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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天的清晨不似夏日給人涼爽的感覺。樹枝頭結了層薄霜,冷沁的空氣讓人忍不住一陣囉嗦,更想鑽進被窩中再睡上幾個鐘頭。
但是這樣的特權只存在於「主人」級的人,身為下層階級的僕人早就起床在工作,再冷的天氣他們也沒辦法賴床。
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凜府後院的水井前努力將沉重的水桶從井中拉起。
「小姐小心、小心!」春紅拉住差點跌進井裡的曲若水。「小姐,我跟您說過好幾次了,打水這工作交給我就行了嘛!」
曲若水用粗糙的衣袖擦擦汗。「沒關係,我可以的。」
「可以什麼?要不是我來的正好,小姐您就要跌進井裡頭了耶!」春紅生氣得臉都紅了。
「不會的啦!」曲若水看著遠方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穿破了層層雲霧,「快天亮了,我們動作得快點!」
兩個女孩子合力抬起水桶,快步走向衛子塵所居住的「問心樓」。
「我過去凜爺那了,衛爺這邊就交給小姐羅!」
「好。」呵著白煙,曲若水一個用力,連忙把水提進「問心樓」。
她在蓋下布幔的床鋪外頭輕輕的喊。「衛爺,該起床梳洗了。」
不見聲響。
曲若水試著再大聲一些。「衛爺……」
「吵死了!」一個傭懶嬌媚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妳先出去吧。」衛子塵剛睡醒的聲音少了些刁難,多了些性感。
「是的,衛爺。」曲若水順從地將水桶擱著,輕巧地退出房間。
不知道該先去做別的事情好還是留下的曲若水,決定在門口等衛子塵梳洗完畢。
看著天空漸漸地亮了,她想起以前在曲府的時候,並不常看到日出。可不是嗎?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快樂的曲家二小姐,哪裡會想在一大早起床看日出?
不過,倒是挺常看到日落就是了。
她想起了娘溫柔的懷抱,想起了以前凜冽儘管常一天不見蹤影,但總會在日落前出現在「觀霞樓」,默默地陪她看日落。
好懷念從前的生活。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很懷念有他陪伴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是同在個屋簷下,但是她卻不像以前一樣,一天中至少可以看到凜冽一回。她一個禮拜有瞄到他一眼就該偷笑了。
對了……上回說會通報她消息的司徒冀,也好一陣子沒有來凜府。所以,曲若水也就無從得知兄長的下落。
突然感覺到冷意的曲若水,發覺自己的眼淚居然無意識地掉了下來。
怎麼突然哭了?
不可以哭!她拍拍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不可以這麼脆弱,隨意哭泣。
「妳蹲在這幹什麼?」衛子塵的聲音突然響起。
快速地抹去眼淚,曲若水趕緊站起來回望他。「沒……我只是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衛子塵懷中的女人嬌笑。「衛爺,你家的傭人真悠閒。」
曲若水僵住身子。「對不起……」
「小翠,妳該回去了。妳可以去帳房領個一百兩。」衛子塵將女子推開自己的懷抱,看向紅腫雙眼的曲若水,「妳,進來。」
「衛爺!」被喚作小翠的女子不甘願地踱跺腳。「您不要小翠,要這沒幾兩肉又醜得要死的丫環服侍您啊?」
「我有這樣說嗎?你還真是高估我的『能力』了。」衛子塵啄啄那張翹起的小嘴。
被衛子塵逗到笑得花枝亂顫的小翠這才甘心地離開衛子塵的房間。
「進來,還站著作什麼?」
曲若水紅著臉跟著衛子塵走進房裡。
「妳臉紅?不會吧?曲二小姐竟然純情到這種地步?」衛子塵勾起她粉粉的臉蛋。
固執地扭開臉,曲若水看著地板,冷漠地問,「衛爺有什麼事情嗎?」
「怎麼?妳該不會是也想討個吻吧?」衛子塵得意的笑。
「誰想討個吻?」曲若水不高興地反問。
「不就妳嗎?瞧妳剛看我親小翠的模樣,我還以為妳也想要一個那樣的吻呢!」
「衛爺您想多了。」
她臉紅的樣子,老實說,真的挺迷人的。那兩瓣紅灩灩的菱唇看起來真是好誘人……衛子塵不聲不響地靠近曲若水。他低著頭,「妳這樣狐媚的神情,不就是在暗示我嗎?」
曲若水退了幾步。「衛爺,請您自重!」
「自重?」衛子塵大笑。他對上那雙清亮、閃著惱怒、羞赧的眸子。「這樣呢?」他輕輕地啄了一下。「這樣是不是就叫做『不自重』?」
「啪」的一聲,沒打醒衛子塵,卻打出他的怒火。
衛子塵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抓住曲若水的細腕,一把將她堵在牆和他之間。「妳知道妳剛作了什麼事情嗎?妳是什麼身份?妳居然敢打我巴掌?」
「痛……」曲若水覺得自己的手骨快被他捏碎了。
「妳也知道痛?妳方才打我的氣勢到哪去了?」衛子塵一腳撐開她的雙腳。他的身體和曲若水的身體緊密地靠著。「妳知道嗎?」衛子塵將氣呵在她的耳畔。「我若在這要了妳的身體,妳也不能拒絕。」
在眼眶中打滾的淚終於忍不住掉下。
「哭什麼?我又沒真的要上妳!」放開牽制她的手,衛子塵心浮氣躁地踢倒一旁的水桶,順時整個房間的地板都濕得一塌糊塗。
「水倒了。妳還不快去清理?」衛子塵故作驚訝貌。
忍下屈辱的感覺,曲若水連忙拿起掉在一旁的毛巾擦拭地面。
「妳用這擦?」衛子塵雞蛋裡挑骨頭。「妳用這擦地板,我用什麼洗臉?」
「你就用那洗臉。」不知道站在門口有多久的凜冽冷冷地開口。
曲若水驚訝地回頭看著凜冽,斗大的淚對著他陰冷的眼,滴滴答答地落下。
被看到了……她剛被輕薄的樣子被凜冽看到了?
曲若水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待下去!
她完全不管是不是有失身份,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待會你最好給我個交代。」凜冽輕鬆的話背後隱藏著無法評估的怒氣。「不然,你就打包好你的行李,給我滾出凜府。」
「她可是你仇人的女兒!」衛子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凜冽居然為了這個女人要他滾出去?
「但她不是我的仇人。你忘了你爹臨死前怎麼交代的嗎?」凜冽不想再跟他說話,把思考的空間留給衛子塵,凜冽轉過身追方才驚惶逃離的人兒。
凜冽以為曲若水會跑回佣人房去,但一問之下,卻沒有人看到曲若水回來過。
他要自己沉住氣,思考曲若水可能會去的地方。像是想到了什麼,凜冽連忙奔向池邊的涼亭。
果然!那個小小蹲著的身影,不就是他找的人嗎?
凜冽將手巾遞給她。「別哭了。」
曲若水沒有接過,只是把頭壓的更低。
耐著性子,凜冽同她一起蹲著。「別哭了,妳是嫌我這池子的水還不夠多嗎?」
「我不懂,真的不懂……」曲若水看著木製的橋面上濺起一次又一次的淚花,「為什麼……為什麼……」
「好了,別哭了。」歎口氣,凜冽認命地用手巾幫她拭淚,沒想到卻被她躲開。
「我覺得自己好髒!」曲若水撇開頭,不願看到凜冽眼中的厭惡。
「妳哪裡髒?」凜冽緩下情緒,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扳過曲若水的臉,仔細打量。「嗯,眼淚是多了點,但擦掉就不髒了。」
「我不是說那種髒!」雖然凜冽似乎對她無意,但是曲若水卻不啊!誰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和別的人親熱,就算是被迫的,也是千百個不願啊!
曲若水這才發現,自己對凜冽的心意。
小時候對他是依賴,到六年不見的悠悠思念,組織成的不再只是單純的「手足情深」,竟是讓人心繫魂牽的濃烈情感。
曲若水不敢想像,如果今天她看到的是凜冽和別的女人在……她一定沒辦法承受,一定會心痛致死……
看著她迷濛的眼,垂著令人心憐的透明淚珠;顫抖的紅唇,讓人想輕輕銜住,給她足夠的溫暖;而原本就纖細的身段,也因為這些日子的操勞更顯瘦弱。
那對玉琢的雙手,因為作盡粗活而結上一層繭。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下人的手,甚至有的人比曲若水的手還要更粗糙,但凜冽的心卻猛然震了一下。
凜冽突然不忍:這麼可愛的女孩兒怎麼被折磨成這般憔悴?
他刻意避開曲若水,讓衛子塵負責分配曲若水和春紅的工作,不只是為了讓衛子塵心服口服,也是怕自己看到那雙會說話的眼,會心軟而停下對曲府的報仇。
但是他沒有想到,衛子塵居然要她作些最吃力的工作,他更沒料到,衛子塵居然敢背著他,暗自作了手腳!
「妳不髒的。」凜冽輕輕地撫著她的臉。「我說妳不髒,妳就不髒。」
「可是……」曲若水避開他溫柔的眼。
「沒有可是不可是的。」凜冽斟酌幾許後,他又道:「妳和春紅都搬回『晨曦閣』好了。」他對上曲若水腫得不能再腫的眼。「也不需要再作這些粗活了,知道嗎?」
「為什麼?你……該不會又是想把我賣出去了?」曲若水驚惶地看著他。
「不。我沒這樣想。」這句話他可說的再真心不過了。
「那你是打算繼續對付哥哥了?」曲若水的紅唇不由得輕抖著。「你還不肯放過哥哥嗎?」
我從沒說我停下對付曲晸揚啊!不過凜冽決定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妳甭操心這麼多,先把妳的身體養好再說。」
「不要一直敷衍我!還是你從來就沒有放棄對付哥哥?」曲若水憤憤地提高嗓子。
對上她清冷的眼,復仇以及另種異樣的情愫開始第一次的拔河。神奇的,那種不明何處而來的情感,勝過他長久壓抑的復仇之心,他坦白地點點頭。「是的,我從沒放棄對付曲府的工作。」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曲府?」曲若水痛苦地閉上眼。「儘管我們欠你再多的錢,你都不能摸摸良心,放過我們嗎?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弄成這個樣子?」
「妳以為你們曲家人欠的,真的只是錢嗎?」陰魂不散的衛子塵突然跳出來。
哼!再這樣下去,若凜冽倒戈了,他一點都不會意外。
拉曲若水站起身,凜冽皺眉。「你來作什麼?」
「來阻止某人心軟的啊!」衛子塵絲毫不把凜冽的警告擺在心上。「讓我來告訴妳吧,曲二小姐,」衛子塵壞心地笑著,「其實……」
「你真的太閒了是吧?」凜冽硬生生地把衛子塵的話攔下。「『冬織坊』的生意你談好了?」
聽到「冬織坊」這個大名,衛子塵的眉毛開始打結。「那佟二娘的難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可能三兩下就談好了?」
「那你還不快去處理?都快冬天了,再不趕快談攏,等天下大雪,我想咱們的損失一定不少。」
「可是,我說凜啊,我覺得有件事情比『冬織坊』的事情還重要呢!」衛子塵可是沒忘記自己突然出現的目的。「我想你還是早點告訴曲二小姐,到底她的好爹爹欠了凜家什麼東西才好,免得她老愚蠢的認為,一切真的好像有錢就好辦事似的。」
「欠錢還錢,這有什麼不對?」曲若水打從心底不喜歡衛子塵。為什麼他對自己的敵意總是這麼深?他和衛爺爺除了相似的五官,沒有一個地方相像。
衛子塵也不管說出來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他已經豁出去了!「沒錯,欠錢還錢,如果是欠……」
不等衛子塵說完,凜冽一把抓住衛子塵的衣領,鬼魅般的速度將他「定」在石柱上。「你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對吧?」凜冽笑的讓人心底發毛。一把銳利的小葉刀抵著衛子塵的脖子。「或者,你連你爹的話也忘記了?他真是養了個乖兒子。」
雖然命快丟了,但衛子塵依然嘴硬。「你也知道打擊曲晸揚最好的辦法是什麼,你為什麼就沒辦法狠下心?我都可以忤逆我爹的話了,你這個男主角怎麼還這麼婆婆媽媽,還管那麼多?」
「你給我聽好了。」凜冽將刀口在衛子塵脖子上劃道血痕。「你可以再繼續胡鬧下去,也可以選擇去一趟江南,給我把『冬織坊』的事情搞定,你自己選擇一樣。」
「你就為了個女人趕我走?」衛子塵不敢大力的呼吸著,因為他知道凜冽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不是個路邊隨便的女人。」凜冽頗有深意地看著呆在一旁的曲若水。「她對我的重要性,你還不懂嗎?」
被凜冽這別有深意的一看,曲若水這才反應過來。「凜爺,」自從上回在「降鷹廳」被凜冽凶了一頓,曲若水現在都不再喊他「冷哥哥」。她非常遵從主僕關係的喊他一聲「凜爺」。「您就別為難衛爺了。」
凜冽挑起眉。「他這樣對妳,妳還幫他說話?」
曲若水搖搖頭,笑得苦澀。「我是來還債的,本來就沒有權利去要求主子怎麼對待。」
她的認份以及求情並沒有得到衛子塵的感激。「貓哭耗子假慈悲!」
從小都被呵護習慣的曲若水,從沒遇見這麼壞嘴巴又壞心腸的人。但她只是緊抿著嘴不吭聲。
「去江南就去江南,你滿意了吧?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嗎?」衛子塵斜著眼看著自個兒的好兄弟。等凜冽放開牽制,衛子塵轉轉脖子,甩甩手。「這筆爛帳,」他瞇起眼,「我會記在妳頭上的。哼!」
見衛子塵老大不爽地走開後,曲若水喚住正要離步的凜冽。「凜爺,水兒有件事情想請教您。」
「若妳想問的是曲府到底欠的是什麼的話,妳就不必問了。」
「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呢?」小碎步地走到凜冽的面前,曲若水央求著:「求求您,告訴水兒吧!」
被纏得煩了,凜冽歎口氣。「妳知道了又如何?」
「這樣我才可以知道該用什麼還啊!我也希望可以幫上一點忙。」曲若水低下頭。
差點,還差一點,凜冽就要笑出聲了。他隨口反問。「就跟妳說,妳在這當僕人就是在幫忙還債了,妳還有什麼疑問?」
凜冽的話有破綻。「可是,現在您又說,我和春紅搬回『晨曦閣』,什麼都不必做,這又是為什麼呢?」
看著那雙認真的剪剪秋眸,凜冽的表情也正經起來。
「妳知道嗎?通常不知者是最幸福的。」他順手將她垂下的青絲拂到她的耳後。
「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曲若水覺得自己快被那兩泓幽深給吸進去了。
風兒嫋嫋,楊柳青青,橋下的月湖泛起一陣陣漣漪。「水兒,小水兒……」他沉聲低吟她的小名,嗓音像醇酒般的令人迷醉。他將頭輕靠著她的。「如果我說,我愛上妳了,妳會相信嗎?」
***
「我堅決反對你這麼做,所以我也不會幫你這個忙的!」司徒冀袖子一揮,想都不想地要走。
「你若不肯幫我,我會另外再找個人幫我。」凜冽神色漠然。
「凜,你瘋了嗎?」果然不出凜冽所料,司徒冀真的回過身,重新坐在凜冽的面前。「這樣折磨一個女孩兒,你捨得嗎?」
凜冽笑的很無辜。「只有挑敵人痛腳下手,才會致勝。冀,這道理你應該懂。」
「你難道對曲姑娘完全沒有動心嗎?」見凜冽僵住的笑,司徒冀知道凜冽對曲若水果然還是有感情。於是司徒冀繼續好言相勸:「凜,其實仇恨這種東西,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沉重。佛不也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更何況你希望曲姑娘恨你嗎?」
「不要勸我。」司徒冀的話他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他真的無法輕輕鬆鬆就放下一切,再達到所謂「立地成佛」的境界。
不管目標是曲震遠還是曲晸揚,他都知道,曲家最致命的弱點,即是兩位千金。
曲若璃在「焱臺」被熾焱保護著,他也只能將炮口對準剩下唯一的小可憐——曲若水。
愛恨果然是一體兩面,凜冽不禁要揶揄自己一番。儘管他對曲若水產生不該產生的兒女私情,不過在愛與仇恨之間,凜冽咬著牙,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仇恨這條路。
「你到底肯不肯幫我?」凜冽看著好友。
見凜冽依然固執地選擇在他司徒冀看來最爛的那條路,不過為了好哥兒們,他還是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
他剛剛說了什麼?
曲若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晨曦閣」的。
她的耳朵轟轟作響,根本無法思考,她像是失聰一樣,連春紅在她眼前比手畫腳地說了一堆話,都無法傳進她的腦海中。
「小、姐」春紅拉起曲若水的手去拍曲若水的臉,「您是怎麼啦?怎麼閃神閃的這麼嚴重?」
「他說……他說他愛上我了……」曲若低聲喃喃,被耳尖的春紅聽得一清二楚。
春紅張大了嘴、結結巴巴的。「誰誰誰?誰愛上了您?」
「凜爺……」曲若水也乖乖地照實回答。
「哇!」春紅開心地到處轉來轉去。「這真是太好、太好了!」
曲若水楞楞地看著興奮莫名的春紅。「有什麼好?」
「當然好羅!」春紅解釋給她聽:「如果凜爺喜歡小姐,這樣我和小姐在這兒就不用再受苦;凜爺也不會再對付曲少爺啦,更何況,小姐您不是喜歡凜爺很久了?他喜歡小姐,這不就皆大歡喜嗎?」
曲若水依然愁眉不展。「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時候又怎麼會狠心要把我讓出去呢?也不會在眾人面前……」
「但是凜爺後來還不是向小姐表明心意?」春紅同曲若水一同坐下。「小姐,幸福就在眼前了,您怎麼不提起一點點的勇氣去抓住呢?」
「可是……」曲若水沒有春紅樂觀。
「別再可是啦!方才我看凜爺送您回來時,那副疼惜的模樣,可是一點都不假呢!」春紅開心地幫曲若水沏壺茶。
是了。原來她是被送回來的,只是她還陷在恍惚狀態,一點印象也沒有。
「妳什麼時候被凜爺收買了?這麼幫他說話?」曲若水取笑她。
春紅的臉兒紅了紅。「不依了啦!小姐欺負我!」
心細的曲若水發覺這從小便跟著自己的貼身丫環,今天可是異常開懷。「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瞧妳一副小女人的模樣。」
「小姐!」春紅熱著臉蛋嬌嗔地看著曲若水。「您老喜歡欺負春紅。」
「傻春紅。」曲若水摸摸春紅的頭。「妳和我一起從曲府過來,我和妳相互扶助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想欺負妳呢?還是春紅不喜歡水兒,所以不想跟我分享妳的喜悅?」曲若水笑得好溫柔。
「才不是呢!」春紅搔搔腦袋,臉還是紅通通的。「就是凜府裡的長工——阿泰,小姐知道阿泰吧?」見曲若水點點頭,春紅羞答答地絞著手,「阿泰他……他……」
看春紅這模樣,曲若水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你喜歡他?那他呢?有說喜歡你嗎?」
春紅傻傻地猛點頭。「他說……他想跟凜爺求個情,請他做主,讓我們……我們……」
不是不樂見春紅跌入愛河,但曲若水還是有些擔心。「妳會不會覺得太快了點?」
春紅很堅定的搖搖頭。「小姐,幸福是不等人的,要好好把握住才是。春紅希望自己幸福,更希望小姐可以幸福。」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居然紅了。「從小春紅就跟在小姐身旁,春紅覺得小姐好可愛,好可愛。大小姐的貌美無懈可擊,小姐您總是活在被比較的陰影下。雖然兩位小姐都很無奈,但看在我這個作傭人的眼中,就是不得不為您抱屈。同個父母親生下的孩子,怎麼別人看您倆的眼神會差這麼多?但是面容又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相信凜爺一定也是看到小姐您純白無瑕的內心,才愛上小姐您。」
幫春紅順順發,曲若水深呼吸著。「我會好好把握住我的幸福,春紅妳也要好好把握住,好嗎?」
「嗯!」
春紅和曲若水倆人相視微笑。
***
曲若水和凜冽兩個人坐在凜府後山的小花園,看著種滿四周的楓樹,嫣紅的葉子隨著沁涼的秋風緩緩吹落,在接近土壤處迴旋幾次後,再輕柔地伏在地面,讓土壤逐漸將它吸收成自己的一部份。
看到這一大片的楓葉林,曲若水心中滿滿的感動。
雖然感覺凜冽對自己好的有些不真實,但曲若水仍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
而春紅和阿泰的事情,也讓她覺得很苦惱。
她見過阿泰,總覺得阿泰不是個踏實的人。可是春紅就是喜歡阿泰那副吊兒啷當的模樣,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曲若水也希望一切就像春紅講的,阿泰會為她改變,一切都會以喜劇收場。
不過……她老覺得自己漏掉了些什麼。
「又在發呆。」凜冽塞了塊棗泥糕到曲若水小巧的嘴中。「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順從地嚼著嘴巴,曲若水隨口問起,「你對府中所有長工都很熟悉嗎?」
「不一定,管理傭人的事情一向是衛在處理。妳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曲若水喝下他遞給她的茶。「阿泰呢?你對阿泰的印象如何?」
「阿泰啊……我想想。」凜冽的眼中閃過一絲幽光。「挺不錯的小夥子。怎麼?妳喜歡他?」
「才沒有!」曲若水連忙否認。
「不然呢?妳怎麼會提到他?」凜冽口氣嚴肅了起來。
被他醋意濃厚的口吻逗出笑,曲若水順水推舟。「如果我說是呢?」
「那我會很生氣。」凜冽認真的點頭,「然後想盡辦法讓妳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曲若水忍俊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我的心要轉回哪去?」
「妳還有哪兒好轉?」凜冽故作生氣狀地用手指勾起曲若水的臉。「當然轉回我這裡羅!不然還有哪?」
「轉回你那?」曲若水真是玩上癮了。「我可不覺得該轉回你那呢。」
「為什麼不?」凜冽不動聲色地慢慢靠近她的臉。
「因為我從沒說過……」剩下的話,融在凜冽覆上的唇間。
曲若水睜大眼,看著過分靠近的那張臉,多熟悉的景象!
曲若水幾乎是立刻就想起小時候的那個吻。她對著凜冽閃爍著熊熊情感的深邃雙眸,芳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凜冽吻得很細膩。他並沒有采強烈的攻勢,用舌竅開曲若水的唇。他眷戀來回地舔吻著她兩瓣櫻紅,訴說著他難以說出口的情意。
曲若水緩緩地閉上眼,雙手慢慢地攬上凜冽的脖子,羞怯地將凜冽的舌引入。
像是很滿意曲若水的主動,凜冽滿足地低吟一聲,更加猛烈地索取這個吻。
他像是個領主般,驕傲地巡視著他每一寸土地。凜冽循循善誘地教導曲若水如何回吻他,曲若水臉紅的像熟透蕃茄,努力地在昏昏沉沉的腦袋中尋找一處可以學習的地方。
發覺摟著他的女孩兒胸膛起伏的速度越來越快,壞心眼的凜冽直到曲若水幾乎快斷氣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雙唇。
「來,呼吸。」凜冽故意說著從前說過的話,好心地幫曲若水搧搧風,「妳的臉好紅。」他取笑著。
曲若水喘噓噓抵著他的胸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不也是?」
凜冽含笑地啄啄她微翹的唇。「但我紅的沒妳好看。」
曲若水抿著嘴笑。「貧嘴!」
凜冽看著巧笑倩兮的曲若水,努力地在心中刻下曲若水的一顰一笑,即使那股疼痛的感覺快將他吞沒,他依然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妳剛還沒說完呢!妳說阿泰他怎麼了?」順勢一把抱過曲若水,凜冽把玩她柔順的髮絲。
鼓起勇氣,曲若水對上他的眸。「春紅和阿泰之間,嗯……」她還沒想出合適的字眼,凜冽便幫她接下。「像我們一樣?」
曲若水好不容易退了熱的臉又驀然燒起。「才不是這樣,我是說正經的。」
「好,好,好,妳說正經的。」凜冽直接將頭埋進曲若水的肩。
就是這股淡淡的清香,總在凜冽一個人的時候,溫柔又不失堅決地侵襲他的腦子,總讓他想忘也忘不掉,那淡淡卻又深植腦海中的甜美。
長大後,凜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就是很確定他娘身上的味兒,跟曲若水的馨香完全不一樣。
母親身上的馨香,是夜來香的濃烈,雍容華貴又不失慈愛地圍攏著他。他幼年睡不著時,母親總會溫柔地抱他入懷,哼著小曲兒,輕拍著他。鎮人心魂的香氣,總能讓他鬆懈一切,沉沉的走入睡夢中。而曲若水則不是。
曲若水散發出的一股淡淡的幽香,恍若寒梅在冷冽的夜裡初綻,堅忍又楚楚動人;更似薄霧般令人為之迷惘,卻又不自覺地渴望被這白霧圍繞。
母親溫柔的懷抱,他自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但為什麼他這幾年來又對曲若水的香味依然牢記心中?
他不願再深想下去。因為他已經作了選擇,現在的他根本沒有退路可走。
「我是說真的啦!你別啃我肩兒!」曲若水笑著閃躲,像揮蒼蠅似揮開凜冽。「你到底肯不肯答應他們的婚事?」
凜冽看著她水汪汪的眼充滿著冀求,他想不答應都很難。更何況,他需要犧牲一個人,好完成他的復仇計劃。「嗯,我答應。」
曲若水的反應像是得到了天下最大的禮物似地開心大叫。不過她還是小心地再次求證。「你真的肯答應他們的婚事?」
「嗯,我答應他們的婚事。」知道曲若水為什麼會再而三的要得到他的保證,凜冽心中閃過不忍,但也爽快地再次承諾。
「這真是太好了!」曲若水露出到凜府第一個這般漂亮的笑靨。「真的很謝謝你,我還真怕你不肯呢!」曲若水開心地像小時候扳著手指,這個動作也是凜冽好久不曾見過的小動作。「你也知道春紅從小就被賣到曲府,一直都很貼心地陪著我,甚至還跟我一起過來你這兒。我跟璃姊姊雖然很親,但跟春紅更親。因為璃姊姊不像春紅一樣,一直都待在我的身旁。當我哭泣的時候,春紅永遠是第一個安慰我的人,她就像是我的好姊姊,我希望她幸福。」
凜冽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她。
「我希望春紅幸福,就像我希望璃姊姊和大哥一樣都可以很幸福。」曲若水很感激地看著那雙漆黑的眼。「謝謝你,真的。」
「那妳得好好報答我才行。」凜冽閃爍的黑眸讀不出任何訊息。
「報答?怎麼……」溫熱的氣息再次襲上曲若水的唇。
瞭然地閉上眼,曲若水用心地回吻他。
秋風依然踏著規律的步伐經過兩人身旁,但緊接在後的北風也開始沙沙作響地準備他的舞台。
冬天,就要到了。
***
凜冽獨自在書房中,看著搖曳的燭火沉思著。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痛恨夜晚的到來。太過寂靜的夜,彷彿世界上只剩他一人,但是他總會因心中那兩股力量的拉扯而感到煩躁。家仇血恨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化解,這擔子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但和曲若水相處的時候,他內心的矛盾與衝突也隨著時間而日益增強。
「怎麼?在想曲若水那小姑娘?」衛子塵似鬼魅地出現在凜冽的眼前。
凜冽疲憊地揉著眉心。「你在說什麼?」對了,他忘了還有衛子塵這老是煽風點火讓他更混亂的傢伙……
「你會不懂嗎?」衛子塵極度不悅地雙手抱胸。「你不覺得你太過沉溺在兩人世界了嗎?怎麼?你真的愛上她了?」
凜冽抬頭看著他,不意外地感受到衛子塵顯露殺意的戾氣。「如果不這麼做,她又怎麼會相信我的『一片真心』?」
「哼!何必說的這麼好聽?你是怕我現在立刻就把那女人給作了吧?」
「我是很擔心你這麼衝動沒錯。」凜冽說的有些心虛。
衛子塵瞇起瞭然的眼,「你別跟我說你是希望曲若水和曲晸揚生不如死。」
「我自有主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懷疑這、懷疑那了?」凜冽不耐。
「可是你真的無法讓人放心。」衛子塵依然不肯相信。
「不然你要我怎麼做?」凜冽煩躁地怒視衛子塵。「現在就殺了她?你忘了你父親交代的話了?」
「所以你要她生不如死?」衛子塵不滿地叫囂。他最恨凜冽拿他老爹出來壓他。「你這分明是狡……」
「夠了!」衛子塵推開桌子,冷冷地看著搖曳的燭火。「你給我出去。」見他欲言,凜冽又道,「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見他堅持的模樣,衛子塵也只好氣憤地拂袖而去。
凜冽握緊拳頭。他決定不再讓自己心軟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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