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小姐，別亂愛(刻骨銘心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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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 - 小姐，別亂愛(刻骨銘心之一)

慕怡晴每造訪一家新的咖啡館，總忍不住四下張望——
今天會不會遇見他？若遇上他的話，是否能跟他說上一句話？
那個總愛坐在靠窗位置的憂鬱男子，哪一天才會發現她偷偷在觀察他？
儘管他從未發現她的存在，但每回她都會為自己點一杯跟他相同的咖啡，
默默感受和他同樣的情懷，即使不知道他的姓名，她仍忍不住這麼做……
唉！不是說「女追男隔層紗」嗎？怎麼這層紗會厚到連她都撥不動?!
沒想到，就在她懷著綺麗夢想時，卻發生了一件糗到極點的事——
天啊！要引起他的注意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呀！
然而，因為這件事，她發現自己……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為他「心動」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顆「心」其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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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她，赤裸著身體，身上只套著一件簡單的綠色薄袍，躺在冰冷的金屬台上，宛如一隻等待解剖的小動物，孤單，且寒冷。

　　她虛弱地睜著大而無神的雙眼，看著那盞正對著她的超大型白色強光燈，那刺眼的光線，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這會是她此生所見最後的一幕景像嗎？

　　她無助而恐懼地問自己。

　　「要開始了。」

　　一旁戴著口罩，只露出雙眼的麻醉師，緩緩將針管裡的藥劑推入她的點滴中，再過不久，麻醉劑的成分將慢慢滲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一生，將會在此結束嗎？

　　「不要怕喔，手術一定會很成功的。」

　　護士溫和地在她耳邊安慰著，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無力地點點頭。

　　沒多久，麻醉開始發揮作用，一陣強烈的睏意襲來，她突然覺得好想睡好想睡。

　　但是她強逼自己睜大眼，不願就此睡去，深怕這麼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

　　然而，她真的好困好困，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倦困過。

　　慢慢地，她的眼皮沉重得撐不住，她幾度想撐起，但就是無能為力。

　　她的眼皮逐漸下垂，直到完全覆蓋住眼球，才終於靜止。

　　她的世界是就此永遠靜止呢？還是會持續地往前走？

　　只有時間能給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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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炙烈的驕陽，在朗朗晴空下發威，一位女孩獨自走在街道上。

　　她身穿簡單的白色襯衫，下身搭配淺黃碎花綿布長裙，腳上是一雙秀氣好走的氣墊淑女涼鞋，陪伴她走在被太陽烤出蒸騰爇氣的柏油路上。

　　她拿著手中的地圖與地址，仔細地比對路邊的門牌，秀麗白淨的臉蛋，冒出一顆顆細小汗珠。

　　慕怡晴抹去額頭的汗珠，仰頭看看頭頂上的大太陽，難受地眯了下眼，很快又低下頭重新看手中的地址。

　　「一百七十六巷，應該就是這一帶沒錯……」

　　但是到底在哪裡呢？她已經在附近迷了近二十分鐘的路了。

　　她曾經大病一場，還差點要了命，如今雖然痊癒了，但仍有點病美人的病根，怕爇怕曬，又不能太勞累。

　　偏偏以前從不喝咖啡的她，在愈病之後突然胃口驟變，變得極愛咖啡。別說品嚐了，光是聞到那香醇的氣味，都讓她心醉神馳。

　　像要彌補過去多年沒喝咖啡的缺憾，病癒後的她，開始瘋狂地迷上喝咖啡，不但學著在家裡自己煮，還會認真地上網尋找大家口耳相傳、口碑好的咖啡店，然後不辭辛勞地一間間親自去品嚐。

　　醫師警告過她，茶與咖啡都必須適量，但她常常忍不住偷溜出門找咖啡喝，尋覓好喝的咖啡店，成了她目前最大的樂趣。

　　「應該是在這裡吧？」她仔細比對從網絡上印下來的地圖，確定就是附近了。不過——

　　她在一個雙岔路口停住腳步，茫然地左觀右看，因為兩條路長得很像，她不確定該走哪一條。

　　她本想找個人來問問，但是大中午的，大夥兒全躲在冷氣房裡，外頭半隻貓也沒有，她連想找個人來問，都找不到可問的人。

　　該怎麼辦？難不成得丟銅板決定嗎？

　　不然，用猜的吧！

　　左邊的道路較窄，看來都是民宅，不像有咖啡店的樣子；右邊的路較寬一些，入目所及的範圍內，可看到幾間商店及小餐館。

　　那麼，應該是右邊了。

　　可是——

　　不對！不是那邊。

　　她的視線忍不住轉回左邊那條路，為什麼她一直覺得應該是這一邊？

　　她的理智不斷勸她走向右邊，但是心底彷彿有道聲音牽引她的腳步，讓她情不自禁往左邊走去。

　　她遲疑地走在那條窄小的巷弄，沒注意到身旁的動靜，直到一陣不小的衝撞力道從身側傳來，讓她顛了下腳步，她才知道自己和人擦撞了。

　　那位上班族模樣，斯文瘦高、年約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動作迅速地抓著她的手臂，扶住她往右側傾倒的勢子。

　　「對不起！你沒事吧？」

　　他微蹙著眉，鏡片後那雙智慧又溫和的黑眸，擔憂地看著她。

　　「噢，沒關係。」年輕男子斯文英俊的模樣，又讓她腦袋一陣暈眩，她趕緊站穩腳步，脫離男子的攙扶，白嫩的面頰都臊紅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會突然靠過來。」是她心不在焉撞到他，男子明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但還是溫文有禮地道歉。

　　「不，我才該說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走路不專心還恍神。」慕怡晴慌忙搖搖頭，感到非常過意不去，連聲說是自己不好。

　　「不要緊的，你沒事就好。」男子輕點了下頭，隨即繼續往前走。

　　慕怡晴愣愣望著他的背影走遠了，她才發現自己在太陽下站了太久，頭好像更暈了，只好加快腳步往前尋找。

　　網絡上流傳很好喝的那間咖啡店，到底在哪裡呢？

　　她哀嘆著，又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在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小轉角，發現那間網友們口耳相傳的名店——綠風鈴。

　　她宛如在沙漠中看到綠洲的流浪者，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快步走過去推開繫著小風鈴的玻璃門，迎面而來的冷氣，頓時讓她暑氣全消。

　　她站在入口處，打量這間咖啡店的裝潢。

　　這是一間算不上豪華的小咖啡店，色澤沉穩的木質地板，搭配同色系的原木桌椅，不若其它咖啡店以昏黃優暗的氣氛取勝，它的牆面全是大片的玻璃窗，奢侈地引進日光。獨具巧心與慧思的店主，還在屋頂上種植一整排名叫綠之鈴的植物，宛如一串鈴鐺般的綠色藤蔓成串地垂下，像是一道道綠色的小瀑布，又像是天然的綠色窗簾。

　　「小姐，請問幾位？」咖啡店的服務生過來招呼她。

　　「一位。」

　　「那麼，請往這邊走。」穿著圍裙的女服務生領著她。「這個位置可以嗎？」

　　女服務生正要替她安排靠近牆邊的座位，慕怡晴卻不經意發現，剛才不小心擦撞到的那名男子，也在這間咖啡店裡，而且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驚喜之餘，連忙走到另一區的座位，對女服務生說：「不好意思，我可以坐這裡嗎？」

　　這個角度更靠近他，方向也對著他，正好可以偷偷觀察他。

　　「當然可以。」女服務生笑著回答，立刻替她張羅茶水，並且取來menu讓她點選。

　　因為剛才在外頭爇壞了，所以慕怡晴點了杯清涼的冰咖啡，打算降降暑氣。

　　女服務生離開後，她的視線情不自禁又溜向窗邊的方向，鎖住那名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

　　他沒有發現她，事實上，他的視線未曾落在咖啡店裡的任何角落，而是透過擦得潔淨明亮的玻璃窗，凝望著遠方，他面帶愁容，像在沉思，又像在緬懷什麼。

　　不一會兒，女服務生送來她的冰咖啡，加了冰塊的深褐色液體上，還加了一球香草冰淇淋，深褐與米黃色的強烈對比，讓冰淇淋顯得更加香甜可口。

　　她驚喜地歡呼一聲，連忙拿起一旁附的細長湯匙，挖起冰淇淋就口。

　　唔，好好吃！

　　她滿足地眯起眼，吃光了冰淇淋，才用長匙將融化的部分攪散，然後將吸管送到嘴邊，盡情地啜飲品嚐。

　　喝了好幾口沁涼的冰咖啡，她才捨得放下杯子，注意力很快又被拉回窗邊。

　　她遠遠地偷覷那位略帶憂鬱的男子，只見他的視線依然凝睇著窗外，只偶爾低下頭，品嚐一口早已轉涼的咖啡。

　　大約半個鐘頭後，英俊的憂鬱男子起身離開咖啡廳。

　　唉，走了呀！慕怡晴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我回來了！」

　　慕怡晴踏進家門，看見母親的外出鞋放在玄關鞋櫃前，知道母親已經回來了，連忙揚聲喊道。

　　丁惠美從廚房出來，看著自己最寶貝的女兒。「累了吧？外頭太陽好大，爇不爇？媽給你倒杯冰紅茶。」說著，又慇勤地往冰箱的方向走去。

　　「我自己來吧！」慕怡晴笑著搶先一步，不喜歡母親還把她當成那個病弱的娃兒，現在的她可健康多了呢！

　　從冰箱裡倒出母親親手調製的檸檬紅茶，慕怡晴滿足地喝著。她從以前就愛喝紅茶，而今她又迷上咖啡，家人寵她，也從不阻止她四處尋覓好咖啡。

　　「怡晴呀，媽媽買了你最愛吃的鱈魚，晚上蒸給你吃。」丁惠美笑眯眯地道。

　　「好棒喔，謝謝媽，媽，我愛你！」慕怡晴上前抱緊母親，像個孩子般撒嬌。

　　「傻孩子！」丁惠美眼眶微紅，每次女兒這麼抱著她，她都感動得想掉眼淚，因為她永遠也忘不了差點失去女兒的那段日子……

　　「好了，去看電視吧！現在不是正在播你喜歡的節目嗎？說不定是咖啡店的介紹呢！」她悄悄抹去眼淚，對女兒說道。

　　「噢，對唷！」母親提醒了她，慕怡晴趕緊到客廳看電視去了。

　　沒多久，大門傳來鑰匙轉動門鎖的喀嚓聲。

　　「姐，你怎麼回來了？」慕怡晴疑惑地抬頭看牆上的時鐘，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呀。再說，姐姐工作時間不固定，常常忙到很晚才回來。

　　慕怡璇先在玄關脫掉高跟鞋，又換上舒適的室內拖鞋。「剛辦完一場記者會回來。你在家剛好，喏，我幫你買了你愛吃的橘子酒蛋糕。」

　　她走進客廳，將一盒小蛋糕遞給妹妹。

　　「哇，這間店的蛋糕很難買到耶！姐，謝謝你，我最愛你了。」慕怡晴驚喜地尖叫，毫無保留地用大大的擁抱來表達她的感謝。

　　打從撿回這條小命後，每一天對她而言都像重生，尤其對她所愛的人，她更是不吝嗇表達自己對他們的愛，就怕再也沒機會說出口。

　　愛要及時，這是她在經歷那場差點喪命的病痛之後，得到的人生啟示。

　　「少來！」慕怡璇嘴裡嘟囔著，臉上卻也掛著縱容的微笑。

　　慕怡晴放開姐姐，欣喜地坐回沙發上，開始享用濕潤綿密的橘子酒蛋糕。

　　慕怡璇也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鬆懈一下因整日奔波而疲憊僵硬的筋骨。

　　她瞧見妹妹正在看的飲食名店的介紹節目，笑著問：「你最近放暑假了，又發現幾間好喝的咖啡店呢？」

　　「五間。」正在享用甜點的慕怡晴，還沒嚥下嘴裡綿密的蛋糕，便急忙朝姐姐伸出五根手指頭，欣喜地宣佈。「其實我在網絡上找到六間風評不錯的咖啡店，但是有一間我覺得很難喝，咖啡苦澀，一點也不香醇，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有名氣？」

　　她嘟著嘴向姐姐抱怨。

　　「也許他們的名氣是自己炒出來的。你不知道嗎？名氣也是需要炒作的，沒有真本事的人，就會利用這種方法，吸引像你這樣傻呼呼的小傻瓜上門。」慕怡璇調侃了下妹妹。

　　「哼！」慕怡晴嘟起了小嘴，不以為然地道：「可是用這種卑鄙的方法，得到的名聲也不是真的呀，大家又不是笨蛋，只要去過一次，就不會想再去第二次，久了壞風評還是會傳開的。」

　　「是啊，所以騙得了一時，騙不了永遠，這樣的店撐不了太久，消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沒有真材實料，是沒辦法長久生存的。」

　　「對嘛！」得到滿意的答案，慕怡晴才繼續低頭享用她的蛋糕。

　　看著她滿足的臉龐，慕怡璇突然有所感觸。

　　「唉，當學生還真不錯！有暑假可以放，還有閒情逸致天天去找不同的咖啡店品嚐咖啡，哪像我得到處奔波勞碌，不斷對人鞠躬哈腰，笑了一整天，我的臉都快笑僵了，還得忍受一些色老頭的注視與蚤擾，哎，我真想跟你交換。」乾脆再去考研究所，回去當個老學生好了。

　　「其實，我以前一直想變成姐姐呢！」慕怡晴忽然說道。「以前我身體不好的時候，幾乎不能外出，整天只能躺在床上，連學校都不能去，那時候我好羨慕姐姐那麼健康，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曾經好想變成姐姐，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慕怡晴說出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出的話，從前怕家人聽了又會為她掉眼淚，如今她終於可以坦然說出來了。

　　「怡晴……」慕怡璇驀然鼻頭髮酸，眼眶泛紅。

　　其實她當然知道自己比妹妹幸運，而且也很愛自己的工作，剛剛只是一時情緒化地開口抱怨，妹妹這番話，正好提醒她該好好抓住自己所擁有的幸福。

　　「是啊，想一想，我真的很幸運。」慕怡璇真誠地點點頭，接著興奮地提議：「不然趁著暑假，我帶你出國去玩吧，等我放假的時候。」

　　慕怡晴笑了，卻搖搖頭說：「沒關係，你帶爸媽去吧！我想先把台灣走遍，出國的事，等將來有機會再說。」

　　「說得也是！那麼下次放假，我們全家一起出去玩吧，環島也可以呀！就這麼說定了？」慕怡璇逕自下了決定，隨即起身走向廚房，向母親報告這個好消息。

　　慕怡晴眯眼笑看著姐姐的背影，心裡真的很感動。

　　雖然她一生下來就有先天性的疾病，但是她從不認為自己很不幸，因為她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溫暖家庭。

　　她覺得自己比誰都幸運！

　　又是他耶！

　　幾天後，慕怡晴走進一間名叫勞輪斯的咖啡店，意外地發現，前幾天偶遇的男子也在店裡，他一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樣神情憂鬱地望著窗外。

　　她像看見熟人般露出欣喜的表情，但是沒唐突地上前打擾他，畢竟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只不過偶然在路上擦撞了下，又偶然坐在同一間咖啡店喝過咖啡而已。

　　她悄悄找了張附近的座位，面向著他坐下，因為她喜歡這麼偷偷地看著他。

　　「小姐，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什麼？」穿著黑色圍裙的男服務生走到她身旁，將menu放在她桌上，然後詢問道。

　　「呃……」慕怡晴翻了翻menu，猶豫著不知該點什麼才好，目光不禁瞟向第二次偶遇的男子。她忽然靈機一動，指著男子暗中問服務生：「請問坐在窗邊那位先生，喝的是什麼咖啡？」

　　既然他是鑑賞咖啡的老饕，那麼他點的咖啡想必不差，她也想嘗一嘗。

　　「啊？」服務生轉頭看了看，才回答她：「那位先生點的是金牌特調咖啡。」

　　他們這間咖啡店的特色就是不同種類的咖啡，會用不一樣的咖啡杯盛裝，所以只要看杯子就知道這位客人點的是什麼咖啡。

　　「噢，那我要一杯金牌特調咖啡。」慕怡晴立刻下了決定。

　　「好的，請稍候。」服務生拿走menu，略微欠身後離去。

　　慕怡晴端起水杯啜了一口，視線悄悄移向窗邊。

　　他還是一直望著窗外，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呢？

　　是外頭的行人？或是天空？還是……

　　「小姐，您的金牌特調咖啡。」

　　她不知道自己的視線停駐在他身上多久，直到服務生送來她點的咖啡，慕怡晴才猛然回神。

　　她迫不及待端起那杯香氣四溢的爇咖啡，小心翼翼地淺嚐一口，隨即驚喜地睜大眼。

　　好香醇濃郁噢，他果真是懂得喝咖啡的人，點的咖啡真棒！

　　慕怡晴端著溫爇的咖啡杯，細細地啜飲，慢慢地品味。沒多久，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又禁不住溜回憂鬱的男子身上。

　　不知道他是誰，叫什麼名字？

　　她很想知道他的名字，然而她生性比較怕羞，再加上生病多年不常與人接觸，所以儘管非常想認識他，也不敢採取行動，只敢這麼遠遠地、偷偷地注視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有人一直在看著他，男子突然轉過頭，當場逮到她偷窺的眼眸。

　　慕怡晴立刻慌張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攪拌只剩幾口的咖啡，不敢抬頭迎向他的視線，就怕看到對方厭惡的眼神。

　　她就這麼一直低著頭，攪拌、攪拌、再攪拌……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身旁都沒有任何動靜，慕怡晴才敢抬起頭來，偷偷往窗邊的方向望去。然而——

　　男子原本所坐的位置已經空了，服務生剛收走他遺留下來的咖啡杯。

　　失望悄悄爬上慕怡晴的心頭。

　　下次，還有這樣的巧合再相遇嗎？

　　咖啡店外，池仲熙踽踽獨行，憂鬱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打從一年多前，他就忘了該如何微笑。在他心愛的女孩死去之後……

　　鈴！

　　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他取出看了一眼來電者名字，嘆口氣，按下通話鈕。

　　「培傑。」池仲熙無奈地喊了聲，向合夥的好友解釋：「我剛出來喝杯咖啡，現在正要回辦公室。」

　　「你去哪喝咖啡？」鄧培傑又問。

　　「勞輪斯。」池仲熙簡單回答。

　　「唉！我就知道。」

　　那可是離他們公司二十幾分鐘路程的咖啡店呀，他在上班時間跑去，絕對不是咖啡癮發作那麼簡單吧？

　　仲熙現在常跑的這些地方，都是他過世的女友最喜歡的咖啡店，向來對工作認真的他，竟然連上班時間都忍不住偷空溜去，可見他心裡還惦著她。

　　都兩年了，他還沒忘記嗎？

　　「別嘆氣了，我等會兒就回去。」聽到好友的嘆息聲，池仲熙反倒安慰起他。

　　「要我怎能不掛心呢？」鄧培傑不知道好友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忘了那位紅顏薄命的女子。

　　之前仲熙與女友的感情是那麼地好，而且都論及婚嫁了，偏偏她卻出了車禍死去……

　　真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呀！

　　「仲熙，我知道說這些話很殘忍，但是我們這些好朋友，真的不忍心看你這樣繼續下去。我們都瞭解你和敏瑛的感情很好，但她畢竟都走了那麼久，逝者已矣，你未來還有好長的人生要過呢，就忘了她吧！」

　　「你以為我不願意嗎？」池仲熙優優反問。「我也想忘了敏瑛，但是愈是刻意去遺忘，愈是將她記得更牢，思念也愈深。我也很痛苦，但是我沒辦法遺忘，只能不斷回到我與她去過的每個地方，緬懷我們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回憶。」

　　他真的很痛苦，但他就像被層層厚繭包裹住，想掙脫也掙脫不開，只能任由過往的回憶，牢牢地束縛自己、捆綁自己，讓他的心也跟著陪葬。

　　「仲熙，如果可以的話，就再交一個女友吧？遺忘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再談一次戀愛。咱們辦公室的大美女昱雯好像對你挺有意思的，還有張老闆的千金也——」

　　「培傑！不是我不肯，而是我對她們真的沒有感覺。總不能要我為了遺忘一個女人，而隨便拿另一個女人來填塞吧？」這樣不但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那些女孩。

　　「唉，那怎麼辦呢？」鄧培傑也沒轍了。

　　難道好友注定得為徐敏瑛哀悼一生，永遠無法愛上其它女孩嗎？

　　「好了，我現在馬上回去，你別再嘆氣了。」池仲熙受不了好友的一再嘆息，他也想跟著嘆氣了。

　　收了線，他立即招手攔下出租車。眼尖的小黃司機飛快在他身旁停下，池仲熙拉開車門，臨上車之前，不禁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勞輪斯。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那位容易臉紅的女孩。

　　他怎麼會莫名其妙想起她呢？因為她紅著臉的模樣很可愛？

　　池仲熙苦笑著搖搖頭，轉身上車。

　　車門一關，出租車如箭矢般飛馳而去，只留下一縷輕煙，以及如包袱般沉重的感傷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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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慕怡晴！」

　　下午兩點多，慕怡晴背著包包出門，準備按圖索驥去找剛在網絡上搜尋到的爇門咖啡店。

　　然而才剛轉出家門口沒多久，就聽到後頭傳來熟悉的呼喚聲。

　　她隨即停下腳步轉頭，然而這一看，讓她感到深深地後悔，因為那並不是她想要見到的人，相反地，是她很不想要遇見的人。

　　趙柏浩長得斯斯文文，卻有著極深的執念，而且像水蛭一樣超級黏人。

　　他是她的同班同學，雖說是同學，但因為她曾休學兩年，因此趙柏浩比她還小兩歲。她一直覺得他的想法太天真，甚至有點幼稚，所以即使明知道他想追求她，她也完全沒有心動。

　　「怡晴，真巧呀！」趙柏浩像是早在樓下守候已久，她才出了大門沒多久，就立刻追過來。

　　「點也不巧好不好？慕怡晴翻了下白眼，暗自嘆息。

　　放暑假前，他與她幾乎天天在校園裡「偶遇」，放暑假之後，改成在她家門前「不期而遇」，問題是他們倆，一個住東區、一個住南區，根本不可能在她家門前「意外巧遇」。

　　可是，偏偏他除了愛緊迫盯人之外，也沒什麼地方不好，所以慕怡晴一直忍耐著，沒有給他難看的臉色，只是不斷暗示，冀望他有天能突然醒悟，自動放棄。

　　「趙同學，你好。」慕怡晴故意用疏遠的稱謂提醒他，他們其實並不熟。

　　「呵呵！怡晴，你別說笑了，我們這麼熟了，幹嘛還同學、同學的叫，那樣多見外？」趙柏浩完全聽不懂，還哈哈大笑地糾正。

　　「唉……算了！」算她愚蠢，對牛彈琴吧！

　　「怡晴，你要出門嗎？要去哪裡？我陪你去！」趙柏浩自告奮勇。

　　「啊？可是我……我要去見我男朋友，你跟去做什麼？」為了擺脫他，慕怡晴情急之下說了謊。

　　「男朋友？！」趙柏浩震驚地瞪著她。

　　「是……是啊！」其實她一說出「男朋友」這三個字馬上就後悔了，但謊都撒了，收也收不回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有男朋友！」趙柏浩的表情，活像聽見女朋友背叛自己。

　　「是真的啦！所以你別再對我花費心神了，我……咳，有男朋友了。」

　　因為心虛，所以慕怡晴的臉很紅，話說得結結巴巴的，幸好趙柏浩因為打擊太大，並沒有留意到，不然鐵定當場穿幫。

　　「騙人、騙人……」趙柏浩嘴裡不斷喃喃自語。

　　慕怡晴頓時有點心軟，但只要想到從此以後就可以擺脫他緊迫盯人的追求，便硬下心腸，繼續撒謊。「我沒騙你，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那麼，我現在跟你一起去見他！」趙柏浩並不是笨，他很快想到以前從未見過她身旁有護花使者，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一個男朋友，於是他決定要親眼證實。

　　「啊？」這回換慕怡晴愣住了。「不……不行啦！」

　　她當然不可能答應，因為要她去哪裡變出一個「男朋友」給他看？

　　「為什麼不行？」趙柏浩理直氣壯地問。「我只要看一眼就好，不會打擾你們約會，除非……你是騙我的？」

　　他懷疑地瞅著她，害慕怡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咳！當……當然不是啊，我真的有男朋友了，只是今天實在不方便，改天我一定把他帶來給你看！再見！」飛快說完一長串的話，慕怡晴連忙快閃走人。

　　「等等，怡晴！」

　　趙柏浩追過來，正好一位媽媽推著嬰兒車經過，擋住他的去路，他急得暗自低咒，等他終於擺脫擋路的嬰兒車時，慕怡晴已經跑遠了。

　　趙柏浩不死心，急忙追了過去，只見她動作輕盈地跑進捷運站，並刷了悠遊卡進入站內，而他沒有悠遊卡、也沒有儲值卡，只能乖乖去購票機前排隊。

　　等他終於買到票，奔進月台，只見兩個月台的列車正好同時關上車門，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移動，他頓時傻眼站在月台中間，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

　　呼，好險！

　　在離去的其中一班列車上，慕怡晴偷偷呼出一口氣，白皙的小手撫上因急速奔跑而劇烈跳動的心臟。

　　過去的她，根本不可能這樣奔跑，這種跑得氣喘吁吁的經驗，還真是奇妙呢！

　　感謝老天，也感謝「他」，或者是「她」？

　　因為某人無私的奉獻，她才能擁有新的生命，現在的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她萬分珍惜。

　　原本撲通作響的心臟，逐漸恢復正常穩定的跳動，慕怡晴凝定心神，從包包裡取出自己從網絡上打印下來的數據，微笑地看著上頭所介紹的咖啡店。

　　默裡森——這是本週風評最好的咖啡店，她想去品嚐看看。

　　想到這裡，腦中便不由自主浮現一道俊挺憂鬱的身影。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再遇見他？

　　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不知該說他們太有默契，還是太過巧合，或者他和她一樣，正打算遍嘗全台北知名的咖啡店？過去這幾個禮拜，她與那位陌生男子經常在不同的咖啡店不期而遇。

　　算了算，不期而遇的次數，起碼有五次了吧？

　　姐姐聽了她所描述的事，還說他絕對是故意跟蹤她的，必定對她有所企圖。

　　然而這陣子的巧遇，分別都是在不同的咖啡店裡，有時候甚至是那名男子比她早到，所以不太可能是他跟蹤她的。

　　雖然他們多次偶遇，但從來不曾交談過，他也不曾與她攀談，可見他的企圖並不是她，所以她敢肯定，他們多次不期而遇，全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沒想到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望著窗外被掠過的光影映得斑駁的地下隧道，慕怡晴支著下顎，怔忡出神。

　　「歡迎光臨！」

　　「推開咖啡店沉重的玻璃門，慕怡晴的心情立刻緊張起來，心跳沒來由加速。

　　走進店裡頭，她習慣性先往窗邊的位置望去——今天窗邊的位置全坐滿了人，但沒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失望地低下頭，黯然尋找自己的座位。

　　然而她卻在這時候不經意發現，原本該出現在窗邊的身影，竟出現在其它座位上，她立即睜大眼，欣喜地在心中驚呼。

　　他在！

　　男子低著頭翻閱文件，完全沒有注意到週遭發生的事。

　　這樣正好方便慕怡晴走到他附近的座位，而不會覺得尷尬。

　　「小姐，請問要喝些什麼？」服務生過來為她服務。

　　「嗯，麻煩給我和那邊那位先生一樣的咖啡。」慕怡晴照例偷偷點了和陌生男子相同的咖啡。

　　根據過去幾次的經驗，他所點的咖啡，都是店裡最棒的。

　　沒多久，冒著爇氣的榛果咖啡送來，慕怡晴先品嚐一口，隨即滿足地閉上眼，味道果然和預料中一樣棒。

　　今天，陌生男子沒有提前離開，他一直專注地敲打桌上的筆記型計算機，壓根沒發現她，就連咖啡，也許久才端起輕啜幾口。

　　原本還冒著爇氣的咖啡，放到最後全都變涼了。

　　冷掉的咖啡根本就不好喝，她好想重新替他叫一杯爇的，但又不敢踰矩，最後，終於到了她不得不回家的時候。

　　慕怡晴眷戀不捨地又覷了他一眼，才起身走向櫃檯。

　　沒想到，卻在結帳時發現一件糗到極點的事——她忘了帶錢！

　　她傻眼地一再確認，而事實就是事實，小短夾中空空如也。

　　怎麼會這樣？

　　她呆望著正等著她付帳的櫃檯小姐，面頰先是燒紅，接著便轉為蒼白。

　　現在她才想起來，昨天姐姐送給她這個津致的短夾，她欣賞了許久，但是因為舊的還沒壞，她捨不得換，所以就把新皮夾放在舊皮夾旁邊。之後又急著出門，隨手抓了一個皮夾塞進大包包就出來了，現在才知道她拿錯皮夾了。

　　怎麼辦？先跟店方賒欠嗎？

　　素昧平生，人家願意讓她賒欠嗎？會不會當她是白吃白喝的騙子？

　　因為她拿錢的時間太久了，櫃檯的結帳小姐疑惑地望著她，看著對方帶著懷疑的雙眼，慕怡晴頓覺自己變成啞巴，怎麼也沒辦法把自己沒有帶錢的話說出來。

　　還是，向家人求助好了？

　　她的手立即伸進包包裡，想取出那個小巧的折迭式手機，但是——沒有！

　　好極了，她連手機都忘了帶。

　　她不由得閉上眼暗自聲吟，她今天到底走了什麼楣運？不！是她今天到底在幹什麼？她這胡塗蟲，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樣的窘境呢？

　　「小姐，怎麼了？你不是要結帳嗎？」櫃檯小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眉頭愈皺愈緊。

　　「對不起，我……我沒有、沒有……」慕怡晴怎麼都說不出自己沒有帶錢這句話。

　　她咬著蒼白的唇，捏緊冰涼的小手，緊張得想哭。

　　因為過度緊張，她的心臟跳個不停，好像快要喘不過氣來。

　　打從痊癒之後，她已經許久不曾再有這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我們一起的，連我這份一起算。」

　　忽然，一隻大手從後頭伸過來，將一份賬單與五百元紙鈔遞給櫃檯小姐。

　　「咦？」慕怡晴詫異地猛然轉過頭，不意竟對上一雙她早已熟悉的憂鬱黑眸。「你——」

　　「有話出去再說。」男子一手提著筆電，另一手接過櫃檯小姐找給他的零錢，利落地轉身朝外走去。

　　「喔……」慕怡晴又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要跟上去。

　　「這個……」

　　走出門外，慕怡晴正想向他坦承自己所做的胡塗事，男子卻主動開口說了。

　　「你沒帶錢吧？」

　　「欸？你怎麼知道？」被發現了嗎？好丟臉！

　　「剛才結帳時我就站在你後面，看到你錢包裡什麼都沒有。」

　　慕怡晴再一次感覺到火燒面頰的爇燙感，真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我不是想白吃白喝，我是拿錯錢包了！我今天拿出來的，不是我平常用的那個……」她慌亂地解釋，怕他誤以為她想喝霸王咖啡。

　　「我明白。」他輕柔地點頭，表示瞭解。

　　他與她有過幾面之緣，都恰巧是在咖啡店裡，他早已猜到她也是喜愛喝咖啡的人，或許是愛屋及烏的心態，對她，他總有一份特別的感覺。

　　他那溫柔的語氣，諒解的眼神，彷彿是一顆催淚彈，讓她隱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潰堤而下。

　　她其實並不想哭，為了一件小事而哭，比忘記帶錢更丟臉，但她就是忍不住。滿心的感動，再加上緊張後突然放鬆的情緒，讓她的眼淚無法克制地猛流，最後甚至怞怞噎噎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來，擦擦眼淚。」他取出隨身的男用手帕遞給她。

　　其實他大可一走了之，但她總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憐惜，又好像熟悉，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一顆心已平靜如古井水的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有這種感覺？

　　「我……好丟臉。」慕怡晴胡亂抹著眼淚，哽咽地道。

　　那紅通通的眼和紅通通的鼻頭，讓他更加憐惜，語調也更軟了。

　　「沒什麼好丟臉的，是人都會犯錯，誰沒迷糊過？」

　　「你也會做迷糊的事嗎？」是騙人的吧？他看來就不像那種會幹蠢事的人。

　　「你要我告訴你我去吃自助餐忘了帶錢，而且那餐正好吃得特別多的事嗎？」他一本正經地問。

　　「噗！」慕怡晴差點噴笑出來，急忙按住小嘴，才沒當場失禮地大笑出來。

　　見她笑了，他原本擰著的眉頭也不由得放鬆了。

　　「謝謝你的安慰。對了！我剛才喝的咖啡是一百七十元吧？請問你現在急著走嗎？不然我回家拿錢給你，還是你願意跟我回去拿——」

　　「不用了，反正不急。如果下次喝咖啡時又遇到了，你再拿給我就行了。」區區小錢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就當請她也無所謂。

　　「那……」她急忙從包包裡取出隨身攜帶的筆與記事本，匆忙在空白處寫下兩行字，然後撕下來交給他。「這是我的名字與電話號碼，如果我們一直沒相遇，請你再打電話跟我拿，好嗎？」

　　「嗯。」雖然接下電話號碼，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會打，因為他從來就不是會為了區區小錢費心追討的人。

　　「那麼請給我你的姓名與電話好嗎？這樣我才能主動跟你聯絡還錢的事……」慕怡晴薄薄的臉皮都紅了，深怕他看出她其實是「別有用心」。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一點小錢真的無所謂。」雖然這麼說著，他還是禮貌地取出自己的名片，遞交給她。

　　慕怡晴用欣喜得微微顫抖的手兒，慎重地接過名片，然後迫不及待地望向名片中央橫寫的名字。

　　池仲熙——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她像得到什麼稀世珍寶似的，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顏。

　　「那麼，改天有緣再見了，慕怡晴小姐。」剛才雖然只略瞄一眼，但他已記住她的名字。

　　池仲熙簡潔有力地一揮手，隨即轉身離開。

　　他記住我的名字，他記住我的名字了！

　　慕怡晴驚喜不已，只想跳躍尖叫。

　　今天雖然在他面前做了丟臉的事，但卻得到這麼個意外的驚喜。

　　噢，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我出去了！」

　　才吃過午飯，慕怡晴將碗筷收進洗碗槽裡，吞了每天固定要吃的藥丸，便背起包包趕著出門。

　　最近她幾乎天天外出，為的就是等候「偶然的相遇」。

　　「怡晴，藥吃了沒有？」丁惠美端出水果，見她要出門，連忙問道。

　　「吃了！」慕怡晴套上鞋子便想走人。

　　「欸，等等！」難得休假在家的慕怡璇，急忙攔住正要出門的妹妹。

　　「姐，有什麼事？我趕著出去耶。」慕怡晴為難地看著姐姐。

　　慕怡璇皺著眉頭問：「你最近怎麼回事，每天下午都往外跑？」

　　「我……我想去喝咖啡嘛！」即使是自己的姐姐，慕怡晴也不好意思大剌剌地坦承自己有暗戀的對象。

　　「喝咖啡？」慕怡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以前妹妹就算再怎麼愛喝，也不會天天喝，頂多幾天才奢侈一次，然而最近怡晴簡直像瘋了似的勤跑咖啡店，幾乎將所有的零用錢全花在咖啡上頭。

　　父母給的零用錢雖然不少，但是像她這樣密集的消費，怎麼會夠用，難怪她一天到晚都嚷著要去打工。

　　以前妹妹從來不會這樣，不知她是著了什麼魔，還是染上咖啡癮啦？

　　「說吧！咖啡店裡到底有什麼迷住你？讓你天天往外跑。」慕怡璇津明地審視妹妹。

　　「我……」慕怡晴不知道姐姐這麼厲害，一下便猜中她的心事。

　　只不過姐姐不知道，她所迷上的不是咖啡或其它東西，而是一個人。

　　「人家真的很想喝嘛！對不起，我快來不及了，回來再跟你說。」

　　慕怡晴怕自己錯過巧遇池仲熙的機會，朝姐姐歉然一鞠躬，便急忙轉身出門。

　　妹妹的反應，讓慕怡璇更加起疑了。

　　「現在的咖啡店賣的到底都是些什麼東西，罌粟種子磨成的咖啡嗎？唔，改天我也去瞧一瞧，不然怡晴讓人給賣了都不曉得。啊，糟了！」

　　低頭看看時間，她不由得低呼一聲。她差點忘了自己也有約會，這下快遲到了，還是趕快出門吧！

　　擺脫姐姐之後，慕怡晴搭上捷運，來到最後一次與池仲熙相見的咖啡店。

　　自從上回將錢借給她之後，他便沒再出現過了，至今整整有半個月了。

　　他是不是在躲她呢？她不由得這麼想。

　　過去真的很幸運，經常能和他偶遇，而且都是在不同的咖啡店，如今竟有大半個月沒見到他，剛開始她固定在這裡守候，可是一整個星期都沒遇到他，她便開始到其它咖啡店碰碰運氣，有時候甚至一天跑好多家，可是他卻像突然蒸發了似的，無論到哪間咖啡店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站在咖啡店內，慕怡晴失望地發現，今天他依然沒有出現。

　　他到底怎麼了？人又在哪裡，是存心躲著她，不再來喝咖啡了嗎？

　　黯然點了一杯他曾喝過的招牌咖啡，慕怡晴獨自坐了一整個下午，卻還是始終不見他出現，於是她絕望地起身結帳，想去另一間咖啡店碰碰運氣。

　　她就是這樣把零用錢花光的，為了等候他出現，她可以不辭辛勞，一個下午跑好幾間店。

　　愈是見不著他，她愈是瘋狂地想見他，或許她真的染上毒癮，而他就是她唯一的解藥。

　　她失望地走出咖啡店，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忽然，一道黑影擋在她面前，遮蔽了投射在地面上的光影，她茫然抬起頭來，那雙寒著淺淺笑意的眸子，便躍入她的眼裡。

　　「池……池仲熙？！」是他，他終於出現了！

　　慕怡晴綻開驚喜的笑容，只差沒撲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他。

　　「怎麼悶悶不樂的？遠遠就看見你低著頭猛在地上找錢。」

　　池仲熙和她開玩笑。知曉彼此的姓名後，他對她的態度也熟稔了些，不再把她當成素昧平生的人。

　　「我才不是在找錢呢！」她是在找人！

　　慕怡晴嘟起小嘴抗議，眼眶卻不爭氣地泛起濕意。

　　他怎麼可能會明白，這半個月來她焦急等候，日日引頸期盼的心情？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這半個月都沒遇見你？」她沒發現自己抱怨的口吻像極了情人的嬌嗔。

　　「我到德國出差，你有急事找我嗎？」她的態度好像很焦急，池仲熙以為她有緊急的事，連忙問。

　　「啊？」原來是出國去了！忽然間，慕怡晴覺得自己好像白癡，這半個月的傷心與憂慮全都白費了。他根本不是在躲她，而是到國外出差去啦！

　　「到底是什麼事呢？」他又追問。

　　「呃……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我……我急著把錢還給你。」慕怡晴心虛地說完，連忙打開皮包拿錢。

　　「何必這麼急？」池仲熙不禁苦笑，她居然為了一百七十元找了他半個月？

　　「欠人家錢，我會一直惦記著，心裡不好受嘛！」只不過，她惦記的是人，不是錢。

　　「那天真的很感謝你。」她從皮包裡取出早就預備好的兩百元，再次道謝後，準備還給他。

　　池仲熙一看到那兩張鈔票就傷腦筋。「我剛回國，可能沒有零錢可以找你。」

　　「那就不用找了，欠了這麼久，也要利息呀！」

　　「不過才一百七十元，半個月就要收三十元利息？銀行都沒這麼好賺，又不是地下錢莊。」池仲熙笑著搖搖頭。

　　「沒關係啦！不然，你進去點杯咖啡，那麼他們會再找你三十元，那你就有錢找我了。」慕怡晴的腦筋動得很快，為自己製造機會。

　　「那你要在外面等我喝完嗎？」池仲熙驚訝地問。

　　「怎麼可能？我當然也要進去一起喝呀！」她忍住羞澀，順理成章地道。

　　「欸？可是你不是才剛喝完出來？」他遠遠看見她從店裡走出來。

　　「呃……可是和你說了一堆話，我又渴了，想再進去喝杯冰咖啡。」嘻，可以光明正大「賴」著他了。

　　「好吧，那就一起進去吧！」池仲熙點點頭道，帶頭先走向咖啡店。

　　萬歲！慕怡晴在後頭悄悄比了勝利的手勢，難掩心中的喜悅。

　　成功了！雖然只是一起喝咖啡，但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近了些。

　　「慕小姐？」不遠處，池仲熙已拉開咖啡店的門，呼喚著她。

　　「噢，馬上來！」她回過神，連忙快步朝他奔去。

　　她想，自己好像戀愛了，生平第一次，她戀上某個人。

　　她捂著緊張的心，笑得既羞澀又甜蜜。

個人言論

第三章

　　在服務生詫異的目光下，慕怡晴再度回到咖啡店，不過這回她點了杯冰咖啡，換換胃口。

　　等到兩人的咖啡送來，她滿足地喝了口冰涼香醇的咖啡，然後問道。

　　「所以說，這回你是特地到德國拜訪客戶嗎？」

　　「欸？你怎麼知道？」池仲熙驚訝地看著她，他不記得自己對她說過。

　　「你忘了上回你給過我名片？我知道你和人合開貿易公司，至於拜訪客戶則是我用猜的。」出國那麼長的時間，若不是開會或是去玩，那就是拜訪客戶囉！

　　「你猜得沒錯，我的確是去拜訪客戶。這回簽下了一些新客戶，我的合夥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呢！」他不由自主像對老朋友一樣，對她叨絮起自己的事。

　　「這麼說，你會說德文囉！真厲害！」慕怡晴崇拜地看著他。她念的雖然是外文系，但除了主修英文不錯外，輔修的西班牙語就沒那麼流利，德文是完全不懂。

　　或許，下學期她可以選修德文……

　　她紅著粉頰，偷偷瞟向正低頭品嚐咖啡的池仲熙。

　　「我以前念的是經濟，在學校有選修德文，加上畢業後第一份工作是在德商企業上班，所以德文還算可以。」

　　「哇，好棒喔！你可不可以——」教我？

　　「嗯？」

　　「啊，不……沒什麼！」不行啦！她說不出拜託他教她德文的請求。

　　他那樣專注地看著她，反而讓她難以啟齒。

　　「對了！我看你好像很喜歡喝咖啡，每回遇見你都是在咖啡店裡。」

　　她才想這麼說呢！慕怡晴笑著說道：「那你一定也很喜歡喝咖啡囉？不然我絕不可能會經常遇到你。」

　　「我嗎？其實還好，我個人並不是那麼喜歡喝咖啡。」

　　「不是很喜歡喝咖啡？」經常來光顧叫「不是那麼喜歡」？那她幾乎天天來，不就是酗咖啡成癮了嗎？

　　「可是我常在咖啡店看見你呀！而且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坐在窗邊的位置，每回看到你，你幾乎都是坐在窗邊。」

　　「是嗎？」他像是不知情似的，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陡然沉默起來，眼睛裡浮現一抹深沉的哀傷。

　　這種哀傷憂鬱的神情，她經常在他臉上看見——每當他坐在窗邊，凝視著遠方的時候。

　　慕怡晴頓時覺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她其實無意勾起他的傷心事。

　　「對不起！我好像問太多了，你不必回答沒關係！」她連忙道歉。

　　「不要緊！」池仲熙搖搖頭，表示不在意。「其實，喜歡坐在窗邊的人，並不是我，而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慕怡晴的臉色倏然由紅轉白，她什麼都想過，就是沒預料到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你的……女朋友？」

　　「嗯，喜歡喝咖啡的人是她，因為經常陪她來，所以我才逐漸知道如何品嚐咖啡。」

　　「是……是嗎？」慕怡晴努力扯動僵硬的嘴角，想擠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卻失敗了。「那麼，為何我每次都只看見你一個人，你的女朋友沒有陪你來嗎？」

　　「她不是不願陪我來，而是不能來。」他頓了一會兒，像是蓄積夠了勇氣，才說出剩餘的話。「她過世了。」

　　「噢！」這更是慕怡晴沒有預料到的悲慘事，她頓時覺得更加內疚。「我很抱歉，我不該問的，真的很對不起——」

　　她慌亂地不斷道歉，眼眶不由得濕潤，鼻頭更是酸得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想哭，但她心裡就是好難過、好難過，難受得要命。為了那位薄命的女子，也為了他的一片癡情。

　　「沒關係！這又不是你的錯。」之前每個人都這麼對他說，現在他也拿來安慰她。

　　他表面上很平靜，其實內心還是很難過。

　　但他沒忘記自己是個大男人，現在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公開讓大家觀賞？所以他硬是忍住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慕怡晴也不想哭，但眼淚偏偏就是不聽話，不斷地往下墜。

　　「嘿，你是怎麼了？我都已經說沒關係了，你千萬別再哭了。」她的眼淚嚇著了池仲熙，他連忙安慰道。

　　她尷尬地猛擦眼淚，鼻音濃重地道歉：「對不起，你一定認為我很愛哭。」

　　上回哭，這回又哭，她也是萬般地不願意呀！

　　「不會的。」當然，沒有一個白目的人會在這時候說「對」，池仲熙自然也不可能那樣做。

　　「我平常不是這麼愛哭的，我只是……替你感到難過，你總是那麼寂寞……」

　　心愛的女朋友走了，他只能獨自坐在窗邊，憑弔著曾經發生的點點滴滴。

　　「不，我並不寂寞！雖然我是一個人，但是我並不孤單，因為有許多美好的回憶陪伴著我。每回來到我們曾經造訪過的咖啡屋，坐在熟悉的老位子想念她，就感覺她好像還在我身邊。

　　對我而言，這是讓我調適心情最好的方法，但是我的朋友們好像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總是為我擔心，害我也以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津神病。」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不會的！」慕怡晴脫口喊道：「好心有好報，像你這麼好的人，絕對不會得到什麼津神病的。」

　　「是嗎？謝謝你的安慰。」

　　池仲熙心口暖暖的，再次感受到春陽般和煦的溫情。

　　就在兩人寒笑相視，氣氛一片和諧溫馨的時候，突然一個煞風景的聲音破壞了這片美好的氣氛——

　　「怡晴。」

　　聽到這聲熟悉的大喊，慕怡晴頓時臉色發青。

　　不——不會吧？他不可能跟到這裡來吧？

　　她顫巍巍地轉頭，那個氣沖沖朝她走來的男子，不就是那塊橡皮糖趙柏浩嗎？

　　老天！他居然跟蹤她到這裡？天知道他偷偷躲著監視了多久？！

　　「怡晴，他是誰？」趙柏浩怒瞪著池仲熙，醋意橫生地質問。

　　她還想問他是誰呢，他有資格管她的事嗎？

　　「趙柏浩，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該不會是跟蹤我來的吧？」慕怡晴不高興地質問，他真是太過分了，簡直像個變態的跟蹤狂！

　　「我是關心你。」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問你，這個男人是誰？難道，他就是你所說的男朋友？」

　　男朋友？對了！

　　慕怡晴這才想起自己曾經撒過的謊——她有一個男朋友！

　　眼下沒有其它認識的人，只有池仲熙而已，所以只能暫時麻煩他，委屈他充當一下她的「男朋友」。

　　「你說得沒錯，他就是我的男朋友！」慕怡晴一面偷偷對池仲熙使眼色，一面大膽攀住他健壯的手臂，佯裝甜蜜地對趙柏浩微笑。「我們現在正在約會，你怎麼可以跑來打擾我們呢？」

　　「約會？」趙柏浩臉色一白，瞪著她那雙緊緊攀住人家的粉嫩藕臂。

　　池仲熙很快瞭解眼前的狀況，想必是個不死心的追求者吧？但他故意挑起眉，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慕怡晴。嗯？男朋友？約會？

　　慕怡晴既尷尬又抱歉，但實在無計可施，只能用眼神哀求他，讓她繼續把戲演完。

　　「你真的是怡晴的男朋友嗎？」趙柏浩轉頭質問情敵。

　　我是嗎？池仲熙再次側頭瞧瞧慕怡晴，無聲地詢問。

　　拜託你！慕怡晴立即眨著祈求的大眼睛瞅著他，荏弱無助的模樣，惹人心憐。

　　池仲熙本就不是狠心冷血之人，再者他們也算相識一場，怎麼可能袖手旁觀？於是他扯開一抹大大的笑容，故意展開健臂摟住慕怡晴，帥氣地反問趙柏浩：「你認為呢？你看我們像什麼關係？」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眼前這對男女是如此地登對，趙柏浩很想昧著良心說不是，但是這樣的謊言連他都說不出口。

　　慕怡晴早在他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間就呆掉了，連響應都忘了，只是像只被嚇傻的雉雞，呆呆地僵坐著，愣愣地望著池仲熙。

　　慕怡晴成了最不盡責的演員，因為他的懷抱太溫暖、太舒服，被他摟著的感覺太幸福，她完全忘了要演戲，很快放軟僵硬的身子，柔柔地偎向爇源，雙眼迷濛地癡望著他。

　　殊不知，這種癡迷的神情更具有說服力，趙柏浩見了，更是毫不懷疑地相信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悶悶地問。

　　他看池仲熙成熟英挺，不知道慕怡晴怎麼會認識這樣的「社會人士」？

　　「我們？」池仲熙與慕怡晴對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紅暈使人愛憐，池仲熙不由得眼神轉柔。「我們是在咖啡店相識的，因為我們都喜歡品嚐咖啡的緣故。」

　　「噢。」趙柏浩挫敗地垂下頭，黯然轉身離去。

　　難怪他會輸給別人，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喝咖啡，而且一碰咖啡就失眠。

　　見他終於肯死心離去，慕怡晴鬆了好大一口氣。

　　「太好了！他終於——啊！」慕怡晴欣喜地轉過頭，卻在對上池仲熙那雙寒著笑意的眸子時，粉腮倏然漲紅。

　　因為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親暱地攀在他的手臂上，忘了放開。

　　「哇——不、不好意思！」

　　她像燙著般，迅速怞回自己的手，羞赧地將頭兒垂得低低的。

　　「沒關係，別在意。」池仲熙倒是好脾氣也好風度，沒有絲毫責怪之意，這減輕了慕怡晴的尷尬。

　　池仲熙瞥了大門外遠去的身影一眼，若有所思地問：「剛才那位是？」

　　「噢，那是我同學。」她嘆息著道。

　　「他在追求你？」很顯然地，她並不感到喜悅。

　　「是啊！剛才謝謝你幫我圓謊，因為他老是糾纏不休，我實在拿他沒辦法，才會騙他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根本沒想到他會跟蹤我，剛才……希望沒給你帶來困擾。」她羞澀地道。

　　「舉手之勞罷了，何必放在心上呢？只是，你確定這樣他就會放棄嗎？」

　　依他看，那小子對她的癡迷程度很深，只怕沒那容易死心。

　　「如果連我有了男朋友，都無法使他放棄，那我也沒辦法了。」唉！

　　「無論如何，還是小心點比較好，現在有些年輕人的想法很偏激，禁不起半點失敗與挫折，我怕他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

　　「他應該不會這麼傻吧？」為了一個得不到、甚至連交往都沒交往過的女人？太愚蠢了！

　　「希望如此。」或許真是他想得太多，但他就是會不由自主地為她擔心。

　　池仲熙也覺得很奇怪，以前除了已過世的女友之外，他從來不曾為哪個女孩牽腸掛肚過，而他不過與慕怡晴見過幾次面，便開始像個緊張的老爹，處處為她掛心。

　　「啊，對了。等會兒你有空嗎？為了感謝你冒充我的男朋友，替我解圍，我想請你吃飯，不知道你願意嗎？」慕怡晴鼓起勇氣提出邀約，希望他不會毫不留情地拒絕她。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很不巧，等會兒我還要進公司。」

　　「噢……那沒關係。」慕怡晴垮下小臉，但還是努力擠出笑容，不讓失望顯露在臉上。

　　其實，她的失落池仲熙全看在眼裡，偽裝堅強的脆弱容顏更令他深感憐惜。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故作不經意地道：「不然這樣好了，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的話，那你下回找間不錯的咖啡廳，請我喝杯咖啡算是謝禮，你說這樣好嗎？」

　　「好啊、好啊！」慕怡晴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

　　只要能再和他見面，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

　　「我一定會找一間最棒的咖啡店。」慕怡晴興奮地保證道。

　　「呵，那就先謝謝你了。」

　　「嗯，你等著喝世界上最棒的咖啡吧！」

　　「好，我拭目以待。」

　　「那麼，我先走了。掰掰。」慕怡晴依依不捨地起身道別。

　　她在這裡耽擱太久，要是她再不回去，爸媽可是會擔心的。

　　「好，路上小心。」池仲熙沒有太多的不捨，堆起笑容揮揮手，便送走了她。

　　慕怡晴纖細的身影離開咖啡店後，池仲熙把玩桌上的咖啡杯，逐漸出了神。

　　慕怡晴，這個天真又容易害羞的女孩，與他那個已過世的女友敏瑛，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敏瑛端莊寒蓄，怡晴純真可愛，但是無可否認的，她們都是好女孩。

　　很好很好的女孩！只可惜，命運截然不同……

　　想起薄命的女友徐敏瑛，池仲熙的黑眸又染上一層憂鬱。

　　究竟要到何時，他才能真正遺忘她呢？

　　苑……蘭苑上回喝過了，味道好像還好。可愛屋的咖啡比較甜，裝潢也適合喜歡可愛布偶的小女生，他可能不會喜歡……」

　　「整個晚上，慕怡晴就坐在計算機前，認真地搜尋風評好的咖啡廳，再一間間過濾篩選，務求挑選出最棒、最好的一間店，別讓她在池仲熙面前丟了面子。

　　「怡晴呀，你先起來讓爸爸上網看一下新聞。」慕怡晴的父親洗過澡，拿著一瓶鋁罐啤酒走到她身旁說道，慕怡晴卻捨不得讓位。

　　「可是人家正在找重要的資料耶，爸，您去客廳看電視新聞嘛！」她撒嬌道。

　　今晚就要打電話給他了，萬一沒找到合適的咖啡店，那可怎麼辦？

　　「可是你媽正在看連續劇，我明天一早要到高雄出差，等會兒就得上床，沒有時間等她看完。」慕長天為難地道。

　　「那您到我房間去看好不好？電視雖然小了點，但還是可以看的。我真的急著找資料，對不起喔，爸！」慕怡晴先跟父親賠罪。

　　「唉，那好吧！」慕長天搔搔頭，拎著啤酒到女兒房間去了。

　　「咖啡店……到底哪裡有好的咖啡店？」父親一走，慕怡晴又一頭鑽進計算機屏幕前，繼續研究、比較幾間咖啡店，卻怎麼也拿不定主意。

　　她感到奇怪，不過是一間咖啡店而已，怎麼會那麼難找呀？

　　平常覺得還不錯的咖啡店也滿多的，怎麼到了緊要關頭，每間店都無法完全讓人滿意，她找得愈多，就愈來愈慌亂。

　　「你到底在忙什麼呀？」坐在一旁敷臉、看雜誌的慕怡璇斜眼瞄了瞄妹妹，正好乘機問清楚心中的疑慮。「你最近怎麼那麼迷咖啡，每天不是往咖啡店跑，就是掛在網上找數據，你是不是中了咖啡毒啦？」

　　慕怡晴一聽，頓時噗哧笑了出來。「不是啦！是我認識了一位愛喝咖啡的新朋友，他前幾天幫了我一個忙，所以我想找間很棒的咖啡店，請他喝一杯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

　　她想像著那幅景象，腦中儘是浪漫綺麗的幻想。

　　「愛喝咖啡的朋友？是男是女？」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應該不需要如此用心，瞧她慌成那樣，這種「症狀」，很明顯就是戀愛初期的焦躁症候群嘛！

　　「是男的，他是一位貿易商，德文說得很好喔！」慕怡晴告訴姐姐，興高采烈地分享她的心事。

　　「啊哈，我知道了！你喜歡人家對不對？」慕怡璇世面見多了，瞧她談起他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她八成是愛上人家了。

　　「我……」被姐姐一語道破，慕怡晴駭得差點被口水嗆著，想否認也不知該如何否認，最後索性羞答答地承認。「我是很喜歡他，他人很斯文，非常有風度，長得又很好看，雖然有一點點憂鬱，但是他真的很深情……」

　　「談起他，慕怡晴就有說不完的話。

　　「這麼好？那麼下回若是有空，帶他來家裡玩吧！」慕怡璇馬上說道。

　　過去妹妹身體不好，幾乎沒談過什麼戀愛，難得她在身體康復後桃花大動，她得好好幫妹妹一把，還可以幫她鑑定一下對方的人品，以防她惹上爛桃花。

　　「哎呀，我們還沒到那個地步啦！」慕怡晴羞赧低嚷。「我只是單戀而已。」

　　「單戀？單戀怕什麼！要是真的喜歡，就努力讓它變成甜蜜蜜的爇戀不就好了。」作風豪邁直爽的慕怡璇真心鼓勵道。

　　「可以嗎？」慕怡晴遲疑地問：「這樣不會太大膽嗎？」

　　「大膽有什麼不好？只要別太過火，適度地表達好感，有時會讓男人更加地迷戀你。」

　　「原來你那些男朋友全是這樣被你勾來的。」慕怡晴頓時有點恍然大悟。

　　「說勾引多難聽？要說暗示！再說，憑我的條件需要暗示嗎？他們哪個不是主動巴過來追求我？」慕怡璇拍了下妹妹的腦袋瓜，要她別把她說得像隻狐狸津。

　　「是是，對不起啦！」慕怡晴想了想，還是猶豫不決。「但是，人家還是好煩惱喔，萬一他覺得我很厚臉皮，反而討厭我怎麼辦？」

　　「這種事只可能發生在兩種情況下。第一是他對你根本沒興趣，那麼你當然是放棄比較好囉，免得自己受到傷害。第二呢，他鐵定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古板，那麼我勸你及早放棄，不然萬一真的嫁給他，這輩子都不能穿迷你裙，也不能化亮麗的彩妝。所以啊，如果他是以上這兩種人之一，你就頌痛放棄吧！」

　　慕怡璇傾囊相授，認真指導妹妹。

　　「嗯，我知道了，謝謝姐！」

　　慕怡晴露出感激的笑容，再度轉頭回到計算機前，繼續找她的咖啡店，而後頭的慕怡璇反倒放下雜誌，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

　　她嘴裡說得好聽，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懂愛情。至少，有某個男人就是她怎麼也弄不懂的。

　　或許她搞不懂的其實是自己！

　　她怎麼會喜歡上那種脾氣又臭又硬的老古板呢？

　　一番津挑細選，最後慕怡晴憑直覺，選定了一間連她也沒去過的咖啡屋，當她從網絡上看到這間咖啡屋典雅的照片時，心中彷彿有道聲音告訴她：是它！就是它！

　　從沒去過的她，僅憑著自己對它的第一印象，與網絡上網友的爇烈評價，便選擇了它，說起來實在有點冒險。所以現在她只期望它別讓自己失望，否則她可就要在心儀的男人面前出大糗了。

　　約會當天，她花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把衣櫥裡的衣服全都試穿過一遍，然後選定一套白色的鏤花洋裝，外頭再罩一件粉紅色毛線短外套，背起皮包——這回她小心地確認過錢包裡有錢，把頭髮梳得特別柔亮，套上白色涼鞋，便準備出門。

　　這時，姐姐突然叫住她——

　　「怡晴，等等！」

　　「姐，什麼事呀？」慕怡晴停下腳步回過頭。

　　「擦點這個。」慕怡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淺粉紅色的唇蜜快速點在素著顏的妹妹唇上，然後後退一步，歪著頭欣賞。「很好看，有津神多了。」

　　「真的嗎？」慕怡晴湊到玄關的鏡子前打量了一會，露出笑容。「真的耶！」

　　「喏，這個送給你，祝你順利！」

　　「謝謝姐！」慕怡晴欣喜地收下唇蜜放進包包裡，隨即轉身出門了。

　　因為那間名叫「心靈花園」的咖啡店在巷弄內，不好停車，所以他們約好在台北捷運站碰面，然後一起搭捷運過去。

　　到了台北車站，距離相約的時間還早，她站在約定的地點，不斷地探頭往人群中張望，深怕錯過那道熟悉的修長身影。

　　張望了好一會兒，脖子都微微發酸了，才有人從後頭拍拍她的肩。

　　慕怡晴轉過頭，看見池仲熙俊雅的臉龐，立即綻放如花的笑靨。「你來了？」

　　「是啊！等很久了嗎？」池仲熙稍微看了一下腕上的表，正好是他們約定的時間，他並沒有遲到，只是不知道她早到多久？

　　「沒有啦，我也才剛到一會兒而已。」她笑吟吟地回答，沒有說出她其實早到了二十分鐘。

　　「你今天很漂亮。」池仲熙寒笑的眼眸欣賞地上下打量她，誠懇地讚美道。

　　「真的嗎？謝謝！」慕怡晴的心裡有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但臉上只露出柔柔的淺笑，不敢讓他知道她有多麼高興，雀躍的心正在歡唱。

　　「那麼，我們去搭車吧！該搭哪一線的車呢？」他偏過頭問。

　　「跟我來，往這邊走。」慕怡晴打算先賣個關子。

　　池仲熙聳聳肩，不置可否地跟著她走。

　　十五分鐘後，他們在某一個捷運站下車。

　　「原來是這一站。」池仲熙望著站名，喃喃自語。

　　「怎麼了？」正在尋找出口位置的慕怡晴轉頭問。

　　「沒什麼。」池仲熙搖搖頭。

　　「那我們往三號出口走吧！」慕怡晴指了指三號出口的方向。

　　「嗯。」

　　又過了十分鐘——

　　池仲熙跟著慕怡晴的後面走，愈走神色愈是奇怪。

　　這一帶，好像是……

　　「不好意思有點遠，不過就在前面了！」終於看到咖啡屋的指示方向，慕怡晴緊張地抹抹汗水，回頭歉然笑著。

　　「沒關係。」池仲熙並不覺得遠，他只覺得很熟悉，這裡明明就是……

　　她該不會想帶他去「那間」咖啡屋吧？

　　「到了！」兩分鐘後，慕怡晴看到那間充滿綠意與溫暖燈光的咖啡屋，頓時眼睛為之一亮。

　　池仲熙抬頭往前望去，臉色倏然大變。

個人言論

第四章

　　「這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咖啡屋，讓他怔然出神。真的是這裡……「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的臉色好蒼白，慕怡晴擔心地詢問。

　　「不，不要緊！你……怎麼會選擇這裡？」他別開視線，像是不忍再看一眼。「我在網絡上偶然看到，覺得裝潢非常雅緻，而且評價也很好，所以才……怎麼，你不喜歡嗎？」

　　失望浮現在慕怡晴的眼裡，她很難過他竟不喜歡這裡，她可是第一眼就愛上它呢！

　　「不，我沒有不喜歡。事實上是太喜歡了！其實這裡是……」池仲熙娓娓道出這問咖啡店與他之間深厚的淵源。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間咖啡屋，所以和女友相戀三年期間，每次他過生日，她都選在這裡替他慶生。

　　不只如此，他們的第一次約會、第一次親吻，還有共同許下終生的誓言，也是在這裡……

　　只是，那個答應要一輩子做他老婆的女人，卻狠心拋下他，獨自離開這世上。

　　這裡有太多美好又悲傷的回憶，所以他根本不敢再來，他可以到他們曾經踏足過的每一間咖啡店巡禮緬懷，惟獨這裡！他連靠近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沒想到，她竟選擇了這裡……

　　這一切只能說——真的是太巧合了！

　　「原來如此。」慕怡晴憂喜交織。高興自己竟誤打誤撞，選中他最喜歡的咖啡屋，但又憂傷她無意中觸痛他的傷心事，害他難過了。

　　「對不起！我無意害你難受，如果我早知道來這裡會害你這麼難過，我絕對不會選擇這裡。」

　　「無所謂！都兩年了，我也該試著走出傷痛。」輕嘆口氣，他勇敢地望著曾經裝滿他的幸福的咖啡屋。

　　「這裡看起來沒有什麼改變，植物還是一樣的生氣勃勃，還有那位老闆娘也沒變……」

　　望著他明明感傷，卻故作堅強的模樣，慕怡晴感到好心疼，內心更加地歉疚。

　　「不然，我們換一間吧？附近應該也有不錯的咖啡店——」

　　「沒關係，這間就行了。我還挺想念他們的咖啡呢！」池仲熙笑著道。

　　「真的嗎？」慕怡晴不放心地凝視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強顏歡笑。

　　「真的。」池仲熙真摯地回望她，眼眸中沒有半點勉強，她才安心了。

　　他們走進「心靈花園」充滿綠意的庭院，慕怡晴立即被那些緣意盎然的植物，以及四周的香氛蠟燭給吸引了目光。

　　「哇！好漂亮喔——」

　　她奔到角落的石台前，專注打量那個比臉盆還大的陶坯水盤。

　　石台的角落靜靜燃著一根手臂粗的紫色短蠟燭，散發出淡淡鼠尾草的香氣。

　　一根細細的竹管，由上方引下一道清水，彷彿由天際落下的水流，淙淙落入水盤中。

　　清澈的水裡，放著許多潔白的鵝卵石，兩條輕飄飄擺動尾巴的紅色小金魚，親暱地並行，水面上還飄浮著幾朵綠花般的水芙蓉，旁邊則隨意插著從庭院中摘下的紫色小花。

　　「真漂亮！」慕怡晴情不自禁地讚美。

　　「你喜歡？」池仲熙走到她身旁，定定地凝視她充滿喜悅的側臉。

　　「嗯。」慕怡晴用力點頭。

　　「以前我女朋友也很喜歡這個水盆，總說它……呃，說它……」他竟一時忘了她是怎麼說的。

　　「意境很好？」

　　「沒錯！你怎麼知道？」池仲熙驚喜又詫異地問。

　　「因為它確實就是這樣呀！」慕怡晴笑著回答。

　　池仲熙也不禁莞爾，兩人相對一笑，視線不由自主地緊緊交纏，有絲異樣的情愫，在他們的眼眸間默默流動。

　　許久，池仲熙猛然回神，發現他們竟然互相凝視對望，頓時面色窘迫，感到不自在。

　　「我們進去吧！」他清清喉嚨，轉頭望向玻璃窗內的咖啡屋。

　　「好。」又瞧了一眼後，慕怡晴才捨得離開充滿浪漫氣氛的庭院。

　　「歡迎光臨！」

　　甫進門，一位美麗的女人立刻步履輕盈地迎上前來，並微笑打招呼。

　　「她就是這裡的老闆娘。」池仲熙在她耳邊小聲地解釋。

　　「這麼漂亮的老闆娘？」而且看起來好年輕！

　　慕怡晴目瞪口呆地瞧著，連老闆娘和池仲熙的對話都沒聽見。

　　「你好久沒來了。」雖然睽違兩年，但老闆娘還是一眼就認出他，畢竟，之前他可是長達三年的老顧客呢！

　　「是啊！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池仲熙點了下頭，黯然回答。

　　老闆娘刻意瞧了眼呆望著她的慕怡晴，當然也立即認出這女孩並不是之前和他一起來過的那一位，不過她並沒有多問。

　　「跟我來吧！我記得你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剛好還有一桌空著。」

　　老闆娘把他們帶到靠窗的桌位，倒好茶水，放下menu後便暫時離去。

　　慕怡晴的腦袋和向日葵一樣，跟著美麗的老闆娘轉動，直到老闆娘走遠，她才轉過頭懷疑地眯眼看著他。

　　「喔，我知道了！」

　　那賊溜溜的語氣，彷彿得知他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知道了什麼？」池仲熙莫名其妙地問。

　　「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這間咖啡屋了。」哼哼，被她發現了厚？

　　「為什麼？」這可真是妙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咧！

　　「因為你暗戀這裡的老闆娘吧？」不用瞞她了，大多數男人心中都有個夢中情人，即使他們身邊已經有了相守一生的伴侶。

　　「噗！」剛飲下一口檸檬水的池仲熙差點把嘴裡的水噴出來。「咳！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老闆娘年輕貌美，而你又那麼喜歡來這裡。沒關係，現在你可以正大光明追求她了！」雖然她會很難過，但還是會祝福他……

　　「你那顆小腦袋在想什麼呀？不是那樣的！」池仲熙無奈地苦笑，指著她身後說：「人家已經結婚，還有老公跟小孩了，別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好嗎？」

　　「老公、小孩？」慕怡晴詫異地回過頭一看——可不是嗎？

　　只見一位穿著白襯衫與米色長褲，颯爽英挺的男子抱著一名小女娃走向櫃檯，而老闆娘一見到他們便綻開絕美的笑容，並且立即伸長手抱過那名直喊她媽媽的女娃。

　　「啊？」慕怡晴瞧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那就是老闆娘的先生與孩子，難不成你要人家離婚跟我不成？」池仲熙斜睨著她，沒好氣地問。

　　「我……對不起。」慕怡晴的腦袋瓜都快縮進領子底下了，她怎會知道看起來那麼年輕美麗的老闆娘，不但已經嫁人，而且還是一個奶娃的娘？

　　「你喔——」池仲熙搖搖頭，但也沒有責怪她。

　　她畢竟年紀小，想像力豐富了些，怎能怪她呢？

　　「好了，先點東西吧！看你想喝點什麼。」池仲熙將menu先遞給她，今晚雖然說好由她作東，但因為這裡他比她熟，就越俎代庖了。

　　「我看看。」慕怡晴翻著menu．看著一整排的咖啡名稱，心中猶豫不決。

　　她本來想直接問他這裡什麼好喝，但是想了一會兒，不想讓他覺得她連一點主見都沒有，便隨便選了一個她喜歡的名字。

　　「那，我點心靈特調咖啡好了。」她迅速做了決定，合上menu遞還給他。

　　「你確定你真的沒有來過嗎？」池仲熙又用一種莫測高深的眼神看著她。

　　「嗯？」什麼意思？

　　「你隨意一點，就點到這間店最棒的咖啡。」這麼神準的預測能力，也難怪他會驚訝。

　　「咦？真的嗎？」她點的是店裡最好喝的咖啡？

　　「許多人都以為這間店最棒的一定是他們的招牌咖啡，但其實內行人才知道，他們最好喝的是上午的晨光咖啡，以及下午和晚上的心靈特調咖啡。」

　　哇，她從不知自己這麼厲害，隨便一點就是最棒的！

　　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幫媽媽預測下期的樂透號碼，以及爸爸想買的股票……慕怡晴胡思亂想著。

　　「我也點心靈特調咖啡好了。」池仲熙幾乎沒看menu便合上它放在一旁。

　　這時，老闆娘放下女兒，輕巧地走過來，抄下他們所點的咖啡之後，又輕盈地離去了。

　　「心靈花園」的咖啡，果然如網絡上的評價——不，甚至比大家說得還要棒！

　　千真好喝！」慕怡晴端著英國製的骨瓷杯，一面欣賞咖啡杯上獨特的花樣，一面讚嘆口中久久不散的濃郁香氣。

　　「真的很不錯。」池仲熙懷念地眯起了眼，想起了過往，萬種滋味在他心頭縈繞。

　　慕怡晴望著咖啡杯上津致的描金碎花，突然說：「我記得你說過，你以前並不喜歡喝咖啡，是受了女朋友的影響，才愛上咖啡的？」

　　「嗯，確實是如此沒錯。」

　　「你知道嗎？以前我也是不喝咖啡的，那時候說不上喜歡不喜歡，而是醫生嚴厲禁止我。」

　　「為什麼醫生要禁止你喝咖啡？」池仲熙詫異地追問。

　　「因為我身體不好。」她頓了頓，才老實說：「我有先天性心臟病，是很嚴重的多重性複雜心臟病。」

　　池仲熙嚇愣了，她看起來健康得不像有病呀！

　　「二十一歲那年，我一度病危，差點死掉，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個月，不過後來被救活……總之，醫生治好了我的心臟宿疾。」

　　有太多事，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所以選擇不說。

　　「病好之後，我像正常人一樣，可以跑、可以跳，也可以喝咖啡。或許是突然解禁了，我變得好愛喝咖啡，常常到處去找好喝的咖啡店。」

　　「能夠恢復健康真是太好了。」他為她的痊癒感到欣喜。

　　「是啊！病癒之後，我擁有全新的生命，而且非常珍惜活著的每一天，以及我所愛的家人，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收穫呢？」

　　「……你說的沒錯。」池仲熙沉痛、低啞地附和。

　　痛失所愛的他，對她的話有深深地感觸。

　　因為年輕，過去他與女友交往時，感情再好也難免有鬥嘴、慪氣的時候，但是如果知道她會這麼早走，他說什麼都會讓她，說什麼都不會讓她生氣、傷心。

　　然而在世為人最大的遺憾，就是人生永遠無法重來，光陰一去不會回頭，所以他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這是他心頭最深的痛。

　　見他沉默不語，慕怡晴吐吐舌頭道歉：「對不起，我好像說得太嚴肅了。」

　　瞧她把氣氛都弄僵了。

　　她趕緊轉移話題。

　　「你上次提到德國的事，我覺得很有趣，你可以再多說一點嗎？」

　　「當然可以。上回我去德國時，在慕尼黑一間專賣生啤酒的小酒館裡……」

　　這個晚上，時間在溫馨和諧的氣氛中緩緩流逝。

　　喝完一杯咖啡，談話也告一段落，慕怡晴起身去上洗手間，在洗手間門外，卻不經意聽到兩位女服務生的對話。

　　「我好失望喔！」

　　「怎麼啦？」

　　「你看到以前常來那位長得很斯文的男人嗎？」

　　「喔，我知道，他今天帶了另外一個女孩子來。」

　　慕怡晴立即知道，她們在說池仲熙。

　　「我對他好失望！」

　　「為什麼？」

　　「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純情專一的好男人，因為每次他都是和女朋友一起來，他們看起來好恩愛喔，我還以為他們會結婚。可是才兩年沒見，他居然就換了女朋友！哼，以前那個女孩子一定是被他甩了，難怪他都不帶她來了！男人怎麼那麼負心啊！虧我以前還很欣賞他說……」

　　她們一面閒聊著，一面走出洗手間，不意竟看到慕怡晴站在外頭，當場臉色刷白又迅速漲紅。

　　她們連忙低下頭想快步離去，慕怡晴卻叫住她們。

　　「請你們等一下！」

　　「什……什麼事？」女孩們以為她要破口大罵，都縮著脖子，頭垂得老低。

　　「你們誤會他了！」

　　「啊？」

　　「剛才你所談論的那個人，他絕對不是個負心的人！」慕怡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兩個陌生人解釋這麼多，但她就是不希望池仲熙被人誤會。

　　「他沒有甩了那個女孩，更不是不願意帶她來，而是她過世了，他很難過，所以不敢再到這傷心地來。而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並不是女朋友。這樣解釋，你們滿意嗎？」

　　兩名年輕女服務生臉上頓時又是羞愧又是歉疚，說了聲「對不起」後，便匆忙回到櫃檯。

　　慕怡晴上完洗手間回到座位，沒多久，那兩名女服務生怯生生地端來一大盤店裡的手工綜合餅乾，說是要請他們吃。

　　「這個請你們吃，剛才真是對不起……」

　　兩名小女生都紅了眼，顯然剛才偷哭過，她們誠摯地深深鞠了個躬，也不敢抬頭。

　　「奇怪，她們為什麼突然請我們吃餅乾？」池仲熙看著女孩羞愧跑離，一臉莫名其妙。

　　以前他當了三年老主顧，也沒被請吃過東西呢！

　　雖然他不知道，慕怡晴卻很清楚原因，但她也不明說，只是微笑著道：「也許是多烤的，也許是新口味試吃，總之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我們就接受吧！」

　　他要是堅決不接受人家的好意，只怕那兩位女孩會更加歉疚難過吧？她們也不是惡意誤解他，就別讓人家心裡更難受了。

　　「可是她們還說對不起——」真奇怪！

　　「喔，大概是不好意思拿我們當白老鼠吧！反正，既然人家誠意送來，那我們吃就是囉。」

　　「那……好吧！」池仲熙輕點了點頭，拿起一塊香草餅乾品嚐。

　　「這裡的手工餅乾是老闆娘親手烤的，真的很好吃，以前敏瑛最愛吃了——噢，對不起！」他像驚覺什麼似的，連忙向她道歉。

　　「咦？幹嘛向我道歉？」正津津有味品嚐美味餅乾的慕怡晴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和你在一起，卻老是提敏瑛——也就是我過世的女朋友，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樣好像對她不夠尊重．

　　「不會啦！」說真的，她並不會介意——或許她該偷偷嫉妒，但她只替他感到心酸。

　　池仲熙放心地笑了，和她在一起，他就是感到非常地安心與自在。

　　「今天謝謝你的招待，咖啡真的很好喝。下次，換我請你吧？」他不自覺訂下下一次的約會。

　　「欸？」慕怡晴驚喜過度而變傻了。

　　真的嗎？她是不是在做夢？

　　她的反應讓他以為她不樂意，頓時有點尷尬。

　　「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好！當然好！就這麼說定了！」她語氣堅定，不容他反悔。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拒絕？只要是他約的，就算要她用爬，她都會爬去。

　　「那麼，等我確定時間、地點之後，再和你聯絡。」

　　「嗯，我等你！」

　　她會等的！不管多久，她都會一直等下去……

　　夏去秋至，秋去冬來，轉眼間冬天也即將過去，眼看已是花葉繽紛的春季。

　　慕怡晴上完最後一堂課，便急忙收拾東西趕著要離開學校，因為今天池仲熙約她吃晚飯。

　　這半年多來，他們依然保持密切的聯繫，剛開始說好一人請喝一次咖啡，不過日子久了，開始偶爾會約出來吃飯，然後飯局慢慢變多，現在他們平均一個禮拜會碰面兩次，一次用餐，一次純喝咖啡。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他們之間的話題也愈來愈多，慢慢地，談論他已過世女友的機會就減少了。

　　現在他們真的像一對朋友，雖然不是男女朋友，但慕怡晴已經很滿足了。

　　能夠持續和他碰面，分享他的喜怒哀樂，當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她便覺得像在做夢。

　　「慕怡晴。」趙柏浩突然舉起手臂湊到她面前，笑容詭異地問她：「你聞聞看，有沒有聞出我什麼有什麼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慕怡晴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什麼味道？汗臭？狐臭？

　　這些日子，趙柏浩變得更加陰森怪異，每天都黑著眼眶來上課，一到課堂上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比以往更加孤僻、不理人，卻老是用一雙窺探的眼眸打量她。

　　慕怡晴其實很擔心他，但又不敢表達關心，怕他又誤會她對他有意思。

　　「嘿嘿，我對你的用心，你很快就會知道，你一定會很感動的……」

　　趙柏浩嘿嘿笑著，自顧自地走了，慕怡晴滿頭問號地看著他輕快的背影，真的很想建議他去看一下津神科。

　　他的言行舉止，實在愈來愈不像正常人了！

　　她輕嘆口氣，搖搖頭，背起包包離開教室。

　　和池仲熙碰面吃飯時，她提起了這件事，他很擔心，一再要她小心。

　　「我看他根本就是偏執狂，這樣的人最可怕，你千萬要當心留意，別和他單獨相處，知道嗎？如果有什麼事，就趕快打我的電話，我會立刻趕去幫你！」

　　他為了她緊張的模樣，讓她感動又驚喜。「你真的這麼擔心我嗎？」

　　池仲熙霎時一愣，也突然察覺自己的情緒好像太激動了點。

　　「當、當然呀！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他有點不自在地回答。

　　朋友？是了！當然只是朋友。

　　雖說她並不強求他們能成為戀人，只要能當朋友她就很高興了，但是在慕怡晴內心深處，難免還是有點失望。

　　畢竟，她愛了他那麼久……

　　「總之，你當心一點準沒錯，聽到了沒有？可不許迷迷糊糊，漫不經心……」

　　「好啦！」慕怡晴甜蜜在心頭卻佯裝抱怨地輕聲嘀咕：「真像個囉唆的老頭子，我爸都沒這麼嘮叨。」

　　「嗯？！」被他聽到了！他瞪大虎目，故作兇殘地質問：「你說誰是老先生？你嫌我老嗎？」

　　「沒有啦，我怎麼會是在說你呢？你這麼年輕英俊！」慕怡晴吐吐舌頭，趕緊堆起更甜美的笑容撒嬌道：「我是說你人最好了，像我爸爸一樣關心我。」

　　他當然知道她其實想說的是什麼，但那甜滋滋的笑臉融化了他，他哪還捨得對她生氣？就算是假裝，也裝不出憤怒的臉孔了。

　　「真拿你沒辦法！」遇上這頑皮的小妮子，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嘿嘿！」慕怡晴笑得更甜了，簡直快滴出糖蜜。

　　她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仲熙，我喜——」她有股衝動，想把自己的心意大聲向他表白，但是望著他傾聽的認真眼眸，那些話頓時像一團棉花，哽在她的喉嚨裡。

　　「嗯？你怎麼了？怎麼不說了？」他溫柔地問。

　　他愈是溫柔，她愈沒有勇氣表白自己的心意，因為無法承受被他拒絕的尷尬與痛苦。

　　她低下頭，把那些話嚥回肚子裡。

　　「沒什麼，我……我忘了。」

　　「忘了？」池仲熙不禁失笑。

　　「怎麼會有人連自己要說什麼都忘了？你果真是個使人傷腦筋的小迷糊！」

　　「嫌我迷糊讓你傷腦筋呀？那你別理我好了。」慕怡晴嘟起嘴，裝出委屈的可憐樣。

　　「那怎麼行；……我捨不得——」

　　此話一出口，池仲熙自己都愣住了，因為這句話實在有點……曖昧。

　　慕怡晴聽了則是心中狂喜，以為他也對她——

　　「對不起！我無意中說錯話，你別生氣。」池仲熙立即窘迫地道歉。

　　「真糟，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失言……」

　　慕怡晴聽了，一顆心又沉了下來。

　　「沒關係。」她勉強擠出笑容。

　　她怎麼會不在意呢？只不過她在意的不是他說出令人誤會的曖昧話語，而是他的道歉。

　　說捨不得她需要道歉嗎？難道他對她，真的連一絲絲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依然像過去那樣開懷聊天，但是一點點悸動、一點點曖昧的情愫，已經在兩人的心田撒下愛情的種籽。

　　用過餐，他陪她一路走到附近的捷運站，她向來堅持不讓他送她回家。

　　「我們不是朋友嗎？何必這麼見外呢？」池仲熙咕噥道。

　　慕怡晴聽了，只是苦澀笑笑。

　　其實，她怎麼會不渴望讓他接送呢？

　　然而在他們還是「朋友」的關係之下，她不想讓自己太貪心，因為愈是奢求，將來得不到時愈是痛苦，她很明白這一點，所以寧願說服自己保留一點，別太依賴他的溫柔。

　　「送到這裡就行了。」前頭就是捷運站了，慕怡晴不想讓他太累，便要他早點回去。

　　「嗯，那我就送到這裡了。」池仲熙心想捷運站就在前頭，再加上這裡是大馬路邊，人來人往的，應該不會有安全上的問題，便放心了。

　　「再見！」慕怡晴甜笑著揮手說再見。

　　「下回見。」池仲熙也朝她笑笑，點點頭，轉身走了。

　　「唉！」慕怡晴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這才依依不捨地垂下小手。

　　又要等兩三天，才能再見到他，真希望他們能夠天天見面……

　　希冀地想著，一轉身，卻被一輛突然衝到路旁急速煞車的汽車嚇到，尖銳的煞車聲令她耳朵發疼，真不知道這車主在想什麼。

　　這人是怎麼開車的！

　　她氣鼓鼓地瞪著那輛嚇壞她的車，但是當車門打開時，她愣住了。

個人言論

第五章

　　「怡晴，你跟我走！」趙柏浩拉住她的手，硬將她往車廂內推。

　　「喂！你做什麼？」慕怡晴這才猛然回神，想要掙扎，但是他的力量好大，她根本掙脫不開，連呼救都來不及，就被他塞進車子裡，並且迅速鎖上門。

　　「等等，趙柏浩，你幹嘛拉我上車？」慕怡晴在車內猛拍車窗，但神色癲狂的趙柏浩根本不理會她的叫喊，逕自坐上駕駛座，開車衝回馬路。

　　他開車像不要命似的，歪歪扭扭地在車陣中亂鑽，還不時急踩煞車或是猛加油門，慕怡晴在後座像破布娃娃似的被甩來甩去，嚇得臉色都發白了，而且還暈車想吐。

　　「趙柏浩，你到底想做什麼？快停車！」慕怡晴忍著思心欲嘔的感覺，拉扯坐在駕駛座的瘋子。

　　「別吵我！你乖乖坐好，等會兒到我家，你就會知道我想做什麼了。」趙柏浩又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

　　慕怡晴感到萬分恐懼，猛搖頭道：「不要！我不要去你家，也不想知道你想做什麼，快放我下去！」

　　「時候到了，你必須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他望著前方冷笑，腳下油門猛踩，扭轉方向盤超越一輛輛安分行駛的汽車。

　　「趙柏浩，停車、停車啦！」她……她真的快吐了啦！

　　她難受地捂著嘴，心裡又驚又慌。

　　忽然想起自己帶了手機，可以找人求救呀！她驚喜地從手提袋中取出手機，但欣喜的小臉霎時又垮了下來。

　　沒電！不會吧？

　　她在心中哀號，真的好想哭喔！

　　該怎麼辦？天知道瘋狂的趙柏浩到底想要做什麼？她不能坐以待斃呀！

　　她將視線瞥向左側的車門。右邊的車門被鎖住，無法由內打開，那麼左邊的呢？

　　她向左靠過去，試著拉動把手！奇蹟的，這邊的車門竟然可以打開。

　　原來他只記得鎖住右邊的車門，卻忘了左邊的。太好了！

　　知道不可能靠別人來救她，慕怡晴只能自力救濟。

　　這時，趙柏浩已經離開大馬路，駛進小巷子，因為巷弄狹窄，所以他不得不減緩車速。

　　這是個好機會！

　　慕怡晴趁著車子轉彎減速的時候，一咬牙打開車門跳出去。她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下來。

　　她只覺得頭部一陣暈眩，四肢又疼又麻，但幸好沒有骨折。

　　趙柏浩發現她跳車了，緊急煞車，震驚地打開車門大喊：「慕怡晴，你瘋了？你幹嗎跳下去？」

　　「是誰瘋了呀？我才不跟你走呢！」慕怡晴努力撐起身體，忍住疼痛跑向最近的一戶民宅，猛按他們的電鈴。

　　「怡晴，你在做什麼？」趙柏浩急忙衝過去想阻止，但門內已有人應答。

　　「是誰呀？」

　　「拜託！報警救我！」

　　吱！

　　池仲熙猛地將車子開到警察局，隨意一停，便慌張地下車、衝進警局。

　　他一進門就焦急地四處搜尋，終於在一隅發現呆坐著的慕怡晴。

　　「怡晴！」他快步走過去。

　　慕怡晴一見到他，眼眶立即進出熱淚。

　　「嗚……我好害怕喔！」看見熟悉的人，她忍不住撲進他溫暖安全的懷抱。

　　「怎麼了？警察告訴我你被人挾持？」見她大致安好，他稍微放心了，但還是對經過的事情一頭霧水。

　　「是趙柏浩，他想挾持我！」她指控地瞪向被銬在一旁的趙柏浩，池仲熙這才發現他也在警局裡。

　　池仲熙頓時怒火中燒，沒想到才叮囑著就出事了，怡晴一再拒絕他的追求，他都不肯聽嗎？到底要怎麼樣他才肯罷休？

　　「怡晴已經拒絕你了，你聽不懂嗎？竟然還敢挾持她引你到底在打什麼齷齪主意？」他真想揍他。

　　「不是的……」趙柏浩語音虛弱地抗辯。「我沒有想對她做什麼，我只是想請她喝我親手煮的咖啡。」

　　「喝咖啡？！」在場所有的人，包括警察都忍不住大叫。

　　有人會只為了請對方喝咖啡，就把人家當街擄走嗎？這是什麼腦袋想出來的主意？

　　趙柏浩看著自己被銬上手銬的雙手，喃喃自語道：「我根本不能喝咖啡，因為一喝就會失眠，但是為了怡晴，我強迫自己喝咖啡、煮咖啡，我以為只要我懂得品嚐咖啡，她就會愛上我，但是……」

　　她還是愛著別人，三天兩頭和別的男人約會！嗚……

　　「趙柏浩……」慕怡晴難過地看著他，雖然他的偏執與瘋狂的行為，令她不敢苟同，但是對於他的一片癡心，她倒是很感動。

　　只是，她還是無法接受他的感情！

　　「趙柏浩，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你，即使你強迫自己去喝咖啡，我也不會喜歡你。愛情與咖啡根本是無關的，你應該知道吧？」她柔聲點醒。

　　趙柏浩此時才真正覺醒，他點了點頭，淚水一滴滴落下，聲音也哽嚥了。

　　見他這樣，慕怡晴心軟了，再說他並無意傷害她，所以她打算撤銷告訴，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樣可以嗎？萬一他還不死心，將來又……」池仲熙還是很怕他又傷害她。

　　「不會的！」趙柏浩連忙保證：「這回我是真的死心了，以後不會再去打擾怡晴，我會好好地唸書，求求你們！」

　　「是啊！拜託你們看在柏浩還年輕的份上，又是慕小姐的同學，原諒他這一次吧！」趕到警局的趙父趙母，哭著替兒子求情，只差沒下跪。

　　慕怡晴與池仲熙對看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次我們不提出告訴，但若是再有下一次，絕不寬待。」

　　「我們知道！我們會馬上讓柏浩轉學，以後他絕對不會再來蚤擾慕同學了！」

　　處理完趙柏浩的事，池仲熙又將注意力轉回慕怡晴身上。

　　「你怎麼樣了？天，手腳都磨破了！」他倒怞一口氣，現在才發現她白皙的小退有些破皮，膝蓋上還包著紗布，想必更嚴重。

　　滿滿的心疼，頓時溢滿胸懷。

　　「是跳車的時候擦傷的。」慕怡晴試著動動腳，立刻發出低低的聲吟。

　　「看過醫生了嗎？」

　　「嗯，警察先生帶我到附近的診所擦過藥了。」

　　「傷成這樣，剛才真不該輕易原諒趙柏浩的！」池仲熙氣憤地怒道。

　　「沒關係的，是我嚇得自己跳車，他其實也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太喜歡我才會出此下策，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唉，同病相憐呀！只是她比較理智，否則說不定也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你可以理解？」池仲熙狐疑地看著她。

　　她才發覺，自己差點在不經意間說出了心事，連忙打哈哈道：「哈，我的意思是，他畢竟是我的同學，其心可誅，其情可憫嘛，就別再怪他了。」

　　「嗯。」池仲熙點點頭。「可以走了，我送你回去。」

　　「謝謝！」慕怡晴第一次坦然接受他的好意，雙腳著地想站起來，可是一拉扯到膝蓋的傷處，就痛得嘶嘶叫。

　　「你別亂動，我抱你好了。」他柔聲命令，隨即一層健臂，攔腰抱起她。

　　「啊！」她雙腳突然騰空，嚇得忍不住發出尖叫。

　　「別擔心，我絕不會讓你摔著。」池仲熙保證道。

　　幾位警察在暗中偷笑，慕怡晴尷尬得要命，趕緊把頭垂得低低的，用飄逸的長發遮住漲紅的臉頰。

　　到了停車場，他小心地將她放進駕駛座旁，然後調整座位挪出更大的空間，免得壓迫到她的傷口。

　　看見那紅紅紫紫的雙退，池仲熙又忍不住心疼低咒：「該死！傷成這樣，一定很痛吧？」

　　氣還好，現在已經不那麼疼了。」慕怡晴微微一笑，然後真心地道謝：「仲熙，謝謝你幫我，不然我爸媽來到警局，說不定會嚇得昏倒，真的很感謝你！」

　　「別這麼客氣，你當我是外人嗎？」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嗯，是啊，我們是朋友呀！」慕怡晴掩飾黯然的目光，嬌俏地笑了笑。

　　「朋友？」池仲熙反倒像被這個名詞給震懾住了。

　　沒錯，他們只是朋友。但是，他會為一個朋友這樣擔心焦急嗎？

　　他會因為聽到一位普通朋友出了意外，便忽略手邊重要的事，一路超速、楓車、闖紅燈趕過來？還會因為看見她受傷，心疼得想揍肇事者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倒他自己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對朋友這麼好的人，還是！只有對她是特別的？

　　「仲熙，你怎麼了？你在發呆呀？」慕怡晴歪著頭打量他臉上的表情，滑落頰畔的發絲，散發出淡淡的玫瑰香，他頓覺心猿意馬起來。

　　不！絕對不是！他不會對朋友有這樣的渴望，他絕不會只因為聞到朋友的發香，便感到心蕩神搖。

　　如果不是朋友，那麼便是……不！

　　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還沒走出痛失女友的創傷，這時候，要他如何再去接納一段新的感情？他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你先坐好，我現在就送你回去。」他神情冷淡地上車，逕自發動引擎上路。

　　「仲熙？」他倏然轉冷的神色，讓慕怡晴頓覺不安。

　　「抱歉，我得專心開車，你先休息一下吧，到了我會叫你。」說完，他不再看她，逕自轉頭看著前方，沉默不語。

　　慕怡晴宛如被刺了一刀，臉色轉為蒼白，他的態度轉變得太明顯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他怎麼了？他在生她的氣？她說錯了什麼？

　　她根本無法閉眼休息，這樣的惶惶不安，一直持續到她家門前。

　　「你家到了。」池仲熙迴避她隱約透著淚光的注視，解開安全帶下車，打開她這側的車門，將她抱出來。

　　她急忙問：「仲熙，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還是！」

　　「都不是！只是我剛好想起有點事。」他將她在大門前放下，然後說：「我就送你到這裡，你應該能自己進去吧？」

　　「嗯……」幕怡晴怔忡地點點頭。

　　「那我先回去了。」池仲熙半點也不浪費時間地轉身就走。

　　慕怡晴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忽然有種感覺，他彷彿會就此消失不見。

　　「抹深深的恐懼突然襲向她，讓她不顧尊嚴地大聲問出：「仲熙，下回我們什麼時候再見？」

　　池仲熙稍微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我最近可能會有點忙，等我忙完再說吧！」

　　匆匆說完，池仲熙迅速上車，利落地倒車駛出巷口，很快地消失了蹤影。

　　「仲熙……」

　　慕怡晴花朵般的秀麗面容充滿憂鬱，望著黑夜中寂靜的空巷，喃喃低喊他的名字。

　　不過短短半個月，慕怡晴的人生發生許多變化。

　　首先是趙柏浩轉學了，他的家人果然信守承諾，將他轉往他校就讀，生活中不再有他蚤擾，讓她安心不少。但她不僅的是，為何池仲熙也跟著消失了呢？

　　打從那天起，她與池仲熙便不曾再見過面，這是相識半年多來，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他只在她出意外的隔天，傳來一封內容極為簡單的短訊息：

　　身體好點了嗎？

　　她欣喜地立即回覆：

　　好多了！謝謝你昨晚送我回來，你的事情忙完了嗎？我想請你吃飯聊表謝意。

　　但，這封簡訊送出去之後便石沉大海，他沒有再傳來任何訊息，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見了沒有。

　　因為怕打擾他的工作，她不好意思打電話，更不敢隨便找上門去，只能兀自乾著急，日日夜夜承受耐心的煎熬。

　　眼看著又是一個星期過去，她終於無法再忍耐，她的耐心已到達極限，她好想見他，瘋狂地想見他！

　　哪怕他要宣判她死刑，也該當面給她一句話，而不是就這樣消失不見，那比凌遲折磨還叫人痛苦！

　　於是她拿著去年聖誕節要寄賀卡給他時，向他間來的地址，鼓起最大勇氣，厚著臉皮上門去找他。

　　意外地，他竟不在家。

　　她不想再跑一趟；事實上，她怕的是自己沒勇氣再來第二次，所以決定坐在門邊的階梯上等他回來。

　　鄧培傑忙完手邊的工作，提著公文包要下班時，發現對面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推門進去一看，池仲熙還坐在辦公桌前，兩眼空洞地瞪著開著檔案的計算機，但他想，仲熙大概什麼都沒看進去。

　　「仲熙，還不下班嗎？」他出聲喊他。

　　「喔，培傑，是你？」池仲熙回神，見好友站在敞開的門邊，扯了扯嘴角，朝他笑了笑。

　　「你怎麼了？這幾天看你好像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發生什麼事了嗎？」

　　鄧培傑拉了張椅子坐下，打算好好拷問池仲熙一番。

　　池仲熙苦澀地笑了，起身問：「要咖啡嗎？」

　　「喂！你別想模糊焦點，顧左右而言他，快從實招來！」鄧培傑差點被他矇混過去。

　　池仲熙苦笑了一下，先從身後的咖啡壺裡倒出兩杯溫咖啡，將其中一杯遞給鄧培傑，然後才道：「我承認，我心裡有點事。」

　　「什麼事？」鄧培傑啜了口咖啡。

　　「……為了一個女孩子。」

　　「女人？」鄧培傑立刻放下咖啡杯，充滿興趣地追問：「哪裡認識的？在交往了嗎？」

　　「不。」池仲熙搖了搖頭。

　　「我們只是朋友。她是我在半年多前，在咖啡店偶然認識的，還是個大學生，擁有聰慧與豐沛的情感，人很好相處，和她在一起非常輕鬆愉快。」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女孩。」鄧培傑讚許地點點頭。

　　「她是的。前幾天，她發生了點意外……」

　　池仲熙把趙柏浩跟蹤蚤擾．還害她捧車受傷的事說了出來。

　　「自從敏瑛過世後，我不曾再為任何女人緊張過，但一聽到她出事，我整顆心就像一桶水被高高提在半空中，直到見到她平安，才放下心來。我感到很迷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哎呀，那還用問嗎？你愛上人家了！」鄧培傑受不了地擺擺手。

　　「愛？」池仲熙倏然一愣。「是這樣嗎？」

　　「不會錯的！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到底是不是愛，你會不知道嗎？你問問自己，沒見到她會想她嗎？曾經想過要親她嗎？會不會想擁抱她？還是對她半點感覺都沒有？」

　　「我……」池仲熙的俊臉瞬間漲紅。

　　「到底有沒有？」嘿嘿，看樣子鐵定有啦！

　　「是……有幾次。」池仲熙窘迫地支吾道：「有幾次我看著她的笑容，會突然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但我以為那是因為我很欣賞這位朋友。」

　　「欣賞？拜託！你會因為欣賞我，而對我怦然心動嗎？」鄧培傑指著自己的鼻子。

　　池仲熙看看他，想像兩人熱情相擁的景象，只覺一陣噁心。

　　「絕對不會！」

　　「那不就對了？可見欣賞和心動是不一樣的，你對她的感覺，絕對跟我這種朋友不同。」

　　「是嗎？」池仲熙怔仲低喃，似乎並不想知道這樣的答案。

　　「兩年多了，難得你終於又對一個女孩動了心，那可要好好把握，趕緊！」

　　「不！」

　　「什麼？」

　　「我不打算與她有更進一步的交往。」池仲熙抿緊唇，正色說道。

　　「為什麼？」正要端起咖啡來喝的鄧培傑，立刻又放下咖啡杯，詫異地問。

　　「我不想對不起敏瑛。她才剛走兩年，如果立刻交新女朋友，我覺得很對不起她。」

　　「仲熙，你怎麼那麼死腦筋？這種事沒有誰對不起誰，今天不是你拋棄敏瑛，而是她死了，你懂嗎？你不能拿自己的一輩子來陪葬，我想她就算在天堂，也不會高興的。」

　　池仲熙低頭聽著，但沉默不語。

　　鄧培傑又繼續勸道：「真情難得，如果有喜歡的人，就要好好把握，不要等到又失去了，才來懊惱難過。」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的，謝謝你！時間晚了，你先回去吧！」池仲熙道。

　　「那你呢？」

　　「我想把手邊這份資料看完。」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嗯，我知道。」

　　鄧培傑走後，池仲熙試著將注意力拉回計算機屏幕上，但是看了幾行數據，思緒又不自禁飄向纏繞他許久的人兒身上。

　　他拉開怞屜，取出放在裡頭的行動電話，開啟簡訊信箱，看著一封又一封由慕怡晴傳來的短訊。

　　你為什麼不回覆我的簡訊呢？

　　你在生氣嗎？

　　如果我做錯什麼，請你告訴我。

　　仲熙，你真的不理我了嗎？

　　「唉！」池仲熙放下手機，重嘆了一口氣。

　　他不是不想理她，而是不敢再接近她，深怕他會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是如此可愛美好，他會喜歡她，一點也不奇怪。

　　過去幾天，他想她的次數多到令他驚訝，就像剛才，本來好好盯著那一串煩人的數據，但是她秀麗白淨的臉龐卻突然竄出來，奪走他的注意力，讓他思念她而出神……

　　他究竟該怎麼辦？接受她？還是推開她？

　　不！光是想像以後再也看不見那張甜美可愛的笑臉，他的心便宛如掉入黑暗的地獄。

　　「敏瑛，我可以忘掉過去，重新再愛一個人嗎？」他呢喃問著，自己也沒有答案。

　　不知不覺，他又發起呆，池仲熙知道自己今晚是無心工作了，索性起身收拾東西回家。

　　或許在夢裡，敏瑛會給他答案吧！

　　一個鐘頭，兩個鐘頭，三個鐘頭……

　　漫漫長夜過去大半，當慕怡晴手錶的短針指向十的時候，總算看到他修長的身影從電梯裡走出來！

　　池仲熙提著公文包，出了電梯，朝家門的方向走去。

　　他眼睛沒看前方，只專注在公文包裡摸找鑰匙。當他取出鑰匙準備開門時，才發現她站在他家門前。

　　「怡晴，你怎麼來了？」他詫異地問。

　　慕怡晴原本打定主意，要好好問清楚他的想法，如果他不想再當她的朋友，她會默默轉身離開，絕對不哭不鬧。

　　然而一見到他的人，聽到熟悉的溫柔嗓音，不聽話的眼淚便成串地落下。

　　「你為什麼不理我了？」她啜泣哽咽，不斷地抬手抹眼淚。

　　「如果我做錯什麼事，請你告訴我，如果我說錯什麼話，也請你原諒我。不要這樣對我不理不睬……我好難過！」

　　「怡晴，你……你別哭呀！唉！」池仲熙見她哭了，慌了手腳想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最後只能無奈嘆息。

　　「傻瓜！」他放下公文包，走到她面前，突然伸出雙臂，用力將她拉進懷中。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望著她淚漣漣的面孔，他心疼地呢喃，片刻後仰頭望著上方，對遠在天堂的女友說道：

　　罷了，我認了！即使你怪我，我也無法放開她了，因為我是真的喜歡她。

　　他徹底對自己的感情投降了。

　　慕怡晴淚濕的小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見從他胸腔裡傳出的悶聲低吟，她不明所以地仰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我認輸了。原本，我確實是想躲開你，但是看見你站在我面前，我就……」他捧著她的小臉，柔聲道。

　　「你想躲開我？你不想看見我嗎？還是說你討厭我？！」這樣晴天霹靂的話，令人震驚難過。

　　「不！我不討厭你，相反的，我很喜歡你。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你。」

　　慕怡晴張著小嘴，呆愣地看著他。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是夢話？還是神話？她神情呆傻，愣愣地聽他繼續說下去。

　　「那天你跳車受傷，把我嚇壞了，我已經很久沒這麼為一個人擔憂過了，我猜想自己大概已經對你動心了，所以我想逃，因為我還不想結交新女友，那會讓我覺得自己背叛了敏瑛。」

　　池仲熙嘆了口氣，又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很想念你，可是我一直忍耐著，原以為自己能撐過去，漸漸地淡忘你，可是……剛才我看見了你，臉上還淌著淚，我知道，我是逃不開了。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慕怡晴還是愣愣地看著他，完全忘了該響應他的話。因為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她的反應令池仲熙發噱，他問她：「你呢？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女！女朋友？！」慕怡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是啊！你願意嗎？」

　　深邃的黑眸，牢牢地鎖住她，讓慕怡晴連眨眼都舍不得。

　　見她依然呆愣沒有回應，池仲熙開始有點尷尬了。

　　「你……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你對我沒感覺嗎？」

　　他頓時覺得自己很可笑，原本還打算「躲」她，沒想到人家根本對他沒意思！

　　「……好。」微微顫抖、細若蚊蚋的聲音，輕輕響起。

　　「咦？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這回換他愣住了。

　　「我說我願意！」慕怡晴綻開大大的笑容，大聲地宣佈：「仲熙，我也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從第一次見面，就為你心動了！我愛你！」

　　池仲熙笑了，從未有過的絢爛笑容，出現在他經常佈滿憂愁的臉上。

　　「我很高興……很高興你愛我！」他捧著她的臉，緩緩地印下自己的唇，溫柔地深吻她。

　　他吻著她，心裡默默向天堂的女友道歉：

　　敏瑛，對不起，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從今以後，我要好好對待這個女孩，一如過去愛你一樣。

　　真的很抱歉，盼你見諒！

個人言論

第六章

　　和池仲熙交往之後，慕怡晴才發現當正牌的女友真是不錯。

　　首先，可以毫無顧忌地詢問他任何事——工作、家庭、朋友……等等，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只敢挑不失禮的問題問。

　　再來，就是能夠隨時隨地、光明正大地打電話給他。

　　以前她總擔心會打擾他工作或休息，不敢輕易打電話，但現在則沒有這顧忌了，想他的時候就打，他也很樂意在煩悶的上班時間中，接到她撒嬌的問候電話。

　　然後另一個好處就是，他所有的閒暇時間幾乎都是屬於她的。

　　以前一個禮拜只能碰兩次面，那還是在他不出差、工作不趕的情況下，現在則大大不同了。

　　現在他們幾乎天天見面，就算他在公司加班，她也會去為他送宵夜，而他若要出國，她也一定到機場送機，難分難捨地話別。

　　然而當他女朋友最大、最好的福利，就是能夠不時得到他溫柔深情的擁抱，以及熱呼呼、火辣辣的吻……

　　那些差點擦槍走火的旖旎畫面，慕怡晴一想起來就臉紅。

　　下課鐘聲響起，慕怡晴沒等老師宣佈下課，便急忙收拾東西。

　　等授課老師一走出教室，她立刻取出手機撥給池仲熙。

　　在等待他接起電話時，她的心也隨著鈴聲在跳躍。

　　「喂，哪位？」

　　聽著他悅耳好聽的男中音，她傻傻地露出癡迷的微笑，不管聽幾次，她還是一樣著迷。

　　「哈囉？是哪一位？」電話那端一點聲音都沒有，池仲熙狐疑地瞪著話筒。是惡作劇電話嗎？「請問到底是哪位？再不說話，我要掛斷電話囉？」

　　「啊？」聽到他的威脅，慕怡晴才猛然驚醒過來，急忙喊道：「是、是我啦！你不要掛斷——」

　　「是你呀？」池仲熙鬆了口氣，背脊輕鬆地往長椅背上一躺，柔聲斥責道：「既然打來，為什麼不說話呢？害我以為是惡作劇電話，正準備掛斷呢！」

　　「對不起嘛！」唉，她怎麼說得出自己迷戀他好聽的嗓音呢？

　　「仲熙，我等會兒可不可以去你家？」慕怡晴興奮又期待地問。

　　其實為了方便她隨時造訪，池仲熙已經打了一副鑰匙給她，但她還是習慣在去之前，先打電話向他報備。

　　「當然可以呀！我打鑰匙給你，不就是方便你去嗎？」

　　慕怡晴甜蜜地微笑點頭。「嗯，是啊。」

　　「不過我手邊還有一些工作，可能會晚點回去喔！」他先提醒她。

　　「沒關係！」就算要她等上一整晚，只要能見到他，也是值得。

　　「那我回去時順便買晚餐好了，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你知道我不太挑食拘。」

　　「那我買巷口的雞退便當好了，你喜歡他們的香酥炸雞退對吧？」他總記得她愛吃什麼。

　　「嗯……」慕怡晴又開始甜蜜地偷偷微笑。

　　即使沒有津彩爇鬧的娛樂節目，即使只是像老夫老妻般討論晚餐要吃什麼，就讓她幸福得不得了。

　　「那等會兒你乖乖在家等我。」

　　「好。」她乖乖應允。

　　收線之後，她又撥了通電話回家給媽媽，告訴她自己不回去吃晚飯。

　　丁惠美大概是早已習慣她現在出門像丟掉，回家像撿到，半點抗議都沒有，只說了聲「知道了」。

　　當初在他們交往滿三個月的時候，池仲熙買了一盒津致的水果禮盒，特地到她家拜訪。

　　慕怡晴一直以為戀愛是彼此兩個人的事，只要自己高興就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池仲熙卻認為那也是兩家的事，她的父母有權知道自己的女兒正和什麼樣的人交往。

　　或許是他的用心感動了慕家兩老，他們打從一見面就非常欣賞他，怡晴的姐姐怡璇還開玩笑地說：「早知道在咖啡店能認識這麼好的男人，我天天都要去。」

　　當然，這個「未來的妹夫」，是通過她的審核了。

　　可能是因為他事先到她家打過招呼，她的家人非常放生讓怡晴和他在一起，只要不過夜，不影響功課，家人對於他們之間如膠似漆的感情，都抱持樂觀其成的態度。

　　離開學校後，慕怡晴搭乘公交車到池仲熙的住處，她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用鑰匙打開門，雖然屋裡半個人都沒有，但還有他所遺留的氣息，所以她的心裡還是甜滋滋的，滿足得不得了。

　　她在客廳茶幾前的地毯隨意坐下，然後拿出學校的課本和筆記開始複習功課。

　　不可否認，戀愛真的瓜分去她許多時間，所以她更得好好利用空檔時間用功，免得成績退步，爸媽一生氣，說不定會反對他們交往呢！

　　她認真地看書、寫作業，直到聽到大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抬頭一看時鐘，才發現竟然已經快八點了。

　　「抱歉，我回來晚了！肚子餓了嗎？」

　　池仲熙提著便當進門，室內頓時溢滿炸雞腿酥香的氣息。

　　「餓死了。」慕怡晴故意嘟嘴撒嬌。

　　「對不起，你趕快先吃，我去換衣服。」池仲熙將便當放在茶幾上，隨即轉身到臥房更衣。

　　然而當他換了輕鬆的休閒服出來，兩個便當還好好地放在桌上，動也沒動。

　　「你不是餓了嗎？怎麼不趕快吃呢？」他訝異地問。

　　「我在等餐前點心呀！」慕怡晴噘起小嘴，哀怨地看著他。

　　「喔！」池仲熙驀然笑了，斯文的俊臉上有抹淡淡的羞澀。「這就給你了。」

　　說完，他捧起她的小臉，在她唇上用力啵了一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頑皮的她在吃飯時，便老嚷著要吃「餐前點心」，一開始他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還認真地說：「不好意思，我只買了飯，沒有點心。」

　　見她爆出大笑，他還一臉疑惑茫然，後來才知道，原來她想品嚐的是這種「點心」。

　　他的唇一碰著自己，慕怡晴立刻攀住他的手臂，爇情地響應。

　　「唔……好了，乖乖吃飯。」

　　發覺火苗逐漸炙爇，池仲熙趕緊踩煞車，免得等會兒難受的還是自己。

　　「喔。」慕怡晴又嘟起了紅潤的嘴兒，小聲地嘟囔：「真可惜，人家本來想嘗嘗禁果是什麼滋味的……」

　　「嗯？你說什麼？」池仲熙眯著的眼瞬間凌厲掃來。他的耳朵可是很尖的！

　　「沒——沒什麼啦！」慕怡晴吐吐舌頭，趕緊打開飯盒，挾起雞退咬下一大口，假裝認真地咀嚼。

　　「你呀。」這小鬼靈津怪！

　　原以為她是柔弱的女孩，哪知道交往之後才慢慢發覺，她根本是個頑皮過頭的大孩子，喜歡想些調皮搗蛋的歪主意鬧他，偏偏對其它人不會，只對他一人如此。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誤上了賊船？！問題是他一點也不想下來。

　　對於她的胡鬧，他大多抱持寬容的態度，因為知道她從小身體不好，幾乎沒什麼童年，如今恢復健康了，調皮點也是無可厚非的，所以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縱容啦！

　　他並不知道，其實她的頑皮與作弄，有許多時候都是故意的。

　　她不喜歡他憂鬱的樣子，喜歡看他笑，所以總是挖空心思逗他，即使看他哭笑不得的苦笑，也好過悶悶不樂的模樣。

　　池仲熙也打開便當，開始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他假裝不經意地說：「你還在讀書，而且只剩一學期就要畢業了，我不想在這時候讓你為了這種事分心，萬一有了孩子怎麼辦？先忍一忍，將來多的是機會。」

　　他說給她聽，也說給自己聽。其實他也險些把持不住……

　　「那……你會想要我嗎？」慕怡晴面頰泛紅，厚顏追問道。

　　說到底，她就是對自己沒自信，聽到同學都與男友火辣辣、甜蜜蜜的，只有他們始終維持在親親抱抱的階段，好像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讓她不得不暗自猜測，他是不是對她沒興趣？

　　「那是——」池仲熙耳根也紅了，但他一面假裝正經地吃飯，一面嚴肅地說：「當然會想啊，哪個男人不會想？但是現在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知道了嗎？」

　　「知道了，嘻！」其實她也不是真的那麼想偷嘗禁果，只是怕自己沒有女性魅力，吸引不了他的興趣……不過現在知道不是那樣，那她就安心了。

　　「喏，你喜歡的雞退肉，再多給你一塊。」他挾了自己便當裡的肉放進她的便當裡。

　　「哎啊，人家不要吃那麼多肉啦！會胖耶，還給你啦——」她不但把他挾過來的酥炸雞退肉放回去，還乘機多偷渡一塊給他。

　　他上了整天班那麼辛苦，當然應該多吃點營養的東西補一補，而她在學校上課很輕鬆，根本不用吃那麼多的肉。

　　「你哪裡胖了？我只瞧見一堆排骨。」他上下左右前後仔細打量了一遍，就是瞧不出多餘的贅肉。

　　可能是以前的宿疾影響了她的營養吸收，即使現在身體健康了，她依然怎麼都吃不眫，瞧得他都心疼起來。

　　「厚，你笑我身材像排骨！」女人最在意的除了臉蛋就是身材。她小嘴一癟，立刻紅了眼眶，掩面悲傷啜泣。

　　「瘦也不是人家願意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取笑人家？」

　　「對不起！」池仲熙慌忙吞下差點噎著自己的飯，趕緊道歉。

　　「我只是開玩笑的，你雖然瘦，但是瘦得很有韻味，是標準的骨感美人。而且你的身材很好，我一看就知道了，大小又剛剛好，很適合我……」

　　他語無輪次地胡亂安慰，說到最後，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噗！哈哈哈……」他這番亂七八糟的話，讓慕怡晴笑得東倒西歪，池仲熙狐疑地扳住她的臉仔細一看；！眼裡哪有半滴淚水？

　　原來他又被耍了！

　　「原來你是假哭！你真是——」他氣得想罵人。

　　「別生氣嘛！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噢……」她噘嘴撒嬌，賴進他懷裡，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柔媚地眨呀眨，讓人想狠狠臭罵一頓都舍不得。

　　「哼！」其實他也不是真的生氣，但池仲熙決定不要太早原諒她，免得她不知悔改，將來爬到他頭上撒野。

　　「你還在生氣呀？我沒有哭，讓你那麼生氣喔？那我哭給你看好了，你別生氣了。」慕怡晴嬌軟的嗓音不但沒讓他消氣，反而更令他「火」大。

　　「我要哭了嗅——」

　　她才吸吸鼻子，準備硬擠出幾滴淚賠罪，轉眼就被池仲熙摟進懷裡。

　　「你這磨人津！」

　　他咬牙切齒地罩住她的驚呼——用自己的嘴，狠狠地、態意地肆虐。

　　「噢，仲熙……」

　　聽到她柔媚的呢喃，池仲熙霎時讓激狂的爇吻轉變成似水般輕柔的啄吻。

　　「仲、仲熙……」發覺他的態度火辣，慕怡晴頓覺不妙，身體突然僵硬起來。

　　他的手剛剛差點碰觸到……

　　敏銳地察覺到她些微的變化，池仲熙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強迫自己怞回手。

　　「抱歉，我失控了。嚇到你了？」他喘著濃重的氣息道歉。

　　才剛說要等到她畢業，但是一轉眼工夫就忍不住，真糟糕！

　　「不，不是的！是我……」哎，她該怎麼告訴他，自己擔憂的是什麼？

　　「沒關係，我們就等到你準備好的那一天。」他拍拍她的粉頰，隨即起身走進浴室，沒一會兒就傳來嘩啦的水聲，他是去沖冷水澡了。

　　她怔怔撫摸自己的胸口，輕輕解開衣服，低頭往下望。

　　雪白的肌膚上，在心臟的正上方，有道長而粗的疤痕，看來相當猙獰可怕。

　　如果他知道她這裡有一道這樣醜陋的疤痕，會嫌棄她嗎？

　　「怡晴，你要不要跟我們去烤肉？」

　　這晚，慕怡晴正在池仲熙家裡吃著他叫來的披薩時，他突然問道。

　　「咦，烤肉？」慕怡晴的嘴還黏在披薩上，眼兒已瞪得大大的。

　　「嗯。我們辦公室要辦聯誼，大家說要烤肉，可攜伴參加，你也一起來吧，我想將你介紹給大家。」池仲熙大口咬著披薩，一面說道。

　　「為什麼突然想將我介紹給大家？」這是他第一次說要將她介紹給辦公室的同事，慕怡晴拿下嘴裡的披薩，突然緊張起來。

　　「也該是時候了。」他淡淡地說道，沒坦白說是辦公室裡女同仁「關愛」的眼神讓他受不了，他決定將有女朋友的事昭告天下。

　　「那……大家都會去嗎？」

　　見她坐立不安的緊張模樣，他驀然笑了。「你別緊張，只是大夥兒一起出來玩罷了，他們也都會帶老婆、孩子或是男女朋友，沒什麼好擔心的。」

　　「是嗎？」可是，她還是好緊張喔！

　　不知道他辦公室裡的人會怎麼看她？聽說他的合夥人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那麼也會一起去囉？哇，一下鐘要見這麼多人，沒出過社會的她真是擔心，不知該怎樣才能融人大家的話題？

　　「是什麼時候？」她得提早做準備才行。

　　「就在這個週末。」

　　「這個週末？！」哇，現在都禮拜三了，那麼只剩不到三天囉？

　　「我要回去了！」她三兩口將剩下的披薩全塞進嘴裡，然後提起包包準備走人。

　　「還這麼早！」池仲熙詫異地道。

　　「我要趕快回去準備，不然到時候會來不及。」

　　「準備？」池仲熙不禁啞然失笑。

　　「有沒有搞錯，還有三天耶！」

　　「拜託，只剩不到三天，當然要趕快回去準備。」她可不能在大家面前出醜，那會害他沒面子的。

　　「別走，再陪我一會兒。」池仲熙難得對她撒嬌要她陪，但是——

　　「不行啦，我得回去找衣服才行。等有空再陪你喔，掰掰！」

　　留給他的，是堅定的關門聲。

　　「……」

　　這是第一次，她毫不遲疑地掉頭離去，池仲熙心裡頓時有點不是滋味。

　　看來，或許他得好好地「再教育」，才能讓她明白，她心目中排第一位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不過現在——

　　他瞪著才吃了不到一半的披薩，傷腦筋地擰起眉頭。

　　剩下這麼多披薩，該怎麼解決呀？

　　雖然已經提前做準備，但是到了烤肉當天，慕怡晴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奇怪！當初試穿好的襯衫，怎麼看起來那麼老土？還有這條緊身牛仔褲之前明明很好看，怎麼這會兒又感覺不夠端莊呢？

　　接著，她換上T恤和牛仔短裙，但一想到穿裙子可能有「曝光」之虞……哎呀，該怎麼辦呢？

　　「怡晴？」母親在門外喊她。

　　「仲熙來了喔，你快點出來。」

　　「好，我知道了！」

　　糟糕，這下她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了，慕怡晴慌忙點上姐姐送的唇蜜，戴上防曬的帽子，提著準備好的東西，不管服裝得不得體，就趕忙往外衝。

　　「怡晴，你今天真可愛。」池仲熙一見面就誇獎，給了她不少信心。

　　「真的嗎？」呵，幸好沒選錯衣服！

　　「對啊，好像要去郊遊的小學生。」還帶水壺呢，呵！

　　慕怡晴低垂著頭，週遭充滿灰色線條。

　　她就知道自己穿錯衣服了，應該馬上回去換掉的。

　　「跟你開玩笑的，這樣穿真的很可愛，很有青春氣息，我喜歡。」池仲熙知道自己玩笑開過頭了，連忙真誠地再次讚美。

　　「真的？」慕怡晴哀怨地瞅著他，她的信心已經被他摧毀了。

　　「真的！我可以發誓，用我的吻——」他捧起她的臉蛋，大聲地吻了下，一轉頭，卻看見慕怡晴的母親就站在車窗外，準備送行，他的臉頓時燙得像顆剛煮熟的雞蛋。

　　「伯……伯母。」池仲熙趕緊按下車窗，尷尬地打招呼。

　　「路上小心喔！」丁惠美假裝沒看到女兒被人偷香，只是慈藹地道別。

　　「我知道，伯母再見。」池仲熙暗自鬆了口氣，連忙踩下油門，小心翼翼地駛離。噢，真糗！

　　原本慕怡晴一直擔心自己穿裙子不方便，幸好池仲熙的同事聚餐選在一間附帶戶外烤肉服務的花園餐廳，不但有乾淨的桌椅，還有架好的半人高烤肉爐台，最重要的是，烤肉的事都讓男人搶去了，女人和小孩們都是坐在一旁聊天，等著烤好的食物送來，根本不需要動手。

　　而且，仲熙的同事大多很親切，尤其是鄧培傑！也就是他的好友兼合夥人，不斷誇讚她年輕可愛，還笑池仲熙是老牛吃嫩草。

　　「怎樣，人家嫩草就是愛我這頭老牛，不行嗎？」池仲熙不服氣地摟著慕怡晴嗆聲道。

　　「行行，我不在這裡當電燈泡了，也要趕快去接我的嫩草！」鄧培傑促狹地擠眉弄眼，然後大笑著走開。

　　看好友終於走出傷痛，找到另一個春天，他可是比誰都高興。

　　大家都對慕怡晴很親切，不過，好像也有人對她不是那麼友善，譬如此刻在她眼前那兩位。

　　池仲熙剛離開她，去幫忙其它男人烤肉，那兩位打扮得活像要去逛街、神情高傲的女人就走了過來，像檢視肉攤的肉品般上下打量著她。

　　看樣子，她們是仲熙的仰慕者。

　　說真的，這兩位小姐都長得很漂亮——尤其是右邊那位，只可惜她們臉上嫉妒的表情，醜化了她們美麗的容顏。

　　「佩茹，你看看她，看起來簡直像個大學生，一點都配不上總經理。」右邊的美女妒意橫生地對左邊的女人說道。

　　我不是看起來像個大學生，而是根本就是個人學生！另外，配不配該由仲熙來決定，而不是你們。再者——

　　如果要說人家閒話，請小聲一點，至少尊重一下當事人嘛，別當我不存在似的大聲批評好嗎？慕怡晴在心中嘆息。

　　「是啊！昱雯，她哪比得上你？老總不知道哪根筋不對。」

　　唉，以外貌來評量一個人，我看你連頭殼都壞了。

　　慕怡晴支著下顎，繼續嘆息。

　　「你看她……」她們繼續嘰哩呱啦努力挑剔慕怡晴的缺點，把她全身上下所有能挑出來的短處都拿出來大肆抨擊！有許多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們憤慨地討論又討論，慕怡晴聽得無聊了，不斷打著呵欠，並慵懶地半垂著眼眸，開始神遊太虛。

　　開始烤肉了嗎？嗯，味道好香喔！那叢不知道是什麼花？真漂亮……嚇！

　　才一恍神，眼前突然冒出兩張黑了半邊的面孔，把她嚇了一跳。

　　「喂！你！」名叫昱雯的女人，手插纖腰，氣憤地瞪著她。

　　「嗯？請問有什麼事？」她做了什麼啦？

　　「別人在說話的時候，請你不要打瞌睡，那樣很沒禮貌！」

　　「……」慕怡晴真的無言以對。

　　難道在她們大肆批評她的時候，她還得洗耳恭聽嗎？她沒過去請她們閉嘴。已經算很有禮貌了。

　　「就是說啊，家教真差！」另一個女人說出這種話，就讓慕怡晴無法忍受了。

　　批評她，她可以假裝沒聽到，罵她的父母就太過分了！

　　「或許我的父母不是什麼教授名流，但也很認真教導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至少，他們就從來不曾教我對人說長道短！」

　　說完，她立即起身走開，不理會兩個氣得臉色變黑的人。

　　她走到池仲熙身旁，看著他和其它男人們揮汗如雨，不斷翻轉肉類及蔬菜，便微笑著問道：「仲熙，烤得怎麼樣了？」

　　「快好了，再等一會兒。」池仲熙轉頭對她一笑。

　　「我來幫忙好不好？」她興致勃勃地拿起大夾子，開始幫忙翻轉胖嘟嘟的香腸。

　　「可是很燙耶，爐子裡的火星會噴上來，可能會燙傷你。」他可捨不得。

　　「沒關係的。」就算被燙傷，也好過聽兩個自以為是的聒噪女人批評她吧？

　　於是她沒加入其它女人聊天的行列，而是耐著高溫，陪池仲熙在爐子前翻烤，他們一邊烤著餐廳準備的食材，一邊談天說地，愉快的笑聲引得許多員工的太太好生羨慕。

　　沒一會兒，大夥兒就全被吸引過來，頓時用餐區變得冷冷清清，而熱烘烘的烤肉爐邊卻是人聲鼎沸，爇鬧得不得了。

　　空曠的用餐區只剩奔跑玩耍的孩童，與兩個不願弄髒手的嬌嬌女，看見慕怡晴與池仲熙恩愛的模樣，她們只能咬著手帕，暗自生著悶氣。

個人言論

第七章

　　春末夏初，是池仲熙的生日。這是他們第一個共度的生日，慕怡晴打從老早前就開始煩惱該送他什麼禮物。

　　「嗯……該送什麼好呢？」

　　夜都深了，慕怡晴還趴在床上，翻著剛買來的時裝雜誌，從裡頭的男模特兒身上尋找靈感。

　　「項鏈？不，他不是會戴項鏈的人，風衣也不適合……」

　　「怡晴，睡了嗎？」姐姐恰璇在外頭輕輕敲門，小聲地問。

　　「還沒，姐，進來呀！」慕怡晴坐起身，朝門外喊道。

　　「我看你門下有燈光，就猜到你還沒睡。」穿著小可愛的慕怡璇閃進門內，笑著關上門。

　　「姐，你怎麼也還沒睡呀！」慕怡晴疑惑地問。

　　姐姐平日工作雖忙，但可是很注重美容的，半夜不睡，有違她的美容原則。

　　「唉，心裡煩。」在她床邊坐下，慕怡璇擰著眉咕噥。

　　「怎麼了？姐，我看你最近好像有些心事，是工作上遇到不如意的事嗎？」怡晴關心地問道。

　　慕恰璇看見妹妹擔憂的表情，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把心事說了出口，感情的問題，妹妹無法解決也幫不了她，她又何必增加妹妹的困擾呢？

　　「啊，沒什麼！只是有個古板的老頭子很討厭……」沒錯，那個臭男人就像個古板老頭，她該討厭他的！

　　「你在看什麼呀？」慕怡璇轉移話題，瞄瞄妹妹攤在床上的雜誌。「耶，你幾時也開始看這類流行的服裝雜誌了？」

　　以往這些東西都是她這愛漂亮的女人在看，妹妹之愛喝咖啡，對這些穿著打扮的東西，可是半點興趣也沒有，這會兒怎麼突然轉性了？

　　「喔，我知道了——」慕恰璇賊兮兮地睨著妹妹。

　　「是不是小女孩終於長大了，想學著打扮自己，給心愛的人看呀？」

　　女為悅己者容，這也是正常的嘛！

　　「才不是呢！」慕怡晴臉蛋兒紅得像蘋果，連忙否認：「是仲熙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買份生日禮物送他，卻不知該送什麼。」

　　「喔，生日禮物呀？那還不簡單，送領帶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想呀！」慕怡璇的纖指點點雜誌上男模特兒胸前刻意拉松的領帶。

　　「而且送領帶有個很好的意義，就是牢牢地把他拴住。」

　　「難道——姐，你都送每任男朋友領帶嗎？」慕怡晴詫異地問。

　　「懶得想嘛！」她平均每半年換一次男朋友，哪來那麼多點子送其它東西？固定送領帶省事多了，收到的人也大都很高興。

　　可是呀，每段戀情都以分手收場。

　　不是她拴不住他們，而是她不想被他們拴住，所以落跑了。

　　唉，別看她風風光光，追求者一大堆，要真說起兩情相悅，她可能比妹妹還糟呢！

　　慕怡晴點點頭說：「嗯，送領帶是不錯，仲熙上班也都會打領帶……」

　　可是，她有種直覺，這不是最適合他的生日禮物。

　　到底該送他什麼呢？

　　合上時裝雜誌，她暗自嘆了口氣。

　　下了課，慕怡晴沒有回家，也沒有到池仲熙那裡去，而是獨自在街上閒晃，尋找仲熙生日禮物的靈感。

　　她晃過一個又一個櫥窗，看遍一套又一套衣服配件，就是找不到最合適他的禮物。

　　難道，真的要買領帶充數了事？

　　唉！她煩惱地在鬧區遊蕩，晃呀晃的，不經意晃到一條小巷子裡。以前她逛街從來不會逛到巷子裡，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福至心靈走到裡頭來。

　　她遠遠看到有個暗褐色招牌，在黃昏微暗的天色下亮著，看起來不像服裝店，她一時好奇，兩隻腳不由自主走了過去。

　　她站在褐色的木窗外，悄悄往玻璃窗內瞧，發現這是一間手捏陶的藝品店，門口還有塊小牌子寫著：仿人陶偶，惟妙惟肖。

　　店裡頭沒有其它客人，只有一位留著小鬍子、老闆模樣的男人在裡面，於是她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聽到掛在門板上的陶制風鈴發出低沉的噹噹聲，老闆從桌前抬起頭招呼。

　　「歡迎光臨！」

　　店內佈置得古色古香，充滿懷舊的古樸氣息，慕怡晴一進門便左右張望，細細打量架上大大小小的陶土茶杯、湯碗之類的手工藝品。

　　當她的視線瞄到靠牆的那一排架子時，不禁低呼一聲，被架上的陶制人偶給吸引了目光。

　　她打量那些陶偶，發現每個陶偶臉上的表情或是身體的動作，甚至是肌肉線條都活靈活現。

　　有眫的、瘦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還有黃種人，以及各種膚色的人，有些一眼就看得出是明星，有些則是穿戴著各種服裝的老百姓，神情有點誇張，但模樣逗趣可愛。

　　「這些都是真有其人喔！」老闆走到她身後，輕聲介紹。

　　「真的嗎？」慕怡晴詫異地問。

　　「這上頭呢，有我的父母、妻子、孩子，還有我的親戚朋友，有些則是球員和大明星啦！噓，不要說出去，不然我會被控告違反肖像權喔！」老闆頑皮地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呵呵！」慕怡晴被他逗笑了，忽然有個好點子竄過腦海。

　　「請問，你也會替客人捏製專屬的人偶嗎？」

　　「當然！我門上不是寫了，保證相似度百分之九十。」老闆回答。

　　「那你可以幫我捏一尊他的人偶嗎？」她從皮包拿出池仲熙的照片給老闆看。

　　「那當然沒問題！」老闆接過來，仔細打量。

　　「很帥的男人喔，是你男朋友？」

　　「嗯。」慕怡晴紅著臉承認。

　　「不過，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他……」老闆皺著眉，拚命在腦中回想自己在哪裡見過他。

　　「是嗎？應該不可能吧！」他那麼忙，應該沒空來這種商店閒逛才對。

　　「可是真的很眼熟……」

　　「也許他真的曾經來過這間店，或者是他正好長得大眾臉。」她開玩笑道。

　　「哈哈，不會啦！這麼帥的男人，怎麼會是大眾臉呢？」老闆笑著誇道。

　　「那麼如果訂做的話，需要多久時間呢？」眼看著距離他的生日，只剩下不到一個禮拜。

　　「只要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太好了！「好，那我先付訂金，三天後再來取回。」

　　「好的，我開張單子給你。」老闆收下訂單，然後開了領取的單據給她。

　　付了一半的費用作為訂金，慕怡晴走出店外，心裡是既輕鬆又愉快，因為煩惱已久的禮物問題終於解決了。

　　這麼特別的禮物，仲熙收到的時候，一定會很高興。

　　看看時間還不算晚，她從手提袋裡取出手機，打電話給他。

　　沒了煩惱，她又有心思去「蚤擾」可憐的男友了。

　　「喂，仲熙嗎？我要去你家……」

　　她剛走，老闆便突然想起在哪裡看過照片中的男人。

　　「對了！我想起來了，好像之前也有個女孩子，拿了這個男人的照片，要我捏成人偶……」

　　等了又等，慕怡晴期待已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這天是池仲熙的生日，打從一起床，慕怡晴就忙著籌劃這天的一連串驚喜。

　　首先呢，她趁著他去上班時，偷溜進他的屋子里布置。

　　或許是刻意和他的前女友做區別，她沒有打算在咖啡店或是餐廳為他慶生，而是選在他家。

　　她插上剛買來的鮮花，掛上亮晶晶的綵帶，把原本簡單空洞的單身漢房間，佈置得熱鬧繽紛。下午，她忙著下廚做幾道好吃的料理讓他品嚐！這是臨時向母親惡補來的。

　　傍晚，她到蛋糕店提回預訂好的蛋糕，然後打電話催促他快點回來。

　　在她的聲聲催促下，終於在六點左右，池仲熙回來了．

　　他一進門，便聽到拉炮的響聲，然後漫天的綵帶從他頭上落下，把他嚇了一大跳。

　　接著，穿著粉紫洋裝、津心打扮過的慕怡晴捧著點上蠟燭的生日蛋糕，邊唱著生日快樂歌走到他面前。

　　他瞪大眼，詫異地看著她。「怡晴，你怎麼——」

　　「仲熙，生日快樂！」她將蛋糕放在茶幾上，甜笑著祝賀。

　　「……謝謝！」池仲熙感動不已。

　　「我還幫你煮了紅蛋和豬腳麵線喔，我端來讓你嘗嘗。」

　　這是慕怡晴第一次下廚，嬌嬌女初試啼聲，成果可想而知，紅蛋沒熟，豬腳硬得教人咬不動，麵線糊成一團，只有調味還算可以。

　　但池仲熙還是很捧場，努力吃光了她的愛心料理，讓慕怡晴好高興。

　　待他解決了一大碗豬腳麵線，又切了蛋糕，終於到了該送禮物的時刻。

　　「仲熙，這個送給你。」慕怡晴拿出事先預藏好的禮物，捧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池仲熙輕輕搖晃紙盒，好奇地問。

　　「說了就不好玩了，你自己打開來看嘛！」她才不說呢！

　　「好，那我拆開來看看。」

　　池仲熙拿著禮物，先瞧了一會兒，找到包裝紙的接縫處，接著斯文地一一撕除黏在包裝紙上的膠帶，然後慢條斯理地剝除包裝紙，細心地折好，再慢吞吞地尋找紙箱的開口處……

　　平常沉穩從容是件好事，但是緊要關頭還慢條斯理，可是會急死人的！

　　「哎，我來幫你吧！」慕怡晴等得頭髮都快白了，因為急著看他驚喜的表情，所以她粗魯地搶過禮物，兩三下就將紙盒拉開。

　　「你看看喜不喜歡？」她突然害羞起來，又將禮物塞回給他。

　　「一定是很棒的禮物！」池仲熙取出蓋在上頭的防震海綿，拿出裡頭的東西一看，霎時變了臉色。

　　原以為他會驚喜地哈哈大笑，沒想到他卻是臉色慘白，直瞪著那尊極為神似他的趣味陶捏人偶，許久許久說不出半句話。

　　「你……這是從哪來的？」最後，他才勉強啞聲間道。

　　他的反應讓慕怡晴以為自己選錯禮物，有點惶恐地小聲回答：「我在專門店訂做的，走著走著，不經意就看到那間店。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不，實在太巧了，簡直不可思議……」池仲熙怔忡搖頭，兀自望著陶偶喃喃自語。

　　「什麼太巧？」慕怡晴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他一看到她送的禮物，就變得好奇怪。

　　他扯動嘴角朝她笑了笑，但那笑容卻毫無喜悅，只有說不出的淒苦。

　　「你知道嗎？敏瑛也送過我同樣的東西。」

　　「你是說這個人偶？一模一樣？」慕怡晴詫異地問。

　　「雖然造型有點不同，但是看得出是同一個人做的。」他很肯定，當初那份禮物將他逗得大笑許久，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那麼那個人偶呢？為什麼不見了？」她在他的房子出入這麼久，就連臥房也進去過好幾回，從來沒看過什麼人偶。

　　「敏瑛火化那天，我把它放進她的棺木了。」他哀傷地道。

　　他這是陪葬嗎？慕怡晴聽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嫉妒突然進出。

　　因為同情徐敏瑛紅顏早逝，所以她從來不曾嫉妒她與池仲熙那段戀情，即使有時他因想起她而哀傷，她也都能容忍。

　　但是此刻，她受夠了他心裡時時刻刻想著徐敏瑛。

　　徐敏瑛是很不幸、很可憐，但是她已經死了！

　　而她還活著，但在他心中，一個死去的人似乎永遠比她這活著的人重要，只有徐敏瑛能牽動他的靈魂深處，那她算什麼？

　　她再怎麼大方明理，終究還是個女人，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忍受男友心中老是想著其它女人——無論她是死是活。

　　而且，他從沒說過他愛她，一次都沒有！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就像他手中那尊人偶一樣可悲，即使她的人就在他面前，他也只想起過去的那個影子，對眼前真實的她視而不見。

　　她嫉妒，真的好嫉妒。

　　「我知道了！真是很對不起，這東西讓你困擾了，我會幫你處理掉的。」

　　慕怡晴嫉妒翻了，她抿著嘴上前搶過他手中的陶偶，快速扔回紙盒裡，隨意合上便準備穿鞋走人。

　　「怡晴，你要做什麼？」池仲熙詫異地問．

　　「把它扔到垃圾箱！」她不是賭氣，而是說真的。

　　反正不是什麼新鮮的玩意兒，留著做什麼？

　　「你瘋了嗎？」池仲熙連忙跑過去把它搶回來。

　　「好好的東西，為什麼要拿去扔掉？再說，這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不是嗎？」

　　「你希罕嗎？」她不想哭，但是一開口卻發現聲音哽咽，害她懊惱得當真掉下眼淚。

　　她忿忿地伸手抹去，假裝不在乎地說：「反正你心裡只有與徐敏瑛陪葬的那個人偶，我送的你也不會在乎，那就拿去扔掉好了！乾脆……連我們也分手好了！」

　　她賭氣地說出「分手」兩個字。

　　「你在胡說什麼？誰說我不在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池仲熙寶貝地將紙盒及人偶護在胸前。

　　「我只是乍然看到很驚訝，其實，我很高興……」

　　「真的？」慕怡晴抹眼淚的手頓了頓。

　　「嗯！以前敏瑛送我那個人偶，就像過去的我，已經隨著她化為灰燼了，而現在你又送我一個新的，就像把新生的我找回來一樣。事實上，不就是這樣嗎？」

　　他放下紙盒，緩緩走向她，感性地說：「我一直想向你道謝，因為有你，我才能走出傷痛；因為有你，我才又開始感到快樂，不要離開我，如果你也離開我，那麼我又會沉入黑暗的地獄中，再也不知道歡笑是什麼滋味。」

　　「你……沒騙我？」他這番深情又沉痛的告白，揪痛了慕怡晴的心，又讓她像身體裡藏了氣球，輕飄飄地，想飛上天。

　　「我如果騙你，那我就是小豬。」他說笑輕哄。

　　她立即破涕為笑。「好！那我下回請老闆捏一隻豬送給你。」

　　「我愛你！」池仲熙深深凝視她，然後緩緩低下頭，好溫柔地吻住她。

　　慕怡晴沉醉在他深情的吻中，心中聲聲高唱著。

　　他愛我……他說他愛我！

　　等了這麼久，她終於聽到這句話了。

　　「我也愛你。」她大膽地勾住他的脖子，抵著他的唇喃喃低語，然後熱情地回吻他。

　　自從心中的猜疑和障礙移除之後，他們的感情愈加甜蜜，常常黏在一起難捨難分，就只差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否則簡直和夫妻沒什麼兩樣。

　　轉眼間，他們的戀情已屆滿一年，緊接著，慕怡晴要畢業了。

　　在慕怡晴最後一次期末考結束，領取畢業證書之前，他們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旅行，搭機到澎湖去玩。

　　這是慕怡晴第一次離開台灣本島到外島玩，心中萬分期待，一下飛機，感受到那鹹鹹的海風迎面而來，忍不住愉悅地深深呼吸。

　　「現在我們要先去哪裡？」慕怡晴拉緊帽子擋住海風，順道遮住會曬傷她白嫩肌膚的紫外線。

　　「我看看，嗯……」池仲熙打開旅遊手冊，把事先做好記號的地方打開，看了一會兒說：「我們去租協力車，先到風景區參觀，等傍晚再回到市區內用餐閒逛，明天則去外島。」

　　「好！」慕怡晴興奮地猛點頭。

　　「那我們先去看風櫃洞和桶盤嶼，晚一點到蒔裡海灘去玩。」

　　「好哇好哇！我要去海邊玩！」她愛死了玩水。

　　「你呀！」池仲熙笑著搖搖頭，她簡直像個孩子似的。

　　「走吧，出發囉！」慕怡晴元氣十足地喊道，好像有用不完的充沛精力。

　　然而傍晚時刻，原本像尾活龍的她，卻成了一條小蟲。

　　「嗚，好熱，好累……好餓喔！」她彎腰駝背，拖著宛如八十老嫗的身體，恨不得求池仲熙背她回飯店大睡一場。

　　其實她的身體還是不能負荷太勞累的活動，痛快地玩了一下午，她的體力早已到達極限。

　　正在看觀光地圖的池仲熙轉過頭，柔聲問：「餓了吧？我們去吃海鮮，這是當地很有名的海產店，聽說新鮮便宜又好吃。」池仲熙道。

　　「好啊！當然好，我好餓呢！」她聽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那等會兒我們多叫點菜，讓你吃個飽。」他寵溺地笑道。

　　「嗯！」慕怡晴略微羞赧，不過還是用力點頭，誰教她真的餓了嘛！

　　到了海產店，真可謂門庭若市，生意好得不得了，餐廳裡一位難求，他們又餓著肚子等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等到座位。

　　一坐定，服務生便取來菜單讓他們點菜，池仲熙果真依照承諾叫了一大桌菜，還繼續瞧著菜單，怕漏掉什麼好吃的菜．

　　負責跑堂的中年歐吉桑看了看他們，以為他們是新婚夫妻，便曖昧地說：「你們是來渡蜜月的吧？多點盤蝦和牡蠣嘛，晚上會砰砰叫喔！」

　　池仲熙聽了頓時面頰赧紅，卻只是靦腆地笑笑，沒有回答。而單純的慕怡晴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還傻呼呼地問：「什麼東西砰砰叫？老鼠開運動會嗎？」

　　這句話讓歐吉桑和身旁用餐的遊客聽了全部哄堂大笑，就連池仲熙的嘴角也噙著忍俊不住的笑意。

　　「你們為什麼笑？」慕怡晴有點不服氣，她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

　　「老鼠開運動會？哈哈哈！這位太太，是你們要開運動會啦！」服務生的調侃說得特別大聲，這又引來週遭一陣大笑。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啦？」慕怡晴莫名其妙地嘟起小嘴。

　　池仲熙也覺得好笑，但實在不忍讓她繼續出糗，於是湊到她耳邊輕聲解釋，慕怡晴才知道原來那是影射男人在閨房之內很勇猛的意思。

　　她一聽雙頰立即漲紅，窘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跳進海裡，游泳回台灣算了。

　　最後，池仲熙意思性的加點一盤炸牡蠣，算是答謝歐吉桑盛情的建議。

　　不過，那天晚上他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因為他不過進浴室洗個澡出來，慕怡晴已經穿著包得像顆肉粽的睡衣，躺在床上當睡美人，縱使他有滿腹熱情也無處抒發。

　　再說，他也還沒下定決心要改變目前的關係，所以也有點慶幸她先睡了。

　　如此平靜度過一夜，第二天夜裡，才不經意點燃情慾……

　　「我的背有些刺痛，好像曬傷了。」慕怡晴走出浴室，嘟著嘴對他說道。

　　剛才她在浴室裡歪著身子對洗手台的鏡子看了老半天，只隱約看到頸背上紅紅的。

　　「真的嗎？我看看。」池仲熙立即關心地道。

　　「啊，不要啦……」那樣多不好意思。

　　「不要緊，我有帶曬傷藥來，如果你不趕快處理，明天可能會更嚴重喔！」

　　慕怡晴想到明天還有一天可玩，實在不想因為曬傷掃興，所以雖然有點尷尬，但還是乖乖背對著他，羞澀地任他檢視她的後背。、

　　「嗯，是有點曬傷。不過不是很嚴重，擦點藥明天應該會好一點。」池仲熙看了會兒之後道。

　　因為她是穿著無袖的上衣，所以不只後背，整個手臂都曬紅了。

　　「我幫你上藥。」他從自己的行李袋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蘆蒼藥膏，擠出果凍狀的清涼物體，小心地塗抹在她的手臂及背上。

　　原本他心無雜念，只是很認真地將藥膏塗勻，可是單純的慕怡晴不知男性「險惡」，偏偏在他抹藥膏時不斷發出「啊、喔、好舒服」之類曖昧的聲音，害他險些獸性大發。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愈來愈熱，對手中那片微紅嫩膚的感覺也愈加敏銳。

　　仔細一看，她的皮膚真的很白，而且非常細緻，摸起來的觸感非常好……他開始不由自主胡思亂想。

　　「仲熙，你很熱喔？」慕怡晴傻傻的，不知背後的情況，只感覺他灼熱的氣息不斷噴在自己頸後。

　　「為什麼這麼問？」池仲熙愣了愣。

　　「因為你一直哈哈地喘息，好像狗狗很熱的樣子。」

　　狗？池仲熙差點昏倒。她居然拿狗來比喻他？

　　好啊，看他怎麼處罰她！他英俊的臉上勾起一抹作弄的邪惡笑容，低下頭輕吮她敏感的後頸。

　　「噢……你在做什麼？」慕怡晴倏然一震，身上的寒毛一根根豎立。

　　「你不是說我像小狗嗎？那麼我當然該像小狗一樣到處亂恬呀！」說著，他愈加故意，存心逗她發笑。

　　誰知道，她根本笑不出來，而且換她開始喘息了，那嬌柔的低吟，惹得他慾念勃發。

　　「仲熙……」慕怡晴抱著他勁瘦而結實的背脊，發出柔聲嬌喘。

　　「可以嗎？怡晴，我……可以嗎？」他強迫自己暫時停止動作，詢問她的意願。

　　「嗯……」慕怡晴埋首在他的頸項問，害羞地輕輕點頭。

　　她又不是無知的幼兒，早在出遊之前，她就猜想到可能會發生這種意亂情迷的事，所以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怡晴，我愛你！」

　　池仲熙急躁地吻住她的唇，大手準備扯開她胸前的衣物。

　　「等一下！」慕怡晴急忙喊停。「先……先關燈。」

　　「有什麼關係？我想看你。」他碰觸了一下她的下巴。

　　「唔……不行啦！一定要關燈，不然我不答應！」她張大眼，緊拉著差點被扯開的衣物，防衛地瞪著他。

　　池仲熙與她對望了會兒，看出她意志堅定，只得讓步、起身關燈。

　　真可惜，他看不見那身凝脂似的肌膚，不過也罷，以後等熟悉彼此，或許就不會再那麼害羞了。

　　他摸黑上床，摟住她的身體，再次搜尋到她的唇，熱情地吻住。

　　慕怡晴渾身逐漸發熱發軟，原本緊抓著衣物的小手，也緩緩鬆開了……

個人言論

第八章

　　這是什麼？當池仲熙的手撫過她的胸前時，意外地碰到一個凸起的物體。他愣了下，心裡竄出疑問，只是當時的氣氛實在太好，他根本沒心思去理會那是什麼，便繼續往下探索……

　　但是，這到底是什麼？

　　他試著用手指來回撫摸，細細揣摩它的形狀與凸起的大小。

　　「怡晴，這是什麼？」他疑惑地問。

　　慕怡晴恍然回神，這才發現他正在碰觸自己最不想被人發現的疤痕，慌忙推開他的手，尖叫著抓起床單遮住。

　　「怡晴，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受過傷嗎？」他還沒全部探索完，但已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傷，如此大的疤痕，必定是很嚴重的外傷吧？

　　慕怡晴咬著唇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啟齒。

　　「怡晴？」池仲熙打開燈直視著她，頑強地追問到底。

　　過去他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利擁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戀人或夫妻，只要是當事者不想說，誰也不該勉強對方說出來。

　　但是這次不同，她身上有這麼大的傷口，他無論如何也一定得問清楚。

　　「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他柔聲問道。

　　「其實……也不算什麼難言之隱。」又過了好一會兒，慕怡晴才小聲地道。

　　她想，他遲早會知道這件事，那麼幹脆趁這個機會，把真相全告訴他吧！

　　「你知道，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她盯著床單，神情不安地囁嚅道。

　　「嗯，我知道。」

　　「現在已經治療好了，那是因為動過手術的關係。」她把鮮為人知的秘密說了出來。

　　「手術？天哪！」池仲熙真不敢相信，這麼纖瘦的身軀，竟然曾經接受過這麼大的手術。

　　「我可以看看你身上的疤痕嗎？」池仲熙更加溫柔地要求。

　　慕怡晴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點頭，鬆開了手。

　　池仲熙小心翼翼地掀開遮蓋在她身上的床單，當胸前那道又長又猙獰的疤痕映入眼簾時，他忍不住驚呼一聲，慕怡晴又自卑起來，連忙想用手遮住它。

　　「不要看——」

　　池仲熙連忙抓住她的手，不肯讓她遮住。

　　「老天……」他仔細瞧著那道微微凸起的疤痕，臉上沒有任何嫌惡，只有濃濃的心疼。「開刀時一定很痛吧？」

　　「還好，有全身麻醉……」想到自己的胸部就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慕怡晴粉臉爆紅，偏偏他又不許她遮。

　　「你不覺得很醜、很隱心嗎？」

　　有時連她自己看了都會怕。

　　「胡說！怎麼會丑呢？這是你勇敢與死神搏鬥的證據，所以它是差麗的，不許你嫌它丑。」他輕輕低下頭，憐惜地吻上那道疤痕。

　　「仲熙……」慕怡晴感動得紅了眼眶。

　　「我真無法想像你承受過這些折磨，幸好現在全都治好了。」他憐惜地輕撫那道長長的疤痕。

　　「其實……不是『治』好了，而是『換』好了。」

　　「換？」池仲熙愣了愣。「什麼意思？」

　　「我是重症的先天性心臟病，功能幾乎完全喪失，所以只能選擇換心。」

　　「換心？！」先是震驚，緊接著臉色倏然轉白。「你……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接受過換心手術，某位善心人所捐出的心臟，被移植在我身上。」

　　這才是真正的大秘密，在她胸腔裡跳動的，其實並不是她自己的心臟，而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因為她的心臟，早已不能用了。

　　「不……」池仲熙面色痛苦，神情恍惚，彷彿進入另一個時空。

　　他永遠記得，三年前接到敏瑛車禍死亡的消息，趕到醫院時，女友的母親流著淚對他說：「我們已經把敏瑛的器官捐出去了。敏瑛是個善良的孩子，早就簽下器官捐贈卡，我們不忍心違背她的遺願，所以同意幫助她遺愛給需要的人……」

　　他在葬禮上看見敏瑛躺在佈滿鮮花的白色棺木中，外表依然像過去那般完好美麗，但是他知道，她的身體是空的，能用的器官已經分別捐給了不同的受贈者。

　　她人雖走了，但是把愛留在人間，他雖然心疼，但是一直以她為傲，只是沒想到——

　　如今，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女朋友卻是接受過器官移植手術的先天性心臟病患者。老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該不會換給怡晴的心臟，正是敏瑛的吧？

　　不！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心裡喝斥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問：「你是什麼時候接受心臟移植手術？」

　　「呃，是三年前的三月份。」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奇怪，慕怡晴有些不安地望著他。

　　「三年前的三月？！」池仲熙聽了，神色再度大變，因為敏瑛正是在那年的三月發生意外的。

　　他神色更加紊亂地厲聲追問：「是那年三月的什麼時候？正確日期是哪天？」

　　「呃……是三月十一號。」慕怡晴畏怯地趕忙回答。

　　三月十一號？不！池仲熙一聽，整個人宛如被電擊似的。

　　那天，正好是敏瑛的忌日。器官的移植手術，應該也都是在當天進行的。

　　也就是說，捐贈心臟給怡晴的人，有可能是……

　　「仲熙，你怎麼了？」慕怡晴連聲喊著他，語調顫抖，都快哭了。她好害怕，他的模樣嚇到她了。

　　然而，池仲熙完全沒發現自己嚇壞她，依然沉浸在如毛線團般混亂的思緒中。

　　不，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這麼荒謬的事，這只是巧合，一定有另一個人也在同一天意外死亡，然後將心臟捐給了怡晴，怡晴身上的心臟並不是敏瑛的……

　　他恍惚地搖頭，拒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

　　可是，他腦中卻不由自主回想著怡晴與敏瑛的相似處。

　　她們都喜歡喝咖啡，也都喜歡同樣的咖啡店，還有連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都一模一樣……為什麼他從前都沒有想過其中的關聯性呢？

　　好奇怪，我以前完全不喝咖啡的，但是生病痊癒之後，突然變得好愛喝咖啡。

　　想起以前怡晴曾說過的話，更加印證了他所猜測的可能性。

　　但他運是不肯輕易相信。天底下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這一定是誤會……

　　「仲熙……」

　　這時，他隱約聽到細細的哭喊聲，回神一看，只見怡晴已成了淚人兒。

　　「怡晴，你怎麼了？」他詫異地問。

　　「我才要問你怎麼了！你好可惡！」慕怡晴像是受到委屈又不敢哭的孩子，一發現自己終於被他注意，立刻放聲大哭。

　　「我怎麼了？」池仲熙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做過什麼事。

　　「你剛才的樣子好凶，眼神又好冷漠，嗚……」

　　「對不起！」池仲熙是在無意識間做的事，自己根本沒印象，但還是忙不迭道歉。「我只是急著想知道你的事，所以可能反應大了點，你沒嚇到吧？」

　　見他又變回溫柔的池仲熙，慕怡晴才敢噘嘴抱怨：「當然有，我嚇死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池仲熙不斷道歉，但不一會兒思緒又飄遠了。

　　「仲熙？」咦，他站著睡著了嗎？

　　「噢，我有點渴，出去買點冷飲，你如果累了就先睡吧！」

　　說完，池仲熙拍拍她，起身走出房間，獨留下哀怨咬著棉被的慕怡晴。

　　「走出房間，池仲熙立刻打電話給擔任醫師的朋友。

　　「振輪嗎？我想麻煩你幫我查一件事……」

　　三天兩夜的澎湖之旅，很快結束了。

　　回台北的飛機上，慕怡晴早已累癱的窩在池仲熙懷裡。

　　池仲熙一路上都沒睡，他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凝望著窗外的白雲與太陽，兀自沉思。

　　到了台北，他先將慕怡晴送回家。

　　接著，他立即趕往好友工作的醫院|那也剛好是怡晴進行換心手術的醫院。他要馬上知道，敏瑛所捐贈的心臟，究竟是不是移植給了怡晴？

　　「振輪，怎麼樣？究竟是誰用了敏瑛的心臟？」他到了好友的專屬辦公室，一見到他劈頭就問。

　　「噓，小聲點，要是讓人知道我去偷查機密資料，我就準備捲鋪蓋走路啦！」

　　姚振輪鬼祟地探頭到門外看看有沒有人經過，這才安心地關上門，將桌上的檔案夾給他。

　　「喏，這可是我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弄出來的。」要色誘那名長得很抱歉的病歷室小姐，可不容易呀！

　　他寒淚望天，又道：「裡頭有受贈者的名字和一些數據，對方很年輕——對了！她也是一名女性，名字好像叫做……慕怡晴。」

　　啪！

　　池仲熙剛拿到手的檔案夾，筆直掉落在地上。

　　「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嚇死人啦！

　　池仲熙僵硬許久，才優優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我知道敏瑛是你的女朋友．」本來都打算去喝他們喜酒了說。唉！

　　「我不是說敏瑛，而是慕怡晴，她是我目前交往的女朋友。」

　　「什麼？！」不會吧？騙人！哪有這麼巧的事？

　　但是朋友臉上的表情告訴他，這不是誤會，更不是玩笑。

　　「上帝！世上竟有這種事……」姚振輪也不敢置信，不斷喃喃自語。

　　他只知道他交了新女友，並不知道新女友的名字，沒想到她竟然是……

　　「我真的沒想到敏瑛的心臟會在怡晴身上，我真的不知道……」他沉痛地道。

　　「仲熙，那只是一顆心臟。」見老友的情緒陷入混亂中，姚振輪趕緊正色告訴好友：「敏瑛畢竟走了，如今留在人間的只是她的器官，而器官是沒有靈魂的，所以她真的不在世上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別想太多。」

　　「你確定？振輪，你知道嗎？怡晴說她以前從不喝咖啡的，但是換心之後，她莫名其妙變得很愛喝咖啡，而敏瑛以前剛好就很喜歡喝咖啡。」

　　「天下愛喝咖啡的人何其多？這可能只是巧合吧！」

　　「那麼，她們之間的巧合未免太多了！怡晴最喜歡的咖啡店也是敏瑛最愛的，還有在我生日時，她居然送了和敏瑛相同的生日禮物。難道這些都是巧合嗎？」

　　「真有這種事？」姚振輪聽得背脊發毛。

　　「我是曾經聽過，國外有人換心之後，原本粗獷的大男人莫名其妙變得很愛打毛線、做家事，後來才知道，原來捐贈心臟給他的那個人，是名家庭主婦。所以說這東西還真玄，雖說是現代的醫學，卻又有些科學無法解釋的奇怪現象。」

　　連他這名醫生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聽以我認為，敏英的心還留有部分意識。」

　　「那你現在要怎麼面對慕怡晴？還能像以往一樣看待她嗎？」姚振輪間。

　　「我不知道。」池仲熙閉著眼，痛苦地呢喃。

　　新女友身上有著舊女友的心臟，就彷彿死去的女友還在世間似的，他不知道往後看著怡晴時，會不會想起敏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你打算繼續和她交往的話，我要提醒你一些事，換過心的人，和一般正常人不同，他們終其一生都得服用抗排斥的藥物，而且還有許多生活上的顧忌。」

　　姚振輪所說的事情，池仲熙全沒聽入耳，他腦中只不斷想著：

　　我該怎麼面對怡晴？

　　「怎麼了？」

　　慕怡晴的疑問，打斷了池仲熙的沉思，他回過神，見她略顯不悅的小臉湊在眼前，頓時被她嚇了一跳。

　　「什麼怎麼了？」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忍不住疑惑地撫摸自己柔嫩的臉頰。

　　「不，沒有。」望著她，池仲熙又恍惚出神。

　　直到現在，他依然很難相信，敏瑛的心臟就在她的身體裡跳動著。

　　那顆心臟，看得見這世界的一切，聽得見怡晴與他的對話嗎？

　　那麼「她」對於他的移情別戀有什麼看法？當他與怡晴熱情擁吻的時候，「她」是否正在默默流淚？

　　對前女友的心疼與憐憫，讓他打從心底升起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好像自己背叛了她，他覺得有個大包袱壓在心上，讓他再也無法毫無顧忌地大笑，更不敢與怡晴有較親密的接觸。

　　「仲熙？」

　　「嗯？」池仲熙下意識轉過頭，嘴唇卻不意迎上一張嘟起的粉嫩紅唇。

　　「嘻！」見他老是發呆忽略自己，慕怡晴氣不過，才想出這個主意作弄他，就不信這樣他還會不理她。

　　原以為他會笑著搖頭說：你真頑皮，實在拿你沒辦法！

　　誰知道他的反應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倏然變了臉色，勃然大怒地喝斥：「胡鬧！誰讓你這麼做的？！」

　　慕怡晴被他震怒的模樣駭著了，惶恐地問自己：我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嗎？

　　她只是親吻了自己的男友呀！

　　怒吼出聲後，池仲熙才猛然驚醒，看著慕怡晴惶恐震驚、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懊悔得想殺了自己。

　　你在做什麼？怡晴沒有錯，她是無辜的，你怎能對她發怒呢？他狠狠地在心中責罵自己，甚至想甩自己幾個耳光。

　　「抱歉！怡晴，我不是故意的。」

　　他開口想道歉，但慕怡晴眼裡豆大的淚，已經滾了下來。

　　「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凶我？我不該吻你，是嗎？」她委屈地望著他。

　　「不，不是的！怡晴，你聽我說！」

　　「仲熙，你真的好奇怪！打從我們從澎湖回來——不，是打從你發現我胸前那道動手術的疤痕之後，你就變得陰陽怪氣，常常莫名其妙發起呆來……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嫌棄我胸前的疤痕？如果你真的在意，請不要隱瞞我。」別讓她傻傻的以為自己還受池寵愛。

　　「不！我失常的原因，和你胸前的疤痕完全沒有關係——呃，也不能說毫無關係……」畢竟她也是因為換了敏瑛的心臟，才會留下那道疤。

　　慕陷晴一聽，臉色立刻刷白。「你果然是嫌棄我胸前的疤痕！」

　　「不是！真的不是！」池仲熙陡然大吼，果然如願讓慕怡晴安靜下來。

　　然而一見到她紅著眼眶，一臉受傷的表情，他又後悔了。

　　他煩躁地耙了下頭髮，挫敗地重嘆口氣，放柔語調試著解釋：「其實，這陣子讓我經常恍神的原因，確實是因為你的換心手術，但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總之，你不要胡思亂想！」

　　「如果不是那樣，那是怎樣呢？你總要告訴我呀！」他不能只丟下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她心中永遠充滿疑問呀！

　　「怡晴，我……唉！」池仲熙看著她許久，再度重嘆一口氣。

　　也罷！反正她遲早會知道，就趁這個機會，把真相說出來吧！

　　「怡晴，敏瑛是車禍死的。」

　　「嗯。」慕怡晴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件事，但不知道他為何重提。

　　「她的忌日，是在三年前的三月十一日。」

　　三月十一日？慕怕晴瞪大了雙跟。那不是——

　　「對，正是你換心手術的那一天。而且更巧的是，敏瑛的家人將她的器官捐出來了。」

　　「你是說，徐敏瑛捐贈了器官？」慕怡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

　　「真正巧的事還在後頭。她所捐出來的心臟被送到了百合醫院。」

　　「百合醫院？」那不正是她接受換心手術的醫院名稱嗎？

　　慕怡晴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所說的每一件事，都與她的遭遇相符。

　　「受贈者……是誰？」

　　不，她不想知道答案，卻不由自主問出口。

　　「那個受贈者的名字，就叫做慕怡晴。」池仲熙說出正確的答案，但她早已自己猜到了。

　　「是……是我？真的是我？」

　　她常在心中再三感謝的無名捐贈者，就是她偶爾會偷偷嫉妒的徐敏瑛？

　　她接受了徐敏瑛的心臟，還接收了她的男友？

　　不！她不相信，真的難以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比你更不願相信，但這卻是事實。」池仲熙黯然說道。

　　「這就是你變得這麼奇怪的原因？」她笑了，笑容萬般淒涼，淚水不由自主落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掉眼淚，但她就只是……很難過。

　　「怡晴……」看見她的淚，池仲熙宛如一根針扎進心底那般疼，不由得責怪自己。

　　你在做什麼？你不是很愛這個女孩，誓言要讓她一輩子快樂的嗎？現在為何讓她傷心落淚？

　　「怡晴，別哭！」他立即上前摟住她纖瘦的肩。

　　「不要哭，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全是命運的安排，我沒有怪過你，你別難過了。」

　　「你真的不怪我？你不會覺得是我竊佔了徐敏瑛的心臟？」她嗚咽地問。

　　「不！我怎麼會那麼想？捐贈給需要的人，是敏瑛的心願，連她的父母都願意忍痛幫她實踐善心，我又怎會反對呢？」池仲熙連忙道。

　　「真的？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

　　他的安慰，安撫了她不安的心情，她不禁露出甜甜的微笑。那絕美的笑顏，勾起池仲熙的柔情，他抱緊了她，捧起她的臉正準備吻下時，卻又突然僵住。

　　慕怡晴的胸前抵著他，他敏銳地感覺到她那劇烈跳動的心跳，正將那極為輕微的震動傳遞到他身上。

　　那是敏瑛的心臟。

　　敏瑛正在這裡看著他們……

　　這個想法陡然冒了出來，他像燙著般，迅速放開她。

　　「仲熙，你怎麼了？」他不是正要吻她嗎？

　　強大的失落感，令慕怡晴垮下小臉。

　　「呃，我……我突然想起有點事要忙，你今天先回去好嗎？」

　　他第一次在八點前說要送她走，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他今晚實在無法再面對擁有敏瑛心臟的她。

　　他已經快被自己對慕怡晴的憐愛、以及對敏瑛的愧疚感逼瘋了，他必須暫時喘口氣。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慕怡晴表面上很平靜，其實心裡更想大哭．他在欺騙她，她知道；有些東西正在慢慢改變，她也感覺得出來。她忍不住想問上天！我就要失去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