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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伴霞樓主] 紫府迷蹤之奔雷小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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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迷蹤之奔雷小劍  作者:伴霞樓主


一天晚上,雖然不是月黑風高,卻也是烏雲滿天,有月而不明,整個雷宅都靜寂無聲,燈光且熄,本來山村中的入睡覺都較早。

二更過後,忽聽一個鴨子的嗓音喊道:“姓雷的聽著,你妻蘇萍與貧道前緣未盡,今來帶她回去,但希請勿阻攔,否則貧道只有超渡你了。”

雷天洪乃是血性漢子,哪能忍受得了,怒哼一聲道:“好惡道,那得看你的能耐了。”

話聲中,人已縱出窗外,振腕一抖,招走“一柱擎天”,頓時間,轟轟隆隆,如迅雷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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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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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殺父淫母母不屈

大涼山下,金沙江畔,雷波城郊,羅浮村中,住著一戶人家,他是奔雷劍雷天洪夫婦二人,隱居於此。

這家在羅浮村的村尾,傍山近水,門前修竹千竿,四周溪流縈繞,綠波潺潺,越顯得水木清華,風景幽勝。

雷天洪這奔雷劍法,乃是得自一代劍客上官虹所傳。

原來那上官虹乃魔劍老人之徒,因上官虹追殺赤煉人魔普狂夫,不但魔未祛成,反而誤中奸計,被普狂夫廢去了他的雙腿,幸為雷天洪所救,方始免於遭難。

這時,在羅浮村中突然出現兩名怪人,一人身軀瘦削,身著道服,雙目微紅,他每天就繞著雷家住宅打轉,另一人則為一蒼髮老者,他似對那道士的行動特別注意。

羅浮村乃是一小小山村,自無客棧旅舍,那瘦削道人借居在一所破廟裡,那蒼髮老者卻借居在一處農家,不過他仍時時注意著那瘦削道士的行動。

一天晚上,雖然不是月黑風高,卻也是烏雲滿天,有月而不明,整個雷宅都靜寂無聲,燈光且熄,本來山村中的入睡覺都較早。

二更過後,忽聽一個鴨子的嗓音喊道:“姓雷的聽著,你妻蘇萍與貧道前緣未盡,今來帶她回去,但希請勿阻攔,否則貧道只有超渡你了。”

雷天洪乃是血性漢子,哪能忍受得了,怒哼一聲道:“好惡道,那得看你的能耐了。”

話聲中,人已縱出窗外,振腕一抖,招走“一柱擎天”,頓時間,轟轟隆隆,如迅雷忽發。

那瘦削道士卻是個識貨的人,一聽雷動,已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劍魔傳人,可惜你功力未大成,還降不住本道人。”

他話音方落,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赤煉人魔,你不就那點玩藝麼?老夫卻有點不信,憑著那兩手邪功,竟可以作惡天下,我看你是自覓死路。”

隨著話聲,從竹林內走出來了那蒼髮老者,他雙手緊握,走了出來。

赤煉人魔一打量那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方老頭,你倒追得緊,難道普大爺真的怕了你麼?”

蒼髮老者哈哈笑道:“赤煉人魔,你真認為能勝過老夫,那就請動手。”說著雙手一緊,迎面劈過去一掌。

此時的雷天洪,雖然武功不錯,終因他少在江湖中奔走,經驗太差,眼前家中來了兩名武林高手,他已不知如何應付了,呆呆的發了怔。

就在這時,赤煉人魔普狂夫鬼眼一掃,見狀心中一動,他知道自己的赤煉神功尚未練成,和對方對不得掌,否則赤煉內發,自己先受其害。

心中一動,斜瞟了雷天洪一眼,突然間身形一轉,人已到了雷天洪的身後,赤煉掌用了十成功力,朝著雷天洪後背心上猛力一推,冷笑道:“這一掌,你替我接了吧!”

雷天洪冷不防之下,被人全力一推,人就迎著那蒼髮老人劈來的一掌,迎了上去。

只聽“蓬樸”,跟著“哎呀”,一聲慘叫,就見雷天洪已然在那蒼髮老人的手掌下,頭腦迸裂,腦漿四濺,人也仆倒在老人的腳下,老人怔了,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從房內衝出個孕婦,她挺著個大肚子,連滾帶爬撲倒在雷天洪的屍體上,放聲大哭。

這情形入在那蒼髮老人眼中,他心中有說不出的內疚、心慚,眼前他不知是安慰的好,勸說的好。

那女人哭夠多時,忽然抬起頭來,怒瞪著那蒼髮老人,冷聲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殺我丈夫?”

蒼髮老人聞言一怔,訥訥的道:“我……我……這……這……”

他訥訥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稱呼,昂然道:“我是鏡湖老人,有事找我好了。”說完話,轉身飛縱而走。

赤煉人魔普狂夫一見逼走了那蒼髮老人,就將劫走雷夫人之時,院中突然出現了一位老婆婆,她扶起了雷天洪的妻子蘇萍,道:“此處已成鬼域,好人時刻覬覦。走,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等小孩生下來,還怕報仇無人麼?”

說著,先在雷宅放起了一把火,然後帶著蘇萍走了。

赤煉人魔普狂夫看得雙目都要冒出火來,但他自知不是人家的敵手,只有眼睜睜看著人家將美人兒帶走,他也無可奈何。

那位老婆婆半扶半攙,帶著那懷孕夫人離開了羅浮村,在深山之中找了一處洞穴,安置了雷夫人,並勸慰著道:“令夫已經死了,雷夫人你要節哀,等你生產下來,不論是男是女,大仇總可以報回的。”

雷夫人亦非世俗兒女,聞言細想之下,也只有如此,從此她就在那老婆婆照顧下安心待產,約經大半個月之後,瓜熟蒂落,雷夫人一胎產下兩名女嬰。

老婆婆笑對她道:“你這長女歸我,由我老婆子收在門下,等將來藝成,你夫之仇就可報了。我現在給你留下一卷劍笈,等你小女長成,好好教她,等她們姊妹劍成,何愁大仇不能報。”

產後虛弱的雷夫人,她心中是萬分不願意,但衡量眼前情勢,夫仇欲報,兒女要養,她又不得不點頭答應。

那老婆婆又將她安頓了一番之後,方始帶著那大女嬰走了。

在這時,那赤煉人魔普狂夫並沒有放棄雷天洪夫人,因為在他的眼中,雷夫人已是天下少有的美色,他必須得到才甘心。

他找遍了附近的名山大川,山谷幽洞,最後,他終於在邛崍山窮風谷找到了這位夫人,他在情慾衝動之下,就抱住雷夫人求歡。

雷夫人拼命的掙扎呼叫,驚動了隱居此谷的鏡湖先生,他聞聲趕了過來,卻驚走了赤煉人魔普狂夫。

再說鏡湖先生方子明,因在雷宅誤傷了奔雷劍雷天洪之後,心中十分頹喪,遊興大減,也就自回家去。

他家住在岷江上游,又名雒江的江邊,一處漁村。

他有一子名叫方清,雖然也有一身的功夫,但卻是以捕魚為生。

一天,他在捕魚回家的時候,突然聽見竹林內有刀劍擊撞之聲,他慢慢走近窺觀,見這片竹林,半臨陸地半臨江,有四名女人在鬥劍。

三個人打一個人,被打的那女人一直的在哀求,道:“三位師姐,你們何苦這樣逼我呢?我為了一生的清白,我不得不離開莽蒼呀!”

三女中一人道:“三妹,不是我們逼你,實在是師命難違呀!”

那女人叱道:“二姐,你還沒有受夠,白天是他的徒弟,晚上是他的姬妾,你覺得這樣很好嗎?”

就在這時,方清正好趕到,放下了漁簍,撲上前去,喝道:“幹什麼?打劫嗎?”

三女一見進來了一名漁郎,相視一笑收劍而走,留下那一女子,就被方清接在家內,一問之下她名叫苗金鳳。

方清人本瀟灑,生性又爽直,而且家中又無其他閒雜人等,於是就留下了苗金鳳,他還是一樣的日出而作,日息而休,並無一絲邪念。

不過,這男女二人日相廝磨,就難免生情,半年之後,二人就結婚了,恰在這時,鏡湖老人也回來了。

苗金鳳自然要拜見老人家,並說出自己乃是赤煉人魔之徒,因不願被師父姦汙,所以才逃出了魔宮,原被師姐們追到,因方公子的出手相救,始才得免。

須知那鏡湖老人俠義為懷,聽他說出來由,自是答應收容,何況老人膝下有子未娶,見苗金鳳出汙泥而不染,人更秀美,更起了納媳之心。

苗金鳳本是武林兒女,自無閨閣之女那樣的靦腆,自忖已是二八年華,是該婚配的年齡了。

再說,又別無投奔之處,女兒家浪跡江湖,豈是了局,而且赤煉人魔豈肯就此甘休,又見那漁郎方清英俊不群,心中已是千肯萬肯的了,一年之後,便生下了方洪。

就在這時,赤煉人魔已聞報趕來,但他在鏡湖老人手下仍然不是敵手,於是就在鏡湖老人父子兩人的痛懲之下,受傷逃去。

那赤煉人魔逃回到莽蒼山魔窟,自不甘休,但心中知道自己已非鏡湖老人敵手,這才閉關十四年,將赤煉毒掌練成之後,立刻趕往方家。

甫一照面,先就將方清斃在他那赤煉毒掌之下,才待要向苗金鳳下毒手,忽然發現他這位女弟子雖然年紀已過三十,但盛開的花朵,自勝過含苞的蓓蕾,美豔更勝當年,這魔頭不禁色心又起,便打算將她擄回莽蒼享受,故爾未曾施放其赤煉毒掌。

要知苗金鳳幼年時,武功已然不弱,又知這魔頭早晚仍要尋來,是以她雖然結婚生子,武功亦未擱下,且又是丈夫處,盡得鏡湖老人的武功,赤煉人魔普狂夫不施展毒著,一時之間竟然奈何她不得。

但是那赤煉人魔不是不肯出手,皆因他掌有奇毒,生怕傷了她,當下便命手下三名妖姬,也可以說是他另外三個徒弟,務必要將她生擒。

雖然時隔十四年,苗金鳳的武功大有進步,她那三個師姊個個的武功也有有進境,苗金鳳以一敵三,苦撐多時,便傷在她大師姊一掌之下。

這時的苗金鳳眼見丈夫已死,可說是痛不欲生,她本想一死,從丈夫於地下,但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方洪,她不能死。

自己若就此一死,他豈不也要同歸於盡,方氏門中豈不斷了香菸,她想到這裡,當下猛的一咬牙,翻身逃入室中。

須知苗金鳳心思細密,且她無時無刻不在防赤煉人魔前來,故爾早在她房中預先掘了地道。

今日聞警之時,生怕方洪與赤煉人魔照面,在出室之時,就先點了孩兒的穴道。

此刻,苗金鳳奔進房去,搶了方洪,即鑽入地道中,狂奔逃走。

苗金鳳行動快捷如風,雖在她內腑受傷之下,仍然狂奔而逃。

赤煉人魔雖然發現了地道,但他怕中了暗算,所以未敢向地道中去追,因他知道鏡湖老人隱於邛崍山窮風谷中,他知道苗金鳳必向邛崍山逃去,便沿途追蹤。

苗金鳳迂迴繞道,在途中走了一個多月,她日伏夜行,便有一多半時間,是在無人煙的深山之中奔逃,別說她在逃時,身邊未帶銀兩,即是帶得有,在這深山之中也無處買去。

一路之上,只靠到處採摘野果充飢,而且她又在內傷之下,是以時才一月,已是瘦得失去了人形。

又兼行走在荊棘叢莽之中,衣衫亦已破爛不堪,可憐她那孩兒方洪,此刻已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他們的目的,只是尋到窮風谷,找到了鏡湖老人,即可脫險。

眼看著,他們又進入了邛崍山,方洪卻叫道:“娘啊!幾時我們才到得窮風谷呀!”

方洪只不過才有十二、三歲的一個小孩兒家,跟隨在他娘身後,顯然他這條小腿已抬不動了。

今日天剛亮,他們即已入山,翻過這邛崍一峰又一峰,一嶺又一嶺,此刻已是夕陽銜山了,這麼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兒,教他怎麼還走得動。

那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正是苗金鳳,她現在是衣衫襤褸,斜陽影裡,她背上揹著一柄長劍,劍柄上卻閃閃發光。

她聞聲回頭,兩眼哀憐的望著那小孩兒,登時熱淚奪眶而出,幽幽一嘆,道:“洪兒,窮風谷究在何處,連娘也不知道啊,我也只聽你爹說過,入了邛崍山口,一直往南,便能尋得著的,哪知走到現在……”

說著,那女子將頭輕搖,直似連搖頭也有氣無力似的,那臉色更蒼白得怕人,兩眼更是黯淡無神。

那小孩兒仰著頭,望著他娘,突然一把將娘抱住,哭道:“娘啊,我們別走了吧,瞧你的病更重啦,娘,你要是有個好歹……”才說至此,已哇地一聲哭了。

只見那婦人緩緩地抬起手來,撫摩著他的頭頂,一雙無神的眼,慢慢移向悠悠的蒼穹,面頰上,早掛了兩行珠淚,隨著聽她輕輕悄悄一嘆,說:“洪兒,娘這內傷如何還好得了,趁娘還有這口氣,能將你送到你爺爺處,娘雖死,也瞑目了!”

“不!不!”那小孩兒兩手將他娘抱得更緊,直跺腳,哭嚷道:“娘,我找到爺爺還不算,我要替爹爹和你報仇,我要孃親眼見我報這大仇!”

那婦人臉上陡然變了顏色,本已是蒼白的面上,變得更是烏青,眼中現出驚慌之色,一把堵著那小孩兒的嘴,急喘喘地說道:“洪兒,快別出聲,我們好容易逃出那赤煉人魔的毒手,這一路行來,沿途更是三番五次現出敵蹤,若非娘機警,我母子早已沒命了,未找到你爺爺前,我們還不能說已逃出虎口。”

那婦人連說,驚慌的目光,不停地四外掃視。那知一言未罷,崖上陡傳一聲怪笑,笑聲中,人影一晃,當地已多了個細瘦條條的怪人,一身道裝,兩眼火紅,露在袖處的兩手,更紅得發赤!

那婦人在怪笑聲之後才起,不知從那來這股勁,倏忽將那小孩兒拖到身後,退步之間,蹌踉響聲嘹亮,只見斜陽暉裡,一道霞光暴閃,原來是她已將背上寶劍撤出。

只聽那人冷哼一聲:“苗金鳳,還不交出那孽種,束手就縛!”寥寥數語,其聲之冷,令人不寒而慄,那婦人早嚇得又退了一步!但忽然一咬牙,聲厲而顫,道:“你,你要趕盡殺絕,今天我與你拚了!”

話出,陡地一劍剁出!雖然這苗金鳳手中是一把寶劍,那知那紅眼怪道,毫不放在心上,怪笑聲中,肩頭微晃,和苗金鳳擦肩而過,其行如風,已向那小孩兒抓到,別看那小孩兒面黃肌瘦,卻溜滑之極,紅眼怪道差著數寸,那小孩兒陡地一翻滾,早到他娘身側!

苗金鳳已話不成聲,倏忽間快攻三劍,適才看來風都可以吹得到,此刻卻如瘋狂了一般,這三劍好生凌厲!那赤煉人魔肩微一聳,兩臂一拂,苗金鳳三劍盡皆落空,冷冷地道:“苗金鳳,斷草不除跟,明天又復生,哼!連這句話你也不知!”

苗金鳳揮劍搶撲,堪堪攔住再向那小孩兒撲去的赤煉人魔!早已淚流滿面,寶刃上萬道流霞,剎那間又連攻了四五劍!饒她攻得凌厲之極,那赤煉人魔雖不還手,但卻連他衣角也未沾上。

苗金鳳道:“赤煉人魔,就算我背叛你。”

一句未了,那赤煉人魔不知怎麼一矮身形,倏忽已到了苗金鳳身後,險些將那小孩兒抓個正著,幸得那小孩兒竟然身法也輕快之極,就崖邊地勢,霍地又一個翻滾,苗金鳳的寶刃恰也快速無儔地截擊到了,赤煉人魔這才縮臂滑步,冷笑道:“還我鎮山寶劍!一十五年,哈哈,你一逃就是一十五年!嘿嘿,一十五年!”那聲音不但冷,而且懾人心魂!

苗金鳳連連退了兩步,絕望地叫道:“洪兒,快逃!”霍地右手一揚,寒光疾射,切齒道:“還你寶劍,背叛了你的是我,便是你千刀萬剮,我也不皺眉,這孩子卻有何罪?”雖然苗金鳳明知手中空有寶劍,亦萬萬不是赤煉人魔敵手,寶劍一出手,雙手已將臉蒙著。

赤煉人魔右袖一揚,沒抄沒接,只微微一招,霞光一斂,寶劍已落入他手中,道:“孩子何罪,罪在他是孽種,嘿嘿,你想死,卻沒那麼容易!”

原來苗金鳳雙手蒙著臉,已向他一頭撞去,赤煉人魔右手一伸,已將苗金鳳的一頭青絲抓住!仰面哈哈大笑。

那小孩身法好生俐落,非但不逃,反而倏地縱身一撲,苗金鳳的青絲被赤煉人魔抓住,才兩腳離空,那小孩兒已從他娘腳下一竄,不聲不響地向赤煉人魔一拳搗去!

這一拳從下向上,赤煉人魔正仰面大笑,饒他是當今天下殺人不眨眼的最厲害魔頭,竟也被他搗個正著!

赤煉人魔厲叫聲中,左手一鬆,已移後數尺!

苗金鳳披頭散髮,駭得心膽俱裂,早一把摟著那孩兒,她是想以自己一死,救丈夫身後這點骨血,那料她這孩子人小膽大,現下那還能存僥倖之心,赤煉人魔這一激怒,母子兩人只有死得更快了,她在赤煉人魔殺她丈夫之時,已然內傷甚重,此刻不過在苟延殘喘,早晚亦是一死,只有這小孩……

赤煉人魔一聲乾笑,道:“這孽種小小年紀,倒得了他老子的真傳,嘿嘿!我更留他不得!”

那小孩兒在苗金鳳懷裡突然一蹦,真個不知天高地厚,赤煉人魔在十五年前,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現今閉關一十四年,更將赤煉毒掌練成,相隔數尺,只要他遙遙一拍,敵對之人便立斃掌下,死者不傷不殘,惟見赤煉繞體,端的厲害歹毒之極,這麼個小孩兒,縱得武林絕學真傳,豈敢向他尋仇,掙脫他孃的懷抱,哭嚷:“你再要傷我娘我和你拚命啦!”

邊嚷邊兩手握拳,早向赤煉人魔撲過去。

苗金鳳駭得哭不出聲來,那小孩縱身來,倏地一探臂,已將那孩兒的腿肚抓住,苗金鳳用力過猛,母子兩人登時倒地,而且順著那山勢的斜坡,直滾了下去!

苗金鳳與方洪母子相抱,順山勢向下滾落,那山是向左側傾斜,甚是陡峭,再下,只見雲霧飄緲,其深更不見底,苗金鳳憑一股求生護子的本能,與赤煉人魔惡鬥了幾回照面,早已力竭,那還止得住下落之勢,雙眼一閉,心道:“今日絕逃不出這魔頭手去,這樣好,這樣好,與洪兒死在一處!”

不料下落之勢陡然一停,跟著風聲颯然,苗金鳳趕緊睜眼一看,原來身下一塊突出的大石,將身軀托住了,赤煉人魔已先她母子已立身石上!陰惻側的笑聲才入耳,只見一雙紅得發赤的手,已當頭抓下!

苗金鳳驚得魂飛魄散,她死本不足惜,怕的是自己落入這魔頭之手,求死不得,那時還要被他所汙,最可怕是愛子絕無法倖免,他那雙毒手抓下,愛子哪還有命在!

也不知哪來這股力量,銀牙一咬,霍地一翻身,本來那方洪滾落之時,是在娘身上,赤煉人魔這一爪尚未抓來,苗金鳳霍地一翻身,騰出左手,猛地一推,哭道:“洪兒,我母子不能死在一起了,你先走一步!”

方洪的身子登時從大石右面直飛出去,那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赤煉人魔亦大出意料,又兼苗金鳳為要救子,倏忽翻身,以背來受他的毒掌,赤煉人魔那會便要她的命,抓得快,收得也快!

苗金鳳猛力推出孩兒,便閉目受死,哪知聽赤煉人魔怪聲笑道:“哈哈,我倒可少費手腳。”苗金鳳聞聲睜眼,恰見自己的孩兒,被她猛的往裡一拋,已投入崖下去了,只見下面雲霧之中,淡淡地一點黑影,一閃而沒!

苗金鳳登時瘋狂一般,突然爬起身來,狂聲笑道:“好啊,洪兒,你雖死,死得乾乾淨淨,乖孩兒,你慢走,娘陪你來啦!”苗金鳳早是披頭散髮,身邊守著個赤煉人魔,她連看也不看一眼,腳下蹌蹌踉踉,兩臂一伸,突向那崖下撲去!

赤煉人魔嘿嘿一笑,左腿一探一勾,立將苗金鳳撲出去的身軀帶了回來,兩臂一伸,用臂彎將她接個正著!

要知赤煉人魔兩手之上,練有劇毒,若非戴有其特製的皮手套,觸人肌膚,即會受毒,是以不敢用手去接。

苗金鳳雖如瘋狂一般,其實神智並未全喪,便在她的身軀被赤煉人魔用腳勾回之時,忽聽崖上陡然雷聲隱隱,傳來轟轟隆隆,有似奔雷!

赤煉人魔用臂彎將她接個正著,就哈哈笑道:“美人兒,我豈有捨得你死的,乖乖隨我回去莽蒼山,不出一月,別說你這內傷我舉手便愈,而且還你先前般美豔,哈哈,還我嬌嬌滴滴,美美豔豔的一個乖徒兒!”

苗金鳳神志本已近瘋狂,赤煉人魔的話聲入耳,登時心中轟地一聲,眼前一黑,就此昏了過去!

卻說苗金鳳的愛子方洪,眨眼已投入那崖下雲霧之中,這一跌下萬丈深崖,哪還有命在,方洪竟然不慌亂,那濃雲中雖不能看出數尺去,但他卻忖度崖壁的方向,拳腿、腰肢一擰,兩臂倏伸,兩腿跟著虛空一蹬,已斜裡向下射落!

說時遲,那時快,在剎那間,方洪下落之勢已疾,這又用勁過猛,視線又看不出數尺遠去,驀地兩手十指劇痛,果然他撲近崖壁,那知他十指猛觸到崖壁,痛入骨髓,本能地往回一縮,身子頓又直線下落,心裡一慌,那還能再收得往勢子,只覺疾風貫耳,有似雷鳴,哭喊也哭喊不出!

那崖高有千丈,也有盡頭,真個是命懸頃刻,方洪已在閉目,咬緊牙關等死之際,驀然似被一股強大的吸力一引,下落之勢立緩,同時另一股同樣奇大的吸力又到,也許是因那第一股力道已將下落之勢緩住了的緣故,這一股吸力上身,陡覺身子猛往上浮,而且不只是上浮,有似渾身被一隻無形網兜住,還在向旁拉近!

跟著第三股奇人的吸力,又已上身,只覺身子向斜刺里拉吸得更緊,更快,忽地右臂一緊,似被虛空一雙巨靈掌,奇蹟般抓住,陡覺骨內氣血猛往下一落,方洪差點沒暈了過去,但同時腳卻著了實地,方洪心裡明白,他是得救了,忙睜眼看時,只見面前站定一個怪老人,發須虯結,簡直不能分清,但兩眼神光炯炯,便知適才那奇大的吸力,乃是這怪老人所發造極登峰的內家真力,尤其那將自己從虛空中,生死的邊緣,將自己救回來的奇大的吸力,更是神奇異絕!

方洪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向怪老人身前跪倒,一把將老人的雙腿抱住,仰面哭道:“怪爺爺,你救了我,還有我娘啊,我娘在上面,你武功好高,你一定打得過赤煉人魔!”

那怪老人聽他叫一聲“怪爺爺”,才哈哈大笑,又聽他說娘,忽然一把將方洪提了起來,陡然一瞪眼,說:“你道怎的!”

怪老人眼一瞪,直似有兩道電光射出!方洪駭得登時一呆!

那知那怪老人喝一聲,便不言語,卻見他耳旁白髮飛舞,可就更怪異了,方洪到底是個小孩兒駭得不敢哭,也不敢喊了。

一會工夫,陡見老人身旁白髮一垂,忽然說:“晚啦,這魔頭已去得遠了!”

方洪這小孩兒不愧出自武林名門,頓時醒悟,知怪老人適才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這功夫施展之際,十數里內,也逃不過他的雙耳!他聽他爹孃說過,當今天下,能有這天耳通功力的不過僅一兩人而已,便是爺爺鏡湖老人,當年也聽不出兩裡地去!

但方洪哪管他是何人,一聽說那赤煉人魔去得遠了,早又哇的一聲的大哭起來,叫道:“怪爺爺,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娘啊!我娘要是救不回來,我也不活啦!”

那怪老人看著他,將頭點了兩點,又將頭搖了兩搖,說,“小娃娃,你先別哭,你這是怎麼回事先向我說說,我準還你一個娘就是啦!”

方洪忙不迭將他所知的一切前因,和爹爹的慘死,以及今日赤煉人魔追來,將自己劈落下崖之事一說,可憐他能有多大,又不知娘是生是死,邊哭邊說,哪能說得清,但那怪老人卻似一雙電目,能看透他的心一般,卻聽清楚了。

就見他點了點頭,道:“你是說,那赤煉人魔要將你娘擄回莽蒼山去了麼?”怎地這怪老人也恁地激動,唉,那雙電目好怕人!

那怪老人不待方洪答言,陡然一聲長嘯,震得四外有似轟雷,震得方洪耳鳴心裂!霍地袍袖一展,直似平地飛昇一般,宛若一朵白雲,閃電般,眨眼已貼著崖壁,飛入那雲霧之中,方洪連哭也忘了,待得那怪老人飛身沒入那雲霧之中,忽然,心裡一動:“莫非……莫非這老人就是我爺爺!”

方洪還在襁褓,鏡湖老人已遁跡山林,十二年啦!十二年中,鬍鬚自會長得這麼長的?不由自主的一縱身,向崖上撲去,他是想隨那怪老人追上崖去,那知手腳一滑,登時又落下地來。原來那崖壁,不但陡峭之極,而且長滿了青苔,滑不留足,憑他這點功夫豈會上得去的,方洪卻心中一喜:“要真是爺爺,像這陸地飛仙般的爺爺,娘就有救啦!”

他小心眼兒裡算道:“老人家這般時侯該上崖啦,啊!不,我跌下來,也經過好半天,但即使未到,也快啦,老人家像飛一樣快!”

希望那赤煉人魔還在就好了,忽然方洪心中一驚:“哎呀!這老人家剛才不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麼?他已聽出那魔頭去得遠啦!便他真是我爺爺,要追也追不及啦,他說過的,他是這麼說過的!”

方洪登時又哭了,哭得淚流滿面,淚眼眨也不眨地直望著那雲霧深處,但過了差不多一頓飯工夫,那怪老人仍未迴轉,時間越長,方洪心也快碎啦!不停地喊娘,喊得聲嘶力竭!

忽聽身後一個嬌滴嫩嫩的聲音,說:“喂喂,你哭什麼啊,唉!你是那裡來的。你娘是誰啊!”方洪回過頭來,淚眼模糊中,忽見身後站著個小姑娘,年齡也不過和他一般兒大,十二三歲,頭上梳著兩個丫髻,皓齒明眸,穿一身杏黃衣褲。小姑娘從何而來,怎麼她來到身後,亦未發覺!

方洪雖然心急那怪老人還未迴轉,心急他娘不知是生是死,也不由愕住了。

那小姑娘見他不答,忽然掀著兩條細細的眉,眼兒一瞪,說:“喂,我問你話,怎不說。”喲!這小姑娘好凶!

方洪說:“我等怪爺爺,他救我娘啦!”提到娘,方洪又哭啦!那小姑娘一怔,說:“怪爺爺!”忽又一撇嘴,伸出個手指頭兒,在臉上劃了兩下說:“羞羞羞,這大啦還哭著要娘!”

要知方洪年紀雖小,卻也是個倔強的孩子,被一個女孩兒小視了,才不幹呢!舉起右袖,狠狠地將臉上的眼淚一抹,說:“你知道麼?你敢和赤煉人魔鬥麼?要是你,嚇也嚇死啦!”

那女孩兒氣了,氣得臉蛋兒紅鼕鼕的?氣道:“嚇死啦,我怕過誰!你得說說看看。”忽然一反臂,蹌踉一聲,拔出把劍來,那劍才二尺五寸長短,但劍出鞘,立覺寒光侵人!

那小姑娘突然兩眼一翻,上前一步,說:“喂,哪來你這個野小子,跑到我們這窮風谷來哭,你倒說明白,不然今兒我先不饒你!”說著,小姑娘臂一掄,刷的一聲,寶劍向他面上一晃!方洪非但不退縮,反而喜得呆住了,自言自語,說:“窮風谷,這果真是窮風谷,那他是我爺爺了!”

說著,忽然哇地一聲又哭了!“娘啊,我們遲到一步,早找到爺爺多好,現在爺爺趕去救娘啦,怎還不下來啊!”

那小姑娘拿劍向他嚇唬,他卻有如不見!小姑娘倒兇不起來,見他哭得好傷心,愕了半晌,又說:“喂!喂!誰是你爺爺啊,別哭了,你向我說,我帶你去找你娘!只要你告訴了我,我準能帶你上去就是,你不曉得,另外有路可走呢?”

方洪聽說另外有路可走,忽然止了哭聲,那小姑娘登時變得像個大姊姊一般,又連聲哄他別哭。方洪說:“那怪爺爺就是我爺爺,我爺爺是鏡湖老人啊!”

一句未了,忽聽頭頂有人呸了一聲,說:“鏡湖老人有你這麼不中用的孫子,哭就哭得回你娘來麼?”跟著風聲颯然,方洪還來不及掉頭,那小姑娘突然叫了聲師傅,身形霍地縱起,方洪才掉過頭來,小姑娘已縱入空中飛降的怪老人懷中,方洪一見,心中大喜,但馬上已涼了半截,老人身後並沒見他娘,便又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那小姑娘說:“師傅,他是誰啊!”

老人慢慢垂下頭來,那白鬍子直拂到方洪臉上,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你爺爺,但晚啦,你母子要早到一步,這魔頭怎敢在崖頭放肆。”

忽又一聲長嘆,像是喃喃自語:“這是天意,金鳳命中要受這場魔難。”說著,陡然雙目中似又有兩道電光射出,一把拉起方洪來,突然厲聲道:“你娘要是我方氏門中的好媳婦,要是心堅鐵石,經得起魔劫,還怕你母子不能見面麼?”

果然這怪老人正是鏡湖老人,是他在十多年前,見方洪已出世,香燈傳繼有人,便想遁跡山林,一日來到這邛崍山窮風谷,忽聽風送哭聲,鏡湖老人凝神一聽,也生驚詫,竟是個嬰兒哭聲,荒山窮谷,霧鎖雲封,竟有嬰兒啼哭聲,豈非怪事?

鏡湖老人循聲尋去,找到窮風谷中,那千丈高崖之下,聽哭聲是自一個崖洞中傳來,忙入洞一看,當時驚得呆了,只見那石洞並不太深,裡面有石床石桌,甚是整潔,石床上躺著個婦人,身邊有個嬰兒,已哭得聲嘶力竭,但那婦人卻毫無動彈。

鏡湖老人心知有異,忙近前一看,才知那婦人已死去多時,啼哭的是個女嬰,不過才週歲模樣,鏡湖老人顧不得這死婦何來,忙將女嬰抱起,那知就在女嬰身旁,卻發現了一塊染有血跡的布片,似是字跡,當時心一動,取來看時果然是血書,同時也發現那婦人右手中指已破,凝血已變成黑色。

鏡湖老人一面哄著那女嬰,一面讀完那血書,登時不知是驚是喜。那血書上大意說:“能入這窮風谷的,自是非常人,她因避仇家追蹤來此,不料才尋著這石洞安身,竟因其產後立即逃亡,故爾早染重病,荒山窮谷,又無醫生,現已命在垂危,死後若有人來,能替她將女嬰撫養成人,她願以一部劍芨相贈,並請將劍術練成,傳與她這遺孤,使她長大後,好為爹孃報仇。”

那血書並未留下名姓,想來是怕女嬰未長大前,被仇家得知,僅說在那劍芨之內,有書信一封,待她長大後,方可交她拆閱,那時自知其來歷與身世,以及其仇家是誰。鏡湖老人讀罷,不由一皺眉頭,他倒非是無惻隱之心,而是現下既然遇到這事,這女嬰豈有不管的,本想遁跡山林,這一來,可是不能如願了。哪知待鏡湖老人尋到了那劍後,而且心中大喜,只見那劍芨之上,寫著《奔雷劍芨》四字,鏡湖老人武林名宿,見聞最廣,曾記得二十多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異人,長劍隨身,劍起處,有似奔雷,轟然震地驚天,天下武林,莫能匹敵,簡直未聽說過有人能在他劍下走過三招,偏是那人狂暴之極,不論正邪,只要稍不順眼,便殺無赦,以致那時武林會因他而大亂,幸好那人神龍見首,不到一兩年,忽然隱去,自此便無消息,而且連姓甚名誰也不知,只因他劍威人暴江湖中皆聞而變色,故以劍魔稱之。

鏡湖老人忙翻開劍芨,果見裡面夾著有一封書信,信封上寫著:“梅兒劍成拆閱”。

鏡湖老人遵死者之囑,將信妥為收藏,只見洞中竟留有不少食物,便將那嬰兒餵飽了,可憐她不知哭了多久,吃飽了,便沉沉睡去,鏡湖老人這才將那婦人,埋在洞外右面崖下,在那石壁之上,連指劃了:“無名氏女子之墓”七個字。

然後才進入洞去,心懷虔敬的翻開劍芨。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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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斬草除根根未斷

話說鏡湖老人埋葬了那不知名姓的女人,回到石洞,心懷虔敬,將那劍芨翻了開來,只見不過一十二篇,皆因是以羊皮作紙,故爾看來甚厚,每頁有書,那文字甚是古樸,但卻深刻之極,幸是鏡湖老人學有素成,倒能解得。

鏡湖老人才翻了一二篇,早已渾身血胍賁張,原來每一篇上,不過才是一式,兩篇不過二式,卻已突窺奇天地之妙化,別說將這兩式演化出來了,鏡湖老人不過才悟出其中的玄奇奧秘,頓覺風雷之聲已生兩耳!

鏡湖老人又驚又喜,虔敬之中,更生惶恐,竟不敢再看下去,忙將那劍芨合上,放上石桌,然後恭恭敬敬的禮拜,這才出洞,去至無名女子墓前,默默說道:自今日起,所遺女嬰未長大成人,未將這奔雷劍法練成之前,誓不離開窮風谷一步。

這也就是為何鏡湖老人自那日後,一面撫養那女嬰,一面精研那“奔雷劍”哪知看來較易,不料開始研練,那寥寥無幾的古樸文字,竟然經年也難窺其首頁奧密,整整一年,那開卷首式,也未練成,簡簡單單的一式,變化何止若干,而且威力之大,簡直無與倫比。

正是: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一恍一十二年,那小姑娘梅兒,也已一十二三歲了,鏡湖老人在那梅兒五歲時,心道:“以我一身武學,練此劍法尚且如此艱難,難窺秘奧,若待這梅兒長成,才傳她劍術,那要何時才能了我心願!實現對她死去的孃的諾言。”

是以,鏡湖老人一面替她紮根基,傳她普通武功,從六歲起,即已開始將已悟徹了的奔雷劍法,由淺入深的循序傳授。

哪知道梅兒雖然小小年紀,竟然異稟天生,再者由他講解比劃相傳,較之照文字圖示參研探索,自是事半而功倍,故爾梅兒不過才一十二歲,竟然將奔雷劍練到第六招了,以她現下的劍術武功,只怕當年初入這窮風谷的鏡湖老人。也難能相敵呢。

要知武林中人,最重仁義,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便是當時只是默禱,但已天知地知我知,神靈共鑑,雖天崩地裂,鉞斧加身,鏡湖老人亦不會離谷而去,是以老人上得崖去,見並無其媳苗金鳳的死屍,就知是被赤煉人魔擄去了,老人心中其實何嘗不急,只是信守難違,再者,鏡湖老人練那奔雷劍,已到了最緊要關頭,正當大功快要告成之際,若然中斷,那末招中精深玄奧,至精至微,至大至化,才露端倪的玄理,便會稍縱即失,故爾明知媳婦被赤煉人魔擄去,便是不死,亦將慘受酷刑,尤其名節堪慮,但也只能眼看著人魔逃走,那方洪不明究裡,只道爺爺狠心,哭得死去活來,哭得鏡湖老人手足無措,哭得那梅兒也陪著小肩兒亂顫。

那梅兒慧黠至極,僅從方洪哭嚷中,已聽出個大概,知他是師傅的親人,她也立覺親密啦,而且梅兒不過也是個孩子,突然來了個伴兒,有多好啊,忙挨近身去,說:“別哭啊,你好好說,師傅一定幫你就是。”

鏡湖老人一聲長嘆,道:“梅兒,這是難怪他的,讓他哭吧。”

可憐那方洪這一月多來,全在荒山之中逃命,真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山中那來食物,靠隨處採的一點生果充飢,是以不但母子兩人,一身衣衫全被荊刺掛破,早已衣不蔽體,而且皆已骨瘦如柴,虛弱已極,哪還經得起這一陣悲痛欲絕,一時竟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侯,方洪醒了,忙翻身坐起,看時,只見在一個石床上,再仔細一看,才知是一個石洞,洞裡光線好暗。

他這裡才坐起身來,早聽洞外雷聲震地,風聲虎虎,心道:“是了,難怪這麼暗,原來外面有大雷雨。”忽然記起昨日被赤煉人魔劈落下崖的剎那間,亦聞同樣聲音,心中忽然一動!想道:“昨日分明崖上晴朗,怎會崖下會有雷聲呢!”

心中詫異,忙溜下床來,只覺渾身精力甚是充沛,不由自主的伸了個懶腰,哪知兩臂才伸,只聽渾身骨骼嚓嚓嚓一陣連珠響。

方洪一怔,忽然醒悟,心道:“這必是爺爺以內功為自己推宮活穴。”忽又想道:“不對啊,那推宮活穴,不過使自己渾身痛苦爽然若失,骨骼絕不會這般響的。”隨又記起娘會說過,武學中有一種易筋經,是武學上最難練成的無上秘學,練到登峰造極,能為人伐毛洗髓,這人的功力也會立時陡增一倍,莫非……

方洪興奮得不敢往下想,霍地一竄,躍回石床邊,倏然掄臂,一掌向石床角上劈去,只聽咔嚓一聲,那床角竟然應掌劈下一角。

方洪該有多高興啊,哪知卻忽然又淚流滿面,心說:“娘啊,昨日我們要早到一步,早找到爺爺,有多好啊!只要跟爺爺練幾年,我們就不怕那赤煉人魔了。”哪知道一會工夫,只聽洞外雷聲越來越大,這石洞也搖撼起來,而且是連珠似的響。

方洪也是個堅強的孩子,爹已死啦,娘也生死不明,哭有何用,爺爺有這大本事,早早跟爺爺將本領練成,早早報仇才是正經,忙橫袖一抹,抹乾了眼淚,便向洞外去,心想:“外面這大的雷雨,爺爺和小姑娘,到那裡去了呢。”哪知他到了洞口,忽然驚得呆了,外面哪有什麼雷雨,天色倒是昏暗暗的,但身在洞口,那雷聲,風聲,不但沒停,而且更是震耳欲聾,連心靈也被震撼,渾身肌肉,直似要被那雷聲撕裂一般。

方洪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有異,忙守定心神,氣凝丹田,他是個倔強的孩子,若是這麼就怕了,怕得退縮進洞,豈不被那小姑娘笑話,爺爺也準會罵他沒用。雖是如此,但他卻不敢走出洞口,不是不敢,而是實在經受不了那雷聲震撼,兩手緊捏著拳頭,在洞口強忍兀立。但卻看不出,亦聽不出那雷聲從何而來,不探究還好,立覺頭頂和對面,左右,皆是雷聲隆隆。

方洪忽然心中一動!昨日他被劈落下崖之時,身在濃雲密霧之中,伸手亦不見五指,怎生被爺爺救下後,忽地又見了天光,這不奇怪麼?忙回頭向頭頂一看,才知立身這石洞頂上,亦即是窮風谷的上空,仍是堆雲湧絮,濃雲滾滾,但頭頂二十多丈高以下,卻無半點雲絮。再往三面看時,卻都有盡處,目光所及,皆是壁立陡峭的山崖,只是最近之處,亦相隔有一里寬廣,這谷底竟至另成了個世界,只見山巒起伏,遍地是茂草繁花,更見小溪蜿蜒迴流,幽篁翠松,點綴其間,這哪是荒山窮谷,簡直是個世外的桃源。

方洪看清了洞外的情景,漸漸覺得那雷聲已不似初聞時般,直要撕裂肌膚,他卻不知,果如他所想的,鏡湖老人趁他暈過去的這幾個時辰工夫,已替他伐毛洗髓,功力實已大進,不然,若是普通人,在那雷聲之下,必然經受不起的!

漸漸方洪也辨明瞭那雷聲傳來之處,似是谷底中心一帶,只因山巒起伏,又有繁花茂樹遮掩,故而看不出究竟,略一忖思,登時也就明白了,原來那四外皆有雷聲傳來,乃是空谷迴音震盪之故。

但方洪心中驚詫,並未稍減,忙循聲尋去,前進了約莫半里地,只覺那風雷之聲,更是令人驚心動魄,心靈也更為之震撼,越向那谷底中心挨近一步,越是厲害,他前進也越困難。

不料陡然一聲巨雷貫耳,連山谷也似山搖地動,方洪忙不迭掩住雙耳,停下步來,哪知道那聲巨雷過後,那雷聲竟已漸漸減弱了,只剩了迴音震盪。方洪心裡一急,再不趕快,豈不就探不出究竟來了麼?跺腳便往前猛竄,兩個起落,已躍登一個小山之上,藉住那山丘上的蒼松隱住身形,看時,方洪更是愕然,只見面前的景象,並無任何可令人奇異的,數丈之外,山丘的一個草坪上,卻站著他爺爺鏡湖老人,和那叫梅兒小姑娘。

忽見鏡湖老人舉起劍來,抱元守一,仰面大笑,那白髮白髯,頓時飛舞不止。卻聽那梅兒喜孜孜說道:“恭喜師傅,你這奔雷劍練成啦!”

“奔雷劍”三字入耳,方洪心中忽地一動,只見鏡湖老人突然面容一肅,緩緩地垂下劍來,自言自語道:“奔雷劍練成,當年對你娘許的小願,也快了啦!”小梅一怔,說:“咦,師傅,你說什麼啊,誰是我娘啊?”

原來鏡湖老人直到梅兒現已一十三歲,仍未將她的身世告知,一者守著對她孃的諾言,二者怕告知她的來歷,梅兒急於出谷尋仇,誤了她練劍術。其實,在那無名女子的遺書未曾打開之前,那梅兒的出身來歷,鏡湖老人亦不明白,自梅兒懂事之後,僅對鏡湖老人以師傅相稱,幽谷之中,從未見過生人,簡直不知她也該有爹孃,現到鏡湖老人的奔雷劍練成,一時興奮,不意竟漏了口,待得梅兒一問,這才發覺。

鏡湖老人現已將劍練成,更知民間的歷代相傳之說,並無半點虛假,這奔雷劍入江湖,誰還能與匹故,這無儔神劍,的確是稀世武學,雖不能說是絕後,但也確實空前了,今後梅兒入江湖,若然殺孽過重……

鏡湖老人一雙電目,慢慢移到了她的面上,並不答言。

那梅兒雖然年才十三歲,卻已玉立亭亭,甚是秀麗,真是個美人胚子,一雙眼更明如秋水,只是兩條眉稍卻帶煞氣,眼角亦隱現稜芒!

鏡湖老人竟似才發覺一般,不由打了個寒顫:“她待練成了奔雷劍,明白了她的身世,今後入江湖,會有多少人喪命在她劍下!那還了得!”

梅兒見師傅盯著眼瞧她,好生奇怪,突然一撇嘴,說:“師傅,我問你啦,你說誰是我娘,怎不說啊!”

鏡湖老人忽作一聲長嘆,雖然突地發現了這梅兒的殺孽太重,但這“奔雷劍芨”何來?十二年前的諾言,言猶在耳,豈能反悔,道:“梅兒,人皆有父有母,你何能獨無,待你劍術練成,為師自會相告。”要知這梅兒從小即與鏡湖老人相依為命,是師徒,卻似父女,鏡湖老人無意中說漏嘴,她豈肯能休,便纏著老人,非要他便說不可!

方洪早已又想起了他娘,差點兒沒哭出聲來,但繼又想道:“我娘雖被赤煉人魔劫去了,但我還在娘身邊一十三年,這位妹妹聽她說來,好似從來就沒有見過她孃的面,這麼說,我比她要幸福多啦!”

忽見鏡湖老人面色一沉,叫了聲:“梅兒”,說道:“你又不聽話了麼?”想是那鏡湖老人從未對她這麼嚴厲過,梅兒雖仍呶著嘴,當真不敢再言語了。

鏡湖老人隨又變了語氣,變得溫和之極,說:“梅兒,無奈師傅我也不知詳情,你要知你的出身來歷,那就是趕快用功,早日將劍練成,自然你就明白了,來啊,再練一遍,這第六招也就差不多了,照這般進度,期以三年,這後一半,必也可學以致用了。”

方洪見梅兒的眼珠轉了兩轉,突然面露喜色說:“師傅,當真麼?三年我準能練成麼?”

那梅兒從小沒娘,便也沒她孃的印象,是以聽說再有三年,便能將劍練成,登時又高興了。方洪卻早已在小山之上,聚精會神,他是被雷聲引來,但除了聽爺爺說過“奔雷劍”三字外,別無異處,就知那雷聲,必與練劍有關。果然,梅兒說罷,立即退了五七步,和鏡湖老人相隔已有丈來遠,忽地一圈臂,寒光閃處,已抱劍而立!

鏡湖老人點頭道:“聽師傅的話,師傅就喜歡啦,好,你開始練吧!”一句未了,忽見那梅兒懷中抱的劍,徐徐前伸,倏地左手劍訣一領,右手劍平削而出!立見一片寒光繞體,跟著似春雷乍動,雖不似先前所聞那般,令人心神震裂,但在四壁崖中,早已迴環激盪,聲音甚是驚人。方洪大驚,果然雷聲是自劍招發出,劍動,雷聲亦動,起劍已是如此,若舞到疾處,那還了得!

剎那間,初見的一片寒光,頓時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幕,早將那梅兒包沒,人劍兩失,那雷聲卻越來越大,那聲威更是駭人,方洪只覺連腳下的小山,也被震動似的!

方洪驚得目瞪口呆,同時忙不迭鎮定心神,還虧他掩住了兩耳,一時還能受得了。約有半盞茶的工夫,忽見光幕倏隱,那梅兒仍然抱劍立在當場,跟著雷聲也漸漸減弱下來!

方洪早已一身冷汗,他哪曾見過劍起便風雷併發的這等神劍,而且聽還沒聽說過呢?卻見那梅兒像沒事人兒一般,說:“師傅,我這第六招可以了麼?明天你該傳我第七式啦!”

鏡湖老人面上亦有嘉許之色道:“梅兒,這也罷了,你進境神速,真難為你了。”

說著,忽然回過頭來,向小山之上一招手,陡然一聲,呵呵,說:“洪兒,還不下來,也難為你啦,不料你小小年紀,竟也有了根底。”方洪本是隱住身形,那知並未瞞過他爺爺,忙飛身而下,奔前叩見,說:“孫兒拜見爺爺!”

鏡湖老人拉他起來,將頭連點,說道:“好好好,你在數丈之內,竟能看她練完奔雷劍,難得難得!”

方洪卻已喜得聲音也發了顫,道:“爺爺,你也將這奔雷劍傳我麼?”鏡湖老人又點了點頭,道:“不練奔雷劍,你豈能報得殺父之仇,爺爺老啦!這窮風谷便是我落葉歸根之地,也不再涉江湖恩怨,洪兒,要救你娘,自今日起,得加緊用功,你將此劍練成之日,也便是救你親孃之時。”

鏡湖老人再提到他娘,方洪竟然一反以前般性態,不但不哭了,而且殺氣直透眉稍,說:“好!爺爺,三年之內,孫兒必將這奔雷劍練成,父仇母難,必要一舉索還,不殺赤煉人魔,孫兒誓不甘休!”

方洪這小孩兒好大口氣,便鏡湖老人亦苦練了一十二年,方將這奔雷劍練成,三年豈能得夠!

鏡湖老人卻忽地一怔,原來方洪說這話時,只見他煞氣直透天庭,竟然比那梅兒,殺孽更重!這一雙少年,將來皆將奔雷劍練成了,豈不也就是江湖一大殺劫!

鏡湖老人雖然驚而嘆,但自這日起,便也開始傳授方洪的奔雷劍法。那方洪一者生具異稟,性又淳厚,急母難,切父仇,如何不朝夕勤勤苦苦地練劍,又有那梅兒從旁相助,日夕切磋,前後更能融會貫通,較之那梅兒開始之時,又更事半功倍。那梅兒生長幽谷之中,一直伴著個老頭兒,生活了這些年,況她又已豆蔻年華,含苞欲放,情竇漸開的時侯,突然來了這個伴兒,其快樂可知,那有不爭強好勝的?是以,朝苦夕練,在梅兒睡覺了以後,方洪半夜也偷偷摸出洞去練,這一來,哪會不一日千里。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過了三年,花開花謝,春去夏來,那邛崍山雖仍長年霧鎖雲封,並無半點變易,但這谷中的一雙小兒女,卻皆已長大成人,方洪哪還是當年隨苗金鳳遁走荒山時的,那麼個骨瘦如柴的孩子,早已長成了個英姿灑灑,朗朗如玉樹臨風的少年,那梅兒更出落得羞花閉月,真個是意態幽花姝豔,肌膚嫩玉生香,回眸盼,百媚生,行一步,朵朵蓮,真個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美人兒。

“哈哈!”那鏡湖老人近些時,整日裡笑口常開,望著眼前一雙佳兒佳女,能不高興,便他也費了一十二年,才能練成的奔雷劍法,不料那梅兒才二年得了劍法的十之七八,劍走時雖尚不致於地動山搖,但已能風雷併發!

那方洪,鏡湖老人更是有時不住掀長鬚大笑,不單是英俊,而是這奔雷神劍,眼看將由他這眼前翩翩美少年的孫兒,而發揚光大,三年,短短的幾年,非但已將這奔雷神劍練成,而且那一十二招奔雷劍之中,尚有一兩點精微玄奧之處,鏡湖老人始終未曾化解的,倒反而由他的領悟出來,若論這一十二招,竟已是造極登峰,較之那梅兒,竟更勝一籌,若然假以時日,必更能隨其增長的功力而俱進。

鏡湖老人面對著這一雙兒女,哪會不常開笑口,雖然長年住住在這雲霧封鎖的窮風谷中,總覺得眼前萬物皆春,滿懷欣慰,是眼看兩人不但劍術已成,而且兩人無猜之時起,至到現在長大成人,那有看不出的,兩人實已早生情愫,愛堅不渝。

一日晨早,方洪與梅兒攜手,去至那谷底中央,那小丘前面的草坪上,練完神劍,只見兩道電掣早斂,那狂飆風聲,與奔雷巨響,卻長久不止,迴環激盪。兩人對面相向,提劍而立,四目相視,面上皆有驚喜之色,皆因兩人每日練劍,從未有像今日般威力,心知劍術已成,是以喜極!四日相視,更是含情脈脈!

忽地,那梅兒一招手,一道寒光有似長虹經天,一躍到了方洪面前,抓住方洪的雙手,張著她那櫻桃般的嘴兒,卻喜得說不出話來。

那鏡湖老人曾對兩人有言,待兩人劍成之日,即是兩人結伴出山之時,自方洪來到這窮風谷,那梅兒在襁褓中,即從未見過外人,更不要說山外的花花世界了,日常功課已罷,方洪即為她講述外邊是如何如何,那城市的人煙輻輳,市塵櫛比,說不盡的萬般新奇。自那時起,梅兒即在幻想鬥,勾出個新奇的世界;要知幻想比現實更美,現在,嘻嘻!現在劍已練成啦,便可出山。

梅兒高興已極,怎地,怎生方洪倒不喜歡,哎呀,直似有兩道電光射出,與天日爭輝!宛如方洪初見鏡湖老人時,見爺爺目有如電炬似的,原來那奔雷劍端地不同凡響,劍成之日,內功亦已到了火侯,身劍便也合一,劍氣能自雙睛之中射出,是以威芒有如電炬。

梅兒不知身世,整日裡只想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自是有喜而無憂,方洪卻是三年來,日夜在“急母難”,“切父仇”,何日劍成,也便是他赴莽蒼山救母之日,亦即是報他殺父不共戴天大仇之時,故今日劍成,殺氣立透華芸,兩眼之中,便有劍氣如電炬射出!

梅兒撒手,不由退了一步,叫道:“咦!洪哥哥,你怎麼啦!我們就可出山,難道你不喜歡!”

方洪忽地仰天一聲長嘯,借這長嘯,一舒三年鬱恨之氣,道:“梅兒,我不但喜,而且興奮得恨不得力生雙翅,飛出這邛崍山窮風谷,飛到莽蒼之嶺,立即手刃親仇,然後,梅兒,我們要並肩攜手,仗奔雷神劍,飛翔在九洲四海,鋤奸誅惡,掃蕩群魔!”

一句未了,忽聽兩人身側一聲長嘆,方洪與梅兒見是鏡湖老人突然前來!三年後,現下的鏡湖老人,更是發賽銀絲,髯勝白雪,劍已通神,真個芥子可納須雨,已到了來去無蹤的境界,倏忽而來,若非其一聲長嘆兩人竟不覺。梅兒全不以老人的責備為意,喜得一跳,說:“我們可以出山去啦!”

方洪亦是興奮之極,叫了聲:“爺爺……”

鏡湖老人卻突然攜著兩人的手,道:“都隨我來!”兩人一邊一個,緊隨老人身側,逕往那石洞而去,兩人可是一般心思,只道是即要命兩人下山,有甚囑咐,或是告誡。那知鏡湖老人攜著兩人,並不進洞,卻是往洞旁崖下,到那一堆黃土之前,鏡湖老人這才停下步來,也將兩人的手放下了。方洪和梅兒大惑不解,不由都向老人面上望,鏡湖老人突然面色凝重,肅然令人生畏,兩人也就不單是惑然了,而且驚訝!

卻見鏡湖老人向那堆黃土一指,道:“梅兒,你過來!”

梅兒愕然,移步近前。鏡湖老人又嘆了一聲,道:“梅兒,每日晨昏,我命你來此打掃,你知為何麼?可知這墓中是你什麼人?”

梅兒當真全不知曉,打從她四五歲,不過才走得穩路之時起,鏡湖老人即命她早晚兩次,前來叩拜,稍大,更日日打掃,每年春秋兩季,更要覆土,梅兒雖好多次要問明其故,鏡湖老人卻總不相告,後來習以為常,反而倒不再探問。不料今日老人卻指而相問,是以一時張口結舌,奇詫驚訝,兼而有之!

鏡湖老人卻突然聲音激動起來,道:“梅兒,還不給我在墓前跪下!”

方洪與梅兒情愛早篤,還道她作錯了甚麼事,爺爺要懲責,是以登時惶急起來,忙道:“爺爺,梅兒年幼,爺爺,別責她!”

鏡湖老人卻道:“洪兒,你過來,也在梅兒身邊跪下,你們行過了禮,爺爺再告訴你們。”

方洪聽爺爺再又提到梅兒名字時,並無生氣模樣與梅兒向那墳前跪下,當下兩人恭恭敬敬地跪叩了。

只見鏡湖老人在兩人站起來後,也趕至墓前,作一個揖,忽然像祝告般地說道:“老朽前受遺命,現已一十五年,令媛今已長成,更幸未負重託,奔雷劍亦已練就,雖未譴極而登巔峰,但爐火純青,卻也指日可待。今遵遺囑,自應以留書當面看,好就墓前復其姓氏,認祖歸宗,老朽身負重託,一十五年,心頭亦可稍安了。”

祝罷,復又向那墳墓作了一揖。那梅兒雖未聽鏡湖老人說出墓中之人是誰,但早明白,定是她的親人,驚疑地向老人看著。

鏡湖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來,正是十五年前,老人從那劍芨中所得的,年深日久,那信面早已暗黃,回過頭來,見梅兒已又跪下,不由點了點頭,隱隱見他銀髯抖晃,可見鏡湖老人仍在激動,道:“梅兒,此信未拆之前,我且將當年我入谷來時,所聞所見相告,你也曾不止一次相問為師,你哪知關於你的身世,為師也不知呢?”

隨命方洪走近前來,也不命梅兒起立,這才將當年鏡湖老人遠聞兒啼哭之聲,入得谷來,循聲尋到石洞,發現她啼哭在一個死去多時的女屍之旁之事一說。

便又向那墳墓一指,道:“梅兒,這墓即是你死去的娘埋骨之所,為師遵從你孃的遺言,此書保存至今,未曾拆閱,現在為師總算不負你娘之託,將你扶人,那奔雷神劍,亦已功成圓滿,現在你可知,這封信未曾拆閱之前,為師除了知你是你孃的梅兒,除外便一無所知了。”

那梅兒早已泣不成聲,方洪亦萬不料梅兒身世,與自己相似,自己的爹爹死於赤煉人魔之手,自己若非幸遇爺爺,只怕早沒命了。

一時間,竟將“急母難,切父仇”之心收起,為那梅兒,落下了同情之淚。同時心中好恨,不知那梅兒殺父的仇人,又是何人?若然在他面前,方洪必會先將自身不共戴天的大仇,放過一邊,先為她報了仇才好,看著那梅兒哀哀欲絕,方洪真恨得咬牙切齒!

鏡湖老人上前一步,並不拆開梅兒她孃的遺書,一手輕撫著梅兒的頭頂,幽幽發出一聲長嘆,道:“梅兒,快別哭了,你娘雖死,若她神靈有知,見你已經長大成人,必也會含笑九泉了,死者已矣,還不快拆信看來,好即日與洪兒下山,為你爹孃報仇。”

梅兒卻向鏡湖老人叩下頭去,哭道:“師傅,不但你老人家對我有撫育大恩,粉身碎骨,也難報得,今日才知更德及我娘遺骨,承蒙師傅埋葬於此,得免暴屍古洞,且生我者雖是父母,當年若非你老人家相救,別說練成奔雷劍,為父母報仇了,徒兒哪能活到現在。”梅兒邊哭,邊說,悽悽切切,哭得方洪也淚如泉湧,哭得鏡湖老人亦老淚縱橫。

老人又道:“梅兒,快聽師傅的話,還不將信拆開!”那鏡湖老人一生,不但武功名重一時,僅以取名鏡湖,便知其在文學上,亦有造詣,是以梅兒這些年來,除練劍以外,老人並授她文學,故爾命她看來。

鏡湖老人雖一再催促,那梅兒卻似梨花帶雨,哀哀欲絕老人才又是一嘆,抹去老淚,道:“也罷,為師代你拆,讀給你聽,梅兒,休再啼哭。”

說著,將信拆了開來,小心翼翼地不使那信破碎,那信上字跡,甚是娟秀,上面寫著:

“寒梅愛兒見字:兒生也不長,尚在娘腹。汝父已見背,兒今在襁褓,娘又將與兒永決……”

鏡湖老人一邊看,一邊在唸,不料這梅兒的娘,還是個多才的女子,這開首兩行,竟已是字字血淚,連鏡湖老人也念不下去了,便一聲浩嘆,道:“梅兒,這寒梅兩字,便是你的名字了。”

鏡湖老人換過一口氣來,才又繼續念道:

“……娘作此書,命已垂危,恐不能書罷而逝。故簡述於後: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羅浮村者,兒祖宗墳墓在正……”

鏡湖老人方讀至此,忽然心頭一顫,兩手劇顫,那焦黃信紙,亦簌簌作聲!那梅兒強抑悲聲,俯伏於地,未覺有異,方洪站在一旁卻看得明白,不由一怔!

卻聽鏡湖老人突以激動的聲音,很快的繼續念道:

“……汝父秦姓名寒,娘呂氏雪梅,寒梅汝名者,冀汝若能長成,勿忘汝父母大仇也……”

鏡湖老人讀信雖快,但卻越往下念,其聲越低,令人不能辨其聲,念至此,方洪發現爺爺雙手不僅是顫了,而是劇抖,那已焦黃了的信紙,忽然從老人手裡飄落下來,方洪心知有異,連那秦寒梅也抬起頭來!

鏡湖老人忽地仰天一聲狂笑,笑聲在谷中迴盪不前,面上仍是珠淚滾滾,不知所措,方洪卻倏然心中一動,在鏡湖老人和秦寒梅面前把信紙拾了起來。

鏡湖老人狂笑聲落,復又連聲哈哈,像是在對天發“哈哈!天道循環,當真毫釐不差麼,造化弄人——竟至斯極!”

秦寒梅連悲傷也忘了,一時驚惶失措,很快爬快起身來,忙將鏡湖老人扶住。

方洪卻早退了開去,飛快的將秦寒梅她孃的遺書讀完,他不讀還罷了,這一讀,登時滿面蒼白,渾身抖顫,那變得焦黃了的信紙,又復從他手中飄落下地來,他亦是不覺。鏡湖老人一語才罷,卻又是狂笑不止。

秦寒梅急了,叫道:“洪哥哥,快來呀!來瞧瞧師傅怎麼了!唉!你……你你……”

是秦寒梅一掉頭,才發現方洪除了沒像他爺爺仰天狂笑外,竟一般兒失了常態,這一驚,非同小可!

要知這寒梅姑娘,亦是智慧過人,見方洪亦是看完了她孃的遺書,才失常態,立將適才師傅讀信時的情景,與適才仰天發問,前後一參詳:“哎呀,莫非……莫非要我找殺父的仇人是……”心中一冷,寒梅姑娘兩手便鬆了下來。

鏡湖老人沒等她攙扶,忽地腳下一踉蹌,跟著又是一個踉蹌,蹌蹌踉踉,向那石洞奔去了過去,嘴裡又復狂笑,他平日那麼洪亮的聲音,剎那間,竟已得又嘶啞,又蒼老,連連自言自語道:“哈哈,天道循環,毫釐不差,造化弄人,至於斯極!”

直到鏡湖老人搖搖晃晃的身形,已漸漸隱沒於那一陣狂笑之中,同樣的話語,仍然隱隱傳來。

秦寒梅至此已明白了多半,慢慢回過頭來,只見目光,正註定在她面上!寒梅姑娘忽地一咬牙,一掠到了他面前,俯身拾起她孃的遺書來,頭也不抬,忽地扭身,撲到她娘墓前,雙膝跪地,也飛快的讀起遺書來!

她這一看,登時也和鏡湖老人,方洪同樣,同樣面色蒼白如紙,渾身顫抖不已!

原來那呂氏雪梅的遺書之中,囑寒梅姑娘長大成人,毋忘其父慘死,待將奔雷劍練成,即應前往報復那不共戴天的仇人,非是別人,竟會是教養撫育她一十五年的鏡湖老人!

寒梅姑娘兩手劇顫,那遺書從她手中落下,她也不覺,突然雙手捧面,將滿是淚痕的面龐,深深埋在掌中,哭道:“娘啊……”天啊,身後,那方洪不但是兩眼不瞬的望著她,而且心中忐忑地在聽,又紛亂,又茫然,不知該奔回洞去,追到爺爺的身邊去?還是該去安慰寒梅?

但他卻動也不動,從兩小無猜起,到現下已是情深愛摯,怎生就這剎那間,兩人之間像隔了一堵高不可越的牆,陡然間生分了啊!

耳邊,他爺爺鏡湖老人狂笑,仍隱隱傳來:“造化弄人,至於斯極,哈哈!”漸漸,方洪只覺這不是他爺爺的聲音,而是他在心裡,也在狂喊這兩句話,是他真的這麼狂喊麼?

忽見秦寒梅一躍而起,不是哭的哀絕之聲,令人心神為之撕裂,而是連珠似地狂囈般脆生生的大笑,令人心神之為震顫,猛可裡見她兩臂一振,宛若沖天之鶴,騰身數丈,眨眼間,貼臂似猿猴,已飛也似的向上猱升,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秦寒梅的身形,已沒入那濃霧內,她竟就此如飛去了!

方洪眼看她如此飛去了,卻又似耳邊,響起了一聲轟雷,心中自是雪亮,爺爺鏡湖老人雖是她的殺父之仇,但寒梅卻同時又感念鏡湖老人十五年撫育教育之恩,不能因恩忘仇,又復不可以仇負恩,恩仇牽纏,難以取捨,由此啟發寒梅姑娘,其痛苦可想而知,而她與他,又是這般情深愛摯!

便是她不向爺爺尋仇,而她這一去,豈還有相見之日麼。她這一去,是去了天之涯?海之角?呵呵!必定去了天涯海角,正喜愛深情長時,何期成永決,剎那之間,竟是地轉天旋,情勢陡變!

便是他將她尋找,尋找到她,又有何用,還是朝朝暮暮,耳發廝磨的情侶,今後,便成路人了麼?不,連路人也不如的,路人還可相見,而他可能再見到她麼?

日色不透濃霧,谷中難分晨昏,不知過了多久,方洪站在當地,呆呆地立在當地,似怨似悲,愛悠悠,恨重重,恨造化弄人,悲愛侶永訣,不知過了多久,掛在臉上的淚乾了,望眼難穿重霧,相思不透濃雲。啊啊!他是恨不得能替那寒梅姑娘分擔些悲痛,有多好啊!但已不能夠了,永不能夠了,而今而後,永遠,永遠!

時間使他漸漸平靜了下來,忽然心中一驚,爺爺怎麼半天也無聲息了,狂笑之聲早已不復聞,爺爺此時的痛苦,只怕不下於寒梅姑娘。“而我,我怎麼只想秦姑娘,忘了爺爺?我……”一想到爺爺,心如刀在絞,即刻奔入洞去,高聲叫道:“爺爺!爺爺!”咦!怎麼爺爺也不見了啊!找遍了古洞,也沒見他爺爺的蹤跡!

方洪覆又奔出洞來,一邊叫,一邊狂奔,繞崖腳,奔深谷,但找遍了窮風谷,每一個爺爺常到之處,每個隱密的角落,但哪有爺爺的蹤影!

方洪幾乎要失聲而哭,秦姑娘走了,爺爺也走了,現下這叢山,幽深的谷底,只剩下他一人了,剩下他孤單單的一人了,往日這與梅兒追逐嬉戲之地,時間爺爺親切呼喚之聲的這天堂幽谷,竟似草木也為之含悲,流水也為之嗚咽,現下除了他三年前,被赤煉人魔所擄,至今生死不明的娘,這悲慘世界,這無情的人間,再沒有他的親人了!

方洪忽又血脈賁張起來,梅兒,現下已不再是他的梅兒,而是敵對的秦姑娘了,她娘雖死,此間卻有墓在。

他的娘呢?是生?是死?若然不幸已不在人世?卻連墓在何方,也不知曉?

方洪想到娘,三年前,他被赤煉人魔劈落下崖剎那,孃的一聲尖叫,他又在耳邊響起!方洪哪能再等待,一時間,梅兒、爺爺自他腦中漸漸隱去,孃的音容,卻漸漸清晰起來!

陡然間,窮風谷中奔雷轟聲激盪,是那方洪時拔出劍來,狠狠地,劍掄處,奔雷驟發!只見劍光似電掣,雷聲滾滾,刺破那頂空重霧濃雲。

正是:種得蘭因收絮果,毫釐不差半毫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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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回:窗外聞兩蕩婦竅竅私語

這日,雷波城外,來了一個少年,那少年長眉入鬢,面如冠玉,只是星眸呆滯,似有無限的悒鬱,又宛若重有憂色。

眼望著那黃浪滾滾,似天上奔來的金沙江,深深一嘆,自言自語地念道:

“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羅浮村者……”

對面,道上來了個老丈,少年趨前兩步,拱了拱手,道:“老丈請了。”

老丈鬚眉皆白,對少年打量了一眼,說:“哥兒,你不是本地人,莫非要問路,喏,只轉過前面那山溝,就可見到雷波城廓了。”

少年躬身施禮,道:“小子正是問路,請問這左近,可有羅浮村麼?”

那老丈忽然呵呵笑道:“你這一問,可問得巧啦,我便回羅浮村,哥兒,隨我來啦!”

老丈策杖便行,那知才行得兩步,忽然又停足回頭,向少年重新打量,發起楞來,說:“哥兒,我們那羅浮村,甚少有外人前來,各家親眷,老朽大半皆知,你且說說,是找哪家?”

原來這少年正是方洪,那鏡湖老人之孫,在邛崍山窮風谷中,奔雷劍成,鏡湖老人正要命他下山之頃,竟然變生莫測,發現鏡湖老人入谷所救的遺孤,撫養得亭亭玉立的秦寒梅,奉母遺命,要報殺父之仇的,也就是鏡湖老人。

真個是,造化弄人,至於斯極,撫養之恩,葬母之德,授技之惠,卻偏曾滲入殺父之仇,毀家之難,那寒梅姑娘不忘深恩,難報親仇,只得一走了之。

她走了,鏡湖老人亦狂奔不知去向,幽幽深谷,只剩下了一個方洪,一個恨不能恨,悲無可悲的少年方洪,啊啊!人皆有母,豈他獨無,他娘現刻被赤煉人魔拘在莽蒼山中,不去救援,怎還為了這情孽牽纏,留在谷中發呆?

方洪振劍騰身,飛躍出了窮風谷,日夜兼程,往南奔馳,這日驀見前面黃浪滾滾,大江阻路,向人一打聽,原來已來到了金沙江畔。

方洪驀地一怔,忽然記起寒梅姑娘她孃的遺書,書中有“金沙江畔,雷波城郊,有羅浮村者,爾祖宗墳墓在正……”

當下心中不由一動,想道:“寒梅姑娘已是孑然一身,別無去處,此間乃其祖宗墳墓所在,說不定她已來到此間。”正想問,忽見這老丈迎面而來,巧啦,偏他正是羅浮村人。

那老丈心中疑惑,停足而問,方洪心道:“你便不問,我也正要打聽。”當下躬身施禮道:“老丈,小子果是外鄉之人,正要向老丈打聽,羅浮村中,可有秦姓的人家麼?”

那老丈啊了一聲,只見他慢慢搖了搖頭,繼之一聲長嘆,道:“姓秦的確有,但早死絕啦,你這是問到我,換了別人,多半還不知道,哥兒,你可是和那秦姓人家有親故麼?”

方洪心中陡然生出無限愧疚,怕這老丈再往下問,便點了點頭,道:“老丈,我是要問,最近數日,可有秦姓的後代前來麼?”

那老丈繼又一聲浩嘆,道:“哥兒,怎麼我說的你還不明白,我不是說那人家已死絕了麼!死絕了,何來後代,唉,若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上天真沒眼睛,那秦姓人家,全家都是好人,不料一晚之間,遭了天火,不但莊園燒光,人也沒一個逃出。”

方洪心中本在疑惑,爺爺鏡湖老人,一生正直,乃是俠義道中領袖,照這老人說來,那寒梅姑娘之父,既是好人,爺爺為何下這毒手?

心中雖疑,但怕更引起猜疑,便不言語,而且聽說並無人前來,那麼,那寒梅姑娘定沒返鄉的了,登時面露失望之色。

那老丈又在說道:“哥兒,我看你還是別去了,我們那荒村乃是鄉農集居,可無招商客棧的。”

方洪嘆道:“老丈,不瞞你說,我確是那秦姓人家的親故,既然遭慘變,不有存人,我也該去墓前拜掃一番,不知能勞老丈指引否。”

那老丈道:“哥兒居心,實是難得,這有何不可,那秦姓人家自遭了天火之後,因他平日為人太好,大家在火熄之後,盡力挖出了十數具屍骨,可憐已辨不出誰是誰來,只好為他們造了個大墓,便在村口不遠,恰是我們必經之地,哥兒,這麼說,就隨我來。”

那方洪心中在想道:“我尋不著寒梅姑娘,但能來此為她爹爹掃墓,也算不虛此行了。”

心中在想,腳下可沒停,那老丈雖是高年,腳下卻甚矯健,走了約有半個時辰,已來到了一個村落,老人忽然停下步來,向右面路邊一指,道:“這就是了。”

方洪順著他手指處一看,只見坡下是一彎流水,蜿蜒過一個小小的土丘,土丘之上,石欄圍繞著一個大墓,三五株白楊,全已高有數丈。

只看這墳墓建得甚具模樣,可見這老丈之言不謬,其生前被村人愛戴,亦可想見了。

方洪忙拱手道:“有勞指引,老丈請便。”

那老丈走了兩步,忽然又轉回頭來,道:“哥兒,也許你需要香燭紙錢,村中倒有一家雜貨鋪,這些物件卻是有的,我可要從此分道了。”說罷,這才走了,這老丈不但慈祥,而且熱心,鄉人誠樸,也可見一斑。

方洪目送老丈走上岔道,去得遠了,一面心道:“不錯,我既代寒梅姑娘掃墓,豈能不備香燭紙錢。”當下便奔向村口。

入得羅浮村,只見這村子有百來戶人家,這正是農忙之際,村中甚少人行,尋到了那雜貨鋪,店家已無聊得向外面張望,一見方洪,登時露出驚奇的目光。

方洪知村中少來外鄉人,店家驚奇,他可不奇怪,便向店家說明要買的各物。

那知方洪此言一出,那店家更是驚詫,說:“怪!怪!又是一個。”

店家一面將取下的香燭放在櫃面,才道:“貴客不是村人,聽你說話,更非本鄉之人,是吧!”

請問:“你到此來買香燭何用?”

方洪道:“店家,我自有用處,我且問你,適才你說甚麼?甚麼又是一個。”

店家道:“貴客有所不知,外鄉人來買香燭紙錢,今天你是第二位啦,這不是教人奇怪麼?”

方洪一怔:隨即心中一喜,急道:“店家,那位是甚麼樣人?”

店家直搖頭,道:“所以我說怪了,而且還是個姑娘。”

方洪接口道:“那姑娘不但美貌,而且還揹著一把劍,是也不是?”

店家道:“怎麼不是,原來你們是一路的,這就難怪了,你們這是來掃那一家的墓?”

方洪喜極,那不是寒梅姑娘,還能是誰?不管店家之言,忙從懷中摸出塊散碎銀兩,向那店家一拋,抓起櫃檯上的香燭,便往村口奔去。

待他想起忘了問店家,那寒梅姑娘去買香燭是甚麼時候,他卻早到那墓墳之前。

但他向墳前看清時,卻又不由楞住了,原來墳前並沒有人來掃墓跡象。

方洪心中一冷,頓又失望之極,心道:“外鄉人,怎便即是她了?”隨又一聲長嘆,發了一會楞,這才點了香燭,在墓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然後焚化紙錢。見那墓上長了不少荊棘,左邊又塌陷了一片,便又除草填土。

方洪在墓前約有一個時辰,見天色不早了,這才戀戀不捨的離去。

非是他對墓中之人不捨,而是他存著希望,希望那曾去買香燭紙錢的女子,便是寒梅姑娘,若然是她,她自要前來。

那知耗了一個多時辰,夕陽已銜山了,那幾株柏楊,更見蕭蕭,只見田野間,荷鋤的鄉農,紛紛返家,他這才絕望而去。

日落時侯,方洪進了雷波城,今日沒奔多少路,卻有些力竭精疲之感,即隨便找了個客棧落腳。

因是意興蕭索,那晚餐亦直如嚼蠟。方洪從來滴酒未曾入口,心道:“酒能澆愁,我何不沽酒一壺,以遣愁懷。”

當下便放下飯食,喚來店家,換盞取酒。因是他從來滴酒未曾入過口,何消三五杯,便已酩酊大醉,醉鄉不辨時刻,待酒醒來,只見月色滿窗,看月影西斜,才知已距天明不遠了。

那以酒澆愁,難免愁更添愁,方洪酒醒,更覺空虛,望著那窗上月色,不由一聲浩嘆。嘆聲方才出口,驀聽風聲颯然,窗上跟著一暗,似有物自窗外一掠而逝!

方洪本能地一躍而起,越窗飛身出屋,腳尖點地,已躍登房脊!其快不過剎那之間,那知他身法雖然快極,四處唯見冷月清輝,並無可異之處。抬頭望明月,卻見月邊飄浮著幾片浮雲。

方洪心道:“是了,這是片雲翳月,夜靜更深,怎有來人。”

但忽又心忖:“便是浮雲遮月,那,風聲卻何由而來?”

皆因方洪躍登屋脊,自己在高處,但也僅覺微風拂面。

要知方洪的劍術武功,已達上乘,耳目之聰敏,也倍於常人,更不信他是聽錯了。

忽覺腳下寒生,低頭一看,原來是赤著一雙腳,常言道酒醉心裡明白,方洪清清楚楚地記得,昨晚酒醉之後,是和衣而臥,腳下的鞋襪並未脫去。而店裡的夥計,豈會替客人脫鞋脫襪?再看身上,衣衫倒仍在身。

心念一動,立即飄身下屋,躍入房中。此時窗門大開,那西斜的月光,投了滿屋,早瞥見床柱上,有碧光刺眼,寒森森,驀可裡乍見,真個砭人肌膚!

方洪心中一驚,錯步一閃身,早到床柱旁邊,待他看清,饒是他幹雲豪氣,劍術已通神,亦不禁心頭一驚!

原來那床柱之上,釘著一把匕首,碧玉閃閃,不但鋒銳無比,而且顯然塗有劇毒!

這一來,方洪不但驚,而且大奇,皆因今番不過才初入江湖,自忖並無仇家,與江湖中人更是無冤怨。

待他略一審視,心中更升起了一片浮雲!這匕首實在有劇毒,而且釘入床柱有兩三寸深,可見用這匕首的人,功力甚深,若然是暗算自己,怎又會差了準頭。方洪一時發起楞來,正不得其解,身側忽見白影一幌,原來一陣風從窗口拂來,桌上有物飄落。方洪伸手一抄,入手是一張上有字跡的白紙,忙湊近窗口,就月光下一看。

只見上面有兩行娟秀的字跡:“有敵躡蹤,今晚更施暗襲,小心小心,今後不可貪杯。”

那語氣之中,有責備,更有關切。

原來那字跡一入眼,早看出是寒梅姑娘的筆跡。窮風谷三年,兩人早晚習劍,日間同隨鏡湖老人讀書習字,寒梅姑娘的筆跡,他豈有認不得。是以心中大喜,反倒不去追究他何來強敵。

方洪登時全明白了,昨夜酒醉之後,不但自己的鞋襪是她所脫,而且也是她逐走了這暗算自己的人,但因來敵甚強,變生倉促,故而她也僅能令敵人發出的暗器失了準頭,並未將敵人留下,更因雖然她退敵之後,還生怕敵人不止一個,故而並不追趕,一直守護在旁。

方洪心道:“是了,是了,必是我酒醒之後,她聽得我那一浩嘆,這才離去的。”

方洪心中喜極而悔,悔不該昨晚爛醉如泥,心忖:“這麼看來,她非但不當我是她仇家,亦未作路人,仍然有情有義。只道從此再也見不到她了,不料她竟近在咫尺。”

方洪那還怠慢,忙不迭著上了鞋襪,正當他要出房追尋,忽地心中又一動,返身到了床柱邊,拔下了那柄匕首,這才飛身出房。

先前在窗上黑影一掠之頃,他躍登屋脊時,已不見人影,何況現下又耽擱了這一陣,此時追去,那還能見到她。

方洪略一沉吟,心道:“這麼說來,昨日在羅浮村中買香燭紙錢的,一定也是她了。”這有何不可解的,必是她發現了方洪,避過一邊去了。當下更不遲疑,立即出城,天不過剛亮,已到了羅浮村口。

方洪徑奔大墳之前,看得明白,果然多了一堆紙灰,不由跺足,懊悔之極。分明昨日已懷疑是她到來,若然不大意,還怕尋不到她麼,這一來,再向何處尋去?皆因昨日那老丈已說得明白,秦家在此已然無人,雖然是他走後,寒梅姑娘才現身掃墓,他入雷波城,她也跟蹤去了。

方洪悔恨交集,在墓前怔了好久,心知她若有心避他,絕找她不著的了。便又想道:“除此而外她別無去處,只看她昨日跟蹤自己入雷波城,可見她並未存心與我決絕,現下此間我已被人暗襲,敵人絕不死心,她也必不會放心,定會跟隨我的身後,只要我留上心,還怕尋她不著麼?”方洪越想越覺不錯。他已打聽得明白,由此往莽蒼山,憑他的輕身功夫,不過兩日路程。

要知方洪雖恨不得即時找著寒梅,但更望早日救出他娘來,故爾便立刻起身,往南奔莽蒼。

中午時侯,到了個小鎮,這一路行來,人煙已漸漸稀少,便買了些乾糧帶在身邊。午後所經之地,更是處處皆窮山惡嶺,往往數十里地,皆見不到人家。

方洪心中也漸漸焦急起來,皆因他僅知赤煉人魔的巢穴是在莽蒼山中,但小時候曾聽他娘說過,莽蒼山方圓有好幾百裡,現下沿途不見人煙,休道赤煉人魔的巢穴難尋,只怕入了莽蒼也不知道。但此時管不了這許多,只好估量遠近,認準方向往前趕。看著天色已晚,腳下深谷之中,已有惡瘴升起,方洪在邛崍山中住了三年,他如何不知荒山惡嶺,人跡罕到之處,也必有惡瘴,故爾他皆在高處奔馳,太陽一落山,見深谷中惡瘴氤氳,風過處,微聞腥氣撲鼻,可就更不敢往低處落了。幸得此刻他行經之地,那山嶺越來越高,方洪順著峻嶺奔馳,心想今晚只有露宿一夜了。那知方行間,忽見峻嶺已到了地頭,就在嶺頭的斜坡林間,露出一個屋角。

方洪大喜,有屋自然有人,有人也就可打聽道路了。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玉免已東昇,但月光昏暗,看不真切,待方洪腳下加勁,五七個起落,趕到那房屋之處,才看出是個小小的野廟,但不見燈火。

方洪先已涼了半截,入內一看,果然裡面無人,當下自寬自解,有這所在,總比露宿嶺頭要強得多,待方洪在那小小的殿上,轉了一轉,卻不由心中又生出希望來,皆因那邊小廟不但不破敗,而且拾掇得乾乾淨淨,並不像無人的荒廟。

當下便在殿中坐地,盼望有人返來,一面取出乾糧來吃了。

不料坐了一個更次,並不見有人前來,就又失望,又疑惑,先前以為有人居住,故爾不好去至後面探看,此時疑心一起,才起身轉到殿後。

方洪用手貼著那門,微微用勁,哪知那門卻紋絲不動,凝眸一看,那門乃是楠木做成,他用勁雖小,但若非厚有兩寸以上,絕不會紋絲不動的。

當下心道:“是了,似這等深山惡嶺,豈無野獸出沒,若有人居,門戶必然要異常緊牢。”

這一來,更認定裡面有人,而有人在此間居住,豈是常人?

方洪好奇心起,霍地飄身,越牆而入,只見裡面是個小小庭園,園後只有一間小屋,黑漆漆,並無燈火。

方洪不便經過屋前,提高聲音,道:“過路人前來借宿,主人在家麼?”他高聲連叫了兩遍,房中卻寂然,就知便是有人,亦已外出了。

略一沉吟,因是好奇心大熾,顧不得守體,飄身到了門下,試著一推,那門亦關得牢牢。

方洪一怔,心道:“莫非屋中有人?”轉到窗下,輕輕一推,那窗卻應手而開。

看時,屋內雖然無人,但方洪卻被那屋中景象怔住了,皆因裡面設有繡幔錦榻,而且那窗推開之頃,即有脂粉香氣撲鼻,分明是女人所居之室。若說是和尚隱士之居,自不奇詫,怎麼此間會有女人在居住?又見室內拾掇得一塵不染,心道:“顯然這屋中的女子離屋不久,我何不隱身看個究竟。”

於是他將窗戶關好,回身一打量,只見牆外有顆大樹,枝葉茂盛,倒有大半伸入屋內,隱身其上,是再好沒有了。

方洪忙騰身上樹,巧啦,他身形才隱在樹上,忽見兩條黑影如飛而至。

這兩條黑影快迅之極,眨眼已越牆而入,果然是兩個女子。

月初升,又是從上下望,看不清兩個女子面貌,但卻皆背寶劍。

兩人飄過牆來,僅微風颯然,方洪不由又是一怔,好俊的輕身功夫!

兩個女子直向那間房中走去,後面那個忽然說道:“師姊,你說怪不,憑我們兩人,竟將他追丟了。”

方洪聞言,心中一動,前面那女子忽然閃身一掠,已穿窗而入,後面這女子卻不跟著進,站在門邊,忽然回身,望著樹上微微一笑,正是方洪隱身之處。

她這仰面,月光恰好照在她面上,才看出她是個中年女子,但很美。

忽地火光一閃,進屋那女子已點燃了燈,跟著在咿呀一聲,門也隨著開了,屋中女子並未露面,在內說:“師妹進來歇歇,別耽心,他絕逃不了,這是奔莽蒼山必經之路,還怕他不自來投網麼?”

門外這女子應聲道:“師姊說得是,他準逃不了。”

進屋之頃,這女子又朝著樹上一笑,閃身進了屋,跟著兩個女子在窗前坐下。

燈光下,更看得明白,先進屋那女子,看來要大好幾歲,但風韻仍存,眉目間,多了妖媚之氣,只是卻一臉寒霜,兩人坐定,這女子忽然一挑眉,說:“師妹,那小子今天雖被他逃脫了,但由此而來,非從這嶺上走不可,你沒見嶺下皆是惡瘴麼?除了這嶺外,數十里地內,皆無路可走,是以我不耽心他跑掉,真正耽心的,卻是昨晚那女子,那麼年青一個姑娘,武功竟大得出奇。”

方洪聽得明明白白,這不是指自己還有誰,所說昨晚那女子,自是秦寒梅了,不由心中冷笑,憑你兩人,豈是她的對手,若她將奔雷劍施展開來,只怕你們早沒命了。但聽這兩個女子說她了得,他心中卻高興。

那年紀較輕的女子,忽然面容一正,說道:“師姊,你談到這裡來了,我才說,據我看來,那姑娘雖然了得,恐怕還不及那小子,師傅這次命我們所辨之事,多半不能如願,要是碰到了那小子,我們真要小心。”

卻聽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師妹,你也未免太膽小了,當今天下,誰能擋得住赤煉掌,這三年來,我們姊妹也已練到了火候,昨晚不過怕驚世駭俗,也怕一擊不中,打草驚蛇,你以為我真怕她了,那小子年紀又有多大,憑鏡湖老兒那點功夫,能調理他好到那裡去?”

方洪恍然大悟,曾聽他娘說過:赤煉人魔門下有四個女弟子,他娘之上,還有二個師姊,這兩人必是其中之二。而且他爹即喪命在赤煉人魔第一個女弟子手中!

方洪明白了這兩人之後,登時血胍賁張,正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

方洪恨不得即刻下樹,掄劍取這兩個女子性命,卻忽然自我警覺,心道:“不可,正愁找不到赤煉人魔的巢穴,既遇到了他的兩個女弟子,豈不是天賜的大好機會,諒她才真個逃不出手去!”心念一動,這才強忍怒火。便又聽那年較輕的女子說道:“師姊,我可不是這麼看法,你該明白,若像你說得這麼容易,師傅也不會在這多年中,輪流派我們前往邛崍山守候了,那小子若來送死,豈不正好。”只見對面那女子哦了一聲,但繼而一聲冷笑,嘴角一撇,道:“這幾年來,師傅最寵愛你,自將心裡話告訴了你,知道的也比我們多了。”說得那年輕女子臉上一紅,道:“師姊,我可是好意,怕你輕故吃虧,其實我在師傅一次酒後,無意中聽他說的,當時並沒留心,昨晚突遇強敵,我才想起來。”

頓了一頓,對面那女子那裡信她,反而有妒忌之色。

這面這個年輕女子似已瞧得明白,嘆了口氣,道:“那晚師傅說:他當年追蹤師妹,到了窮風谷崖上,那小子被師傅一掌擊下谷去,正要將師妹擄回……”

方洪聽得大氣也不敢出,此來報仇其次,首要是救他的娘,此刻聽這女子提到,自是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心中也猛跳起來。只聽那女子繼續說道:“就在這一瞬間,忽聽谷底傳來風雷之聲。”對面那女子哼地一聲冷笑,道:“邛崍山之高,何止千仞,人在高處,風雷起自腳底,乃常有之事,我們在莽蒼山中,亦是常見,這有何奇怪的。”

那女子見她不信,只是笑笑,道:“你還未曾聽我說完,師傅那晚說道:他聽那風雷之聲有異,登時記起一事來,便是數十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劍起處,便風雷併發,劍光若滾滾寒濤,被攻的人,立被罩住,便是那時武林高手,多一招不到,即敗下陣來,輕則受傷,重則立時喪命。”

那女子最初有驚容,但最後卻露出不信的神氣,但這女子又在說道:“師傅當時亦是不信,便找那人一斗,據師傅說,尋了半年之久,才將那人尋到,那知亦不到三招,即敗在他手中,而且還受了傷,師傅從沒有將此事告人,也即是這緣故,皆因這是他一生中丟臉之事。”

方洪希望能聽到他孃的消息,但這女子僅略略提起,便未往下說,他雖然有些失望,但聽說當年赤煉人魔敗在奔雷劍下,登時信心更堅。

這邊這個女子又在繼續說道:“師傅自這次挫敗之後,回到莽蒼山,才加緊勤練赤煉掌,半年有成,這才再又出山。”

那年長女子,細細的眉兒一揚,道:“這就難怪了,師傅的赤煉掌那時尚未練成。赤煉掌可是天下無故,這次去找上他,那人豈有命在?”

鏡湖老人自寒梅姑娘的娘手中,雖巧得奔雷劍芨,但劍芨淵源何自,卻始終不知,亦是方洪所急於想知道的,故爾忙凝神傾聽。

卻見那女子搖了搖頭,道:“若真個如此,師傅這三年來,也不會坐立不安,命我們輪流守候在邛崍山中了。師傅去找他較量,結果如何,他雖沒曾說出,但聽他口氣,赤煉掌雖然亦是無功,但那人好像中了師傅的暗算,從那時候起,即銷聲滅跡。”

方洪記起爺爺說過那奔雷劍在江湖出現,雖然震驚天下,但前後不過一兩年的工夫,即未再聽人說起,現得突兀,滅得亦是倏然。心道:“這就是了,必是我們這一派的始祖,後來受了赤煉人魔的暗算,便在窮風谷中,歸了道山。”

正想間,那女子又在說道:“聽師傅口氣,雖然如此,但他時時不安,可見那人並未命喪師傅手中,怕他尋來,這才更加倍勤練武功,赤煉掌也更練得不用著體,已能傷人,那日師傅追趕師妹,到了窮風谷上空,忽然聽得風雷之聲傳自谷底,想到奔雷劍上去了,你想,師妹那小孩被師傅劈落下谷,豈有命在,便是有命,師傅也怕不到他的頭上,命我們輪流在山中守候,同時乃在探尋那風雷之聲的來源,可惜那谷終日雲封,我們始終不能下去。”卻聽那女子說道:“但師傅明明要我們探尋那小子的下落。”這年輕的女子便道:“師姊,你好死心眼,師傅明是要我們探尋師妹那小孩,但若發現了劍起便有風雷併發的人物,還怕我們不告知他麼?據我猜來,師傅十之八九,其志不在師妹那小孩。”

那女子哦了一聲,忽然凝視著方洪存身的大樹,方洪一驚,只道被她發現了形藏,那年輕的女子似也微微一驚。

卻聽那女子突然說道:“不錯,我記起來了,近來有好些天,一早一晚,也聽得那窮風谷下,隱隱傳來轟隆隆之聲,我還道是雲生深谷,腳底傳來雷聲,並不奇異,原來……”

方洪這才心定下來.心說:“那可是我和寒梅姑娘未練到火候,若是我爺爺施展開來,你們便在崖上,怕不也像是轟雷貫頂。”

便見那女子輕嘆,道:“師姊,適才你還誤會我,說師傅和我怎麼怎麼,現在想來你已有些明白了,我們同是苦命女子,那個女人不想嫁個風流的夫婿,恩恩愛愛,而我們……

唉,別說了,而這次師傅的用心,卻更是令人傷心,他命我們守在窮風谷上,原來是他對那人十分懼怕,卻教我們去送死。”那女子愕然,說:“送死?”便又聽那年輕的女人冷笑一聲,說:“怎麼不是,若然那人真在谷底,上來見到我們,你想,我們練的赤煉掌,乃是一望便可認出的,他和師傅仇深似海,豈會放過我們,這不是送死怎的。”

那女子陡然站了起來,說:“不錯不錯,師傅三年前將師妹擄回來後,即離開了莽蒼山,原來是這緣故。”

赤煉人魔已不在莽蒼山?方洪心中一涼,登時大失所望。

只見那女子突地站了起來,將她師妹的手抓住,說:“師妹,姊姊不好,這些年來,我都錯怪你了,我們真真苦命。”

說著,那眼圈兒便紅了,方洪離得遠,雖然並未看見她眼圈兒紅了,那月光下閃爍的瑩瑩淚光,卻是看得見的。

隨即見那師妹哼然一笑,道:“這一來,你也不難明白,為何我勸你別難為師妹那小兒了,師妹好容易逃出魔掌,但仍被狠心的師傅殺了她夫婿,現今連這點骨血,也不放過,我們既然同是苦命的女子,怎倒幫助師傅為惡,師姊,我們何不抬抬手兒,留他一條小命!”

這女子一言未了,陡聞一聲怪嘯!一條黑影已自牆外飛落,這人身法好快,快逾電閃,落地現出個瘦條條的怪人,一身道裝,兩眼火紅!

那兩個女子一見,嚇得一聲尖叫,方洪雙眸赤登時火紅,早伸手抓住劍柄!

原來這人正是赤煉人魔,仍是三年前窮風谷上所見的那一身裝束,方洪怎會認不得!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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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4: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回:親孃還活著

三年前雖是僅在窮風谷上見過一面,又是在驚懼之頃,但那一瞬的印象,方洪豈能忘懷,反臂早抓住劍柄!

只見那房中兩個女子同是一聲驚呼,登時面無人色,赤煉人魔嘿嘿一笑,說道:“還不給我滾出來!你們背叛我!哈哈!”那哈哈之聲,入人之耳,令人不由打了個寒顫,實是淒厲之極!

方洪才要下樹,忽見那年輕的女子忽地站了起來,顫聲說道:“我姊妹生不如死,與其這般忍辱偷生,還如早死在你手中。”一仰頭,即穿窗而出!當真視死如歸。

方洪暗裡一咬牙,想到這女子亦是孃的姊妹,適才又聽得她兩人肺腑之言,何況她雖然知我在這樹上,早有維護之意。

赤煉人魔已嘿嘿一聲厲笑,道:“苗金鳳身受之苦,你們像不曾見到。嘿嘿,我白疼了你這個賤人!”

那女子竟然不再懼怕,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何可怕的,赤煉人魔兩臂上舉,月光之下,只見他兩手發赤,雖然他對面前他這徒兒兼愛姬,即要下毒手,那女子卻揚著面,反而一步步向他走近,原來她已緊閉雙目,咬緊了牙關!

赤煉人魔雖是背向他而立!但三年前窮風谷上那邪惡的嘴臉,登時在方洪腦中浮現,再不下去,這女子那還有命!又聽赤煉人魔提到他孃的名字,更是血脈賁張!

那知他才將枝葉一分,忽然心中一動,忖道:“殺父之仇雖然不共戴天,但現上救娘要緊,赤煉人魔狡免三窟,我若一現身,可就不容易找到他巢穴了。”

心念一動,只得強忍怒火,那知就在這剎那間,赤煉人魔霍地往前一撲,那赤紅的手爪已向那走近來的女子抓了過去!陡間一聲尖叫,是房中那女子突地撲出,叫道:“師傅,你繞了她罷!”但已慢得一慢,只聽一聲慘呼過處,那女子已經屍橫就地!

方洪心中實是駭然,分明赤煉人魔毒爪並未著體,但那女子已屍橫就地!與他對敵,怎敢近他之身!

搶出的那女子看得駭得一呆,渾身顫抖,赤煉人魔嘿嘿厲笑,道:“若是當年,我倒可繞她一命,哈哈,死也不能讓她死得這麼便宜,但現下可不能……”

那女子顫聲說道:“我……我……”

赤煉人魔陡地一聲冷笑,道:“我命你守在窮風谷上,有何異狀,你怎不回報!”

那女子惶恐地說道:“師傅是說師妹那個小孩,他……”

赤煉人魔又復狂厲一笑,道:“斬草要除根,但小娃娃豈能成得了氣候,我是說那谷底可有風雷之聲!”

那女子啊了一聲,雖然她已證實了適才師妹之言,果然赤煉人魔對自己徒兒愛姬,居心亦是恁地惡毒,只見她咬著牙,又退了一步。赤煉人魔又喝道:“快說。”那女子忽然一仰面,道:“好!我說,那谷底不但有風雷之聲,而且一早一晚,有如奔雷貫身!”現刻卻反是赤煉人魔忽地退了一步,急問道:“你當真聽得不差,實是聲如奔雷,雷聲傳自谷底?”

先前兩個女子對話之時,明明她說是隱隱聽得,雖然她誇大其詞,那女子不知那來這個膽量,不但敢瞧赤煉人魔了,而且忽然尖聲笑道:“不差啊!我聽得清清楚楚那奔雷之聲入耳,就像在頭頂一般,若不是因當時晴空萬里,心中奇怪,還發覺不出的。”

赤煉人魔一呆,忽地自言自語:“難道劍魔果然沒死,劍術竟已到了這般境界!”

“他沒死,他沒死!”那女子突然從牙縫中迸出兩句話,“你是說那個曾遭你暗算的劍魔麼?他不但沒死,而且找你來啦!”方洪相隔數丈,卻已見到了這女子目中狠毒的閃光!方洪卻是更恨,連他爺爺鏡湖老人也不知奔雷劍芨的淵源何自,他到無意中得到了些端倪,雖仍不知祖師何人,但是遭受赤煉人魔暗算而死,卻是不錯的了,就是眼前這個赤煉人魔,殺父之仇,辱娘之恨,現今又加上了師門之怨!方洪便是心切救母,可也再不能忍了。那女子方說得一聲“找你來啦”方洪陡地一聲長嘯,嘯聲卻被風雷之聲所掩,原來他同時拔劍出鞘,劍振風雷迸發,只見枝葉紛飛之中,方洪已凌空撲下,快似迅雷驚霆!方洪恨極了赤煉人魔,凌空急撲,更是劍在身先,風雷湧寒濤,已將赤煉人魔頭頂方圓兩丈罩住!那知赤煉人魔淒厲怪嘯聲中,陡聞一聲慘呼,登時血雨飛灑!

赤煉人魔豈會這麼輕易伏誅?方洪微微一怔,他尚未看得明白,那知怪嘯之聲已在朝後傳來,方洪一跺腳,忽然渾身亂顫,只見地上一橫屍,竟是赤煉人魔那女弟子!死在他劍下的,竟是他孃親的師姊!

原來赤煉人魔聽得她說:“找你來啦!”跟著奔雷突自頭頂發出,赤煉人魔一驚非同小可,只道是強敵果然沒死尋來,不及回頭,赤煉人魔當真歹毒殘酷之極,倏地一探臂,抓住他那徒兒愛姬一拋,直往他劍上迎去,方洪劍似奔雷,她那還不化成飛灑的血雨。

要知赤煉人魔這女弟子武功實也了得,若非奔雷之聲陡自天降,她本是氣極,在嚇唬赤煉人魔,何曾知方洪是在樹上,倒把她給嚇了一大跳,更萬不料赤煉人魔會拿她去替死,出其不意,赤煉人魔出手之快,更快如閃電,就此玉殞香消。

方洪見無意間殺了這女子,雖知昨晚這女子曾對他下毒手,但他那雙握劍的手,卻仍不禁打顫,更恨極了赤煉人魔,飛身便追!

但他起步已晚,那赤煉人魔在這剎那間,早已去得沒了影子,方洪追出了五七里地,一直追到了嶺下,漸覺腥氣撲鼻。暗道:“不好,那低窪之處,惡瘴更濃,再往下追,只怕不待追著赤煉人魔,我倒先已中了毒。”

方洪恨得差點兒沒把滿嘴鋼牙咬碎,忙不迭反身退到嶺上,那知他去來不過才頓飯工夫,待他回到小廟,竟又有奇事發現,只見院中的兩具屍首,已蹤跡不見!

方洪方才一怔,忽聽廟外牆下,一人幽幽長嘆,雖然是個女子的嘆聲,方洪雖在悔恨之餘,卻不由心中一喜,心道:“你終於來啦!”

輕輕將劍入鞘,飄身到了牆下,不敢帶出一絲風聲,騰身用臂肘掛著牆頭,探頭一看,卻不由大失所望。

原來方洪難忘那秦寒梅,又知她必曾跟蹤自己,現刻突聞女子嘆聲,不是她,還能是誰?那知他一探頭,看得明白,只見牆下有兩堆新土,前面站著一箇中年道姑,就在方洪探頭的這個工夫,那中年道姑又在嘆道:“兩位師妹,請恕我一步來遲,唉,其實我便早到了,又有何用,便是我們三人聯手,亦非師傅的對手,不過多送一條命罷了,那時,恐怕替你們埋骨也沒人了。”說著說著,那聲音漸更淒涼,繼道:“兩位師妹陰靈不遠,且看那善惡之報。”

那道姑說罷,右手拂塵一拂,左手打了個稽首,方洪心道:“是了,這道姑必是兩人的大師姊,只是,她怎會是道姑裝束?”只見那道姑慢慢轉過身來,仰面望著他隱身之處,說道:“我料定你追不到他的,那嶺下毒瘴,你就不能通過,何況他詭計百出。”

方洪忽然記起娘曾向他說過,當年赤煉人魔施毒掌,殺他爹爹之時,她亦傷在她大師姊手中,自然便是她了。方洪登時大怒,但也暗暗吃驚:自己騰身上牆,並未帶出風聲,竟也被她發現了。

道姑之言甫落,方洪忽地怒嘯,一躍下牆,出手似閃電,劍發若奔雷,長劍已架上她頭上,喝問道:“當年助赤煉人魔為惡,傷了我孃的,是你不是?”

方洪出手之快,她實是難以躲閃,但雖然她也並不想躲閃,兩眼瞅著方洪,輕輕一嘆,點了點頭,說:“不錯,是我,我已知你是誰了,你是我師妹的公子,當年你娘便傷在我手中。”

她說得神態自若,並無半點懼怕,這一來,方洪大感意外,那有人不怕死的!

要知當年她雖傷了他娘,但並未傷娘性命,方洪本性極是善良,豈會便真要殺她,見她恁地神態自若,倒反而不自覺的,將劍撤回,楞在當地。

那女子忽然又幽幽一嘆,道:“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不然,我豈會來此,現下我這兩位師妹,一刻以前,原是活生生的人,現在不是已成了兩堆黃土麼?人生如朝露,何況像我們這般苦命的人,生而何歡,死而何惜,我師姊妹四人,雖然你娘受的苦最多,但最幸運的還是你娘呢。”

方洪心中忽地一動,心道:“適才我若意氣用事,豈不誤了大事,現今赤煉人魔已然逃走,四海茫茫,不從這女子身上,我如何能找他得著,而且救娘更是刻不容緩。”便道:“這麼說,當年傷我娘,現下你也後悔了,我也知道當年你聽命於赤煉人魔,身不由已,現在我問你兩件事,你若坦誠說出,並無虛假,今晚便饒了你。”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我知你要問何事,我倒不是想你饒我,老實說一句,剛才赤煉人魔逃走,你以為他是懼怕了你麼?原來他是把你誤為劍魔了。”

“劍魔?”方洪聞聽一怔?衝口說道:“劍魔是誰?”

那女子奇道:“你不是劍魔的弟子麼?怎麼你倒問我?”

方洪恍然大悟:爺爺鏡湖老人雖得到奔雷劍芨,但實不知道這劍的洲源所自,他曾聽爺爺說過,當年那有如神龍見首之人,雖然劍動似奔雷,神劍無儔,但人卻狂暴偏激,以致當年武林曾因而大亂,想來便因此故,江湖中人便以劍魔稱之。或者,那人實是名叫劍魔。赤煉人魔既然曾和他兩次過招,從來未死於他的暗算,自然對他知之甚稔。

方洪不由自言自語地念道:“劍魔!劍魔!”

那婦子更是詫異,道:“當真你不知劍魔?”但方洪已然明白她所指是誰,便道:“哼!不論劍魔是誰,奔雷神劍還不令赤煉人魔聞聲喪膽,我這正要找他,快說:那赤煉人魔此番是逃去何處,我娘現下又在何處?”

那女子道:“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現在除了我一人之外,怕還沒第二個人知道,但赤煉人魔這一逃去,我雖不知他逃去之地,但你娘現囚於天姥山中,我卻知道得清楚,報仇事可後緩,救生者才最緊要,你還不快去!說不定赤煉人魔這次逃去,也前往天姥山也說不一定。”說時,這女子態度極是誠懇,不由方洪不信。

當真這赤煉人魔狡猾之極,兩處巢穴,竟然會相隔這遠,少說點也有五七千裡。

方洪一知赤煉人魔可能逃去之處,以及發現娘現下囚居之地,那還會遲延半刻,道:“我這便去了,若然你有半句虛假,哼!”

方洪說著,將劍一掄,登時雷聲隱隱,那女子淡淡地,悽然一笑,方洪已然轉身,要往來路上奔去,忽聽她說道:“且慢!”

方洪將身半轉,道:“你還有何話說?”那女子略一沉吟,忽然說道:“我且不問你是否是劍魔傳人,但你這把劍上,實是驚人,只是你是否是赤煉人魔敵手,我仍不放心,這麼辦,我們不如較量較量,你要能輕易勝得我,這樣,你便不怕那赤煉人魔了。”

方洪心中亦不由一動。心道:“不錯,先前聽那死去的女子言道,她們皆已將赤煉毒掌練到了火候,面前這女子是她們的大師姊,武功必也更好,那赤煉人魔絕無聞聲便逃之理,常言道輕敵必敗,我正該一試。”

陡地一聲長嘯,長劍疾轉如輪,劍起風雷併發,喝道:“好,就讓你見識奔雷神劍!”只見劍氣漫天,似怒潮陡卷。

那女子雖然一驚,手中拂塵一抖,似有一股無形勁力自帚上發出,方洪劍勢頓緩,只見她已輕飄滑開了一步,嘴裡更呵了一聲!

方洪長嘯之聲再起,原來這奔雷劍一出手,劍嘯起風雷,聲助劍勢,劍趁聲威,人也豪氣倍增,方洪雖是個看似文秀少年,但劍一出手,便禁不住連聲長嘯,直似變了個人似的,劍上風雷聲,再加嘯聲的人,那還不懾人心神,那武功稍差的,那會不立被懾服。難怪當年那劍魔在江湖中現身以後,沒人在他劍下走到三招的。

且說方洪嘯聲再起,旋身疾轉,登時劍似匹練繞體,第二招發出,更似轟雷!那女子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聽雷聲隆隆之中,似有十數個方洪,自四方八面攻到,劍影如山,那敢怠慢,手中塵拂亦是疾轉,小心地將這第二招擋過,但她已嚇出了一身冷汗,才要撤身,方洪剛已出手,竟是勢不由人,霍地騰身而起,劍似長河倒瀉,宛若一片寒光,當頭向她罩下,這一招更見凌厲,不見人影!雷聲、嘯聲,更撼人心魂!

那女子喝了聲:“罷了!”但面上頓現喜容,說時遲,手中拂塵已貫注全身內家真勁,直向劍影中投去!她卻倏地一倒,貼地疾射!但見漫天塵尾飛灑,那女子的拂塵,竟被他的劍氣絞得寸斷!方洪劍勢一收,人也落地。止不住心中大奇,她雖毀了拂塵,但三招竟傷她不得!

卻見那女子喜得眉開眼笑,雖然三招不到即已落敗,而且還毀了拂塵,她卻喜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方洪仰面發出一聲長嘯,道:“現在已讓你見識過了,你且說,那赤煉人魔能接得下我十招麼?”

只見那女子點了點頭,道:“奔雷劍果然不同凡響,難怪赤煉人魔會聞聲即逃了,只是,只是若照赤煉人魔所描敘的,顯然你的功力還遠不及那劍魔。”

說著,突然肅容說道:“我雖三招不到便已敗在你手中,但要知赤煉人魔武功高出於我何止一倍?這也罷了,若然他和你一招一式拚鬥,恐也不是你的敵手,但你該記得,當年那劍魔的功力還在你之上,赤煉人魔卻已今非昔比,而當年劍魔卻仍受了赤煉人魔的暗算,可見僅恃武技,也不過僅匹夫之勇,而有七分武功,若無三分歷練,亦算不得英雄,要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以我想來,當年劍魔若非樹敵太多,陷於孤立之地,只怕赤煉也難得逞呢!”

這女子說的實是肺腑之言,其言也諄諄。方洪怎不肅然起敬,更可見她乃是好意,想到自己適才幾乎要傷她性命,好生慚愧,忙將劍入鞘,躬身施了一禮,道:“謝阿姨教悔,將來我方洪定有以報,現下我心急如焚,就此拜別。”

那女子突然聽他改口叫她阿姨,早喜得眉笑眼開,道:“你也該去了,那赤煉人魔去了好半天,若他真如我所料,搶先到了天姥山,只怕你娘就沒命了。”

方洪被她這麼一說,心中更急,當下如飛走了,那天下的名山勝境,鏡湖老人一生嘯傲山水,多數到過,是以方洪在窮風谷中,即曾聽爺爺說過,故爾知天姥在東海之濱,他本該往東走的,但這嶺下惡瘴氤氳,只得返身而馳,直到嶺已走盡,山勢已漸低下已無惡瘴,這才往東。

方洪認定正東而奔,並不問所經何地,只覺身畔樹木,如飛倒退,到了天明時際,已見到了人煙,又奔了半日,這才找了個小鎮打尖,飯後復又狂奔了三個時辰,天黑時,已被他奔出了好幾百裡地,看看天色已晚,人是血肉之軀,方洪那還支持得了,只見所到之處,乃是一條小溪,溪邊有兩間破屋。

方洪心道:“我何不在此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他不但覺得精疲力竭,而且腹中飢餓。

當下上前拍了拍門,問道:“在下錯過宿頭,請屋主人,方便方便。”

那知他拍了一陣,並無人應聲,向前近看了看只見溪邊並無田園菜圃,不像是農家所居,若屋主人是獵人,也無天黑仍不返回之理,心下漸生奇詫,這才打量四周景象,原來他心急趕路,只認定方向狂奔,天又黑了,故爾並未留心,現在才看出此間荒涼之極,連樹木也稀少,這一來,可就覺得這兩間破屋奇怪了。不錯,是破屋,已然有些歪斜,房頂上的茅草,亦像是隨便扔上去的。

方洪等了一陣,並未見有人前來,尋思:“莫非這破屋中並無人居?”試用手輕輕一推,那門已應手而開,方洪才見屋中似有兩點亮亮的星光,忽聽呸了一聲,一股勁風直襲面門!

方洪忙一閃身,實是閃的快疾,但那股疾風仍是擦臉而過,雖未被擊中,臉上卻火辣辣的好痛。

方洪這一驚,非同小可,就憑他的身手,竟會險險地差點被擊中!好一會,才聽得嗤地聲響,那襲他之物才落入水中,竟飛出十多丈遠,而且聽那聲響,顯然已飛出十多丈遠,其勢仍甚勁疾!

才錯愕間,屋中忽然傳來一個陰冷冷的聲音,喝問道:“你是誰?”不是問,而是叱!

方洪心中好生不快,心想:“我以禮求宿,允不允在你,怎麼出手傷人?”但仍按捺下火氣,道:“在下錯過宿頭,請屋主人方便方便。”

他已後退了一步,小心地向屋內一探望,只見先前所見的兩點星光,此刻其光更是炯炯,可惜屋中太黑,此外並不見物,方洪更是驚詫,這星光倒像是蟒蛇惡獸的眼睛,但分明說話的是人,適才那一襲,更顯見這人的功勁!

忽聽屋中那個冷冷的聲音說道:“瞧不出,你還有道行,進來!”這說話聲不但冷極,而且不客氣之極,方洪怒想:“你是甚麼人,這樣霸道?”本來露宿一晚又有何妨,但他少年心性,這屋中神秘陰森,他倒更要闖闖!

便道:“主人既然允許,在下告進。”昂然即往屋裡走,但卻小心戒備。

方洪才前腳進門,那人又喝道:“將門關上!”便是主人對奴僕,亦不會這般口吻,方洪朗朗大笑,道:“主人原來是避仇在此,不敢開門,適才想是誤會在下是你的強敵了,你放心,在下已然說過,是路過此間,不過是一個錯過宿頭的行路之人。”

那方洪聰明透頂,見一而知十,這人若非避仇,怎會來此荒涼而無人跡之地居住,剛才一推門,他即暴襲更可見他是以為仇家尋來,但他心中實是驚奇,這人的功勁了得,他卻這般嚴防,那麼他那仇敵,也必是極其厲害的人物。

不料他一言未了,忽聽身後一個同樣冷,但卻清脆的口音說道:“師傅,這人是誰?”

方洪大驚,而且比適才驚得更甚,皆因這人來到身後,他竟然毫無覺,晃肩移位換形,已滑開一步!同時看得明白,原來是個女子,只見秀髮披肩,一身白衣,因是面房而立,看不清她面貌。

這女子卻瞧也不瞧他一眼,虛飄飄地擦身而過,就像幽靈一般,直往屋中飄進。屋中那人,自是她喚師傅之人,嘿嘿大笑,道:“這小娃娃倒也有膽,雖然來得有異,但武功倒非那魔頭一門,且慢慢問他。”

方洪心道:“果然被我料中了,這人實是避仇在此,但這女子是他弟子,適才進屋,顯然行得緩慢,但卻似腳不沾塵,雖然輕功在我之上,其師自更了得。”只見白影在屋中漸漸隱沒,跟著咿呀一聲,像是推開了旁邊的房門,對她師傅之言,亦不答理。

忽聽那人又喝道:“叫你關門,你聽到了沒麼!”陡然一股疾而不勁之風上身,方洪只道這人又要突襲,那知身後一聲咿呀呀,大門竟會自動關闔,登時大悟,由悟而驚,原來這人是以奇妙的功勁,掌風斜擊折射,將門關上了!抑勁道之巧,端地妙到毫釐,否則這兩間東倒西歪之屋,那能禁受得起他掌力一擊!

有那大門開著,倒還不覺怎麼,大門在身後一關,先前在外所見的那兩點光亮,也陡更炯炯逼人。卻因方洪進屋已有一陣,他功力本已深厚,屋中雖黑,倒可漸漸看得清了,只見房中靠牆對門,放著一張床,床上坐著一人,那兩點光亮,原來是那人的炯炯雙眸,看不清面貌,也因此故,愈更恐怖。

這人的語聲冷削暴戾,適才那白衣女子又有如幽靈一現,便未再見她出來,她那輕功之高,以及這怪人掌力之神奇,以及先前門外的一襲,所顯示的內家功力,實令方洪駭然,尋思:“爺爺乃是武林名宿,當今武林之中,若有這等高手,他豈有不知的,怎麼未聽他提起過呢?尤其是他這床放在對門,雖然他是在時時防強敵來襲,難道還有甚麼人的武功,比他更高的。”

方洪一時間心思疾轉,那驚疑怪詫,此起彼落,床上那個怪人,亦是雙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方洪竟也未曾覺察一般。

那人忽又冷冷地喝道:“過來,近前來!”方洪暗哼一聲,只要你不是山精鬼怪,當今天下,還有誰能勝得過奔雷劍法,若他好言語,方洪也許還能聽話,這麼一喝,不由惱怒,劍眉一挑道:“在下不過來此借宿,你若不願,我出去便是。”

那人嘿嘿一笑,道:“進來不容易,出去,豈這麼簡單,我在此隱跡十多年,並未被人發覺,豈容你走了。”

方洪雖不恐懼,但對這一男一女實有忌憚,心道:“我要救娘,刻不容緩,若是在此有個意外,誤了時刻,豈不誤了大事。”說著,已退了一步,他是想出其不意,破門而出。

那知移形未穩,忽見那怪人似是右手微招,方洪早已全神貫注,只道他要發難,忙立掌當胸,不料陡然一般勁風自後襲來,方洪那裡防得,他本是後退一步,腳下一浮,反而向前衝進了兩步,這還是他馬步趕緊一沉,方拿樁站穩。

方洪只道身後有人暗襲,那知掉頭一看,身後距牆不到三五尺遠,那裡有人,才知是那怪人右手微抬之頃,又發出巧勁,用掌力折射之勁,迫著他前進。

方洪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手功夫實是聞所未聞,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琅琅一聲襲吟,方洪早將劍拔在手中!

忽聽那人一聲冷冷生笑,說:“在我面前,你也敢亮劍,哈哈!”

這一聲哈哈,聲震屋宇,方洪心中亦是一震,但他又已暗哼了一聲,隨即仰面一聲長嘯。要知方洪的奔雷劍已練到火候,劍動似奔雷,劍威人豪,久而久之,便養成拔劍長嘯的習慣,劍在手,威氣倍增,朗朗長笑道:“我知你那心意,是怕我離了此地,傳揚開去,你那仇人便會尋來,你的武功我雖佩服,但你這般膽小如鼠,我方洪卻是不齒。”

一言未了,那人已怒吼一聲:“你這娃娃敢小看我,嘿嘿,天下各門各派武功,在我眼裡有如糞土,我不過早年受人暗算,雙腿又廢,所練的特異輕功,尚差火候,我怕人,哈哈,我會怕人!”

方洪聽他說各門各派的武功,在他眼裡有如糞土,也陡地朗朗一聲長嘯,道:“你小視天下武功,豈敢說小視我手中長劍!”霍地一劍虛空劈擊,奔雷徒卷寒濤!

原來方洪乃是少年心性,又怕被他這糾纏,誤了救娘,故爾劍示聲威!

只見那怪人雙眸中,奇光陡射,口中說了兩聲:“你……

你……”

方洪又一聲長嘯,道:“你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麼?”

一言未了,那怪人忽地大喝道:“你是誰?誰教你這奔雷劍法!”方洪豪氣已發,直要氣吞河嶽,道:“你也認得奔雷神劍,難為了你,倒也非井底之蛙,哈哈,你既認神劍,你敢小視天下武學麼?我和你無冤無仇,今晚也不和你計較,現在我也不想借宿,老實說,你這屋中何異鬼域,你待我如上賓,我也不願再留了,我可要走啦!”

方洪方要振劍破門而出,忽聽身後一個又冷又柔的聲音說道:“你話未說明,何必著急就走!”

方洪吃了一驚,只見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時又立在身後!兩門都關得好好地,她這是從何而來,難道她當真是幽靈!

方洪這一看明,雖是奔雷劍在手,亦不由打了個寒顫。

而更令他奇怪的,自己的那些話,竟未將那怪人激怒,只聽他自言自語:“不是!不是!那也是個女娃娃,不是男孩,不是男孩!”

方洪奇道:“你說甚麼?”卻盯著眼瞧那白衣女子!方洪此際在黑暗中已久,看得也較前更明,忽然大喜,道:“寒梅,原來你在此地!”

原來那白衣女子的面貌,與寒梅一般無二!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劍魔再世,行見地覆天翻;倩女幽魂,驚疑情深愛摯。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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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情海狂濤初試奔雷劍

話說方洪陡見那女子像幽靈一般,突在身後出現,簡直令他驚駭莫名,那知一對面,卻驚喜道:“原來你你在此地!”

原來這像幽靈一般的女子,驀可裡一見,和秦寒梅有幾分相像,要知方洪對她朝思暮想,她那倩影時時在心中浮現,現下這屋中又甚是昏黑,故爾雖僅幾分相似,他卻認定是寒梅姑娘了。

那白衣女子面向怪人,冷漠地說道:“師傅,要不要將他擒下。”

那唯見炯炯雙眸,神光懾人的怪人,亦是冷冷地說道:“五丈之內,他豈逃得出手去,無須了,我有話問他!”

相隔五丈,這怪人竟有這大口氣,方洪雖是劍已拔在手中,人趁劍威,但現下方洪卻無半點豪氣。他已認定這白衣女子便是秦寒梅,她她……竟如此決絕!不理睬我也罷了,還要將我擒下。兩臂一垂,不由一聲浩嘆,道:“寒梅妹妹,我爺爺一生俠義,如何與令尊誤會成仇,實令人難解,難道你就不念我爺爺養育之恩,我們數年同遊同息之情。”

只見那姑娘轉過頭來,淡然道:“你說甚麼?”

那怪人卻已再又喝問:“這奔雷劍是誰傳你的?”方洪聞言一震!他竟知我會奔雷劍!瞟了那姑娘一眼,卻又心中悽然!當真她就是隻我為路人了麼?想道:“你不理睬我,那也罷了,你怎會拜這怪人為師,呵呀!莫非,莫非她知不是爺爺對手,這才另投名師?哼!他便武功通神。豈能強得過奔雷劍去,我何不釜底抽薪。”

心念才動,已一聲長嘯,道:“你既知奔雷劍無敵,還敢說五丈之內,我逃不出你的手麼?”手中劍虛空一劈,頓時雷聲隱隱。

那怪人冷笑說:“倒也有些火候了,只是,嘿嘿,你在我面前,何異螢火之花,撤手!”

一聲撤手出口,僅見一物飛至,方洪看得明明白白,那知他竟躲不過,右腕上一麻,手中劍蹌踉墜地。

方洪一躍跳開,驚得一怔,那怪人已又喝道:“快說,這奔雷劍是誰傳你的。”

那姑娘未見移步,卻像幽靈般白影一閃,已將他的劍拾在手中,方洪便想便想奪過,也來不及了,其實他眼睜睜望闐她拾去長劍,並未動彈。皆因適才那打穴手法,太已怪異,明明見他襲來,竟不能躲過,現下只覺右臂痠麻,便將劍拾回,也無法施展,而且定也保不住這劍。

那姑娘將劍在手中試了試輕重,幽幽的說道:“師傅,這劍倒趁手。”

方洪心說:“我這劍不知你用過了多少次,趁不趁手,倒像現在才明白。”忽將手一背,朗朗笑道:“寒梅妹妹,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既不忍向爺爺下手,我是方家骨肉,今晚我替爺爺贖罪便是。”

原來方洪見這白衣姑娘搶先將劍拾起,誤會是要對他不利,現下方秦兩家已成世仇,她既對他只作路人,自己絕決,便把心橫了。

那知那姑娘卻充耳不聞,兀自將劍在手中把玩不已。忽然轉揣開門,提劍走了出去。月光從門口射入,照得滿室通明,先前那怪人只能見到兩雙炯炯的眸子,現下已清清,只見那人形似骷髏,長髮披肩,方洪一見,不同打了個冷顫,這人簡直象個殭屍一般。

方洪忽然心中一動:“房門一開,我不趁此時逃走,更待何時。”現下他可知這怪人所說五丈之內,逃不出他的手去之言非虛了。霍地跺腳疾撲,快如電射!

那知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忽然一股勁風斜刺裡從左面襲來!

方洪晃肩錯衝,才滑開半步,倏忽右面同樣一股勁風又已襲來,只是那勁風凌而不厲,恰好能將他迫回,並不能傷他!

方洪已看得明白,那白衣姑娘已去得不知去向,門外並沒有人,便知又是身後怪人所發的奇異掌力!心中一寒,卻身不由已的退回到原處。

那人已嘿嘿笑道:“你不答我話,要想出屋,豈非作夢,快說!”

方洪知他是問奔雷劍是何人所傳,他已兩番問話,只因那白衣女子突然現身,方洪心神一分,便沒答言,這奔雷劍授自爺爺鏡湖老人,有何不可告人的,況寒梅姑娘對他如此絕決,一時間萬念俱灰,而且這怪人的武功實是高深莫測,劍又被奪,已知要想逃出屋去,那是萬難。

當下將心一橫,朗聲道:“你趁人不備,暗算奪劍,算得甚麼英雄,有本領,就和我在劍上走個三五招,告訴你,這奔雷劍乃是爺爺所授,你待要怎的?”

那人語帶奇詫,說:“你爺爺,不是呂雪梅?”忽又厲聲喝道:“你爺爺是誰?快說!”這喝問的語氣,更是逼人。

現下可輪到方洪驚詫了,心道:“難道這一切,秦寒梅皆未告他?”便哼了一聲,道:“我爺爺是武林名宿,江湖中人提起他老人家來,個個敬仰,人稱鏡湖老人便是。”

一言未了,忽聽屋外雷聲突發,剎那間似雷霆震怒,方洪心中亦是一震。已知那白衣姑娘將奔雷劍施展開來。

那秦寒梅的劍術,並不在他之上,怎會才數日不見,即有這大威力!怎會突然練起劍來?

只聽得那怪人唸了兩遍:“鏡湖老人?鏡湖老人?”

方洪趁他思索之頃,霍地欺身,左掌一翻,猛推出一掌!勢若狂飆!

要知奔雷劍之所以能於劍起而風雷併發,乃是內力渾厚,力透劍身,劍振而起風雷,是以方洪的掌上功夫亦是了得!

那怪人哈哈大笑,左手微招,輕輕一拂,登時一股強勁之力反震回來!方洪朗聲長嘯,道:“多謝了!”兩掌往前一推,借掌力暴然後退,落地已在屋外。

原來他知這怪人武功的通神,奧妙莫測!那一掌雖出其不意,但絕傷他不得,正為要他還擊,好借力撤身,果然兩掌一推,借他一拂之力,暴退出屋!

方洪見計謀得逞,心中一喜,那知腳才點地,怪嘯之聲已到身後,那怪人竟是如影隨形追出!

方洪大駭,心道:“除非劍在手中,否則絕非其敵。”更不辨方向,只向那風雷聲處狂奔!

溪邊,雷聲隆隆,劍氣砭膚,白衣女子正練到酣處。方洪陡然縱身疾撲,那奔雷雖是無儔威猛,但—招一式,方洪皆瞭如指掌,辨聲即知劍勢,飛身投入那一片寒光之中,道:“寒梅妹妹,得罪了。”換形閃挪,伸手扣她手腕!右手閃電般向她手中劍奪去!

那白衣女子咦了一聲,方洪與秦寒梅亦曾時時戲奪對方寶劍,方洪皆是得心應手,這一奪空,不由一怔:“當真數日不見,她武功竟曾高了這多?”

忽地寒光一閃,後聞一聲,說:“還他寶劍!”方洪斜身一探臂,入手已是自己的寶劍。但寶劍入手,他卻更是駭然,那怪人竟會在那姑娘身後出現,而且是他奪劍擲來!這時明月如水,方洪也已看出那人雙腿已折,膝蓋以下全都沒有了,但他自後追來,自己毫無所覺,他卻反而在對面那姑娘身後現身,其行何止如風,簡直是鬼出神沒。

忽見他一飄身,頭下腳上,身子已掛在丈外一棵樹上的橫枝之上。喝道:“試他劍招!”同時已折了根樹枝,向那姑娘擲去!

方洪卻是發起楞來,皆因他不但已看清了這怪人的長像,而且已認出面前這個白衣姑娘,形似秦寒梅,而並非是她,不但無寒梅姑娘豐盈,且面兇慘白,加上那披肩的長髮,難怪令人有如幽靈般的感覺了,只是,兩人的面貌,驀地裡乍見,竟有五七分相似。

相似也還罷了,此刻令方洪驚得發愣的,這姑娘既不是秦寒梅,她怎麼也會奔雷劍法!莫非……

方洪陡然記起赤煉人魔那女弟子所說的劍魔來,莫非這怪人便是劍魔,當年受了赤煉人魔暗算,其實並沒死去!

那姑娘樹枝在手,霍地一上步,似踏洪門,實走偏鋒,正是奔雷劍起步之勢,冷冷說道:“接招!”手中樹枝掄處,風雷驟發!

方洪更是一驚,她以樹枝代劍,竟同樣能發揮這大的威力!緊劍疾轉,脫袍讓位!只守不攻。

那姑娘冷冷一哼,未撤劍,已變招,有似轟雷貫頂,突然騰身下攻,九宮方位,競同被罩住!

方洪圈劍淳洲,劍勇寒濤,九九歸元,守定中宮,同時已驚叫出聲:“羿射九日竟有這般威力!”一言未了,方洪右臂痠麻,那姑娘手中樹枝一彈一挑,方洪劍便出手,她身法好快,倏地一掠臂,已將劍接住!同時樹枝在他氣海穴上!只要她向前再遞出一寸,方洪只怕登時便沒命了!

那姑娘扭頭問道:“師傅,可以了麼?”

別看她手中樹枝僅是指著他的氣海穴,但方洪卻知躲讓閃避,那是妄想,對方皆能劍在竟先。奔雷劍他已練到了火候,豈有不知之理。這麼看來,這姑娘的劍術,可能已不在她爺爺之下,尤其那一招羿射九日,更有過之。

卻聽那人呵呵笑道:“從頭來,還他寶劍,從第一招起。”

方洪現下已料到了七八分,準知這怪人便是劍魔,這奔雷劍雖非劍魔所授,但若論淵源,卻應是他的祖師,方洪心中懍然,由畏生敬,簡直不敢仰視。

忽聽那姑娘冷冷地說道:“剛才你奪劍的勁兒那去了,接著啦!”只見她掌心一吐,那劍一聲龍吟,寒光一閃,劍柄已塞在他手中,竟是不由他不接。

同時卻在心中閃電般想道:“我這劍上所學,自以為從此便天下無敵,那知竟和這姑娘差得太遠,我早已練得爛熟的一招,竟會躲它不開,難怪昨晚竟容赤煉人魔逃出去,若我能再得祖師爺的傳授……”

那姑娘手中樹枝已撤離他的氣海穴,一聲嬌叱,道:“接招,一劍驚天。”正是奔雷劍起手招式,樹枝才揚,已雷聲隱隱。但她這一招並非是一劍驚天,而是迫方洪使出,萬不料一上手,方洪立即處於被動之位。非以一劍驚天不能破得。

方洪長劍究非樹枝可比,劍掄時亦是風聲驟發。

那姑娘仍是冷冷說道:“不錯,果然有點火候了,起鳳騰蛟。”但她使的卻是“七巧飛星”,方洪非以起鳳騰蛟破她這一劍不可,跟著使出“龍騰六合”方洪每一招莫不處於被動,而且她的每一招,除了威力極大之處,而且那招術之神奇,遠非方洪所能及。

要知鏡湖老人乃是自劍芨中練成這奔雷劍,要想能在短短的十餘年間,盡竅這神劍的奧秘,自不可能,且方洪便有奇質異稟,三年中,又豈能得鏡湖老人十餘年的領悟。

這功夫,方洪再不懷疑,知這怪人實是劍魔無疑,心中又驚又喜,忙將爺爺所授劍法,儘量展施開來。

那白衣女子忽然一聲:“八方風雨!”只聽風雷之聲大作,只見白影似匹練繞體,那威力之猛,較之方洪使這同樣一招,何止大過一倍,忙不迭騰高兩丈,劍轉羿射九日!

這乃是奔雷劍絕倫威猛的兩招,方洪劍化“羿射九日”,守中有攻,但他施展開來,卻還不及這姑娘適才一半威猛。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手中樹枝擊過頭頂,乃中江海凝光,奔雷劍滿盈,只見她俏立如處子,方洪卻忙不迭收招暴退,那“八方風雨”,“羿射九日”,雖然無儔威猛,但這最後一招“江海凝光”,卻是最能以靜制動,那前九招施展開來,簡直不容人還手,但若攻敵不下,這滿盈的一招江海凝光,卻是專教敵方來攻,無論敵方招式何等神妙,只要一出手,便會被制住。

方洪前面九招雖然火候不到,但“奔雷劍”法皆已全部學全,唯有這一招,連鏡湖老人亦僅知其妙奧,而未參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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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劍魔著實厲害

原來那奔雷劍芨之中,只有九式,最後只是一個人像卓立,立劍平頂,那人像雙眸,凝視劍尖,看來是收式一般。

鏡湖老人曾聽傳言,那神龍見首之人自在江湖中出現,簡直就沒聽說有人在他劍下走過三招,待照那劍芨練來,雖然一招更比一招威猛,自忖憑他以一身所學,當然不致三招也擋不住,但那最後兩招“八方風雨”,“羿射九日”,可是萬萬不及的,那“八方風雨”乃是將敵人圈住,賡繼一招“羿射九日”,更是攻在中宮,對方再高武功,亦是逃無可逃,只有束手待斃!那最後一式,先前皆忽略了過去,至到鏡湖老人將劍練成,練到第九招“羿射九日”,只覺餘勁倍前充沛,這才留了意,並知這最後滿盈的一式,原來是蓄勁不發,意在待敵而動。

鏡湖老人當一發現,興奮之極,只是始終雖竅秘奧,經過好幾年的探索,才漸漸發現了些端倪,並告知方洪與秦寒梅兩人,皆因那前九招已非武林中人所能抵敵,這最後神奇奧絕的一招,不學它也能,待他年參詳出來,那時才再傳授。

方洪陡然見這姑娘緊劍過頂,正是那奔雷劍芨中最後立式一般無二,那還敢再出手,故爾暴身疾退。

忽聽身後人冷冷地說道:“那最後一招,怎未學全?”

方洪已聽出是那人的聲音,此刻已不再驚駭,回頭,只見他正在盤腿坐在身後,連風聲也未聽到,他卻已到了身後,這輕身功夫之神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而方洪卻記得他還說過,說雙腿已廢,輕功尚未練就之前,他不願被人知曉。

方洪驚喜交集,立即翻身跪倒,道:“徒兒拜見祖師。懇祈教誨。”

那人呵呵笑道:“你倒乖巧,你知我是誰。”

那白衣女子怔怔地發呆,顯然方洪此舉,大出她的意外。

方洪道:“當年祖師神龍見首,一劍震武林,莫不望風生畏,故尊祖師為劍……”

想那“魔”之一字,乃是邪極之稱,若然道出,豈非太已不敬,故爾方洪劍字出口,便不敢往下說。

那怪人卻呵呵笑道:“不錯,當年人以劍稱我,你便說出,我亦是不以為仵,嘿嘿,敬而神之,畏而魔之,那敬畏之別,實只毫釐。”

白衣姑娘道:“師傅,原來人家叫你劍魔。”

劍魔雙眸似有神電射出,仰面長笑,道:“劍魔!劍魔!哈哈,我叫劍魔!劍魔便是我!”

這一聲怪笑,只覺四外皆震!方洪心中更是顫慄!

“我叫劍魔,劍魔便是我!”迴音震盪,直似四外群山,有千百人在高呼一般!一言未了,那白衣姑娘忽地一聲嬌叱,飄身過溪。

方洪這次可看得明白,只見她肩頭不幌,兩腿不彈,同時驚喜交集,原來她是馭氣飛行。

這馭氣飛行,乃是輕功上乘,她小小年紀,竟練到了如此境界。方洪更驚的是,她這般飄身過溪自是發現了敵蹤,就憑三人劍術武功,誰敢來捋虎鬚?莫非……莫非便是祖師的仇人,莫非是赤煉人魔!

方洪一想到赤煉人魔,百脈頓時賁張,只是劍魔並未命他起來,他卻不敢動彈,只覺劍魔如電的目光,隨著溪邊那白影轉移。

那白衣姑娘已搜尋了一遍,眨眼已回到面前,冷漠的臉上,有驚喜之色,卻道:“師傅,難道我走眼啦!”

劍魔陡然敞聲大笑,道:“你沒走眼,是人家去遠了,這人不像是敵,且休管他。”目光早又落到方洪面上,方洪簡直不敢仰視,卻在心中尋思:“來人既非赤煉人魔,當今天下,誰會有這高武功,在這姑娘發現蹤跡,即刻追去之時,他竟能從容而去!”

只聽劍魔忽然喝問道:“你爺爺又從何處學得我這奔雷劍,快說!”

這劍魔性暴而厲,那姑娘冷冷漠漠,當真有其師,必有其徒。

方洪誠惶誠恐,恭恭敬敬,忙將爺爺鏡湖老人在窮風谷底,寒梅哭聲尋至,發現她娘屍首,得劍芨之事一說。方洪才說到鏡湖老人葬屍之後,遵那女子遺囑,撫嬰練劍,只見劍魔向兀立那裡的白衣姑娘掃了一眼,突道:“還不去至對溪眺望,在此作甚。”

顯然這劍魔是有意將她遣開,不願她聽下去,那白衣姑娘雖不願意,但卻不敢違抗師傅之命。只看她移步緩慢便知。

方洪心中不由一動:“這白衣姑娘像煞寒梅,師祖卻不願她往下聽,豈是偶然?”正目送她冉冉過溪,那劍魔已再喝問道:“以後又是如何?快說。”其聲冷極絕厲,方洪不自禁又打了個寒顫,才又說到他母子如何被赤煉人魔追迫,為尋爺爺去至窮風谷,他娘被擄,他被爺爺所救,即與寒梅姑娘一同練劍之事一說。說到赤煉人魔殺父辱母,方洪眥目皆裂。

劍魔一雙電目註定在他面上,瞬也不瞬!

方洪悲憤填膺,再拜說道:“昨日雖然尋到赤煉人魔,但因徒兒年幼功淺,奔雷神劍又未能造極登峰,致赤煉人魔雖在眼前,仍被他逃去,懇請師祖慈悲,賜予指點,若能報得大仇,徒兒終身不忘。”

劍魔忽地一聲狂笑,道:“這也罷了,若是那呂雪梅擅將我劍法傳你,嘿嘿!當年我以劍芨換嬰,乃是我被暗算之後,怕那魔頭追蹤,那時我雙腿俱廢,奈何他不得,怕有個好歹,這才將劍芨,與呂雪梅換嬰傳授,我曾有言,她那女娃娃將我奔雷劍練成,不準妄用,除非替我報仇之後,而且不得私相傳授他人,那呂雪梅臨終遺言,可曾說得明白,你爺爺何物老鬼,練我劍法尚有可恕,竟敢將劍法傳你!”

劍魔越說越厲,方洪心中一寒,適才還希望他能指點自己劍術,現下不但大失所望,只怕他還要對自己不利,若然他要下毒手……

方洪忙不迭暗暗戒備,雖知他武功劍術太已高絕,但他若要下毒手,自己豈能束手待斃,而娘現今被囚,父仇又未能報得,正是重擔,集於一身。

要知方洪乃是個豪氣干雲的少年,而且幼遭大難,新近又遇秦寒梅這一變故,現下又危在頃刻,不由把心一橫,亢聲言道:“我爺爺葬亡者,撫遺孤,乃本俠義,況寒梅姑娘母親,遺書之中,並無此言,何得辱我爺爺!徒兒……”

劍魔忽然呸了一聲:“誰要你這徒兒。”他本是坐在地上,突然縱起,一把向他肩頭抓去!

方洪早有提防,往後一倒,手中劍霍地推出,身形卻已往後疾射而出!

劍魔一聲狂笑,道:“你這小娃娃螢火之光,竟敢反抗。”

方洪眼前陡然一黑,劍魔身法之快,實是駭人,早已到了身前,而他卻還不曾站穩,忙不迭劍化“八方風雨”!

這乃是奔雷劍威猛無儔的一招,方洪要求自保,驀可裡劍招出手,更見凌厲。

果然迫得劍魔撲來之勢緩得一緩,方洪已連番兩個起落,早到溪邊!

被他自己的劍法迫退,那劍魔更是大怒,狂笑聲中,只聽一聲呸!陡然白光一閃,銳嘯破空,方洪平劍猛砸,噹的一聲響,手中長劍堪堪被震出手,震得他右臂痠麻!方洪雖然激憤得橫了心,亦嚇得魄散魂飛,原來劍魔吐出的一口痰,竟有這般威力!方洪跺腳疾躍,飛身向對溪那邊逃去,那知身形起在空中,驀在裡頭頂風聲颯然,一條黑彰,飛掠而過!

那劍魔雖然雙腿已廢,但能馭風而行,若然繼續向對溪邊縱落,豈非送死,忙將飛躍之勢止住!身軀猛地往下一沉!登時落入溪中!

那溪寬不過才三四丈,不料深有數丈,方洪早將呼吸閉住,幸是他內功精湛,又早有提防,只覺沉下數丈,溪底衝激之力奇大,身在水中,本已不易著力,身子立被衝得順流而下。

方洪心中反而一喜,他閉著呼吸,在水底也可支持得一刻工夫,這不是輕易便可逃出手了麼?沒想到會在絕處逢生。

方洪順著水流,身形一倒,兩腳亂蹬,流行得也快了,水中雖然難以睜眼,但估量兩盞茶的工夫,已流出了裡許遠去!漸漸覺得那口真氣已閉不住了,這才擰腰,踩水上浮,他還怕劍魔會沿溪追來,不敢貿然出水,只將臉露出水面,一面換氣,一面打量由外!

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劍魔拖著那兩條廢腿,正在數里之外,幸好他是在向下流眺望。

方洪趕緊又沉入水中,有心想潛水返回上流頭,但又怕劍魔沿岸追尋自己不獲,返回撞見。而且那白衣姑娘未見追來,自己實也不是她的敵手。只得仍然順流而下。

好在他這次長長地換了一口氣,支持的時間更久,竟有一頓飯工夫。而且覺得那水流更急,衝激之力也逐漸增大,方洪身在水中,幾乎已收不住勢子。

驀地,頭頂在石上猛撞了一下,腦裡轟地一聲響,登時連喝了兩口水,方洪再不浮出水面,可就不行了,而且也身不由已。

那知浮出水面一看,原來竟是在一個狹谷之中,其實不過五六尺,兩面皆是陡壁的懸崖,說是狹谷,倒不如說是崖縫更為恰當,而且連月光也照射不到,壁間更無可著足之處!

方洪雖覺頭上疼痛難忍,但倒心中大喜,不但崖縫中昏黑異常,劍魔便是追來,亦難於發現,而且崖壁其滑如鏡,除非也自水中追來,便有絕頂的輕功,亦無法飛渡。

眨眼間,方洪又已順水流出了老遠,難怪水勢陡然間急了一倍不止,原來是水勢被崖縫束狹了之故。

這崖縫曲曲折折,約有半里之遙,陡然前面豁然開朗,狹縫已到了盡頭。

方洪已確知劍魔並未追來,忙爬上岸來,要知方洪並不識水性,不過因他內功精湛,這才能沉而不溺,但此時早已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剛才撞上崖石,頭上兀自疼痛難當。

此時出了狹谷,月光又復明如白晝,方洪歇了一會,害怕那劍魔追來,心想找個隱秘之處,先藏身再說。那知他站起身來,不由一聲驚呼,原來這狹谷之內,竟是別有天地。

只見四外皆是絕壁圍繞,高有千仞,月光之下,但見霧緲雲飛。

谷底大不過數畝,溪水穿谷而過,兩岸皆秀石奇花,間雜著翠柏幽篁!與谷外那劍魔所居的荒涼景象,竟有天淵之別。

方洪心中大奇,有這等所在,劍魔之居又近在直尺,而且劍魔既是避仇,此間比他所居之處,何止隱秘十倍,他為何舍此不住?

正詫異間,忽聽身後有人冷冷地說道:“你頭上痛不痛啊?”

方洪霍地一旋身,說話的竟是那白衣姑娘,分明說的是一句關切之語,但那語調不但漠然,而且冰冷,方洪倒抽了一口冷氣,只道已逃出了劍魔追蹤,那知這徒兒卻何時到了身後,亦不覺得!

而且,這一句話問得更是奇詫,方洪是在水中撞上崖石,她怎會知曉?不由伸手一摸額角,只覺著手沾溼,忙看時,原來摸了一手的血。

方洪從水中起來,自是渾身溼淋淋,那發上的水漬,自是淌個不停,故額角撞破,想已流了半邊臉的血,他亦不覺。

這白衣姑娘雖是劍魔的女弟子,但他現下已明白了她的身世,那劍魔曾說以劍芨換嬰,而這白衣姑娘與秦寒梅相像甚多,她與秦寒梅,定是一雙孿生姊妹。愛屋及烏,方洪對她自然地減少了敵意,尤其她這句話,話聲雖冷,但卻語帶關切。

當下朗聲笑道:“這點小傷,算得了甚麼。”陡將胸一挺,道:“秦姑娘此來,若是奉令師之命,要將在下擒回,在下自愧學藝不精,不能反抗,就請姑娘下手吧!”

那白衣姑娘聽他稱她為秦姑娘,竟然一怔,她那冷漠的臉上,亦有驚愕之色,忽然自言自語,連唸了兩聲:“秦姑娘,秦姑娘!”

方洪好生奇怪:“難道她並不知自己的姓氏。”忽地恍然大悟,記起在他向劍魔述及爺爺得到那奔雷劍芨的經過時,劍魔突然將她遣走,這其中顯然有原故。

因這一悟,忽然心中又是一動,尋思:“我對劍魔以晚輩之禮,劍術雖然非他所授,但那劍芨卻是他所撰,間接亦等於教於他,自然也該是他們中之人,但他對我卻要下毒手?莫非這緣故便在這秦姑娘身上?”

那白衣姑娘兀自在唸道:“秦姑娘,秦姑娘,你是叫我,我姓秦麼?”

方洪肅容道:“姑娘不但姓秦,而且姑娘還有一位姊妹,且曾同在下習那奔雷劍法。”

那白衣姑娘只那一剎那間,面上微微有驚詫之色,瞬間又恢復了那冷漠之態,道:“是了,我師傅不讓我聽下去,原來是因你要說出我的身世。”

跟著又點了點頭,抬起她那冷漠的眼睛,望天中的皓月。

月移中天,月邊飄過幾朵浮雲,至今這一陣工夫,乍明還暗。

方洪卻已繼續說道:“我還知姑娘家鄉何處,那雷波城外的羅浮村,便是姑娘的家園,令尊姓秦名寒,你娘呂氏雪梅。”

那白衣姑娘冷冷漠漠地望著他,簡直像聽而無聞一般。

但嘴裡卻在喃喃地念道:“我爹名秦寒,娘叫呂雪梅,我還有一個妹妹。”

方洪接口道:“秦姑娘的妹妹,名叫寒梅,她……她太像你啦。”

方洪自然而然的抬頭望月,呆呆地望著一輪明月,是他一提起她來,心中倒升起一縷柔情,一種悽悽涼涼、哀哀怨怨的柔情。

剎那間,他也變得自言自語,說道:“她啊,和你一般美,雖不像你這般清逸絕塵,但她卻是謫凡的仙姬……”

月色倍前皎潔,晚風吹拂她披肩的長髮,實有飄逸絕塵之感。

那白衣姑娘的冷漠目光,突然變成十分柔和,方洪兀自望月自言自語,她卻慢慢移步,到了水邊,她卻在望著水中自己的影子出神。

是那荒山歲月,長年對著一個冷厲的怪人,難怪她冷冷漠漠,但那荒山歲月,豈能淹沒一個少女的情懷,長年對著一個冷厲的怪人,豈能不生綺思遐想,有哪個年輕的姑娘,不喜被人家讚美的麼?

那白衣姑娘慢慢移步到了水邊,他是在說甚麼啊?但她身邊廂,卻反覆響起那一句:“她啊,和你一般美,雖然不及你這般清逸……”

“我美麼?”她從水中照見了她的影子,那白如脂玉般的面龐兒上,嵌著一雙星眸,伸出纖纖玉手,輕撫她那稍欠豐滿的面頰。

像是第一次發現她自己一般,白衣姑娘看得痴了,是她首次發現了她的美,一種喜悅和悵惘的感覺,在她心頭升起。

忽聽方洪又在朗聲說道:“秦姑娘,你要是奉師命,前來擒我,我話已說完了,便請下手罷,在下不敢有絲毫反抗。”

原來是他突然記起,她既是秦寒梅姑娘的孿生姊妹,那麼,她的爹爹,亦即是死在爺爺手中,她娘亦可說是死在我方家人的手中。

方念及此,頓時升起一陣愧疚。

只見那白衣姑娘卻忽然抬起頭來了,那先前冷漠的目光,已變得異常柔和,只是她那面上,卻仍冷漠如故。

方洪仰面一聲浩嘆,不但將劍入鞘,而且兩手向背後一背,當真是要束手就縛。

那白衣姑娘卻冷冷地說道:“你隨我來啦!”說罷,緩緩轉身,沿著小溪,往那下流頭走去!

方洪此刻已然橫了心,那管她是去到何處,便也放開腳步跟去,只奇怪她忽然蓮步姍姍,竟是緩緩踏著月色,分花拂葉而行。

雖說如此,她緩步行來,亦較之常人,其快何止一倍,行了約有兩盞熱茶工夫,忽見面前現出了三五間茅屋,只是精緻之極,翠繞花環,尚未行近,已是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方洪心中一冷,心道:“我說啊,怎麼劍魔近地直尺,竟沒發現這個所在,適被水衝進狹谷,他亦未見追來,原來我竟是送入谷來,這本來才是他的居處?”

自己雖然未曾拜了門牆,但淵源有自,實應算是他門中之徒,而他竟這麼冷酷決絕,這一進入門去,自是有死無生的了。

方洪抬眼,遙望東方天際,悽然說道:“娘啊,兒今生是救不得你了,但兒今天雖死,卻替爺爺贖了罪。”

“對啊,我今天正可替爺爺贖罪,反正人生只有一死,為何不以這一死,替爺爺贖罪。”

當下又是一聲長嘆,道:“秦姑娘,且住。”

那白衣姑娘聽他呼喚,便停下步來,而且慢慢轉過身來。

方洪道:“適才在下告知姑娘的出身來歷,尚未說完,趁未進屋之前,請容在下先說明白。”

方洪已盤算定了,心想我如一進屋去,那劍魔必然不饒過我,與其命喪他手中,還不如將她爹爹是命喪我爺爺劍下之事說出,那時她必要為她爹爹報仇,我便引頸而死,那時寒梅念在爺爺撫養之恩,也許將這仇恨一筆勾銷。反正是一死,這麼死在這位秦姑娘手中,豈非死得有價值了麼?

那知他一言才出,忽聽一聲咿呀,前面那房門已打了開來。方洪心頭一緊,心道:“我再不說出,可就來不及了。”忙道:“秦姑娘,你雖有父有母,可惜令尊被人殺死,你娘也為這原故,逃到窮風谷中,以致曝屍古洞。”

方洪一口氣說至此,只想三言兩語說完,那知那白衣姑娘並未聽他的,早飄身到了門前。

門內,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九凝,帶他進來。”

方洪一怔:怎麼屋中不是劍魔,而是個老婦人的聲音,這不是奇事麼!

那白衣姑娘道:“是,奶奶。”隨轉過頭來,說:“奶奶命你進去。”她話聲語調雖然不變,但說話之時,可是垂手而立,顯得恭恭敬敬。

方洪心中更是大奇,皆因這秦姑娘便對劍魔,也沒像這般垂手而立,這不是奇怪麼?而劍魔避仇在此,豈容人在他居處左近居住,尤其是這麼一個好所在,他竟不鵲巢鳩佔,倒像是為這老婦在外看守門戶。

方洪奇詫得發楞,那秦姑娘已向他說道:“進來,進來見過奶奶。”

方洪心中好奇,倒想快些知道究竟,當下快步走近,離門尚有數步,忽見一個魁梧的身形已迎門而立,那秦姑娘站在她身邊,竟矮了一個頭。

方洪凝神一看,她身形雖然高大得異於常人,但蒼蒼白髮,滿臉皺紋堆疊,實又是個老婦,而且眇了一目,但她那獨眼向方洪一掃,方洪登時覺出有一種懾人的威儀!不由心中又是一動,莫非這老婦竟是個非常人,那劍魔對她亦要懼怕三分?

心念一動,立即停下來。躬身一揖,道:“晚輩方洪,拜見奶奶。”

那老婦只微微頷首,道:“難得他送上門來,帶他去吧。”

不料這老婦聲音之冷,不但不在這秦姑娘之下,而且較之劍魔更厲!尤其是那句送上門來之言,竟似說他送上門來任人宰割一般。但現下方洪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隨同秦姑娘前來,原以為是劍魔,已抱定了必死之心,故爾毫不懼怕,反而一聲朗笑,道:“方洪此來,原就沒打算再出去,秦姑娘請罷!”便大踏步上前!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孽海無邊,又見波瀾;情天渺渺,偏多恩怨牽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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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奔雷劍起驚雷起

話說方洪把心一橫,道:“秦姑娘,請罷。”在他預料之中,今番有死無生,雖然他想到娘在天姥山中待他救援,便心如刀絞,但想到一死,或可令秦寒梅不再對爺爺鏡湖老人記仇,登時又視死如歸,而且,現下他能反抗麼,外有劍魔,此間這老婦更不知武功何等高絕,而他,卻連這白衣的秦姑娘,亦非敵手,反抗,不過徒取其辱。

只見那秦姑娘不走正門,卻繞行屋側,推開了側門,方洪不由一怔:竟然是一間精舍,裡面已掌了燈,只見屋中無華,不過木桌木椅,但卻一塵不染,並有床褥。

方洪正發楞間,那秦姑娘已進了屋,翻箱倒櫃,找出一件青布袍來,回頭向方洪冷冷地凝視了一眼,說:“把溼衣換上,這屋就給你住。”

方洪大出意外,這可並不像歹意,只見那秦姑娘話一說罷,即掉頭施施而去!

方洪便在心中驚疑之時,對她那輕身功夫,亦是又佩又奇,目光早落到她腳下!但見她只是輕移蓮步,卻以隨風而逝,只一晃眼,身形早杳!

現下近在直尺,方洪也未看出她是怎麼走的。不由呆呆望著門外月影,一聲浩嘆,自己練成了奔雷劍,即以為天下無敵,那知和她差得甚遠不說,她這輕身功夫,自己更是望塵莫及。

忽然一陣夜風拂來,身上一冷,原來他自溪中爬出,衣衫已經溼透,在驚悸之餘,緊跟著這秦姑娘,心神緊張,溼衣在身,竟然不覺,此刻心神稍定,被夜風一吹,這才覺出寒冷來。

方洪心道:“好,我便將溼衣換下,且看她們要對我怎的。”

當下掩了門,換了溼衣,穿上青袍,見那青袍又寬又大,顯然是個極其魁梧的人所著。

那衣上發出一股黴氣,像是收在箱中,已多年不用。方洪暗忖:“難道此間除了老婦之外,還有個男人。”

心念及此,不由心中一凜,今晚打從那劍魔起,所遇三人,沒一個不冷得怕人,以自己和劍魔的淵源,他卻無緣無故對自己下毒手,這秦姑娘可是與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這老婦那句送上門來,還會是善意麼?

方洪有如墜入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尤其那老婦竟像早知自己要來似的,是的,此刻的驚詫疑惑,倒多於恐懼。

半晌,方洪愣在屋中,竟未動彈,忽聽一聲咿呀,房門開了,那秦九凝又在門口現身,因是屋外黑暗,方洪首先便瞧見了她明亮的眸子,便因望到她那雙眸,頓覺恐懼之心又減了多半。皆因她那雙眸之中,已不見了冰冷的顏色,而是柔和的閃光。有著這般柔和的雙眸,豈是對人要下毒手之兆。但他卻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只見她手中託著個托盤進來,盤中有白飯,和一大碗菜,一聲不響,放在桌上。怎的?她望了方洪一眼,忽然低下頭,飛身出屋而去!

她始終這麼虛飄飄,來也飄飄,去也飄飄,像個幽靈一般。

方洪目迎她來,又目送她去,亦是一聲不響,可是他心中已千百轉。這更不似惡意了,若她當真要我的性命,豈會送來飯食。

他已一日夜未進飯食,這半夜皆地驚怖之卞,倒不覺得,現下一見飯食,頓覺餓火如焚。立即狼吞虎嚥般,將那一大碗飯吃了。

要知求生乃是一個人的本能,但能有一絲生機,沒人會不要命的,但餓著肚子,豈能掙扎。

飯罷,心想:“我不如干脆歇息一會,且養足精神再說,倒要瞧她們將我怎的?”心裡一橫,放頭便睡,直到午夜過後方洪才醒來,睜眼一看,屋中一團漆黑,那油燈不知何時滅了。

他一睜眼,登時想起現下是在個神奇莫測之處,不由自己躍起身來,走到窗下一看,原來是人,不用細看,已知是那秦九凝姑娘。

“她在花木之中作甚?莫非是在此監視我?”才在想,只見她從那吐豔的花朵之中,露出她那清麗如冷玉的面龐來,不過,她是在向他這裡望,那西斜的冷月清輝,正照在她面上,方洪早直了眼,只覺她的美,竟更勝於秦寒梅,現在月下相望,直似月裡嫦娥,豈只清逸出塵,宛若要隨風飛去。

皆因清風過處,但見她白羅袂飄飄,秀髮婆娑,更兼葉拂花搖,方洪看得出神,故爾有此感覺。

她凝眸望著方洪的窗戶,瞬也不瞬,忽見她緩緩抬起臂來,輕撫面頰,半晌,像夢囈般說道:“我美麼!我真美麼?”

反反覆覆自問,竟是同一話語。方洪心裡明白,是今晚他在溪邊的一言,她仍存在心中,空谷幽蘭,清秀原不自知,況月貌花容,也無鏡自覺,便顧影而自憐,不過徒增幽怨,而今晚可不同了,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當面對她說的,說她美啊!

方洪頓時升起股衝動,想衝出屋去,去向她說:“你不但美!而且美比天仙。”

陡聽微風飄然,窗外已站定一人,不是站立,而是倒立!

方洪大驚,原來竟是劍魔,突在窗外現身,只見他兩手撐地,兩腳齊脛皆斷,半截小腿彎在空中,仰頭向窗注視,雙眸炯炯,竟像知方洪便在窗後一般。

陡見白影一晃,秦九凝突然搶到他身側,低聲急道:“師傅,你你……你怎麼來啦,奶奶要是知道。”

劍魔陰森森,嘿嘿冷笑,道:“你這小賤人近來也變啦,只幫你奶奶,完全不把師傅我放在心上。”

只見秦九凝亦是冷冷地說道:“你傳我劍術,奶奶傳我輕身功夫,你們兩人都是師傅,叫我幫誰啊?”

那秦九凝聲音越說越高,此刻僅隔著一面窗戶,方洪從破洞中看得明白,只見劍魔看似骷髏的面上,更見冷厲,道:“我知你這小賤人的用意,故意提高聲音,好將你奶奶喚醒過來,嘿嘿,你當真以為我怕是了她麼?這屋原是我住的,難道我倒來不得。”

劍魔一言未了,早聽一人冷笑道:“你怕我則甚,九凝,你好大膽,竟敢與你師傅頂嘴!”

這話聲才入耳,劍魔雙眸中神光陡然暴射,霍地一掌向窗上劈來,但他卻同時向後飛出!

這一掌早在方洪意料之中,他早作戒備,忽見劍魔面色有異,早將全身功勁連於兩臂,劍魔一掌劈來,忙不迭兩掌猛推,但腳下可不敢使勁,身形亦是往後暴退!

就在這剎那間,只聽一聲暴響,那窗戶已木屑紛飛,但卻是向外飛!

方洪一怔:自己的掌力和劍魔相比,相差何止數倍,怎會窗扉倒往外飛!心知有異,晃身回到窗前,只見劍魔已退出兩丈,身邊多了一人,直比劍魔高出半截身上去,原來竟是秦九凝稱她奶奶的老婦。

頓時心下明白,必是在自己雙推掌發出之後,她恰好趕到,將那劍魔狂勁的掌力卸去!

早聽那老婦怒道:“你未得我允許進谷,已犯我禁例,竟還敢逞兇,發掌傷人!”那老婦手中柺杖一頓,方洪身在兩丈之外,竟覺地下也為之當堂一震!

那劍魔現下雖離窗較遠,但卻在月光之下,而且現下窗房已毀,可一覽無遺,只見劍魔強笑道:“當年我雖不聽你的話,到江湖中行走,但我們總是夫妻,你何必如此決絕,我此來也並非違你禁例,當年師傅並不多收門徒,是怕被對方易於偷得劍招,屆時難操勝券,現下這娃娃竟傳了我們劍術,又未盡得神劍秘奧,更可恨功力這淺,竟敢在江湖中行走,若被對方擄去,對方那時知己知彼,我們豈不是已立於必敗之地。你倒想想,該不該叫他活著。”

方洪早已倒抽了一口涼氣,至此才明白劍魔這般要追殺他之故,但知赤煉人魔並非劍魔敵手,所說對方,自是另有所指,難道當今之世,還有甚麼武功與奔雷劍抗衡的!

那老婦氣得將柺杖連連頓地,厲聲道:“虧你還有臉說,當年我爹傳你這奔雷劍,是希望能為他爭口氣,將當年失去之物奪回,而你,卻在江湖中橫行稱霸,仗劍欺人,致將風聲走漏,讓對方派人四出截擊,若非這緣故,你豈會受那人魔暗算,眼看我爹當年傳你神劍一番苦心,盡成畫餅。”

劍魔陡然仰天長嘯,突地一縱兩丈高下,旋身之頃,兩掌猛掃!

那老婦氣得大叫,道:“你想找死,你敢毀我一花一木!”

說時遲,她早身形一晃,竟也騰身空中,眨眼間已繞劍魔一週,左臂連翻,劍魔發出的掌力,大半已被她卸於無形!但她身法雖快,怎能快得過他兩掌,身後那面,有數丈方圓的一片花木,早被劍魔的掌風連根拔起!

劍魔身才落下,已哈哈笑道:“倒要教你瞧瞧,我雖兩腿已廢,武功比當年又是如何?”

那老婦只氣得滿頭白髮飛舞,怒道:“我這裡可是你顯示武功之處,對方掌上功夫,可說空前絕後,你要想在掌上和人家分高下,那是作夢,除非奔雷劍造極登峰!而你雙腿已廢,神劍怎能施展!我要不看在多年夫婦之情,真恨不得一拐將你劈死,還不給我滾!”

那劍魔雖然對她實是畏懼,連連跪行後退。原來他兩腳已廢,只能跪坐,縱躍下落,卻非雙掌撐地不可!

只聽他連聲嘿嘿笑道:“我走,只是那娃娃,若放他走了,神招豈不流傳下去!”

那老婦呸了一聲,厲聲叱道:“當年你雙腿已廢,眼看神劍便要失傳,而且那關係非淺的實物不能奪回,幸遇呂雪梅所生的這兩個女孩兒,天生盡稟,能傳我們神劍,而且還防對方趁你廢了兩腿,神劍無功之際,倒反而來奪我神劍寶芨,這才將呂雪梅安置在窮風谷中,明是以劍芨換嬰,其實那劍芨不過是個副本,每一招的清微秘奧,皆未書出,尤其那最後一招‘江海凝光’,是絕對參詳不出的,想在將對方引入迷途……”

方洪心說,難怪今晚與這秦姑娘過招之時,同是奔雷劍法,自己卻處處被制。心中好生失望。

忽聽劍魔說道:“武術之道,天下同源,以對方武功之高,若將那副本得去,那精微秘奧之處,時間一久,定能參詳得出,今晚你要是見到這娃娃的劍術……”

老婦哼一聲,說:“我要不是見到,今晚也不許他進谷了,今後他便是神劍傳人,你妄想動他一根毛髮,除非你不想活了。”

老婦之言未落,那劍魔似是又驚又怒,道:“老乞婆,你你你……難道……”

老婦一聲乾笑,道:“不錯,你明知這奔雷劍必須陽剛,即可發出無儔威猛,九凝雖得真傳,亦難造極登峰,難得這孩兒已有根基,只要稍作點撥,傳他秘奧,即可爐火純青,眼看涼秋九月即到,他恰在此時送上門來,這不是天意麼?我話已說罷,快給我滾!”

方洪聽得明白,才知先前她那句送上門來,竟是要指點自己的劍術,這一喜,非同小可。但同時心中又是一寒,這老婦和劍魔既是夫妻,怎麼沒半點情意,對丈夫尚且如此,我若入她門中,還會有好顏色麼?

卻聽秦九凝說道:“奶奶,你當真有此意麼?”方洪從她聲音中,已覺不出半點冷來,但也看不出她有喜欣之象,只覺她回頭一望目光,倍加柔和。

劍魔忽然獰笑道:“好,便由你作主。”嘿嘿冷笑聲中,忽地兩手撐地,眨眼疾射出五六丈遠去,再見他一個起落,身形頓杳。

方洪這次才看得明白,他雖無腳,卻比常人倒快了多半,實是驚疑不已。

只聽秦九凝望著劍魔消逝之處,低聲急道:“奶奶,師傅顏色不對,他這一去……”

一言未了,老婦已哼了一聲,道:“你還怕他再去江湖為惡麼?”

方洪大惑不解,劍魔為何這般怕他妻子,她口口聲聲說奔雷劍曠世無儔,自推劍魔並無雙,但劍魔卻會怕她,豈非怪事麼?

更令方洪驚詫的,不知他們所說對方是何等樣人,難道還有比赤煉人魔更厲害的人物!

忽見那老婦說罷,突然怔怔地望著天空,半晌,柺杖一頓,道:“你的話有些道理,雖然不怕他再去為惡,但現下對方箭已在弦,說不定已然發動,他離開此地,甚是可慮。”

又是對方,而且這老婦每一提到對方,皆顯示忌憚十分。

那老婦突地轉過身來,向方洪凝視了俄頃,道:“九凝,帶他來見我。”

柺杖一頓,又見人影倏地,老婦身形早失,先前秦九凝幾次現身,皆在身後,尚有可說,這老婦柺杖一頓,身形即杳,可是在方洪面前,憑他現下一身武學,竟連她去的方向也未瞄見,如何不驚得發呆!一時連秦九凝到身後,亦未覺得。

她說:“別發楞,來啊!”方洪一回頭,又碰到她柔和的目光。心道:“她要是話聲也柔和了,不再這麼冷漠,有多好!”

明白她是要帶他去見老婦,適才已聽得明白,這老婦不但要指點他的武功,而且要他代替劍魔,作奔雷劍傳人。

要是在先前,方洪怕不狂喜,但現下卻心懷戒懼,皆因明白老婦對他如此,不過是要他在盡傳神劍之後,用以對付她口中的對方,而劍魔、老婦、加上秦九凝,僅就今晚所見,已是這般神詭怪異,個個冷而無清,那麼,她所說的對方,是邪是正?若然是邪派,那自己豈非是入了邪途!

方洪心中雖然驚疑戒懼,卻不由自主地隨著秦九凝身後,轉到屋前,由大門而入。

只見庭院幽幽,松柏搖風,竟似個隱者之廬。方洪簡直不能相信,居住在此間的,竟是些冷酷無情之人。

秦九凝一言不發,直向當中一間屋子走去,方洪心想老婦必在屋中,那知屋裡卻無一人,佈置卻十分雅緻。

方洪一怔,卻見那秦九凝走到壁間,不知她怎麼一摸,當中壁上突傳一聲怪響,現出個門戶來,原來那壁後還有密室。

秦九凝卻不入內,閃身退到一邊,輕聲道:“進去。”

剎那間,她變得寶相莊嚴,本來她已冷若冰霜,此刻寶相莊嚴,更覺她這一聲“進去!”簡直不容人拒抗一般。

方洪心想:“那老婦必在裡面。”他此刻恐懼與熱望之心,兼而有之。

那門不高,方洪要彎腰才能進得去,不料他才彎腰進得門去,那門竟已在身後關上了,裡面登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方洪並未瞧見這裡面是何景象,一時不能邁步,道:“秦姑娘請!”

怎麼,她不答應。方洪再又輕聲說道:“秦姑娘請!”

同時,他已閉目凝神,他內功本已深厚。眼再睜時,裡面便不如先前黑了,看時,原來裡面竟是個石洞,寬才不過一丈,卻不知深遠?

怎麼秦姑娘不應聲,回頭一看,才知她並未進來!方洪一楞:“她這是為何,難道要將我囚在此地!”

試著用手一推,那門竟絲毫不動,觸手冰涼,原來是鐵的。“這這……這是為何,聽她奶奶口氣,並無惡意,難道我誤會了她的意思,當真是容不得我?”

他凝眸已久,漸漸瞧見前面遠處,怕不有十來丈遠,有一星燈火,奇道:“那是何所在。”既然可以看出老遠,想來必無阻礙,不管是生是死,他也急於要明白究竟。平身疾掠,兩個起落,和那點火光已相距不遠了,才知是一盞油燈,只是雖然有燈,仍看不清四外,方洪既已橫了心,還怕什麼?再又兩個起落,腳才落地,卻忙不迭暴退!

原來那燈火旁邊,盤膝坐著個老人,驀可裡一見,竟是與劍魔一般無二!長髮披拂,面如黃蠟,只剩下一層油皮包著骨頭,兩眼亦是炯炯,射出威嚴!

但他暴退之頃,卻已瞧得明白,此人並非劍魔,劍魔是一頭黑髮,這人卻是銀絲賽雪,只因是瘦得有似骷髏,故爾驀可裡乍見,便認為是劍魔了。

那老人動也不動,而且炯炯的雙眸也不閃動,這那裡像人,活像個殭屍一般,比初見劍魔之時更像。而現下是個陰森森的洞中,也更加陰森可怕,方洪雖是個豪氣干雲的少年,亦不禁悚然!

一時間,方洪進退不得,只覺一股冷氣,從頭上涼到腳底,陰森怕人,更死靜得可怕,聽不到半絲氣息。

半晌,那老人的目光忽然柔和下來,不再那麼懾人了,忽聽他開口說話。他是人?不是殭屍!

“進前來,少年人,進前來!”話聲微帶抖顫,但方洪聽來,卻似轟雷一般,是死靜的洞中陡然聞聲之故?還是這老人的氣功已達絕頂!

方洪移步近前,當真我竟如此膽怯麼?豪氣一發,趕前便躬身一揖,道:“晚輩方洪拜見。”

只見那老人乾癟癟的嘴角微微牽動,說道:“你叫方洪?果然好,比我那孽徒強。”

剎那間,方洪前前後後貫連一想,驚討:“莫非這老人是劍魔之師,那老婦之父?那麼,他有多大年紀,怕有百歲以上?”忙躬身答道:“晚輩正是方洪,尚祈老前輩不吝教誨!”

那老人道:“好!你把奔雷劍在我面前先練一遍。”說得甚是緩慢,像是一字一字,皆是艱難地從他口中吐出,但他一字一句,方洪都覺得不能反抗。不由他不拔出劍來,此刻聽他一說,就知所料不差了。忙後退了一步,從首招“一劍擎天”,化為“騰蛟起凰”,一剎時雷聲隱隱,劍氣彌洞,劍從“八方風雨”,陡轉“羿射九日”,雷聲隆隆之中,方洪倏地抱劍而立。

忽聽一人說道:“爹,你瞧他可以麼?”

方洪早見那老人身旁,一邊站定一人,正是那秦九凝和那老婦。適才劍氣彌洞,她兩人從何而入?說話的正是老婦,果然所料不差,這老人真是劍魔之師。

那老人面上只有一層黃蠟般的皮,自然難見表情,只見他嘴角又在微微牽動,說道:“罷了。”一言才落,老婦忽然喝道:“還不拜見師祖祈傳神劍。”

方洪心知這一列入門牆,自己的武功必會倍增,但老婦今晚的言語,分明是拜師之後,即要為他們辦一件甚麼大事,而且即要面對一個武功不知如何神化不測的對方人物。

但他現下豈能有半點遲疑?

要知方洪並非膽怯即要面對強敵,而是尚未分得邪正。

“要是他們傳我神劍,要我為他們作惡呢?”

方洪不過在跪倒之頃,眼珠微微轉動一下,但竟瞞不過那老人。怪啊,他心中所想,竟像老人能先知一般,道:“入我門來,替天行道,唯俠唯義,必信必忠,汝休疑惑!”

方洪大喜,俯伏受教,不由自主跪行而前,道:“謝祖師恩典!”

方洪一言未了,忽覺頭頂一熱,而且這股熱氣直透泥丸宮,剎那間渾身火熱,似烈火焚身一般!尚來不及轉念,頓時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有人在自己身上攜拿,隨著那人手掌移動,那一部份便舒暢之極。

陡聽那秦九凝的聲音,說道:“奶奶,這不是第三遍了麼,怎麼他還未醒轉啊!”

老婦的聲音跟著說道:“你沒瞧他眼皮在動了麼?這就快了。”

忽地,華蓋穴上突被擊了一掌,方洪隨掌一躍而起,那知一睜眼,眼前卻陡然一黑!原來是強光耀眼。老婦已喝道:“快使一路拳,舒筋活血!”

方洪已知有異,且慢睜眼,即刻丟開解數,使了一路普通拳法,那知每一掄拳踢腿,全身骨骼,皆連珠暴響。他所使的不過是普通紮根基的拳法,原無奇特之處,那知拳出如風,勢若翻江倒海。

方洪這一喜,非同小可,便知是那老人以多年修為的功力,為自己伐毛洗髓,他曾聽爺爺鏡湖老人說過,武功到了神化的境界,可在六個時辰中,易筋鍛骨。這一來,他的內家功力,豈不是倍增了麼?

一路拳法尚未使完,他已能睜開眼來了,只見自己是在烈日之下,丈餘外站定那老婦和秦九凝。

方洪體內那充盈的滿張勁力,漸漸舒散開了,沉身骨骼也漸不再暴響了,這才收住拳式。

只聽那老婦說道:“此子根骨果厚,較那老不死的,更勝一籌,九凝,我把他交給你了,限你在三日之內,將劍招秘奧之處,指點與他,最緊要的,是那一招‘江海凝光’,克敵致勝,可是全在這一招上。”

秦九凝應道:“是,奶奶,三日後,我可是也要去麼?”

那老婦道:“哼,丫頭,你已心動啦!”說罷,已回身去了。方洪算是已列門牆,但現下不知對老婦如何稱呼,拜謁了老人,並承他伐毛洗髓,顯然剛才是這老婦為自己推拿,現在她卻又命秦姑娘傳劍!

秦九凝已在說道:“來啊,別擔誤了時刻。”她聲音始終是冷的,但此刻方洪聽來,卻不冷了。忙跟隨在她身後,只見她在前飄飄而行,緩緩移步,卻實是快極。但方洪跟在她身後,竟已不似昨晚般吃力。心知是自己功力已增之故。

到了溪邊,溪邊有數十株垂柳,圍繞一片草地,秦九凝停下步來,說道:“我要指點了劍招的秘奧處,你可就要很快勝過我了,以後……以後……”

方洪猜知她要說甚麼?忙道:“秦姊姊,你入門在先,是我師姊,長姊已若師,況今又傳我劍術,方洪今後敢不唯命是從。”

忽見她白如冷玉般的面上,陡然泛出一片紅霞,說:“我不是這意思,來啊。拔出劍來。”

邊說,她已折下一根柳枝,去了椏葉。昨晚她見到方洪的寶劍,那欣喜之狀,像是久已渴望有一把寶劍一般,此刻見她仍然折枝代劍,不由大奇。“奔雷劍無敵天下,難道此間竟無一劍?”

心念一動,忙趨前道:“秦姊姊,此劍雖非上古奇珍,但也非凡鐵。”

秦九凝忽然面上綻開了一個微笑,一擺手,說:“昨晚我見到你的寶劍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一時好奇,其實劍之上乘,造極登峰以後,無劍倒勝似有劍,像我這般以枝代劍,已落下乘了。”

秦九凝此言一出,方洪怔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同時窘得放下手來,自己一番好意,不料倒貽笑對方。

秦九凝已又說道:“此時說來,你也許不甚了了,只要三日之後,你盡傳了奔雷劍的秘奧,你就知道了,你仍用你的劍罷!”

接著,秦九凝即在那溪邊草地之上,開始傳她劍法。大出方洪意料之外,秦九凝竟是先從那一招“江海凝光”使起。

並道:“你可知昨晚我們過招之時,我們同是習奔雷劍,你可處處受制於我呢?要知奔雷劍雖是十招滿盈,其實只有九式,九九歸一,一雖起數,原卻無所不竅,無所不包,這便是那最後這招‘江海凝光’,你自劍芨之上得奧秘,而且九九歸一,一又化九,這招‘江海凝光’,實暗藏於九招之中,是九式雖然各別,但每一式中,皆暗含此‘江海凝光’,方能剛中有柔,瞬息萬變,你當知剛便易折之理。”

方洪在奔雷劍上,實已有了幾分火候,回想昨晚過招時的情景,登時恍然大悟,原來同是一招,而她卻能在剎時間變化萬千,原來是這緣故。

方洪得悉秘奧,心中振奮無以復加,當下一心一意,在秦九凝指導之下,練這一式“江海凝光”。

到了三日之期已滿,方洪也不過只解得玄奇,要想能窮其奧,談何容易,雖然如此,但他每一演練,融合於九式之中,果然不但威力比前增加了一倍不止,而且變化更多了。

這三日之中,那老婦始終不曾現身,每日練劍之後,方洪即獨自回到屋中歇息。

這日練完劍,方洪再也忍耐不住,問道:“秦姊姊,奶奶去了何處,怎麼幾日不見啊?”

秦九凝道:“奶奶今晚便回了,你知今晚便是我們兩人離谷之期麼,奶奶此去,是為我們兩人安排甚麼?連我也不知,好在今晚便能明白了。”

這秦九凝有生以來,每日不是成對她那冷厲的劍魔師傅,便是她這冷似冰山般的奶奶,想來一日說不到三句話的,故爾她雖年紀輕輕,竟也會這般冷麵冷語,這自是環境使然。

自方洪來到山中,三日之中,發問不絕於口,那練劍小息之頃,更為她道說外間紅塵景色,更因他以爺爺殺了她的爹爹,愧疚在心,面對之時,心中便覺歉然,是以對她倍加溫存,她十多年來在這谷中生長,何會有人對她這般熱情,伺她顏色,她便是一座冷山,亦會解凍了。

是以,一過三日工夫,秦九凝已變發一個人般,她那柔和眼光中漸漸有了光彩,漸漸有了笑意。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靈犀一點,致今萬仞情海;恩仇萬千,都緣無邊情孽汜狂濤。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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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7: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回:嬌娥,我深愛著你

話說方洪到第三日上,已能將那一招“江海凝光”,融會於九招之中,剛柔相濟,奔雷劍法也見神奇,況他又經伐毛洗髓,不但劍術之上,更見神妙,而且武功也增了一倍,他心中振奮,自忖憑現下的武功劍術,必可勝得赤煉人魔,救母報仇,已是指日可待。只是同時惴惴不安,洞中的老人,秦九凝的奶奶,他連稱呼也不知,雖然他們教自己的劍術,定有深意,似教他練成了奔雷劍,乃是要他去辦一件無比艱鉅的大事一般。

果然,這日傍晚,他與秦九凝練劍已畢,她面上突然綻開了一個微笑,說道:“你這三日的進境,比我三年的修為還強,恭喜你啦。”她這一笑,更美了,美得像一朵雪蓮,只是仍令人稍感有冰冷之感。

方洪忙躬身答道:“若非姊姊指點,我豈會有此成就。”秦九凝忽然面露羞容,道:“你不要叫我姊姊,待會定了名份,你就是我師兄了。”

方洪聞言一怔!難道那日不算拜師,這實是聞所未聞。

先傳劍法,然後才列入門牆。

秦九凝望天色:“奶奶說,今日日落時即可返來,你瞧,月亮爬上崖頭了,怎麼還不見來呢?”

方洪心中振奮,又疑詫,月上東山竟也不知,這三日來,每天的日課皆是秦九凝安排,唯她的吩咐中聽,他此刻也盼那老婦早些歸來,好早些明白究竟。

秦九凝望了他一眼,說道:“趁奶奶未返。來啊,我們再練一次,你可記得我三日前所說的話麼?劍術到了上乘界,無劍倒勝似有劍,雖然我們功力都太淺,但今晚你定體會得出了。”

方洪大喜,道:“正要請姊姊指教。”

秦九凝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方洪心道:人說頑石點頭,你這可是玄冰解凍了。劍作一劍擎天,立了門戶。

秦九凝輕飄飄地踏上一步,同時將手中樹枝又折短一半,方洪一怔:現下我與她的功力已相差無幾,我的劍比她長過一半,這……

秦姑娘這一上步,頓又冷若玄冰,雙眸中亦覺冷焰逼人,而且連聲音也冷啦,說:“小心了!”身形只一晃,手中短枝只虛虛地向方洪一點,方洪劍轉卷地驚飆,風雷迸發!

秦九凝手中短劍一轉,遊走圈點,立變被動為主動,竟搶在意先。

方洪心道:“我就不信!”手中劍一緊,登時雷聲隆隆,狂飆卷寒濤,但見劍氣彌空,匹練飛繞,早將秦九凝裹在劍影之中。

先時方洪還耽心她枝短而柔,手中劍只是點到即止,那知才走到第三招上,忽聽秦九凝一聲冷叱,手中短枝似驟雨般點到!方洪竟會處處受制,而且她手中短枝皆搶在意先,方洪劍移身轉,毫釐皆在她料中,就像她的短枝沾在劍上一般!

須知奔雷劍起,風雷暴發,人也豪氣倍增,方洪心有不服,立將新近所習精妙劍法施展開來,每一招皆奔中蘊凝,凝而奔絕,這一來雖已不似初時般處處受制,但她手中短枝仍然皆是搶在意先,無論他如何窮奇變化,始終躲不開她的短枝,方洪頓覺手中有劍,倒成了累贅了,頓時恍然大悟,心中那一喜,更是無以復加,霍地一劍推出,身卻往後暴退,朗聲長嘯中,只見一道寒光疾射,投入溪中而沒。

原來方洪明白了那“無劍勝有劍”之理,心中喜極,便將劍投入十餘丈的溪水之中。

忽聽秦九凝咦一聲,說:“可惜!”

方洪眉飛色舞,道:“既然無劍勝有劍,這支凡鐵棄了有何可惜。”

卻聽秦九凝道:“這你又不明白了,我不是說過麼,現下我們兩人功力都淺,要達到這一境界,談何容易,適才雖然你手中劍被我短枝所制,那卻並非是無劍勝你的劍,而是:一者你的一招一式,我皆瞭如指掌,再者我的枝短,變招也更靈活,且我手中仍然非有這短枝不可,你怎將劍扔了?”

方洪心道:“難怪那晚她初見我的寶劍,意會喜形於色。”

卻大笑道:“師妹,既然你手中這隨處可取的短枝,即能勝得過我手中寶劍,棄了還有何可惜,若然我們尚不能手中無劍,而短劍勝過長劍,你不是說今晚待奶奶返後,我們即要出谷麼,那時我去尋兩把短劍來便了。”

秦九凝點了點道:“這也罷了,還有一點不明白的,我們這劍法以奔雷為名,你當已知風雷之聲從何來,那是勁透劍身,劍振而鳴,你沒瞧我以樹枝當劍,雖然我劍法在你之上,卻並無你劍上的聲威麼?現在我們的功力不足,借那劍上聲威,先聲奪人,也更能克敵致勝。”

方洪躬身而聆,這秦九凝名份上雖是師姊,實則與師傅何盡,方洪從她所受教益更多,能不躬身而聆。

秦九凝一言才罷,忽然凝眸山頭,說:“奶奶回來啦。咦……”隨低聲疾道:“小心,奶奶在生氣呢!”

方洪早隨她凝眸之處望去,那知身側風聲颯然,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他劍已練成了麼?”

方洪心中一懍,忙恭立不敢仰視,皆因聽聲音,已知是那老婦回來了。秦九凝道:“奶奶,當真難為他了,竟是聞一知十,他這三日所練,竟勝我三年所修。”

方洪聽讚語出自這位玄冰麗人口中,非但不喜,反而心中一聲浩嘆,突然記起爺爺那一句狂囈的話來:“造化弄人,至於斯極!”要是爺爺沒殺她爹爹,那多好啊,心說:“今日你在讚我,待你明白我方秦兩家,原有不共戴天之仇時,那時不知你要怎生恨我呢!”

只聽那老婦道:“也罷了,九凝,你即刻拾掇,帶他出谷去罷!”

秦九凝一怔,說:“奶奶,怎麼,他不拜師,也不領命?”

那老婦恨聲更冷,手中柺杖猛一跺地,道:“那老殺才去得無蹤無影,怎能拜師,難道你不知我門中規矩。”

秦九凝肅然輕聲道:“只是,奶奶,他也就領命?”

那老婦恨聲嘆道:“師不拜,命如何能領,你不是已拜師了麼,那命就由你領便了。好在他已請過祖師,現刻我先收他為記名弟子。”

秦九凝道:“你還不謝師傅。”方洪早聽得明白,隨著兩人的談話,心中一個個疑團翻覆,她口中的老殺才,自是指劍魔而言,怎麼我非向他拜師不可,所領又是何命,兩人說得竟是這般嚴重。但他此刻那敢遲疑,忙恭恭敬敬地向老婦行禮下去,口稱師傅。

那老婦讓他拜罷,說道:“你們即刻出谷,九凝明白一切,無須我再吩咐,方洪年紀較長,你們今後即以師兄妹相稱,她雖是你師妹,但她已領我之命,今後你要聽命於她。”

方洪恭敬從是,隨聽她向秦九凝說道:“你們今晚出谷,我明早亦要走了,若有新命,我隨時會和你們相見。”

秦九凝一愣,道:“奶奶,你可是為了師傅之故?”老婦道:“不為了那老殺才,我們豈能空谷而出,一者怕他再在江湖中為惡,二來你兩人年紀輕輕,那南星元老奸巨猾,你們豈是敵手,我怎能不暗中相助,但可要緊記在心,當年我們曾有約定,待雙方都有了傳人,憑武功,再定物聽誰人。你師祖久僵之體,能否復原,亦決定你們這一行。”

方洪心道:“師傅口中的南星元,簡直就沒聽爺爺說過其人,但師傅即然也這麼慎重,可見必是個從未在江湖中露面,而武功高絕的人物。”

秦氣凝急問道:“奶奶,這麼說,我受命怎行呢?雙方既然是約定了是各門中的傳人較量武功,而我……”

老婦忽然嘆道:“若不為此,我也不去找那老殺才了,現在時日緊迫,五月五日之期瞬眼即屆,若容我將老殺才找回,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只好命你們先上路,我也去追老殺才,那怕當時拜師呢,只要同時到達天姥山絕頂,不也是一樣麼,當然,若能在期前他先拜師,那自是更好。”

方洪自是不敢言,同時也才知劍魔——他該稱師傅了——那晚要對他下毒手之故,秦九凝所說師門規矩,亦因而明白了多半,想是怕奔雷劍流傳江湖,若門徒眾多,那時良莠不齊,豈不遺禍無窮,所說門規,又見他非向劍魔拜師不可,顯然便是指每代單傳。

便因明白了多半,方洪對師門更是肅然生敬,同時知此行竟也是奔天姥山,這一喜,非小可,他原在耽心今番列入門牆,武功雖然倍增,卻怕那時受命於師門,會誤了救娘,這一來不但未有耽誤,反而多了個師妹之助,他心中如何不喜。

只見秦九凝已盈盈向師傅拜別,方洪也趕緊跪倒。那老婦道:“你們這就去罷,你雖長了這麼大,尚未出過谷,但方洪對江湖之事,知道得可比你多,可要記好了,五月五日正午,定要趕到天姥峰頂。”

秦九凝應了聲:“是。”站起身來,招呼方洪,掉頭就走。

竟然多一句話也不說,更無惜別之語,那知方洪抬頭看時,師傅竟也蹤跡不見。

方洪怔了半晌,當真武學之道,學無止境。難怪秦九凝輕身功夫那般高了,師傅更是出神入化。

忽聽秦九凝在遠處相喚,方洪這才忙追上前去!只見她在前緩緩而行,逕投崖下。方洪登時倒抽了口涼氣,皆因那崖高有數十丈,其陡如削,恁他的輕身功夫,實難如履平地,若她要越崖而出……

秦九凝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突然在崖腳停下步來,道:“師祖已替你伐毛洗髓,你實不自知,功力一增,各種武功也皆倍增,你試將輕身功夫施展開來看看。”

方洪喜道:“當真麼?”兩臂一振,果然一躍竟有三丈高下,左腳尖輕向崖壁一點,早又騰高兩丈!

他本想騰身之後,即施展壁虎功,崖雖高有數十丈,自忖也能上得去,只是卻快不了,那知這一騰身,雖然輕功未曾倍增,但已可不用緩氣,即能再次躍騰,數十丈的高崖,只消十數個騰躍,即已到了頂上。忽聽秦九凝在上道:“我說如何?”

方洪已帶微喘,抬頭,與秦九凝一雙柔和的目光相觸,適才心中之喜,登時便化烏有,雖然自己與她仍差了好多,只看她氣定神間之態,可見她已早到崖頭,便道:“師妹的輕身功夫,愚兄實是望塵莫及。”

秦九凝聽他突然改口稱她師妹,竟會又綻顏一笑,道:“我在此十多年,那日不上下十來遍,這多年的修為,方有今日成就,你別急,他年你只有在我之上的。”

方洪並非是想在武功上勝過她,不過他好勝心強,覺得遠遜於一個女子,感到難堪而已,忙道:“今後還望師妹多指數。”

秦九凝在剎那間,面上卻又凝霜。當下兩人下山,奔東北而行。方洪對這位師妹還是莫測,這幾日相處,雖然沒像初見面那晚般,像幽靈似的冷得怕人,但綻顏而笑,卻不過是今晚僅見,而且莫不是笑容乍展,即又冰凝。

這出山之路,雖然秦九凝甚是熟悉,方洪一者要試試自己的輕身功夫增了幾許,二來怕落後難堪,秦九凝更不說話,兩人到了天明時際,已出了山區,眺眼一望,但見處處農家炊煙。

方洪道:“師妹,我們這是到了何處?”秦九凝漠然地舉目四望,說:“我不知道啊!”方洪朗聲大笑,道:“妙啊,我以為你認得道路。”忙到一個農家一打聽,原來已到了四川境界。

方洪忖道:“雖然沒走正東,現下卻可從揚子江順流而下,也慢不了。”

原來方洪從爺爺鏡湖老人讀詩,曾讀到過“千里江陵一日還”的詩句,他又是自幼生長在泯江之濱,故爾知道。當下向秦九凝說了。

秦九凝說道:“奶奶不是說過了麼,我對江湖之事,一點也不知道,隨你啦。”方洪心說:“便和你商量,亦是無用。”當下即不言語,兩人即刻上路,辰時光景,到了一個鎮集,店鋪都已開了門,方洪找到了個飯鋪。心道:“她自幼生長幽谷,每日皆是粗茶淡飯,我何不要幾樣可口的菜餚。”即吩咐夥計,選他們拿手的作來,並要了一小壺酒。

一會,酒菜送了來,秦九凝對那酒才一沾唇,便不敢再飲,菜卻吃得津津有味,正好奇的問這問那,忽見打店外來了一男一女,那女子穿著鵝黃衫兒,眉目秀美。方洪一愣,奇道:“荒野小鎮,怎會有這般嬌美的女子。”這女子不但美,而且她那鵝黃衫兒更是非絲非羅,異於鄉村的粗衣布服。

那女子身後一人,卻是個醜的少年,又矮又胖,兩個少年男女相映成趣,方洪不由注意。

只秦九凝有如未見,瞪著夥計端來的一雙清蒸雞,問道:“這鳥兒不小啊,像是……像是……咦,都不像。”方洪才要告訴她,進來的兩人已在旁邊一張桌子坐下,那女子早嘻嘻笑道:“哥啊,你說怪不怪,有人連雞也不認得。”那笑貌言態,天真之及。

那少年卻在招呼夥計,吩咐快準備飯菜。並向方洪上一指,道:“一樣得了。”夥計陪著笑臉,說:“少爺,一樣的倒有,只是快不了。”

方洪一邊注意這兩人,邊說:“師妹,這不是鳥兒,是養的雞。”忽聽那少年一擂桌子,罵道:“快不了也得快,少爺要趕路入山。”

兩人的口音、衣著,皆不像鄉人,一句入山,聽得方洪心中一動,昨晚一路行來,皆是窮山峻嶺,他們入山何事,莫非……登時想起師門這兩日來不但氣氛緊張,此行也只要自己聽命師妹,此外即一無所知,試想連對自己也不說明,可見此行對師門關係重大,而且極端秘密。

卻聽秦九凝說道:“你騙我,分明這是鳥兒啊!”方洪故意大笑道:“不錯,也算是鳥兒,但可是不能飛的鳥兒。”兩眼卻對少年更留意了。

一言未了,忽聽那少年震天價響又猛擂了一下桌子,罵道:“你便能飛,也飛不出少爺手裡去!”早聽那夥計怪聲叫嚷:“好哇,你打人!”

只見那少年斜刺晃了一拳,本是虛空發的,不料那夥計背上卻像被人搗了一拳,痛得一咧嘴。但他隨即嚇得張口結舌,少年是在面前,雖是見他打出一拳,但卻痛在背上。這不是白日見鬼麼?方洪卻瞧得明白,心中大奇,這和那晚劍魔發掌阻止自己出屋,竟是同一手法,只是拳掌之別。

那夥計嚇得不敢往後退,反而近前了兩步。那少年嘿嘿一笑,道:“你還敢說快不了,還想跑走麼?”

原來那夥計說明,別樣菜餚倒是馬上就得,清蒸雞可非立即就得的。那少年卻不聽他的,瞪眼又要罵人,想來這夥計也是個調皮的,就說:“小店將本求利,少爺你有銀子,何處買不到,你別找茬兒,請罷,一大早我可忙得緊,可沒閒工夫磕牙。”說著,退步便要轉身,也就是那少年虛晃一拳之故。

秦九凝竟似不聞不見,吃了兩箸,說:“當真這不是鳥兒,這味兒卻鮮美得很!”她連頭也不抬吃得津津有味,原來她是假裝著吃,掩飾她嘴唇牽動,輕輕說道:“別露痕跡,人家找上門來啦。”隨提高了聲音,說:“師兄,你也吃啊。”

方洪心中一震,難道這兩人便是神秘的對方人物,心說:“你叫我師兄,何異告訴人家我們會武功,豈不已著痕跡。”忙大聲道:“妹妹,你喜歡,就多吃些。”

秦九凝聽他突然改口稱他妹妹,忽地對他嫣然一笑。看見那穿黃羅衫的姑娘咕嚕著嘴,說:“爹爹怎麼吩咐我們來著,動不動就惹事生非,倒像你有生以來連雞也沒吃過,喂!夥計,只要快,隨便配兩樣得啦!”

這姑娘聲似黃鶯出谷,而且笑面生春,方洪不由抬眼瞧她,恰和她的目光碰個正著,那姑娘便又抿著嘴兒一笑。看來她年紀雖在二十上下,卻天真無邪,瞧不出她身有武功,但其兄武功驚人,其妹必也不弱了。

那夥計那還敢再搶嘴,膽怯繞過方洪身後,連聲答應,一會便將飯菜送來。四人都不再言語,方洪只是暗裡留了神,那黃衣姑娘卻毫無忌憚地用眼來瞧兩人。

秦九凝吃得不多,方洪心中疑惑,只隨便用了點,秦九凝已站起來,說:“好啦,走吧。”

方洪喚來夥計,算了帳,秦九凝已移步出店,方洪回眼一掃,只見那姑娘目送兩人,瞬也不瞬,同時聽得少年似哼了一聲。

兩人出了鎮甸,行經一個小橋,方洪已忍耐不住,見四外無人,忙道:“師妹,你瞧這兩人果是對方人麼?”秦九凝卻不答,想了想,說:“剛才你叫我什麼啊?那稱呼最好。”方洪陡然見她平日那麼冷漠的目光之中,突有異樣的閃光,方、秦兩家那不解仇,時時令他苦惱,不由心中一凜,道:“是,在江湖上行走,若以師兄妹相稱,無異告訴人家我們是武林中人,有時會添無謂的麻煩,那麼,今後我就叫你九妹罷。”

秦九凝眼神陡然一黯,掠了掠身邊的長髮,移步到了橋邊,望著水中她自己的影子,幽幽地說道:“師兄,你說我美麼?我們初見面那晚,你是怎麼說的,再對我說一遍,好麼?”

那晚方洪在月下看清她的面貌,曾說過秦寒梅不及她美得清逸,那不過是思念寒梅,心念中時時有她的影子,又因明白她們是孿生姊妹。自然而然心中作了個比較,口裡也自然而然地說出那句話來,不料她卻記在心中。像這樣的話語,那世俗女兒,必會說不出口的,方洪卻不奇怪,她原本生長於與塵寰隔絕的幽谷,心有所思,口便說出,天真未鑿,最真最實。突然被她一問,方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但心中頓時又浮現了寒梅姑娘的倩影。心說:“你雖美得清逸,只是太冷了些,到底還不及寒梅妹妹似的嬌美。”

秦九凝不待他回答,像在自言自語,幽幽地又說:“師兄,你瞧我與那黃衣衫的姑娘,又是誰美啊?”方洪一怔,萬不料她有此一問,自然而然已在心中比較起來,只覺這黃衣羅衫的姑娘,可又是一種美,不似九凝之冷,不像寒梅的柔,想是她天真活潑之故,更覺美得明豔。

但他怎能在她面前稱讚那黃羅衣的姑娘,忙道:“九妹,我不是說過了麼,你不但美,而且似仙女出塵,遠非他人能及的。”

方洪不願說違心之言,故爾只答她—半,所說實是不假。

秦九凝目中頓又射出柔和的閃光,顯然他的稱許,令她心喜,但也只是目光稍微柔和而已。方洪同時心有不快,尋思:“我問她的,她卻避不作答,倒盡說些無關緊要的,現今我已是本門中人,難道仍要瞞我?”

那知方洪尋思才罷,橋邊一棵樹後,忽傳出清脆一聲笑,說:“原來這是仙女下凡,喲!我倒失敬了。”

方洪大驚,就現下兩人的武功,來人已到樹後,竟會不知,那話聲似鶯鳴繞樹,掉頭一看,果然是那黃羅衫的女子!正衝著他一撇嘴。

秦九凝卻顯然毫不驚訝,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輕輕地掠了掠她那飄拂的秀髮,冷冷地說道:“這位姑娘過獎了,但他可沒說你醜啊。他只是沒說出罷了,在他眼中,我瞧得出,他贊你的美,可更勝過我呢。”

此言一出,方洪驚得比那黃羅衫的姑娘陡然現身,還要驚訝,心想:“怎麼心中所想的,她竟也知道?”

方洪那裡知曉,這秦九凝雖然天真未鑿,但她自幼生性冷靜,心無纖塵,她那雲臺,較之得道高僧倒更為空明,方洪嘴裡雖未說出,但目中早流露了心聲。

方洪驚得發怔,那姑娘臉蛋兒一紅,啐了一口,說:“我才不要他讚我呢?”

秦九凝雙眸之中,倏地冷焰一閃,冷冷地說道:“那麼,姑娘跟蹤我們,可就是為了聽這一句話麼?或別有它意,此間無人,姑娘何不明言?”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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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8 12:07: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仇人相遇,分外眼紅

原來秦九凝早知她跟在身後,方洪好生慚愧,只見那姑娘眉頭兒一皺,又撇了撇嘴,說:“怪啊,大路人人走得,你過你的石板橋,我行我的陽關道,誰偷聽你們說話,不害臊,我啊,可不要問著人家稱讚我。”

秦九凝面上陡然凝霜,道:“姑娘不言,我就替你說羅,姑娘乃是桑龍姑之女,此來也正是為我們而來。”那姑娘突然冷笑一聲,說道:“不錯,你全猜對了!哥啊,動手罷!”

方洪聽得秦九凝說出桑龍姑的名字,已知便是師門對頭,方覺這名字好熟,陡然面前人影一幌,從橋垛之下,翻上一個人來,正是那矮胖的少年。方洪這才恍然大悟,這兩兄妹必然是在自己兩人離店之後,即施展輕身功夫,繞道到了前頭,守候在此,這才知秦九凝在水邊照影,並非無因。

這少年一現身,方洪當下朗聲一笑,道:“兩位守候在此,不知待要怎地?”

那少年卻瞧也不瞧方洪一眼,道:“敢請姑娘隨我兄妹一行,家母已在寒潭相待。”說著,才斜視了方洪一眼,說:“倒沒聽說有兄臺其人,若是偶然與這姑娘同道,要命的,就請吧!”

方洪朗聲大笑,似笑而笑實是長嘯,將一身功力,盡注於這一聲長嘯之中,道:“區區在下,姓方名洪,好教兄臺得知,這位姑娘便是敝師妹,兄臺要敝師妹一行,不過,還得區區在下點個頭。”

那少年聽得方洪一嘯,心頭一震,當下吃了一驚,他見方洪文秀,全不起眼,不料內功竟如此深厚,但見他陡然兩道濃眉一挑,沉聲道:“好,那便請兄臺點個頭!”早一拳遙擊。

方洪聽他此言一出,便知他有此一著,身形不動,卻輕描淡寫地,反臂劈出一掌,果然不出所料,一股掌風自腦後折射而來!

那少年功勁好生了得,幸是方洪早有提防,這一掌拍出,用上了七成真力,但也謹能將他折射而來的拳風抵消!

方洪驚忖:“我新近蒙祖師恩典,伐毛洗髓,功力倍增,要是我三日前與他相遇,豈是敵手!”

心中雖驚,卻朗聲笑道:“兄臺這般便要在下點頭,哈哈,恐怕還得再露兩手才行。”

九凝姑娘微微點了點頭,面上仍是那麼漠然,黃衣姑娘卻瞪圓了一雙眼,顯然亦是詫異方洪武功了得,方洪氣定神開,那少年一擊不中,卻氣得面似醬染,四人個個情形不同,幸好這乃是山區邊緣地帶,路上甚少行人。

那少年怒道:“好,久仰兄臺師門,自詡神劍天下無雙,拔劍啦!”

他左腳後撤了一步,嘩啦一聲響亮,已自撤出一倏蛇頭軟鞭,色作烏金,蛇頭上更是碧光映日生寒。

方洪雖口中在言語,心中卻兀自在想:“九妹所說桑龍姑之名,似在哪兒聽到過,卻一時想她不起。”但他除了從爺爺鏡湖老人,何來第二人對他提說過武林前輩英雄事紀,正在記憶中搜尋,忽見少年撤出蛇形軟鞭,心下不由一震,他這軟鞭,顯然是淬毒無比的兵刃,師傅和九妹對敵方皆諱莫如深,這少年適才所露的一手武功,又已不弱,他這兵刃之上,必有超凡奇招。

但他豈肯示弱,道:“兄臺既怕神劍了得,我倒不好亮劍了,但區區若以空手和兄臺過招,豈不羞了閣下,喏喏,我便折枝代劍如何?”邊說,探臂早從橋頭柳樹之上,折下了一根柳條,其實他並非輕敵,一者他身邊已無寶劍,二來昨晚九凝姑娘所說無劍勝有劍的上乘境界,他已體會出了些奧秘,心中早躍躍欲試。眼看著那少年,慢條斯理的去了柳葉。

那少年一聲狂笑,道:“你敢小視我!”蛇頭軟鞭一抖,陡聞千百異聲銳嘯,原來那蛇頭軟鞭每節中空,每一小節,又皆有七孔,軟鞭振時,各節振空有異聲,故爾銳嘯異聲,似有千百,乍聞之下,不明所以,倒像是天外魔音迢遞!

那魔音入耳,方洪呆得一呆,頓覺渾身懶洋洋,登時像忘了面前有這個高手,忘了戒備,忽聽九凝姑娘冷冷地喝道:“心念在敵,聲色皆敵,便不著樣,不為音魔,雷霆震怒,即滅音相,小心!”

九凝姑娘冷冷一喝,又復見紅日當空,方洪竟已渾身見汗!

說時遲,那少年蛇形軟鞭已遞前心!直似數十百條金蛇盤旋竄到!出手已見招奇詭絕!

方洪在九凝姑娘一喝之下,雲臺頓空,看得明白,當下圈臂撩技,功勁頓透枝梢,登時雷聲隱隱毫氣也隨之倍增,出手一劍驚天,直向那百數十條金蛇中點去!

要知奔雷神劍九九歸一,一而化九,雖只九招,而每一招實又變化萬千,或三十六式,或七十—二變招,因敵而異,隨招千變萬化,方洪柳枝遞出,枝頭一振顫,似萬蜂戲蕊,卻皆暗含盤龍繞柱,只覺勁透柔枝,倒更得心應手!

少年腕挫鞭揚,又見烏光耀眼,蛇頭陡然變招點雙睛!那銳嘯之聲更見悽歷!

方洪一聲長嘯,奔雷驟發,但見寒風寒濤!少年出招未滿即撤,竟已是繞身遊走,那銳嘯之聲頓變柔和,登時又覺天外魔音入耳,那還能見出少年身形,竟似有十數個魔女,在身外舞蹈!

方洪雖知幻由音生,卻仍見繞皆妙相!這一驚非同小可,陡地大喝一聲,八方風雨迸發,驀地雷聲隆隆,幻覺頓滅,驚見金烏蛇頭離心不到兩寸!忙不迭吸胸猛旋,以枝代劍,劍轉羿射九日!

只聽那少年大叫一聲,往後暴退,原來神劍當真無儔,只見那少年衣袖和長擺之上,已添了九個窟隆!若非他撤身得快,險險地沒傷在他柳枝之下,但方洪卻早是渾身大汗,並不敢追逼!

皆因這少年的蛇頭軟鞭,不但招術奇詭,而且最厲害的,還是那魔音能導人入幻!若然沉入幻境,豈非即任人宰割!

便在那少年暴退之頃,早見黃影一閃,那少女已立在身前!九凝姑娘冷冷地說:“兩位遠來是客,師兄手下留情。”

方洪一怔:“怎麼她倒勸手下留情!”那姑娘呸了一聲,說:“誰要你們手下留情,姑娘我還要領教。”陡見金光一閃,同時一片仙樂,自天外而降!原來她將兵刃掣在手中,一樣的蛇頭軟鞭,只是色非烏金,而是金黃,鞭上所發之聲,更較悅耳,雖未曾令人由聲生幻,但覺鬥志盡消!

方洪這一驚,更非小可,那少年雖然蛇頭軟鞭能發魔音,由音生幻,還有相剋可滅,若然和這姑娘過招,消了鬥志……

九凝姑娘已緩步而來,卻是一晃已到身前,冷漠漠地望了兩人一眼,說:“小妹妹,這又何必,你們不是要我一行麼,這不簡單,我讓師兄點頭便了,這位公子請啊!”

方洪雖知九凝的劍術武功,皆在他之上,但這雙少年男婦既要九妹跟去,必是去其尊長之處,他兩人武功已是了得,其尊長可知,此行豈不險極!

當下朗聲道:“九妹既然如此說,愚兄也同往一走。”

秦九凝忽然又綻顏微笑,雖然她明白方洪心意,乃是怕她涉險。但那微笑只一閃而逝,說:“人家可沒請你啊。”柔和的目光註定在方洪面上,凝而不瞬,竟似身邊並無這兩個少年男女。

忽聽那少年一聲狂笑,道:“這位兄臺既是你一門中人,自是也要一併勞駕,嘿嘿,你這丫頭倒識時務。”

方洪大怒,分明他適才敗在自己手中,竟仍敢口出狂言!

秦九凝輕輕地一擺手,說:“既然如此,便請告我那地點,我們隨後便至就是。”

那黃衣少女張口欲言,黑衣少年卻早已狂聲而笑,道:“諒你不敢不去,從此往西,入山十來裡,但見寒潭,我兄妹便在潭邊相候,玲妹,走!”

那黃衣少女瞄了方洪一眼,見她兄長已往西如飛而去,身形一晃,已似一條黃風般追去了。

方洪望著兩人消逝的背影,驚道:“九妹,這兩人的輕身功夫,何以竟也這般了得了!”

秦九凝面上早又凝霜,道:“這還是晚一輩的,若是你見到他們的娘桑龍姑,你更要驚訝了,要知紫府迷蹤,萬功之宗,到了造極登峰,能幻影滅形呢。”

方洪驀地大悟,忽然記起爺爺向他敘述前輩英雄人物的事蹟之時,曾將桑龍姑與紫府宮相提並論,好像說過當年桑龍姑與紫府中一個傳人有染,因而盜得那玄奇的上乘武功,她本來武功已是不弱,自此之後,更是如虎添翼,似說人也美極,更狡獪之極,故爾後來各名門正派,對她發動圍剿之時,亦被她漏網,而且還有不少人傷在她手中,當時曾鬧得地覆天翻,但鏡湖老人亦是得自傳聞,語焉不詳,方洪聽爺爺說來,不過像聽一個故事兒,並沒當他真有其人其事,不料果有其人不說,而且竟還在世,試想連爺爺鏡湖老人已是六七十幾的高齡,尚且得自傳聞,那麼這個桑龍姑非年在百歲以上了麼?

這一帶實是荒僻,這半天也不見行人,秦九凝略一沉吟,說:“來啊,這樹下陰涼,我現在得告訴你了。”

方洪知她要告訴此行目的,以及師傅之命,皆因他早想知道,但現下他最急於想知道的,卻是桑龍姑其人其事,而且今日她提到過一個南星元的人名,現下卻又是桑龍姑。簡直令方洪驚奇詫愕!忙挨在九凝姑娘身邊,並肩和她坐在草地上。

秦九凝忽道:“師兄,你不知你今日之險麼,而且當知那晚我所說扔了寶劍可惜之故了?”

方洪驟聞此言,奇道:“分明那黑衣少年敗在我手中,何險之有?”隨著點了點道:“你說扔了寶劍可惜,我倒也明白,今日若有劍在手中,聲威必大,必也能剋制那魔音幻覺。”

秦九凝頷首道:“你明白就好,這麼一來,你心—F對師門的疑惑,想也不少了吧?”方洪對師門疑惑之事,豈只一端,不知她所指為何,不由抬眼望她。她實是太美了,這些日來,與她從沒像現刻般挨坐得這近,只覺她雖美極,卻實是冷得令人心寒。

秦九凝道:“在你心意之中,必然奇怪為何師傅、奶奶和我,都是這麼冷冰冰的?”

方洪心中一動,道:“莫非便是為了要剋制他們這魔音導幻之故?”

秦九凝點了點,道:“桑龍姑乃是我們師門的大仇,祖師迄今枯坐洞中,即是當年著了她那魔相的道兒,本來師祖武功並不在她之下,但卻一時大意,以致由夢入幻,由幻入魔,致後來走火入魔,故今仍枯坐洞中,動彈不得。”便是說到師門大仇,竟仍漠然,沒有絲毫表情,不見激動。當真冷若玄冰。

秦九凝已繼續說道:“那日幸得師傅和奶奶趕到,將祖師救下,但仍非桑龍姑之敵,那桑龍姑口出大言,說道:你師傅和我也沒有深仇大恨,我不過氣他武功這麼不濟,竟敢妄想奪我秘芨,哼,並還敢來管我的閒事。”

方洪奇道:“秘芨,甚麼秘芨啊!”秦九凝望了望那日頭兒,想是見時光還早,這才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那是五六十年前,江湖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紫府魔君,乃是紫府宮中傳人,那紫府一門武功,乃是紫府真人當年與達摩祖師,互相印證了足足三年武功之後,所演化而出的上乘武功,紫府真人為了怕武功流傳開去,若然門徒眾多,難免良莠不濟,為害世間,故爾立意每代只傳一人,到了紫府魔君一代,這魔君被桑龍姑這玄冰美人所惑,致使當日曾引起一場武林浩劫,桑龍姑與紫府魔君相戀情熱,實是為了偷竊紫府上乘武功,故爾在紫府魔君未被其師門清理門戶之前,即誘他一冊秘芨,此事並無他人知曉,故爾紫府魔君就誅之後,未被追回,桑龍姑那時目的已達,早已逃之夭夭。本來她武功當時已名列八荒英雄,再得紫府秘芨,自是武功大進,並從當時長白山陰陽叟的七孔奇形劍上,觸動了靈機。製成了奇功、邪惡、歹毒無比蛇軟鞭。(作者按:拙作八荒英雄傳前後集中,皆有述及當年那場天翻地覆的武林浩劫。)

秦九凝道:“若然適才他已敗在你手中,怎會又險而又險呢?你那知道,那蛇頭軟鞭每篩七孔,不但能發魔音,而且蛇頭之中,更藏有數百根淬毒金針,若然魔音不能克敵,他只要一按柄上機簧,那毒針便可發出,試想雙方對敵,軟鞭蛇頭近身之頃,毒針突作漫天花雨般射出,便有再高武功,亦難逃出毒手,而且那針細如牛毛,任何鐵布衫,金鐘罩之類的功夫,亦是無用,其歹毒可知了。”

方洪聽出一身冷汗,道:“不錯,以我門中的奔雷劍,破他魔音,卻也不難,這毒針實是防不勝防,難道就無破它之法麼?”

秦九凝道:“誰說不能,當奔雷劍練到第九招上,不是會覺得勁有未盡,而且更為充沛麼?你我功力不足,尚難發揮那一招的神妙,所謂海凝,是劍凝,而劍氣卻籠罩全身,若然對方發出毒針,必為劍氣化於無形。”

方洪道:“九妹,這麼就來,這奔雷劍乃是針對對方的魔鞭而研製創出來的了,我的功力雖然不足,但師妹你……”

秦九凝點了點頭,道:“若是桑龍姑的這一雙兒女,倒也傷我不得,別說我施展‘江海凝光’之時,便是任何一招他們也奈何我不得。今番我們前往那少年所說的寒潭,說不定桑龍姑已在彼處。這位玄冰美人當真厲害,我們未去天姥,她們倒已先尋下來。”

方洪道:“九妹,方才你說到那秘芨,後來又是如何?師祖的武功既然在她之上,當年不過僅著了那魔音的道兒,可見她所藏的秘芨,並不如所傳的珍貴,祖師要奪她秘芨怎的?”

秦九凝道:“當奶奶將當年之事向我敘說之時,我亦曾這般懷疑,原來那時桑龍姑雖然藏有秘芨但那時紫府宮中已有傳人,紫府魔君伏誅不久,她雖盜得這上乘武功寶芨,卻不敢練那芨上武功,這桑姑當真狡獪,心想:遲早這事必要洩露,便又與當時名雖未列八荒英雄,但武功卻在這般人之上的武林一個怪人南星元勾搭上了,一者要得他護庇,二來也好掩護她練那芨上武功。”

方洪在窮風谷時,曾聽爺爺略略談起,但那有這般詳盡,一時聽得痴了。

秦九凝道:“這乃是我聽奶奶所說,後來似乎隔了好久,漸漸洩漏出來,像那武林絕學寶芨,誰不想擄為已有,因而引起一場爭奪,要知那時桑龍姑已將紫府武學練到了火候,蛇頭軟鞭又已被她創出了一套奇詭的招術,再加那南星元實是了得,因而去的人莫不鎩羽,十九都送了性命。”

方洪奇道:“九妹,即然那紫府宮有人了得,為何倒不過問。”

秦九凝點了點頭道:“奶奶向我說這些往事之時,我也曾這般問過,而且紫府宮又遠在西域唐古拉山,故爾雖然中土鬧得地覆天翻,他們卻不知道。又一說……似說那紫府宮的傳人,乃是一對神仙眷屬,兩人已遠去海外遨遊,因此一些不知。”

那秦九凝說到神仙眷屬,她生性那麼冷漠,白如水雪般的面龐兒上,竟也微微一紅。

方洪急於想知道究竟,並未注意,忙又問道:“只是,只是祖師怎麼也去爭奪這紫府秘芨,不信我們門中武功,便會在紫府武學之下?”

秦九凝瞧著方洪,大有嘉許之意,道:“你入師門,雖才短短几日,倒也知我們亦是名門正派,師祖當年絕不會對那秘芨生出覬覦之念,要知師祖與那紫府宮中的掌門人,兩人甚是友好,一者來不及知會,二來若不即刻趕去,武林中人貪念一起,不知會有多少人喪生,因此想奪得秘芨之後,即送去紫府宮,那知師祖趕到天姥山中,卻因桑龍姑有那南星元相助,三人惡鬥一日夜,師祖一時大意,這才著了那桑龍姑魔鞭的道兒。”

方洪忙道:“九妹,那桑龍姑既是歹毒之極,怎麼當師傅趕去之時,她卻不下毒手。”秦九凝道:“你知甚麼?師祖那時已然走火入魔,武功從此等於廢了,那時師傅和奶奶年輕,桑龍姑哪將兩人看在眼裡,她又知師祖與紫府宮中傳人友好,她雖擁有紫府秘芨,但乃當年紫府魔君所贈,她還可強辯說非偷非盜。若是對師祖下了毒手將因而惹下太禍,因此故示大方讓師傅和奶奶將師祖救回。”

桑龍姑那時與南星元……已有了身孕,故意口出大言道:“你要是不服氣,你已殘廢,就是再練成任何神奇的武功,亦不是我們的敵手,這麼辦,我以二十年為期,你教出個徒兒來,那時和我的兒女較量,若你的門徒能勝得過我的兒女,不但紫府秘芨讓你取去,我還告訴你,我能令你走火入魔,亦能為你醫治,但我們有言在先,在這期中,不論是誰進入我天姥山中妄想劫奪,我們今日之言便作罷論。”

方洪突然怒道:“這桑龍姑當真狡猾之極,她這那是口出大言,不過怕那紫府宮中傳人尋去,這般故示大方,定是好教那紫府宮的傳人,見師祖為他之事而殘廢,若師祖應允,那時為道為義不能去找尋桑龍姑的晦氣。而她在這二十年中,還怕不能將紫府宮絕學練成麼?”

秦九凝默默地點了點頭,道:“你猜得全對,今日兩人在此突然現身,那便是紫府宮的迷宗絕學。當時師祖本不答應的,但奶奶想救人要緊,故口中答應下來,後來祖師派人去唐古拉山,卻找遍了白雲深處,竟不知紫府在何處,最奇的是,那紫府宮的一對神仙眷屬,自那時起,竟在江湖中失了蹤跡。”

“師祖自回到谷中之後,即刻潛心苦研,針對桑龍姑那歹毒無比的魔鞭,練成了奔雷劍,那知師傅在第三年頭上,奔雷劍不過初成,即忍耐不住,要去找桑龍姑算帳,那知不但未找到桑龍姑,反而中了赤煉人魔的暗算,廢了雙腿,因此這才收養我為徒。”從此,奔雷神劍才洩漏了開去。

方洪屈指算來,心道:“不差,寒梅妹妹今年一十七歲,九妹和她乃是孿生,今年正是已屆二十年之期。”

只見秦九凝突然嘆了口氣,道:“同時因這緣故,被桑龍姑得到了信息,早作了提防,據奶奶去年出谷探得,那桑龍姑一共生了五個兒女,分著五色之衣,手中那根歹毒的魔鞭,也由衣色而異。”

方洪回想適才那黑衣的醜少年,手中蛇頭軟鞭烏黑,那黃羅衫的姑娘,鞭也金黃,道:“一點不錯。”

秦九凝陡然面上凝霜,道:“你知道這是為何?原桑龍姑知我們練成了奔雷劍,正是她那魔鞭的剋星,當時慌了手腳,經這幾年的苦研,又將那魔鞭創出了無窮變化,五個兒女,五音各異,或作天籟之音,或發天魔之曲,或仙樂悠揚……”

方洪道:“那少年鞭上所發,正是天魔之曲,那黃衣姑娘正是仙樂悠揚。”

秦九凝面色本來已冷,現下更似玄冰凝結,道:“這兩人也罷了,便連我們也不怕他,卻是桑龍姑有一個小女兒,年方十五,真個冰雪不足以喻其潔,蘭桂不足以喻其芳,宛若洛神出水,仙嫗臨塵寰,奶奶說:便她見到了桑龍姑的小女兒竟也會仇恨暴戾之念頓時化於烏有,她偏是笑顏如花,一雙深深的酒渦兒,時時都像裝滿安祥的笑意,最奇的——嗯,奶奶說:她身上還會發出一種異香,不但香老遠,而且……”秦九凝突然不往下說,半晌,才繼續說道:“那桑龍姑與南星元,對他們這小女兒,鍾愛之極,兩人只恨不得將天上的星兒月兒也擷來給她,自是將一身武功傾囊相傳,她那四個兄妹,竟及不得她一半。”

方洪奇道:“五人同是兩個魔頭的子女,武功又是同時傳授,況她年紀最小?”

秦九凝道:“你豈不知練成武功最重要的是資質稟賦麼,偏偏兒她的稟賦過人,任何武功,竟是一學就會而且一通百通,並將兩個魔頭所傳的一招一式,隨隨便便地演化出更神奇的招術來,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方洪聽得如痴如呆,想秦九凝從來一日難說幾句話的,所說必是不假,而且乃是師傅親眼所見,

當下驚道:“這麼說,她小小年紀,豈不是武功已在那桑龍姑與南星元之上?”

秦九凝道:“那倒也不見得,聽奶奶說,還有奇事呢,不但她見到了這小姑娘,仇恨暴戾之氣全消了,而且便是她那兩個魔怪般的爹孃,在她面前,任何邪門功夫,皆已施展不出,故爾所傳與她的,皆是桑龍姑偷自名門正派的武功。”

方洪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那心地慈祥的人,見到了這麼個姑娘,愛念頓生,自消了那暴戾之氣,以桑龍姑這麼歹毒的魔女,竟會在她女兒面前也會如此,實令人難信。

秦九凝卻似不見一般,繼續說道:“那紫府秘芨上的武功,自已盡被她得去,而且桑龍姑更為她特地打造了一條碧玉鑲嵌的蛇頭軟鞭,長才三尺,剔透玲瓏,她這條鞭上所發的,卻是天籟之音,入人之耳,塵煩頓消,對方鬥志立失!”

方洪霍地站起身來,道:“九妹,若然桑龍姑已到此間,她這女兒必也到來,有這樣人物,豈非天地萬古所鍾愛雲毓秀,我們倒要見見!”

陡然間,秦九凝聲音冷得怕人,說道:“你敢是忘了她乃是敵方之人!”

方洪心中一懍,驚忖:“當真忒是作怪,我未見這位姑娘,僅只聽得九妹這麼一說,便已消了敵意,若真人如所傳,那還了得。”

只聽秦九凝道:“我的話尚未說完,這位姑娘雖然最是了得,但在敵方攻擊之下,不怕不因本能地自衛,而再生鬥志,最可慮的,卻還是桑龍姑就地這五個兒女,研演出五蛇陣來,那時五音齊發,奔雷便能克魔音,卻難拒天樂風飄,敵得柔靡,亦難在天籟聲中振鬥志,只要心神稍分,便會立有喪命之虞,你可要千萬小心,奶奶苦思了一年,迄今毫無能破之法,唯今只有制敵機先,不使五人成陣,必要時先下手為強,能傷五人其中一個,便可無虞了。”

方洪心中實是悚然,忙道:“九妹放心,我自省得。”秦九凝這才站起身來,當下兩人即照那黑衣少年所指示的方向,直奔寒潭!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弱水三千,難取一瓢之飲;嬌娥降世,幾疑身在瑤池。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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