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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一流女仵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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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4 00:09: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對付爛桃花

「君無瑕,你出來,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從京城趕來,你不能不見我,我鳳未央今世今生非你不嫁,你要敢不娶我,我一頭撞死在你君家大門口,死也要當你的妻……」

面對這番喊叫,君無瑕連從榻上起身的意思都沒有,他已經有主了,可沒興趣再被逼婚,形同入贅到鎮南王府。

那日君無瑕送心上人回家,半路遇上前來尋女的季天魁,半句沒多說就開門見山求親了,把「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老父親驚到變啞巴了,張口結舌「啊」了老半天。

接著無恥的趁著季天魁震驚時,把話說得天花亂墜,把老丈人哄得腦子一團亂,听人說了聲「好」,他也應好。

等回過神來季天魁才愕然發現自己被糊弄了,急得抓耳撓腮不想認這門親,寒門小戶怎麼匹配得上高門貴公子,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女兒,而是高門世家規矩多,又往往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自己又無法當她後盾,女兒進門後怕是會受委屈,受了委屈自己也沒辦法替她出頭。

誰知只有更無恥,沒有最無恥,君無瑕這廝居然有備無患,早早把婚書擱在身上,時時刻刻想著把佳人拐上手,季天魁一時昏了頭被他三言兩語哄騙,蓋上指印,讓季天魁想悔婚都來不及。

好個哭笑不得的婚約,太兒戲了,讓人無言以對,除了腦子有病的君無瑕外,沒人笑得出來。

「她要去哪個君家撞牆,是護國公府、護國將軍府或小舅府上,她一個人能一分為三嗎?還是一人切三段,一府分一段;還是先撞護國公府,不死,再接護國將軍府,再不死,三撞小舅府邸,應該死了吧!若不死就冤了……」白痛了。

不用問,這麼沒腦子的話肯定出自顧寒衣嘴巴。

一般人想到的是別讓她死,趕緊將人拉住,別為了婚事不成而輕生,年紀輕輕要想開些,不要枉送性命,或要是真死了可如何是好,怎麼向鎮南王府和福王妃交代,這可是他們的心肝肉,哪能有一絲閃失。

又或者想說怎麼鬧到要一頭撞死,沒那麼嚴重吧!君家三兄弟全是不好惹的刺頭,兩方若是對上了,那是拿斧頭砍石頭,誰硬還不曉得。

「她不敢撞,頭會痛。」不過是放話威脅而已。

「也對,像她那樣嬌生慣養的人哪舍得死,擦破一點皮就大呼小叫,活似挨了幾千刀,真要去撞我還高看她三分。」鳳小胖慣會裝模作樣。

歐陽晉挑眉,「人都死了才三分?」可見也是個沒心沒肺的。

「至少我會去上香,多燒點紙錢讓她一路好走。」這也算仁至義盡了吧!沒往棺材潑糞已經算是手下留情。

鳳未央瞧不起顧寒衣,嫌他武人粗鄙,顧寒衣對鳳未央沒好感,覺得她太嬌氣,像頭豬,兩人從小互看不順眼,一見面就打,快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若非顧寒衣和君無瑕是甥舅關系,不然鳳未央早找人殺了他。

「不怕她做鬼來纏你,拖你下去和她作伴?」歐陽晉信奉鬼神之說。

聞言,顧寒衣哈哈大笑,「要纏也是纏我小舅,他才是她死也惦記的人,我算哪根蔥、哪根蒜,比不上小舅一根寒毛……噢!誰扔我,偷襲非好漢,快站出來,我保證留你全尸。」誰這麼黑心,用吃過的棗核丟他後腦杓,都腫了小包。

「你要留我全尸?」他先把他打成殘廢。

一見君無瑕的冷眼,顧寒衣安靜了,他能跟小舅叫板嗎?只怕直接被打個半死送回京城,府里娘親的河東獅吼還要吼得他耳聾。

「真讓她日日在外頭鬼吼鬼叫嗎?我和我爹都出不了門。」悶在家里的季亞襄快受不了,瞪向某位躺著吃棗的大爺,氣惱他招了個大麻煩讓人心煩。

鳳未央一到奉春縣就被趙琥送進縣衙,她一見心上人,那是歡欣鼓舞,心花朵朵開,又使出纏字訣逼他娶她,跟前跟後,連去茅廁也跟。

君無瑕也絕了,直接住進未婚妻家,你看桃花舞春花,我見杏花白、李花紅,詩情畫意影雙雙……當然不可能,他被季亞襄用掃帚打出去,鞋還掉了一只。

那他現在為何能住進來?主要是因他臉皮厚呀,前門不通走後門,還收買關曉彤當說客,竟然達成了目的。

但是他來了,鳳未央也要來,仗著郡主身分要將季家人趕出自家門,還砸毀了不少家具和器具,甚至樹上沒剩下幾顆柿子的柿子樹也慘遭風暴侵襲,被鳳未央的鞭子抽得枝斷干折,只剩半截樹身。

氣不過的季亞襄也不管胳臂是不是揮不過大腿,一張狀紙告上衙門,以損毀、私闖民宅罪名狀告當朝郡主。

君無瑕接下狀紙,自個兒為證人,當場棒打郡主十大板,並押入大牢先關上三天。趙琥怎可能讓她被關,憑借郡王身分把哭哭啼啼的表妹帶回住處命令侍女上藥,休息三日又回縣衙,表示服完刑了。

打過一次就怕了的鳳未央一步也不敢再踏進季家,只能在門口高喊撒潑,不讓季家人進出,不過她的圍宅法根本不奏效,隔壁關家成了季家後院,買菜買肉買柴火學關曉彤爬牆,爬到最後都爬出心得了,牆的兩側各放了一架木梯,爬上爬下多方便。

而知縣大人住季家,他的手下們也都到了,把季家當縣衙辦起差事,還有衙役進進出出,把喜靜的季亞襄逼到快崩潰。

「襄兒乖,別惱火,她蹦不了幾天,你再忍一忍。」君無瑕模模她的頭,順順她的毛,炸毛的她眉目特別靈動,讓他百看不厭。

……說句實話,他是有意為之,為了看見季亞襄豐富的表情,滿足自己的樂趣,他放縱鳳未央的無理取鬧,好看見季亞襄皺眉、嘟嘴、揮鼻、嗔怒和瞪人種種模樣……

季亞襄一把揮開他的手,「別當我是三歲孩童哄,我知道你有本事擺平她,如果她不走,我走。」

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卻被當成死敵看待,那種被人仇視的感受並不好受。哎呀!小貓兒發怒了,怒視人的眼神太有趣了。

雖然還沒逗弄夠,君無瑕卻也知道季亞襄委屈了,趕緊安撫,「咳咳!你也曉得我在查福王的罪證,咱們要裝出被煩得焦頭爛額的樣子,不讓別人發現我們兵分兩路,另有盤算。」

季亞襄眉毛揪在一起,「一定要在我家嗎?不能轉移陣地?」像坐牢似的日子還要忍受多久,她想悔婚。

自從認識君無瑕,季亞襄發現她的耐性越來越低,在鳳未央出現後更是瞬間歸零,原本的清冷性子變得火爆,開始吼人。

「換了別人會有效果嗎?」他一針見血地問。

「……」她忍。

「小琥子以為讓娉婷郡王來擾亂我們便能順利運走銀子,分身乏術的我只能認了,眼睜睜看他扳回一城。」不錯的計謀,圍魏救趙,可惜他早已經看破。

「你真讓他把銀子全拿走了?那是朝廷的。」歸入國庫以養萬民,不能落入私人手中。

君無瑕坐起身子,輕擁她腰身,柔聲道︰「放心,一兩銀子也搬不走,他敢跟我玩心眼,我讓他全盤皆輸,我的眼皮子底下是一只蚱蠕也跳不過去,誰來誰放在架子上烤。」

看不慣兩人堂而皇之的打情罵俏,至今單身未娶的歐陽晉不禁開口壞人好事,「季姑娘多慮了,我等已向荊州都指揮使調來千名兵士,在石頭山周邊設下關卡,許進不許出,車輛要通過必須先檢查,若有違禁品一律沒收。」來歷不明的銀子絕對收繳,不放過一塊銀角子。

「連軍隊都用上了?」她咋舌,這麼大陣仗,真要大開殺戒?

感到震撼的季亞襄第一次覺得君無瑕不簡單,本以為他計劃的秋游只是心血來潮,看起來無所事事,任性妄為,可原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每一步棋像是早已看見結局似的走得穩妥,既狡猾又陰險,把人圍得寸步難行。

這就是高門公子和平民百姓的差距嗎?

一般人想的是三餐溫飽,家有存糧,而他卻是思考著國家將來,走一步看十步,連日後的方方面面都想到,同樣是用腦卻有不一樣的結果。

難怪人人都仰慕世家,想要聯姻嫁娶,百年傳承培養出菁英,所受教育的等級不一樣,看事情的眼光也就大不相同。

「根本是公報私仇,小舅哪是為朝廷著想,分明是趙琥開罪了他,他把原來的誘改成圍,誰知道他使出下流手段逼迫都指揮使楊傾風出兵相助!小舅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非要攪亂一鍋粥。」顧寒衣滿嘴抱怨,他不想小舅為了一個平民女子而毀了自己的前途。

他們一開始是想坐收漁翁之利,讓趙琥替他們做工,出人出力開挖銀礦和治煉,他們在後面撿便宜,坐享其成,而今小舅卻改了主意,要把人一鍋端了,這樣誰來挖礦?

難不成小舅自個兒去?

這是顧寒衣不滿的地方,有人代勞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徹底撕破臉,要是趙琥真的罷手不理,那該由誰去接手礦場,會不會和福王府那邊正面交手,造成更大的沖突。

「呵!你說說看我為何不能公報私仇,我看起來像干正經事的人嗎?」不講道理耍陰招不就是世人對他的看法,若他一板一眼的做事怕會嚇死不少京中的老頑固吧!

順心而為才是他的本性,若要憋著氣看人臉色,那他就不叫君無瑕了,他要做的是把人踩在腳下,听人申吟。

「小舅,你別太護著她,她根本配不上你。」

顧寒衣口中的「她」指的是季亞襄,他的想法便是名門大戶的想法,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聯盟,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地位相對,季亞襄的出身是一大敗筆,會拖累地位高的小舅。

君無瑕神色一厲,「我的女人我不護著,你要我護外面的瘋婆子嗎?看來你們是打出奸情了,明兒個我就奏請皇上為你賜婚,忠義侯府嫡次子與鎮南王府娉婷郡主真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

顧寒衣一听當場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求饒,「別呀!小舅,我錯了還不行,你千萬不要把我往坑里推。」鳳未央是個坑,無底大坑,一下去就爬不上來,生不如死呀!

「這不是你說的門戶相當嗎?鎮南王肯定樂意讓女兒奉旨成婚,綁也要綁著她拜堂,絕不會錯過你這位女婿,手握兵權的忠義侯是忠君一派,誰也無法拉攏,唯有從他的子佷輩下手。」

顧寒衣一張俊顏慘白如雪,「我真的知道錯了,小舅,你和小舅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神仙美眷,我是羨慕嫉妒才說了胡話,你就原諒我對你的嫉妒心,貌美如花的小舅母才是你的良緣,一生一世白首到老,恩愛兩不移……」

听著他不重復的溢美之詞,君無瑕是一臉享受,理所當然的接受,而季亞襄是滿臉窘迫,雞皮疙瘩一粒一粒的冒出來,暗忖這兩人真是甥舅,沒得懷疑了,一不要臉真的是萬夫莫敵,用惡心就能殺死十萬大軍。

君無瑕听爽了才又開口,「知道我收到的皇令是什麼嗎?四個字,牽制福王,牽制是什麼意思不用我解釋吧!」不是滅了,而是留人余地,皇上還是顧念對皇叔的舊情,想放他一條生路。

皇上是先帝長子,福王是先帝幼子,兩人年歲實際上差不到十歲,先帝即位時對這位幼弟並不看重,因此福王年幼時常受到宮人欺負,和不受寵的皇上莫名的交好。

叔佷之間有一段頗為深厚的情誼,互相約定要照顧彼此,不管誰日後出了頭都不忘舊時情,可是福王去了封地後就變了,後來皇上繼位,他更是絕口不提當年事,反而一味的以皇叔身分自居,時不時的哭窮叫苦,從皇上身上索取他不該有的東西,甚至認為皇上的位置該是他的。

皇上念舊,忘不了昔日的相扶持,可人變了就是變了,無法回頭,他的仁慈給了別人得寸進尺的野心。

顧寒衣低呼,「皇上只要你牽制福王?」居然是這個,他一直以為福王有謀逆之意,皇上想借此一舉拔除。

不僅顧寒衣做這般猜測,寧煜、歐陽晉的想法也相去無幾,他們整日絞盡腦汁想的是如何扳倒福王,讓他伏法,交出封地,回京斬首示眾。

揚眉一笑的君無瑕玩著未婚妻潔白小手,光滑如脂的手背再無一絲針刺的痕跡,「只要不讓福王有叛亂的機會,要怎麼做由我,皇上要的是打消福王的妄念。」

不謀逆犯上便有可容之地,反之,壓制、壓制,絕對的壓制,壓到他沒辦法再生異心,只有臣服。

「皇上這是在養虎為患嗎?」第一個不贊同的是寧煜,身為寧相之子,知道家族曾經內斗險些覆滅,他更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一旦心生邪念是斬不斷,只會變本加厲而非懸崖勒馬,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一日不除都有遭虎撲的危險。

君無瑕笑了笑,「他只是心不夠狠。」

慈不掌兵,所以皇上只是「仁」,而非明君,守成足矣,開疆闢土這種事他做不來。

但他不覺得仁慈是壞事,因為皇上的仁慈,君家才會一直平安無事,獨享尊榮,盡管有不少所謂股肱大臣慫恿皇上除掉君家三兄弟,以免功高蓋主,皇上卻始終不為所動。

皇上重情,他不想孤家寡人,身在高處不勝寒。

「心軟是為君者最不該有的感情……呃!我是說皇上以仁善治國,善風可行。」寧煜月兌口一出,立即驚覺眾人的眼神不對,他趕緊改口,贊揚皇上的仁德。

「我不懂朝堂的事,也不會問你們怎麼做,不過門外那位郡主總要想辦法解決吧!整天吵吵鬧鬧的,她不煩,街坊鄰居都煩了,我也沒辦法出門做事。」季亞襄想的是剛建好的義學,以及準備中的義診。

當初君無瑕交給她十萬兩子,她用來在城外買了一塊地,建足以容納百棺的義莊,現在的棺木已有二十口,是辣寡孤老和買不起棺木的貧窮人家以及無名尸,由一對孤苦無依的老夫妻負責打理,收些微薄的香燭錢。

而義莊後頭有座佔地百畝的山丘,規劃為墓園,仿現代墓葬修整成梯狀,有門牌號碼,一座墓一座墓排列整齊,有專人修剪草木和打掃,入土時要登記,不允許任意安葬,免得成了亂葬崗。

修建完成後,因為太美了,有涼亭小橋和種植花木,景致宜人,竟有些城里的富裕人家也想將先人遺骸葬于此處,私下花了銀兩想打通關節,但都無功而返。

同時也建了慈愛堂,收留棄兒、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和老人,不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因此季亞襄又從十萬兩銀中撥出一筆款項,添置百畝官田、種子、農具、牛,一應俱全,被收留者自行耕作,自給自足不求人。

「襄兒,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絕對支持。」君無瑕沒二話,老婆還沒娶過門呢!一定要順著。

「就算我揍她一頓?」季亞襄試探他的底線。

君無瑕笑了笑,「還是不要,她好歹是先帝封的郡主,這個面子得給。」除了身體上的傷害外,一切隨意。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該讓人瞧瞧正宮的魄力,不是軟柿子任人捏。

想到之前家里遭受的破壞,胸口憋著一口氣的季亞襄目光清冷的走出屋子,在院中敲著和關家相鄰的牆。

「襄襄姊,你找我?」關曉彤的小腦袋從牆頭冒出。

「我來拿我要你準備的東西。」

關曉彤一听,倏地興奮起來,「要不要我幫你,很重喲!」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她不是柔弱女子。

關曉彤略感失望,「好,我去拿,你等一下。」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重物拖動聲,等了好一會兒才听見關曉彤氣喘吁吁的聲音。

「襄……襄襄姊,我全拿來了,你接過去。」天呀!好重,她兩條胳臂差點拖斷了。

沒人知道是何物,只瞧見一個接一個的木桶遞過牆頭,上面蓋著蓋子,里面有搖晃聲,看起來不輕。

女人的戰爭,開打了。

「無瑕哥哥,你快出來瞧瞧未央,我為你茶不思、飯不想的都餓瘦了,你忍心看我為你苦苦相思,終日郁郁寡歡,為伊衣帶漸寬,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茶不思、飯不想?

那一口蹄子、一口雞腿的人是誰?

鳳未央是吃不下白米飯,因為她只吃肉,肉是主食,偶爾吃點珍珠米熬的肉粥,無肉不歡的她最愛肉湯,所以也不喝茶,她嫌茶湯澀苦,不如蜂蜜水好喝。

她是享受慣了的人,不可能吃苦,因此所謂的叫門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她在季家門口擺了一張鋪錦的長榻,半坐坐倚的靠在羊脂白玉靠枕上,上頭是珠串垂蘇的桃紅色華蓋,遮陽擋日。

光是身側服侍的人就有十來個,這還是季家住的巷子小,沒法進太多人,不然百來個還算是小場面。

「……是不是那個妖里妖氣的小妖精勾住了你,才讓你對我不理不睬,你怎麼可以為了她拋棄為你一往情深的我,我好苦哇!嗚嗚……你好狠的心,喜新厭舊,移情別戀,辜負我對你的情深似海,你……哇!什麼東西……惡!好臭!快弄走、快弄走,臭死了……」

坐累了的鳳未央下榻走動,她走到季家門口便抬腳一踹,先前打板子的仇她還記著,恨不得把季亞襄殺了。

可是她的腳才一抬起來門就往內拉開,不等她耍橫張口大罵,一桶腥黃帶紫黑的惡臭物當頭淋下,驀地她放聲大叫。

「哪個小妖精,是說我嗎?」提著一個桶,季亞襄站在門邊漠然地看著直跳腳的女子。

「你……你潑的是什麼,我要殺了你,非殺了你不可……」鳳未央又怒又覺惡心,臭,太臭了,一身臭烘烘的。

「隔夜飯,又稱餒食,擱了好些天,本來要拿去喂豬的,沒想到不小心弄翻了,真是有點可惜。」

也活該她倒楣了,好死不死的站在門口,天意如此,怨不得人。

季亞襄本意是將混著湯水的艘食桶擺放在前門,將蓋子打開散發臭味,用惡臭的氣味將人燻走,省得天天來門前喊話,讓巷子里的住戶不堪其擾。

誰知拉開門的瞬間一道黑影撲近,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能啟動,她不加思索的提桶一潑,本能的防護和攻擊。

听到女人的叫聲她也嚇一跳,怕波及路人,再一看,心中呵了一聲,頓時有消氣的感覺,潑得好。

「什麼,喂豬……你敢說本郡主是豬!」鳳未央尖叫,這狐狸精分明朝她潑餒水,竟敢睜眼說瞎話,以為有人護著她就不敢下手。

已經瘦很多的鳳未央還是略顯豐腮,與季亞襄縴柔身形一比,那就一個字形容︰胖。

曾經很臃腫的人最忌諱與豬相提並論,听到這個字眼不由自主的厭惡,卻又套到自己頭上。

「郡主在侮辱豬,要是豬長成郡主這樣是賣不到好價錢。」

季亞襄的意思是不夠肥,油脂不多,得再養養,但听在鳳未央耳里又是另一層含意。

「你敢說本郡主丑——」

「丑不丑因人而異,而以你現在的模樣,說是美人也沒人相信吧!」季亞襄不明白對方的邏輯,都已經渾身狼狽到不能見人了,她不趕快找個地方洗漱一番,換下滿是酸臭味的衣裙,還有心情與她爭執?

「說我丑,我讓你更丑。」她啪地拍掉侍婢拿手絹為她擦拭的手,對著她身後的侍衛大喊。「給我把她的臉割花,割到沒有一塊好肉,我看她用什麼勾引男人!」

「是。」

「你傷害他人可是違律,你……」真來?強權眼中真沒王法,她何必白費口舌。

季亞襄沒把話說完,鳳未央一聲命令,侍衛立刻上前,抽出腰際的佩刀就要動手,見狀的季亞襄也來氣了,順手又把幾桶餒水往外潑,潑得一個個像娘兒們似的跳腳,慘叫連連。

「找死——」

其中一名不慎吞下餒食的侍衛大怒,跟在郡主身邊本就不是良善之輩,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事可沒少做,有恃無恐的他根本不在乎螻蟻的賤命,得罪郡主死不足惜,他手中的刀用力劈下,不留半絲余地。

沒料到對方真會動手殺人的季亞襄以為在劫難逃了,只會兩下防身術的她怎麼能應付會武功的人?她驚愕的睜大眼,想著會不會一閉眼又回到她的年代。

「我看你才是找死。」

伴隨著男人的厲斥,驟地,身子一輕,像是突然飛起來,腰上多了一只男人的手,熟悉的氣息將她整個包住,頓時心安的往上一瞧。

「我差點就死了。」季亞襄明明是在埋怨他惹來的桃花債,可是一開口甜軟得像在撒嬌。

「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君無瑕笑著安撫懷里的小女人,眼底一抹陰沉一閃而過。

「那侍衛……」

季亞襄扭頭一看愣了愣,那名要殺人的侍衛被君無瑕一腳踹胸往後飛去,插在對面人家的牆上,整個人對折嵌進牆內,頭、手、腳在牆外,彷佛離水的魚拼命在擺動魚鰭,想從牆洞中出來,但他就是出不來,四肢晃呀晃的,情景荒謬又驚人。

武俠小說中一腳踢黏在牆上,她一直以為是夸大其詞,不可能有這種荒謬事,可今天真的開了眼界。

「死不了。」死太便宜他了,敢動他的女人,那就嘗嘗想死不能死的滋味。

「無瑕哥哥,你終于肯出來見我了,未央好想你……啊!哪來的風……扶住我……快扶……」

砰的一聲,因為實在太臭了,沒人敢靠近,鳳未央重重跌落在地,痛得她差點爬不起來。

這時怕被鞭子抽的侍婢才來到身側,將帕子覆在手上將人扶起,沒沾染穢物。

「誰家的丑女人,這麼丑想嚇死我家襄兒呀!還不抬回去關起來,嚇死人是要償命的。」對鳳未央口氣凶惡,一低頭,君無瑕語氣輕柔,「莫驚、莫驚,丑人多作怪,一會兒酒鹽米驅邪。」

太髒了,得清干淨,省得穢氣。

鳳未央委屈得不行,「無瑕哥哥,是我呀!我是鳳未央,鎮南王之女,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一起游過御花園,你說我長得很福氣……」她第一眼看見美玉一般的他就喜歡上,心里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福氣……躲在門里偷看的顧寒衣幾人噗地笑出聲,不好說人胖的時候,便換個方式說人長得福氣,她卻真當成贊美了。

君無瑕冷漠趕人,「我跟你不熟,哪來哪回去。」

還游園,他是被太後叫進宮,前往慈寧宮的途中路過御花園,被個小胖妞撞疼了腰,她一直纏著他不讓他走,他只好隨口一哄把人騙走才得以月兌身。

一山還有一山高,臉皮厚得和君無瑕有得比的鳳未央不知此時的丑態,還搔首弄姿地拋媚眼,「我跟你熟呀!我跟父王說過了要嫁給你,你跟我回去成親吧!」

呃!好傷眼。

季亞襄打了個激靈,有點發寒。

以為她冷的君無瑕將披風一月兌披在她肩上,看得鳳未央眼都紅了,更加痛恨搶她男人的妖精。

「我訂親了,有未婚妻。」他說時的眼神充滿柔情,讓人感覺到他真的很中意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

「我不同意。」鳳未央大吼。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她算哪根蔥哪根蒜,與他無關的外人憑什麼干涉他的私事。

「不行,她配不上你,全天下只有我娉婷郡主與你最相配,你是我的,別的女人休想從我身邊把你搶走。」她要的,就是她的,姑母說過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也為她摘來。

君無瑕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這樣死纏著他,他對她始終是拒絕的,此刻言語越發刻薄,「呿!你少往臉上貼金,我君無瑕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女人,哪里和我都相配,你這頭豬,圓潤的滾了吧!」

鳳未央惱得漲紅臉,「我是福氣不是豬,我一定要嫁給你!」

她說著瞪向季亞襄,「還有你,臭女人,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我告訴你,我是郡主,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以為得罪我還能活多久,我要把你折磨死,把你的臉皮活活剝下來……」

君無瑕聲色俱厲地吼道︰「鳳未央!」竟敢威脅他的襄兒。

鳳未央格格的笑,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配合她說的話更顯瘋狂和可怕,「無瑕哥哥你別急,等我生剝了她之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少了她的蠱惑你便會回過頭愛我,我將帶著十里紅妝嫁給你,讓所有人都羨慕我們……」

因為得不到才更想得到,鳳未央向來要什麼有什麼,因此對想要的東西異常執著,一旦無法得手便會想盡辦法去獲得,慢慢地,有些瘋癲了。

鳳未央病了,但沒人發現,太多的寵愛助長她的氣焰,以致于越病越重,把君無瑕當成她的所有物,只要有他一切都會好轉。

「怒傷肝,別為了她的話而大動肝火,她也就口頭上說兩句氣話,真能把我生吞活剝了不成?」

季亞襄相信鳳未央真會做到,女人的嫉妒是一把利器,既傷人也傷己,可是她擔心君無瑕氣過頭,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遭到鳳未央背後兩座王府的報復,便還是開口安慰他。

「襄兒,別小看了她,能把溫文爾雅的我逼到離京,可見那不是人呀!」他輕嘆口氣,感概萬千。

還好意思自稱溫文爾雅,太不要臉了。

這麼一吐槽,季亞襄心里輕松了些,笑著說︰「我有個法子可以治她。」

「真有?」他挑眉,臉上帶著疑問。

季亞襄取出一面手鏡,鏡面對向鳳未央。

女人再怎麼氣憤,一看到鏡子都會忍不住看一眼,瞧瞧自己的模樣,鳳未央也不例外,眼角瞄了一下。

這一瞄,她驚得捂胸,心想這女人是誰,真丑!繼而放聲大叫,要人把鏡子砸了,她不要看見鏡中的自己。

季亞襄本以為鳳未央看見自己形容狼狽,為了維護顏面和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會慌忙離開,卻不料對方跟君無瑕一樣,想法截然不同。

也許是惱羞成怒,胸口的怒意像波濤一樣的涌出,鳳未央看季亞襄的眼神像在看死人似,充滿冷意。

她咬牙切齒地說︰「殺、了、她,我要她死,她若不死,你們就去死,鎮南王府不養廢物,她,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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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挺身護住他

「無瑕,小心——」

鳳未央有些癲狂了,怒極之下派出王府暗衛全力狙殺「諷刺」、「嘲笑」她的季亞襄,為了反擊,銀衣衛現身了,兩方人馬正面對上了,一時之間你來我往,打得令人心驚。

銀衣衛畢竟是皇家暗衛,萬中選一,自有過人之處,很快的王府暗衛不敵,被制服在地,鳳未央也被綁得像粽子,嘴里不知塞了誰的臭汗巾,她唔唔唔的沒法說話,氣到滿臉都是淚。

打完了,也就散場了,各自回家。

可是這時候不知哪射來一枝暗箭,急速飛向正要進門的君無瑕後心,走在後頭的季亞襄突然感到一陣心慌,莫名的心悸,一回頭,箭已射至。

匆忙之際,季亞襄想都沒想的往君無瑕背後一抱,原本應該把君無瑕一箭穿心的箭矢沒入她後背,穿過肩胛骨。

「怎麼了,一下子抱住我可讓我害羞了……」

他笑吟吟地反手模到她的背,卻模到了一手濕潤,頓時愣住。

這是什麼……濕的……

他收回手,看到刺眼的顏色,這才反應過來,是血!

「小舅,小舅母她中箭了……」

看到鮮血冒出的那一刻,顧寒衣竟然愣住了,他不是第一次見血,也不知手刃過多少次敵人,但是都沒這一次讓他驚駭到說不出話來,他睜大的眼楮只看見不斷涌出的血,滴落在落葉片片的石階上。

「襄兒、襄兒……」君無瑕倏地轉身,抱住身子往下滑的小女人,他的手沾滿她的血,紅得刺目。

「原來被……被箭射中這……這麼痛……」她感覺身體像被撕開,血管爆裂,筋被扯斷。

「沒事,你會沒事的,有我在,你很快就沒事,不會有事,絕對……不能有事……」說到最後他是說給自己听,他在害怕,顫抖的雙手正在說明他此時的慌亂。

「下……下次不救……救你,自個兒留……留心點……」好痛,她為什麼還不昏迷,暈了就不痛了。

她這時候想到的不是會不會死,而是古代沒有止痛和麻醉,等一下拔箭一定更痛。

「好,不救,就算我會死也不準救,听到了沒……」他用吼聲來蓋住喉間的哽咽,酸澀的眼眶已泛紅。

「我好累,想……睡一下,別吵……吵哦……」季亞襄全身無力,手抬不起來,好像有什麼從體內流失。

「襄兒乖,跟我說話,不要睡,我有好多話還沒跟你說,你不听我哭給你看……大夫、大夫呢!快去找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找來!」

「襄兒,我在呢!別睡,第一次見你,我覺得這小兄弟挺厲害的,可以收到麾下,但沒想到你是女的,我朝第一女仵作……」

他開始說起兩人相遇的種種,說到最後根本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只是不停的說,不讓她闔上眼,說到聲音沙啞了,淚水模糊了雙眼。

一只手輕拍他肩頭,他頭沒回,眼中只有漸失血色,蒼白如紙的嬌顏。

歐陽晉沉聲說︰「大人,血是黑的,有毒。」下手之人太狠,想要大人的命。

聞言,君無瑕眸光一厲,「查,給我去查,是誰趁機放暗箭,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查是會查,但季姑娘的傷等不了,大人先抱她進屋,我等去找大夫……」

只是她的毒,歐陽晉不抱持希望,若在京里或許可找太醫救急,皇宮不乏各種解毒藥,至少能緩一緩,等研制出真正的解藥。

君無瑕遲疑了,他不敢動她,怕血流得太多,怕毒攻入心口,他……真的怕呀!他還沒娶她過門。

但是有人不怕,她輕輕地說︰「無瑕,我……好冷,抱我進……進去……」

「好,听你的,我輕一點,疼就喊我一聲。」像是怕摔壞已有裂痕的瓷女圭女圭,他動作非常輕,不時盯著透白的小臉擔心弄傷了她。

一進院子,又趴在牆頭的關曉彤剛想喊人,卻看見眾人凝重的神情,頓時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但是看到君無瑕抱著面色慘白的季亞襄,她背後還插著一枝箭,當下哭出聲。

「襄襄姊、襄襄姊,你怎麼了,嗚……嗚……襄襄姊,你不能死,死了我爬誰家的牆,嗚……」

「閉嘴,她只是中箭而已。」心煩的顧寒衣忍不住朝她吼叫,他怕這張烏鴉嘴真的說中了。

他是反對小舅娶個小仵作為妻,兩人的家世相差太遠了,不可能會有好結果,不過若要陰陽兩隔才能令兩人分開,他寧可季亞襄活著,改口喚小舅母也沒多難,多喊幾遍就便順口了。

「嗚嗚……中箭也會死呀!襄襄姊說過箭要怎麼拔,季叔一定也會……季叔、季叔,你快來,襄襄姊、襄襄姊中箭了,你快去救她,她好像快死了……」關曉彤眼淚跟斷線的珍珠一樣,邊哭邊嚷嚷。

這丫頭嘴巴太臭了,三句兩句話里都帶個「死」字,真想人噎氣不成,眾人臉色非常難看。

就在這個時候,關家院子里響起了季天魁的聲音。

「襄襄怎麼了,彤彤呀!說慢點,話說不清楚快被你嚇死了……」整天喳喳呼呼的,一點小事在她口中成了不得了的大事,大驚小怪的直嚷嚷。

銀衣衛和王府暗衛開打前,為了安全起見,季天魁被一名銀衣衛送到關家,正好關夫子休沐,兩人邊喝茶、邊下棋,一派安詳。

關曉彤拖著人往外跑,「季叔,快回家,襄襄姊被箭射中了,她的血一直流,整張臉都是白的。」

她也快嚇死了,頭一回見襄襄姊像沒喘氣一樣,一動也不動,她好怕襄襄姊真的死了。

「什麼!」

心一急的季天魁也顧不得走大門了,他學關曉彤爬牆,跳下牆頭時還扭了一下,一拐一拐的進屋。

「襄襄,我閨女怎麼了,彤彤說她……」一看到背向上,趴在準女婿胸前的女兒,還有那黑色箭桿,縱使鐵漢也淚滿襟。

妻兒死了之後他只有這個女兒了,她不能有事,要不然他也活不下去,一家子在九泉之下團聚。

「季師傅,听說你會取箭不傷筋骨,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要麻煩你了。」寧煜代替知縣大人開口,此時的君無瑕已亂了方寸,不復平日的精明,神色茫然得彷佛沒了魂魄。

「我取箭?」他瞪大眼。

「是呀!事態緊急,由不得耽誤,箭不取出血止不住,你也不想令媛失血過度致死吧。」歐陽晉在一旁幫腔。

「可是我只是仵作,不是大夫呀!你讓我怎麼下刀,又不是尸體。」在死人身上動刀他毫不猶豫,人死都死了不會痛,不必小心翼翼。

君無瑕忽然開口,「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感覺到季亞襄越來越虛弱,呼吸微弱,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舅。」

「大人?」

「女婿……」

視線沒有離開過心上人一寸的君無瑕一下子似乎憔悴了許多,眼角多了幾條細紋,屋里人說的話他都听得見,可是他心痛得沒法張口,感覺他的胸口也插了一枝箭,痛到深入骨髓,直到做了決定的此刻,他才勉強擠出聲音。

「岳父,襄兒是你的女兒,卻也是小婿最愛的人,我們都希望她活著,只要有一絲機會就不能放棄,她還沒當我孩子的娘。」他們一定會攜手走下去,上天下地有她陪伴。

君無瑕畫了個大餅,想著小孫子抱著他大腿要糖吃,季天魁笑中有淚的點頭,「好,我試試。」

既然決定要拔箭了,衣服不能留,因此眾人回避了,屋里只剩下季天魁和君無瑕兩人。

翁婿倆倒是默契十足,一人擦刀,一人就點起油燈,刀要過火,看到箭入肉的傷口,兩個人都心疼的手抖了一下,隨即深吸一口氣,讓紊亂的心情平復下來。

再看傷口,季天魁以指壓了壓傷處,血又流出,看到血的顏色,他一驚,「血是黑色的?」

「嗯!箭上有毒。」君無瑕說時面上露出痛色。

「什麼,有毒?等等,我記得……等我一下,我找找……」

「岳父找什麼?」兩人一起找比較快。

季天魁一邊翻找櫃子一邊繼續說︰「襄襄說干我們這一行的要小心謹慎,尸體可能有病菌或者沾染毒物,所以弄了不少藥,也有解毒藥……」

「是這個嗎?」君無瑕直接翻找季亞襄的箱子,里面放了驗尸工具和幾個小瓷瓶,有些是他見過的,有一個封得很緊,未曾打開過。

季天魁看了一眼,「對,是這個,倒出三顆藥丸子化在水里喂她喝下,暫時能緩解毒性。」

不知中的是何毒,只能先將就著用,就算解不了毒也不會有多大的害處。

「好,我來。」

傷重已然昏迷的季亞襄無法自行吞咽,藥喂到嘴邊由嘴角流出,君無瑕將化了藥的水含在嘴里,一口一口慢慢的親喂,藥有藥性,他喂得嘴都麻了,有些發腫。

一旁的季天魁看他的舉動,明白他情深,略帶苦笑。

其實他並不看好這樁婚事,覺得以女兒的性子嫁入大戶人家絕非好事,肯定會受到婆家欺負,心里想著要解除婚約,他舍不得女兒受苦。

可今日看到他為女兒的付出,心里的疙瘩也少了一大半,若是他能一直此心不變,他還是樂見其成。

季天魁等了片刻後說︰「可以了,我們開始拔箭吧!你按住她的肩膀別讓她動,一會兒應該會很痛,不能心疼。」

拔箭不是很痛,是非常痛。

季天魁第一刀剛劃開箭頭旁的皮肉,已經暈厥的季亞襄痛到醒過來,她慘烈的發出痛呼聲,把屋頂上的鳥雀都驚走了,連屋外等候的人也心口一驚。

「岳父,繼續。」

沒想到真正承受不住的是季天魁,一見女兒滿頭大汗,唇瓣都咬出血,他實在狠不下心再下第二刀。

反觀君無瑕出人意表的冷靜,他臉上像冰凍了沒有絲毫表情,雙眸黑得宛如泡在墨水里,幽闇而深遠。

他將手放入季亞襄口中,她一吃痛就咬他的手,沁血的唇片終于逃過蹂蹣,而他的手也血跡斑斑。

「你……我代閨女謝你一聲。」若是女兒能化險為夷,他厥功至偉,能做到這種地步還能說不深情嗎?季天魁承認一雙老眼看錯了,他的確是難得的好女婿。

君無瑕苦笑,「不該謝我,我是為了我自己,襄兒是我骨血里的另一半,少了她,我如同行尸走肉。」無論如何都要救她,她不該走得如此匆促,他們還有很多事未完成。

聞言,季天魁釋懷的笑了,「好吧!我把她交給你,當爹的只要你一句話,哪天若走不下去,請放她離開。」

這是他為人父唯一的請求。

「沒有那一天。」君無瑕肯定的說。

他一嘆,「希望沒有那一天。」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又預料得到呢!箭插得很深,穿過肩胛骨,三叉的倒勾勾住血肉,必須很小心的割開,才不至于因為拔箭,第二次傷害身體。

汗,一直流下,季天魁的手因長時間的握刀而僵硬,而他目光凝重的盯著手中的每一刀,不讓女兒多受苦頭。

「按緊……拔。」

季天魁一句話,整個人像泡在水里的君無瑕唇色白得如鬼,他一手握住箭身使勁一拔,噗的一聲,墨黑的血如泉涌出,血量多得令人心驚。

翁婿兩人動也不動,不做任何動作,任由傷口處的黑血不斷流出,他們也心急,唯恐有個不測,一直到血色轉成深紅帶黑,心中的大石才稍微放下。

其實季亞襄的毒還在,並未清除,部分的毒性借由黑血排出體外,另外一些沉澱在體內,若是她能熬過這幾天,剩余的毒素不會危及性命,但也不會太好過,毒一發作絞心撕肺。

「現在要縫合了,我也不是很熟悉,是閨女教我的,縫得難看留了疤痕可不許嫌棄。」

季天魁手邊縫著傷口,心里想著女兒年幼時,沒娘的孩子總是可憐,因此他帶著她到處跑,告訴她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好仵作。

有一天,他看見才十歲的她拿著他的刀,給一位溺水而亡的孕婦剖開肚子,那時他驚著了,連忙上前阻止,毀損尸體是要吃罪的,誰知她伸手一掏掏出個孩子,除去胎衣後又用嘴吸出孩子口中的羊水,孩子一通氣放聲大哭。

那是七個月大,快八個月的孩子,孩子順利的活下去,孕婦的丈夫喜極而泣,絕望中又帶來新希望。

那天起,他明了了一件事,女兒是該走這一條路的,因此他將所知的都教給她,令人驚喜地,她也有許多奇思妙想,讓他在仵作這行越發精進,父女倆從事仵作這件差事是越做越順手,終于也累積一些名聲。

「不嫌棄,我有宮里的美顏聖品百花玉露膏,抹上幾回疤痕便會淡去,膚白雪女敕。」就算留疤他也不會介意,他要的是季亞襄這個人,不論好的不好的都是他的。

「哼!得意什麼。」女婿這玩意兒真討厭,和他八字不合。

才剛覺得君小子不錯的季天魁冷冷一哼,典型的老丈人心態,樂意看女婿對女兒好,卻又要吃醋。

雖說一邊說話,季天魁手腳並沒有慢下,不一會兒就縫好了傷口,為女兒敷藥包扎,君無瑕很主動地幫她穿了中衣。

「大夫還沒來?」看到外面天色已暗,君無瑕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經他一提醒,正在收拾東西的季天魁愣了一下。

在兩條街外就有個仁心堂,老大夫姓季,和他是同宗,他稱之伯父,季家出事不可能不來,難道有了什麼事?

「岳父,你先回屋休息,襄兒由我看顧,看她的情形暫時不會有事。」他不放心讓人照顧,必須自己盯著。

「你……」看他浮腫的眼楮,不好多說什麼的季天魁看了女兒一眼,心里暗嘆一聲,他也是真累了,扛不住,人老了就要認,給活人挖肉是第一遭,還是自個兒女兒,他的手抖個不停。

季天魁離開後,君無瑕從懷中取出一物,像是女子的胭脂盒,盒蓋一打開是一粒躺在紅綢布上的雪白丸子,比珍珠略小些,他撬開季亞襄的嘴將雪白丸子往舌上一壓,神奇地,一入口便化開了,季亞襄死灰白的臉色稍微好一些,呼吸也較為平順,不似先前的微弱。

他一整晚未眠,期間丫鬟琄兒進來送過兩次飯菜,可是他一次也沒動,不吃不喝的呆坐在季亞襄床邊,不時喂她兩口水,直到她情況穩定才敢走開一會兒。

「說,怎麼回事?」

看到他的冷厲表情,同樣一夜沒睡的歐陽晉、顧寒衣等人感到背脊發涼,季亞襄的生死未卜真讓他發怒了。

「我們找遍了全城找不到一位坐堂的大夫,听說在我到之前就被清走了,之後再去還是不在,除了捉藥的學徒外看不到一個大夫。」所以他們只能拿一些療傷、補血、解毒的藥回來,看能不能派上用場。

「看來是真想我死。」若是中箭的人是他,此時恐怕是沒救了,只剩一口氣苟延殘喘。

「小舅,你的手……」全是干掉的血。

「無礙,小事一件。」他往手上傷口一舌忝。目光森寒,「讓楊傾風調一萬人來,該干件大事了。」

「你要動福王?」寧煜猜測。

他冷笑,「誰想要我的命,我先讓那人沒命。」

「不見得是福王下的死手,他很清楚不能動你。」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也怕君將軍的怒發沖冠,一馬踏平福王府。

「不論他有沒有做,肯定是他的手下擅作主張,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價,我,君無瑕就是鬼見愁的千歲爺,是時候讓人怕了。」太久沒發威了,大家以為他改吃素,修身養性了嗎?

君無瑕手一握緊,不再流的傷口又裂開,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如同他眼中泛紅的血絲。

「蠢貨、蠢貨、蠢貨,你腦袋裝的是豬糞嗎?我要你纏著他,逼他娶你,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纏久了他總會點頭,為了君家名聲而負責,你不會真往牆頭撞嗎?以死要脅,以輿論壓他……」

鐵青著臉的趙琥一巴掌揮過去,力道不可說不重,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他實在是氣極,氣到肝發疼,手腳顫抖,光是一巴掌還不能泄憤,真想一刀殺了鳳未央。

明明下了一手好棋,就算不能如願好歹也能拖上一陣,他不求她真能成事,起碼不會壞事,等父王那邊來了幫手便能擺月兌困境,可是卻壞在她手中,成了一局爛棋。

「你……你竟敢打我!」捂著臉,睜大雙眼的鳳未央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竟會動手打她,這不是一向最疼愛她的三哥!

福王妃沒有女兒,只有五個親生子,向來把兄長的女兒當自個兒親生女兒看待,疼她比疼兒子還疼,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甚至兒子該得的也給了她當日後的嫁妝。

因此鳳未央也叫福王府的表哥們大哥、二哥、三哥……好像她真是他們的親妹妹,兄妹感情深厚。

但事實證明,在利益之前什麼都是假的。

趙琥眼底迸出一道冷光,似毒針死命盯著還不知道錯在哪里的鳳未央,「打你還算輕的,若非看在母妃的分上,你早已是個死人。」如果她死了,說不定能消弭一場禍事。

「你想我死?」鳳未央打了冷顫,感覺很不安。

「若是你的死能平息君家老三的怒氣,我會親自動手。」可惜她的命分量不夠重。

「你敢!」她怒視。

趙琥笑得極冷,「有什麼不敢?看你干了什麼蠢事,好好的一件事被你搞得難以收拾,你呀!真行,連鎮南王府的暗衛都帶上,是唯恐人家不曉得鎮南王養私兵嗎?」一下子就曝露了,私兵誓必要解散,否則朝廷一問罪是罪及三族。

鳳未央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帶他們幫我助陣呀!看誰還敢攔我路,對我不敬。」

她就是要耀武揚威,讓所有人跪在她腳下,卑微的頭伏地,過著跟狗一樣的日子。

「是呀!得意了吧!被人綁得像粽子丟回來,你父王用心培養十數年的暗衛也廢了,你怎麼不把自己也廢了,一個廢物干什麼都不成,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一塊含銀的石頭值錢。

一提到銀子,趙琥臉色難看,心情糟到臉都黑了。

石頭山的銀礦產量不少,治煉出一堆又一堆亮晃晃的銀子,數量近百萬兩,讓人看了特別激昂,偏偏運不出去,全堆放在又濕又冷的山洞里,手握金山、銀山卻用不了,還有比這更可恨的事嗎?

平日和他稱兄道弟,把酒言歡的都指揮使居然擺了他一道,帶人攔下他要運往王府的五十萬兩白銀,還強行扣押,態度強硬,說是上面的命令。

上面?呵!真是天大的玩笑,福王的封地就數福王最大,他的「上面」便是福王府,連福王都無法調用都指揮司的兵,誰還有能耐命令他行事,難道皇上還能出京下令?

鳳未央雙肩一縮,囁嚅地為自己辯白,「我怎麼知道會有銀衣衛,他們一出現我都呆住了,以往只听父王提過,說是皇上的一把利劍,我以為是保護皇上的,誰知道……」

她第一次見到銀衣衛,自個兒也驚住了,等她回過神時王府暗衛全被打倒在地,而一個銀衣衛也瞧不見,地上飛濺的血看得出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斗,可是輸的是她的人,叫她很沒面子,顏面盡失。

鳳未央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沒想過這件事過後鎮南王府損失了什麼,鎮南王還要面對朝廷的問責。

「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蠢,竟然敢明目張膽的和銀衣衛對上,還大打出手,找死有很多種方式,往刀口上撞的確死得快。」受不住她的蠢行,趙琥忍不住譏諷。

「我只是想殺了那個和我搶無瑕哥哥的女人,他們攔著不讓殺,我當然一起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鳳未央為達到目的,不在乎死多少人,只要敢攔路就殺殺殺……殺個一干二淨,看誰還敢上前。

以往她便是這麼做,也沒人說她不對呀!父王、母妃、姑母都說她做得很好,有女將軍的殺伐果決。

趙琥一听又再度動怒,氣到嘴角抽搐,「你的心里除了君無瑕沒有別的東西嗎?我們兄弟和你父王、母妃放在哪里了,你堂堂一個郡主紆尊降貴找不起眼的平民百姓麻煩,你還要不要臉,她能和尊貴的你相提並論嗎?」

「可……無瑕哥哥說那女子是他的未婚妻,我……我就怒了嘛!這事忍不了,一定要她死,她不死永遠會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逼她沒有選擇,只有痛下殺手。

鳳未央依然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覺得都是別人的錯,所有人都應該要圍著她轉,滿足她所有的心願。

「你……」

趙琥氣得頭疼,指著她又要罵,卻有個人匆匆跑進屋,嚷嚷著打斷了她的話。

「不好了,郡王,不好了,郡王,出事了、出事了……」天塌了的大事,會要命的。

「出了什麼事?」看到匆忙跑來的礦場總管,趙琥的頭一陣陣抽痛,他不想再听見任何不好的消息。

「郡王……出事了、出大事了,礦場、礦場……」他一急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咽喉梗痰。

「我听見出大事,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清楚。」他很不耐煩,一腳踹壞了一張太師椅。

總管高全咽了咽唾沫,把語速放慢,「今兒一早小的去查看山洞里的銀兩,把剛煉好的新銀放進去,可小的探頭一看……」他突地掩面大哭,哭得好不傷心,幾近斷腸。

「看到什麼?」趙琥語氣不善。

「空的。」

「空的?」他一怔。

「都沒了……」哇嗚……賠上他一家子也賠不了。

「都沒了是什麼意思?」趙琥拍桌子大吼,不敢去想他心里所想的,萬一是真的,他也完了。

「王爺,上百萬兩銀子一夕之間全沒了,連一塊銀角子也沒留下,原本放銀子的洞穴空空如也,小的走進去一喊還有回音。」他邊說邊抹淚,失銀的悲憤不是作假。

雖然不是他的銀子,可是他是看管人,每天看著堆積如山的銀子,數著銀子,他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高全打死不會說的是他每次去巡看時都會「順」一、兩錠銀子,次數多了,他也能買奴置婢,給自個兒弄了一塊地,大搖大擺的當起腰纏萬貫的地主老爺。

聞言,趙琥面上血色盡失,嘶聲問︰「你們可有察覺什麼異狀?」

高全想了一下,囁嚅道︰「這個……好像大家都特別困,一直揉眼楮,小的剛要罵人就睡著了。」

「迷香。」他咬著牙,怒不可遏。

「王爺,要怎麼辦,主子還等著用銀子,來信催了好幾回,這下子不只運不出去還弄丟了,主子肯定會怪罪。」不是十兩、十二兩呀!是一百多萬白花花的銀子,怎麼會不翼而飛。

他口中的主子指的是福王,福王府有四位郡王一位福王世子。

「閉嘴,本郡王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嗎?我在想辦法把銀子弄回來。」是誰偷的,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盜走。

趙琥想到的是內賊,他這次來奉春縣的主因是追查缺少的銀子,本已查到每回來運銀回王府的侍衛教頭雷頂天,但他被人殺了,尸體還在衙門。

「讓無瑕哥哥放行不就得了,他是奉春縣的知縣大人,只要他一句話誰敢攔。」鳳未央不知道什麼銀子的事,但她曉得幾條進出石頭山的官道都設了崗哨,以致于三哥的一些重要物資無法運送。

怒色未退的趙琥譏諷,「如果你能少些莽撞,長點腦子,也許事情還有轉圜余地,如今弄得快魚死網破了,你還在心存妄想,他沒弄死你我都覺得可惜。」

「三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也想幫你……」若她和無瑕哥哥的事成了,他想做的事不也水到渠成。

「救……救命呀!王爺,救……救救我……」

鳳未央還想力爭到底,讓趙琥出手幫她,誰知話才說了一半,一個全身是血的人跑進來,雙手血淋淋的伸向趙琥,驚恐萬分的臉看不出是誰,哀嚎地喊救命,只是血人還沒靠近趙琥就被他身邊的侍衛一腳踢開。

「王爺,是屬下呀!王府長史管中南!有……有人要殺我,王爺救命,屬下不想死……」他伸直的手無力垂落,軟泥的身子一直往前爬、爬呀爬,拖出一道血痕。

管中南傷得很重,骨頭斷了好幾根,雖然看起來流了不少血,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是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下手的人是個高手,留他一命做引線,引爆驚天的雷火,打響毀滅的第一戰。

「什麼,你是管中南?」見是王府長史,趙琥手一抬讓人將其扶起,安置在一旁的長榻上,先給他一杯白水喝下。

「王爺,後……後面有人追……追來,可否先讓屬下躲……躲一躲……」命懸一線的管中南知道他只能求庇護,唯有逃進郡王爺所在的王府別院才有一絲生機,因此拼了命的跑。

「躲什麼躲,有本郡王在,誰敢動你。」他若連自己人都護不住,郡王臉面往哪擱。

他話聲剛落,一道低沉的嗓音宏亮悠遠的響起——

「郡王爺這話莫說得太快,卑職奉縣令大人之令給郡王爺送來偷米的倉鼠,他一共不問自取十七次,前後得四十八萬九千七百五十兩現銀,奉上帳簿兩冊,請閱。

「另外,貴府侍衛教頭雷頂天的死也和他有關,是他親自下的手,因為兩人合謀盜取石頭山采集出的銀礦,郡王奉命來查,他憂心東窗事發,便想找個頂罪的人,讓自己好月兌身,因此親如手足的雷頂天得死。」

歐陽晉目不斜視地遞上帳簿,臉色陰晴不定的趙琥只收不看。

趙琥目光掃向管中南,「原來是你。」

「王……王爺,屬下什……什麼都沒做,這是栽贓陷害,你要相信……」他話沒說完,一把匕首刺向他胸口。

「我更相信君無瑕,他不屑在我面前造假。」趙琥手一抽,將沾血的匕首丟棄一邊,眼看管中南咽氣倒下。

歐陽晉神色不變,淡淡道︰「大人讓卑職轉告郡王一聲,貴府長史命人刺殺大人未果,誤殺衙門仵作季亞襄,這筆債算在福王府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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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生很圓滿

「什麼?」刺殺知縣大人未果,誤殺女仵作季亞襄?

是誰給了管中南的膽子,竟敢私自行動,連當朝皇帝小舅也敢殺,他是不要命了,還是有所依恃?

趙琥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听他轉述此事的人也是臉色難看。

這事與福王府無關,為什麼要代已死的人受過,管中南的所做所為純屬個人行徑,王府也受害頗深!

趙琥听完歐陽晉那番話後就是這麼想的,不過若跟人講道理就不是京城第一紈褲君無瑕了,那一箭幾乎要了他未婚妻的命,雖然救回來了還是傷了身子,兩、三年內不能提重物,氣虛體衰,走幾步便氣喘吁吁,損傷了肺。

最嚴重的一件事是,因為中毒三年內不可有孕,孩子在胎中會吸收母體的血氣和精元,日後造成母親的氣血不足,壽元不長,甚至有可能在生產過程中母子雙亡。

面對這種種後果,向來不吃虧的君無瑕怎麼不遷怒,他可以沒有子嗣,卻不能沒有心愛的襄兒,所以他才決定來個狠的,讓所有人都知曉,沒有他的點頭誰也不允動他身邊的人,連一根頭發也動不得。

趙琛訓斥道︰「老三,你看看你辦的什麼事,要你來監督石頭山銀礦的開采,你卻無故招惹那煞星,是想把我們福王府也賠進去嗎?」以為他終于懂事了,可以辦點正經事了,沒想到還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自作聰明的引來禍水惹禍上身。

在京城,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京中一霸君無瑕根本不喜鎮南王府的小圓球,她追得越緊,他逃得越快,你追我逃成為京里一大笑話,最後逼得君無瑕不得不出京避難。

人家把鳳未央視作一大災難,這是注定解不開的死結,若是還有點腦子的就不會想把他們拉在一塊,借由硬拉的姻緣來達到某種目的。

而他那自以為是的三弟便做了這樣的傻事,認為別人都傻就他聰明,小使計謀就能把人耍得團團轉。

殊不知他已在別人的棋盤上,每走一步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並算出他之後的十步,讓他自投羅網。

趙琛惱怒地看著不服氣的三弟,為他的不知死活感到痛心,若君無瑕想玩死他,他根本沒法跟人斗——他深有體悟。

「二哥,這事不能怪在我頭上,是表妹自個兒找過來非纏著君無瑕不放,你說以她的個性我勸得了嗎?只能由著她胡鬧。」眼神閃爍的趙琥把事情推給鳳未央,讓她去承受滔天怒火,絕不會承認是他有意泄露出去君無瑕在奉春縣的消息,並刻意派人引鳳未央過來,若有似無的說了些暗示性的話,為愛痴狂的笨女人便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

只是他沒料到不可一世的刁蠻女居然弱到不堪一擊,王府暗衛都出動了還是成不了事,最後給了人機會,反而連累福王府。

「那銀礦的事呢!之前他不是說要分一半,你又為何反悔不給。」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好不容易送到眼前的粗大腿他竟然一把推開,傻不傻呀!

福王府正愁沒門路搭上君家,將死忠的皇帝黨君家拉進福王陣營,只要一點點沾上邊,君家就別想月兌身。

如今人都送到面前了,只要求些許好處,懂得把握時機的人都會趕快靠過去,先捉住這條大魚再說,再多的魚餌也要往下灑,把魚喂飽。

三弟卻反其道而行,寧可避得遠遠的也不去打交道,端著架子用鼻孔睨人,把鎮山的大神撞走,因小失大壞了父王的好事,也讓福王府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銀礦在福王封地被發現便是我們福王府的,他憑什麼來分,還什麼都不用做的等著分銀子,一見到他笑得奸詐就來氣……」所以說什麼也不能便宜姓君的,他想要就一定要給嗎?作夢!

听到他近乎孩子氣的話,趙琛有著很深的無力感,弟弟的意氣用事毀了多年的謀劃。

趙琛嘆氣道︰「現在鬧成這樣你就痛快了,不僅礦場被查封,所有的現銀收繳入縣衙,還不是落入他手中,以及我們在奉春縣的人馬都被帶走,你說值得嗎?」

心有不甘的趙琥恨恨地說︰「他不過是個小知縣,憑什麼扣押我們福王府的礦山……」

趙琛恨鐵不成鋼地給他一拳,「是,他只是個小知縣,但禁不住他的靠山多,皇上、太後、護國公、護國將軍……你說哪一個你惹得起,同樣是地方官,有誰的家世比他顯赫?」

像他、福王子嗣,本身又是郡王,出身皇家血脈,但和什麼都不是的君無瑕一比,仍只有被踩到泥里的分。

趙琥冷笑,「哼!要是哪一天這些人都不在了,看他還神氣什麼……」這仇他早晚要報,沒人一輩子順風順水。

「別撂狠話,眼前保不住就沒有以後了,我不知道君無瑕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們運往神仙谷的糧食全被劫了,一粒米也沒進到谷中。」

「谷里的人怎麼辦?」趙琥暗自心驚。

他苦笑,「上山打獵和挖野菜,若再十天無糧入谷,不是餓死便是諱變。」

神仙谷又叫惡魔谷,外傳此谷猛獸甚多,若有人誤入尸骨無存,因此禁止百姓進入,以防意外。

但事實上猛獸傳聞是福王府刻意放出的,谷里是福王的藏兵處,他將私自征募的兵源置于此處,日日練兵、時時操練,要訓練出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的奇兵,將原本屬于他的皇位搶回來。

「那就趕緊購糧呀,今年大家的收成都不錯,應該能籌措到大量糧草。」他看城外的稻穗壓得死沉,百姓們排隊入城繳糧稅,一擔一擔的糧食挑進縣府的糧倉。

以往的縣令都听福王府的,將一部分糧食轉至福王府,另一部分則以陳米價格低價轉售福王門人,只留少部分以應突發狀況,譬如干旱、水災的救助。

所以奉春縣的歲收才年年墊底,繳進國庫的稅銀少之又少,甚至要戶部撥款救濟,每一年都評定為貧縣。

趙琛揉了揉太陽穴,「問題是沒有銀子。」

原本是有,但……被偷了。

跟劫糧一樣毫無聲息,一夜之間被搬空,福王府的庫房全都打開,只在庫房內留下一張羞辱人的字條——

太不謹慎了,鎖頭老舊、衛士怠惰,小爺見了十分痛心,故而劫掠一番,以茲為誡,下回小第再來光顧。

看看這用字遣詞像不像某人吊兒郎當的口氣,取人財物還要失財者感激再三,簡直無恥又可恨。

「怎麼會?」趙琥驚愕。

趙琛眼露悲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重要的不是無糧無銀,而是在告訴我們福王府,我們在做什麼、想什麼他全知情,連神仙谷的兵力也瞞不了人,若是不知進退,下一波大浪就要撲來了。」

「二哥,我們要怎麼辦?」趙琥開始心慌了。

「談和。」唯一的辦法。

「談和?」

趙琛兄弟倆雖決定要談和,可談何容易。

福王府想要保留神仙谷里的私兵,半步不肯退讓,君無瑕不同意,笑稱——

「若是不願把兵交出來,就先準備好棺木,餓死一個埋一個,我兼做棺材批發商,買一送一,十個以上有折扣,百人打對折……」

這麼不要臉的話讓遠比弟弟沉穩的趙琛忍不住怒罵,「君無瑕,欺人太甚了吧!」那是他們花了多少心血養出的兵,他半路摘挑子就想要走。

「趙老二,在商言商,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也是為了你們著想,怕你們養不起這麼多人。」明明是做好事卻處處遭人嫌棄,好人難為吶!趙琛冷笑,「只要你肯放手,再多的人也養得起。」

「哎呀!趙老二開竅了,會說俏皮話。」君無瑕滿臉戲謔,吃進肚子里的還叫他吐出來,這得有多天真呀!

「說出你的條件,咱們不用兜圈子。」和這廝多說兩句話會少活三年,他最擅長的是坑人。

笑容滿面的君無瑕一勾指頭,面無表情的寧煜取來一份文書。

「在這上面簽名了,此事算了。」

「什麼東西……」心急的趙琥搶過去一看,越看臉越黑,嘩地將文書撕成兩半。

「你太過分了,這種東西我們根本不會簽,盡管作你的春秋大夢。」

見他火冒三丈,趙琛眉頭蹙起,「上面寫什麼?」

他冷嗤了聲,「姓君的太不要臉了,他居然要我們簽下認罪書,承認福王府有不軌之心,還有保證書,保證不對皇位起觀觀之意,永不興兵,否則後輩十代為奴為僕。」

趙琛臉色陰沉得快要摟出水來,「你要我福王府認罪還要寫下這般喪失尊嚴的文書,這算哪門子的和談?恐嚇皇家子孫為奴為僕,你可真是好大的臉。」他真以為福王府勢弱到任人欺侮嗎?幾十年的積累也不容人小覷。

「你們兩個也臉色太嚴肅,走個過場而已,不會真定罪,只要福王一直安分的待在封地,不要有不該有的野心,皇上也不是不能容人,至少在他位時保你福王府一世安康,刀刃不相向。」

「這是皇上所言?」皇上正值壯年,如無意外,還能在皇位上坐二、三十年。

「我說的。」君無瑕笑嘻嘻的指向自己。

「君無瑕——」他耍著人玩嗎?

君無瑕輕笑一聲端正坐姿,「稍安勿躁別動怒,雖是我說的卻代表皇上,皇上若有二話你們盡管來找我。」

他隨手丟出一物,十分率性,像是丟個破碗似的,可趙琛、趙琥一見金黃色令牌立即驚訝地站直身子,用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瞪著君無瑕。

「龍行令!」

龍行令有「如朕親臨」的意思,龍行令能調動各地官兵和軍隊,可先斬後奏,能號令文武百官,棒打貪官污吏……它就是皇上的分身,持有者所言便是皇上的話。

「其實我真的是好人,也想和你們好好商量,你們防心不要那麼重吧?要是撕破臉,我二哥的鐵騎兵可是隨時恭候著,你們不會想和他打一場吧!」

「護國將軍的兵在附近?」趙琛手腳發冷,詢問的話語含意是駐軍在福王封地不遠處,號角一吹動八方?他笑而不答,「不多,三萬。」

一听,福王兩子眸光一縮,微露駭色。

君家的鐵騎兵號稱能以一敵十,打得蠻子哭爹喊娘的滾回草原,所向披靡,戰無敗績。

「所以,簽了吧!大家日子都好過,想東想西只會一路歸西,真要兵戎相向就回不了頭。」打仗不好,要死很多人,自家人打自家人沒意思,內耗太凶反而漁翁得利,虎視眈眈的外族人不會放過掠奪的機會。

「二哥,簽嗎?」趙琥有些動怒,君無瑕分明就是以大軍威脅,可即使文書再侮辱人,糧被搶了,銀子也沒了,他們拿什麼和人拼。

寧煜又捧出一疊一模一樣的文書,足有一百份,想撕盡管撕,撕完還有。

刀架在脖子上,能說不嗎?

趙琛咬牙道︰「我簽,但我想問一句,神仙谷那些人做何處置?他們只是兵,不知道要干什麼。」意思是謀逆沒他們的分,是被騙來的。

「放心,我正好缺人用,拿他們來頂。」瞌睡送來枕頭,過陣子他會需要大量的人為他辦事。

趙琛眉頭一擰,「你要用到這麼多人?」足有十萬名兵士。

「咦!我沒告訴你嗎?皇上允了我若能順利解決福王府的事,福王封地北側千頃荒地就給我蓋城,所以呀!我真的很缺人手,誰家壯勞力用不著全丟給我,我都收……」

什麼,封地北側……那根本是監視,多了皇上的眼線,還建城?是想和福王府一別苗頭嗎?

垂頭喪氣,一臉沮喪的趙琛、趙琥還是聯名簽了文書,雖然不是福王親筆,但有兩位郡王代筆已是足矣。

「你要建城?」

看到被丫頭扶著的未婚妻,君無瑕快步的走過去,換他接手,揮手讓琄兒走遠,兩個人說情話不需要旁人在。

「嗯!上次我帶你去看過,你說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若是沿著山勢蓋座城池,我們就能在里面再蓋屬于我們的宅邸,蓋跑馬場、溫泉池,弄個果園再種些花,你想要個樹屋,有座閣樓,半山腰到山頂搭條蜿蜒而上的天橋,天橋最頂端蓋間風亭……」

「夠了、夠了,怎麼我說過的你全記住了,那是我隨口說的玩笑話哪能當真,你听听就算了。」人作作夢就好,夢想無限大,天馬行空,任意幻想,讓想像留在最美的一刻。

君無瑕笑意溫柔,「不是玩笑話,我當真了,然後跟皇上要了那個地方,起先皇上還不給,跟我擺架子,我說不給就撂挑子,他自個兒收拾爛攤子。」皇上罵他沒良心,喪盡天良。

季亞襄一听,兩眼睜得又大又圓,「建座大城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有足夠的銀子嗎?」

一文錢難死英雄漢,若是如他所言的要建城池,將會耗費巨資,非尋常人負擔得起,除非有朝廷的支持。

不過听說皇上很小氣,應該不肯出銀子——她的「听說」來自身邊男子。

「船到橋頭自然直,銀子的事我自找辦法,不過我們先蓋城主府,再慢慢向外延伸,總要讓我家夫人有屋住,不至于跟我這個窮相公露宿荒野。」

一座內城的輪廓已在君無瑕腦海中形成,他想給他所愛的人想要的,讓她知道她沒嫁錯人,他是最好的,無人能及。

「誰是你家夫人,你這臉皮越來越厚了。」他怎麼都不會臉紅,甜言蜜語張口就來,油滑得很。

他湊近讓她模模有多厚,「夫人瞧瞧這張臉可還歡喜,皮膚薄女敕軟細又彈手,包準你愛不釋手。」

季亞襄一听,忍不住一笑,「你又逗我,笑得我臉都疼了。」

原本她的臉是僵硬的,面無表情,怎麼也笑不出來,也覺得世界上沒什麼事情好笑,可是一遇到詼諧逗趣的君無瑕,她漸漸地也會笑了,表情豐富了許多,嗔、喜、怒、擠眉、眨眼、嘟嘴……他讓她的世界變得多采多姿。

「不疼、不疼,小心傷口疼。」君無瑕扶著她不敢走快,不時瞧她的神情是否有異。

「好多了,沒那麼疼,就是傷口有點癢,想抓抓不到。」傷在背後,真的撓不到,有時氣到想用竹片戳。

「下次想抓來找我,為夫願為夫人撓癢癢。」他說時直往她耳後呼氣,趁機咬了一口。

「嗟!不正經,我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亦步亦趨跟著我,好像我是易碎的琉璃似,我自個兒的身體我很清楚,沒事了。」

雖然偶爾會喘,走不快,一用力冷汗直冒,可是相較于快死掉,那真是好很多了。

他笑了笑,「你身上的毒費了一番功夫才解掉,太醫說了,看著不像有事,可內里毀損得一團糟,不能累著,要溫補,把毒徹底排掉了後還要長期食療,把受損的髒腑修補好。」

季亞襄雖服了自制的解毒藥和他隨身攜帶的保命丸,可她傷得重又失血過多,還有毒素沉積,一連昏睡了好幾日,是君無瑕用了專門送緊急軍情的暗線回京向皇上要了一朵解百毒的雪蓮,她的毒才有得解。

「這麼麻煩?我覺得好很多,不用吃藥。」一想到苦到令人反胃的湯藥,她特別懷念另一個時空的小藥丸。

「不行,得吃。」他什麼都能順著她,唯獨這件事她必須听他的。

「哼!暴君。」她嬌嗔。

「不,是牢頭,要緊緊看牢你,免得一個錯眼你又做傻事,你不知道,當時看到你全身是血躺在我懷里,胸前的起伏幾乎無,我的心也停止跳動了,彷佛在瀕死邊緣。」

他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見世間的光彩。

「無瑕,嚇到你了。」她聲音一柔,將耳朵貼在他胸口,閉上眼楮聆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是嚇著我了,你听它還在喊著︰襄兒,我愛你,你就是我的命,你要是不嫁給我,我的命就沒了。」他捂住她另一邊耳朵,讓她听得更清楚心跳的聲音,低頭輕吻她有兩個旋的頭頂,柔情而憐惜。

她低笑,眼眶卻紅了,「你真不介意我的破身子,大夫說我可能沒法為你傳宗接代。」

君無瑕笑著在她唇上一啄,「傻子,我只要你,其他不重要,我大哥、二哥都當祖父了,君家子嗣眾多,不缺我添把柴火,我要的是你在我身邊,陪我干更多的荒唐事。」

「你不後悔?」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他低頭,吻去她眼角淚珠,「等我老得走不動了你再問我。」

「嗯!」原來她也可以擁有幸福。

「成親吧!」他要她成為他的妻。

「……好。」

允諾的字眼一出口,季亞襄覺得她陰郁的心田一下子放晴了,迎來一片藍天,清湛的碧藍如洗。

「襄兒、襄兒、我的襄兒,今生定不相負。」他的眼底泛著淚光,為著她的允婚而喜極而泣。

「你也傻……」她有多好呢?為何他偏挑中她,愛情真是沒有道理,叫人意亂情迷。

他笑著摟住她,「是呀!一對傻夫傻妻,君無瑕配季亞襄,我們是絕配。」

天地為證,唯她而已,再無二心。

十年後。

棲鳳城,一座建城不久的新城。

雖是在北地,卻頗有江南意趣,處處小橋流水,綠蔭如碧,城里有好幾條小河貫穿,河上能行舟,從城的一端到另一端,河岸楊柳低垂,風吹柳絮飄,每到春日花開時恍若雪花,叫人流連忘返。

不過呢,最叫人喜歡的是秋季。

城主夫人季亞襄一直有個遺憾,少時家中的柿子樹養得不是很好,柿子結果總是稀疏可憐,因此城主大人君無瑕特別下令,每戶人家前門都必須栽一棵柿子樹,每年選出種得最好,結果最多的前三名予以獎勵,分別給五十兩、三十兩、十兩銀子。

一時間,全城風靡,柿子樹竟意外的成了棲鳳城的城樹,城里到處可見柿子樹,成千上萬,每到秋日,滿城的柿子樹結果,連著月余竟是一片金黃,黃澄澄的柿子掛在樹上有如金色的小燈籠。

因此棲鳳城又叫柿子城或黃金城,游客如熾。

當年福王的十萬私兵全用在建城上,城建好的那一日,有人成為城中第一批巡防衛隊,歸為在地軍隊,有人拿著銀子回鄉娶親,孝敬爹娘,也有人卸甲歸田、或種田、或行商,成為城中的新住民。

君無瑕與季亞襄成親五年後才誕下長子君子逸,隔了兩年又生一對雙生子,次子君子風、三子君子嵐,一連三個兒子叫人羨慕不已,不少人前來詢問生子秘方。

不過在生下長子前,季亞襄也是飽受各方壓力,不少達官貴人爭著給城主大人送妾贈婢,用著男子不可無子的冠冕堂皇理由強迫他收下。

實在是君無瑕長得太好看了,君子如玉世無雙,俊美無儔的傾世容貌引人驚嘆,出身好、樣貌佳,還是多金的一城之主,怎不叫人心生向往,想與他結親?可惜君無瑕一心只有夫人,寵妻如命,愛妻愛得連自個兒兒子與親娘太親昵也吃醋,剛會走路便丟給管內政的左副城主寧煜,拜他為師,習文練字。

棲鳳城有兩位副城主,右副城主歐陽晉,管的是城里、城外的防衛布防和兵事操練,一文一武將棲鳳城打理得有條不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宛如世外桃源。

而那些想打城主大人主意的人家或女人成為棲鳳城的拒絕往來戶,不論是外來客或是城里人,一旦有此念頭便丟出城,不許入城,取消任何有形或無形的優待。

取消優待這件事讓那些有心思的人相當懊悔,因為入籍棲鳳城的百姓不僅不用繳稅,還有免費的義學,年滿五歲的孩子都必須入學,一直學到十五歲都不用付銀子,十五歲之後若有讀書天分再由城主府出資支持就學,連同平日的生活費和紙墨文書之類,直到滿二十歲為止。

但是銀子從哪里來呢?那又要從柿子樹說起。

滿城的金柿雖然好看,吸引不少文人雅士前來觀看,吟詩賦詞,可終究結果太多了,每戶人家都有根本吃不完,季亞襄靈機一動命人全城采收,由城主府開辦作坊,制成柿餅向外販售。

誰知意外的大受歡迎,供不應求,城里種柿子樹的人越來越多了,柿子的豐收為棲鳳城賺入大筆銀子,柿餅也成當地特產,別的地方買不到。

但這不是主要收入,狡猾成性……呃!不,是聰明絕頂的城主大人在城主夫人的建議下,拓展另一項商機——觀光業。

前不久城主夫婦終于誕下期待已久的女兒,兩人簡直當寶的抱在手上不放,愛不釋手的向外宣布女兒的生辰定為女兒節,每到女兒節人人戴花踏街,舉辦花神會。

一月水仙、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荷花、七月蘭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十一月山茶花、十二月梅,一共選出十二位花神,為花神廟聖女,為期一年。

選出的花神由八名花侍以花神轎抬著游街,百姓們可以向花神轎投擲鮮花,花收得越多的人便是那年的主神。

三月初三百花節、五月五慶端午、六月六日女兒節、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會時,八月十五燈會、九月九日菊花宴,十月又到金柿成熟,柿餅開賣,十一月、十二月沒事,等著過年。

每到這些時日人滿為患,本地人不收費,外地人進城一人十文錢,加上花神廟的香油錢,茶樓、酒肆、飯館、客棧、首飾鋪子、布莊,商家荷包賺飽,城里稅收也收到手軟……

財務總管顧寒衣整天數銀子數到想哭,幾度請辭想當游手好閑的酒囊飯袋,君無瑕駁回,但給他找了幾名小帳房,他才從被銀子閃花眼的苦海中月兌身,樂得和小舅搶女兒,甥舅上演另一場「爭寵」大戰。

「那個臭小子,自個兒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天天跑來跟他小表妹玩,都幾歲的人,還要不要臉,把他發配到北方牧場,讓他養羊趕牛去,省得老在眼前晃……」

北方牧場也是生財大戶,現成的羊女乃、牛女乃除了煮熟現喝外,還能做乳制品,女乃粉、乳酪、乳糖之類,羊肉、牛肉還能吃,簡直全身都是銀子,而這是城主府的私產,年產羊只十萬只,牛兩萬頭,雞鴨無數。

「你好意思說人家不要臉,你才是不要臉的鼻祖,想當年你的臉皮多厚呀!趕都趕不走,蹭著蹭著又蹭上來。」有子有女湊成好字的季亞襄笑得很開心,眉眼間滿溢歡喜。

一位什麼都沒有的穿越人士遇到願意包容她、愛她的男人,她此生再無所求了,每日在他懷中醒來,擁有他十年不變的愛寵,夫妻間恩愛溫存,她想著想著就嘴角上揚。

不笑不行呀!太幸福了,知福、惜福,福神常佑。

一遇到自家夫人,城主大人的臭臉立即化為春水柔情,「我家夫人容色過人、世間無雙,為夫的一雙慧眼識珍珠,趕緊抱回家當寶,省得有賊跟為夫搶人。」

他口中的「賊」指的是老丈人季天魁,那年季亞襄中箭重傷後休養了一段時間,大夫宣稱可能不好生養,怕女兒嫁人後會遭夫家嫌棄,季天魁便有意拖延婚期,讓等得太久的君無瑕打退堂鼓,自行解除婚約。

翁婿倆為了這事是各出奇招,斗智又斗氣的鬧了大半年才有圓滿的結局。

孝順的女婿為了岳父蓋了一間三層樓高的研究樓,季天魁為樓主,里面陳列的是仵作工具和醫學解剖毒理等等書籍,且父女倆將所經手的尸檢檔案編纂成書,供人探討、研究,不少破案關鍵也由此找出。

這本書成為當官者的必備,仵作不再是賤籍,而是受人尊重的行當,不少人拜季天魁為師,學他鬼手神技,而今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師者,還娶妻閻氏,生下一子季亞峰,五歲。

「就你嘴甜,哄起人來話一套一套不重復,和你的盛世容顏一比,我是不起眼的小家碧玉,渺小的躲在你身後裝小白花。」她不愛出鋒頭的性子始終未變,喜靜,太熱鬧的地方待不住。

「胡說,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風景,再看一百年也不厭,以後我們要躺在一口棺木里的,你可不能拋棄我。」下巴蓄了短胡顯得沉穩的君無瑕故意用胡子蹭她,把她扎得無處可逃,只能在他懷里格格笑。

「好了,別胡鬧了,小心吵醒女兒,這個小哭包呀!真是太黏人。」一睜眼就找人,找不到人哭得可傷心了。

小名寶兒的城主千金三個月大,已經會認人了。

一說到女兒,女兒奴的君無瑕兩眼都要變成心形了,趴在女兒的小床邊輕模沒他手掌大的小手。

看了半天女兒,他看似隨意地說︰「大哥不當護國公了,由他長子去繼承,過兩天就到棲鳳城了,他說要來養老。」

季亞襄驚訝了下,看向背向她,不敢面對她的男人,好笑在心,「嗯!大哥為了君家辛苦了一輩子,也該是時候放下肩上的重擔,咱們寶兒多個大伯父寵著,肯定寵上天了。」

「你不在意?」他一直擔心先斬後奏會惹她不歡喜。

笑了笑,她握住將護她一生的大手,「那也是我大哥呀!沒有他,怎會有任性妄為的你,我很喜歡這樣的你。」像是自由的風,誰也攔不住。

「真的?」都是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他卻露出孩子般的笑臉,摟著妻子又親又吻,舌忝得她滿臉口水。

「只要是你在乎的親人便是我的至親,我愛你,所以我願意愛你所愛之人,你這一生有我,我的余生請多照顧。」

她終于說出心底的話了,愛要及時說出口,莫等待。

「襄兒……」他動容的抱緊她,眼中有淚。

跑出去玩的君子逸這時候嚷嚷著沖進來,「爹、娘,你們快出來,外面有個叫皇上的奇怪老頭來了,他說他退位了,來給他的小舅養……」

皇上來了?夫妻倆面面相覷。

「我去宰了他,不到五十歲他退什麼位,存心找我麻煩——」

怒氣沖沖的君無瑕旋風般的跑過長子身側,小豆丁狐疑的撐起眉,他從沒見爹這麼生氣過,彷佛見到仇人似的。

他好奇地偷偷跑去看,听到爹爹吼叫,看到滿臉不快。

「該死的趙敏之,你來干什麼!」

君無瑕一拳揮去,正中下顎,往後一倒的中年男子不怒反笑,揉著發疼的下巴直笑。

「我來找你了,舅舅。」

年近半百已有白發的男人對著依舊年輕貌美的城主大人喊舅舅,這畫面……呃!有點……詭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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