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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同居搞神祕(大男人求愛記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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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0: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春野櫻 - 同居搞神祕(大男人求愛記之三)

這男人真以爲她家是開旅館的,愛來就來、想走就走?
當初是他不告而別,害她失魂落魄了整整兩年,
如今一句「我回來了」便想再續前緣?No way!
偏偏她心太軟,總是狠不下心趕他走,
只好謊稱自己有個現在進行式的心愛男人,
沒想到他竟甘願做個備取男友,
甚至主動攬下料理三餐、打掃洗衣等家事,就怕她捱餓受苦,
當她在工作上遇到性騷擾時,
是他護著她,並狠狠揍了對方一拳替她出氣,
即便之後導致她飯碗不保,
但他甯可下跪向對方道歉,也絕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這樣任性、霸道的男人甘願爲她屈膝,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可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他深情攻勢之際,
沒想到卻發現一個關於他的驚人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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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0:2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窗外陰雨霏霏,高橋里緒坐在靠窗的雅座上,靜靜地看著寂寥的街景。

  因為外面下雨,餐廳裡多了許多客人。

  但她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只聽見音響傳來納京高那低啞慵懶的嗓音,唱著她熟悉且喜歡的名曲—— Unforgettable(永志難忘)。

  永志難忘。每個人的生命中一定都有自己難以忘懷的人或事吧?就像她,她的記憶中永遠有著某人的位置。

  兩年來,她努力的想忘記,可是關於他的一切就像是走進草叢裡不小心沾上的鬼針草,不管怎麼跺腳都甩脫不掉,尤其是在這種陰雨霏霏的天氣。

  是的,他離開的那個下午就是這種該死的鬼天氣。

  他什麼都沒帶,只對她說一句「我出去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以為他外出後出了意外,於是瘋了似的到處找他,但當她從他工作的地方得知他已離職後,才恍然明白他的不告而別是計畫中的事。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歌舞伎町,當時她被兩個流氓纏住,無法脫身,而他猶如解救公主的騎士般現身,擊退了兩名惡棍。之後,她為了感謝他而請他吃飯,他為了回禮又再請她吃飯……他們像是兩塊磁石般,被對方深深吸引著。

  交往不多久的一個晚上,他來到她住的地方為她做了一頓晚餐。當她吃得津津有味並盛讚他廚藝了得之時,他說了句——

  「住在一起吧,我可以每天幫你準備晚餐。」

  她不是個輕浮草率的女人,也從沒有過跟男人同居的經驗,可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怎的,她竟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他。

  現在想來,那真是這段孽緣的開始。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以為他會是她今生唯一的男人。他們情熾愛濃,直到他要離開的前一晚,還纏綿了大半夜。她一直認為時候到了他們就會結婚,攜手共度往後的人生,豈知他竟一聲不吭的走了,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里緒?里緒?」

  「什麼?」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彩子瞪大雙眼,有點生氣的看著恍然回神的她。

  「呃……你剛剛說什麼?」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道。

  「我說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那位秋田先生想約你見面啦。」彩子說。

  里緒微皺眉頭,露出為難的表情,「不要啦,我對他又沒那個意思。」

  「你不是說對他印象不差?」

  「覺得他不錯和想跟他進一步交往,是兩件事吧?」

  「他可是在『大和光電』工作的高階主管,有房有車又有錢,你到底是哪裡不滿意?」彩子氣惱的看著她,「要不是我已經死會,這種A級品才輪不到你咧。」

  里緒一笑,「你別瞎忙了,我沒那種心情。」

  彩子輕哼一聲,「你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

  「什麼啊?」

  彩子直視著她篤定的道:「你還在等他回來,對不對?」

  她一震,輕蹙著眉頭,露出一絲苦笑,「哪有?」

  「哪沒有?」彩子生氣了,「梅澤那家夥除了長相好、體格讚之外,沒有一樣能跟我介紹給你認識的對象相比,你真是的……」

  「彩子。」不想聽好友繼續唸經,里緒打斷了她,「現階段的我真的沒心情去想那件事。」在彩子眼裡,他是個一無是處、一無可取的男人,但他的好,只有里緒自己知道,就算他離開了她,仍改變不了某些事實。

  彩子眉心一擰,懊惱又無奈的斜瞪她一眼。

  「你到底眷戀他什麼?」她沒好氣地說著,「他是個工作不穩定的建築工人,供了房子就養不活妻小,養活妻小又供不了房子,你活生生跟他耗了兩年青春已經夠蠢,現在他都離開你兩年了,你還—— 」

  「我的天啊!」里緒摀住耳朵,討饒地說:「大小姐,我拜託你別再碎碎念了,就跟你說不是因為他。」

  「那你為什麼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你分明還在等他。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全都看在眼裡,你……」

  「媽呀—— 」阻止不了彩子連珠炮的攻擊,里緒只能發出幾近崩潰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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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0: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躺在床上,里緒張著一雙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彩子今天說了那些話的關係,她竟然失眠了。

  她還眷戀著他嗎?明明可以租更好房子的她,至今還住在這裡,是因為潛意識裡還存著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希冀嗎?

  那種已經要離開她了,卻還在纏綿悱惻之際在她耳邊說「我愛你」的男人,有什麼好眷戀的?她恨他都來不及了,還愛他什麼?

  她會一直住在這裡,只是因為她打從大學時期就住這,不想離開罷了,才不是因為想等他回來。

  她這兩年來一直保持單身,更不是因為無法再跟其他男人交往,而是想全心衝刺事業。她已經忘了他,就算他再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動搖的……

  「唉!」她輕歎一口氣,在翻過身,看見兩年來被她擱在牆角的那只箱子時,所有藉口全都被推翻了。

  是的,她還忘不了他—— 梅澤征也。

  她想念他看搞笑節目時發出的誇張笑聲、想念他每天幫她準備的早晚餐、想念他躲在陽台抽菸的身影、想念他枕在她頸下的臂膀、想念他讓她腦子都彷彿要融化似的吻、想念他在屋子裡走動的聲音、想念他微帶殺氣,卻總溫柔看著她的眼神……

  她從沒忘記他的好,以及他是如何的寵愛她—— 即使她努力過要忘記。

  兩年了,他到底身在何方?如今枕著他胳臂安睡的女人是誰?

  不自覺地,她流下眼淚,吸了吸鼻子,她不甘心的抹去淚水,暗自下了第N次「明天就丟掉他的東西」的決定。

  台場,東海商事。

  「還不走?」

  下班時間已過了一個多小時,里緒仍坐在位置上檢查下半年度的進出口報表。探進頭來跟她說話的是營業一課負責歐洲業務的奧田博史,東大畢業的他,同時也是下任課長呼聲最高的熱門人選。

  「我還有些東西要看……」回答他的時候,她的眼睛仍盯著電腦螢幕。

  現在的她雖是營業二課副課長,但卻與課長之職無緣,因為她上頭有個皇親國戚的萬年課長,就算她表現再優異、能力再強,也暫時無法再往上爬。

  不過以女性來說,能在重男輕女的東海商事裡坐上管理職位已屬不易,尤其她才剛滿三十歲。喔,她幾乎要忘了自己「已經」三十歲了。

  「我等你。」奧田博史走了進來。

  「咦?」終於,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為什麼?」

  他蹙眉苦笑,「你總算抬頭看我了。」

  「你等我做什麼?」

  「你還沒吃飯吧?」奧田博史拉了把椅子在她桌旁坐下,「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餐廳,我請客。」

  里緒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客套的一笑。「你還是自己去吃吧,我不曉得還要多久。」

  「我等。」他態度堅持的說。

  她露出苦惱的表情,討饒的看著他,「奧田,別為難我了。」

  「我約了你一年,什麼時候你才願意答應我呢?」

  她受不了地笑歎一聲,「公司裡多的是『哈』你的年輕美眉,你何苦把大好時光浪費在我這個三十歲的歐巴桑身上?」

  「歐巴桑?」奧田博史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小姐,你幹麼把所有三十歲的女性都拖下水?」

  「我說真的……」里緒定睛注視著他,「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女人。」

  他雙眼直視著她,「你說錯了。應該是,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種男人吧?」

  「你很優秀。」

  「但不是你要的。」他輕聲一歎,「高橋,你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當他這麼問時,她腦海裡出現的是梅澤征也的身影及臉龐。

  她曾深愛著、如今仍忘不了的他,有著一張線條粗獷、英氣逼人的臉龐。他的眉毛濃密有型,眼眸有著教人無法忽視的侵略性,嘴唇飽滿又性感。

  他有個寬大的肩膀以及厚實的胸膛,還有勞動者的精實體魄及健康膚色;打起架來像凶猛敏捷的豹子,卻會溫柔和善的扶老太太過馬路。

  他愛她的方式很激情,在她耳邊說話時卻輕柔如徐徐微風……

  「你心裡已經有那個男人了?」奧田博史注視著她,問道。

  她回過神,迎上他的目光,沒有否認。

  他深呼吸一口氣,接著重重一歎。「他不在你身邊吧?不然的話,你不會把全部心力投注在工作上。」

  她坦然一笑,「你還真是觀察入微。」

  「他離開你?還是你離開他?」

  「不重要了。」她一臉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

  「既然他已經不在你身邊,你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里緒注視著他,眼神既無奈又抱歉,「奧田,我—— 」

  「至少告訴我你會考慮。」他打斷她,「你總不能因為他就獨身一輩子吧?」

  獨身一輩子?她倒沒認真想過這件事,唯一可確定的是,在征也不告而別兩年後的今天,她的心仍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是優秀又「可口」的奧田博史。

  雖然她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卻不想太傷同事間的感情,於是,她給了他想聽的答案。

  「好的,我會考慮。」

  晚上十點半,里緒返回位於三鷹的租屋處。

  那是一棟屋齡二十年、樓高三層的出租公寓,她從大學時期租賃至今。房子是舊了點,但隔音效果及居住品質都還算不賴。

  公寓離最近的車站只要十分鍾路程,兩站之外還有綜合百貨、衣食住行都非常便利的吉祥寺,以及約會聖地井之頭公園。

  從前她跟征也同居時,也常常到公園散步……唉,不該想起的人,總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上了樓,她來到二樓的最邊間,這是她住了好多年的地方,也曾經是她跟他的愛巢。一廳一衛,加上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廚房,以及別人沒有的大陽台。

  拿出鑰匙打開門,發現客廳的燈亮著,她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今天出門前自己是否忘了關燈。而就在她回想之時,又聽見房間傳來細微的聲響。

  小偷?

  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的同時,她背脊也跟著一涼。在這裡住了那麼多年,她還不曾聽誰家遭過小偷,難道她將成為第一個遭小偷光顧的住戶?

  可惡,是哪個小偷這麼不長眼,居然敢跑到她的屋裡偷竊?她的心被偷走已經夠慘了,現在居然還有人要偷她的東西?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暗暗下了一個危險的決定,小心翼翼且不發出聲響的從手提包裡拿出每天都帶在身上的防狼噴霧劑,然後踮著腳尖,慢慢的、悄悄的朝臥室走去。

  當她走到房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與她迎面撞上——

  「啊!」她驚聲尖叫,反射性地就朝入侵者的臉狂噴防狼噴霧劑。

  「該死!」入侵者一把抓住她的手,沉聲咒罵。

  聽見那聲音,她突然冷靜下來。

  她木然地看著那雙手摀臉、痛苦地蹲在地上的男人,腦袋有幾秒鍾的空白。

  這熟悉的聲音是來自她以為的那個人嗎?就是即使她昏迷不醒,相信也會在聽見時即刻驚醒的聲音?老天,是失蹤了兩年的征也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站起身,熟門熟路的往浴室跑。

  她跟了上去,看見他把整個頭栽在洗臉盆裡泡著水。她發不出聲音,只是像見鬼似的呆看著他。

  他扭開水龍頭,不斷往臉上潑水的同時,嘴巴還碎念著,「你想弄瞎我嗎?該死!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

  是他,這是他的聲音,是他說話的語氣,他真的回來了!

  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終於噴發般,她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朝他背上搥了一下。

  「幹麼?」征也猛地打直背脊,不痛不癢的看著她。

  里緒驚愕的瞪著眼,無法置信的瞅著他。她想說話,但卻發不出聲音來,喉嚨像被填滿了海灘的沙,又熱又痛。

  掄起拳頭,她再度歇斯底裡的朝他亂搥亂打,她罵不出一字半句,眼淚卻已先奪出眼眶。

  像是知道她需要發泄,他文風不動的站著,如熾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她。

  不知打了多久,也不知打了幾下,她才彷彿電力耗盡般的慢慢沒了力氣,然後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征也蹲了下來,看著淚流滿面的她,眼底是一抹深濃的愛意及歉意。

  「我回來了。」他說。

  里緒抬起淚汪汪的眼,憤恨地瞪著他,髮絲淩亂沾黏在她淚濕的臉上,讓她看來有點狼狽,可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有如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神。

  伸出手,他捧住她的臉龐,像是渴盼甘霖的沙漠旅人般迅速攫住她的唇。

  她不甘心的想推開他,但更讓她不甘心的是,當他吻上她時,她的腦子不由得一陣發麻,想起的竟是過往的纏綿及溫存。

  她氣極了,毫不客氣的把手一揮,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梅澤征也從小到大因為打架捱過不少拳頭,但巴掌……卻不曾捱過。

  被打巴掌對一個男人來說,比捱了拳頭還教人懊惱及感到羞辱,然而因為是她—— 他最愛的女人,因此他並不生氣。再說,他也沒有生氣的立場及資格,因為兩年前他是以那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離開她。

  看她哭得淚眼婆娑,老實說他心疼極了,如果捱她巴掌能令她舒服些,他願意捱上十個、一百個。

  「氣消了嗎?」他直視著她,「如果還沒,再多打幾下。」

  聽見他這麼說,她的怒氣並沒有稍稍平息,反倒像火上添油般越燒越烈,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再賞了他一巴掌。

  征地霎時覺得眼冒金星,臉頰也熱辣辣的,可他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他的平靜讓里緒更覺氣惱,在這樣的他面前,她的反應只泄露了自己對他的在乎。而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乎。

  「你快滾!」她強打起精神趕人,強悍得像只母獅。

  「不,我不走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想回來的地方。」

  「你說什麼 」她難以置信又怒不可遏的瞪著他。

  有她的地方就是他想回來的地方 他當她是瘋子還是傻子,會再相信他?兩年前他不告而別,現在居然敢厚顏無恥的站在她面前說這種話?

  「你這該死的家夥!」里緒跳了起來,轉身就往臥室而去。

  征也跟了上去,但才到臥室門口,就被她扔出來的箱子擋住去路。

  「帶著你的東西給我滾出去!」她怒視著他,而且伸出手,「把大門鑰匙還我。」她知道他能不破壞門鎖的登堂入室,全因他還握有這房子的鑰匙。

  「我不打算走。這次回來,我絕對不會再走了。」

  「去死啦你!」里緒氣得大叫,「你愛來就來,想走就走,當我是開旅館的嗎?」

  他看著她,不發一語,然後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眉毛微挑,視線由上往下的睇著她。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他眼底帶著一絲狡黠,「你還住在這裡、門鎖沒換,我的東西也留著……你還在等我吧?」

  「什……」她陡然瞪大眼睛,羞惱的看著他。

  他掃視四週一圈,再將目光移回到她臉上。

  「兩年了,這屋裡沒有其他男人來過的跡象,更沒有其他男人的氣息……」他撇唇一笑,壞得可惡,「承認吧,你跟我一樣還愛著對方。」

  愛?拍拍屁股一句話都沒說就跑了的他,竟還好意思跟她說愛?

  「你在作什麼白日夢?你以為我會等你嗎?」她氣憤地瞪著他。

  迎上她的目光,他微怔,露出懷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有男人了?」

  「難道我該等一個可惡的男人嗎?」

  他濃眉一皺,「我不是故意離開你的。」

  「你連工作都辭了,還說不是故意?」

  「我是為了你才不告而別。」

  「什麼?」為了她才不告而別?這又是什麼鬼話?他難道不知道他那樣離開她,有多傷她的心?「是你瘋了還是我傻了?」她氣結不已,「你是為了我才不得不離開?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

  征也神情一凝,表情嚴肅,「我不能說,也不想說。」

  「所以你根本是在說廢話。」她冷哼一記。

  「關於我離開的原因,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見他說得一臉認真,她還真的快被他給唬住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

  「你最好趕快離開,不然我馬上報警。」她語帶警告開口。

  「我愛你,到現在都沒變過,你可以生我的氣,但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他的語氣及態度都非常堅定且強勢。

  看見他深邃卻澄淨的眼神,里緒不禁心神一震。

  他對她的愛從沒變過?老天,為什麼她居然想相信他的鬼話連篇?

  不,她不能再被他迷惑,他是一個曾經不告而別的負心漢,天曉得他會不會再犯?

  「謝謝你還愛我,但是我不愛你了。」

  她的話令他感到沮喪懊惱,「因為你有了其他男人?」

  「沒錯。」她對他撒了謊,「他是我公司同事,人品端正、前途無量,長得也很體面。」

  聽完她的話,征也沉默了兩秒鍾,然後一臉正經的問:「但是他那方面的表現一定沒我強吧?」

  里緒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愣了一下,等她意識到他說的「那方面」是什麼,臉蛋瞬間發熱潮紅。

  「混蛋!」她羞惱的又朝他一陣亂打,「快給我滾!」

  「我沒地方去。」他說。

  「關我什麼事?」沒地方去所以就來纏著她,他真當她是開旅館的?

  喔,不,如果她真是開旅館的,那白白讓他「免費使用」的她可虧大了。

  「先讓我住在這裡。」

  「憑什麼?」

  「我會付房租跟水電費,而且我不要求睡床。」他認真的說,態度勢在必行。

  「我自己負擔得起房租跟水電費,不必你幫忙分攤。」

  他咧嘴一笑,「所以你是說我可以白吃白住囉?」

  「混蛋!」她氣得撲上前想打他,但卻不小心被剛才扔在地上的紙箱絆倒。「哇—— 」

  他連忙接住差點仆街的她,趁機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里緒心頭一震,驚羞得忘了反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胸膛、熟悉的臂膀、熟悉的力道……都已經兩年了,他的一切卻還那麼真實又清晰,像是從不曾離開過。

  她真的很不甘心,氣自己為什麼還要愛他,愛著一個可以毫無牽掛離開她兩年的惡男。

  低下頭,征也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汲取著她身上甜美熟悉的馨香。

  霎時,他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活了起來……不,在想著終於能回來找她的那一瞬間,他就重新活過來了。

  感覺到他似乎在嗅聞著自己,里緒身子一僵,立刻做出反應。「放手!」

  她奮力的想推開他,而他,捨不得鬆手。

  「我不想放手。」他低沉的聲音說著肯定的話語,「你聽著,我會把你搶回來!」

  清楚聽見他所說的話,她心頭一震。

  抬起臉,她看見他深沉的眼眸迸射出霸氣的光芒。他是認真的?

  可是,為什麼呢?兩年前那樣離開她,現在卻又回來說愛她、不想放開她?

  可惡的男人,她快被他搞到精神崩潰了。

  「你也給我聽著。」她使勁的推開他,語氣決絕地說:「我們回不去了。」

  聞言,他稍稍露出懊喪的表情,但很快的又被一股「等著瞧」的任性神色所取代。

  「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我收留你一個星期,這段期間你最好趕快找到地方落腳,不然我就報警處理。」說罷,她轉身沖回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板。

  中午,同樣在台場上班的彩子跟里緒約在附近一家餐館吃中飯,里緒把失蹤兩年的征也突然回來,並堂而皇之「入侵」她家的事情告知了彩子。

  「什麼?」彩子瞪大眼睛,吃驚誇張的大叫。

  「小聲一點啦。」里緒在意地看著其他客人好奇的目光,有點生氣的瞪向大嗓門的好友。

  彩子一臉嚴肅並刻意的壓低聲音,「然後呢?你讓他住在你家?」

  她無奈的點頭,「他沒地方去。」

  「你管他去死!」彩子為她抱不平,「他不告而別,人間蒸發了兩年,天曉得是不是跟哪個野女人在一起,現在還敢回來賴著你?」

  「我……我趕不走他。」

  「你是狠不下心趕他走吧?」彩子不以為然,「還說你對他已經沒感情……」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或做太絕,畢竟我們曾經交往過兩年。」里緒盡可能合理化自己的決定。

  彩子挑眉斜覷著她,鼻子哼出一聲氣,「我看你根本是中邪了,那種像惡魔一樣的男人,你居然還讓他住下來?」

  「我只是在道義上收留他一個星期。我要求他在一個星期內找到落腳處,然後離開。」

  「哈哈哈。」彩子皮笑肉不笑的乾笑三聲,明顯帶著揶揄。

  「幹麼?」里緒懊惱的瞪了她一記。

  「你給他一個星期?」彩子咧咧嘴,「『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道理你到底懂不懂?那家夥像頭野獸一樣,我敢說不用三天,他就會把你撲倒在床上,滿足你枯竭兩年的身體,然後……你就會毫無條件的再度接受他了。」

  里緒皺起眉頭,駁斥道:「你把我當什麼了?我才沒那麼饑渴。」

  「聽我的準沒錯。」彩子嚴正地道:「你今天就把他趕出去,絕對不能有婦人之仁。」

  聞言,里緒只是沉默不語。

  對他,她恐怕不是婦人之仁,而是余情未了。不過,這不能告訴彩子。

  「高橋里緒。」彩子指著她的鼻子,鄭重的給予忠告,「聽著,好馬不吃回頭草,千萬別給他任何再傷害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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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里緒發誓,彩子的話她都有聽進去,也都明白,但不知為何,她就是拿征也沒轍。他就像是她的剋星,不論他對她提出什麼要求,她都無法堅定的拒絕。

  他有一種她難以形容又無法抗拒的魅力,從認識他的那一天起,就一點一滴入侵她的心,直到她發覺時,早已經在他不著痕跡的蠶食鯨吞下淪陷。

  不過,彩子說得一點都沒錯,她確實是不該給他任何機會。

  對於兩年前的不告而別,他根本拿不出任何可以讓她理解、諒解並認可的理由,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句「我是為了你」,就想將自己的過錯一筆勾銷。

  她向來是個精明的女人,不管是在生活還是工作上都不需人提點,可為何一遇到他,她就變得又慌又笨?

  她想,如果真有什麼因果輪迴相欠債這種事,那她上輩子肯定欠他很多。

  回到家,屋裡靜悄悄的,看著沙發上征也睡過但已整齊疊放好的枕頭跟毯子,她怔了一下。

  他「又」走了嗎?是不是昨天她自稱已經有交往的對象,又堅決的要他在一星期內離開,讓他自覺已沒有再待下來的可能?

  如果他真這麼走了,倒是省事,但為什麼她心裡竟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她懊惱的在沙發上坐下,隨手抓起他睡過的毯子抱在懷裡。

  承認吧,你還是愛他。她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著。

  毯子上有他的味道,那是她聞了兩年每天依偎著安睡的氣息。

  他為什麼要回來擾亂她的心?也許再過個一年半載,她就可以把他忘個徹底,然後接受那些願意對她不離不棄的男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

  「喀啦」一聲,她聽見開門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將抱在懷裡的毯子往旁邊一扔。

  「唷。」一身工作服打扮,衣服上還沾了髒汙的征也回來了,看見她坐在沙發上,他微愣,「你回來了?」

  「你還沒走?」里緒站起來,盡可能表現得冷淡又疏離,「我以為你識相的走了呢。」

  「走?」他挑眉一笑,「我不是說了再也不走嗎?」

  「再也不走?」她秀眉一豎,「我只給你一個星期……對了,你是不是回去做建築工了?」

  「嗯,我喜歡勞力的工作。」說著,他唇角一勾,笑得狡黠,「床上的勞力工作,我也喜歡。」

  「夠了。」她羞惱的瞪著他,並摀住耳朵,話鋒一轉道:「公司不是有工寮或宿捨什麼的,你可以去住不是嗎?」

  他像是沒聽見她說什麼,獨自走向浴室。

  她不死心的追上去,「你聽見我說的話吧?我要你離開。」

  「為什麼?」征也轉頭睇著她,「你現在的男人會來嗎?」

  「呃?」她一時之間反應不及,因為他口中的那個男人根本不存在。

  「我回來的事,你告訴彩子了吧?」他問。

  「不行嗎?我跟她是無話不說的朋友。」

  「她是不是叫你立刻把我趕出去?」

  她默認了。

  他挑挑眉,冷然一哼。「她一直見不得我們好。」

  「也許那是因為她早就看穿了你。」里緒直視著他。

  「她根本不瞭解我。」他眼底迸出令人驚懾的銳芒。

  彩子不瞭解他……是的,不只是彩子,就連她也不敢確定自己真的瞭解他。

  同居兩年,她從來不知道他老家在哪裡、家裡有什麼人,每次她問起,他總是敷衍兩句不然就是索性撲倒她,用吻封住她發問的嘴。

  她愛上的到底是什麼人?他有著什麼樣的過去?失聯的這兩年,他又是在什麼地方過著她不知道的生活?

  人家說愛是盲目的,還真是不假,因為她便是一個活生生的應證。

  「里緒,我愛你。」征也深深的注視著她,「不管我在不在你身邊,這件事都沒改變過。」

  迎上他堅定的目光,里緒心頭一撼。

  她幾乎要相信他的話……不,她根本是相信了他。

  但是不行,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她不該再給他傷害自己的機會,不管他表現得多誠懇真實。

  「在你離開的期間,已經有別人取代了你的位置。」

  有過一次被拋下的可怕經驗,她真的怕了,怕他再次拋下她,她不想再受傷。

  為了保護自己,她繼續對他扯謊,「我跟那個人在一起非常幸福,如果你真的愛我,拜託你趕快離開我。」說罷,她轉過身子,毫不遲疑的走開。

  洗完澡後,里緒全身包得密不通風的走出來,警覺地看著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征也。

  他打量著她,皺了皺眉頭。

  「你要不要乾脆穿束縛衣?」他打趣地道。

  「該穿束縛衣的是你。」她沒好氣的回他一句,飛快的走回臥室並關上房門。

  他清楚聽見她上門鎖的聲音,而那令他感到啼笑皆非。

  如果他真想闖進她房裡,就算她上了八道鎖,他也會把整扇門給拆下來。

  沒有什麼阻擋得了他對她的愛及渴望,即使她身邊已經有了別的男人,因為他當初離開就是為了保護她,不是為了把她推向其他男人的懷抱。

  因為愛她、因為將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他才選擇不告而別,甚至強忍著有如被蛀蝕五臟般的思念痛苦,遠遠地離開她……

  他敢自信的說,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男人可以像他這般愛她了。

  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王子,反之亦然,而里緒,便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公主。

  初見她,是在歌舞伎町的街上,當時她被兩個地痞纏住,可縱使十分害怕,看來柔弱的她並沒有示弱,令他刮目相看。

  她是個率真的女孩,當他替她解圍之後,便相當爽朗大方的邀他吃飯以示答謝。他們在一家傳統食堂裡坐了四個小時,聊到食堂打烊趕人才肯罷休。

  他十六歲就有了跟異性發生關係的經驗,但她卻是第一個讓他想深入瞭解及靠近的女孩。

  在認識她之前,他身邊的女人像是點心,可有可無,從不迫切需要,然而她卻給他一種想長久擁有、不可或缺的感覺。

  於是,他對她展開猛烈但沉著的攻勢,一點一滴的擄獲了她。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如此耐著性子去擁有,他深深的知道,她與眾不同。

  畢業於一流學府、在大企業上班並有著人人稱羨讚美的工作能力,不過她卻從沒嫌棄過他建築工人的身分。就算他灰頭土臉、全身汗臭的回家,她也總是毫不遲疑的給他一個擁抱及親吻。

  她的好朋友彩子一直認為他配不上她,不只不給他好臉色看,還會說話酸他。

  他也知道彩子還曾勸她甩掉他。

  但不管彩子怎麼說,里緒仍堅定的愛著他,他非常確切的明白,他不會再遇到像她這般可愛的女人了。

  兩年前,其實他已經計畫好,向她求婚,就連戒指都買好了,豈料計畫趕不上變化,就在那時,他接到妹妹從關西打來的求援電話,告訴他家裡出了大事--

  梅澤家在大阪是兩大黑幫勢力之首,他的父親是鬼若組的二代目,膝下有一兒一女,便是他與妹妹梅澤那實。

  從小在黑幫家族成長的他,三且受接班的訓練,叔伯輩總誇他是天生混黑道的料,而他也始終那麼相信著。

  他從小就開始打架,高一時便稱霸全大阪的高校成為共主,那時的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此而大阪,無畏無懼。

  雖是出身黑道家族,但他的父親梅澤信二卻深謀遠慮,堅持要他接受菁英教育,因此他高中畢業就赴美留學,學成後還在國外待了兩年,返回大阪時,他已是二十六歲的年紀。

  之後,父親將鬼若組的幫務慢慢交到他手上,但還沒交接完畢,就發生了一件令他決心離開黑幫的事情--

  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同時也是父親忠心部屬的獨子,於一次械鬥中在他面前失去了年輕寶貴的性命。

  他為此消沉了很久,終於決定離開大阪、離開梅澤家,也離開鬼若組。父親成全了他,並老將親征的重新扛起幫務。

  來到東京之後,他進入一個建設公司底下的工務組,從事建築的工作,以勞力換取金錢。

  其實以他的學曆及能力,大可以穿西裝打領帶的坐在冷氣房裡辦公,但他受不了拘束,不想被管,又需要發泄精力,勞動的工作再適合他不過。

  兩年前,父親收京都黑幫「關西聯合」的三子--白川諒兵為贅婿以接掌鬼若組一事,引發幫中大老不滿,因而給了鬼若組死對頭「京極會」一個見縫插針的機會。

  京極會勾結幫中大老暗中對鬼若組的地盤進行侵略,為了鞏固鬼若組的地盤及地位,他只好暫時拋下心愛的女人,回到大阪幫忙重整幫務。

  這兩年內,他之所以不跟里緒有任何的往來及聯絡,全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背景會使她陷入危及性命的危險中,當然,她的存在也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為使自己無後顧之憂,他自此不曾踏進東京的土地。

  如今鬼若組成功削弱京極會的勢力,並重新執掌大阪的地盤,而父親屬意的乘龍佳婿也順利接棒,他終於得以功成身退的返回里緒身邊。

  現在他是專門承包工程的「屋安工程公司」老闆,但這些事情里緒並不知道,他也還不打算告訴她。

  他希望她看見的是做著勞動工作、平凡又快樂的梅澤征也,而不是出身黑道家族,曾經蝶血江湖的梅澤征也。

  他的過去,她不需要知道,他要她知道的是……他將帶給她幸福安穩的未來。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創除在他離開時宴位的男人。

  ***  

  明明是大家都急著下班的週五晚上,里緒卻待在辦公室裡不走。

  原因無他,只因征也就在她家。

  縱然他們曾經同居兩年,早已過著如夫妻般的生活,但至今跟他四目相望,眼波交會,她還是會感到心慌意亂。

  避免被他發現什麼,她只能盡可能的避開他。

  「高橋?」經過營業二課辦公室的奧田博史看見她,驚疑地問:「你還在?」

  他走進來,看了看表,「小姐,已經七點半了你知道嗎?」

  「嗯。」

  「今天有什麼非得完成的工作嗎?」他熱心地問,「我很樂意幫忙喔。」

  「不,沒什麼事……」

  他狐疑的睇著她,「你從不曾在週五時待到這麼晚。」

  「呃,我差不多要下班了。」她故意裝忙的摸摸這個、碰碰那個。

  雖然被同事戲稱為「工作女神殿下」,但她在周末還是會比平常早些離開。她會先回家洗個澡,然後租幾片喜歡的DVD,買一袋零食,接著享受一個悠閒的、不必擔心明天上班遲到的夜晚。

  以前跟征也同居時,他們做的事情更多……喔,想到這個,她忍不住臉紅。

  真是糟糕,都是兩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她還是心兒怦怦跳。是他的「表現」真的好到讓她難以忘懷,還是她只是……慾求不滿?

  「你不舒服嗎?」奧田博史看著她,「你臉好紅。」

  「咦?」她下意識的捂著發燙的臉頰,尷尬又羞愧地道:「我沒事。」

  「一起吃飯吧?」奧田博史眼神透著誠懇地悶。

  迎上他的目光,她不禁皺了下眉,苦笑著,「奧田,我己經跟你說過」

  「只是同事或朋友之間的餐敘也不行嗎?」他無奈的一笑,「你不需要有任何壓力,跟我吃一頓飯不代表你已接受我的追求。在公司裡,我們能聊的話題很有限,如果你不討厭我,我希望你能試著認識我。」

  看著他真摯誠懇的表情及眼神,里緒沉默了一下。

  她並不討厭他。他是個工作認真、個性溫和的人,在公司裡,即使是男性也非常喜歡他。

  無庸置疑的,他是個好對象。

  只是征也離開後,她早已封閉了自己的心,拒絕所有想接近她的人……

  有時她忍不住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至今都忘不了征也。如果她真想擺脫征也帶來的陰影,展開全新的人生,也許真的得勇敢無畏的踏出這一步。

  或許,在她試著去接受並喜歡其他人之後,她才能真正的甩脫過去。

  不知哪來的一股衝動,她抬起了眼臉。「給我五分鍾,讓我收拾一下。」

  ***  

  台場,Fsherman's Grill。

  焗烤高麗菜火腿、餐前酒、紅酒醬汁牛肉、鯛魚冷盤、沙拉,再加上一瓶美酒……這真是豐盛又美好的一餐。

  美食、醇酒,還有台場的夜景陪襯,讓里緒不自覺地心情放鬆,飄飛起來。

  喔,之所以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她想那是因為她喝了酒。

  席間,他們聊了很多,但大部分的話題都繞著兩人的家庭。

  從奧田博史口中,她知道他跟自己一樣出身公務員家庭,排行老二,姊姊跟妹妹都已結婚,只有三十一歲的他仍是單身。

  他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曾外派法國兩年。喜歡歌劇,也喜歡釣魚,有較長的假期時,會到日本各地的垂釣勝地朝聖,目前跟父母同住,但已在綠丘置產。

  對三十歲的她來說,奧田博史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若不是征也的身影早在她心裡生了根,她一定會接受他。

  但,她要的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婚對象,而是一個不管過了多久,都能讓她的心沸騰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太浪漫也太愚蠢,可她就是無法將征也的身影自腦袋裡的硬碟中刪除--即使是奧田博史就在她面前的此刻。

  用完餐,已經十點了。

  「我送妳回家。」奧田博史展現他的紳士風度。

  「不……不麻煩你了。」里緒雖覺腦袋昏昏的,但還不至於全無意識,她想自己應該還可以撐一下,然後搭車回家。

  再說,征也住在她那裡,要是奧田博史跟他碰上了,恐怕……

  「你有點醉了,我不能讓你自己回去。」看著滿臉紅通通、走路又有點歪斜的里緒,奧田博史面露擔心。

  「我真的沒問題,你看……」她強打起精神,努力的想維持平衡,不過才走了三步,身子就失去重心。

  奧田博史及時抓住她,笑歎了記,「我說真的,讓我送你。」

  「我……我住得很遠,真的不……」

  「你放心,我不會提出進你家喝咖啡的要求。」他溫柔一笑,「把你安全送到門口,我就會走。」

  「不,真的不……」

  「我堅持。」他不讓她把話說完,輕抓著腳步不穩的她往前走。

  上車不久,里緒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奧田博史看著副駕駛座上睡著的她,眼底露出一抹令人難以理解且從不被人發現的深沉。

  整整一年,從他開始對她表示好感並開口邀約至今,已過一年了。

  這對從小到大一切都順心如意的他來說,無疑是一次艱困的挑戰……不,這根本是恥辱。

  從小,他就是個優秀且受歡迎的人,不管是求學、工作還是女人,他從來沒受過任何的挫敗--直到遇上了她。

  高橋里緒,她的心宛如銅牆鐵壁,讓他久攻不下。但如果她是座城池,那麼今晚……他顯然已經打開了城門,相信只要再加把勁,攻陷之期指日可待。

  她畢業於慶應大學,工作能力一流,家庭背景單純,是非常適合結婚的對象,所以即使覺得已經三十歲的她有點超過女人賞味期限,他仍然將她列入交往的優先。

  ***  

  半小時後,他們抵達她住的地方。

  他有點意外她竟然住在這樣的舊社區,以她的收入及品味,應該可以租下比這裡要好上百倍的公寓。

  將車停在她公寓樓下,奧田博史轉頭看著副駕駛座上毫無防備沉睡的她,幽微的光線下,他能看見她臉頰上的紅暈。

  他稍稍欺近,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端詳她,以一個三十歲的女人來說,她其實長得不賴,有張漂亮的鵝蛋臉跟秀氣的眉毛、小巧高挺的鼻子,睫毛長且濃密,連聽毛膏都不必刷。

  她的唇飽滿而濕潤,彷彿清晨沾著露珠的花瓣,也像是可口的果凍般。

  「唔……」她發出細微的禮語,唇瓣微微開啟。

  視線忍不住往下,滑過她胸前的微微起伏,落在她白宮句稱的大腿上……他不自覺的吞嚥唾液,下腹湧上一陣熱潮。

  一種說不上來的衝動驅使著他,教他不由自主的將身子再靠近些。

  他小心翼翼的不驚動她,但他猜,她應該已經不省人事了。

  於是,他放膽的想在她微啟著、彷彿在邀請他般的唇瓣上印下一吻。這是他應得的,是他耐著性子追求她一年所該得到的獎賞。

  就在他幾乎要吻上她之際,車頂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而他的豐田房車整個晃了一下。

  他心頭一驚,本能的往車窗外一看,窗外,一雙道射出駭人銳芒的黑眸正隔著車窗盯著他。

  他定睛一看,發現那是個陌生男人,男人有著一張性格粗獷的臉,充滿雄性魅力及侵略感。他對車內的他做了個手勢,要他將車窗降下。

  他遲疑地開啟電動車窗,可為自保,他只開了約莫五公分寬的縫隙。

  這時,車外傳來男人低沉的、莫名令人感到畏懼的聲音--

  「對不省人事的女人下手,真是太差勁了。」

  他一怔,驚疑又羞惱的反問男人,「你是誰?」

  男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只問道:「你是故意把她灌醉的嗎?」

  他立刻否認,「當然不是。」

  「難道你不知道里緒連吃奈良醬菜都會醉?」

  聽見他叫出里緒的名字,奧田博史陡地一震,「你到底是……」

  「我是她……」男人頓了一下,「表哥。」

  聽男人自稱是里緒的表哥,奧田博史稍稍鬆懈了心防。他將車窗整個降下,主動表示善意,「你好,我是--」

  「你就是她現在的男人?」

  聞言,奧田博史又一怔。現在的男人?

  「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男人命令。

  他還在猶豫,卻見男人已繞過車頭,走到了副駕駛座旁。

  不知怎的,男人有種令人無法違抗他的氣勢,他不禁聽話地按了開關,車門鎖「喀」的一聲開了。

  男人打開車門、彎下身軀,動作敏捷又輕鬆的將昏睡不醒的里緒攔腰抱起。

  「你可以走了。」說罷,他用腳將車門踹上,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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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看著昏睡在床上的里緒,征也不自覺的浮躁生氣起來。想到她居然在他以外的男人面前喝到不省人事,防備盡失,他有一種想把她吊起來打屁股的衝動。

  要不是他因為久候不耐,準備到車站去等她,也不會那麼巧的在樓下發現那個家夥正準備親吻喝醉的她。

  不過話說回來,那男人的條件確實不差,正如她所形容的,那家夥是個體面又精明的男人。像那種一眼就可看出他是菁英分子的男人,是女性擇偶時的首選。

  他跟里緒已經到哪個階段了呢?論及婚嫁嗎?

  里緒是個很自製的女人,絕不在外面喝酒,顯然地,她對那男人有相當程度的信任……

  他濃眉一皺,注視著橫陳在床上的她,衣下,她的胸口微微規律地起伏著,沿著那曼妙曲線往下,是一雙勻稱修長的美腿。

  這些,曾經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想到如今有其他男人享受並擁有這曾經只屬於他的一切,他不禁妒火中燒。

  可惡,剛才那男人問他的身分時,他幹麼不說自己是她的同居人?知道她跟另一個男人同住一個屋詹下,應該會影響甚至是破壞她跟那男人的感情吧?

  只可惜,他不是個卑劣的小人。

  他不敢說自己是個絕對的君子,但趁人不備、偷雞摸狗的事,他不屑為之。

  他要把她搶回來,但會以光明磊落的方式動搖她的心。

  所以,今天就這麼算了嗎?

  不,他真的很火大,決定要給在別的男人面前喝到連天塌下來都不曉得的她一個教訓。他要她知道,喝醉酒不只會發生意外,還會「失身」……

  忖著,他立刻動手脫去她身上的衣物.

  老實說,當征也脫光她的上半身衣服後,就開始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會把他推進地獄的蠢事,因為他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

  兩年沒碰過她,別說是觸摸她的身體,他光是想像,慾火就已經高漲。

  但就這麼罷手嗎?不,那也不行,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的教訓她。說真的,他已經等不及要看她明晨醒來的反應了。

  打定主意,他繼續動作,脫去她的窄裙及絲襪。不一會兒工夫,她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平口的小褲褲。

  看著她微泛玫瑰般色澤的赤裸身軀,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該死。」他想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但卻一點都辦不到。有幾度,他甚至忍不住想伸手去觸碰她細緻的肌膚,以手指滑過她優美的曲線。

  可是不行,這完全違背他的原則,他絕不對不省人事的女人下手,尤其是她。

  他想抱她,用熱情又激烈的方式,但前提是那必須在她清醒且心甘情願的情況下。

  於是,他以僅剩的一點意志及理性幫她蓋上被子,免得她美麗的桐體不斷地引誘他犯戒。接著,他把自己脫得只剩一條四角褲,然後跳上床,躺在她身邊。

  原本打算就這樣跟她同床睡到天亮,但不消三分鍾,他的意志就被她細微的呼息及身上的縷縷幽香動搖了。

  他側過身,注視著毫無防備仰躺著的她。

  想到被子下的她幾乎一絲不掛,他全身像是爬滿了螞蟻般煎熬難耐。

  冷靜,梅澤征也,你都熬了兩年,不差這一晚。

  他不斷不斷在心裡勸阻著自己,無奈她的身上卻像是放了超強吸力的大磁鐵般,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她靠過去。

  他微撐起上半身,凝視著熟睡中唇角卻帶著甜甜微笑的她。

  親一下無妨吧?他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是啊,親一下又不會懷孕,就當這是他忍著不侵犯她的獎品吧?

  他放任自己這最卑微的慾求,吻上她濕潤而甜蜜的唇。

  「嗯……」

  就在他輕啄她唇瓣的同時,從她口中逸出軟軟的、誘人犯罪的輕吟。

  征也本能的想抽身,可她的一隻玉臂卻勾了過來,一把撈住他的脖子,令原本與她保持安全距離的身體貼上了她的。他暗叫不妙,因為即使隔著一張被子,他還是清楚感受到她胸部的起伏。

  柔軟的身子、細滑的肌膚、淡淡的馨香、徐緩的呼吸、醉人的低吟……該死!

  這真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

  就在他猶豫著該推開她還是索性撲上去之時,她迷迷糊糊的捧著他的臉,給了他熱情的一吻,接著,她的手在他身上又揉又捏,「抱……抱抱……」

  抱抱?他濃眉一擰,懊惱的瞪著她。

  她夢見誰了?她在叫誰抱抱?

  該死,她要是再這麼揉捏他,不小心點燃了煉原的火,可別怪他沒試著忍耐。

  才想著,她一條腿跨了上來,像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般的抱住他。他像是被雷劈到一樣,整個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本來是想給她一個教訓的,但現在……喔,老天爺,他的意志力快崩解了。

  ***  

  溫暖厚實的胸膛、強勁有力的手臂、如雨點般的吻,還有彷彿帶著魔力般的手指……里緒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感受到這些了。

  征也……她真的真的好愛他,即使他曾離開她,傷透了她的心,她也忘不了他。

  現在,她心愛的征也回來了,他熱情依舊、激情依舊,他們又可以像往日那般糾纏廝磨了。

  「嗯……」她真的好懷念這種感覺--揉贈著他結實的胸肌及腹肌,肌膚相親的感覺。

  太好了,她又可以在他的懷裡醒來,又可以……

  「咦?!」里緒倏地瞪大眼睛,兩眼發直的看著前方,她的前方是天花板,她房間的天花板。

  老天,她剛才在作夢嗎?喔,救命啊,她作了什麼淫蕩的夢呀?她居然在夢中跟征也那家夥纏綿?

  她懊惱的皺眉,而這一皺眉,頭就像要裂開了一樣,痛!

  對了,她昨天好像喝醉了。她記得奧田博史送她回家,然後……慢著,她是怎麼上樓,又是怎麼回到床上的?是他送她上樓的嗎?

  糟了,應門的一定是征也。

  喔,發現她跟男人住在一起,奧田博史會不會以為她私生活不檢點?雖然他不像是會說長道短的人,而她也已經是個可以對自己負責的成年人,但要是哪天他不小心說溜了嘴,讓這件事在公司裡傳開,那她不是很尷尬?

  要命,她不該喝酒的,都怪征也那家夥擾亂了她的心,她才會想借酒……

  「啊……啊?!」突然,不知道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胸部……胸部?她的身上怎麼毫無拘束感?

  她轉頭一看,當場嚇得彈開,並滾下了床。

  「唔……」床上,赤裸的征也皺了皺眉頭,努力地睜開眼睛。

  捱在床邊的她,迎上了他迷濛恍惚的眼神,嘴巴不自覺的張大。

  「呃……啊……你……」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甚至是字眼。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全身上下只穿了條內褲,跟赤條精光的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他們做了什麼?

  「妳醒啦?」看著掛在床邊以驚恐眼神瞪著他的里緒,征也唇角一勾的笑了。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可以知道她有多震驚,呵,這下子該是他「報仇」的時候了。

  昨晚她醉得糊里糊塗,不斷地在他身上又揉又捏、又摸又蹭,十分不人道的折磨了他一整夜,害他天快亮時才累到睡著,現在,看他怎麼修理她。

  被他那迷濛卻熾烈的眼神盯著,又看他笑得那麼曖昧,里緒暗叫不妙。

  她伸手扯住被子,盡可能的往自己裸捏的身上遮,然後以惶惑戒備的眼神瞪著他。

  「想吃早餐嗎?」征也給了她一記迷人又蠱惑的笑容,「做了一整晚,我好餓呢。」

  里緒一臉見鬼的表情,兩眼發直的看著他。

  做了一整晚?老天爺,他們真的做了?!那不是春夢一場,而是真槍實彈的演出?

  「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說著,他翻身坐起,並作勢要掀開被子。

  「不准掀開!」她別過臉,羞惱的尖叫著。

  他挑眉一笑,「我們又不是沒見過對方的身體,你還害羞嗎?」其實在被子下,他仍穿著四角褲。

  「你……你……」里緒不敢直視他,「我們……我們真的『那個』了?」

  「那個?」他撲哧一笑,「你的用語真像是初嘗禁果的小女生。」

  「廢話少說!」她生氣的吼他,「你趁我喝醉,對我做了什麼啊?」

  「我對你做了什麼?」征也覺眉一歎,語氣無辜地道:「明明是你對我做了什麼,居然全忘光了。」

  「你說什麼?」她陡地一驚,兩眼驚疑不定的瞪著他。

  她的反應太有趣了,這讓他覺得昨晚的煎熬值回票價。

  「昨晚你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剝光我的衣服,然後把我撲倒在床上……」他活靈活現的描述著,「你對我又揉又捏、又親又啃,像只發情的小貓般爬到我身上……」

  里緒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真的做了那些事!天啊,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我阻止過你,不過你很熱情又很堅持,所以我就……」他盼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強忍著想放聲大笑的衝動,「寶貝,你昨晚真的熱情如火。」

  里緒看著他,眉心因驚疑羞愧而抽搐跳動著。

  是的,她相信他們真的發生關係了。

  要是她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失去理智並主動求歡,她深信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很微妙、很迷惑……她為自己失去理性感到懊悔,卻又不禁想像著昨晚的纏綿悱惻、激情搞朧。

  天啊,她真的是慾求不滿嗎?噢,她羞慚得想一頭撞死。

  「寶貝,今天我們也許可以在床上『玩』一整天」

  玩?他所說的「玩」應該不是在床上下五子棋,或是玩大富翁吧?

  「寶貝,你昨晚的表現真是讓我意猶未盡,我--」

  「住嘴!」不待他說完,她便氣怒羞惱的打斷他,「不准再叫我寶貝。」

  征也使壞的一笑,「你害羞?」

  「不,我是在生氣!」她滿臉潮紅的瞪著他,「昨晚是個意外,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別說得這麼快……」他閑閑地道:「嘗過甜頭、有過比較,你會對我的表現回味無窮的。」

  「閉嘴!」她失控的大叫,「出去!」

  「你剛才不是不准我掀被子?」他一臉困擾的模樣說。

  想到他一掀開被子,「小征也」可能就會曝露在她眼前,她只覺得頭皮發麻。

  「你……你在被子裡把內褲穿上!」她語帶命令地說。

  征也挑挑眉,「那太麻煩了吧?」說罷,他隨即掀開被子。

  而在他掀被的同時,里緒已把頭一低,騰出一隻手搗著雙眼。「你快出去!」

  「別催,我穿了褲子就出去。」他慢條斯理的下了床,好整以暇地看著反應有趣又可愛的她。「我說里緒……」他壞心眼的問:「我跟他……誰比較強?」

  「滾!」

  ***  

  里緒根本沒臉、也不敢再待在家裡。

  一想到自己竟在糊里糊塗的情況下向征也求歡,並跟他發生了親密關係,她就覺得好羞愧。

  所以在洗了個澡之後,她持著簡單的行李直奔彩子的住處。她知道彩子男友這陣子出差不在家。

  「幹麼啊你?」打開門,看見持著小行李袋的她,彩子疑惑地問。

  「借住兩天。」她說。

  「發生什麼……哎?」彩子陡地瞪大眼睛,驚疑的看著她,「那家夥對你下手了嗎?」

  里緒愁著一張臉,哀怨地說:「應該是我對他下手了才對。」

  「啥?」彩子楞住,眨眨眼睛,「你對他下手?」

  「說來話長啦……」持著行李,她逕自走進彩子的租屋處,在沙發上坐下。

  彩子關了門,飛快的跟過來,握在她身邊迫不及待的追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里緒未開口,就先沉沉一歎。「唉,我喝醉了。」

  彩子微怔,「喝醉?慢著,他灌你酒?」

  她搖搖頭,「我跟奧田吃飯時喝了酒,結果……」

  「奧田?」彩子微頓,「你是說那個一直在追求你的奧田博史?」彩子雖未見過對方,卻曾從里緒口中知道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她跟里緒是多年好友,情比姊妹深,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秘密。

  「你決定接受奧田的追求了?」彩子驚喜道:「可喜可賀,你終於想通了。」

  「不是那樣啦,我只是不好意思一直拒絕他,所以才答應跟他吃飯。」

  彩子喜色一斂,沉默了一下。「唔……」她神情凝肅地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接著問:「不對呀,如果你是酒後亂性,那對象也應該是奧田,怎麼會是梅澤那家夥?」

  「我想那應該是在奧田送我回家之後發生的事……」

  聞言,彩子皺眉一歎,「所以說這個奧田真是個笨蛋,他應該直接把你帶到賓館去的,現在活生生便宜那壞蛋了。」

  里緒白了她一眼,「你在說什麼?我才不想在賓館失身咧。」

  彩子挑挑眉,哼地一聲冷笑,「這位小姐,你是不想在賓館失身,還是不想跟他以外的男人發生關係?」

  這話不禁讓里緒楞住。

  彩子的眼神像是能透視她心的X光一般,「我問你,你有什麼感覺?」

  「咦?」她微頓,「什麼「什麼感覺」?」

  「喏,你又不是第一次了。」彩子不以為然地道:「當然是有沒有舒服的感覺啊。」

  里緒耳根頓時一熱,臉頰也跟著潮紅。「你在說什麼?我……我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一點都不記得?」

  她心虛的垂下臉,聲音越來越小,「我……我以為那是夢……」

  彩子撲哧一聲的笑了。

  里緒揚起臉,生氣的瞪著她,「你還笑?」

  「所以說,你以為你只是作了一場春夢?」彩子曖昧笑問。

  「別說了,我覺得自己好羞恥……」她欲哭無淚,一臉懊悔不己的表情。

  「這至少證明你是個生理心理都正常的女人。」彩子促狹地說:「過了兩年像在修行一樣的無性生活,我還以為你已經冷感了呢。」

  里緒無法反駁,只能羞惱的瞅著她。

  「我不是跟你說了千萬別讓他留下來嗎?瞧,現在才幾天,你就……」彩子忽然停頓,然後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注視著她。

  迎上她的目光,里緒有點心慌。「幹麼?」

  「你想跟他重新開始嗎?」彩子問。

  重新開始?里緒沒認真想過這件事情。當征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並表現出「我還深愛著你」的樣子時,她真的有種過去兩年就像一場夢般的感覺。

  她還愛他嗎?還是,她從沒自被他拋下的傷痛中複原?

  曾經,她以為他是自己能依靠的航空母艦,不管他駛向何方,她都可以安心地坐在上面並跟隨著他。但兩年前的那個雨天,她發現他是艘潛水艇,一沉入水底就不見蹤跡,她真的嚇壞了。

  「里緒,你知道我怎麼想嗎?」彩子收起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雖然我對他很感冒,不過也許他這次回來不是壞事……」

  里緒微怔,不解地看著她。

  「趁這次機會,你就好好檢視自己對他的感情吧。」

  「彩子?」

  「如果你還是愛他,願意再次接受他,那我會給你祝福的。」

  從老是不看好她戀情的好友口中聽見這些話,里緒的心一陣翻攪,她感動又激動得紅了眼眶,淚水瞬間便湧出來。

  「彩子。」她忍不住抱住彩子,「妳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彩子拍拍她的背,十分乾脆的推開了她。

  臉上還掛著淚的里緒,疑惑的看著正咧嘴對她笑的彩子。

  「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現在請你離開吧。」彩子說。

  里緒一怔,「咦?為……為什麼?」彩子要她離開?身為最好的朋友,彩子也不願意收留她這一、兩天嗎?

  「抱歉,我們家達道到香港出差兩個月,今天終於要回來了。」彩子嘴上說抱歉,神情一點都不覺抱歉。

  里緒吶吶地問:「所、所以咧?」

  「妳很不上道耶。」彩子皺了皺眉頭,「人家禁慾了兩個月,這兩天當然要好好翻雲覆雨一番啊。」

  「什……」里緒生氣地道:「你這見色忘友的家夥!」

  彩子不以為意,「性是人類基本慾望之一,跟友誼無關。」

  這時,玄關處傳來開鎖的聲音。

  彩子立刻跳了起來,「我親愛的達道回來了!」說著,她迫不及待就往玄關處飛奔。

  里緒無奈地朝門口望去,果然見到達道拉著行李箱走進來。

  「親愛的!」熱情如火的彩子整個人飛撲到他身上,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當下就給他來個法式激吻。

  里緒難為情的把臉轉回來,哀怨地看著自己那小小的行李袋。

  「唉!」她無意識的一歎,默默的抓起行李袋。

  拎著行李袋離開彩子家後,里緒漫無目的的搭著電車到處晃。

  重新檢視自己對征也的鸝情?唉,談何容易。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見了一次鬼,還不怕嗎?

  可是,明明該怕死了的她,明明堅決不走回頭路、不吃回頭草的她,為什麼還是讓他重新進入她的生活,還毫無防備的跟他發生了關係?

  「三鷹站到了……」

  電車上的廣播驚醒了她,回過神,她心一沉。

  唉,繞來繞去,她還是乖乖的回到這裡。

  下了車,走出車站,她步履緩慢而遲疑的朝住處走去。

  「高橋?」

  突然,一輛豐田房車停在她身邊,車上的人正是奧田博史。

  她楞了一下,「奧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準備去找你。」奧田說。

  她疑惑地看著他,「有事嗎?」

  「我沒想到你酒量那麼差,一不小心就讓你喝醉了,真是很抱歉。」奧田博史一臉歉意道。

  「別那麼說,是我給你添了麻煩才對吧?」

  「我倒不介意被你麻煩。」他一笑,「你今天還好吧?有沒有不舒服?」

  「呃……」奧田的態度讓里緒心裡十分納悶。他今天還特地來看她?

  如果他昨晚送她回家時,發現她跟別的男人同住一個屋詹下,應該會打退堂鼓,然後假裝追求她的這件事從沒發生過吧?難道他昨天沒遇到征也?

  「奧田,我我昨天晚上是自己上樓的嗎?」她語帶試探地問。

  聞言,奧田博史蹙眉一笑,「怎麼可能?妳醉死了。」

  「那……是你扛我上樓的?」

  「是妳表哥。我還被他訓了幾句。」

  里緒怔楞的看著他。表哥?他指的該不會是征也吧?

  他不會毫無理由的就認為征也是她表哥,這一定是征也告訴他的。而征也之所以這麼告訴他,也是因為征也認為送她回來的他,就是她口中那個現在的男人。

  換了是別人,必然會在這種時候刻意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並明示或暗示強調自己跟她的關係匪淺,但征也不會。這是他表現溫柔及坦蕩的方式,他不想破壞她跟「現任男友」的關係。

  他是明人,不屑做暗事。或許是擁有令人難以想像的意志及信心吧?他似乎深信也確定自己能以公平磊落的方式爭取她的認同,並讓她重新投入他的懷抱……想到這兒,他好像也沒那麼可惡了。

  「高橋?」見她不知想到什麼而出神,奧田博史輕聲喚她。

  她回過神,「嗯?」

  「你表哥怎麼會住在你家?」他好奇地問。

  「喔,那是因為他……他剛從老家來東京。」里緒隨口扯了個謊。

  不知怎的,不擅說謊又容易心虛臉紅的她,說這話竟沒有一絲罪惡感。她想,大概是奧田博史在她心中的分量實在太微小了吧。

  「原來是這樣研…….」奧田博史一笑,「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不必麻煩了。」她婉拒了他,「我想散個步。」

  奧田博史難掩失望,「我還以為你已經稍稍接受我了呢。」他無奈一歎,苦笑著,「沒關係,我會再接再厲的。」

  里緒不知該說什麼,她很想跟他道歉,是她昨天接受他的邀約,才讓他產生誤會和不必要的希冀,不過若她真跟他道歉,那才真的更傷人自尊吧?雖然她對他無意,但這麼一丁點的體貼,她還是有的。

  「謝謝你特地來看我,我沒事。」她若無其事的跟他揮了揮手,「回去時請小心駕駛。」

  他沉默了一下,神情況郁。「好吧,星期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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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2: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拎著行李袋,里緒返回住處,一進門,她就聞到咖哩豬肉燉飯的味道。

  這是征也非常拿手的一道料理,而她已經兩年沒聞到這令人饑腸轆轆的味道了。

  房子不大,她進門從玄關處就可以看見在廚房裡的他,正哼著歌,看起來很快樂。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快樂,難道是因為昨晚她撲倒了他?

  「咦?」他注意到返家的她,「你回來啦?」

  她沒回應他,逕自要往房裡鑽。

  「里緒。」他叫住她,「我煮了妳的分。」

  「我不餓。」說話的同時,她肚子卻突然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兩人都楞住,然後互視了三秒鍾。

  「你的肚子比你的嘴巴誠實。」他促狹的笑說。

  她面紅耳赤,糗得想找個地洞鑽。真是令人懊惱,她的腦袋不受控制、心不受控制、慾望不受控制,現在連肚子都跟她唱反調?

  「你拎著行李去哪裡了?」他瞥了她手上的行李袋一眼,「投靠彩子嗎?」

  「……」她沒否認。

  征也笑歎一記,眼底盈滿溫柔與深情,「里緒,你不必躲著我,我絕不會再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了。」

  她想,他指的應該不是昨晚的事情,因為昨晚是她撲倒他,而不是他趁她喝醉佔她便宜。

  在他們還沒成為正式的男女朋友之前,她就曾經兩次不小心在他面前喝醉,一次是吃多了奈良醬菜,一次是喝了鄉下寄來的梅酒。

  他雖然是「野獸系男人」,但卻沒趁機對她下手。以前的他不會做那種事,現在的他也不會。

  盡管她極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在這方面,她對他有絕對的信任及信心。她避開他不是擔心他對她下手,而是在不小心發生關係後,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把東西放著,先來吃飯吧。」他說:「我做了你最喜歡的咖哩豬肉做飯。」

  不必他說,她也知道他做了什麼。但她該接受他釋出的善意嗎?昨晚不小心跟他「炒飯」,今天又吃他做的做飯,他會不會以為她先前這幾天都只是在故作姿態、裝腔作勢?

  可話說回來,她到底有沒有必要這麼決絕的拒絕他?

  咕嚕咕嚕……正苦惱著,她的肚子再度發出聲音。

  他溫柔笑歎,「別考慮了,我盛一碗給你。」說罷,他轉身就往廚房走。

  「不用太多……」不知為何,她沖口而出,說完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轉頭注視著她,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愛憐。「知道了。」

  坐在客廳的小桌几旁,里緒安靜地吃著做飯。

  燉飯的滋味沒變,一如往常的甜中帶辣,讓人回味。

  但沒變的除了做飯,還有什麼呢?他對她的厲情嗎?她真的可以相信他這次絕不會再做出那種不告而別的事來?

  她好苦惱。

  「里緒……」

  「幹麼?」她很高興他先打破僵局,因為兩人同桌吃飯卻一句話都沒說,真是有夠瞥扭的。

  「那個家夥……」征也神情有點嚴肅,語帶試探地問:「送你回來的那個家夥,就是你現在的男人吧?」

  這話讓里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她該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以呼應她先前的謊話,可不知怎的,她竟開不了口。

  看著濃眉微蹙、眼臉低垂,神情有點凝肅沉重的他,她莫名的一陣揪心。

  不,那是騙你的,除了你,我沒有其他的男人了。

  她多想這麼告訴他,可是她發不出聲音。

  「你說得不錯,他看起來還不賴。」他抬眼看著她,表情誠懇。

  「跟你相比,他是不錯。」里緒說:「至少他不會一聲不吭的丟下我。」

  當她這麼說時,他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暗自懊悔。

  「我無話可說。」征也無奈一歎,臉上滿是歉疚的樣子,「雖然我不是存心丟下你,但畢竟我是真的離開了兩年。」

  里緒撞著眉頭,低垂著臉,心裡五味雜陳。

  她還愛他,卻怕他再次傷害她;明明覺得他離開的理由很薄弱,卻莫名相信他是真有苦衷。他的聲音、他的表情,都真摯得讓她無從懷疑,然而……她真的還能相信他嗎?

  被自己相信且深愛的人傷了一回,已經夠她痛得椎心刺骨,她實在無法想像再來一次的話,她會怎麼樣?

  糟糕,她的心情好亂,突然好想哭……

  避免自己下一分鍾就掉下眼淚,她捧著碗,霍地站起來。

  征也一楞,疑惑的看著她。

  「我吃飽了。」她力持鎮定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往廚房走。

  雖然只是一瞥,但征也己清楚看見她的臉--那法然欲泣、令人憐惜的表情。

  她眼眶紅了、濕了,只消再多說兩句話,恐怕就會掉下眼淚。

  但為什麼呢?她是為昨晚的事感到懊悔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會向她坦承,讓她知道事實真相,因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讓她哭了。

  於是,他站了起來,趕上她的腳步。

  「里緒,」看著站在水槽前的她,他試著向她解釋,「關於昨晚……」

  可他話未說完,她已轉過頭來瞪著他。

  「不要再提昨晚的事。」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她非常努力、壓抑地不讓它落下。

  她堅強卻脆弱的模樣讓他心痛如絞,霎時說不出話來。

  轉回臉,她扭開水龍頭,讓水「嘩啦嘩啦」的沖洗著碗筷。

  征也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因為她把臉垂得好低、好低,但是,她的肩膀在微微的顫動著,他知道她在掉眼淚。

  「里緒……」他伸手輕搭在她肩上,「昨晚我們……」

  「我恨你。」她倏地轉過頭來,眼神銳利,像飛箭似的射向了他。

  迎上她傷心憤怒的目光,他心頭一緊。

  「你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她情緒激動,淚水狂飆,「兩年前,你既然那麼殘忍的對待我,為什麼現在還回來糾纏我?」

  「里緒……」

  「我恨你,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恨?這是多麼重的字眼,他甯可掛上兩刀,也不想聽見她說恨他。

  但他可以理解她的憤怒,因為她是真的愛他。如果今天不告而別的是她,他的反應恐怕會更激烈。

  「明天就是我們約定的日期了。」她說:「當我打開門時,我不要再看見你,你聽見了嗎?」

  他輕拉著她的手,「里緒,我真的很--」

  「放手!」她使勁的、毫無轉圈餘地般的甩開了他的手,而後一個箭步向前,像陣風似的掠過他身側。

  回到房間,她「砰」地一聲損上房門,彷彿在宣告她的心門也已經關上。

  征也沉默的望著房門好一會兒,不自覺的沉歎一聲。

  他的存在、他的歸來,真的讓她如此痛苦嗎?他這麼愛她,如何忍心讓她如此痛苦?

  老天,他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趕快回來她身邊,他真的不想放棄她,還有他們過往的那段感情,可假如他現在只令她痛苦,還有待在她身邊的資格嗎?

  ***  

  傍晚,當里緒打開房門時,面對的是一室靜悄悄。

  她沒看見征也的身影,但他的東西還在。

  整個下午,她在房間裡想了哭、哭了想,不斷地思索自己對他的想法,以及他們的未來。

  她至今仍深愛著他,不過她已沒有勇氣再冒險。一個不安定的情人比洪水猛獸還可怕,一旦她重新接受了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沒完沒了的憂慮不安,她隨時得擔心回到家時他已經不見人影,隨時會害怕自己又被他拋下。

  她決定今天就跟他說清楚講明白,她要他離開、要他從她的世界裡消失。她不想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她不需要男人,尤其是一個曾拋下她的男人。

  打定主意,她便在客廳裡候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到她都洗好澡煮了一鍋面吃,卻還是不見征也回來。

  她枯等著,心情越來越焦慮浮躁,眼看時間已近午夜,還是不見他的人影,難道……他把她中午說的那些話聽進去,當真離開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實在是太好了。

  明明心裡這麼想,但不知為何她卻莫名感到寂寞悲哀,因為如果他真的又離開了,那其實只證明了一件事--她是個隨時可以被他放棄、拋下的女人。

  想到這見,里緒忍不住掉下眼淚。

  她一定是瘋了。如果她的心是一隻小鳥,那這只小鳥顯然被困在他的牢籠裡,至今無法脫身。

  回到房裡,她又趴在床上掉眼淚,三十歲的她早該過了愛哭的年紀,可是因為他,她成了一個愛哭鬼。

  她索性任由意識慢慢地模糊,然後沉沉睡去。再醒來時,是因為她聽到奇怪的、深沉的,彷彿來自什麼幽深之處的悶鳴。

  她感到床在搖晃……不,那感覺像是她的腦袋裡有水,而水在晃動……

  她睜開眼睛,扭開床邊的燈,這時,公寓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震。

  當這兩個字鑽進她腦裡的同時,她腳底發麻,背脊一悚,而這頭地牛沒有稍稍安定的打算,越搖越激烈,越晃越瘋狂。

  隱約地,她聽見外面有人叫喊著地震快跑,但她兩腿發軟無力,心臟也像是快衰竭了一樣,動彈不得。她又急又怕,忍不住眼淚直掉。

  「里緒!」突然,門外傳來征也焦急的聲音。

  「征……征也……」她嗓音顫抖微弱,無法大聲的向他求援,但不知怎的,聽見他的聲音,那如強浪來襲的恐懼好像稍微減緩了。

  「砰」地一聲,房間老舊的門板被踹開了,征也衝了進來,一把抱住癱軟坐在床邊的她。

  「征也……征也……」里緒緊緊的抱住他,眼淚不斷地掉,征也則以身體環護著她,像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她忘了地震的可怕。此刻,她深深的知道,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他也不會棄她而去。

  「別怕,有我在。」他在她耳邊輕聲的安慰她。

  「別離開我……」她再也掩飾不了自己的脆弱,軟聲的哀求他。

  他環抱著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我哪裡都不會去。」

  感受他規律的心跳、沉穩的呼吸……這一瞬間,里緒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終於,她發現自己需要安全感,而她的安全感,來自於他的存在。當他不在她身邊,她只是個脆弱又寂寞的女人,盡管多麼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它卻萬分明確。

  慢慢地,震盪的感覺消失了,一切歸於平靜。

  她累得不想動,只想就這樣依偎在他的懷抱裡--即使他身上有著汗味及粉塵。

  「地震停了……」征也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語氣帶著不捨,「我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他知道她最怕地震,而那恐懼的源頭來自於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地震。

  那年,她十三歲、到大阪外婆家玩,她親眼目睹外婆家全毀,親愛的外婆也因為被傢俱壓傷,失血過多而過世。

  從那時開始,她便聞震色變,就算是震幅不大的地震,也會讓她嚇破膽。

  「你在這裡待著,我到外面看看。」

  「不要!」他才說完,她就緊緊的抓住他,淚眼汪汪地說:「不要……不要再離開我了,我要你陪在我身邊……」

  征也心頭一震,驚疑的看著她。

  他有點糊塗了,她是因為被地震嚇到神志不清?還是……這是她真正的心意?

  她要他陪在她身邊稍早之前說恨他、不想再看見他的那個高橋里緒呢?

  他正怔伸著,餘震又突然來襲。

  里緒身子抖著,牢牢抓住他的衣服,將淚濕的臉整個理在他胸口。

  她柔弱而需要他的模樣令征也憐愛,他實在很不想在可能已因地震造成傷亡的現在說這種話,但……他真的感謝這教人措手不及的地牛翻身。

  他將她緊緊攬在懷中,溫柔的笑歎著,「我身上很髒很臭……」

  「沒關係……」她語氣像是小女孩在撒嬌般說著,「你不要走開。」

  她的聲音聽來有點啞,他感覺她哭了好一陣子,但地震不過是這兩、三分鐘的事,就能讓她把聲音哭得如此沙啞嗎?

  看來在這之前,她就一直在哭了,為什麼?又是因為他?

  真該死呀,他明明是這世界上最不想惹哭她的人,為什麼卻總是讓她因為他而哭泣?

  「你跑去哪裡了?」

  「工地出了一點問題,我去處理。」他說。

  「你只是個工人,幹麼要你去處理?」

  「呃……」不,他不只是個工人,而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老闆,但這件事她還不知道。「接下來應該還會有餘震……」他話鋒一轉,巧妙的避開話題。

  一聽到「餘震」兩字,里緒不禁縮肩,害怕地道:「不要說那兩個字。」

  征也輕聲一笑,「你真像小孩子。」

  她抬起頭,幽怨的看著他,「今天晚上,你哪裡都不准去。」

  「你反悔了嗎?」

  「什麼?」

  「今天中午你說不想再見到我,記得嗎?」他唇角一勾,笑得十足壞心眼。

  看見他狡黯卻又莫名深情專注的眼神,她臉兒一熱。

  「我可以留下來吧?」他以商量的語氣說:「以『表哥』的身分?」

  其實,她希望他能以「她的男人」的身分留下來,但她說不出口,而且也怕。

  「我不會勉強你或是強迫你、設計你。」他誠懇地道:「你可以觀察我,在你跟他交往的同時。」

  他?她想他指的是奧田博史。

  「你是要我劈腿嗎?」她煞有其事的問,即使她跟奧田博史從來不是他想的那種關係。

  「我不認為這是劈腿。」征也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你還單身,有資格也有權利做出選擇。」

  他的眼神澄澈堅定,這讓稍早前還堅定地認為該將他永遠驅逐的她動搖了。

  喔,不,對於忘記他、驅離他,她根本從來沒真正堅定過。她的心一直在搖擺不是因為心猿意馬,另有所圖,只是因為她膽小,不敢再冒險。

  「給我一次機會。」他目光一凝,「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  

  星期一的上班日,大家碰面談的都是星期天淩晨的地震。

  這次的地震雖有五級,但非常幸運的是未造成太多傷害,亦沒有人命傷亡。

  因為沒有發生任何教人感到難過遺憾的事情,讓里緒忍不住在心裡想著,這場地震來得正是時候。

  她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這場地震讓她意識到征也在自己心裡有多麼重要。

  她很慶幸他沒因她那番話而離開,也慶幸自己困地震而有了可下的台階。

  如果說男人的心是搖擺不定的,那麼……女人一定是善變的。前一分鍾還哭叫著要對方滾蛋,下一分鍾卻拉著對方說不要走。

  里緒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女人,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是。

  但不管如何,征也那句「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確實打動了她。

  每個人都該有第二次的機會,她想……他應該也有這樣的額度。

  她決定讓他「留校察看」,也讓自己有機會能重新去愛、去相信。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兩星期就這麼過去了。

  征也繼續住在里緒家,一切彷彿又回到從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不是同床共枕的關係。

  征也非常守信用,他展現了高度的自製,而這點令里緒驚奇不已。

  他這次是認真的吧?他是真的想讓她看見他的誠意,非常努力的在表現吧?

  說她不動心,那真是自欺欺人。

  「高橋。」

  「是。」里緒站了起來,因為叫她的是萬年課長森江。

  「今天下午我臨時有事,沒辦法去『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你就帶著和田一起去吧。」森江說。

  「好的。」

  光野商事是東海商事的重要客戶,但山下部長一向由森江接觸交涉,對她來說十分的陌生。

  「這次的訂單非常重要,你可不要錯失。」

  森江慎重其事的提醒不,她覺得這比較像是警告。他似乎在告訴她:要是搞砸了這張訂單,你要負起全責。

  「我明白。」她說:「我會盡我所能爭取訂單的。」

  ***  

  下午三點,里緒帶著菜鳥粉領族,和田一起前往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

  但她們未能如期見到他,反被通知等候,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小時。

  「高橋小姐,那個山下部長是怎麼一回事啊?」和田悄聲地說:「我們已經等一個小時了耶。」

  「和田,你是第一次拜訪客戶吧?」里緒一笑,氣定神閑地道:「這是個文明的世界,但在這個世界裡生存的,可不全是文明人,以後你慢慢就能體會。」

  和田是今年新進的職員,芳齡二十一,正值花樣年華。因為長得漂亮,追求她的男性職員並不少,不過聽說她已經有個從高中時期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

  「高橋小姐,你在公司工作幾年了?」

  「五年有了吧。」她說。

  「能到副課長位置的你,真的很不簡單耶。」和田一歎,「東海商事是標準重男輕女的公司,女性職員要爬到管理階層真的難如登天。」

  「就算是難如登天,也有登天的可能。」里緒一笑,鼓勵地道:「只要你設定目標,就有達成的一天。」

  和田搖搖頭,「我才沒那種雄心壯志。」

  「咦?」

  「我到東海商事上班,只不過是為了等我男朋友畢業。他現在還在念研究所,等他畢業,我們就會結婚。」

  「結婚後,你就要辭職嗎?」里緒疑惑的看著她。

  「當然。」她一臉「大家不都是這樣」的表情,「高橋小姐難道不想結婚,要把一輩子奉獻給公司嗎?」

  結婚?如果要結婚,她心裡只有一個對象,那就是征也。但問題是……他是願意且能走進婚姻的男人嗎?

  里緒蹙眉一笑,「倒不是那樣,不過……」

  「兩位……」

  突然,有人來到她們面前,打斷了她們的談話。那是個西裝筆挺,年約三十五歲左右的男人。

  「兩位是東海商事的高橋小姐跟和田小姐吧?」男人臉上堆著笑,「我是山下部長的特助,敝姓風間。」

  「風間先生,幸會。」里緒彎腰一欠,「我是高橋里緒,這位是和田尚子。」

  「讓兩位久等,實在是非常抱歉,因為剛才山下部長在主持一個重要的會議。」風間說:「兩位請跟我來吧。」

  「麻煩你了。」

  兩人隨著風間走進山下部長的辦公室,看見的是一位年紀約莫四十五歲,梳著一絲不苟的油頭,看起來像個舊派紳士的男人。

  他穿著合身的訂製西裝,品味卓越,渾身上下散發一種專業自信的氣息。

  「山下部長,這兩位就是東海商事的高橋小姐跟和田小姐。」風間說。

  「山下部長,謝謝您撥冗接見。」里緒客氣地道。

  「別這麼說,高橋小姐。」山下部長朝她們走了過來,「其實我曾在貴公司見過你一次。」

  聞言,里緒不禁微怔,因為她不曾有過這樣的印象。

  「那次我是去拜訪森江課長,只遠遠的看了你幾眼。」山下部長微笑著,「來,請坐。」

  「謝謝。」

  里緒跟和田在沙發上坐下,而山下部長則坐在她們對面。

  風聞倒了茶水過來,接著也坐在一旁。

  「森江課長常提起你。」山下部長笑視著里緒,「他總說你才貌兼備,非常能幹。」

  「森江課長真是太抬舉我了。」森江那家夥會在他的重要客戶面前這麼誇她?呵,那真是天要下紅雨,太陽要打西邊上來了。

  「這位和田小姐是貴公司的新進職員?」

  「是的。」里緒回答得中規中矩,「和田小姐今年經招考入社,是非常努力認真的職員。」

  山下部長笑望著十分緊張的和田,「和田小姐看起來十分慧點,應是高橋小姐的得力助手吧?」

  「是的,她幫了我不少忙。」

  「呵,你們營業二課的美女還真不少。」山下部長毫不吝於給予恭維。

  「山下部長,關於這次的訂單……」里緒不想浪費時問,立刻切入正題。

  「高橋小姐。」山下部長聲音溫和的打斷了她,「你知道『三好亭』也在跟我們接洽嗎?」

  三好亭是東海商事最大的競爭對手,不過里緒並沒有從森江課長那兒聽聞這個消息。

  「高橋小姐,三好亭開出不錯的價格,優惠一點都不少於東海商事。」山下部長語帶玄機地說:「在商言商,雖然我跟森江頗有交情,但為了公司的最大利益,有時是得捨棄友誼的。」

  里緒沉默了兩秒鍾,態度沉穩又不卑不亢地道:「山下部長,關於價格的事,我們可以詳談。價格大部分是跟品質優劣成正比的,而東海商事的品質向來值得信任。」

  「話是不錯,不過……」

  「容我大膽建議山下部長先看看我們這次的進貨資料。」說著,里緒打開公事包,取出她準備的各項資料及數據。她將裝訂整齊的一疊資料遞給山下部長,並試著跟他講解說明,可不知為何,她覺得對方有點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但為了爭取這張訂單,以免讓森江課長有機會數落她,她仍舊不厭其煩的詳細說明。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幕己悄悄籠罩整個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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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2: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新橋,櫻澤料亭。

  櫻澤料亭是間頗有曆史的高級料理店,保留了許多舊有的經營方式及風格,至今還有舞使在店內為客人服務及表演。

  在「秋之間」的廂房內,有兩男兩女的客人,兩名男性是光野商事的山下部長及風間,而另兩名女性則是里緒跟和田。

  「和田小姐,可以請你幫我倒酒嗎?」品嚐滿桌佳餚的山下部長微笑著要求。

  「是。」和田有點慌,還偷偷瞄了里緒一眼。

  在業務部門待了那麼多年,里緒對於這種商場的應酬文化早已習以為常,她猜想,森江課長跟山下部長談生意時,應該也常光顧這樣的料亭。

  她下午跟山下部長解說資料後,山下部長並沒有立刻做出決定,反倒以時間已晚為由邀請她跟和由兩人到料亭用餐。

  由於她得完成工作,即使十分不願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應酬客人,卻也無法拒絕。

  她已不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輕易的察覺到山下部長的用意,雖然不是每個高層人士都如此,但像他這樣的,她也不是完全沒碰過。

  他們假借名義或是威逼利誘,為的只是在談定生意前佔點好處。她聽過某些公司的秘書甚至得充當公關,負責在應酬的席間伺候客戶。

  她十分瞧不起且唾棄這些仗著自己掌控大權,就恣意妄為佔女性便宜的家夥,但為了談妥生意,忍讓是必要的。

  山下部長不是她遇到的第一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已深知應付之道,相信定能令自己及和田全身而退。

  「山下部長,」她沉著自若地說:「您的婚戒真漂亮。」適時提起對方的婚姻、妻子及家庭,是澆熄慾火的最佳方法,他們這種人比一般人還愛面子,更怕醜聞。「我聽森江課長說過,尊夫人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其實她根本不知道他妻子長得是圓是扁,森江更從沒提過。

  山下部長臉色微微一況,「喝酒吧,高橋小姐。」說著,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里緒沉靜的一笑,「謝謝山下部長,不過我是不能喝酒的。」

  他挑挑眉頭,語帶試探地問:「怎麼?高橋小姐會酒後亂性嗎?」

  「是的。」她頷首微笑,「我喝醉了以後,常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喔?」他笑視著她,眼神曖昧。

  「我喝醉後曾經讓人進了醫院急診室。」

  聞言,山下部長微怔。

  「進醫院?」一旁的風間好奇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對方腦震盪,身上還有多處的撕裂傷。」她若無其事的說著,「那是我大學時代發生的事了,聽同席的同學說,對方似乎只是碰了我肩膀一下,我就突然攻擊他。」

  山下部長跟風間兩人驚訝的看著她,霎時說不出話來。

  她假裝尷尬的一笑,「從那次之後,我就不敢再喝酒了。」

  「高橋小姐,」和田也是一臉驚訝,天真地問:「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她語氣肯定的點頭。

  「既然這樣,那你別喝了。」山下部長轉而看著和田,「和田小姐,你喝吧。」

  「是的。」涉世未深又天真無邪的和田甜甜一笑,「我還滿能喝的喔。」

  「是嗎?」山下部長笑咧嘴,立刻幫她倒了一杯酒,「來,喝吧。」

  「是。」和田乖乖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里緒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真是個不知世道險惡的傻丫頭,居然自己往深淵裡跳,看來她今天不只要搞定山下部長,還得保護這小妞全身而退。

  話說回來,森江課長應該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吧?如果他早知道還將這向白的交給她,那實在是太惡劣了。

  他自己也有女兒,難道不怕有報應?

  四人步出料亭時,已經近十點。

  風間前去取車,山下部長、和田跟里緒則在門口候著。

  山下部長喝了不少,已有六、七分醉,而和田則誠如她自己所說,真的滿能喝的,因為被灌了那麼多酒,她到現在還穩穩的站著。

  「高橋小姐,你住哪裡?」山下部長一開口就是嗆人的酒氣。

  「三鷹。」盡管厭惡,但里緒仍盡可能保持笑容。

  「和田小姐,妳呢?」他轉而問著和田。

  「我住上町。」

  「是嗎?」他一笑,「我住世田谷,待會兒就順路送你一程吧。」

  「真的嗎?」和田自以為省下了車資,十分高興。

  「和田,」里緒悄悄地拉了她一下,「我們一起搭計程車吧。」

  和回微怔,「高橋小姐不是住三鷹嗎?」

  真是個天真文傻氣的丫頭,她要拯救她,她還猛往洞裡跳。里緒努力的保持笑臉,「沒關係,只是繞一下而已。」

  「高橋小姐,你別擔心,我會把和田平安送抵家門的。」山下部長彷彿察覺到什麼,眼底透露著不悅地看著她。

  平安送抵家門?天知道和田要是上了他的車,會發生什麼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事。

  這時,前去取車的風間開著山下部長的黑色賓士回來了。

  里緒立刻上前,為他打開了後座車門。「山下部長,時間不早了,路上請小心。」

  「唔。」山下部長為了她一眼,順手拉住和田,腳步有點不穩的走向車子。

  見狀,里緒及時的拉住和田,笑說:「和田還是跟我一起搭車吧,森江課長要是知道我們給您添麻煩,恐怕會怪罪我們。」

  山下部長沒有放手的意思,神情不滿的瞪著她,「高橋,別那麼不上道。」

  這話,說得夠白了。

  「山下部長,有些事傳出去恐怕對您有害無益。」她依舊不卑不亢地道:「東海商事真的很希望能跟光野商事繼續合作。」

  和田看著兩人一來一往,一臉茫惑無辜的模樣。

  「和田,上車吧。」山下部長用力的扯住和田,動作急躁地就要將她往後座塞。

  這時,和田終於發覺有異,但卻不知如何是好。

  「山下部長,」里緒仍是緊緊的拉著和田的手,「保護下屬也是我身為上司的職責,請別讓我為難。」

  山下部長眉心一揪,神情丕變為陰沉揮揮,他猛地舉手一搧,給了她一耳光。

  里緒及時閃了一下,所以那力道並沒有完全打在她臉上,不過他此舉不只羞辱人,還教人痛恨。

  「敬酒不吃吃罰酒。」山下部長惱火地瞪著她,舉手又想教訓人。

  里緒未料他會再對她動手,當下楞得忘了反應。眼看他的手又到眼前,她下意識的低頭搗住臉,但山下部長的手卻遲遲沒落在她臉上。

  「你……你是誰?!」

  里緒聽見山下部長驚慌的聲音,於是揚起頭、睜開眼--

  「征……征……」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在她眼前,征也攔下了山下部長的手,並且牢牢的摟著。

  山下部長露出痛苦的表情,羞惱卻也惶恐的看著神情冷峻、目光如鷹般騖猛的男人。

  「打女人已經夠該死,」征也泠冷地看著山下部長,沉聲道:「你不長眼的打了我的女人,更該死。」說罷,他在眾人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重重的給了山下部長一拳。

  「啊!」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同時驚叫出聲,只因山下部長被打得踉蹌摔在車旁。

  「山下部長!」風間迅速的從駕駛座那頭跑過來,「您……您沒事吧?」

  山下部長憤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看起來像沒事嗎?你這個笨蛋!」

  「非常抱歉。」風間惶惶不安,趕忙將他扶了起來。

  山下部長站起身,倖倖然地指著征也,「你……我要告死你!」

  征也冷眼盼著他,唇角一勾。「就算是垂死的老狗也會奮力咬上仇家一口。」

  他冷然一笑,「我等你。」

  聽見他將自己比喻為「垂死的老狗」,山下部長氣得臉紅脖子粗,一副要爆血管的樣子。

  「高橋!」他轉而瞪著還有點回不過神的里緒,惡狠狠地說:「你認識這小子?」

  「他……」

  「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會就這為了結的。」不等她解釋,他已擋了狠話,「我會讓你在東海商事混不下去!」

  「你這老家夥說什麼?!」聽見他恐嚇里緒,征也十分不悅,伸出手,一把扯住山下部長的領帶。

  「征也!」見狀,里緒立刻出手制止,「你放手。」

  征也不解地看著她,「這老家夥……」

  「快放開山下部長。」她語氣堅定地道。

  看見她嚴肅的眼神,征也濃眉一聲,懊惱的鬆開手。

  山下部長飛快鑽進車裡,然後對著在車外的里緒說:「咱們走著瞧!」

  「山下部長,我很抱歉。」里緒彎下腰,鞠躬道歉。

  擔心事情擴大,會毀了兩家公司長期以來的合作,還會讓自己工作不保,她只好盡可能的滅火。

  「哼!」山下部長冷哼一聾,「風間,開車!」

  目送黑色賓士車離去之後,里緒轉而瞪著出手打人的征也。

  「你到底在做什麼?」她氣惱地責怪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重要的客戶?」

  征也皺眉,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她。「重要到可以動手搧你耳光?」

  「比起你的不告而別,一個耳光不算太傷。」話才說出口,里緒就後悔了,她不該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這太不理性、也不講理。

  「看見我心愛的女人被打,你要我忍著不阻止、不還手,我辦不到。」征也理直氣壯地回道。

  「你是黑道嗎?為什麼一定要動手?為什麼不能用文明一點的方法解決?」

  黑道?是的,他是黑道頭目的兒子,也曾經是黑道。

  父親告訴他,男人握了拳頭就要還手,一刀換一刀才是黑道本色。

  可他已脫離鬼若組,不再是黑道,因此如果現在的他握了拳頭,他可以忍。

  但他無法忍受的是她被傷害。

  那個混帳憑什麼搧她耳光?她可是他就算賭上性命也要好好守護的女人。

  今天要不是他正好在附近工作,也不會在到停車場取車的途中撞見這一幕。而要不是他撞見了這一幕,她可能還要提上一巴掌……

  他受不了,光是想到就一肚子火。

  「對那種看起來斯文,實則禽獸不如的家夥,就得用非常手段。」他憤然地道:「他不值得我用文明的方式對付他。」

  「你以為你這是在幫我嗎?」想到自己多年來在東海商事的打拚可能因為這件事就化為烏有,里緒越想越氣,越想越急。「你以為打了他就能解決所有的事?」

  她當然氣山下部長對她動手,但她可以用別的方法對付他,甚至「施暴」這件事還可能成為她手上最好的籌碼。

  可是征也那一拳,把一切都打亂了。她明白他是為了維護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完全怪罪他,但她還是忍不住對他發了脾氣。

  「你知不知道我泡了多久的茶、受了多少氣、聽了多少冷言冷語又躲過多少騷擾,才終於爬到現在的位置?」她氣惱的瞪著他,續道:「謝謝你的幫忙,我這些年的辛苦都白費了!」

  聞言,征也濃眉一擰,「這種得放棄尊嚴的工作沒什麼好希罕的,我養你。」

  她微頓,冷然一笑。「養我?你拿什麼養我?」她恨恨地朝他大叫,「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語罷,她氣得轉身走開,很快地攔下一輛計程車,離開了現場。

  征也眼睜睜看著她搭上計程車離去,也氣得將手上的工程帽重重摔在地上。

  「先生?」

  這時,他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那是和田,一直被陳在一旁、完全使不上力也插不進話的和田。

  他回過神,恍然想起她的存在。

  「我我覺得你做得很對。」和田怯怯地說。

  他眉心微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混球為什麼動手打她?」

  「山下部長想強拉我上車,高橋小姐阻止他。大概是惱羞成怒吧,山下部長就動手打了高橋小姐……」

  聽到和田這麼說,他更覺怒火中燒,「一拳真是太便宜他了。」

  「先生,你是高橋小姐的……」和田好奇地問。

  「我是她的備取男友。」他盡可能的用了一個比較適合的名詞。

  和由疑惑的看著他,「備取?」

  「她在公司裡有個現在進行式的男友,而我是回來請求複合的前男友。」

  「咦?」和田有些訝異,「高橋小姐在公司裡有交往的對象?」

  見和田一臉驚奇的反應,征也立刻意識到那或許還是個秘密。雖然他沒待過公司,不過也知道很多大企業對辦公室戀情十分忌諱。

  也許是因為這樣,里緒才得瞞著大家。

  「小妞。」看著年紀比妹妹那實還小上幾歲的和田,他慎重地道:「這是不能說的秘密,你可要保密。」

  和田燦爛一笑,「放心啦,大哥。」

  「妳喝了不少酒吧?」征也看著她,像關心妹妹般,「要不要我幫你叫車?」

  「安啦,我沒醉。」和田拍拍胸口,「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千杯不倒』的封號喔。」

  征也一笑,「好吧,千杯不倒小姐,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家吧。」

  「嗯,掰。」和田跟他揮揮手,轉身走向路口。

  走了幾步路,她突然停下並轉身,「大哥,你別怪高橋小姐,她是真的很辛苦才爬到現在的位置,所以……」

  「我不會跟她生氣。」他說。

  「嗯。」和田安心的一笑,「那……祝你打敗那個現在進行式男友。」

  征也唇角一勾,「謝啦。」

  ***  

  里緒懊悔的躺在床上,心情亂紛紛。

  她真的很後悔自己說了那句話--你拿什麼養我?

  噢,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這麼殘忍又可惡的話。

  征也的收入雖然不如她,但他是個勤勞的人,只要有工作,她從沒見他偷懶休息過。認識以來,她不曾嫌棄過他工人的職業,更沒在意他的薪水高低,要是她在意,當初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不過今晚,她完全不留情面的話語一定傷到他了。她狠狠踐踏了他的尊嚴。

  她為什麼那麼失控?為什麼不多想一秒鍾再說話?她根本不是那個意思,為何還是衝動的說出口?

  她這麼在乎她的工作明明不全是為了自己,為何不向他解釋說明?他的收入並不穩定,因此為了他們的將來,她一直非常努力的經營自己的工作。她如此忍讓打拚不為別的,只為能多慣一點錢以成就他們的家庭--當然,那是自他們交往並同居的時候起。

  但今晚,他的一拳卻將她努力的成果徹底毀滅,而她明知他是為了維護她,卻還是忍不住責怪他衝動行事。

  「喀」的一聲,她聽見開門的聲音,知道那是他回來了。

  她不免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他沒有因為她那句傷人的話負氣離開。

  「里緒,」門外傳來征也低低的聲音,「你睡了嗎?」

  里緒沒有回答他,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明白自己欠他一個道歉,可又說不出口--在她情緒仍然紛亂的現在。

  「我給你惹了麻煩,我很抱歉。」他說:「不過我不後悔揍了那家夥。」

  她一點都不意外他會這麼說。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那麼對你,相同的事情再發生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反應。」

  她沒出聲回他,只是靜靜的聽著。

  「我知道你是很不容易才爬到現在的位置,但我還是不認為你得忍受那樣的屈辱。」

  他說的全對,她無法反駁,可在這個現實殘酷、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有時是不得不捨棄尊嚴的。

  難道為了生存,他從來不曾委屈過自己嗎?

  「你是個我行我素的人。」隔著門板,她終於回應了他,「你的自我意識太強,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忍氣吞聲求生存的。」

  門外,他沉默了好一會見才道:「你就這麼在乎這份工作嗎?」

  她在乎的是自己在背後付出的努力,以及她努力的目標,可她無法坦白告訴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幽幽地道:「不要再說了,我想休息。」

  門外不再傳來征也的聲音,但她知道他還在門外。她感覺得到他。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一聲極不明顯、若有似無的輕歎,然後,他自她房門前離開了。

  ***  

  「高橋,你在搞什麼?!」

  里緒才踏進辦公室,森江課長就朝著她大聲咆嘯。幸好她料到今天有一場硬仗要打,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

  「你知道山下部長有多生氣嗎?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跟他建立起關係?」

  顯然地,山下部長已經向森江課長告過她的狀,而且還狠刮了他一頓。

  里緒沒有解釋、沒有還嘴,只是沉默的站在上司面前任他臭罵。他的高分貝音量引來隔壁營業一課的注意,許多人都佯裝經過的在門外探頭探腦著。

  「山下部長說他不再跟我們簽約,除非你引咎辭職。」森江說。

  聞言,里緒心頭一震。果然,山下部長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高橋,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搞砸的。」森江冷然一哼,「現在是你捅了摟子,可別怪我。」

  「森江課長。」這時,奧田博史走了進來,「到底發生什麼事?」

  面對奧田博史,森江的語氣緩和下來,「我昨天要她代替我去拜會光野商事的山下部長,結果她竟得罪了對方。」

  「喔?」奧田博史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高橋,你對山下部長做了什麼?」

  里緒抿著嘴,什麼都不願多說。

  要是她一時意氣的說出「山下部長是個色胚」這樣的話,只怕會把事情搞得更難以收拾。盡管現在課長十分生氣,但只要她姿態放低,也不是全無轉彎的餘地。

  「森江課長,」這時,見里緒受了委屈卻無法為自己辯駁的和田趨前說道:

  「這事不能怪高橋小姐,昨天其實是山下部長他--」

  「和田。」里緒打斷了她,以眼神要她別再多說。

  和田壇起眉、抿著嘴,一臉不甘。

  「森江課長,」里緒神情堅定地表示,「我會去拜訪山下部長,並請求他的諒解。」

  「你聽不懂嗎?他要你離職。」

  「請先讓我試試。」她直視著森江,「如果他還是無法原諒我的話,我會自動請辭。」

  「高橋,等等。」

  里緒正準備步出公司二樓大廳的門口,身後傳來了奧田博史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而他很快來到她面前。

  「妳要去光野商事?」

  「嗯。」她點頭,「我要親自去跟山下部長道歉。」

  奧田博史眉頭一擰,「我看他不會那麼輕易就原諒你。」

  「真是那樣的話,至少我已經努力過了。」關於這件事,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是個聰明人,應變能力也很強,怎麼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呢?」他不解地問。

  她不想多談,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說來話長。」

  「是山下部長想佔便宜,對吧?」

  聞言,她一怔。他知道山下部長的惡習?

  「那是他的壞習慣。他很喜歡對年輕的女職員下手,我們營業一課也曾經跟他接觸過,所以……」

  「所以你知道他會對女性做出不禮貌的行為?」她問。

  「碰到這種事,大家都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見他臉上沒有一絲為女性打抱不平的憤然,里緒心中很震撼。

  「職場有時對女性並不公平,不過那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一歎。

  「女性職員不是酒店小姐。」她神情一凝,「難道男性職員或是男主管一直都將女職員做這樣的利用嗎?」

  迎上她嚴厲的目光,他微楞。「話不是這麼說,大局為重,有時是得對客戶的行為睜只眼閉只眼。」

  「這麼久以來,你漠視了多少次同樣的事情?」里緒沉聲問他。

  奧田博史一頓,「高橋?」

  「真是丟臉。」她冷然直視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麼挨巴掌嗎?因為我沒漠視這種事,我盡我的力量去保護下屬。就算我得被迫離職,至少我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奧田博史啞口無言,一臉羞愧,急著為自己辯駁,「高橋,我只是--」

  她神情凜然地,「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拒絕你了,你果然不是我要的那種男人。」說完,她轉身邁開大步,抬頭挺胸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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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雖然里緒氣征也衝動行事,無端把事情鬧大,但她必須說,至少他是個正直、值得敬佩的人,就算遭遇性騷擾的人不是她,相信征也也不會漠視它在眼前發生。

  她現在要到光野商事去負荊請罪,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負起應負的責任。

  因為她的處理失當,可能使公司失去一個重要客戶,身為東海商事的一員,她不能讓公司遭受這種損失。

  她很清楚山下部長不會輕易放過她,而她也已做好辭職的打算,只是在這之前,她得將公司的損失降到最低。

  走進光野商事的大廳,她向櫃台小姐說明來意,「你好,我是東海高事的高橋里緒,我想……」

  「高橋小姐是嗎?」

  她話沒說完,笑容甜美又年輕漂亮的櫃台小姐說:「山下部長已經交代過了,他請你直接到他辦公室。」

  聞言,里緒一怔,原來山下早料到她會在壓力下前來請罪道歉,她可以想見待會兒到他面前,他會用什麼樣的嘴臉面對她,又用多麼尖酸刻薄的言語修理她。

  不過好在她已做好心理建設,倒沒太多的不安。於是她步向電梯處,但當她步入電梯、按好樓層鈕時,一個身影剛好自隔壁的電梯走出來。

  她不禁楞了一下,因為那是征也。她正想出聲叫他,電梯門已經關上。

  她呆了一下,心裡充滿疑問。

  征也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而且身上還穿著西裝?她不記得他有西裝,更不曾見他做過這樣的上班族打扮。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了。

  她一步出電梯,風間已候在電梯外。

  「你好,風間先生。」雖然是來道歉,但她的態度仍是不卑不亢。

  「高橋小姐,山下部長在辦公室等你,請跟我來。」

  「謝……謝謝。」

  風間的態度十分和善,像是昨天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這讓里緒相當納走進山下部長的辦公室,里緒面對的竟不是一張令人恨得咬牙切齒、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而是一張客氣到近乎諂媚討好的笑臉。

  雖說她見過不少世面,早已練就從容冷靜的應對能力,還是被山下部長那友善得非常詭異的態度給嚇了一跳。

  「高橋小姐,來,請坐。」

  她還沒來得及問候,他已經趨前招呼她。

  此舉又讓里緒更加吃驚,「謝……謝謝。」她坐了下來,戒慎地看著他,「山下部長,您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來的,關於昨天的事,我……」

  「昨天是一場誤會。」山下部長誕著笑臉說:「昨天我喝多了,大概做了很失禮的事情吧?還請高橋小姐原諒。」

  里緒疑惑地的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不久前他還氣急敗壞的要求森江課長將她開除,搞得滿城風雨,此刻怎會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發生什麼事了?是老天爺顯神跡?還是他突然良心發現?

  倏地,征也的身影鑽進她腦海裡。

  不會吧?就算她剛才看見的人真是他,也應該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才對……喔,不,不會沒有關係,如果剛才那值人真是他,那麼他為何出現在這裡跟山下部長態度丕變這兩件事一定有緊密的關聯。

  征也做了什麼?他代她向山下部長道歉?還是他賠了一筆足以讓山下部長一笑混恩仇的錢?抑或是……天,該不會征也威脅要殺他吧?

  「山下部長,剛才是不是有人來找過您?」她試探地問。

  「呃……」山下部長神情不安,語帶保留的道:「我每天都有很多訪客的,呵呵。」說著,他乾笑兩聲,話鋒一轉。「總之我們就當昨晚的事情沒發生過。」他像是想起什麼,轉身走回辦公桌,拿了一份文件夾過來。「那份合約我已經簽好名字了,妳看一下吧。」他將文件夾擱在桌上。

  里緒困惑的看著他,「山下部長,您是說……」

  「我決定向東海商事下單。」他臉上一直堆著笑--不自然的笑。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當然。妳放心,森江課長那邊我已經跟他聯絡過了。」

  她微怔,「山下部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會因為這件事受罰,也不必引咎辭職,一切都只是誤會,呵……」說著,他又再次乾笑。

  事情如此發展,里緒絕不會天真的認為它只是一場誤會。她肯定是有人出手影響了山下部長的決定,也挽救了她的工作。

  但,會是誰呢?征也嗎?他哪來的能耐跟勢力?

  不行,她回去得好好地問問征也,就算要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才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她也非弄清楚不可。

  ***  

  稍早前,光野商事,山下部長辦公室。

  「這……這是什麼?」山下看著攤在桌上的那幾張照片,嚇得臉色發白。

  他記得這些東西,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而他當時已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你對這些照片不陌生吧?」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襲合身西裝,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攝人氣息的男子不是別人,而是征也。

  「你……你是怎麼拿到這些東西的?」山下驚急害怕的把照片收進牛皮紙袋裡,生怕被人看見,即使辦公室裡只有他跟征也。

  「你不必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到我手上的。」

  「你想怎樣?我我當時已經給過錢了」山下的聲音顫抖。

  征也目光一凜,兩隻眼目光直射向他。「你一定已經向東海商事的高層告過昨晚的狀了吧?」

  山下不敢回答,但也沒敢否認。

  「我這麼說好了。」征也唇角一撇,「高橋里緒要是被迫離開東海商事,我就把這些照片寄給你公司的高層,還有……你的妻子。」

  聞言,山下表情驚恐,彷彿見到什麼可怕的鬼怪般瞋瞪著雙眼。「拜託不要。」

  「很好。」征也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語氣悠閒地說:「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話落,他轉身走向辦公室門口,而後像是想到什麼,他回過頭看著木然坐在沙發上的山下。

  「那些照片就送給你吧,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加洗給你。」

  聽見他這麼說,山下驚愕的抬起頭,「什麼……」

  征也盼著他,深沉的一笑,「告辭了。」說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  

  四谷,屋安工程公司。

  偌大的辦公室裡,征也正脫去穿了直讓他覺得瞥扭的西裝外套。

  有人敲了門道:「是我。」

  「進來吧。」征也說完,一名年紀跟他相差無幾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是吉井劍三,前關東地區的幫派分子,脫離幫會後便前往關西開了家小小的拉麵店。

  他在當地認識了征也的妹婿白川諒兵,並成為好友,兩年前征也返回老家幫忙清理門戶時,白川諒兵將他介紹給征也認識,之後兩人也成了朋友。

  吉井劍三混幫派時,靠的不是拳頭而是腦袋,所以當征也決定自己開設工程公司後,便力邀他來幫忙,而他也一口答應。

  現在,征也將工程公司大部分的業務交由他處理,自己則熱中於工地的指揮調度,不知情的人,總以為吉井劍三才是屋安工程的老闆。

  「解決了吧?」吉井劍三逕自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茶。

  他一笑,「嗯,謝啦。」

  「小事情。」吉井劍三喝了一口茶,「這回,你總可以拿這件事邀功,讓你的前女友回心轉意了吧?」

  征也笑歎一聲,「這種事是不能拿來跟她邀功的。」說著,他扯下了領帶,將襯衫的袖釦及胸前的幾顆鈕釦解開。像是終於能大口呼吸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還不打算讓她知道嗎?」認識兩年,吉井劍三對他的事可說是知之甚詳。

  征也坐了下來,舒服的一癱。「別鬧了,我不知道她的心臟是不是有強到可以接受這種事情。」

  「心臟的強度是可以訓練的。」吉井劍三一笑,「再說,你梅澤征也看上的女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吧?」

  征也蹙眉一笑,「老實說,我還沒有勇氣去測試她的心臟強度。」

  「你不是膽怯的人。」

  「她是唯一能讓我變得膽怯的人。」征也一臉無奈地坦言,「所有跟她相關的事情,我都不敢冒險。」

  「我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吉井劍三興致勃勃地問:「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她吧?」

  「有機會的。」征也苦笑說。

  換掉那一身瞥扭拘束的西裝後,征也穿回他最愛的工作服,然後巡視了幾處正在趕進度的工地。

  在他的公司裡,有不少原先在「混」的道上弟兄,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年少輕狂才一時誤入歧途,有些則是在混了十幾二十年後,因為渴望平穩的生活而離開幫派,而他,恰好提供他們一份穩定的工作,讓他們得到平靜的日子,並有機會建立幸福家園。

  而由於曾經是幫派分子,所以難免會遇到前仇家的尋釁引發糾紛,這時,他必定會親自出面解決,讓事情和平落幕。

  雖是關西的幫會組織,但鬼若組在關東地區還是擁有相當的名氣,加上他不與人交惡,凡事以和為貴,較其規模及幫規嚴謹的組織也不會特意來找他麻煩。

  當然,偶爾會有些不知死活的小蝦米來挑釁,但都很快就被擺平,因為他底下可是有個前關東幫派的重量級人物吉井劍一於

  這次,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抓到山下的小辮子,吉井劍三可說是功不可沒。

  昨天在櫻澤料亭外打了山下之後,他就料到對方三匹會對里緒的上司施壓,於是他利用自己及吉井劍三在關東地區的人脈及各種管道,以最快的速度搜羅任何可以成為山下弱點的事件。沒想到他找到的東西不只能拖住山下的咽喉,還是能將山下狠狠踩在腳下的把柄。

  兩年前,山下與未成年少女援交,卻遭設計拍下性愛影片而遭到勒索。山下的嶽父是光野商事的董事之一,因此他對於妻子及其娘家的勢力十分顧忌,避免醜聞曝光影響前途及婚姻,他非常乾脆的付了一筆贖金贖回影片。

  只不過,設計他的集團當然不可能沒留下任何備份,因此透過吉井劍三居中牽線,征也順利取得備份的影片,並在擷取後洗出幾張特別清楚的照片,便成了對付山下最好的利器。

  雖然當初設計偷拍的人使的是肮髒的手段,但山下並不是無辜的人。他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卻是個淫賤、利用職權之便騷擾女性的混蛋,一旦精蟲上腦,就算是年紀能當他女兒的未成年少女他也不放過。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山下可怪不了任何人。

  巡視完工地後,征也驅車返回三鷹,途中經過吉祥寺,他買了一些食材,準備回家做幾道里緒喜歡吃的菜。

  原本以為一定會被開除的里緒,在得知自己非但不必引咎離職,還能順利拿到合約之後,應該會很開心吧?

  想到能看見她笑咪咪的臉,他不禁也心情飛揚,哼著歌,愉悅的打開了門。

  「咦?」一進門,他發現平時總比他晚到家的里緒居然已經坐在客廳裡。「今天這麼早?」他笑問,但她卻沒有回應。

  一切跟他預料的不一樣,她……沒有笑咪咪?

  提早返家又臭著臉……不妙,難道她還是被開除了?

  「里緒,」他丟下手上的那袋食材,飛快衝到她身邊,「你被開除了?」

  她白了他一眼,泠冷地問:「你今天去哪裡了?」

  他怔了一下,「什麼?」

  她眼神犀利的射向他,「你、今、天、到、哪、裡、去、了?」像是擔心他聽不清楚似的,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問。

  「我去工作啊。」他心虛的說。

  她用一種「你騙人」的神情瞪著他,「我好像看見你了。」

  征也心頭一驚。看見他?在哪裡?

  「下午的時候,你是不是去了光野商事?」她質問著。

  「光野商事?那是哪?」他裝傻。

  「你還穿了西裝。」她像法庭上審問罪犯的法官般,正氣凜然的瞪視著他。

  他微頓。看來,她真的是看見他了。

  「西裝?」征也乾笑兩聲,「我怎麼可能穿西裝?還跑去什麼光野商事?」

  里緒一把按住他的衣領,將臉欺近他,「梅澤征也,你做了什麼?」

  「我……」剎那間,征也以為自己看見了妹妹那實,因為她那帶著殺氣的眼神,跟那實好像。

  「我看見你了,而且非常確定。」她直視著他,眼裡彷彿寫著「騙我者亡」……

  迎上她的目光,他知道自己騙不了她。「好吧,你是看見我了。」他很乾脆的承認了。

  得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里緒卻還是怔了一下。

  真的是他。那……他跑去那裡做什麼?

  「你去幹麼?今天我去向山下部長道歉時,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定跟你有關。」

  征也濃眉微擰,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她既已看見他,他是賴不掉了,不過他也沒必要對她全盤托出,尤其是他拿照片去恐嚇山下這件事。

  打定主意後,他開始演戲--

  首先,他沉沉地歎了口氣。

  里緒微楞,焦慮地問:「你該不是跑去修理他吧?」

  「日本是有法律的。」征也皺皺眉頭,「你不是說拳頭解決不了事情嗎?」

  「可是你只會用拳頭解決事情。」她初遇他的那一天,他也是用拳頭解決事情。

  他又是一歎,「我是去跟他道歉的,才非常慎重的穿了西裝。」

  「道歉?」

  「我請他大人有大量,不要遷怒於你。」他一臉認真的說。

  里緒懷疑的看著他,「他有那麼好說話嗎?」就因為他道歉,山下部長便跟她一笑混恩仇?不,她絕不相信山下部長有那樣的肚量。

  而且今天山下部長跟她說話時,明明就一副餘悸猶存的模樣,像是有人拿著槍逼他說那些話似的。

  「他真的很不好說話,所以……」

  「所以什麼?」

  征也目光無辜的看著她,「所以我向他下跪了。」

  「咦?!」里緒大吃一驚。

  他向山下部長下跪?!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個脾氣死硬、甯死不屈的人,除非自知理虧,否則在自認理直氣壯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向對方下跪?

  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眼睛仍直盯著他。「我不信你會向他下跪。」

  他深深凝望著她,「為了你,要我把頭給他都可以。」

  迎上他熾熱又深情的眸子,里緒的胸口一悸。

  為了她,他把頭給山下部長都可以?喔……老天,他可真懂得說什麼話來打動她。這天底下,有什麼話比這還動聽?

  「我知道你為這份工作付出很多心力……」他說:「我不想看見你失望難過。」

  「所以你……你跟他下跪求情?」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眼眶不自覺又濕又熱--盡管她很努力地壓抑著。

  「只要能保住你的工作,我願意。」

  「你是笨蛋嗎?」她眉心一擰,打斷了他的話。

  征也一頓,不解的看著她。雖然他說的不是實話,但他幫她保住工作可是千真萬確的事,難道她一點都不感謝他?

  唉,他還以為她會感動到投入他的懷抱呢。

  「你是笨蛋吧?」她氣呼呼的瞪著他,「你是男人耶,怎麼可以隨便向人下跪?」

  「我想幫你……」

  「我不要!」她用力在他胸口槌了一下,「我不要你用這種方法幫我!」

  里緒覺得好難過,她居然讓他為了她去向別人下跪?她的工作到底有沒有了不起到讓他做這樣的犧牲?

  都是她,是她表現得太在乎,才會讓他……喔,她真的好難過……

  「里緒?」見她眼裡泛著淚光,征也又怔住了。

  她在哭嗎?為什麼?又是他把她給氣哭了?

  「那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要跟那種人下跪?」她生氣又痛心的質問他。

  聽見她這麼說,征也楞在當場。

  這麼聽起來,她似乎不是在生他的氣,而是老天,她在心疼他?

  意識到這件事,他忍不住滿心歡喜。

  「里緒,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而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話一點都不假,而在這個時候說出口,更可收奇效。

  這一回合,他想自己的表現遠遠地超過了那個菁英分子,因為同在一家公司的那家夥,顯然並沒有幫到她什麼忙。

  里緒看著他,眼神澄定而深情的他。她的胸口一陣翻攪沸騰,眼淚更是不聽使喚的湧出。

  她沒想到他願意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她想……他是真的愛她吧,不管他先前幹了什麼傷透她心的蠢事。

  一時激動,她忘惰的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為什麼要那麼做?我……我一直對你很不好……」說著,她頤泣起來,再也說不出話。

  征也胸口一熱,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要飛起來似的暈陶陶。

  把握這難得的機會,他伸出雙臂,牢牢地將她環抱。他非常確定她在這一刻絕不會拒絕他。

  「里緒,不管你怎麼對我,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惰。」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的說。

  當他用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傾訴,她的身體彷彿燃燒般,瞬間灼熱起來。

  此時此刻,她還有什麼理由懷疑他對她的感情及真心?

  就算他曾經不告而別的離開她兩年又如何?他回到她身邊了,而且還深深的愛著她,這不就夠了嗎?

  她在堅持什麼?又為何要得理不饒人?

  人非聖賢,誰能無過?再說,也許他真有什麼說不得的苦衷……

  「征也……」里緒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望著她那梨花帶淚的美麗臉龐,征也心情一陣浮動。

  他現在可以親吻她了吧?喔,不,搞不好她會容許他做更多。不是他腦子裡充滿慾念,而是他實在渴望她太久了,兩年的禁慾對一個健康的男人來說,可是非常痛苦又非人的煎熬。

  「里緒……」他捧著她的臉,沉住氣,慢慢地靠近她。

  她迷濛的雙眸如醇酒般令人迷醉,微微顫抖的唇瓣像是在邀請他……他盡可能的克制,讓自己不至於顯得太猴急。

  當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鼻息及唇齒間輕泄而出的熱氣時--

  叮咚!叮咚!

  「誰?」里緒像是突然清醒,瞪大眼睛。

  征也不禁緊掙著濃眉。不管是誰,都該死極了!

  她推開他,站了起來,然後走向門口。「哪位?」

  「小緒,是我。」

  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那是里緒一點都不感陌生的嗓音。

  「老姊?!」她陡地一驚。

  不會吧?她嫁到長野的姊姊里美怎麼會突然來訪?天啊,要是讓姊姊發現她家裡住著男人,她恐怕……不行,她得先把征也藏起來。

  「姊,你等一下,我穿個衣服。」

  「幹麼?你脫光光嗎?」里美在門外大聲問著。

  里緒翻了個白眼,很是無奈。

  「妳姊?」征也知道她有個名叫里美的姊姊,但卻從沒見過。他們同居的那兩年裡,她從不曾讓家人來訪。

  原因無他,只因她父母都是非常傳統保守的人,可能直到現在都還一廂情願的認為他們三十歲的小女兒仍是處子之身。

  里緒飛快將他擱在客廳裡的東西包進棉被裡,然後一把塞到他手上。

  「幹麼?」

  「去陽台躲著。」她命令地說:「我沒叫你,不准出聲也不准進來。」

  他一楞,「什麼?」

  她推著他往陽台走,「你要是敢出聲就死定了。」

  「讓我見見你姊吧?」

  「你想害死我嗎?」她惡狠狠的瞪著他,壓低聲音道:「我姊從小就愛打小報告,要是她在我爸媽面前告狀,我爸會連夜跑來把我押回老家的。」

  他懊惱的皺了皺眉頭,「你都三十歲了……」

  「謝謝你提醒了我。」她沒好氣的瞪他,「不准出聲!」

  說罷,她拉開陽台的玻璃門將他推出去,然後再關上門、上鎖並拉上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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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確定客廳裡沒有任何征也的物品後,里緒飛快的跑到門口,順了順氣,然後才打開門。

  門外,里美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將雙手環抱胸前。「大小姐,你在幹麼?」

  「就跟你說換衣服嘛。」剛才她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換掉身上的套裝,穿上舒適寬鬆的家居服。

  里美瞧著妹妹的臉,「你好像很慌張……」

  「我怕妳等太久呀。」她話鋒一轉,「怎麼突然跑來了?」

  里美大了里緒五歲,因為結婚早,一雙兒女早已分別是國一生跟小六生了。

  她的丈夫原本在東京上班,但後來回到老家長野繼承家業,現在的里美可是百年和果子老店的老闆娘。因為店務繁忙,幾乎很難走開,距離她們姊妹倆上次見面已是一年多前的事,而且是過年回老家時才難得的聚上兩天。

  「唔,我們家的招牌和果子禮盒。」旦美將手上提著的精美紙袋交給她,接著走進屋裡到處張望,像是在搜尋著什麼。

  「坐啊。」里緒將紙袋擱在櫃子上,「要喝什麼?我有冰咖啡跟果汁。」

  「不用了,給我一杯水吧。」里美坐了下來,依舊用她那X光般的眼睛東瞧瞧、西看看。

  里緒有點不安,卻只能強自鎮定,倒了杯水給姊姊後,也坐下來。

  「只有你一個人?」她故作輕鬆,打趣地問:「怎麼?難道是跟姊夫吵架,離家出走了?」

  里美白了她一眼,「我跟妳姊夫甜蜜得不得了,正準備再拚個小鬼呢。」

  「咦?」她一驚,「你都三十五歲了耶。」

  「哈哈,妳也知道啊?」里美挑挑眉頭,語帶戲謔地說:「我三十五歲都打算要生第三個了,你呢?你都三十了。」

  在不過大她五歲,卻已經打算生第三個小孩的姊姊面前,里緒無話可說「你姊夫從前的同事結婚,我們是特地來參加婚禮的。」里美說明她此次前來東京的主因,「他們一群老同事相約去參加二次會,我就趁空檔來看看你了。」

  「喔,原來是這樣啊……」

  里美若有所思地忽然間打量著妹妹,「你一個人住?」

  里緒猛地一怔,難掩驚慌地道:「對、對啊,怎為了嗎?」

  「唔……」旦美沒說話,只是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可是……我聞到不屬於你的氣味。」

  「拜託,你是狗嗎?」她勉強開著玩笑。

  被妹妹笑說是狗,里美並沒有生氣,她一臉認真嚴肅的看著一直在「裝自然」的里緒,「我說你啊,還不想結婚嗎?」

  「那個……」

  「難道沒對象?你知不知道爸跟媽有多擔心你?」

  「這種事強求不來嘛。」里緒一臉無奈的樣子。

  她也想結婚啊,無奈兩年前征也不告而別,害她了無「婚」趣。

  現在他雖然回來了,但談結婚……似乎又太樂觀了些。

  「要不要我幫你物色適合的人選?」

  「咦?」里緒一震,驚急地搖頭又擺手,「不,不用麻煩了。」

  里美敏銳地問:「怎麼?你有喜歡的男人了?」

  「那……那個……」

  「你都活到三十歲了,總該有過幾個喜歡的對象吧?」

  她皺皺眉頭,「姊,你嚴重歧視超過三十歲的未婚女性耶。」

  「我哪裡歧視了?」旦美不以為然又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好心提醒妳,女人的賞味期限是很短暫的。」

  里緒白了姊姊一眼,「你是來修理我的嗎?」

  「我是在關心你。你忘了上次回老家過年時,媽要我幫你找個對像嗎?」

  「你們就是這樣,所以我這次過年才不敢回去」她低聲嘀咕著。

  像是沒聽見她說什麼,里美自顧自的又說:「我跟你說,我手上有兩三個還不錯的人選……」

  「什麼?」聞言,里緒慌忙的拒絕,「我不要相親喔!」

  里美沒好氣的瞪著妹妹,「你這丫頭真的很不知好歹,我幫你找的對象可都是萬中選一的好……」

  話沒說完,陽台突然傳來叩的聲響,打斷了里美的話,也讓里緒心頭一驚。

  聲響是征也發出的吧?可惡,她明明交代他不准出聲的。

  「什麼東西在陽台?」里美站了起來,轉身走向拉上簾子的玻璃門。

  見狀,里緒飛快的衝上前,「沒啦,可能是貓。」

  「貓?」里美眉心一皺,伸手想拉開簾子。

  里緒攔下她的手,掩下驚慌的說:「對啦,是貓,我、我們這附近有很多流浪貓。」

  里美挑挑眉毛,一臉「你在搞什麼鬼」的懷疑表情。

  「是流浪貓?還是……流浪漢?」

  「什、什麼流浪漢?」里緒裝傻充楞的乾笑兩聲。

  里美深深注視著她,沉默了下,那高深莫測的眼神及表情,著實讓里緒驚怕到不行。

  「一個人住,還是小心一點的好。」里美旋身,走固沙發處坐下。

  里緒鬆了一口氣,馬上跟過去。「有啦,我有很小心,而且我們這附近的治安還不錯。」

  「那就好。」里美淡淡地說。

  一個多小時過去。

  「我該走了。」里美站了起來,「我好累,想早點回飯店休息。」

  「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嘛。」難得見上一面,即使有些心驚膽戰,里緒還是希望姊姊能多待一會兒。

  「不了。」里美笑噙著她,「那個人應該很累了吧?」

  對上姊姊似乎了悟的眼神,里緒楞了一下。

  「我是說……」里美刻意壓低聲音,「那個躲在陽台的人啦。」

  看見姊姊狡黯的眼神及笑意,里緒的臉蛋瞬間火熱。「姊……」

  里美挑眉一笑,一臉心照不宣,「送我到樓下吧。」

  「喔,好。」想到姊姊老早就識破一切,卻還裝糊塗的配合演出,里緒就覺得自己好糗。

  不過姊姊的反應,她想……姊姊應該不會跟爸媽打小報告吧。

  帶上門,她送姊姊來到樓下。

  「小緒,他是個能依靠的人吧?」里美神情嚴肅的問道。

  里緒嬌怯地點頭,「嗯,他……他是個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的人。」

  聽妹妹這麼說,里美臉上有了安心的表情。「他幾歲?」

  「大我三歲。」她說。

  「有正當的工作吧?」里美像是在身家調查似的問。

  「嗯。」

  「他家裡是做什麼的?」

  「那個……」慘了,她不知道。

  「他家裡有什麼人?」

  「爸爸、媽媽……」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總不會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所以,他一定有爸爸跟媽媽,至於其他……

  旦美對妹妹的回答不甚滿意,不禁皺了皺眉頭。

  「看來你對他的瞭解還不夠……」她輕歎一聲,「他有跟你結婚的打算嗎?」

  「……」這又是一個里緒無法回答的問題。

  顯然地,里美對妹妹這個無聲的答案更不滿意了。

  「小緒,如果他是個好男人,那可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她語重心長地道。

  「嗯,我知道。」

  「必要時,先懷上孩子逼他就範也沒關係。」里美一臉認真的說。

  里緒一怔,驚疑的看著她。「姊,你在說什麼?」

  「幹麼?」里美挑眉笑嚼著她,語帶曖昧地說:「可別跟我說你還是『那個』喔,我才不像爸媽那麼天真。」

  里緒尷尬的低下頭,無語。

  「好啦,不跟你說了。」里美率性地揮揮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路,像是想起什麼,她突然又回過頭來。「小緒,希望今年過年,你不再是一個人回老家。」

  看著眼前這從小到大一直充當爸媽眼線及糾察隊、對她管東管西的姊姊,里緒的眼眶忍不住濕了。

  雖然姊姊說話總是犀利又尖銳,但此時此刻她感受到的,卻只有溫暖及溫柔。

  她知道,這是姊姊關心她的方式。

  強忍著淚水,她舉起手,拚命的跟姊姊揮手,「姊,新年見!」

  回到樓上一打開門,里緒就看見已經將家當都拿進客廳的征也。

  「你姊不會再回來了吧?」征也看著她,小小地抱怨道:「幹麼不讓我見見你姊姊?」

  她沒說話,只是神情凝肅的看著他。

  他是個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男人,但他會是個願意跟她結婚的男人嗎?.

  她已經三十歲了,實在沒蹉跎的本錢,可「我們結婚吧」這句話,怎麼可以由她開口呢?

  「怎為了?」見她表情奇怪,征也立刻趨前,發現她眼眶有點紅紅濕濕的,他一驚,「你哭過?是不是你家裡出事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生氣的朝他打了一下,「幹麼咒我爸媽?!」

  可惡的家夥,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爸媽身體硬朗得很,才不會出什麼事呢!

  他委屈地說:「誰教你一臉出了什麼事的表情……」

  「我只是……」里緒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明她此時的情緒,而且她猜就算她說了,他也不會明白。

  「對了,」她岔開話題,轉而氣憤的瞪著他,「你剛才為什麼發出聲音?」

  「那是……」征也心虛地道:「是一時不小心。」

  其實,他多少帶著點故意。他想被里緒的姊姊發現,想逼里緒,向她家人坦言他的存在。不過他想,她大概還沒那個打算,畢竟他現在不是她唯一的選擇。在他跟那個菁英之間,她一定還在掙紮猶豫、左右為難。

  「你姊姊怎麼突然來了?」他話鋒一轉,「你不是說她住在長野?」

  「她跟我姊夫來參加老同事的婚禮。」里緒逕自往沙發上一坐。

  征也捱著她身邊坐下,「她不多待兩天嗎?」

  「她可是百年和果子店的老闆娘、兩個孩子的媽耶,哪能離開太久?」

  「她的孩子很大了吧?」征也語帶試探地問。

  「嗯,幹麼?」她警覺地盼著他。

  「不如我們也來生幾個小鬼?」他盛情邀約。

  她一聽便漲紅了臉,「你在作什麼白日夢?」什麼「不如也來生幾個小鬼」?

  他以為他是在畢業舞會上邀她跳一支舞那麼簡單嗎?

  「你想跟那個菁英生嗎?」他微微皺起眉頭,「我的基因不會輸他的。」

  「你這個人真是……」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他了。連結婚的事都還沒提,居然就邀她一起生小孩?!他是不是搞錯順序了?「我不跟你說了。」她扭頭就要回房。

  「里緒。」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扯了回來。

  她腳下一個不穩,跌進他懷抱裡。他緊緊將她抱住,低頭就覓著了她的唇。

  「唔?」

  未料他突然就來個熱吻,她一時無法反應,直到他過分地將舌頭探進她嘴裡,她才回過神。

  「你幹麼伸舌頭們之她羞惱的推開他,惡狠狠地瞪他。

  他挑眉一笑,「別說你不喜歡。」

  「什……」

  「老實說,你有感覺吧?」雖然不敢說她樂在其中,但他確定她並不討厭。他對她太熟悉了,知道如何取悅她,更知道怎麼做能令她得到如升天般的快感。

  她現在不承認,甚至抗拒,恐怕只是為反抗而反抗罷了。

  「你姊姊還沒來之前,你差點就要--」

  「夠了!」她摀任耳朵,免得自己聽見什麼令人臉紅心跳的言語。

  他狡點又迷人的一笑,彷彿一個惡作劇卻讓人生不了氣的少年。

  「你、你算了!」里緒氣惱卻無計可施,索性甩頭就走。

  「里緒,」他叫住她,「我可以吃你姊拿來的和果子嗎?」

  還以為他要跟她道歉或什麼的,沒想到竟然只是吃和果子甘可惡,她快被他氣死了!想到自己剛才因為他向山下部長下跪的事而感動得痛哭流涕,甚至差點兒動了跟他「那個」的念頭,她就覺得好嘔。

  「吃吧,吃吧。」她沒好氣地說著,「噎死你好了。」

  ***  

  築地,漁八燒烤店。

  炭爐上的鯛魚油光閃閃,香氣撲鼻而來,令人垂誕三尺。

  里緒迫不及待的將它翻了個面,兩隻眼睛直直的盯著那烤魚。

  「你心情不錯嘛。」坐在她對面的彩子,像在觀察顯微鏡下的微生物般定定注視著她。

  里緒抬起眼嚼著她,「為什麼我覺得你這句話有弦外之音?」

  「我是有啊。」彩子十分率直地問:「是因為他嗎?」

  「誰?」

  「當然是那個已經在你家賴上一個月的家夥啊。」彩子曖昧地說:「看來他把你擺平了。」

  她白了彩子一眼,「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不然是怎樣?」彩子說:「曾經那麼親密過的一對男女又重新生活在一個屋詹下,乾柴加上烈火,鐵定燒得很旺吧?」

  「才沒有呢。」里緒一本正經的否認,「我喝醉的那次不算,至少我清醒時,我跟他之間什麼事都沒做過。」

  「他受得了?」

  「誰管他受不受得了。」

  「那妳呢?」彩子挑眉一笑,「妳受得了?」

  她瞪了彩子一眼,「我才不像你那麼肉慾。」

  彩子沒否認自己肉慾的事實,轉而問:「老實說,你原諒他了吧?」

  「唔……」里緒假意思索。

  但彩子很快就識破她,「少跟我裝蒜了,他為了你去跟色狼部長下跪道歉,你一定感動到爆吧?」

  「是你也會感動吧?」里緒反問好友,想合理化自己原諒他的事實。

  「嗯,我會超感動滴。」彩子非常坦率的承認,「而且我會立刻把他撲倒,跟他來個驚天動地的一炮。」

  「喂!你……」里緒羞惱的瞪著彩子,壓低聲音,「拜託你別炮啊炮的說,好嗎?」真是的,她從來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嗎?

  「害什麼臊?」彩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我們又不是純情少女了。」

  里緒無可奈何的看著她,看來要堵住彩子那張口無遮攔的嘴是不可能的了。眼下她只好快轉移話題,免得彩子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對了,」她將炭爐上的烤魚取下,分了一半給彩子,「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喔。」彩子眼睛一亮,唇角不自覺的上揚,接著,她神秘兮兮的從手提包裡掏出了一隻白色的圓形絨盒。

  里緒微怔,旋即意識到那是什麼。

  「天啊!」她忍不住驚叫,「那……那是……」

  「他跟我求婚了。」彩子喜上眉梢,一臉幸福的樣子。

  「恭喜妳!」里緒興奮不己,衷心地給予祝福,「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三個月後。」彩子有些歉意的看著她,「抱歉,領先你一步了。」

  里緒壁眉笑歎,「你在說什麼啊?真是的……」可說著,她卻忍不住濕了眼眶。不是因為感慨自己仍然單身,而是真心為好姊妹竄到高興。「你們打算採用日式婚禮還是西式婚禮?」

  「為了滿足雙方家長,我們還是會到神社舉行傳統式婚禮……」彩子說著,突然蹙起眉頭。

  里緒疑惑的看著她,「怎為了?」

  「我『那個』好像來了。」彩子從手提包裡拿出裝著衛生用品的小袋子,「我去一下洗手間。」

  「喔。」里緒點頭,目送好友離開座位。

  看著看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那位總是準時來訪的「好朋友」還沒來?!

  屈指一算,足足遲了五天了。

  不會吧?她心頭一驚,腦袋裡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  

  活到三十歲,里緒的「好朋友」從沒遲到過,即使是在心理及生理都還不穩定的青春期,她的「好朋友」也都會準時來報到。

  直覺告訴她,她中獎了,而且是個超級大獎。

  她沒有性生活,最近唯一的一次,就是喝醉酒那天,失心瘋的跟征也發生了關係,天啊,她懷了他的孩子,在她根本不確定他是不是想跟她結婚之前?!

  雖然意外,但她確定自己要他的孩子,只是,他要嗎?

  怎麼辦?她該放任肚子一天一天隆起,然後等著他發現?還是告訴他?若是知

  道了,他的反應會是怎樣?如果他露出困擾的表情,然後再次失蹤,她又該如何?

  喔,老天,她怎麼會讓這種意外發生?而他又怎麼可以不做任何防範?

  當時她醉得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忘了,當然不會記得避孕的事情,可他呢?他至少是清醒的吧?他是以為她的年紀已經大到不會一次就中獎?還是……他其實希望她中獎?

  不行,她不能等他發現,她得先確定他的心意。

  里緒回到住處,才一開門,就聽見征也哈哈大笑的聲音。

  不用說,他又在看那種莫名其妙的笑鬧短劇了。

  「咦?」見她回來,他楞了一下,「你不是跟彩子去吃飯?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關上門,走向他。

  他一點都沒發現她神色有異,眼睛繼續盯著電視裡正在搞笑的雙人相聲。

  里緒在沙發上坐下,內心掙紮著。真的要告訴他嗎?要是他嚇得奪門而出,那她不是糗大了?可是,禍是他闖的,她沒理由不讓他知道……

  她陷入天人交戰的境地裡,苦惱又憂懼。

  這時,征也終於注意到不發一語的她。「怎為了?」看著滿臉愁容的她,他楞了一下。

  出門時不是還挺愉快的,怎麼回來後卻一臉愁苦?

  「發生什麼事了?」他將電視的聲音關到最小,「彩子她怎為了嗎?」

  她白他一眼,「為什麼你老是咒我身邊的人?」

  他微頓,「因為你的表情實在太--」

  「梅澤征也。」她一雙眼眸突然直視著他,並直呼他的全名。

  迎上她嚴肅又憤重的眼神,征也又是一怔。

  他心想,該不會他又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什麼惹她不開心的事?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實在想不起最近表現得猶如模範生的自己有幹了什麼蠢事。

  他付房租、繳水電費,還幫她做早點、煮晚餐。她每天早出晚歸,沒心情也沒體力整理家務,所以他連拖地洗衣的工作也全包了。

  說真的,她只怕再也找不到像他這樣的好男人了。

  「我……我又哪裡做錯了嗎?」他試探地問。

  里緒盯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道:「我懷孕了。」

  這話像是一枚炸彈突然在腦子裡爆開般,讓征也不由得呆住了。

  懷孕?他剛才聽見的是這兩個字嗎?她懷孕,肚子裡有小寶寶了?該死!寶寶的爸爸是誰?倏地,那個菁英的臉龐浮現在他腦中……是那個家夥嗎?

  可惡,那家夥捷足先登了?!

  「孩子是那個人的?」他神情凝重地問。

  聞言,換里緒楞住。

  那個人……哪個人?他不想認帳嗎?他以為除了他,她還有跟其他男人炒飯?

  她最擔心的情況果然發生了,他真的……不想負責。

  「你告訴他了沒?」他問。

  她秀眉一擰,眼底盈滿淚水。

  「我會自己搞定的。」她霍地站起,轉身沖回房裡。

  ***  

  征也沒有心情上工,一整個上午,他都待在辦公室裡,一步也沒踏出去。

  里緒懷孕的消息讓他既錯愕又沮喪,彷彿宣判了他的死刑。

  她是個非常傳統的女人,一旦懷了男人的孩子,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跟那個男人步入禮堂。

  所以說……他沒望了。

  可惡!早知如此,他一回來就應該壓倒她,不顧她的反對先下手為強。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她一點即將眾人母的喜悅都沒有,還說什麼「我會自己搞定」這麼奇怪的話?孩子是兩個人的,她要如何自己搞定?

  難道……孩子的爸爸不想負責任?該死!那個所謂的菁英居然想吃乾抹淨、船過水無痕?!

  不行,他絕對不能坐視不管,讓里緒獨自面對這樣的重大抉擇及課題。哪個家夥播了種,就該負起收割的責任。

  里緒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她跟她肚裡的孩子有個歸屬。

  打定主意後,征也霍地起身,抓了車鑰匙便衝出辦公室。

  半小時後,他來到台場的東海商事,走進一樓大廳,直往櫃台走去。

  見到俊偉挺拔的他,櫃台小姐的眼睛明顯一亮。「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我為你服務的?」她臉上綻放如花般的笑容間。

  「我要找……」該死,他根本不知道菁英叫什麼名字!

  「先生?」櫃台小姐疑惑的看著他,笑問:「請問你想找哪個部門的人?」

  「那個……」

  「高橋的表哥?」

  突然,一旁傳來有點耳熟的聲音,征也一怔,立刻朝聲源望去。

  呵,真是天助他也,此時站在幾公尺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菁英。

  「奧田先生,」櫃台小姐疑惑地問:「你認識這位先生嗎?」

  「他是營業二課高橋小姐的表哥。」剛從外頭回來的奧田博史走向櫃台,「你要找高橋嗎?」

  征也看著眼前的他,神情一凝,「我找你。」

  「咦?」奧田博史楞住,還沒反應過來,征也已經一把摟住他的手臂,將他往外面拉。

  來到東海商事大樓外的廣場,並確定不會有第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後,征也總算能安心的質問他。

  「奧田。」剛才聽櫃台小姐叫他奧田先生,征也至少知道了他的姓氏。

  「什……什麼事?」奧田博史有點不安的看著他。

  「你給我聽好,」征也直視著他,一雙眼銳利如驚,「里緒懷孕了。」

  「……」奧田博史呆住。

  征也對於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感意外。他想,對方顯然還不知道里緒懷孕的事。

  里緒為什麼不告訴他?難道她真想當未婚媽媽?

  「你聽見了沒?里緒懷孕了。」為求慎重,他又說了一遍。

  這次,奧田博史回過神來了。「你說高橋她……她懷孕了?」

  「是的。」他篤定地道。

  奧田博史沉默了幾秒鍾,一臉驚訝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旋即,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看著征也,「請問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聞言,征也怒目一瞪,猛然抓起他的衣領。

  奧田博史驚愕的看著他,「你……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想負責嗎?」征也的眼睛似要噴出火般的瞪著他,「你是不是男人?她懷的是你的孩子!」

  奧田博史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依舊茫然惶惑。

  看見他那表情及反應,征也更生氣了。不過是交往中的女性懷了孕,身為男人只要負起應負的責任就好,有必要嚇到靈魂出竅嗎?

  「如果你是男人,就負起你該負的責任,別讓里緒獨自面對一切。」他語帶訓斥,警告的說:「要是你敢傷害里緒,我會殺了你。」

  迎上他如利刃般的目光,奧田博史囑曙地道:「你……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可惡,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敢說是誤會叫

  「我……高橋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奧田博史說。

  征也濃眉一緊,「你說什麼?你想不認帳?」說著,他論起拳頭就想對奧田開扁。

  「慢、慢著,你聽我說……」奧田博史一臉驚恐的模樣,「我碰都沒碰過她,她怎麼會懷我的孩子?」

  征也陡地一震,「你說什麼?」

  「我跟高橋並不是那種關係,別說做過會懷孕的事,我們就連手都沒牽過。」

  奧田博史神情惶然的一一吐實。

  聞言,征也恍惚了一下。「你跟里緒不是……」

  「不是,絕對不是。」奧田博史急著解釋澄清,「不然你可以找高橋來對質,我跟她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

  看菁英的樣子不像是說謊,這也就是說里緒肚裡的孩子父親另有其人?

  老天,里緒說她要自己搞定,莫非是因為連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不,她是個保守傳統的女人,不可能變成連孩子的爸是誰都不清楚的人。

  趁他想得出神,奧由博史怯怯地掙開他的手,「不管怎樣,高橋懷孕不關我的事。」

  征也回過神,定睛的看著他。

  見到他那殺氣騰騰的眼神,奧田博史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喂,你……」征也重新持住他的衣領,威嚇地道:「這件事你可不要說出去,要是傳了出去,我會再來找你。」

  「喔,好……好的。」奧田博史疑懼地問:「那我可以走了嗎?」

  征也眉心一皺,鬆開手,「你走吧。」

  像是逃離豹子爪下的羚羊般,奧田博史飛快的走開,連頭都不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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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6 00:03: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征也頭更痛了。

  原先他以為奧田博史是里緒腹中孩子的爸爸,卻沒想到事情變得如此複雜難解,又教人苦惱沮喪。

  里緒跟奧田博史從來不是交往中的關係,那麼……她的現在進行式男友另有其人嗎?

  是誰呢?為什麼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讓她懷了孩子的男人是誰?是可以對她及孩子負責的人嗎?

  看來是不行。否則她就不會一臉世界末日來臨的表惰,還說什麼「會自己搞定」這麼失意消極的話了。

  不行,他不能讓她獨自面對這樣的困境。

  他愛她,不管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都將會是他梅澤征也的孩子。

  他要向她求婚,他要她跟孩子都有幸福的歸屬。

  思付著,他打開抽屜,拿出兩年前就已經買好的戒指往褲子口袋裡塞--

  「叩叩。」

  他正要起身,有人敲了門。

  「進來。」

  「嗨。」辦公室的門打開,探進來一張臉,那是一張幸福、愉悅的笑臉,屬於他的妹妹--梅澤那實。

  「那實?」征也陡地一震,「你怎麼……」見挺著八個月身孕的妹妹走了進來,他立刻起身上前,牽著她到沙發處生下,「諒兵呢?」

  「我一個人來的。」那實一派輕鬆地說著。

  「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妹婿諒兵居然放任懷孕八個月的妻子隻身到東京來。

  「哥幹麼大驚小怪?」那實壁眉一笑,「我是孕婦,又不是病人。」

  「小妞,你已經有八個月身孕了。」他無奈的歎息,「你來幹麼?」

  「看你啊。」那實咧嘴笑道。

  他濃眉一皺,「挑在挺著大肚子的時候?」

  那實唇角一揚,「有什麼關係?孕婦本來就要多動的。」

  「從大阪來這裡不是動,是勞頓。」他語氣嚴厲地。

  「呵,你太緊張了啦。」她笑笑,「我沒你以為的那麼脆弱。」

  他又無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真不敢相信諒兵居然敢讓你一個人跑來。」

  「他當然沒那麼好說話啊,不過……」那實挑挑眉,得意地說:「他是拗不過我的。」

  「你這丫頭真是……」他一臉「我被你打敗了」的表情,「你到底跑來幹麼?」

  「見未來大嫂呀。」那實眼底燃著期待的光芒,「你搞定她了吧?」

  他眉心一擰,沒說什麼。

  她微怔,試探問:「怎麼?她不肯原諒你嗎?要不要我出馬幫--」

  「拜託你不要讓事情更複雜,現在已經夠麻煩了--」他打斷她。

  那實微頓,「發生什麼事了?」

  「她懷孕了。」

  那實一驚,興奮地說:「她懷了你的寶寶?那不是很好嗎?你就……」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由過分亢奮的思緒拉回,她候然沉靜下來,疑惑的看著哥哥,「孩子不是你的?」

  「嗯。」征也神情凝肅地點頭。

  笑意瞬間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惱。

  「那她……她要跟孩子的父親結婚了嗎?」她問。

  「不,她說要自己搞定。」

  「咦?」她一楞,「那是什麼意思?」

  「我猜想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孩子的父親不認帳,第二就是……她不知道那人是誰。」

  「兩種聽起來都不太妙耶……」那實沉吟須與,「那你有什麼打算?」

  他目光一凝,態度堅定的表示,「我要向她求婚。」

  聞言,那實瞪大了眼睛,「哥?」

  「不管如何,我不會讓她獨自面對一切。」

  「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

  「她的孩子就是我的故子。」他又打斷了妹妹,因為知道她要說什麼。

  那實沉默的看著他,眉頭糾結著,好一會兒沒說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哥,」她抬起眼,直視著他,「你真的很愛她吧?」

  「當然。」他毫不猶豫地道。

  那實歎了一口氣,爽朗的一笑,「好,你是孩子的爸,我就是孩子的姑姑,你去跟她求婚吧,祝你成功。」

  得到那實的認同及祝福,征也露出了篤定、沉靜的笑容。

  「我叫劍三幫你安排飯店,晚一點我去……」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她眉心一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實?」他一驚,「你怎為了?」

  「肚子……肚子……」那實雙手環護著肚子,身子微微的蜷縮起來。

  見狀,征也立刻抱起她,低聲安慰道:「沒事沒事,哥立刻帶你去醫院。」

  ***  

  飯田橋,三井婦人病院。

  「前輩,我們剛才去看了你的女兒,她好漂亮喔。」

  「是啊,眼睛好大,超可愛的。」

  「呵呵,讓我看了也好想趕快懷上一個小寶寶喔。」

  躺在床上休息,雖然有點疲累卻露出一臉「有女萬事足」笑容的產婦,笑視著前來探視她的同事彩子,「彩子,你可是三人之中最快有機會當媽媽的人喔。」

  「呵,說的也是。」三個月後就要步入禮堂的彩子羞怯的笑笑。

  「前輩,第一胎生得很幸苦吧?」

  「可不是嗎?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不過看見寶寶漂亮又健康,就感覺什麼都值得了。」

  「嘻,前輩現在全身上下散發著母性的光輝耶。」

  聊著,彩子的手機響起。她從包包裡拿出手機,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到外面接一下電話。」

  抓著手機,彩子飛快的來到病房外。

  「喂?喔,是富永小姐?」手機那頭是她的客戶富永小姐,她剛跟對方簽了一張保單。「咦?真的嗎?妳的姊姊也想……好啊,我們約個時間。」電話那頭傳來富永小姐的姊姊也對同一張保單有興趣的好消息,令彩子樂不可支。「嗯,好的,那明天晚上我……」突然,她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她已經兩年沒見到他,她仍記得他--

  那是失蹤兩年後再度回到她最好的朋友里緒身邊的……梅澤征也。

  他在婦產科醫院裡,而且神情焦急的抱著一名大腹便便的美麗少婦,在醫護人員的伴隨下,匆忙又緊急的疾走而過。

  顯然地,他並沒有發現到她的存在。但她,卻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彩子楞住,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富永小姐疑惑叫喚她的聲音。

  「……是,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她回過神,連忙跟富永小姐約了時間,「謝謝你,富永小姐,那我們明天見。」

  結束通話,她木木的站在走廊上好一會兒,她不懂梅澤為什麼會出現在婦產科醫院裡,又為什麼會跟一個孕婦在一起?那個懷孕的少婦是誰?難道除了里緒,他還有男一個女人?他音訊全無的這兩年,莫非就是跟這名女子在一起?

  喔,老天,直覺告訴她--她的姊妹淘又要受傷了。

  不行,身為好姊妹,她絕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度重演。無論如何,她這次一定要阻止悲劇發生。

  ***  

  里緒懶洋洋的回到家,發現征也還沒回來。

  她神情恍惚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枕頭跟被子發呆。

  孩子是那個人的?

  喔,天啊!她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她。

  他為什麼會認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別人的呢?他跟她發生過關係,難道他不會認為那是他闖的禍、播的種嗎?

  他心裡到底有什麼盤算?他不是因為愛她才回來的嗎?為什麼當他聽到她懷孕峙,卻是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她好傷心,真的真的好傷心。

  他不想要孩子嗎?不想負起應負的責任?不想跟她共組家庭?既然如此,他到底是回來幹什麼的?

  雖然他曾經傷了她的心,失蹤了兩年,但當她知道自己懷孕時,還是想生下他的孩子,可是他……他根本不想要。

  是因為他還沒準備好眾人夫、眾人父?還是,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里緒?里緒?你在家嗎?」門外傳來彩子的聲音,喚回她遠馳的思緒。

  她起身走向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彩子一臉嚴肅又焦急的表情,看來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彩子?怎為了?」她忙問。

  「里緒。」彩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快離開他。」

  她楞住,「什麼?」離開他?誰?征也嗎?

  「我跟你說,他不是你能依靠的男人。」彩子神情凝重地道。

  里緒一頓,覺眉苦笑,「你不是第一天這麼說了……」

  「這次我是說真的。」彩子說:「之前我說如果你還是愛他,我願意給你祝福,現在……我收回那句話。」

  看好友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里緒心裡開始上心志起來。「彩子,發生什麼事了?」

  「你冷靜,千萬不要激動,我……」彩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沉痛地道:「我看見梅澤他帶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去醫院看診。」

  這一瞬間,里緒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偷偷跑去問護理站的護士,她跟我說那個女人叫梅澤那實。」彩子一臉心痛的表情,「里緒,那個女人姓梅澤,那家夥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結了婚,而且還即將有小寶寶了。」

  小寶寶?征也已經快當爸爸了,而即將為他生下孩子的卻不是她,是另一個女人?

  原來如此,她懂了,她全明白了。難怪他不想認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原來他已經有其他的孩子了。

  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折磨她?她到底曾對他做了什麼,非得換來他如此殘酷的對待不可?

  明明在離開她兩年的這段時間裡已有了家室,為什麼他還要跑來糾纏她?還口口聲聲說愛她?

  她無法原諒他,可更無法原諒的是仍愛著他、甚至又被他耍了一次的自己。

  真是自作自受蠢到了家,她活該有這種下場。

  「里緒?」見好友神情茫然,眼,中有深不見底的哀傷,彩子心頭一驚,「你別嚇我……」

  里緒彷彿沒了靈魂的眼睛慢慢地聚焦,然後看著彩子。

  「我沒事。」她不想讓好友知道她心裡有多痛,更不想讓好友知道她懷孕的事。

  彩子早已經提醒過她,是她不受教,才會淪落至今時今日的境地。

  「放心,我不愛他了,早就……不愛他了。」

  ***  

  晚上十點多,一輛計程車火速殺至三井婦人病院的門前。

  計程車門打開,從上面跳下來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他急忙往醫院裡沖,在他後面則是付了計程車費,也飛快尾隨他腳步的吉井劍三。

  「護士!」黑衣男子衝到櫃台前,神情驚急緊張地問:「梅澤那實在哪間病房?」

  「請問你是……」櫃台的護士因他俊美的外表而驚豔得瞪大了眼。

  「我是梅澤諒兵,她的丈夫。」

  「喔。」護士回過神,「梅澤太太她在……」

  「諒兵。」這時,征也出現在一旁的轉角處。

  「征也?」諒兵快步走向他,「那實呢?」接到征也的電話後,他火速從大阪趕來,只因擔心他心愛的老婆那實。

  「那實小姐沒事吧?」隨後跟上的吉井劍三也憂急的問著。

  「她睡著了。」征也放低音量,「跟我來吧。」

  三人放輕腳步朝病房走去,然後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的打開了房門。

  那實躺在床上,床邊還吊著正在點滴的點滴瓶。

  諒兵急忙的走過去,握在床邊,憂心又自責的看著她。

  「嗯」原本已經睡著的那實發出虛弱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諒……諒兵?」

  「那實。」見她醒了,他立刻緊握住她的手,「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微微一笑,「是哥大驚小怪……」

  「我不該依你的。」諒兵濃眉一擰,神情懊悔。

  「別怪自己,你才呦不過我呢。」她說:「放心,我們的兒子沒事。」

  「我擔心的是你。」

  「我還好,只是有點動了胎氣。」她看著一旁的征也,「哥,醫生不是說我躺兩天就能出院了嗎?」

  「嗯。」征也點頭,「不過這兩天還是得再觀察一下。」

  「諒兵,」見梅澤諒兵那麼擔心,吉井劍三一笑,「放心吧,那實小姐的身體好得很,不會有事的。」

  「是啊,你根本不必跑來的。」那實壁眉笑歎,「沒告訴老爸吧?」

  「你開什麼玩笑?這麼重要的事,當然要告訴他了。」諒兵說。

  「糟了。」那實一臉「我死定了」的表惰,「老爸一定會把我罵到狗血淋頭的啦。」

  諒兵愛憐的歎息一聲,「你也會怕?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我怕,怕耳根子再也不清靜。」像是想起什麼,那實轉而看著征也,「哥,你回去吧,未來嫂子還在等你呢。」

  「是啊,征也。」諒兵拍拍他的肩膀,「這裡有我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征也想了一下,「也好。」那實此時最需要的是諒兵,不是他這個哥哥。「那我跟劍三先走了,明天再過來看你。」說罷,他跟吉井劍三使了個眼色,轉身便要走。

  「哥。」那實喚住他。

  他回頭,溫柔一笑,「梅澤家的小公主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今天回去就跟她求婚吧。」她說:「我希望你明天來時,不是一個人。」

  征也與她互視兩秒,唇,角一勾,「遵命。」

  ***  

  彩子離開後,里緒閉上眼窩在沙發裡,像是一具沒了魂魄的軀殼。

  已經快接近午夜了,他在哪裡?八成是待在「她」身邊吧?

  彩子說那女人叫梅澤那實,表示已跟了他的姓,搞半天,他老早在她等著他求婚的時候就已娶了別人,那他為什麼還來糾纏她?

  她真的恨死他了,但氣人的是……她卻還是相信他是愛她的。

  因為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麼專注熾熱,說話的語氣又是那麼誠懇深惰,那絕對不是演出來的。

  然而如果他愛她,又為何要娶別人……老天,她真的糊塗了。

  怎麼辦呢?她懷了他的孩子,而他也讓男一個女人懷了孩子,這不單隻是三角習題,還牽涉到兩個無辜的小生命.

  「喀啦」一聲,她聽見聞門的聲音,心神一提,警覺地睜開眼睛。

  「里緒?」一進門,看見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回到房間休息的她還待在客廳,征也愣了一下,但他想,她大概在等他。

  她一定為了孩子的事非常苦惱吧?現在的她,肯定就像那實需要諒兵般的需要他。此時此刻,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他走到她身邊,見她還癱在沙發裡,一副虛弱的模樣。

  「有吃晚飯嗎?」從他回來後,她的晚飯都是他打點的。今天他沒來得及幫她準備,也許她就不吃了。「想吃什麼?我幫你弄。」

  溫柔的話語、關懷的眼神……里緒看著這樣的他,眼淚忍不住自眼眶中湧出。

  他明明無法對她負責,為何又要這樣貼心的對待她?

  「里緒?」見她掉下眼淚,征也心頭一緊。他把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將她擁在懷裡,「別嚇我,你怎為了?」

  里緒推開他,眼神幽怨的看著他。「夠了,你走。」

  他微怔,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她。他猜想她是真的想獨自面對一切,因為沒有人要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負責,而她也不想麻煩他。

  但他不會對她置之不理的,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他說。

  她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聲音顫抖地說:「你早就拋下我了。」

  他一怔,困惑不解地望著她。

  「我會生下孩子,然後一個人把他帶大,不用任何人幫忙或負責。」她噙著淚說:「你……你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吧,那兒還有別人等著你。」

  聽見她這番話,他真有種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倔強的她想一個人養小孩,他可以理解,但她要他回哪裡去?又有誰在等他?

  「里緒,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一歎,輕捧著她淚濕的臉,「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生下孩子的,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誰,只要是你生下來的,都是我的孩子。」

  這下換她秀眉一擰,「你在說什麼?」孩子的爸爸不就是他嗎?他到底在說什麼火星話?以為這樣就是在對她施恩了嗎?

  「是我不好。」征也一臉歉疚,「是我傷了你,你才會傷了自己。」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暗指她男女關係複雜,所以連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知道嗎?

  可惡!他到底當她是什麼?他難道從沒懷疑過孩子是他的?

  一股不知哪來的火從她腳底板迅速往上竄,一瞬間便燒到了頭頂。她霍地站起來,惡狠狠的瞪著他。

  迎上她憤恨的眼神,征也不禁一楞。他說錯什麼了嗎?不會吧?他覺得自己這番話還挺感人的呀。

  看來,光是動聽的話還不足以打動她的心。

  他將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了那只求婚戒指。戒指是白金材質,上面鑲嵌著三顆小小的鑽石,樣式簡單又素雅。兩年前他在玻璃窗外一眼看見它,就確定是它。

  他拉住她的手,將戒指放進她掌心裡。「嫁給我,里緒。」他深深注視著她,堅定的說道。

  里緒陡地瞪大眼睛,困惑又生氣的看著他。嫁給他?他以為他活在江戶時期,可以一夫多妻嗎?

  攤開掌心,看見他塞在她手裡的戒指,她難過得眼淚直飆。五指一收,她緊緊捏住戒指,然後衝到了陽台,振臂一擲--

  看見這一幕,征也整整呆住五秒鍾才恍然回過神來。

  他衝了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檢視她只是做做樣子嚇他,還是真的把戒指扔到後面那一片黑壓壓的菜園了。

  他檢查了她的兩隻手,發現她掌心裡空無一物,不禁也動了氣。不是捨不得那只戒指,而是氣她如此糟蹋他的感情。

  他是真心的,連命都不要的愛她,即使她懷了別人的小孩,他還是堅定又毫不猶豫的愛著她,而她她是發了什麼瘋?

  濃眉一蹙,他兩隻眼睛凝肅的直視她。「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在凶我嗎?」聽見他的語氣,里緒像座噴發的火山般失控。她撲向他,胡亂髮狂的朝他身上猛槌猛打,「你憑什麼凶我?你這混蛋!你這闖禍的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他沒阻止她,更別說是「回敬」她,因為他知道自己就算只是擋一下,都可能會讓她受傷。

  但她實在太激動了,他得想辦法讓她冷靜下來,不然恐怕待會兒警察就會因他們妨礙安甯而找上門來。

  「里緒,你冷靜點。」他試著跟她講道理,「十二點了,鄰居會--」

  「你閉嘴!我恨你!」她像在戰場上殺紅了眼的士兵,空手白刃的又朝他一陣猛劈。

  「夠了、夠了。」他聲音微微一沉,「你想打架嗎?」

  她像是聽不見他說了什麼,繼續朝他身上一陣亂槌。「我不必你負責!我一個人也可以把孩子養大,你滾!滾!」她又哭又叫,完全失去理智。

  眼見再這樣下去,鄰居一定會報警,征也索性一手持住她,一手摀任她的嘴,然後將她騰空往屋裡提。

  才剛踏進屋裡,他便感覺到自己的手掌一陣劇痛,知道是她咬了他。

  他將她抱到沙發上放下,懊惱地看著她,「你咬我?」

  「對,怎樣?!」里緒惡狠狠的瞪著他,尋釁地說:「你再不走,我把你鼻子都咬下來。」

  「試試看啊。」他火氣也上來了,「被你咬就像被三線鼠咬到一樣,不痛不癢。」

  聞言,她跳了起來又撲向他,這次,他沒放任她,而是一把將她摟住,低頭重重吻上她的唇。

  她奮力地推開他,「不要碰我!」

  看她氣喘籲籲又情緒激動,他不禁想起動了胎氣的妹妹那實,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於是他只好冷靜下來,語氣無奈地道:「你到底要我怎樣?」

  她咬著唇,可憐又委屈的看著他。

  「你不想我跟你一起扶養孩子嗎?」他不捨地說著,「難道你要去求那個不願意負責的男人跟你一起……」

  「你在說什麼?」她打斷他的話,激動得淚如雨下,「孩子是你的!」

  「什麼?!」征也呆住了。孩子是他的?他什麼時候在她身體裡播種的?

  里緒再也壓抑不住情緒,「這兩年來,我沒愛上任何一個男人,更沒跟誰睡過,只有你……只有你孩子是你的,混蛋!」

  他驚訝地看著她。她這兩年來都是單身?所以說……她沒愛上別人?

  「里緒,你……一直在等我嗎?」

  「對,混蛋!」她像個孩子似的哭著,「我居然還愛著你這個家夥,你是混蛋,我是笨蛋。嗚……」捂著臉,低著頭,她哭得傷心又無助。

  但,征也臉上卻慢慢地浮現了笑容。

  她愛他,一直在等著他……太好了,他想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過話說回來,她懷孕是怎麼一回事?她沒跟誰睡過,可他也沒碰她啊。

  「里緒,」他捧起她的臉,「你冷靜聽我說。」

  「我不聽。」她哭得一臉狼狙。

  「你一定要聽。」他目光一凝地盯著她,「聽著,我沒對你做壞事,更別說在你身體裡播種了。」

  她楞住,神情茫然的看著他,「可是那天……你說……你說……」

  他蹙眉一歎,「那是騙你的。因為你跟別的男人喝得爛醉回來,我很生氣,所以……」

  「我……我們沒炒飯?」她半信半疑。

  他苦笑,「連炒麵都沒有。」

  「那我……」

  「你驗過了嗎?」他問,「去醫院?或是自己買驗孕棒?」

  她搖搖頭,「我的好朋友已經遲了快一個星期,我從沒遲過。」

  聞言,他忍不住笑出聲音來。「小姐,你都三十歲了,居然就只因為好朋友遲來就認為自己懷孕?」

  「那是因為你說我們有『那個』,我才……」說著,里緒突然感到下腹部一陣不適,這種感覺,以她十幾年的經驗,她想是那個來了。

  轉身,她飛快的往廁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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