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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辰 -【悔婚郎君(不了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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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1: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莫辰 - 悔婚郎君(不了緣之一)

若非家道中落,她何苦輕掩羅紗、淪落青樓……
慕容大少爺造訪!一來便指名要她這怡香院的花魁伺候
他……他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嗎?
真糟糕!她可得小心「應付」,萬萬不可露出「真面目」
只要再守身如玉個一年半載,就能成為正牌少奶奶
等等,他要悔婚!?那他幹嘛還來招惹她?……
還沒嘗到被花魁伺候的滋味,他倒先救了她一命
傳聞這花魁面紗下的容貌見不得人,他可不這麼認為
這小小花魁架子挺大的--
要替她贖身,她拒絕;要納她為妾,她落跑
現下還大剌剌地現身在慕容府,而且從歌妓變丫鬟!?
不僅更衣笨手笨腳,還羞紅著臉指責他認錯人!
看來,他得想個法子找出真相
不妨就從當他的「貼身」丫鬟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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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1: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亭閣樓台、水瀉飛花、百花爭艷、蟲鳴鳥叫,長安慕容府的花園裡,正逢春去夏來之際,綠意正濃。
  
  樓台上,一名雍容華貴、頗具威嚴的老婦人側躺在太妃椅上,椅旁有四名侍女服侍著,兩名輕捶著她的腿、兩名輕搖著羅扇。
  
  另一側的石桌旁坐著兩名卓爾不凡、氣宇軒昂的男人,正聆聽著老婦人說話。
  
  「原野、流雲,知不知道我找你們來有何事?」老婦人開口道。
  
  「奶奶,孫兒不知,有事儘管吩咐。」慕容原野回道。
  
  「是啊,奶奶,您要吩咐什麼,儘管吩咐就是了,孫兒一定……只要能力所及,一定照辦。」慕容劉雲技巧地說道。
  
  他們的奶奶——慕容老夫人,一手掌握著慕容府的大權,一個命令下來,不管有理無理,慕容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就算不從也得從。
  
  唯獨慕容原野和慕容劉雲這對堂兄弟,在慕容老夫人下達無理的命令時,尚敢據理力爭或是拐著彎違背老婦人的命令。
  
  慕容老夫人對這對讓她掌控不住的孫兒是既頭疼又引以為傲;長安慕容世家雖是在她和相公手裡開始蓬勃的,但卻是經歷三代之後,才在孫兒手裡達到鼎盛,因此,她對他們也不得不另眼相待。
  
  「放心,以你們的能力一定沒問題。」慕容老夫人笑了笑。「你們也老大不小,該替咱們慕容家開枝散葉了。」
  
  「奶奶,這事簡單,孫兒馬上派人去倪府和任府提親,您再選個黃道吉日,咱們隨時可以成親。」慕容原野很快地回道。
  
  「原野、流雲,倪府和任府已經家道中落,配不起咱們慕容府了,奶奶另外替你們覓了兩門親事。」
  
  慕容原野和慕容流雲一聽,不僅面面相覷。
  
  在他們的觀念裡,無故悔婚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們非但得背負著背信毀約的惡名,女方也會因此而毀了名節呀。
  
  慕容流雲皺起眉頭,「奶奶,雖說這指腹為婚是您當年隨手一指指來的,今日倪府和任府家道中落了,也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啊。」
  
  想當年,慕容原野和慕容流雲還是沒斷奶的娃兒,倪夫人和任夫人適逢身懷六甲之際,慕容老夫人就這麼隨意一指,把倪府和任府兩個尚未出世,不知男女的胎兒定下來當孫媳婦。
  
  「不僅是家道中落的問題。」慕容老夫人回道:「我派人打聽過了,倪府的千金隨著她那青樓出身的二娘流落到了妓院;至於任府的千金,則隨著她的哥哥成了獵人頭的殺手,這種孫媳婦我們慕容府絕不能要。」
  
  他的未婚妻成了妓女?
  
  慕容原野一聽,立刻改變態度。「奶奶,您說不能要那就不要,孫兒的婚事就全權交給您去安排。」
  
  他的未婚妻是殺手?
  
  慕容流雲的反應也和慕容原野一樣,「奶奶,孫兒的婚事也是交給您全權安排。」
  
  慕容老夫人一聽,立刻眉開眼笑,「好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孫兒,知道要替慕容府留顏面。」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的婚事我就全權處理了,你們只要等著拜堂成親就行。」
  
  「奶奶,不是等著拜堂成親就行,還是得好好處理倪府和任府的親事,孫兒擔心……」慕容原野仍是憂心忡忡。
  
  「放心,奶奶會妥善處理的。」慕容老夫人眺望著遠方,揮揮手說道:「好了,去忙你們的吧。」
  
  兩人點點頭,躬身退出了亭閣,全然沒料到這個悔婚的舉動,即將引發一連串的情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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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入夜時分,秦淮河畔的酒家逐一點亮燈火,河上的畫舫也亮起了點點燈火,隨著夜幕低垂,顯得益加熱鬧。
  
  『怡香院』是秦淮河畔最大、最豪華的酒家,加上眾多花魁皆出身自這裡,致使它一夕之間聲名大噪,王孫貴族莫不趨之若鶩。
  
  今年的花魁依然出自怡香院,是一名叫做霓裳的女子。
  
  霓裳彈琴唱曲時,臉上總是蒙著一層面紗,至今無人見過她的真實面貌;而她會奪得花魁的寶座,靠的全是她的琴聲和歌聲。
  
  無論是琵琶或是古箏,霓裳的琴技皆以達到出神入化、扣人心弦的境界;而且她的歌聲柔美清脆,猶如黃鶯出谷,聽的人莫不心醉神迷。
  
  有人揣測霓裳的臉可能受傷了;更有人猜測她其貌不揚、醜陋無比,若摘下面紗,恐怕會影響聽曲人的心情。
  
  因此,聽曲的人也不要求她摘下面紗,就讓她那份神秘的飄逸之美,伴隨著優美的琴韻一同引人入勝。
  
  「鳳娘,今晚有貴客,讓霓裳上畫舫去。」
  
  怡香院的老闆胡天霸來到老鴇朱鳳娘的身邊。
  
  「胡爺,是什麼樣的貴客呀?」朱鳳娘好奇地問。
  
  「長安慕容大公子,可千萬怠慢不得。」胡天霸特別交代。
  
  「長安慕容大公子?慕容原野?」朱鳳娘驚呼一聲。
  
  「沒錯,就是他,給我好生伺候著。」胡天霸點點頭。
  
  「放心,胡爺,我會安排怡香院裡最美、最懂得伺候的姑娘上畫舫去,霓裳不懂得伺候人,她就甭去了。」
  
  胡天霸一聽,斜眼瞅著朱鳳娘,冷哼一聲。「鳳娘,不要太得寸進尺,你們母女倆若想繼續在我的地盤混下去,就不要推三阻四。」
  
  朱鳳娘是霓裳的二娘,她總將霓裳保護的滴水不漏,除了蒙著面紗彈琴唱曲外,朱鳳娘還會替她挑客人,非文人雅士決不讓她出席。
  
  朱鳳娘媚眼眨了眨,避開胡天霸的斜眼嬌嚷道:「胡爺,你別生氣,我是怕你上不懂得伺候人,得罪了您的貴客,害您失了面子……」
  
  「哼!」胡天霸再度冷哼。「鳳娘,少找理由搪塞我,你的理由我聽多了;我知道你為什麼讓霓裳蒙著面紗彈琴唱曲,我給你們母女倆一個方便,就別太得寸進尺。」
  
  朱鳳娘一聽,收起媚眼,蹙起了秀眉,「你……你知道?」
  
  「這怡香院是我的地盤,沒有什麼事情瞞得了我。」胡天霸冷笑道:「你是因為霓裳早許了人家,怕她在青樓裡彈琴唱曲的事傳出去壞了名節,所以才讓她蒙著面紗,對不對?」
  
  「胡爺,既然你知道,就請您行行好,不要讓霓裳去伺候慕容公子,我安排其他人去。」朱鳳娘的聲音顫抖著,生怕惹惱了胡天霸。
  
  「聽好,慕容公子指明要霓裳。」胡天霸語氣堅定。「慕容公子交代,他只要聽曲而已,你不用擔心他會有進一步的要求。」
  
  「可是……」
  
  「不要可是了,馬上去安排。」胡天霸打斷朱鳳娘的話,瞪著她,「鳳娘,我可警告你,你們母女倆吃我、住我還欠我錢,霓裳若連彈琴唱曲都還這般不乾脆,我可是會要她簽下賣身契的。」
  
  朱鳳娘一聽,連忙提醒他。「胡爺,您可是答應過我,給我五年的時間還債,現在還有一年半。」
  
  「一年半?」胡天霸賊賊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利上滾利,不要說一年半,就算三年五載你們都還不完,當然,如果霓裳肯賣身,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們一定還得完。」朱鳳娘肯定的回道。
  
  「拿什麼還?哈哈哈……」胡天霸笑得更誇張。「不會是你要賣吧?那肯定沒人買。」
  
  講那什麼話?她可是風韻猶存耶!
  
  禁不住氣,朱鳳娘回嘴道:「我們霓裳許的可是大戶人家,等時候一到,對方便會上門提親,我不但有錢還你,還可以跟著我們家霓裳享清福呢。」
  
  至於霓裳許的是何許人家,朱鳳娘自然是不會讓胡天霸知道,免得他故意放出風聲,還壞了霓裳的姻緣。
  
  原來朱鳳娘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才會跟他要求五年的時間還債?
  
  胡天霸一聽,斂了笑,他本以為可以控制霓裳一輩子!
  
  「讓霓裳更衣準備上畫舫,給我好好的伺候慕容公子。」他丟下這句話後,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見胡天霸離去,朱鳳娘立刻舉步往怡香院的後院走去。
  
  後院裡有間獨立的竹屋,這竹屋原來是間柴房,經過她們母女倆精心整理後,成了清幽雅致的廂房,而霓裳就住在這兒。
  
  一走進後院,朱鳳娘便高聲喊著:「羽裳、羽裳!」
  
  霓裳的本名叫倪羽裳,為了掩人耳目,她除了蒙著面紗,自然還得改個名,免得讓自幼婚配的人家知道她在賣唱。
  
  「二娘,我在這裡,你這麼急做什麼啊?」倪羽裳將頭探出窗外,對著朱鳳娘揮手,嗓音煞是好聽。
  
  她天生有一副好嗓音,加上對音律的天賦極高,所以能將琴彈得出神入化,將曲唱的扣人心弦。
  
  「不好了、不好了。」朱鳳娘連聲喊著。
  
  「二娘,什麼事不好了?」聽她喊得這麼緊張,倪羽裳的心也跟著不安起來。
  
  身處龍蛇雜處的青樓妓院,著實讓她很沒安全感。
  
  「慕容原野要聽你唱曲!」朱鳳娘滿臉焦慮,因為慕容原野正是倪羽裳自幼婚配的對象!
  
  「慕容、慕容……原野?」倪羽裳登時刷白了臉。「二娘,我……我不要去,我不能去!」
  
  「我也知道你不能去,萬億讓慕容原野知道你在妓院裡賣唱就完了。可是胡天霸放話威脅我,你不去也得去啊。」朱鳳娘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二娘,那怎麼辦?」倪羽裳緊張的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還是得去!你蒙著面紗,我相信日後慕容原野不會認出你的,我是怕你自己不夠鎮定,露出馬腳。」
  
  朱鳳娘都這麼說了,倪羽裳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若可以斷然拒絕,朱鳳娘絕不會讓她冒險。
  
  她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我會小心的,二娘。」
  
  「那好,你趕緊準備更衣,記得面紗一定要蒙好,我到前頭去忙了。」語罷,朱鳳娘轉身舉步。
  
  朱鳳娘雖然出身青樓,卻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當年倪羽裳的爹替她贖了身、納為妾,這份情意她銘感五內。
  
  後來倪府家道中落,倪羽裳的爹一病不起,臨終前將女兒托付給她,她二話不說就接下這個重擔。
  
  可她畢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著孩子還能上那兒去討生活?逼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了重操舊業。
  
  只是,她已嫁為人婦,重操舊業就等於對不起倪羽裳死去的爹,正好怡香院有老鴇的缺,她便接下這個工作,也把倪羽裳帶進了妓院。
  
  朱鳳娘知道倪羽裳打從在娘胎裡便許給長安慕容府,為了讓她在將來有能力打起慕容家少奶奶頭銜,她付出大把銀兩聘請夫子教倪羽裳琴棋書畫、聘請富有人家的嬤嬤教她大家閨秀應有的禮儀。
  
  而這些對倪羽裳的投資,光靠朱鳳娘在怡香院當老鴇的月俸是不夠的,也因次才會向胡天霸借錢。

  現下的倪羽裳長得是芙蓉面、桃花腮、體態婀娜,出落得標緻可人,言行舉止則是端莊大方、知書達禮,尤其精通音律。
  
  也因為她精通音律,胡天霸便打起了她的主意,說她若要繼續住在怡香院裡就得工作,並給了她彈琴唱曲的工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當初和慕容府的約定是在倪羽裳二十歲前完成婚事,她們只好委曲求全到倪羽裳二十歲。
  
  朱鳳娘離去後,倪羽裳連忙到銅鏡前將面紗蒙好,她絕對不能讓慕容原野看到她的面貌。
  
  蒙好了面紗,心裡的緊張稍稍緩和,倪羽裳腦海裡緩緩浮現一個隱隱約約、五官模糊的男人輪廓。
  
  這個輪廓是她在心裡為慕容原野勾勒的,她知道,在見到慕容原野後,這個輪廓就會更清晰了。
  
  他長得什麼模樣呢?她從沒想過,未到洞房花燭夜就會見到他本人,稍稍緩和的情緒又緊張起來……
  
  畫舫停泊在秦淮河畔。畫舫內,慕容原野手握酒杯、倚窗泰然而坐,欣賞著秦淮河上的美景風光。
  
  此刻,倪羽裳手抱琵琶、蓮步輕移,忐忑不安的從河畔踏上了搭著畫舫的木板,晚風自江上吹拂而來,吹動她衣袂飄飄。
  
  慕容原野的目光由煙波裊裊的江上移往煙火通明的巖邊,倪羽裳一身出色的純白、出塵飄逸的模樣正好落入他的眼底。
  
  她果然蒙著面紗!
  
  對於她的傳聞,自他踏進了泰淮之後聽到不少,全是關於她的琴藝、歌聲以及容貌。
  
  風很大,倪羽裳伸手摸摸扣住面紗的髮飾,唯恐面紗掉了。
  
  在搭著畫舫的木板上做這個動作很容易重心不穩,可她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自己不能讓慕容原野看見真面目。
  
  果不其然,這時一陣風突地襲來,她纖細的身軀開始搖搖晃晃,好似一個不小心便會墜入河中。
  
  慕容原野的視線還在倪羽裳身上,見她身子搖搖欲墜,連忙衝出船屋。
  
  可已經來不及了,他親眼目睹倪羽裳從木板上跌落--
  
  「姑娘!」
  
  「救命啊!」
  
  倪羽裳微弱的呼救聲自木板底來傳來,原來她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木板的邊緣。
  
  「姑娘不要慌,在下馬上救你上來。」慕容原野踏上木板,伸手抓住倪羽裳的手腕。
  
  縱使在這危急之際,慕容原野的手心仍能感受到她的手柔若無骨。
  
  倪羽裳也察覺到他那雙大掌溫暖厚實的觸感,她的心頭一震,儘管自己還懸在半空中,卻也有了安全感。
  
  「公子,你要救我,請你先閉上眼。」也因此刻有了安全感,她才能冷靜的想到自己絕不能讓他看見她的容貌。
  
  她自木板上掉落時,不僅琵琶掉了,連最重要的面紗也掉了。
  
  「閉上眼睛?」慕容原野訝然,「為什麼?」
  
  「我……我的面紗落到江底了。」她據實以告。
  
  慕容原野一聽,不禁啼笑皆非,「姑娘,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在乎讓人看見你的容貌?」
  
  「我在乎。公子,你若不閉上眼,我寧可……寧可鬆手,掉落江底。」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可是害怕極了。
  
  「姑娘,我閉上眼睛沒辦法救你,不只是你,連我都可能會掉進河裡。」慕容原野頗為無奈。
  
  雖說他身懷武功,只要提一口氣就可以拉她上來,可他沒閉上眼睛使過武功,他怕自己會失去平衡,不敢貿然行動。
  
  「也許不會,你試試看好嗎?求求你。」她語調輕柔的央求著,聲音比平時說話時更為甜美。
  
  天啊!他第一次聽到這種令人全身酸軟的甜美噪音,根本無力拒絕,只好閉上眼睛。
  
  「姑娘,我閉上眼睛了,我立刻拉你上來。」
  
  語黑,慕容原野一使勁將她拉了下來,另一手迅速扶住她的細腰,身形跟著在空中旋轉,雙雙順勢落在甲板上。
  
  「啊!」倪羽裳驚呼一聲。。
  
  「你還好吧?」
  
  「不可以睜開眼!」倪羽裳怕他一救她上來就忘了要閉眼,還來不及退開他的懷抱,小手就急忙遮住他的眼。
  
  一旦危機解除,她也就趁此機會大刺刺的打量他。
  
  他身形健壯、五官俊俏,她越看心兒越跳真快、臉兒也越來越熱,腦中昔日那個屬於他的模糊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
  
  「姑娘,你的面紗掉了,該不會就要這樣遮住我的眼睛一整晚吧?」慕容原野輕揚薄唇,滿是興味。
  
  「我、我……」
  
  倪羽裳羞赧得面頰發燙,說不出話來。
  
  她那顯得窘迫的甜美噪音,以及輕顫不已的纖弱柔軀,竟然讓慕容原野對她起了憐惜之心。
  
  而這份對女人未曾有過的憐惜之心,亦勾起他想一窺她真面目的慾望。
  
  「如果你真要這樣遮住我的眼睛一個晚上,我倒也無所謂。唉!看來曲是聽不成了,你若願意陪著我吹風聽浪濤,這樣倒也愜意。」他壞壞一笑。
  
  他的話說得輕鬆,倪羽裳卻是聽得心急如焚。
  
  這登徒子!她怎麼可能這樣遮住他的眼睛一個晚上?什麼吹風聽浪濤倒也愜意?
  
  「我可以放開你的眼,但是你得先答應我,發誓整晚都不能睜開眼睛。」她提出無理的要求,噪音依然嬌媚。
  
  慕容原野俊魅一笑,「好,我慕容原野發誓整晚都不睜開眼睛,我若違背誓言就……」掉落江底。
  
  對,他準備發的誓是掉落江底,他也一定會違背誓言--若真掉落江底,他再游上岸不就得了。
  
  可是他還來不及說出口,倪羽裳的另一隻小手就覆上他的唇,輕柔的觸感襲上全身。
  
  「不要發誓了。」他是她的夫君,她怎能聽他立下不好的誓言?「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慕容原野彷彿能感受到她的貼心,心窩湧上一股暖意,饒富興味的反問:「哦?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我用我的手絹蒙住你的眼睛。」頓了下,她刻意降低音量,抱歉的呢喃:「若非我的面紗掉了,否則我不會委屈你。」
  
  「為什麼怕讓人看見你的容貌?」慕容原野問道: 「外頭傳言沸沸,你的臉受過傷或是其貌不揚,到底是哪一種?」
  
  「我……其貌不揚,若摘下面紗,怕會影響你們聽曲的心情。」
  
  「我想不至於,你今晚就這麼彈琴唱曲吧。」
  
  「不行!」她忙不迭的毅然回絕。
  
  「不行?」他疑惑。
  
  倪羽裳補充道:「公子,我非但其貌不揚,還長得非常醜陋,不但會影響你聽曲的心情,還會教你吃不下東西。」
  
  「姑娘,你別太自卑,我保證我會接受你的容貌而不受影響。」
  
  他伸手輕輕抓住她的小手,正要拉開之際,倪羽裳連忙抽回手,轉身背對著他。
  
  她苦苦央求著:「公子,你行行好,我真的很不願意讓人看見我的醜臉,別逼我……」
  
  她央求時的柔媚噪音,道歉時的嬌語低喃根本教人無力拒絕,慕容原野從沒想過女人的聲音可以如此千嬌百媚、迷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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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慕容原野被她千嬌百媚的央求聲迷惑住,沒有多想就不禁說道:「把你的手絹給我。」
  
  倪羽裳一聽,連忙從袖袋裡掏出手絹遞給他。
  
  慕容原野接過手絹,對角拉成長條狀綁在眼睛上,手絹上那股和她身上一模一樣的淡然香氣輕飄入鼻,使他瞬間心神為之舒暢。
  
  「我綁好了,什麼都看不見。」他攤攤手。
  
  倪羽裳緩緩轉過身,輕拉起他的衣袖下擺,「公子,我現在牽著你進船屋,你小心走。」
  
  「姑娘,你應該拉住我的手才安全點。」語罷,他的手往袖擺一探,一把拉住她柔軟的小手。
  
  女人的手都這麼好摸嗎?他在心中驚歎。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要過女人的身子,可那純粹是慾望的宣洩,從沒刻意去感受女人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公子,男女授受不親。」倪羽裳嘴裡抗拒著,手卻任他緊握著。
  
  嘴裡抗拒是基於禮教,手任由他握著卻是因為她清楚他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她喜歡小手被他包裹的那份溫暖、安全感。
  
  「姑娘,相信我,我無意輕薄你。在這搖晃的船上,蒙上眼睛很容易失去平衡,我可不想摔個四腳朝天。」慕容原野抓著她的手緊了緊。
  
  倪羽裳突地掩嘴輕笑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連笑聲都這麼好聽,慕容原野心中再次驚歎。
  
  「你笑什麼呢?」他不禁好奇地問。
  
  倪羽裳收起了笑,羞赧地回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想到你四腳朝天的模樣,那一定很有趣。」
  
  「那我更不能放開你了,免得跌個四腳朝天,讓你看我笑話。」他的手掌微微收緊,牢牢地握住她的小手,卻不至於讓感到不舒服。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真想要看你笑話,我只是順著你的話,不知不覺就想到了那好玩的樣子。」
  
  她拉著他小心翼翼地邁開步伐,帶他進入船屋。
  
  她的琵琶剛剛掉入河中,幸虧船上還有古箏,倪羽裳讓慕容原野安然落座後,立刻走到古箏前坐下,開始她的工作。
  
  撥動琴弦,試了幾個音之後,倪羽裳在心中挑了首適合此刻氣氛的曲子,便開始彈奏起來。
  
  一開始的旋律平穩,還聽不出倪羽裳音律精闢之處,直到平穩的旋律驟然拔高轉低,一會兒清脆悅耳,一會兒幽咽低喃時,才牽動著慕容原野的情緒,完全沉浸在優美的琴音之中。
  
  一段前奏之後,倪羽裳輕啟薄唇,出聲和著,琴音和歌聲交融出另一種無懈可擊的契合,教他的心情舒暢、心醉神迷,完全無法自拔。
  
  怡香院的花魁果然名不虛傳,讓他聽到了意想不到、未曾聽過的美聲旋律,他非得好好謝謝吳漢不可。
  
  吳漢是慕容原野的貼身侍從,他這次會包下這艘怡香院的畫舫三天,全是吳漢的提議。這回,慕容原野預定在秦淮停留三天,會停留這麼久,也是為了讓吳漢有多點時間回家鄉探親,以解他爹娘思子之苦。
  
  慕容家對待奴僕一向如此有情有義。
  
  慕容府的產業集中在幾個大城,由慕容原野和慕容流雲分別掌管巡視,而慕容原野每年總會經過秦淮一回。
  
  秦淮河畔酒家林立,可他從沒在此上過青樓,在巡視產業的途中,他有大多的公事要處理。
  
  吳漢就是擔心他回家探望爹娘的這三天,沒他在一旁提醒他不要太累了,便建議他聽聽曲、欣賞欣賞秦淮河的風光,放鬆一下累積的疲累。
  
  秦淮河的風光他方纔已覽盡,如今又聞這宛如天籟般的歌聲,讓他疲憊的身心頓時倍感舒暢。
  
  現下看來,吳漢的建議果然是對的。
  
  一曲彈奏完畢,倪羽裳纖指劃過琴弦悠悠眉批,慕容原野緊接著開口,他有滿腹疑問。
  
  「你叫霓裳?」
  
  「是的,公子。」倪羽裳輕聲應道。
  
  「霓裳,我肚子餓了,蒙著眼睛我沒辦法吃東西,所以我必須拿下手絹。」其實他是想看她的容貌--聽了她的琴音和歌聲之後更想。
  
  「不可以,不可以!」倪羽裳連忙從古箏前起身到他身邊落座,接著說道:「我餵你好了。」
  
  「你要餵我?」慕容原野神情微微一凜,「你常這麼服侍男人?不是說怡香院的花魁賣藝不賣身嗎?」
  
  她的纖弱飄逸、琴音歌聲,讓他覺得她猶如犯了天規被貶落凡塵的仙子。
  
  可她要餵他吃東西、服侍男人的舉動,卻在剎那間推翻了他對她的好感,神情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
  
  倪羽裳聞言,連忙解釋:「你千萬不要誤會,霓裳的確是賣藝不賣身。我之所以提出要餵你吃東西的要求,是因為你蒙了眼睛,我絕對沒餵過男人吃東西,若是這個舉動引來你對我的懷疑,我可以馬上就離開這裡。」
  
  她的語氣隨著她焦慮的心情抑揚頓挫,除了好聽還真情流露,慕容原野一聽便完全相信了她的話。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他坦然道歉,他不該誤會她的。
  
  「沒關係。」她微笑接受。
  
  「為什麼來賣唱?家裡缺錢?」他忍不住又開口。
  
  「自然是缺錢。」她頓了頓,「否則,誰願意這樣拋頭露面賣唱?一個不好,可是會毀了一個女人的名節。」
  
  「女人的名節的確很重要,我可以幫你脫離賣唱的日子。」他當下決定替她贖身,「家裡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
  
  「你要幫我?為什麼?」她嚇了一跳,「你不會是像其他男人一樣,先要求看我的容貌,再決定是否要把我娶回家吧?」
  
  她希望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已有未婚妻是事實,他若有這樣的心思,置她這個未婚妻於何地?
  
  她試探性地問道:「公子是否已成親?」
  
  「尚未成親,不過已有有婚配。」他頓了下,「我想幫你不是因為想把你娶回家,未成親前我不會先納妾。」
  
  他這個回答讓倪羽裳有被尊重的感覺。
  
  「想幫你是因為我有那個能力,也有興趣要幫你。不過,我也很有興趣看看你的容貌。」慕容原野戲謔的道。
  
  「請公子莫再對我的容貌有興趣,我真的是很醜很醜。」倪羽裳連忙搖頭。
  
  「你若堅決不讓我看,我也不好強求。」他勾唇一笑,「這樣好了,你讓我摸摸你的臉,我可以用感覺的。」
  
  「摸我的臉?可男女授受不親……」這樣不好吧!
  
  「就算答謝我救了你,你不會連這也拒絕吧?」慕容原野打斷她的話,討起了人情。
  
  若非難敵心中對她容貌的強烈興趣,他慕容原野豈是那種會要人情的人?
  
  他行事總率性而為,卻不失原則和精明,既是率性而為,又怎麼會小鼻子、小眼睛的要人情?
  
  跟她要人情?這教她如何拒絕?再說,用摸的會不會讓他摸出一個模樣?她是絕對不能讓他認出她的!
  
  倪羽裳正思忖著該如何是好,慕容原野已憑著感覺伸手撫上她的臉。
  
  「公子!」倪羽裳驚呼一聲,直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不要說話,讓我感覺你的模樣。」
  
  他的手指早已開始順著她五官的輪廓輕輕移動,教倪羽裳無法拒絕。
  
  他的動作好親密,讓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除了擔心他會摸出一個所以然外,還有肌膚相觸帶來的異樣感覺,讓既心慌又羞澀。
  
  慕容原野輕撫著她的臉,也感覺縣她臉頰上的溫度越來越熱,猜想她肯定是正害臊著。
  
  好可惜,沒法親眼目睹她嬌羞的模樣。
  
  他的手指由上往下,慢慢地感受著……
  
  她的眉毛細而長,該是道柳葉眉;睫毛也挺濃密的;鼻子巧挺,他確定既沒塌,也沒朝天;嘴唇不薄不厚,是張櫻桃小口;至於臉型嘛……是張瓜子臉,他可以確定。
  
  這樣一張臉就算不是個美人,也不至於丑到無法見人,她為什麼怕讓人看見?莫非長過麻子,留下難看的疤?
  
  他的手指輕滑過她的臉龐,那光滑柔嫩的觸感,讓他更加肯定她臉上非但沒有坑坑洞洞,更不是一張麻子臉。
  
  那他更不懂了,她為什麼怕讓人看見?
  
  唯恐慕容原野摸太久,得知她的模樣,倪羽裳的小手輕覆上他的大手,再輕輕地將他的手拿下來。
  
  「公子摸過了,我再去彈奏一曲,一會兒過來餵你吃東西。」語罷,她連忙起身回到古箏前,再度拈指輕撥琴弦……
  
  倪羽裳回到怡香院之後,朱鳳娘連忙跟著她回到後院竹屋。
  
  「羽裳,你沒露出馬腳吧?」
  
  倪羽裳面泛羞澀地搖搖頭,「沒有。」
  
  朱鳳娘一見她那副模樣,心知肚明的問道:「你怎麼了?慕容原野長得很俊俏是不是?」
  
  倪羽裳點點頭,臉上的緋紅暈染得更深了。
  
  「他能讓你喜歡就好,否則父母之命違背不得,萬一他長得像豬八戒,你不嫁都不成。」她說的可是很多指腹為婚的人的夢魘。
  
  男的怕指到一個母夜叉,女的怕被指了一個豬八戒。
  
  「二娘,我今晚差點掉進江裡,連面紗都掉了,還好是他救了我。」倪羽裳接著把整個經過說給朱鳳娘聽。
  
  朱鳳娘一聽,驚喊:「你讓他摸你的臉?」
  
  她也知道不該,可是……「我無法拒絕。」
  
  「他摸完之後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把你的模樣說出來?」事態嚴重,朱鳳娘緊張的問道。
  
  倪羽裳搖搖頭,「他沒說。」
  
  「沒說就好,應該不至於摸出完整的模樣。」朱鳳娘接著責怪她,「不過,你不該和他說太多話。」
  
  「沒辦法啊,他眼睛蒙住了,我得餵他東西,自然要說話的。」她委屈的解釋。
  
  「羽裳,你很清楚你的聲音很特別,將來他可能會經由你的聲音認出你來,這該如何是好?」這才是朱鳳娘所擔心的事。
  
  「我也有想到這點。可、可我真的不得不和他說話嘛。二娘,我想過了,萬一將來他對我的聲音有所懷疑,我只要不承認,他應該也不會太追究。反正天下無奇不有,都有極相似的人了,聲音應該也有很相像的。」
  
  朱鳳娘她有應付的法子,這才安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說的也是,只要你不承認,他對你也莫可奈何。」
  
  「二娘,他說他會在這裡停留三天,還要我明、後兩天畫舫彈琴唱曲,順便陪他游秦淮河。」
  
  兩人一整個晚上,偶爾唱曲聽琴、偶爾說說笑笑,過得是不亦樂乎,慕容原野便與她定了明日之約。
  
  「什麼?你還要去啊?還一去就兩天,你不怕露了馬腳嗎?」朱鳳娘生怕她一個不小心被認了出來,讓慕容府知道她在賣唱,毀了婚事。
  
  「二娘,我會小心的啦。你讓我去好不好?人家……人家喜歡和他相處嘛。」倪羽裳柔聲央求道。
  
  她直覺地喜歡上和慕容原野在一起的感覺,那感覺是幸福的、安全的、甜蜜的、溫暖的……令她眷戀。
  
  總之,她心中盈滿一堆喜歡、興奮、無法脫身的感覺。
  
  朱鳳娘歎口氣,「本想勸你來日方長的,等你進了慕容府的門,還怕沒機會和他相處嗎?可你都答應他了,就去吧。」
  
  倪羽裳柔美的噪音不是只有男人聽了會神魂顛倒、拒絕不了她的要求,那些對她沒有敵意的女人同樣抵抗不了,朱鳳娘就是其中之一。
  
  至於那些對她有敵意的,自然是嫉妒她那柔美婉轉、千嬌百媚的噪音,以及她那高超的琴藝。
  
  一聽朱鳳娘答應,倪羽裳鬆了一口氣,笑得好燦爛,「謝謝二娘。」
  
  「不過得小心一點……」朱鳳娘仍是不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很小心,絕不會讓他看見我的容貌。」倪羽裳再度拍胸脯保證。
  
  「我不是說小心這個。」朱鳳娘睨了她一眼。
  
  「你忘了啊!每年到這個時候,天氣總是說變就變,一旦大雨一來秦淮河就會漲水,要洲秦淮河得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倪羽裳乖巧的回道。
  
  翌日一早,倪羽裳快快樂樂地離開竹屋,看到她這麼高興,朱鳳娘也跟著滿心歡喜。
  
  她對倪羽裳好、為她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只為了要跟著她無憂無慮的過下半輩子,而是真把她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
  
  而倪羽裳也沒辜負她的疼愛,她能感受到倪羽裳依賴她就像是依賴自己的親生母親一般。
  
  此時,倪羽裳翩然登上,怡香院的僕役也將酒菜端了上去,待一切準備就序,慕容原野立刻命令船夫將船劃了出去。
  
  船一劃到河中,慕容原野便拉著倪羽裳來到船首,迎著晨風,欣賞著流向天際的秦淮河。
  
  船順著河流行駛一陣後,其中一名隨行的船夫來到船首。
  
  「慕容公子,河上霧氣有越來越濃的跡象,接下來可能會有暴風雨,我建議將船劃回去較安全一點。」
  
  慕容原野也感覺到迎面而來的霧氣越來越重,可濃霧中的秦淮河風光卻別有一番朦朧之美,像極了霓裳給他的感覺,他實在不捨回航。
  
  「霧氣中的秦淮河別有風韻,你們若怕會有暴風雨就暫先停槳,也許待會兒霧氣就散了也不一定。」
  
  「慕容公子,我看我們還是將船劃回去吧。」倪羽裳勸道。
  
  「你也怕會有暴風雨?」慕容原野望著她。
  
  倪羽裳回道:「每年到這時候,天氣總是說變就變,一變就是大雨滂沱,大雨一來秦淮河就會漲水,小船容易翻覆,像這樣的畫舫雖不至於翻覆,卻很難控制方向,也是很危險的。」
  
  「好吧,連你都這樣說了,那就回航吧。」
  
  轟!
  
  慕容原野的話才說完,一道閃電正好在此時刻劃破天際,河面上的霧氣越來越濃,風勢漸漸大了起來,豆大的雨珠兒也滴滴答答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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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以往,暴風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這場雨卻足足了好幾個時辰還不停,船夫只好將畫舫靠岸,等待河水稍退再回航。
  
  畫舫不算小,船尾另有間小船屋可供船夫們休息,慕容原野要他們去取些食物食用,吃完就休息,養足了精神好等待回航。
  
  此刻船屋外風雨瀟瀟,船屋內則另有一番風情。
  
  慕容原野和倪羽裳先是彈琴聽曲,後來又改玩下棋,下輸的人得喂對方吃東西;現下,慕容原野取出了文房四寶,試著要將倪羽裳的容貌畫出來。
  
  「你在畫誰啊?」倪羽裳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我在畫你。」慕容原野勾唇一笑。
  
  「要畫我簡單,只要畫上眼睛,再畫條面紗就好了。」她搶過他手中的毛筆,揮灑個幾筆,勾勒出自己蒙著面紗的樣貌。
  
  「你真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啊!」一個賣唱女能有此能耐實不簡單,他對她的興趣更濃了。
  
  慕容原野取回她手中的毛筆,在面紗裡修飾出瓜子臉的輪廓,再畫上一個小巧挺直的鼻子,以及一張櫻桃小口。
  
  倪羽裳一見他的畫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心裡一驚,連忙搶過他手中的毛筆,把臉的輪廓改成正方形,鼻翼加寬、嘴巴加大、嘴唇加厚,順便在唇邊點上一顆又圓又大的黑痣,把整張畫變得奇醜無比。
  
  「我不相信你長成這樣!」慕容原野皺起眉頭。
  
  「就是長這樣才不敢見人。」倪羽裳冷冷的回道。
  
  「我不信,我摸到的不是這樣,拿掉面紗我看看。」越跟她相處,想看她模樣的慾望益加強烈。
  
  「不行,不行!」頓了下,倪羽裳一改緊張的口吻說道:「誰看了我的臉就得娶我,我非他不嫁。」
  
  慕容原野一聽,忍不住瞅著她思忖著。
  
  倪羽裳明眸眨了眨,面紗下漾著明顯的笑意,「慕容公子,你要考慮清楚哦,如果想看我的容貌,就……啊!」
  
  聽她突地驚喊一聲,慕容原野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有東西咬了我的腿!」她低頭一看,一抹黑影從她的裙擺下爬了過去,她再度驚喊:「蛇!」
  
  慕容原野一看到蛇,立刻眼明手快地拿起竹筷一射,將蛇飛插在木板上,接著連忙扶住差點倒下的倪羽裳。
  
  「霓裳,撐著點,那是條毒蛇,我得將毒吸出來,冒犯了。」
  
  他掀開倪羽裳的裙擺,露出她一雙纖白長腿。
  
  在她的小腿處、羅襪上方約一寸的位置,明顯有兩個蛇牙的紅點,慕容原野立刻就口吸出毒血,接著掏出他隨身攜帶的解毒藥敷在傷口上。
  
  「沒事了,我的藥絕對可以解去你身上的毒,你躺著歇息一下,我去叫船夫們起來看看周圍還有沒有蛇出沒。」
  
  這蛇一定是因為秦淮河河水暴漲,蛇洞進水才爬出洞外,而畫舫恰巧停靠在岸邊,所以就這麼爬上船來了。
  
  倪羽裳一聽,連忙拉住慕容原野的袖擺,「慕容公子,求你不要走,我最怕蛇了,我好怕還有蛇,別走。」她的語氣顫抖,讓人好生愛憐。
  
  慕容原野反握住她顫抖的小手,撫慰道:「我去一下馬上回來陪你,我不會讓蛇接近你的。」
  
  倪羽裳微微點頭,明眸開始在四周梭巡著,唯恐有整窩的蛇爬上畫舫來了。
  
  慕容原野出了船屋跟船夫們交代一聲,便連忙趕回來。
  
  倪羽裳一見他進來,立刻撲進他的懷裡,指著被筷子插在地板上的蛇說道:「它、它好像還在動!」
  
  慕容原野摟緊懷的可人兒,「它死了,它會動是因為船在搖晃的關係。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會不會頭暈?還痢疼嗎?」
  
  他知道解毒藥擦下去後,藥性會促使血液流竄,只要藥發揮了功效,她應該會覺得頭暈。
  
  倪羽裳在他懷裡乖乖的點點頭,推著他的胸膛要撐起身子,「我的頭越來越暈,好想睡覺……」
  
  「那是藥效發作的關係,睡一覺之後毒就解了。」慕容原野將柔弱無力的她摟緊,「在我懷裡睡,我保護你不讓蛇咬。」
  
  倪羽裳無力的窩在他懷裡,「你、你不能趁我睡著時偷看我的容貌,你答應我……不然……」
  
  為了讓她能安心休息,慕容原野允諾道:「你睡吧,我不會偷看你的容貌的,除非我想娶你。」
  
  倪羽裳一聽安了心,緩緩地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慕容原野低頭看了她一眼,接著伸手撫上她的臉。
  
  四方臉?他怎麼摸都是瓜子臉。
  
  寬扁鼻?他怎麼摸都是巧挺細緻的鼻子。
  
  還有這張嘴,哪有她自己畫得那麼大、那麼厚,這明明是張櫻桃小口。
  
  還有這光滑柔細的肌膚,若真有那麼一顆大痣,也該會凹凸不平。
  
  若非已經答應了她,他真想扯下面紗一窺究竟。
  
  慕容原野摟緊她,頭倚著她的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陷入了深思……
  
  從雨開始下時,朱鳳娘的一顆心就一直揪著,生怕倪羽裳會出了差錯。
  
  後來雨都停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沒見倪羽裳回來,讓朱鳳娘更加擔心。
  
  「二娘!」
  
  倪羽裳的聲音突地在她身後響起,朱鳳娘連忙回頭,卻見倪羽裳匆匆忙忙、神色慌張的奔進怡香院大門。
  
  見她神色不對,朱鳳娘連忙跟在她身後回到竹屋,擔心的問著:「羽裳,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急啊?還有,雨早就停了好幾個時辰,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害我擔心得半死。」
  
  倪羽裳緊張的拉住朱鳳娘說道:「二娘,我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待會兒再告訴你,你現在快幫我想辦法,千萬不可以讓慕容原野找到我。」
  
  「不可以讓慕容原野找到你?」朱鳳娘一聽,也跟著緊張起來,「他發現什麼了是不是?你露出馬腳了是不是?」
  
  「就是怕露出馬腳我才逃回來的。」倪羽裳哭喪著臉。
  
  「逃?」朱鳳娘訝然。

    倪羽裳解釋道:「畫舫回到岸邊後,慕容原野一直追問我家住哪裡,有多少兄弟姐妹,父母做些什麼,最後還說要和我回家一趟,要幫我安頓家裡,讓我從此脫離賣唱的日子。」

    「他真這麼說?那你怎麼回答?我的好羽裳,你可別把家裡的情況全告訴他才好。」

    「我當然沒說,一說就露了餡呀。」

    「謝天謝地。」朱鳳娘吁了口氣。

    「二娘,我當時心想,能脫離賣唱的日子當然是好,可其他的問題會讓他知曉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只好利用他和他的貼身侍從講話時逃出來,不知道……他有沒有追上來?」她小心翼翼地朝外頭望了望。

    「你逃是對的,否則你必定無法拒絕他的逼問。」朱鳳娘頓了下,續道:「如果他追來,就讓我來應付,你不要擔心。」

    「可我這一逃,我們就沒銀子還給胡天霸了。」倪羽裳扁了扁嘴,「他要幫我就直接拿銀子給我就好嘛,為什麼還要幫我安頓家裡啊?我還以為可以還錢給胡天霸,然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等著他上門提親了。」

    「傻姑娘,以我應付男人的經驗,我認為慕容原野對你有意思,才會想要幫你安頓家裡。」

    「二娘,你是說他喜歡我?」倪羽裳的臉頰飛上一片嫣紅,嬌羞的模樣好不迷人。

    「不喜歡你,人家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幫助你?」朱鳳娘戲謔地反問。

    「那我和他以後會很幸福羅?」倪羽裳掩嘴輕笑,嗓音甜蜜得膩人。

    她的腦海中浮現兩人相依相偎的景象,不禁臉紅心跳。

    「那還用說,日後慕容原野寵你,我這丈母娘肯定也跟著吃香,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我現在還是得去迎客。」語罷,朱鳳娘認命的轉身舉步,回到怡香院的門口迎客去了。

    倪羽裳歡喜得以為一年半後就可以嫁進慕容府,和慕容原野廝守在一起,可卻在一年後的某個下午,發生了一件改變她命運的大事——

    此刻,竹屋裡的木桌上擺滿了胭脂水粉、珠寶首飾,地上則擺著一隻木箱,裡頭全是布匹。

    倪羽裳白著一張臉,眼眶含淚,朱唇顫抖的看著這些東西。

    一旁的朱鳳娘也是一臉蒼白的樣子,可不同於倪羽裳的是,她不是哀傷而是生氣!

    「這、這慕容府簡直太太太……過分,簡直是欺人太甚嘛!」朱鳳娘氣得連話都講不順。

    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桌上的胭脂水粉,「他們送這些大紅大綠的胭脂是什麼意思?把你當妓女啊?想用這些東西打發我們?」

    倪羽裳一聽,委屈的淚水又撲籟籟的掉了下來。

    朱鳳娘接著伸手撈起珠寶盒內的首飾,繼續氣憤地道:「還有這些俗不可耐,一點都不值錢的珠寶首飾,他們當你是什麼?妓女啊?」

    倪羽裳這下淚水愈淌愈多,只能囁嚅地哭泣,「嗚……」

    將首飾丟回珠寶盒內,朱鳳娘又將注意力移向地上的木箱。「看看這些薄如蟬翼的劣等薄紗,他們分明當你是妓女!」

    「哇……」倪羽裳聞言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慕容老夫人會送這些東西過來,分明是為了退婚而陪罪,但她實際上又是在侮辱倪羽裳是個妓女,要她知難而退。

    朱鳳娘大聲地道:「住在妓院一定是妓女嗎?賣唱一定是妓女嗎?再說,嗆們應該不會知道你在賣唱對啊!」頓了下,她的口氣轉為無奈,「我不否認我朱鳳娘曾經是個妓女,但還不至於讓我的繼女也當啊;會讓你去賣唱是迫不得已的,就是知道他們大戶人家介意名聲,你也才會蒙面、改名,熟料……」

    倪羽裳以淚眼望著她,語帶哽咽地道:「二娘,他們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會來退婚,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她還以為自己的命運將會從嫁入慕容府開始轉變,還以為自己會和慕容原野幸福過一生,可現下慕容府竟來退親?

    「不可能。」朱鳳娘肯定的說道:「他們不可能會知道,他們一定是認為你住在妓院裡就是妓女。」

    「二娘,那我們……我們現在怎麼辦?還有我們欠胡天霸的錢又怎麼辦?我替他賺了那麼多錢,怎麼還不夠還,利上滾利永遠是那麼多,連這竹屋的房租都比客棧貴。」倪羽裳絕望地道。

    本以為等慕容府來迎親時有聘金可以一次償還這筆債務,豈料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她們意料之外。

    倪羽裳的話提醒了朱鳳娘,她們還欠胡天霸幾百兩銀子,而胡天霸也是愈來愈覬覦倪羽裳的身價,因為她將會再度奪下今年的花魁寶座,替他賺進大把銀子。

    想到這兒,朱鳳娘連忙從衣櫃裡拿出一條包巾和倪羽裳的衣服,她邊整理邊說道:「羽裳,你快走。」

    「走?為什麼要我走?」倪羽裳不解地看著她。

    「怡香院你是待不下去了,剛剛慕容府派來的人就在門口當場退親,聽到的人可不少,所以這事很快會傳到胡天霸耳裡,他一定會來逼你簽下賣身契,你得快走。」

    倪羽裳一聽,連忙拉住朱鳳娘的手,「二娘,我不能留下你一個人先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朱鳳娘反抓住她的手腕。「羽裳,你必須走,我不能讓你淪落風塵,我答應過你爹要好好照顧你。」

    「二娘,你重情重義把我拉拔長大,我豈能無情無義的丟下你自己走?要走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好吧,我們一起走,去長安跟慕容家的人解釋,說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住在妓院的後院裡,跟妓院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朱風娘不再堅持。

    「那萬一他們真知道我在賣唱呢?」倪羽裳憂愁地道。

    「若真知道了,我們也要據理力爭。賣唱不等於是妓女,會賣唱是情勢所逼,為了顧慮他們慕容府的顏面,你面紗蒙了,名字也改了,而且確確實實還是清白的。」

    朱風娘的話讓倪羽裳重新燃起一絲希望。「那我們趕緊收拾行李,馬上離開這裡。」

    「羽裳,先收拾行李,但不能馬上走,胡天霸不會放過我們的,得等天要亮的時候才安全。」朱鳳娘趕緊提醒她。

    倪羽裳一聽點點頭,她知道錄鳳娘為什麼會選在天要亮的時候走,因為那時是怡香院打烊的時候,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們。

    突地,一陣腳步聲朝竹屋而來,朱鳳娘仔細一聽便知是胡天霸,她連忙拉開床上的棉被,蓋住包巾和衣服。

    「胡爺,你怎麼來啦?」藏好包巾和衣服之後,朱鳳娘連忙轉身走到門口,笑臉盈盈的迎接胡天霸的造訪。

    胡天霸很快的掃過屋裡一眼,看到沒有什麼異樣後,扯著笑容說道:「鳳娘,我聽說剛剛有人自長安來退親,我擔心你們欠我的銀兩從此沒著落,所以過來關心關心。」

    「胡爺您放心,不會沒著落的,這堆東西我待會兒就拿到大廳賣給姐妹們,少說也有一、二十兩銀子。」朱鳳娘胸有成竹的回首。

    而她心裡的確是這樣打算的。只是這一、二十兩銀子不是要還胡天霸,而是要當作去長安的盤纏。

    胡天霸摸了摸珠寶,「這些東西是有一、二十兩銀子,那其餘的錢呢?你們打算用什麼還?哼!」

    「胡爺,事情來得太突然,我一下子沒想那麼多,再說,你給我的期限還有半年呢,我會想辦法還清的。」

    「鳳娘,我不認為你會有辦法。」胡天霸從懷裡拿出一張賣身契放到桌上,「乾脆一點,讓倪裳把賣身契簽了。」

    「我不簽!」倪羽裳連忙說道。

    「胡爺,這賣身契就先擺著吧,半年後我若還不出錢,我跟你保證,我一定勸倪裳簽。」朱鳳娘虛與委蛇。

    胡天霸雖然吃人不吐骨頭,可說話還算數。「這話可是你說的,賣身契就先擺在這兒吧,諒你也沒膽逃走。」

    「鳳娘謝謝胡爺。」朱鳳娘頓了下,接著說道:「胡爺若沒其他事,我就要去賣這些東西了。」

    胡天霸一聽轉身舉步,到走門口又停下腳步,丟下一句話——

    「今天讓倪裳上畫舫,慕容公子再度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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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3: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慕容原野立在船首的甲板上,注視著前方落日。

    秦淮河的景致在不同的時節、時間、氣候下,皆有不同的迷人風貌。

    倪羽裳來到岸邊,注視著他偉岸的背景半響,壓抑下心中起伏翻騰的情緒後,才舉步上船。

    她本來不想來的,他都退好怕親了……不,他甚更還沒親自來退親,二娘說他只隨便派個人來,他那不屑的態度,讓她完全沒了尊嚴,教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可二娘要她來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問問慕容府究竟為什麼退婚,她們也比較好因應。

    慕容原野聽到輕盈細碎的腳步聲後立即轉身,接著朝倪羽裳露出一抹俊笑,並朝她招手,要她到他身邊。

    倪羽裳順從地走到他旁邊,與他一同注視著前方的落日。

    她朱唇輕啟道:「公子怎麼又會到秦淮來?來辦事?」

    慕容原野偏起頭深深地看著她,「是來辦事。」

    倪羽裳也微偏起頭回應他的注視,繼續問道:「辦事?來辦幹什麼事?」

    「巡視這裡的產業。我一年當中有三個月得出門巡視產業,每年固定會經過秦淮一回。」

    「除了巡視產業,沒、沒別的事嗎?」她繼續旁敲側擊。

    「有。」他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倪羽裳認為話題已經進入重點了,連忙又怯怯地問道:「我可以知道……你除了巡視產業,還辦了什麼事嗎?」

    慕容原野沒有馬上回答她,瞅著她的目光帶著溫柔,唇角的弧度愈拉愈開,漾著一抹意味深遠的魅笑。

    倪羽裳不明白他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更不懂他那迷人的魅笑代表著什麼,只能心虛的垂下視線。

    「我只是好奇,沒別的意思,真的。」她吶吶的說道,頭垂得更低了。

    慕容原野用指尖輕勾起她的下顎,輕聲說道:「霓裳,我這趟聊了巡視產業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來找你。」

    「找、找我?」天啊!他分明知道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也知道她在賣唱,二娘還說不可能?

    「我來找你是要問你,去年我離開這裡的那個黃昏,你為什麼突然不見?我想知道原因。」

    那天黃昏吳漢探親回來,他交代他準備馬車,好在起程前先繞到霓裳家一趟,沒想到交代完一轉身,她卻不見了。

    她這一消失,他本想上怡香院找人去,可這麼做為耽誤他起程的時間,亦無法在預定的時辰內抵達下一個城鎮,所以只好忍痛作罷。

    會做這個決定也是基於兩人只是萍水相逢——縱然兩人在一起時相當愜意,話到投機處還有相識恨晚之憾。

    可就在離開後,他只要腦袋一有空閒,便會莫名其妙的想起她,甚至還興起了要她的念頭。

    想她、要她的慾望隨著時間的流逝愈趨強烈,這一年來,唯一能慰藉他的是那條蒙住他眼睛,她沒要回的手絹。

    那手絹上有她的味道、她繡的字,可上頭繡的是倪羽裳,而不是霓裳。

    他是來找她問那天黃昏她突然逃走的事?那表示他根本不知道她就是她未婚妻囉!

    倪羽裳稍稍鬆了一口氣。

    「霓裳,或許你當我只是個來聽曲的客人,所以當初會拒絕我的幫助,但我要告訴你,去年要幫助你是我有那個興趣和能力,可我今天來……不只是興趣,還有另一個目的。」慕容原野坦白地說道。

    「目的?什麼目的?」他的話引起了倪羽裳的恐慌和猜疑,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我要納你為妾。」他好無贅言,直接切入正題。

    「啥?納妾?」倪羽裳驚呼一聲,已搞不清楚目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管你容貌如何,我絕不會嫌棄你。」慕容原野釋出最大的善意,並伸出手要摘下她的面紗 。

    倪羽裳反射性的後退一步,避開他伸來的手,心裡同時想著他為什麼要納她為妾。

    他想要納她為妾,應該是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吧?可她無法理解,他如何能在退婚之後,又開口要納她為妾?

    她忍不住開口:「公子為何要納我為妾?」

    慕容原野垂下手,落寞地道:「那日與你分別之後,我很想念你,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想你。」他伸手拉她入懷,隔著面紗輕撫她的臉頰,把問道:「你呢?你想我嗎?」

    他竟這麼大剌剌的問她這種問題?

    倪羽裳一聽,不可置信又嬌羞不已的眨了眨明亮的水眸。

    慕容原野或許無法窺見她面紗下的羞澀,可從她那漾滿嬌羞的雙眸,他已然瞧見滿意的答案.

    倪羽裳避開他直視的目光,羞怯地問道:「公子為什麼會想我?你甚至沒看過我的真實長相。」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你,但我老是想著你的聲音、你的身影,我從未如此想念一個人,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你了。」

    他不算肉麻,甚至帶著正經的表白,迷醉了倪羽裳的心,讓她覺得飄飄然,魂不附體。

    慕容原野的手從她的臉垂到她的腰際,「你也喜歡我對不對?否則你不會破例陪我游秦淮河。」

    倪羽裳無語地瞅著他,陶醉在他的款款柔情中。

    「霓裳,當我的妾吧,我會好好待你的。」慕容原野的手從好腰際回到她的臉上,只要等她一點頭,他就會立刻扯下她的面紗。

    妾?他的話拉回了倪羽裳的神智。

    「我記得公子說過,未成親不會納妾,也記得公子說過已有婚配之人,這麼說……公子成親了是不是?」

    「還沒。」他搖搖頭。

    「既然還沒,公子又為何會在此時要納我為妾?未成親便納妾,公子如何跟你那未成親的妻子交代?」她不解的皺眉。

    慕容原野回道:「我原來的婚配對像已由我奶奶退了婚,她老人家另外安排了一門親事,日子已經看好了,就在三個月後;只要你同意,我會先登門拜訪你父母,三個月後,我再派人接你進門。」

    她終於回到重點了,倪羽裳凝眸瞅著他,心好痛好痛,「為什麼要退婚?你原來的婚配對像犯了什麼錯?」

    「我奶奶說我的未婚妻……家道中落之後成了妓女。」他頓了下,為自己的未婚妻成了妓女而感到顏面無光。

    「公子實際瞭解過嗎?你的未婚妻真成了妓女嗎?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或許她只是、只是……」

    她好想說出自己的苦,可礙於大局,她必須強迫自己住嘴,將苦澀硬生生地嚥回肚子裡。

    倪羽裳過於激動,慕容原野疑惑地注視著她。

    知道自己太激動了,倪羽裳趕緊解釋這:「我只是同情你的未婚妻,也許她就和我一樣迫於無奈,必須拋頭露面賣唱維生,並不是真的成了妓女。」

    「霓裳,這是同情心,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不過,我相信我奶媽的消息不會有錯,她一向神通廣大。」

    倪羽裳發現慕容原野已不只一次提起他的奶奶,可見得他的婚事由他奶奶一手主導。

    她記得她爹跟她說過,她還在娘胎裡便指給了慕容原野,而這下這門親事的人正是慕容老夫人。

    其實他的婚事由他奶奶一手主導也沒什麼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天經地義,只是……

    「老夫人想必很重視門第家世,要求肯定很高。我在青樓賣唱,她會不會也當我是妓女,不讓我進門?」

    「你是妾,不是正室,門第家世不是那麼重要;你放心,這點我有把握可以說服我奶奶。」慕容原野勾唇一笑。

    「公子,若我不想當妾呢?」倪羽裳直視著他,想看他的反應。

    慕容原野一聽,俊眸一瞇,「霓裳,長安慕容府你應該聽過,妾的地位並不小,慕容府絕不會虧待你的。」

    「我想問公子,公子認為霓裳是妓女嗎?」

    「當然不是。」

    「認為霓裳的行為低賤嗎?」

    「不會。」

    「如果公子的未婚妻和我的情況一樣,公子還是執意要退婚嗎?」

    「霓裳,我未婚妻的事不幹我們之間的事。」慕容原野試圖說服她。

    「我是路見不平。公子,你該知道你們一旦退婚,就等於是毀了她的一生和名節!」倪羽裳忿忿不平地道!

    「這我知道,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奶奶會妥善處理,你就別再作無謂的同情。」他實在無法理解她為何會如此生氣。

    「你可以自己處理、自己去瞭解她的情況啊,你……」

    「霓裳。」慕容原野突然摟緊她,這個舉動打斷了倪羽裳的話。「不要激動,我知道你很善良,你同情她,可這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而且另一門親事也已經定了,我現在只要你答應當我的妾。」

    無法挽回?另一門親事已經定了?

    好過分,好過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

    倪羽裳在心裡吶喊著,同時奮力推開他。「我不要當我的妾,我要當你的妻子!」

    「霓裳,你這要求……」

    「太過分是不是?不自量力是不是?可我只想當你的妻子。」倪羽裳打斷他的話。

    「是太過分、太不自量力了,一句話,要不要當我的妾?」

    「不要!我要當你的妻子、你的妻子!」語罷,她轉身飛奔下船。

    她的過於激動和過分的要求,教慕容原野一時之間無法正常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目送她哭著離去。

    天剛破曉,怡香院裡的賓客也盡數散去,待怡香院的紅色大門關上,眾人陸續歇息之後,朱鳳娘——倪羽裳悄悄地從後門離開了。

    雖說婚事已無法挽回,她們還是得盡快離開怡香院,否則倪羽裳一定會被胡天霸推入火坑;而且以朱鳳娘的個性,還是決定走一趟長安,上慕容府去找慕容老夫人討個公道。

    之所以決定直接找慕容老夫人討公道,跳過人就在秦淮的慕容原野,是因為慕容原野的婚事全是由慕容老夫人一手主導。

    兩人出了怡香院,沿著秦淮河往上遊走,打算先到渡口搭船走水路,過了秦淮河後再改走陸路到長安;可在她們離開不久後胡天霸就發現她們失蹤,立刻帶著大批人馬追了上來。

    「羽裳,好像有馬蹄聲,可能有人追來了,我們得走快一點。」朱鳳娘緊拉住倪羽裳的手,愈走愈快。

    快走了一陣子,馬蹄聲仍在她們身後緊追不捨,而且聲音愈來愈清晰響亮,而她們也終於來到了渡口。

    「二娘,擺渡的船夫還沒到!」倪羽裳原以為到了渡口就安全了,沒想到渡船上卻沒有人,般還繫在岸邊的木樁上。

    「什麼?船夫還沒到?胡天霸都要追上來了!」行事一向當機立斷的朱鳳娘也不由得慌了起來。「羽裳,擺渡的人是不會到了,你看,江面上霧濛濛的,可能會有暴風雨。」她看了霧氣瀰漫的江面一眼。

    每年到這時候,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大雨一來秦淮河就會河水暴漲,擺渡的人自然是不會到了。

    倪羽裳放眼望去,江上的確是霧濛濛的一片,她愈看心愈慌,「二娘,我們該怎麼辦?這裡沒地方躲。」

    朱鳳娘把包袱從身上解下,改綁到倪羽裳的手臂上,「羽裳,銀兩都在包袱裡面,你先上船,握住槳用力劃,也許能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劃到對岸,只要到了對岸就走得了了。」

    倪羽裳沒發現朱鳳娘話中有話,她聽話的上了船,朱鳳娘則連忙解開木樁上的繩索,跳下水使力將船堆出去。

    一堆一劃之間,船很快的往江心移去,此時,水深已及朱鳳娘的胸部,而胡天霸一行人也來到了岸邊。

    「給我下水把人抓回來!」胡天霸朝他的手下喊著。

    「二娘,我們你上船,快一點!」倪羽裳急著朝朱鳳娘伸出手。

    「快劃啊,不要停,羽裳,跟慕容老夫人說你已經和我這個當過妓女的後娘沒了關係,讓她收回退婚的決定!」朱鳳娘仍吃力地推著船。

    「二娘,你快上船啊!」倪羽裳著急地道。

    「快劃,不要停!」朱鳳娘奮力往前一堆,船移入江心,她也整個人沒入了水中。

    「二娘!」倪羽裳驚喊。

    胡天霸的手下游到朱鳳娘身邊拉起她,卻也不敢貿然往江心游去,便拉著朱鳳娘回岸邊交差。

    「霓裳!」胡天霸朝倪羽裳喊著:「你二娘我就先留著抵利息,你若不回來還債,我就讓她工作到死,死了就直接丟到秦淮河裡餵魚,你若真的狠得下心,就儘管不要回來……」

    船愈漂愈遠,胡天霸的聲音也愈來愈模糊,倪羽裳雖教朱鳳娘沒入不中的那一幕給嚇呆了,可也清楚胡天霸說的話,字字句句揪痛著她的心。

    她會回來的,她在心裡說著,二娘待她如此有情有義,她絕不會冷血的丟下她,絕不會!

    轟!

    突地,一聲響雷當頭劈下,電光劃過濃霧,雨珠兒緊跟著落下,這聲暴風雨說來就來,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倪羽裳連忙握住船槳,使力的劃向對岸,在秦淮河邊住久了,劃船成了當地人必務的技能。

    她更清楚的知道,這一下雨秦淮河的水位就會暴漲,水流會變湍急,她一個姑娘家會無法控制住船的,若還有風助陣,她就會隨波逐流,甚至翻覆。

    去看此時,她和慕容原野就曾發生過相同的情況,只是當時的畫舫夠大,控制得宜就不會翻船。而現在……

    轟!

    又一聲雷打下,雨勢大了起來,還夾帶著強風,倪羽裳緊握住船槳努力劃船,她必須趕緊劃到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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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胡天霸把朱鳳娘抓回怡香院之後,便立刻帶了兩名紅牌姑娘來到慕容原野包下的畫舫上。

    前一夜倪羽裳沒留在畫舫裡陪他,慕容原野要他今早再讓倪羽裳上畫舫,可沒想到竟讓她給溜走了。

    上了畫舫,胡天霸立刻彎腰陪笑道:「慕容公子,霓裳身體不適,無法前來唱曲,我給您另外帶了兩名怡香院裡的紅牌姑娘過來。」

    「霓裳身體不適?她住哪裡?帶我去看看!」一聽說霓裳身體不適,慕容原野不由自主的擔心起來。

    他不明白霓裳昨天為何要為一名與她毫無關係的女子激動,更不明白她為何要求當他的妻子。

    她該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家世是不可能當他的妻子的,他讓胡天霸今天再找她上畫舫,是因為他必須讓她明白能進他慕容府,當他的妾算是有幸了。

    「這……慕容公子,您要看霓裳,這恐怕不方便。」胡天霸乾笑兩聲。

    「為什麼不方便?」慕容原野蹙起眉頭。

    「因為……因為……」

    胡天霸答得吞吞吐吐,慕容原野直覺有異,神情凜,口氣威嚴令人震懾。

    「胡老闆,說!霓裳到底怎麼了?」

    慕容原野本身就充滿氣勢,加上他有權有勢得罪不得,胡天霸豈敢不從,只好實話實說。

    「慕容公子,霓裳……跑了。」

    「跑了?什麼意思?霓裳和你怡香院究竟是什麼樣的合作關係?把話給我說清楚!」慕容原野低吼。

    他這一吼,胡天霸自然聽出他對霓裳的關心,更不敢承認他剝削朱鳳娘和霓裳的事實。

    他找了個理由說道:「霓裳和怡香院……只是一般的合作關係,我請她來我這唱曲,我付她月俸,但是她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沒打,我也很傷腦筋,不知該如何跟你們這些要聽她唱曲的客人解釋。」

    胡天霸的話合情合理,慕容原野自然是信了,只是她早不走晚不走,為何偏偏選在他表白之後離開?

    一股不曾有過的失落感突襲上心頭,他彷彿遺失珍愛的東西般,心底充滿不捨、不甘與無奈。

    「胡老闆,她為什麼要走?又要走去哪裡?」

    「我……我也不清楚。」胡天霸頓了下,「慕容公子,您若是要聽霓裳唱曲,下回再來時一定沒問題。」

    慕容原野一聽,俊眸一瞇,「為什麼沒問題?」

    胡天霸這才驚覺自己說溜了嘴,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像霓裳這種賣唱的姑娘總是來來去去的,你下回再來時,她可能又回來了。慕容公子,今天就讓春花,秋月唱給您聽吧。」

    慕容原野抬手拒絕,接著朝一旁的吳漢說道:「吳漢,去跟胡老闆結帳,我們馬上起程。」

    「大少爺,外面正下著雨呢。」吳歎朝外頭看了一眼。

    「起程。」慕容原野語氣肯定的下達命令,他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觸景傷情。

    「是。」吳漢轉身走出船屋。

    慕容原野跟著要舉步離開時,胡天霸突然出聲阻止他。

    「慕容公子且慢,小的有事斗膽一問。」

    「什麼事?問吧。」慕容原野停下腳步。

    「慕容公子對霓裳是不是有興趣?」

    「有興趣又如何?沒有又如何?」慕容原野不答反問。

    胡天霸直言道:「慕容公子如果對霓裳有興趣,待霓裳回來後,我可以把她賣給您,價錢好談。」

    他的話和先前說的相互矛盾,慕容原野一聽就知道不對勁,再次問道:「胡老闆,霓裳和你怡香院究竟是什麼樣的合作關係?你這次最好把話給我明明白白的說清楚!」

    胡天霸心裡早有說辭,他選擇據實以告。「慕容公子,我就跟您明說了吧,霓裳和她二娘欠我一筆錢,這錢都還沒還完,她今天早上就給我跑了,還好我抓加了她二娘,她和她二娘感情好,一定會回來的。」頓了下,他繼續說道:「我和她們約定好的,若還不起錢,霓裳就是我怡香院的人,得任由我處置,所以慕容公子如果對霓裳有興趣,待霓裳回來後我可以把她賣給您,價錢好談、好談。」

    胡天霸面露貪婪之色。

    「她們欠你多少銀兩?」慕容原野皺起眉頭。

    「慕容公子,這您就甭問了,這是我和她們母女倆之間的事。大家都是生意人,目的都是要賺錢,我們各取所需。」

    「好一個各取所需。胡老闆,你注意聽好,霓裳我要了,價錢你儘管開,她回來之後,你不准再讓她賣唱,而且要馬上派人來通知我;若讓我知道你再讓她賣唱,我會讓怡香院在一個月內關門!」

    胡天霸知道以長安慕容府的權勢和財力,要讓怡香院在一個月內關門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他連忙回道:「慕容公子您放心,小的一定不會讓霓裳繼續賣唱,而且絕對會馬上派人通知您。」

    慕容原野一聽,滿意的輕扯唇角,接著轉身舉步離去。

    好冷……

    倪羽裳覺得好冷好冷,她渾身顫抖著,整個人渾渾噩噩。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感覺到身子被蓋上厚重而溫暖的棉被,還有人將苦澀的藥汁送進她嘴裡。

    她漸漸地感到暖和,又再度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睜開眼睛,再度醒了過來。

    好熱……她忍不住掀開身上的被子,也在此時,一條手絹適時的拭去她額上的汗珠。

    是誰?是誰救了她?

    她最後的記憶是槳掉了,大雨淋在身上,船身隨著大浪猛烈地搖晃著,她緊抓住船桅心慌的哭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得謝謝救了她的人!

    「她好像醒了耶,你快去稟告老夫人。」

    「我馬上去。」

    倪羽裳一睜開眼,便見到床邊有兩個丫鬟,一個正要出房門,另一個端著茶站在她身邊。

    「姑娘,你終於醒了,喝杯茶。」端茶的丫鬟將茶杯湊到她嘴邊。

    倪羽裳接過茶杯,輕聲回道:「謝謝。」

    喝了一口水後,倪羽裳突然憶起什麼似的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長安慕容府。」丫鬟接回倪羽裳手中的茶杯。

    「長安慕容府?」她現在在長安慕容府?倪羽裳驚訝地道:「這裡真的是長安慕容府?」

    「沒錯。」慕容老夫人驀地出現在房門口,她看了倪羽裳一眼,接著朝一旁的丫鬟說道:「珍兒、珠兒,你們都下去準備點吃的送進房來。」

    「是。」

    珍兒和珠兒同時回道,並福了個身退下。

    倪羽裳注視著眼前雍容華貴、頗具威嚴的老婦人,猜想著她有可能是慕容府裡的誰。

  「在猜我是誰?」慕容老夫人注視著她,精明的問道。

  被看透了心思,倪羽裳羞赧地微微點了點頭,接著抬頭問道:「我會在這裡,是……老夫人救了我?」

  「沒錯,是我救了你。」慕容老夫人頓了頓,「當時慕容府的船正在秦淮河上,我看見你二娘保護你逃走,也看見你的槳被大浪捲走。」

  這趟她親自到了秦淮去退婚,主要也是順便出來走走看看,見識見識秦淮河的風光。

  可她並沒親自上怡香院去,那種地方她不屑踏進一步,而且她也沒找倪羽裳和朱鳳娘碰面詳談退婚事宜,她認為沒必要。

  「謝謝老夫人的救命之恩……」倪羽裳話說到一半,突地頓住,「老夫人怎麼知道是我二娘保護我的?」

  「我非但知道保護你的是你二娘,還知道你就是倪家的女兒倪羽裳。」慕容老夫人神情漠然。

  她怎麼知道?

  倪羽裳一聽,不禁瞠目結舌,好不訝異。

  慕容老夫人繼續說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們母女倆要上慕容府來討公道,是不是?」

  她竟如此神通廣大?

  倪羽裳此刻是益發的驚訝,眼睛一眨也不眨,幾乎是呆愣住了。

  「羽裳。」慕容老夫人喊道:「我知道你們母女倆在想什麼,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賣唱不賣身,所以想來討個公道,是也不是?」

  「是。」倪羽裳恢復了神智,據實回道。

  「那你清楚我現在知道,可以打消念頭了。」

  倪羽裳搖搖頭,不死心地回道:「您不能因為我賣唱就退我的婚,我賣唱是逼不得已的,我不只蒙著臉,還改了名。」

  「你的聲音很特別,我相信聽過的人不會忘。再說,紙是包不住火的,連我都知道你是誰,自然也有人會知道。」

  「我不知道您是怎麼知道的,可真的沒人見過我的臉。」

  「原野也沒見過?」慕容老夫人挑起柳眉。

  她連慕容原野和她接觸過都知道?倪羽裳再次驚愣住了。

  「羽裳,如果原野知道他指腹為婚的妻子就是怡香院花魁霓裳,就算你的聲音再吸引他,他也會同意退婚的。」

  「不會的,他曾說過要我當他的妾。」倪羽裳激動的大喊,她想證明慕容原野並非不要她,慕容老夫人的話是錯的。

  「要你當他的妾?」慕容老夫人笑了笑,繼續說道:「羽裳,你可能不知道男人要妾往往只是因為一時興起,你知道有多少小妾孤獨的老死在朱門偏院中嗎?」

  倪羽裳聽得臉色慘白,黯然地低下頭。「我知道。」

  「知道就好。」慕容老夫人拉起她的手,「當然,若是你願意當妾,我會同意你進門,不過得等原野新婚一年之後,這樣對正室也比較好交代,你說是不是?」

  「我不要當妾。」倪羽裳哭喊:「我也不要退婚,我賣唱是逼不得已的,而且賣唱也不等於是妓女。」

  慕容老夫人放掉她的手,「羽裳,為了慕容府的名聲,我絕對不會允許一個賣唱女進門,讓你當妾已是我最大的限度……」

  「老夫人,您要講講理。」倪羽裳不肯輕易放棄。

  「我就是在講理。你由千金小姐成了賣唱女是你的命,你該認命,不要怪我慕容府無情。」慕容老夫人面無表情。

  倪羽裳只能搖搖頭,淚水跟著淌下,心碎地哽咽道:「我不要退婚,不要……」

  ☆☆☆

  倪羽裳因淋了大雨而感染的風寒還沒完全康復,再加上她堅決不退婚,慕容老夫人只好莫可奈何的暫時將她安置在慕容府的偏院裡,想和她好好解決退婚的事,免得她日後繼續和慕容原野糾纏不清。

  若非慕容原野和她有過接觸,甚至興起了收她為妾的念頭,她一定會一如先前的鐵腕作風,處理掉這件婚事。

  其實,還有一個讓她放軟態度的理由。事實上,她並不討厭倪羽裳,她身上那股清新婉約的氣質挺得她的緣,也足以冠上慕容府大少奶奶的頭銜,可偏偏她淪落為賣唱女。

  在她的觀念裡,她是絕對不容許一個賣唱女進門的。

  她知道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倪羽裳心甘情願的死心,那就是讓她親耳聽見慕容原野說出嫌棄她的話。

  於是,她和倪羽裳談好條件,只要慕容原野嫌棄她是個賣唱女,她就得答應退婚,而且日後不得再賣唱維生。

  而她也答應了倪羽裳會替她救出朱鳳娘,並承諾給她們一筆錢,讓她們不用再侍在青樓裡過生活。

  而慕容老夫人會冒險讓慕容原野來主導他自己的婚事,就是因為她有十二萬分的把握他必定會和她一樣,絕不會讓一個賣唱女成為慕容府的大少奶奶——儘管他曾有過收倪羽裳為妾的念頭。

  「倪姑娘,老夫人要我過來請你到前廳去,說是大少爺回來了。」珍兒進入偏院說道。
  
  慕容原野回來了?

  倪羽裳一聽,一顆心突地忐忑起來,生怕慕容原野說出嫌棄她的話。

  「珍兒姊姊,請你帶路。」她柔聲說道。

  「倪姑娘,你的聲音真好聽,跟你的人一樣甜美。」珍兒忍不住誇了句。「請跟我來吧。」

  倪羽裳隨著珍兒步出偏院,穿過美麗的花園來到前廳廳口。

  珍兒說道:「倪姑娘,夫人要你到偏廳等一下,她現在正和大少爺在談生意上的事。」

  倪羽裳點了點頭,撩起裙擺跨進大廳,接著繞過屏風來到偏廳內,也清楚的聽到慕容老夫人和慕容原野的談話聲。

  「原野,這趟出去巡視的情況如何?」

  「奶奶,情況良好。」慕容原野恭敬地回道。
  
  慕容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們兄弟倆辦事,我放一百二十個心,等你們成親後,我也該放手讓你們獨當一面了。」

  「孫兒一切聽由奶奶安排。」

  「原野,我派人到倪府提親,發現倪家的女兒是在賣唱而非真成了妓女,你認為這婚事該退不退?」

  躲在屏風後的倪羽裳一聽,一顆心倏地揪緊,連忙屏氣凝神的等著慕容原野接下來的回答。

  「賣唱?」慕容原野蹙眉反問。

  「沒錯。」慕容老夫人點點頭。

  倪羽裳的一顆心是愈揪愈緊,緊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慕容原野頓了下,表情凝肅,眸底氤氳。

  他的未婚妻是賣唱女,不禁讓他聯想起霓裳……

  他不再繼續深想,緩緩開口道:「奶奶,孫兒的婚事由您決定。」

  由慕容老夫人決定?那這婚事豈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倪羽裳一聽,突地一個踉蹌,跌靠在大廳的紅色柱子上。

  慕容原野聽到細微的聲響,大喊一聲:「是誰這麼沒規矩,竟敢在那裡偷聽?」語罷,他隨即掠過了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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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3: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的婚事由他奶奶決定?這就是慕容原野的答案?一個讓她的期望,夢想完全破滅的殘酷答案——而她必須接受,不能有任何異議!

  倪羽裳心碎不已,她想逃離這個地方,卻踉踉蹌蹌地撞進掠進屏風的慕容原野懷裡,讓他也一把抱住她嬌柔的身軀。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心碎,接著甩開他的手連忙退開,低眸垂直準備繞過他的身旁離去。

  慕容原野不期然地迎上她那雙似曾相識的晶亮水眸,縱然只是剎那,也教他的心狠狠一震。

  是她?

  他伸手拉住擦身而過的倪羽裳,偏頭注視著她的側臉,看得倪羽裳忍不住小鹿亂撞。

  「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在慕容府見過你?」

  倪羽裳不想開口,她想甩開他的手逃離他的視線;慕容原野察覺她的企圖,力道更加重幾分。

  「原野,她是……新來的丫鬟,還不懂府裡的規矩。」慕容老夫人說道:「珍兒,帶倪……兒下去。」

  慕容原野依舊偏頭注視著她姣好的側臉,手仍是沒放開,感興趣的問道:「你姓啥名啥?」

  「她家裡的人都叫她倪兒,我們跟著叫就是了。」慕容老夫人趕緊插口,接著耳欠命令道:「珍兒,快帶倪兒下去。」

  她不能讓慕容原野和倪羽裳過度的接觸、見面,她擔心退婚的事會起變化,發展成讓她無法掌控的情況。

  雖說慕容府當家的還是她,府裡大大小小全都得聽她的命令,可就只有慕容原野和慕容流雲讓她不能完全駕馭。

  「是。」珍兒福身回道。

  珍兒和珠兒是慕容老夫人的貼身丫鬟,聰明伶俐,能懂慕容老夫人的心思;而看現下這情形,珍兒自然知道要如何應變。

  珍兒走到倪羽裳身邊,看見慕容原野還抓著倪羽裳的手腕,不得不朝慕容原野說道:「大少爺,請您讓珍兒帶倪兒下去。」

  慕容原野不肯就此放手,朝慕容老夫人說道:「奶奶,剛好我別風院的丫鬟菊兒回鄉奔喪,倪兒就先待在別風院吧。」

  倪羽裳一聽,微微抬起頭看了慕容原野一眼,慕容原野也正好偏頭看她,她心一揪,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去。

  「原野,倪兒剛進府沒多久,什麼都不懂,我讓珠兒先去服侍你。」慕容老夫人想打消他的念頭。

  「奶奶,珠兒還是留著伺候您,倪兒剛好是新來的,就直接派到別風院裡來,省得人手調來調去,日後麻煩。」這丫鬟,他慕容原野要定了。

  慕容原野堅持要倪羽裳,慕容老夫人怕他生疑,也不好為了個丫鬟極力阻止,只能勉強點點頭。

  她吩咐下人道:「珍兒,帶倪兒下去準備準備,今晚就到別風院服侍少爺。」

  「是。」珍兒恭敬地回道。

  慕容原野這才滿意地收回手;倪羽裳一獲得自由,連忙轉身舉步離去。

  從頭到尾,慕容原野的視線從沒離開她身上過,他注視著那抹愈看愈熟悉的纖細身影,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

  ☆☆☆

  倪羽裳回到偏院沒多久,慕容老夫人也跟著進來了,她必須交代她一些事,免得節外生枝。

  「羽裳,原野的心思你應該知道了?」慕容老夫人開門見山地道。

  倪羽裳眼眶含淚,心碎的點點頭。

  「我剛剛沒說出你的身份是為你著想。」

  「為我著想?」她若會為她著想就不會退婚了。

  倪羽裳抬著半信半疑的淚眸瞅著慕容老夫人。

  慕容老夫人找了張椅子坐下,「我的確是為你著想。你想想看,原野已經把退婚的事交由我代理,若他知道你就是霓裳、霓裳就是倪羽裳,你覺得他會有什麼反應?」

  倪羽裳納悶的搖搖頭,「他會有什麼反應?」

  「一個男人絕對無法接受自己的未婚妻是個賣唱女,所以原野才會把退婚的事交由我代理;若讓原理知道他的未婚妻不但是個賣唱女還欺騙了他,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會立刻把你攆出門,更別提救你二娘的事也會沒有下落。」

  慕容原野到底會怎麼反應,其實慕容老夫人根本無法掌握,她會這麼說,是怕慕容原野一旦知道霓裳就是倪羽裳,會打消退婚的念頭。

  倪羽裳臉色益發蒼白,垂首無語。

  「羽裳,目前你的真實身份最好不要讓原野知道,就先委屈你充當丫鬟,我會派人在一個月內到怡香院救出你二娘,等你二娘一旦平安獲救,你就可以離開慕容府。」她動之以情。

  倪羽裳只能點點頭。

  慕容老夫人還是不放心,再次叮嚀道:「千萬要記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讓原野把你給攆出門,那我也救不了你二娘了。」

  倪羽裳再度點點頭。

  「還有,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你偷偷的和原野糾纏,違背我們之間的承諾,那我也會告訴原野你的真實身份,並收回我的承諾,到時你流落街頭,沒人救你二娘,可不要怨我。」

  倪羽裳還是只能點頭。

  她已經無法挽回這段婚姻了……她十幾年來的期待在剎那間毀滅殆盡,心也跟著支離破碎,她除了點頭又能如何?

  目前,她只能期望慕容老夫人會遵守諾言,幫她從胡天霸手中救出二娘;她現在已是一無所有,只剩下二娘與她相依為命。

  「珍兒,東西準備好以後,就帶倪姑娘到別風院。」交代完,慕容老夫人起身離開偏院,走沒幾步,又轉頭朝珠兒道:「珠兒,派人找吳漢來見我,還有,另外找人送封信到李府,讓李姑娘立刻動身過門準備婚事。」

  李茵茵是慕容老夫人替慕容原野重新再找的新媳婦,由於李府路途遙遠,她便讓她及早過門準備婚事。

  她早預定成親當天就在慕容府裡直接成親,李茵茵遲早要來,如今她讓她早點過門,是希望能藉由她來轉移慕容原野對倪羽裳的注意力。

  ☆☆☆

  日暮時分,珍兒帶著倪羽裳來到別風院。

  一進書齋,就看到慕容原野正襟危坐地在書案前翻著帳簿。

  「大少爺,倪兒帶到了。」

  慕容原野聞聲立刻抬頭,起身將珍兒打發下去,「人交給我就好,你回去伺候老夫人吧。」

  「那珍兒先退下了。」珍兒福了個身,轉身退下。

  慕容原野精眸炯炯的注視著倪羽裳,緩緩定到她身邊道:「你的名字怎麼寫?」

  倪羽裳咬了咬唇,幽幽怨怨的回道:「泥土的泥,任人踐踏、污穢不堪的泥兒。」

  她的聲音教慕容原野狠狠一震!

  先是她那雙似曾相識的晶亮水眸,接著是她那抹熟悉的纖細身影,再來又是她那甜美悅耳的獨特嗓音……

  怎麼可能?這世間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相像的人?

  「任人踐踏、污穢不堪?」她這番比喻讓慕容原野對她心生不捨。「泥兒,你家住哪裡?」

  「四處飄零、居無定所,不知道何處是故鄉。」倪羽裳生疏有禮地應道。

  「家中可有姊妹?」

  「沒有。」

  「可懂音律?」

  「不懂。」

  「會不會唱曲?」

  「不會。」

  「會不會下棋?」

  「不會。」

  「會不會畫畫?」

  「不會。」

  「怕不怕蛇?」

  「不怕。」

  「有沒有被蛇咬過?」

  「沒有。」

  「霓裳?」

  「泥兒不知道大少爺口中的霓裳是誰。」

  慕容原野凝眸注視著她,仍不死心的緩緩說道:「秦淮河畔怡香院,你在那裡賣唱,名字就叫霓裳。」

  「泥兒不知道大少爺在說什麼。」倪羽裳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

  慕容原野伸手勾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從懷裡掏出他小心翼翼收藏的手絹,命令道:「蒙上它。」

  那是她的手絹!倪羽裳認得,但讓她覺得訝異的是,他竟將她的手絹留在身上一整年!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將她的手絹留在身邊?

  「蒙上它,讓我看看你蒙臉的樣子。」慕容原野口氣強硬的再次命令。

  「大少爺,泥兒不是你口中的霓裳。」倪羽裳退了幾步,與慕容原野拉開一大段距離。

  慕容老夫人說她不能和慕容原野糾纏不清,否則她就不替她救二娘,所以她必須和慕容原野保持距離。

  「你不是霓裳?你的眸、你的身影、你的聲音,和霓裳幾乎一模一樣。」慕容原野不死心地道。

  「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霓裳。」倪羽裳仍很堅持。

  慕容原野定定地瞅著她,過了好半晌後才再度開口道:「泥兒,你是霓裳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離開怡香院進府當丫鬟?」

  「大少爺,我真的不是什麼霓裳。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若泥兒和霓裳很像也不足為奇。」任慕容原野說破嘴也沒用,為了二娘,她會一概否認到底。

  她什麼都沒有了,就只剩二娘而已。

  「的確是不足為奇。」他往她靠近一步,伸手捧住她的臉,「閉上眼睛。」

  「做、做什麼?」他不會是要摸她的臉吧?

  「我要感受你的臉形,看你的臉是否也和霓裳一樣;如果一模一樣,而你又不是霓裳,我不禁要懷疑你和霓裳是不是雙生子了。」

  真讓她猜中了!

  倪羽裳一聽,連忙伸手要撥開他的手,沒想到非但無法撼動他一絲一毫,還讓慕容原野反抓住她的雙手。

  慕容原野輕握住她的雙手摩挲著,感受著與霓裳相同的柔軟,輕扯開唇角問道:「你怕什麼?泥兒。」

  「大少爺,泥兒雖然是個微不足道、任人使喚的丫鬟,可你也不該這麼碰泥兒,男女授受不親。」

  「不要用這句話來壓我,你現在是慕容府的丫鬟,我要你做任何事,你連拒絕的權利也沒有。」

  「我有權利拒絕,我不是……」倪羽裳驚覺不對,連忙住口。

  「不是什麼?」她的話突地停住,慕容原野好奇的追問下去。

  倪羽裳奮力抽回手,「我不是你口中的霓裳。」

  「要讓我相信你不是,還有一個方法。」他頓了下,「到椅子上坐下,掀高裙擺,我要看看你的小腿。」

  她若是霓裳,小腿處一定會留下蛇的齒痕。

  倪羽裳驚退了幾步,「大少爺,男女授受不親……」

  「我說過,不要用男女授受不親來壓我,我不吃那一套!」慕容原野打斷她的話。「我也說過,你現在是慕容府的丫鬟,我若要你隨時都可以,你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倪羽裳怒視著他,「大少爺就要成親了不是嗎?你不可能隨時要我,若大少爺真不肯死心,恐怕也得委屈你等個一年半載。」

  這話帶著酸味和挑釁,可也說中了事實,慕容原野雖被她堵得啞口無言,還是無法相信她不是霓裳。

  半晌後,他淡淡地開口:「你伶牙俐齒,這點也和霓裳很像。」

  倪羽裳否認到煩了,索性沉默以對。

  此刻,吳漢正好進入書齋,他恭敬地道:「大少爺,老夫人請您到偏廳一起用餐,二少爺也回來了。」

  「流雲也回來了?我馬上去。」慕容原野點點頭,接著視線在她臉上停駐半晌,才轉身舉步朝外頭走去。

  吳漢也舉步跟了上去,他邊走邊朝慕容原野說道:「大少爺,屬下有話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就算不該說他也得說,剛剛慕容老夫人把他找去訓了一頓,責怪他不該建議慕容原野去聽曲,還迷戀上一個賣唱女。

  慕容原野邊走邊回道:「你說吧。」

  「屬下認為泥兒不會是霓裳。」

  「何以見得?」慕容原野一聽,不禁停下腳步。

  「屬下是這麼感覺的。」頓了下,吳漢繼續說道:「若屬下感覺有誤,泥兒真是霓裳,那她肯定居心叵測。」

  「她居心叵測?」慕容原野反問。

  「大少爺,你想想,霓裳拒絕當您的妾、嚷著要當您的妻子,非但沒自知之明,胃口還大得很;若泥兒真是霓裳,那她就是刻意吊您胃口,看您會不會為她著迷,真娶她當妻子。」

  慕容原野無語,思忖著這個可能性。

  「大少爺,都怪屬下不好,當初不該建議您去聽曲,您也就不會對霓裳有了興趣,讓她吊足您的胃口。」

  慕容原野依舊無語。

  吳漢繼續說道:「大少爺,您對霓裳應該只是圖一時新鮮,她長什麼模樣您也沒見過,加上她居心叵測,您就把她忘了吧!」

  慕容原野陷入沉思。

  「大少爺,如果您認為泥兒像霓裳,而她又不是霓裳,那倒是可以把對她的興趣轉到泥兒身上,畢竟一個丫鬟的心思絕對比賣唱女單純,而且也不會讓那個胡老闆給敲竹竿;再說,丫鬟能成為妾,泥兒應該是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什麼?」慕容原野再度舉步往前走。

  吳漢趕緊跟上。「要納泥兒為妾,也得等大少爺成親一年後再說;屬下剛剛聽說李姑娘就要過門準備婚事了……」

  慕容原野和吳漢的身影愈來愈遠,聲音了愈來愈小,倪羽裳拉長耳朵想聽聽慕容原野是不是真的對她只圖一時新鮮,是不是也和吳漢所言那般想她,可卻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都不要她了,她又為什麼要去在意他對她的感覺和想法?

  而她,又在期待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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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0:0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該怎麼當丫鬟,倪羽裳真的不太會。

  珍兒帶她來別風院之前,是把該注意的事情都告訴她了,可她沒當過丫鬟,無法一下子就上手。

  一早,光是個洗臉水,她就試了好幾遍溫度,試到慕容原野都起床了,還派吳漢來催。

  她實在不想待在這裡滿足他的新鮮感和興趣,若非二娘還沒被救出來,她早就離開慕容府了。

  倪羽裳端著洗臉水進入慕容原野的廂房,將洗臉盆放到盆架上,再擰乾洗臉布遞給他。

  慕容原野接過洗臉布擦了擦,再將洗臉布遞還給倪羽裳,接著起身準備讓她替他更衣。

  倪羽裳知道接下來必須替慕容原野更衣,突然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她從屏風上取下他的衣服,動作顯得遲緩許多。

  她那遲緩的動作帶著一股迷人的羞怯,慕容原野看得目不轉睛,不禁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泥兒,你再不快點幫我更衣,早飯就要涼了。」他將雙手攤開,等著她將衣服套進他的手臂。

  倪羽裳抬頭看了他一眼,百般無奈的拉開衣服套進他的右手臂,再順著他的身子繞到他的左側套上他的左手,接著她得貼近他的胸前,才能替他整理衣襟。

  一思及要接近他,她的臉頰發熱,吶吶地說道:「大少爺,麻煩你……自己整理一下衣襟,可以嗎?」

  瞅著她臉上那抹紅霞,慕容原野輕扯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語帶調戲的說:「不可以,那是你的工作。」

  倪羽裳回視著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挑釁地道:「我是新來的,還不懂怎麼替大少爺更衣,要不你自己來,要不就換個丫鬟。」

  她真的不想在這裡滿足他對她的興趣,真的不想!

  她希望自己的態度能讓他遣走她。

  「新來的更需要學習。」語罷,他突地伸手攬她入懷。

  「啊!」倪羽裳驚呼一聲。

  「這樣方便你幫我整理衣襟。」慕容原野扯著迷死人不償命的魅笑看著她。

  倪羽裳怒視著他。

  她怕讓人瞧見了,還以為她在迷惑他、和他糾纏不休;可她若不幫他整理衣襟,他肯定沒完沒了。

  她不得已伸出手,繞過他的脖子替他整理衣襟,可慕容原野卻趁此將臉貼近她的脖子,讓她心跳頓時加速。

  「泥兒,你連身上的味道都像霓裳,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嗎?」他在她耳邊呢喃著。

  倪羽裳一聽,連忙推開他,「大少爺,霓裳是霓裳、泥兒是泥兒,請你不要搞混了,泥兒不做代替品。」

  他再次拉她入懷,失笑道:「好,不做代替品,但總得替我把衣服穿好。」

  倪羽裳心不甘情不願的替他穿好了衣服,慕容原野這才放開她,走到銅鏡前坐下,等著她為他梳理頭髮。

  倪羽裳走到他身後,伸手從鏡台上取來翠玉梳子,快開始替慕容原野梳頭髮,等梳順之後,再用和他腰帶同質料的絲帶束起。

  慕容原野起身,接著把倪羽裳按坐在銅鏡前。

  倪羽裳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鏡中的他,慕容原野勾起唇角笑了笑。

  「換我替你梳發。」  

  「大少爺,這不是你該做的。」她嚇了一跳,連忙想起身。

  慕容原野又把她按了回去。「我想做。」

  倪羽裳注視著銅鏡中的慕容原野,說道:「原來伺候大少爺的丫鬟可以享受到像千金小姐般的服務。」

  慕容原野以手代梳,梳著她如黑緞般柔細的秀髮,和銅鏡中的她四目相接。「你是第一個讓我梳發的女人。」

  倪羽裳斂眉閃避他深邃的黑眸,「是泥兒有幸,還是大少爺心血來潮,覺得梳發好玩?」

  「你說的或許對、或許不對,我就想梳你的發。」他略顯笨拙的替她將鬢旁的發攏到腦後編成一條辮子,再將那只翠玉梳子插在她的發上。

  倪羽裳一見,伸手要取下那只梳子。

  那只梳子色澤光亮,肯定是價值不菲。

  慕容原野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准拿下來,我要把它送給你。今天,我帶你去買些髮飾。」

  倪羽裳抽回手,「泥兒不過是個丫鬟,不配大少爺如此關照,還是請大少爺趕緊用早飯吧。」她將廚房送來的早膳準備好,轉身就要離去。

  慕容原野及時拉住她,由於太用力了一點,她整個人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倪羽裳驚呼一聲。

  慕容原野摟著她。「別走,伺候我吃早飯。」

  倪羽裳從他的大腿上起身站到一旁,氣嚷道:「泥兒就在這裡伺候著,大少爺請用早飯!」

  「我要你餵我。」他聲音慵懶的說道。

  「什麼?」她怒視著他。

  「我要你餵我。」他再次說道。

  「你有雙手。」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我就想要你餵我。」他的唇角漾著一抹濃濃的興味。

  倪羽裳繼續怒視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他身邊坐下,舀起一口稀飯湊到他嘴邊。

  慕容原野張口吃下,接著道:「你也吃一口。」

  「什麼?」他這是在調戲她嗎?倪羽裳瞠大雙眸瞪著他。

  無視她的怒氣,慕容原野接過她手中的碗,舀起一口稀飯湊近她嘴邊,「禮尚往來,我餵你。」

  倪羽裳注視著那支他用過的湯匙,冷冷地道:「大少爺,泥兒承受不起;況且,這也不合禮教。」

  「不合禮教?」慕容原野放下碗,勾起她的下巴,注視了她好一會兒之後,突地吻住她。

  他就讓她徹底明白,他慕容原野根本不吃這套!

  ☆☆☆

  慕容原野對倪羽裳的態度愈來愈詭異,他不再逼問倪羽裳是不是霓裳,反而一再的調戲她,也寵她。

  來到別風院不過幾天,倪羽裳的房裡就堆滿慕容原野送的東西——髮飾、首飾、衣服、鞋襪……

  他甚至不讓她做太勞累的事,廚房送來精緻可口的點心、昂貴的補品,慕容原野絕對找她一起享用。

  可倪羽裳也感受到他對她的舉止輕浮,他想抱就抱、想吻就吻,還幾度差點失控要了她。

  慕容原野的這些行為,讓倪羽裳感受到的不是愛,而是一種男人調戲女人的樂趣。

  她躲他、避他,卻終究逃不過他;就像此刻,她將腳步放到最輕,端著洗臉水進房,打算放下就走,可就在她放下臉盆的剎那,慕容原野的手突然伸出床幔,將她拉上床——

  「大少爺,請你放開我!」倪羽裳驚喊。

  慕容原野翻身壓住她,朝她笑得好壞,「不放。」

  他不放,倪羽裳只好奮力推著他、搥著他如銅牆鐵壁般厚實的胸膛,試圖脫身。

  「你為什麼要這樣調戲我、捉弄我?」她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慕容原野單手抓住她的雙手,扣在她的頭頂上。「泥兒,你知道有多少丫鬟等著讓我調戲、捉弄,我還沒興致呢。」

  「你、你太過分了,我不希罕!」倪羽裳別過頭去。

  「是嗎?」語罷,慕容原野低頭吻住她,另一隻手則不安分的探進她的裙內,輕撫著她的腿。

  倪羽裳動彈不得,也往往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她會任憑自己享受著他的吻、他的愛撫,下意識的放縱自己。

  「你是希罕我的。」慕容原野相當肯定。「也許……等我成婚後,我會收你為妾也不一定。」

  倪羽裳肯定,他這番話若是講給其他的丫鬟聽,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討好他,可聽在她耳裡,卻教她傷心欲絕。

  她不禁怒喊:「放開我!」他當她是什麼?

  「不放,我還想吻你。」他的唇再度落下——

  叩叩叩!敲門聲突地響起。

  慕容原野不耐地抬起頭,「誰?」

  「大少爺,剛剛珍兒過來傳話,說老夫人有事找泥兒,讓泥兒在早飯時間過後到蘭幽院。」吳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知道了。」慕容原野應了聲。

  倪羽裳趁他分神,奮力一推翻身下床,接著奪門而出。

  跑到門外,她緩了緩氣,便出了別風院來到蘭幽院。

  「珍兒姐姐,老夫人有事找我?」倪羽裳問著珍兒,心中不住地忐忑著,唯恐慕容老夫人知道她和慕容原野有所糾纏的事。

  「倪姑娘,你到涼亭那裡稍等一下,我去請老夫人。」語罷,珍兒隨即舉步,走進閣樓。

  倪羽裳走進涼亭,發現蘭幽院不僅景致宜人,就連涼亭都很舒爽,石桌上還擺著一架古箏呢。

  她有多久沒彈琴了?一整個月有了吧?

  彈琴一向是她紓解情緒的最佳方式,而她最近的情緒是打從出娘胎一來最為複雜痛苦的,卻連琴都摸不到。

  她忍不住伸手撫上琴弦,一撥、一彈、一撫、一挑、一抹,琴弦發出幽幽怨怨、扣人心弦、反映出她悲涼情緒的曲調。

  「我沒聽過如此優美的琴韻,不愧是秦淮河畔的花魁。」慕容老夫人踏進涼亭。

  倪羽裳從古箏上收回手,向慕容老夫人福了個身。

  「珍兒、珠兒,給倪姑娘奉茶準備點心。」慕容老夫人吩咐道,接著伸手示意倪羽裳坐下。

  倪羽裳等慕容老夫人落座之後,才在她身旁的石椅坐下。

  「羽裳,原野有沒有對你的身份起疑過?」慕容老夫人開口道。

  「他曾經懷疑過,可目前沒再追問。」倪羽裳小心翼翼地回答著。

  「沒再追問就好。我派去的人,此刻應該到了秦淮,很快會有你二娘的消息,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就會把人救回來。」

  「羽裳知道,謝謝老夫人。」倪羽裳頓了下,接著說道:「老夫人,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待在別風院裡?」

  跟慕容原野朝夕相處,她愈來愈痛苦,因為她發現自己愈來愈愛他——縱然他對她舉止輕浮,讓她感受不到一絲愛意。

  「原野沒說不要你,我若把你帶走,反而讓他起疑。」慕容老夫人關心的問道:「難道你不習慣當丫鬟?」

  「不是。」倪羽裳連忙搖頭。

  「那是為什麼?」

  「大少爺他……他送我很多東西,還喜歡……調戲我,我怕老夫人誤會是我在糾纏大少爺。」倪羽裳的聲音愈來愈小。

  「原野送你東西?還調戲你?」慕容老夫人臉色一沉,「你盡量和原野保持距離就是。」

  倪羽裳點點頭。

  慕容老夫人滿意微笑,接著道:「原野的未婚妻這兩天就會到,他們得開始準備婚事,我會讓珍兒到別風院整理出一間廂房讓她住,先告訴你一聲。」

  他的新任未婚妻要來準備婚事了?

  倪羽裳再難過,也只能揪著心點點頭。

  慕容老夫人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乖,等你二娘救出來後,我會多給你們一些銀兩的。」

  「謝謝老夫人。」她幽幽的回道。

   *   *   *

  和慕容原野保持距離!

  她得和慕容原野保持距離!

  倪羽裳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

  她舉著蠟燭進入慕容原野的廂房,並點燃桌上的燭火;會決定提早來整理床鋪,就是想借此錯過慕容原野,不再給他任何機會侵犯自己。

  她決定一早把洗臉水端進房後就離開,讓他想攔也攔不到她。

  她也不再替他穿衣、整衣,他若連衣服都不會穿,要穿著單衣出門,她絕對會視而不見。

  他休想她會再餵他、陪他吃飯,他若因此不吃,她絕對不會心軟,反正也餓不死他。

  就連頭髮也不幫他梳了,當然她的也不用勞動他梳,他若不想自己梳,就披頭散髮見人吧。

  整理好床鋪後,倪羽裳舉著蠟燭就要出房門,沒想到腳步卻在跨出門檻的剎那突地收回,還連連退了好幾步。

  她注視著門口那條擋住她去路、還朝著她吐信的大黑蛇,忍不住渾身顫抖。

  「走!你、你、你走開!」

  大黑蛇根本不理她,盤著漆黑的身軀、昂著頭,繼續朝她吐著蛇信,她只好跌跌撞撞地爬上椅子。

  「走……你、你快走……」她把蠟燭往前舉,左右晃動,威脅著大黑蛇。「不、不走?我……我用火燒你!」

  那條大黑蛇顯然不受威脅,優雅的爬過了門檻。

  「啊!救命啊!」倪羽裳的膽量全數用盡,忍不住放聲大哭,整個人從椅子跳到桌子上。

  慕容原野聞聲,立刻帶著吳漢循聲而來,一到房門口看見大黑蛇,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見倪羽裳嚇得爬上了桌子,慕容原野故意視而不見,還對吳漢說道:「吳漢,這條蛇可以燉補,我們活抓,取蛇膽。」

  「是。」吳漢回道。

  慕容原野轉頭揶揄道:「泥兒,你爬那麼高做什麼?你不是不怕蛇嗎?你下來把蛇趕過來,我放蛇血讓你喝。」

  倪羽裳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慕容原野這麼說根本是在試探她的身份。

  她猛搖著頭,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哽咽地呼救:「我好怕、好怕蛇,我不要和蛇血!」

  慕容原野詭譎一笑,接著跨進門檻,大黑蛇感覺到有動靜,蛇身往倪羽裳的方向移動,倪羽裳一見,便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慕容原野見狀,趕緊足尖一點,飛身上桌接住她的身子,而吳漢也隨後進屋抓住了大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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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倪羽裳昏厥過去,等於給了慕容原野一個證實她是霓裳的機會。

  其實,他早從她的聲音、身形,以及她給他的感覺確定她是霓裳了,此刻她小腿上那兩點蛇牙的齒痕只不過是佐證罷了。

  拉好她的裙子、替她蓋上杯子,慕容原野毫無睡意,從懷裡掏出她的手絹,看著上頭那三個字。

  倪羽裳?

  霓裳?

  泥兒?

  她到底還有多少名字?又吊過多少男人的胃口?

  她曾帶給他朦朧的神秘之美,可沒想到,在那神秘之美的背後,卻是處心積慮、不自量力——處心積慮的不惜以當丫鬟的方式進入慕容府接近他,不自量力的想成為慕容府的大少奶奶。

  多虧吳漢提醒了他,否則他真會讓她給玩弄在手掌心,搞不好到現在還浪費心神為她朝思暮想。

  而她雖然心機頗重,他仍舊被她深深吸引,為了讓她無機可乘,他只得用調戲捉弄的方式對待她。

  她想要成為慕容府的大少奶奶已是不可能的事,若她願意為妾,他會收她,誰教他為她著迷、不可自拔。

  不過,她得先告訴他她真正的名字。

  慕容原野伸手撫上她的臉,這張無邪的臉,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她是個城府這麼深的女孩,可事實就偏偏擺在眼前。

  「蛇!」倪羽裳突然醒了過來,驚叫一聲。

  「你醒了?蛇已經被抓去剝皮了。」慕容原野輕鬆地道。

  「我、我本來是不怕蛇的,是因為那只蛇太……太大了,我才會嚇昏的。」她吶吶地解釋。

  「沒事了、沒事了。」慕容原野拍拍她的臉,語氣甚是溫柔。

  倪羽裳瞅著他,見他沒因此追問她是不是羽裳而鬆了口氣,也在此時,她才發現自己躺的是慕容原野的床。

  她起身要下床,慕容原野阻止她。

  「搞不好整窩蛇都出洞了,吳漢只在門口灑了雄黃粉,我建議你在這裡睡。」

  「在這裡睡?」倪羽裳訝然。

  「你放心,沒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會把你吃了,頂多是摟著暖身而已。」語罷,他放下床幔爬上床,摟著她一起躺下。

   *   *   *

  一大早,李茵茵一行人來到慕容府,大批的奴僕湧進別風院,全是幫李茵茵把嫁妝抬進來的。

  慕容原野自然要招呼李茵茵,倪羽裳則只能含著淚幫忙整理嫁妝。

  大夥兒連著兩天將嫁妝整理好,沒想到蘭幽院那邊又傳來命令,說什麼原本是要讓慕容原野和慕容流雲同時完婚,後來發現兩人的八字不適合同時完婚,因此要將慕容原野的婚期提前。

  一個命令下來,倪羽裳又開始忙了,她得整理新房、佈置大廳,光剪「喜」字就剪到手軟。

  連著幾日,別風院裡忙得不可開交,倪羽裳根本沒機會和慕容原野碰面、說話,不過她知道慕容原野天天陪著李茵茵。

  忙好,忙能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那麼痛心!

  「啊!」

  倪羽裳一不小心剪到手,正要將手指頭放進嘴裡含住止血時,慕容原野早她一步,拉住她的手指放進他的嘴裡。

  「還痛嗎?」慕容原野柔聲問道。

  倪羽裳搖搖頭,抽回手,拿起剪刀繼續工作,「不會。」

  慕容原野一把拿走她手中的剪刀,「不要剪了。」接著勾起她的下巴問道:「這幾天想不想我?」

  倪羽裳一聽,反問道:「那你想不想我?」

  「想。」他語氣肯定。「你呢?」

  「大少爺怎麼可能會想我,未來的大少奶奶不都陪在你身邊嗎?」她抬眸朝他淒楚一笑。

  「還是想你。」李茵茵根本吸引不了他,他想她是事實。

  他不肯罷休的繼續追問:「你到底想不想我?」

  「沒時間想。」她別開臉。

  「沒時間想?」慕容原野皺了皺眉,「真該罰。」接著,他倏地覆上她的唇。

  倪羽裳的確很想他,可此時的別風院裡,一堆人忙進忙出的,她不能因為貪戀他的吻而教人給瞧見了。

  她輕推開他,「大少爺,會讓人看見。」

  「會讓人看見?說得也對,是應該小心一點,我得顧慮茵茵的感受。」語罷,慕容原野轉身走向門口。

  他這句話說得合情合理,可聽在她的耳裡卻好傷人,他顧慮李茵茵的感受,但退她的婚時,可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倪羽裳好想哭,本以為慕容原野要出門去了,她應該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沒想到一抬眼,卻見慕容原野關上門又走了回來。

  他這是幹什麼?

  倪羽裳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慕容原野朝她一笑,一把抱起微微愣住的她走向床鋪,接著再放下床幔。「多層保障,這樣就不會有人看見了。」

  原來他關門、放床幔是為了要和她親熱?倪羽裳羞紅了臉。

  可不管他做了幾層保障都沒用,剛剛他含住她的手指及吻她的舉動,早教人看去了……

   *   *   *

  「小姐、小姐!」李茵茵的丫鬟巧兒,匆匆忙忙的由倪羽裳的廂房跑回李茵茵的廂房。

  「巧兒,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啊?」李茵茵不耐地問著。

  巧兒扶著門框,氣喘吁吁的回道:「小姐,我、我看見姑爺和泥兒在親熱!」

  她剛剛是去倪羽裳的房裡拿剪好的喜字,沒想到正好讓她撞見那一幕。

  「什麼?」李茵茵從椅子上跳起來。「你有沒有看錯?」

  巧兒搖搖頭,「 我不會看錯的,他們現在還在泥兒房裡,姑爺還關上房門,你要不信可以跟我去看。」
  
  「不用看了。」李茵茵跌坐在椅子上。
  
  「小姐是相信我所看到的?」
  
  「泥兒長得花容月貌,氣質清新,還有一副好嗓子,這樣的丫鬟,本來就是個威脅。」李茵茵的話裡帶著酸意。
  
  「小姐,總不能留著她繼續威脅你。」
  
  「是不能留著她。」
  
  李茵茵頓了下,「 巧兒,得想個辦法把她弄走,可千萬不能讓人以為是我度量小容不下她。」
  
  「我知道,我來想辦法。」巧兒點點頭。
  
  「得快點,在成親前就把她弄走,免得一成完親,姑爺就要開口要納妾,那我可是會受不了的。」
  
  「好,我盡快想。」巧兒開始抓著頭想法子。
  
  翌日一早,倪羽裳捧著針線盒 來到了李茵茵的廂房外,稍早前巧兒說李茵茵需要針線盒,請她送過來。
  
  「李姑娘,這裡你要的針線盒,我擺到桌上了。」放下針線盒,倪羽裳轉身要離開。
  
  「泥兒。」李茵茵及時喊住她。
  
  倪羽裳轉回身,「李姑娘還有事嘛?」
  
  「有件事想要麻煩你。我現在要到蘭幽院上,但是我霞帔上有顆繡扣鬆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縫緊?」
  
  「好。」倪羽裳點點。
  
  李茵茵朝好一笑,接著說道:「巧兒,我們到蘭幽院去吧。」
  
  「是」。巧兒回道,舉步跟著李茵茵出了房門。
  
  倪羽裳走到放著鳳冠霞帔的櫃子前,那耀眼的紅讓她感覺五味雜陳,伸手輕輕摸過鳳冠上的珠子。
  
  自從遇上慕容原野到被退婚的那段時間,她時常夢見自己穿著鳳冠霞帔奔進慕容原野的懷裡。
  
  如今,夢醒了。
  
  她拭了拭不自覺淌下淚,深呼吸幾口氣,接著拿出霞帔找著那顆鬆動的繡扣。
  
  她——摸過繡扣,發現每顆都縫得牢牢的,她心中雖有疑惑,卻沒多想,只是重新把霞帔折好放回去。
  
  她端起針線盒正要出房門,卻見李茵茵和慕容老夫人朝她走了過來,而且李茵茵似平還流著淚。
  
  怎麼回事啊?
  
  倪羽裳正納悶著,李茵茵和臉色難看的慕容老夫人已來到她的面前。
  
  巧兒閃過倪羽裳走進房門,肩膀示威性的撞了她一下,接著拿出霞帔在慕容老夫人面前攤了開來。
  
  她們在做什麼啊?倪羽裳此刻是一頭霧水。
  
  「奶奶,您親眼看到她在我房裡了。」李茵茵把霞帔翻了過來,哭喊道:「泥兒居然把霞帔剪了洞,洞還不只一個吶。」
  
  她什麼時候把霞剪了洞?
  
  「李姑娘,我沒有把霞帔剪洞,是你要我.....」倪羽裳連忙開口澄清。
  
  「你還敢狡辯!」李茵茵厲聲止住她的解釋。
  
  倪羽裳軟她給嚇了一跳,驀地住口不敢出聲。
  
  李茵茵哽咽道:「你每天偷偷摸摸進的我房,一天剪一個洞,我原來還以為是老鼠咬的,直到昨天
  
  ......嗚.....」
  
  「昨天怎麼了?」慕容老夫人沉聲問道。
  
  是啊,昨天怎麼了?倪羽裳也想知道。
  
  「昨天......」李茵茵頓了下,「我說不出口,巧兒你說。」
  
  巧兒故作委屈接口說道:「老夫人,巧兒昨天看見泥兒和姑父親熱,小姐還說我看錯了。今天一
  
  早我就見泥兒端著針線盒偷偷進房,可見她是故意要破壞姑父和小姐的婚事。」
  
  倪羽裳連忙搖頭否認,「我沒有剛剛明明是......」
  
  「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慕容老夫人打斷倪羽裳的話。
  
  「昨天.......」倪羽裳慌了手腳,「老夫人,昨天不是我去糾纏大少爺,我跟您說過,是大少爺他....」
  
  慕容老夫人不容許倪羽裳說出太多有關她和慕容原野之間的事。別風院裡全是慕容原野的人,子民
  
  擔心下人話會傳到慕容原野耳裡,讓他知道倪羽裳曾是他的未婚妻,會壞了這樁婚事。
  
  她再度打斷倪羽裳的話。「我只問你,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其他的不用多說!」
  
  倪羽裳咬了咬唇,點點頭。
  
  一見她點頭,李茵茵又哭了起來,「奶奶,茵茵不是度量小的人,如果原野要納她為妾,茵茵會
  
  同意的,可她不該破壞我的婚事,她把霞帔剪成這樣的,是在觸我和原野的霉頭。」
  
  「 不是我剪的!」倪羽裳急急地解釋。
  
  「不是你還有誰?你手上拿著什麼?你又來我房裡做什麼?都被當場逮到了,你還要狡辯!」李
  
  茵茵窮追猛打的逼問,讓倪羽裳沒有辯駁的機會。
  
  倪羽裳倏地懂了,原來李茵茵要她來縫繡扣,根本是個圈套!
  
  "珍兒,立刻派人去請裁縫師父來,連夜趕製一件新的霞帔。"慕容老夫人轉頭吩咐。
  
  "珍兒馬上去。"語罷,珍兒立刻小跑步迅速離去。
  
  "珠兒,立刻把泥兒帶回蘭幽院。"慕容老夫人又下指示。
  
  "是。"珠兒回道,接著朝倪羽裳看去。"泥兒跟我走吧。"
  
  倪羽裳知道現在她再怎麼解釋也沒用,只好先跟著珠兒離去,希望待會兒在沒有李茵茵哭訴的情
  
  況下,慕容老夫人可以聽她解釋。
  
  倪羽裳和珠兒離去後,慕容老夫人拍拍李茵茵的肩膀,「茵茵,泥兒的事我會處理,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和原野的婚事。」
  
  「謝謝奶奶。」李茵茵破涕為笑。
  
  「不哭就好,我就回蘭幽院去處理,保證讓你無後顧之憂。」
  
  語罷,勘察老夫人就轉身走回蘭幽院。
  
  在蘭幽院苦候許久的倪羽裳一見慕容老夫人回來,立刻走上前去。
  
  「老夫人,霞帔上的洞不是我剪的,是李姑娘要我去她房裡幫她......」
  
  話未說完,慕容老真真假假承受即打斷,「羽裳,我知道讓你看著原野成親你不好受,我早該料到你會
  
  破壞婚事。」
  
  "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您真的認為霞帔上的洞是我剪的?"倪羽裳不可置信的瞅著她。
  
  "是不是你剪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
  
  倪羽裳連忙搖頭,「我沒有!」
  
  「你和原野親熱都叫人瞧見了,還說沒有!」頓了下,慕容老夫人沉聲道:「羽裳,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您要講理......"
  
  「我是在講理。珠兒,替我飛鴿傳書,就說朱鳳娘不要救了:珍兒,帶倪姑娘去整理包袱,送她出府。」
  
  「圈套、圈套,分明是個圈套!」倪羽裳淚眼婆娑的哭喊著:「原來慕容府是這樣欺負人的,你們好過分!」
  
  「倪姑娘,請吧。」珍兒面無表情。
  
  倪羽裳雙腿一軟,跪下地,「我求您救出我二娘。」
  
  慕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拿出她一貫的強硬作風,「我一旦決定的事,慕容府上上下下莫敢不從,你違反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在先,今日我若心軟,從了你,我的威嚴要擺到哪裡去?」
  
  「我沒有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我跟您說過了,是大少爺他....」她突地頓住,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也和你們一起設下這圈套嗎?
  
  他肯定知道她的身份了,所以才會故意調戲捉弄她,等他玩夠了,就設圈套趕她出門!
  
  倪羽裳對慕容的誤解有利於慕容老夫人,她自然不會多加解釋,再度命令下去:「珍兒,陪倪姑娘去整理包袱,送她出府。」
  
  珍兒伸手扶起倪羽裳,「倪姑娘,請吧。」
  
  倪羽裳心完全死了,任由珍兒拉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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