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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楚齡 -【癡戀奴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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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1: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楚齡 - 癡戀奴心

這個小女人為何總能讓他又氣又憐?
她是他滅門仇人的女兒
他立誓要折磨他們全家,包括她!
可是要她當丫鬟,最後卻成了被伺候的大小姐
刻意在眾人面前羞辱她,卻被她汪汪淚眼惹得心煩……
滅門深仇如何能忘?!
就算……就算他對她動了心又能怎樣?
他與她,注定是今生無緣了
但當她終於如他所願,對他止了愛慕之心
甚至甘願以性命還他的滅門血仇
他卻遲疑了……
這個總是柔美純真的姑娘啊,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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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2: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殺啊!殺啊!」夜正深,凜府卻不似往昔寧靜,燈火通明,到處充斥著叫喊聲。

  「殺啊!殺啊!把所有的人都給我殺掉!」一名身著藏青色長衫的蒙面大漢雙手抱胸,站在凜宅前哈哈大笑著。

  凜岳,你也有今天!一想到號稱京城三大鉅富之首的凜府,裡頭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馬上就要落入自己的手中,一雙眼更是凶狠。

  「頭兒,凜岳和凜夫人被兄弟們抓到了。」部下的聲音喚回他的神智。

  「哦?是嗎?把他們帶過來!」

  男子瞇著眼,看一男一女被部下押到眼前的狼狽樣,又是一陣大笑。

  「笑什麼?」凜岳看著毀掉自已家園的男子,有說不出的痛恨。

  「我笑什麼?我笑你凜岳也有這一天啊!」男子狠狠地踹了凜岳一下。「你所有的東西都將變成我的,這豪宅、數不盡的金銀財寶,還有……」男子輕薄地用手指勾起凜夫人的下巴,即使被她甩開,他依然煞是得意。「還有你這比花兒嬌的夫人,也將被我一併接收,我怎能不開心?」

  「你作夢!」凜夫人知道自己將會成為丈夫的負擔,她偏過頭,看著深愛的丈夫。沒想到……她真的沒辦法和凜岳相守到老。「岳……我先走一步了。」

  給凜岳一個最美的笑,她旋即快速地咬舌,自盡。

  「鳳兒!」凜岳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妻子居然選擇了自殺這條路,忍不住俯下身,將臉深埋在倒在自己懷裡的愛妻的胸前。

  「女人再找就有了,你何必這麼難過?」他冷冷的看著悲痛的凜岳,一點都不受動搖。「不過……我想你大概也沒有機會了!」

  「我們凜府到底欠了你什麼,你居然如此痛下毒手?」凜岳看著那一雙殘酷的眼,幾分熟稔感竟浮現心頭。

  男子狂笑了起來,「因為,你有錢啊!不讓你看到我的臉,怕你是死不瞑目吧?不過,我就是要讓你死不瞑目!」他蹲在凜岳的面前,痛快地享受折磨凜岳的快感。

  不再囉唆,他持匕首狠狠地給凜岳致命一擊。

  「別說我不通情理。你現在下去地府,應該還可以追到你的鳳兒吧?記得幫我跟嫂子問聲好。」他在凜岳的耳畔嘿嘿地笑著。

  凜岳睜大了眼,終於認出了男子的聲音。「是你……」還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斷氣了。

  男子站起身,「凜府的人全都給我殺了嗎?」

  「報告頭兒,是的。」

  「嗯……」他想了一想,「凜家少爺的屍體呢?怎麼沒見到?」

  「呃……」他的屬下們面面相覷。是啊!怎麼會漏掉凜家少爺呢?

  一直站在帶頭者身旁的男子靜靜地開了口:「大哥你當時還在東北,所以沒耳聞過這消息吧?凜家少爺上個月就感染風寒,不治身亡了。」

  挑起一邊眉,他非常的懷疑。若真如此,怎麼沒看到凜府發喪?「『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句話……你該懂得吧?老二。」

  被喚作老二的男子一揖。「一切有我替大哥擔著。」

  「很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男子接過火炬,扔向廳堂,所有的人也跟隨他的動作,一時間,凜府的大廳陷入一片火海當中。

  男子轉身,領著兄弟,以及他們所打劫來的財富。「走吧!回我們東北老家,咱們這下可發啦!哈哈哈……」

  一夕之間,凜府所有人,包括童僕,無一倖免地,全被兇惡的強盜們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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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2: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唉唉唉,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個凜府前夜整個被強盜給消滅啦?」廚娘忍不住對著窗外掃地的衛老頭閒聊這幾天來震動整個京城的大事件。

  「喔。」衛老頭點點頭,繼續他掃地的工作。

  這下廚娘可不開心了。「我說衛老頭啊,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有啊。」他不急不徐地回答。「不就……」

  「凜府被強盜殺光光啊!」一個童音突兀地插入。

  廚娘回頭,翻個大白眼:「我說三小姐,您怎麼又跑來這邊玩耍了?」

  一名年約十歲的女娃兒,身穿粉色棉襖,一雙大眼轉啊轉的,菱唇輕輕嘟起。「我哪是來玩的?我是來『道聽塗說』的。」

  「什麼是『道聽塗說』?」沒念過太多書的廚娘皺眉問。

  「就是……就是……」曲若水擰起細細的眉,紅噗噗的臉蛋兒正努力地想著今早夫子教的成語。

  糟糕!全都忘了!等等又要被爹爹罵了。

  「妳又亂用成語了!」衛老頭最喜歡曲府這親切的三小姐,平素冷漠的臉也忍不住泛著笑意。「又忘記夫子教的東西?小心老爺拿竹板打妳的小手。」

  像是想到那疼,曲若水立即垮下臉。「水兒才不要被爹爹打手手兒!衛爺爺您最好了,您快告訴水兒,『道聽塗說』這是什麼意思嘛!」

  「好好,我說我說。」他對曲若水的撒嬌最沒辦法了,連忙好心地解答:「『道聽塗說』的意思呢,就是……」

  「水兒,妳在這幹嘛?」突然出現的曲晸揚對恭敬地喊他「大少爺」的廚娘和衛老頭點頭示意,便拎起曲若水的領子,「還在這玩耍?爹正在找妳呢!」

  「找我?」瞪起大大的眼兒,曲若水害怕地抱住哥哥的頸,「人家還沒念完夫子今天教的東西……」

  「誰跟妳說爹要問妳這個啦?有客人來訪,所以爹才讓我去找妳的。」牽著她的小手往「雄鷹廳」的方向走去。

  「客人?」曲若水腦子一轉,又「跳」回兄長的懷中。

  「妳又幹嘛了?」曲晸揚也不抱著,任由妹子像隻猴子般懸掛在自個兒的身上。

  「姊姊都還沒嫁,水兒不敢搶先!」瞧?正所謂「長幼有序」,她可不是讓夫子白教她東西的呢!

  曲晸揚一楞,旋即哈哈大笑。「笨水兒,妳到底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好不容易止住笑,他輕拍她的頭。「聽爹說,好像是個遠房親戚的小孩吧?暫時要住在咱們家,要把大家介紹給他認識,所以才喚我去叫妳的。」

  「是這樣嗎?」曲若水還是很不放心。

  「不信妳自己看。」曲晸揚壞心地呶呶嘴,曲若水的視線也跟著飄過去。

  「曲若水!妳給我下來!跟妳講過幾次,不要老這樣賴著妳哥哥,妳是聽不懂嗎?」

  「只是抱著哥哥嘛,又沒有怎樣。」曲若水嘀咕幾句,依然乖乖地離開曲晸揚的懷抱走向父親。

  「爹爹早。」

  「唉。」曲震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們都進來吧。」

  「是。」

  待曲氏兄妹進了「雄鷹廳」,便看到一名約十四歲的男孩,靜靜地,不,應該說是木然地坐在廳堂上。

  「這是冷叔叔的兒子,冷冽。」曲震遠簡單的彼此介紹:「這是老大晸揚,這是老三若水,還有一位老二若璃。若璃不太舒服,所以在房裡休息著。以後希望你們幾個能像兄弟姊妹一樣,好好相處。冷冽,你以後就和晸揚一起練功,好嗎?」

  「練功?」曲若水拉拉兄長的衣服。「為什麼他可以練,我就不能練?」這頓氣她可是憋很久了。

  「若水!妳又在那嘀嘀咕咕個什麼?還不快叫人家?」曲震遠懷疑自己半白的頭髮是這小丫頭造成的。

  「叫他?」曲若水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無緣無故「又」多了個哥哥。

  「不叫他難道是叫我嗎?」曲震遠實在又氣又好笑。「晸揚,以後你要多幫忙他,知道嗎?」

  「是的,爹。」曲晸揚聰明的什麼都不問,「我先去看看若璃。」

  「我也要去看璃姊姊!」曲若水轉身也要跟著去。

  「水兒,妳留下。」曲震遠突然叫住她。他轉頭看著一語不發的冷冽,完全不理會曲若水的哀嚎,「你先隨總管到處走走、看看吧!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向他開口。」

  「什麼都可以嗎?」突兀地,冷冽笑的詭異。

  曲震遠一僵。冷冽揚起嘴角,沒有等他的回答,跟著曲府總管離開了。

  看著那小小孤傲的身影,曲震遠有幾分愧意。「我的決定,究竟是對不對呢……」曲震遠沉吟著。

  「什麼決定啊,爹爹?」有神的大眼閃爍著疑問。

  曲震遠像是嚇了一大跳。「妳怎麼還在這?」

  「是爹爹要我留下的啊!」曲若水笑的好無辜。嘿嘿!爹爹閃神的樣子真有趣。

  「嗯。」曲震遠點點頭。「水兒,有件事情,爹爹想請妳幫忙。」

  「真的嗎?真的嗎?水兒可以幫爹爹忙?」曲若水覺得驕傲又開心。還好還好,本來以為爹爹留下我是要考我今天夫子教的東西呢!嘻嘻!還好還好,逃過一劫了。

  看女兒天真的模樣,曲震遠也放鬆下來,不再一張嚴肅的臉。「妳,想盡辦法,一定要把冷冽給留在曲府,知道嗎?」

  ***

  為什麼爹爹非要我把冷冽給留住呢?曲若水紅著眼,一邊用力對著自己紅通通的手掌吹氣。臭爹爹!居然還是考了「道聽塗說」這句成語。

  都是那個臭冷冽害的啦!若不是他,爹爹就會忘了這件事情——其實曲若水也知道,要曲震遠忘了這回事也很難……

  氣嘟嘟地跺腳,沒想到在迴廊的轉折處,看到了冷冽一個人蹲在池塘旁。

  咦?他蹲在那做什麼?

  忍不住好奇,她粗魯地跨過雕欄,慢慢地走到冷冽的身邊。

  「欸,你在做什麼?」

  「干妳什麼事。」冷冽頭也不抬,繼續他手上的工作。

  歪著腦袋,曲若水好奇地看著他的動作。終於瞭解到他在做什麼後,她驚訝地問:「冷哥哥你為什麼要在我家挖一個洞?」

  略停下動作,冷冽邪美的眼對上那一雙清亮的眸。「妳真的想知道?」

  雖然他對自己的態度很惡劣,不過她大人有大量,所以不跟他計較。「嗯嗯,你快點告訴水兒,你在幹嘛?」

  「真的想知道?」冷冽突然發現身旁的小女孩挺有意思的。

  「快說嘛!」她討好地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沒想到卻被冷冽一把甩個老遠。

  「啊呀!痛痛痛!」曲若水摸摸撞到一旁大石頭的後腦勺,「你幹嘛推我?」

  忍住愧疚,冷冽撇撇嘴,「撞一下又不會死。」

  曲若水這下也不禁生了氣。「什麼叫做『撞一下又不會死』?會痛耶!很痛耶!」

  「再怎麼痛也沒有我痛。」他低聲地道。

  「為什麼沒你痛?」像是忘了頭頂上的痛,曲若水又好奇的問。

  「妳很煩耶!怎麼老問一堆問題?」他沒好氣地繼續挖著土。

  她倒理直氣壯。「爹爹說,有問題就要問啊,不然怎麼會學會東西?」

  聽到她提起曲震遠,冷冽的臉又冷下幾分。「妳爹有什麼好?」

  「當然好啊!爹爹可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呢!」她沒辦法忍受有人用這種口氣說她爹。

  「對妳好,不見得是對妳最好的。」

  「我發覺你很怪耶,冷哥哥。」曲若水扳著小小的指頭,「你不要我問你一堆問題,可是你卻又老愛說一些水兒不懂的話。」

  「又沒人要妳聽。」受不了曲若水凡事都要問的個性,他站起身走開。

  「等等!」她小心的只抓住冷冽的衣角,免得又被他甩個老遠。

  冷冽翻個白眼。「又幹嘛?」

  「你還是沒跟我說你為什麼要在我家挖個洞。」

  他忍不住發噱。「妳真的什麼都想知道,對吧?」

  見她點點頭,「好,那我告訴妳,我為什麼要挖個洞好了。」

  「好好好!」像是不滿他跟自己身高的差距,她不管什麼顧忌,一把拉下冷冽的脖子,在他耳畔小聲地說,「你偷偷跟水兒說,水兒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一陣微微的清香自眼前小小的嬌軟身軀上散發。像娘的味道……他閉上眼,決定放任自己沉溺一下回憶。

  「冷哥哥……」怎麼他都不講話了?該不會是靠著她睡著了吧?

  「別吵。」他囂張地一把抱住曲若水,「再一下下就好。」爹,娘,您倆在天之靈,可要保佑孩兒,能為大家復仇……

  想到爹爹的交代,曲若水也回抱他。「若水兒就這樣讓你抱著,你可不可以就不要離開水兒?」

  冷冽倏然一把推開她,冷冷地看著跌倒在地的曲若水。

  像是沒看到她的後腦勺再次撞到而哀哀叫,冷冽無情地咧開嘴。「妳不是想知道、那洞是用來作什麼的嗎?」他瞇起邪氣的眼。

  「因為我想把妳給丟進洞裡,然後埋起來。就這麼簡單。」

  ***

  「都什麼時間了,若水怎麼還不來一起用膳?」一群人坐在飯桌前等了一柱香的時間,還不見曲若水的影子,曲震遠不悅地問。

  「老爺,三小姐說不舒服,所以不來吃飯了。」總管恭敬地回話。

  「不舒服?又在怪我打她手心了是吧?」這小妮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不,小姐要奴才轉達您,她不是因為您處罰她,所以她才不來吃飯的。」

  這丫頭轉性了不成?「那是怎樣?」

  「回老爺的話,依奴才所見,三小姐應該是真的不舒服吧。」想起方才曲若水皺著一張小臉兒給他看、拚命央求他幫她說謊的樣子,總管也很納悶,究竟是什麼力量讓曲若水不惜以生病為由不和曲震遠他們一起吃飯。

  平常都好好的,今天怎麼突然……

  「怎麼會呢?今兒個不是看她還活蹦亂跳的嗎?」曲震遠下令開飯,對總管的話依然存著幾分懷疑。

  瞟到冷冽似有似無的笑,曲晸揚半挑釁地問,「什麼事讓你這麼開懷?」

  收到他的戰帖,冷冽淡淡地開口。「沒什麼,只不過想起今早在湖畔看到一隻驚惶的金絲雀罷了。」

  驚惶的金絲雀?曲晸揚勾起一個瞭然的笑。「那一定是只頑皮的雀兒了,不然怎麼會讓你給碰上?」

  「是挺頑皮的,」不自覺地,冷冽想起了曲若水身上好聞的柔香,神情也變得溫柔許多。「但也挺天真、可愛的就是了。」不過,真沒想到他的一句戲言,居然讓她不敢跟他一起用膳?這怎能不令他感到有趣?

  多少弄懂這兩個孩子的話中有話,曲震遠也不方便多說什麼。他看著擁有絕美嬌顏的二女兒,順勢轉個話題,「妳最近還是常常心悸嗎?」

  曲若璃停下進食的動作,抬起一雙足以勾人魂魄的眸,「好多了,謝謝爹爹關心。」

  知道女兒是不希望他擔心,不過他還是決定再請個大夫給她看看。

  像是看穿他的決定,曲璃兒輕輕地開了口。「爹爹,您就不用再替璃兒請大夫了。那些錢不如拿去賑災還來的實際些。」

  「妳這是什麼話?」看來不只調皮的若水讓他憂心,這個文靜的若璃也挺令他煩惱的。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爹爹,我這病……怕是沒藥醫了。」

  「又在瞎說!」他最怕曲若璃說出這樣的話,這讓他想起了亡妻臨死前的認命及超脫。不!這回他不容許閻羅再奪走他所珍惜的家人們。

  「張總管!」

  「是的,老爺。」

  「明兒個,你找幾個家僕,送璃兒上『焱臺』去。」

  「是的。」

  「爹爹!」

  「不用再說了!」曲震遠揮揮手。「我已經決定的事情,誰都不能更改!」放下筷子,「我等等會在書房,有事情再向我稟報。」

  看著父親走出去,曲璃兒臉上寫滿著極度不願。「大哥,我不要去『焱臺』!」她再也、再也不要看到那張永遠掛著「燦爛」笑容的熾焱!

  「這……我也無能為力了。」曲晸揚苦笑。摸摸妹子難得紅潤的臉,「不過我想,妳去那邊對妳的身體還是多少有些幫助吧?瞧妳,不立刻臉色紅潤了?」

  「那是因為……」曲若璃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臉,如出水芙蓉的臉更添上幾許紅霞。

  「你們兄妹間的感情,真好。」冷不防地,冷冽輕哼一聲。

  原本融洽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兄妹倆對看一眼,曲晸揚打破沉默。「冷,若璃她從小身體就不好。」

  「我知道。」嘲諷地斜看她一眼,曲若璃被看的渾身不自在。「我吃飽了。」

  見他要走,曲若璃吶吶地問,「你不留下和我們聊聊嗎?」

  聊什麼呢?我跟你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啊!冷冽沒將心中的話說出,搖搖手走了出去。

  「他的身上有血腥味兒。我怕他對水兒……」心細的曲若璃也聽出了方才的暗潮洶湧,她皺起細細的眉,有些擔憂。

  「放心吧!水兒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保護她的,不是嗎?」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冷冽無形間就是想和他們劃清界線。

  難道,他根本不是什麼冷叔叔的兒子嗎?自然地,曲晸揚想到了最近的「凜府事件」。

  「哥哥,你在想什麼?」曲璃兒輕咳幾下,打斷了曲晸揚的沉思。

  「不,沒什麼。妳專心想妳的熾焱就行了,別的就甭操心了,知道嗎?」他細心地將披風卸下給曲璃兒披上。

  曲璃兒嘟起嘴,撒嬌的表情,像是跟曲若水是同個模子印出一樣動人。「連哥哥你也欺負我!」

  「好好好,我不逗妳了。」曲晸揚表情一整,「妳上『焱臺』,得自個兒小心,知道嗎?」

  柔順地點點頭,他們怎麼想也沒有想到,經過這次的分離後,兄妹再見面,竟已過六年……

  ***

  冷冽在曲府也住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雖然不見得會有人擺臉色給他看,但他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因為,這裡不是他的家。

  「啊!」

  一聲清脆的叫聲,讓冷冽疑惑地回過頭。

  忍俊不住地,他又笑了。

  唉!這小女孩真有意思。事情都這麼久了,她怎麼還是一見他就跑?

  一時間玩興大起,他三步兩步便輕鬆追上她。

  「欸。」

  「啊啊啊!」曲若水發出尖叫聲,抱著頭蹲在地上,「請你不要把水兒丟到洞裡去!水兒很乖的,嗚……」

  沒想到自己真的嚇到她,冷冽看著一滴滴晶瑩的眼淚自她眼眶滑落,好興致也被她的眼淚給弄得煙消雲散。

  「說說也不行?」撇撇嘴,冷冽雙手環胸,惡聲惡氣地看著地上小小一團的她,「我又不會真的把妳丟進去,妳在擔心什麼?」

  「那……那……那你挖個洞作什麼?」小小的臉垂著鼻涕眼淚,還真是滑稽到了極點。

  「還挖洞啊?」冷冽頭痛地皺起眉。「我無聊不可以嗎?」

  「無聊可以做很多事情啊,為什麼要挖洞?」這小姑娘問題真不是普通的多。

  「因為我……」他倏然住口,看著一臉笑意走來的曲晸揚。

  「冷,怎麼在這?不是說好要一起在書齋唸書的嗎?」

  「我沒心情。」就是看不順眼曲晸揚「大少爺」的表情。哼!有事沒事都咧嘴笑不嫌累嗎?

  挑起眉,曲晸揚斂手在後,略作試探:「原來復仇也有分心情的。」

  「你!」

  果然!曲晸揚不住歎息。父親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復仇啊?」曲若水不甘被忽略,站起身拉拉曲晸揚的袖子,「大哥你說話也和冷哥哥一樣,越來越玄了呢!」

  寵溺地摸摸她的頭,「水兒還小,以後妳就懂了。」

  「水兒不小了!」她最討厭他們老愛說她小,「水兒已經十歲了耶!」

  「那我、璃兒幾歲了呢?」

  「大哥十五歲,璃兒姊姊十四歲。」

  「這不就對了?妳跟我們比起來,還算很小呢!」

  「不管啦!水兒也要知道啦!」鼓著腮幫子,水兒鴨霸地抬頭看著曲晸揚。

  「水兒要不要吃糖葫蘆?」曲晸揚深知如何轉移曲若水的注意力。比起曲震遠,他更像曲若水的爹。

  「糖葫蘆?在哪?在哪?」曲若水覺得自己的口水快滴下來了。

  「廚房做了不少……水兒妳看路,小心一點……」

  不等曲晸揚說完,曲若水飛也似地往廚房跑去。

  「唉!這妮子!」曲晸揚溫柔地笑著,撇過頭看看冷冽,「可愛的金絲雀?」

  冷冽斜睨他一眼,不發一語地轉身要走。

  曲晸揚身形一飄,輕易地阻擋冷冽的去路。「冷,我將話先說在前頭。我會以我的雙手保護家人,不希望誰受傷,你懂我的意思嗎?」他一字一句地道。

  「所以你犧牲外人?」雖然功夫不如曲晸揚,但冷冽依然不服氣。

  「不。」他的回答讓冷冽頗為意外。

  曲晸揚的表情略為一凝。「請記得一句話,我,不是我爹。」

  ***

  冷冽坐在「觀霞樓」的欄杆上,翹著腳,嘴中叼根草,心中十分鬱悶。

  為什麼要這樣防著他?他是毒蛇猛獸嗎?

  也不想想今天是誰造成這樣的?那個曲晸揚憑什麼暗示他少碰曲家的人?

  「你在這幹嘛?」

  「走開。」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曲府中只有一個女孩兒會毫無忌憚地靠近他。

  「你在生氣?」曲若水學他,一屁股地躍上欄杆,要不是冷冽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曲若水可能就會直接跟底下的池塘來個「相見歡」了。

  「沒有。」不想再看她,冷冽望著淺藍色的天空,一抹嫣紅在天的另一頭漸漸明顯。

  「很漂亮吧?爹爹說,之所以把這兒取名『觀霞樓』,是因為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夕陽喔!」曲若水開心地指著天空,她晶亮的眼看著面無表情的冷冽,繼續獻寶:「以前我娘也常帶水兒來這邊喔,坐在這,吃著好吃的糕點,然後給水兒講一堆故事呢!」

  心弦像是被觸動,冷冽閉起眼,任意讓微風輕拂,風兒多情,將曲若水身上的幽香送進冷冽的鼻息。

  「妳娘,真好。」他的娘親,也曾經抱著他,誦書給他聽。

  「是啊!水兒的娘是世界上對水兒最好的人了。」曲若水開心地拍拍手。

  冷冽搖搖頭,「到底誰才是對妳世界上最好的人?是妳爹?還是妳娘?」

  曲若水楞楞地看著冷冽一雙邪氣的眼,「在娘過世前,娘是對水兒最好的人;娘過世後,爹成了對水兒最好的人。」

  「妳娘……過世了?」原來,不只他失去親人啊……

  「嗯。」曲若水亮麗的臉悄悄掩上一抹灰色。「不過,爹爹說,娘在天上會一直保佑我們,也會一直看著我們,所以水兒要乖乖,不然娘會傷心。」

  「是這樣嗎?」真沒想到,原來曲震遠還有幾分人性啊!不過那是因為死的是他妻子,他才會這麼難過吧?

  很自然地,他想起了慘死的爹娘。爹娘啊!你們死的好慘,好慘,好慘……

  「你又心情不好了?」曲若水用手指敲敲腦袋。「啊!對了,我都忘了我來這做什麼了。」

  「妳來做什麼?」冷冽順著她的話問。

  「拿這個給你啊!」曲若水從懷中拿出一根糖漿已融化、糊成一團的糖葫蘆,遞到他的面前。

  「以前璃姊姊在的時候,我都會偷偷留一根下來,然後再偷偷拿給她,因為大夫說姊姊不能吃這個,但她每次都叫水兒私底下拿給她吃,久了也習慣要留一根給姊姊解纏;不過,她現在不在家,但我想到你可能也會想吃吧?所以就到處找你,想拿給你……可是水兒都找不到你,我又一直塞在懷裡,所以……就變成這樣子了。」她忍不住紅了臉。

  「你怎麼不說話?」見冷冽無言,曲若水尷尬地笑一笑,「好吧!它是真的有點變形、有點噁心……那我扔了它就是。」說完,她便把糖葫蘆丟進湖中。

  「我又沒說我不要。」冷冽的聲音有些怪異,「妳幹嘛丟掉?」

  「啊?」曲若水心想糟糕。對啊,他只是沒說話、表情很怪而已,又沒有說他不想吃。完了完了!這下怎麼辦?他會不會以為我是故意不給他吃的?這樣就不能達成爹爹的交代了……

  曲若水看著深不見底的池塘,開始祈禱娘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她……

  沒發現曲若水眼底的決心,冷冽轉頭看向她,「不過算了……欸!妳瘋啦!」來不及抓住曲若水的衣服,他只能在曲若水躍下欄杆後,也跟著跳進池塘。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恰巧路過的丫環連忙高聲大喊:「三小姐和冷少爺掉進池塘裡啦!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當曲若水被冷冽抱著離開池塘的那剎那,她的手中,緊握著只剩下兩顆李子的糖葫蘆。

  曲若水迷迷糊糊中露出個微笑。還好還好,還有兩顆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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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吵……是誰在她耳邊吵?

  模模糊糊中,曲若水似乎聽到父親和哥哥的爭執。

  「難道爹希望水兒慘死在他手中嗎?」曲晸揚冷聲地問。

  「一切都等水兒醒來再說也不遲,這也許只是意外。」曲震遠擔心地用手輕拭去曲若水額上的熱汗。

  「意外?爹您是不是糊塗了?誰都不能保證下回他會不會直接拿刀捅水兒,爹您這是在冒險啊!」曲晸揚打死也不相信曲若水是「意外」掉進池塘裡的。他依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曲震遠要這麼保護冷冽。「更何況,冷冽他……」

  曲震遠橫起眉打斷曲晸揚的話。「若我真糊塗也輪不到你教訓老子!」

  「爹,您……」

  「唔……」曲若水痛苦的呻吟讓他們立刻停下唇槍舌戰。

  曲晸揚輕輕地喚:「水兒?水兒?」

  曲若水覺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漿糊給黏住一樣難以睜開。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眼皮微微抬起。「哥哥……爹爹……你們……咳咳……」她用力地咳了幾下,「我怎麼會在床上?冷哥哥呢?冷哥哥怎麼不見了?」

  「妳想找冷冽?」曲震遠立刻交代,「去把冷少爺請來。」

  「爹……」曲晸揚非常、非常不贊成曲震遠的主意。

  「你給我閉嘴!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冷冽這麼有敵意?」

  「我……」

  「你是怕我把曲府傳給他是嗎?你就這麼覬覦我的財富?」曲震遠憤怒地拍桌子。

  「我沒這意思……」曲晸揚向來尊敬曲震遠,但是他就是無法忍受父親總是以為他是個這麼工於心計的人。

  「爹……」曲若水不希望曲震遠和曲晸揚又因為自己而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尤其在「傳承衣缽」這件事情上。

  她年紀雖小,並不太懂為什麼爹總會跟哥哥因為這件事而吵起來,但她不喜歡他們吵架,因為她會覺得心很慌、很慌。

  「妳別說話。大夫說妳受了點風寒,需要靜養一陣子。有什麼事情,妳就交代丫鬟一聲就是了。」曲震遠拍拍她的臉頰。

  「老爺,冷少爺來了。」

  「曲伯父。」冷冽恭敬地站在門邊。

  一看見冷冽,曲若水立即從床上彈起來。「啊!我的糖葫蘆呢?」太過激烈的動作讓她一暈,只好又躺下。「唉唷!」

  「妳給我小心一點!」曲震遠受不了她的急性子忍不住大吼一聲。「這麼急幹什麼?糖葫蘆又不會因為妳這樣就跑出來。」

  看到她病弱的模樣讓冷冽皺了一下眉。這娃兒怎麼身體這麼差?同樣都是掉進池塘裡,怎麼他好端端的都沒怎樣,曲若水居然病到躺在床上,還染了風寒?

  「但是那是……我要給冷哥哥的耶!咦?奇怪,我的糖葫蘆呢?」

  「妳不會是在說被妳捏到稀爛的那根糖葫蘆吧?」曲晸揚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曲若水睜大了眼。「不會吧?被我捏爛了?」

  「不過,水兒,妳怎麼會想到要留一根給冷?」曲晸揚的口氣有一絲醋意。

  這父女倆怎都胳臂向外彎?一個猛幫冷冽說話,一個還特意留下東西給他吃。他曲晸揚可是曲震遠唯一的乖兒子,也是曲若水的好哥哥,怎麼卻半點兒好處也沒撈到?

  「因為大哥你又不愛吃甜食。」曲若水誠實地回答,「以前璃姊姊在的時候啊,她都會叫我幫她藏一根去給她……啊……」完了!她居然說溜嘴了!

  「曲、若、水!」這下曲震遠終於弄懂為什麼大女兒的病老好不了。

  「啊……爹爹,水兒頭好痛喔……」完了完了,曲若水立刻埋進棉被裡頭裝傻。「睡著了睡著了,水兒睡著了……」

  「睡著了還會講話?」曲震遠真的是哭笑不得。不過他決定,還是等她養好病,再跟她慢慢算帳吧!

  ***

  「我不要吃,不要不要不要……」曲若水死命地搖著頭,一邊吼著。「我、不、要、吃、這、個、惡、心、的、鬼、東、西!」

  「閉上妳那鴨子叫的鬼聲音。」冷冽端著湯藥站在她床前,不意外地看到躲進棉被裡,像打算長久不出來似的曲若水。他要脅著:「這可是廚房那邊燉了好幾個時辰的藥。妳若不吃,那就浪廢掉了喔!」

  他一直不懂,曲晸揚如果這麼擔心他對曲若水不利,怎麼會讓他擔任餵她吃藥的重責大任?難道曲晸揚不怕他在湯藥裡動手腳嗎?

  原來……要把藥送進她那可愛的小小菱嘴,殺死一隻年獸可能還簡單一些。

  但是年獸哪裡找?所以更證明要讓曲若水吃藥真是讓冷冽傷透腦筋。

  「這你昨天就說過了啦!換一個換一個。」曲若水從棉被裡傳出悶悶的聲音。

  冷冽翻翻白眼,不禁哀悼自己悲慘的命運。曲晸揚,我跟你卯上了。「妳是想讓曲伯伯餵妳吃藥對吧?好,我馬上去找曲伯伯,妳等著喔!」

  「這個你前天就用過了啦!」

  敢情曲二小姐在跟他玩遊戲嗎?冷冽終於可以瞭解到曲震遠的辛勞了。

  端著快冷掉的湯藥,冷冽決定不再開口,但聽著曲若水一次比一次還大聲的咳嗽,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咳咳咳……」這小妮子是打算把肺咳出來才甘願是吧?

  「咳咳……哈啾!」他再也受不了了!

  「咳咳……唉唉唉,你幹什麼?」曲若水瞪大了眼。完全沒有想到冷冽居然會直接自己動手掀開她的棉被。

  一張線條剛硬、輪廓深邃的俊臉離她不到三公分。曲若水紅著臉,結結巴巴地看著他。「男女授受不親……」

  「吃不吃?」冷冽板著臉孔,故意忽略內心那異樣的漣漪,冷冰冰地看著曲若水。

  「不……吃……」剛說出口,曲若水就後悔了。

  嗚……她幹嘛這麼死堅持嘛!瞧瞧眼前那張快要變成包青天的青紫色臉孔,若此時冷冽一掌打下,曲若水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

  「我再問一次。」冷冽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努力克制想把她纖細的脖子掐斷的衝動,「妳到底吃不吃?」

  「不……嗚!」

  她瞪大了眼,看著貼在自己唇上的那雙冰冷的唇。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跑進自己的嘴裡了?

  曲若水整個腦子「轟」的一聲,她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到燒焦。她直覺反應地吞下對方傳送來的液體,軟軟地承受著他在她唇上廝磨的柔情。

  這根本不是冷冽的本意。他很想立刻停下這個動作,他知道這個動作已經超越了對平常人的禮貌,但他又捨不得離開那兩瓣柔軟的觸感。

  發覺到曲若水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才依依不捨地打住。

  「來,呼吸。」他好笑地看著極度缺氧、正努力嘗試把氧氣灌飽的曲若水。雖然他不介意再用同樣的方式讓她吃藥,不過他想「有很多人」應該會「非常」介意。

  等曲若水的呼吸終於順暢了,臉色也不再異常紅熱之後,冷冽端起一旁的碗。

  「還有一大碗,妳要不要自己吃?」冷冽咧出一口白牙。

  ***

  冷冽端著空碗走往廚房。沿途精心設計的迴廊從不曾讓他震撼、感動過。

  再怎麼美的景色,都比不上家呵……他永遠忘不了殺死他全家的賊人猖狂的笑聲。

  當時的他躲在花園中的大花瓶裡,聽著外頭傳來燒殺擄掠的聲音,他害怕地抖著身體,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只能被迫聽到家裡的人慘叫著、哭泣著。

  當「他」將頭探看自己藏身的花瓶時,冷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停了。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暗示自己不要說話,就離開了。

  「他」雖然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以為自己就會感謝「他」嗎?

  得了吧!殺親之仇不共戴天,他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冷少爺。」衛老頭突然地喊住冷冽。

  「有事?」挑起一邊的眉,冷冽疑惑地看著面容凝重的衛老頭。

  「請冷少爺跟我來。」見冷冽懷疑的表情,衛老頭不容置否地直接拉著他走向自己的房間。

  冷冽想掙脫,卻發覺這老頭雖然看起來又老又瘦,但力氣還不小。儘管心中充滿了問號,但他還是順著衛老頭的意思,走進他的屋子。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冷冽看著帶著自己過來、一言不發地到處翻找東西的衛老頭,有絲不耐煩。

  「找到了!」衛老頭轉過身,將手上的玉珮展示。「請少爺看看。」

  這不過只是一塊玉珮罷了,為什麼衛老頭會這麼神神秘秘地叫他看?想必這定大有文章。冷冽接過玉珮,表情瞬間凝住。「這……這是……?你怎麼會有我們凜家傳家玉石?」

  可不是嗎?那塊擁有清澈色澤的美玉,還刻著「凜」字樣的玉石,不就是小時候他曾見過幾次的傳家玉?他記得小時候曾問過爹,為什麼那塊玉不見了,爹只是含糊帶過,沒想到……

  「這是老爺六年前交給小的,要小的帶離凜府。」衛老頭閉上眼睛。「老爺那日突然要我速速離開凜府,到曲府工作,說未來會用得上。誰知道……六年後,凜府居然碰到這樣的災變……少爺……」

  「等等!」冷冽依然防備地阻止衛老頭的靠近。「除了這塊玉,你還有什麼方式證明你之前在凜府做事?」

  冷冽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待在曲府的他,什麼都要懷疑、什麼都要防備,即使一切物質享受跟之前在家幾近相同,但心理的壓力卻讓他常在半夜驚醒,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身首異處。

  衛老頭的眼閃過一絲激賞。對於冷列的懷疑他並不感到氣憤,相反地,他覺得很欣慰。凜老爺,您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他毫不遲疑地將手指向冷烈的左肩。「少爺您的左肩上,刻有個『凜』字。」

  ***

  腦袋昏昏沉沉地繼續走向廚房,冷冽的心中是五味雜陳。

  衛老頭認真的神情,冷冽永遠都不會忘記。

  「少爺,這塊玉小的先幫你保管。您若帶著這塊玉,怕會引來另波殺機。小的老了不中用了,死不足惜,小的拚死也一定要保住少爺的性命!」

  「走路不看路,是很容易跌倒的。」曲晸揚調侃的聲音穿過冷冽的耳朵。

  這兩兄妹是怎麼了?怎麼老喜歡纏著他?

  「等等,我有話問你。」

  「有什麼好問的嗎?」冷冽輕易地繞過他,讓曲晸揚萬分驚訝。這小子不過來曲府兩個多月,功夫居然進步的這麼多。

  「當然有,而且還很多。」曲晸揚不敢輕心,認真地和冷冽纏鬥著。

  只見一白一藍的影子在陽光下交互穿梭,讓人眼花撩亂。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倆人依然難分軒輊。「喝!」年紀稍長的曲晸揚硬是佔了點上風,一個翻轉動作騙過冷冽,他手指到冷冽的心臟。「可以讓我問了吧?」

  「願賭服輸,有什麼話你就問吧。」冷冽雖有些不爽,但還是很有風度地看著蹲在地上喘氣的曲晸揚。

  等了一會,仍不見曲晸揚站起身。沒耐性的冷冽轉身要走。

  「等等……」曲晸揚喘著氣。這小子都不會喘的嗎?真是可怕!

  「欸!不是說要讓我問問題嗎?」曲晸揚早就穩下呼吸了,他之所以蹲著,是在想一些事情。

  「可是我得先把令妹的碗還給廚房。有什麼話,你改天再問吧。」他沒有回頭。

  「我正要問你這件事。」曲晸揚飛快地跟上冷冽。「你是用什麼方法,居然水兒這些日子都肯乖乖吃藥?」奇了,這小子到底是有什麼魔力?一向打死也不肯吃藥的水兒居然會乖乖聽話?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何不直接去問問令妹?」冷冽才不想說出自從上回用「嘴對嘴」的方式餵她吃藥後,曲若水現在一看到他,不等他開口,就立刻端起藥碗,咕嚕咕嚕地喝下藥汁,害他想逗她也沒機會了。

  「問得出來我就不會問你啦!」水兒聽到他問她時,只是紅著臉猛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哦?」冷冽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曲晸揚覺得冷冽和曲若水倆人之間,好像有什麼秘密不肯讓他知道,他一肚子不悅。「少跟我裝傻!你剛也說啦,願賭服輸。你還不快點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冷冽偏著腦袋看著氣呼呼的曲晸揚。「既然有人不希望我說,我又何必多話?」

  「你……」

  「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麼?」曲震遠的怒吼聲打斷了曲晸揚。「我不是叫你們今天要跟我出去一趟嗎?害我找你們找了老半天!」

  「有嗎?」曲晸揚丟個眼神給冷冽,看見他似不領情的諷笑,曲晸揚的頭皮開始發麻了。

  「曲伯父。」冷冽開了口,「我記得,您是和我們約明天吧?」

  「呃?是這樣嗎?」曲震遠這下也無法肯定了。

  「對啊!爹,是您弄錯日期了。」曲晸揚打蛇隨上棍。

  「嗯,那明天可別忘了。」

  「是。」

  見曲震遠逐漸走遠,曲晸揚感謝地轉頭看向冷冽。「謝謝你啊,兄弟。」

  「我只是實話實說。」冷冽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

  「你知道嗎?」曲晸揚的歎息讓冷冽停下步伐。

  「我真希望,我們可以是兄弟。」

  冷冽轉過身,凝視著曲晸揚。「你剛說什麼?」這人腦子是壞掉了嗎?要跟一個將來定是敵人的人做兄弟?

  曲晸揚表情嚴肅地回視。「你懂我的意思的。」

  儘管他很欣賞冷冽,但是身為曲府的長子,他沒辦法拋下一切交這個朋友。

  這真的是長子難為啊……

  ***

  經過幾天的調養,曲若水的身體也好了大半。強被押在床上幾天,曲若水覺得終於可以到處亂走,真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她一點都沒有芥蒂地坐在「觀霞樓」的欄杆上,悠哉悠哉地晃著兩條短短的腿。

  「水兒。」

  曲若水一回一看,立即露出個大大的笑。「哥哥。」

  「身體好點了嗎?」見她快速地點點頭,曲晸揚繼續問,「一直忘了問妳,之前妳怎麼會突然掉進池塘?」

  曲若水一臉為難。「一定要說嗎?」現在想起來還真的覺得很丟臉呢。

  「不方便說?」曲晸揚暗忖。莫非是冷冽暗地裡對她施壓?

  「也不是啦!」曲若水笑呵呵的。「我以為冷哥哥不想吃糖葫蘆,所以我就把它丟進池塘,後來想想不太對,所以水兒就跳進去撿啊。」

  「糖葫蘆?」就為了糖葫蘆,這娃兒連命都不顧了?他想,如果給爹知道了,爹不知會不會氣到昏倒?

  「對啊。就是糖葫蘆。」

  「嗯,我知道了。」他得想想該怎麼跟爹說明才是。

  「哥哥,水兒有個問題。」

  「嗯?」

  「為什麼你會讓冷哥哥來餵我吃藥?」她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是這回老看冷冽不順眼的哥哥,居然會向爹要求讓冷冽來照顧她,曲若水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因為妳不是喜歡冷哥哥嗎?」曲晸揚一副「好哥哥」的樣子,想藉此打混過去。

  怎麼可能告訴水兒,他之所以會央求父親讓冷冽去照顧她,是因為他想藉此證明水兒會落水並不是意外,也證明冷冽其實對曲府會造成極大的不利。

  但沒想到……原來他最初就料錯了。

  原來水兒會掉進池塘,並非冷冽的陰謀,而真的是水兒那白癡自己跳進去的;況且這些日子以來,水兒不但沒有差錯,反而順從地讓冷冽餵她吃藥;還有自己和冷冽相處下來,也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人,只是……

  「我哪有喜歡冷哥哥!」水兒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雙優美的薄唇,臉兒開始紅了起來。「哥哥你亂說!」

  「好好好,我亂說。」曲晸揚又不是白癡,自然看出了曲若水莫名的臉紅一定跟冷冽有關。

  這下可好玩了。

  水兒喜歡上冷冽,如果冷冽也喜歡水兒,那兩家的恩怨可能就此一筆勾消,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但是,如果冷冽對水兒無意呢?

  「不過……哥哥,」曲若水還是對那個吻很介意。「嗯……呃……」

  這妮子八成是要告訴自己一些小秘密。曲晸揚彎下腰,「想說什麼,跟哥哥說沒關係。」

  「……」想了一想,曲若水還是覺得很彆扭。

  若是璃姊姊的話,她大概還會很直接就說出口,但是對大哥,曲若水發覺她還是說不出來。

  算了!還是把那件事情當作是她和冷冽之間的小秘密吧!

  「沒事?」曲晸揚意外地看著臉蛋紅紅的曲若水。「水兒騙哥哥。」

  曲若水慌張地眼睛飄啊飄的:「沒有啦!哥哥你真的想太多了。」

  見曲若水不願說的樣子,曲晸揚也知道再怎麼逼也沒用。「好吧。但妳若有心事,可以告訴哥哥,好嗎?」

  「嗯!」曲若水一把抱住曲晸揚,曲晸揚也任由她抱。他心理知道,每次她一對他說謊,就會過來抱住他。看看眼前心虛的臉兒,曲晸揚一點都不懷疑,曲若水一定又說謊了。

  而這次的謊,一定和冷冽脫不了干係。

  遠遠的,一雙邪美泛著不知名怒火的眸子,冷冷地看著這對兄妹親熱的模樣……

  「你在這做什麼?」曲震遠老遠就看見冷冽躲在樹叢中,表情複雜地不知盯著什麼看。曲震遠悄悄靠近,正好瞧見曲晸揚帶著曲若水離開「觀霞樓」,一陣不安的感覺急促湧上心頭。

  距離他把冷冽帶回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照一般而言,一個人明明知道把自己帶回來的人就是殺害他家人的幫兇,怎麼會一點想報仇的跡象都未曾展露?甚至恭敬安份,一點都沒有復仇的動作?仔細想過,曲震遠覺得這的確不合常理了些。

  當他看見冷冽用如此陰騖的表情看著曲晸揚和曲若水,他開始感到緊張。

  冷冽撇撇嘴,像是被人偷窺到自己不願展現的一面,沒有回答地轉身離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曲震遠心中警鈴大響,他怒紅了眼,揪起冷冽的領口,「我在問你話你聽見了嗎?」

  「沒想做什麼。」冷冽不願再戴著恭謙有禮的假面具,他毫無懼意地回瞪曲震遠:「你有看見我做什麼嗎?」

  被冷冽冰冷的表情嚇住,曲震遠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因為一時慈悲而將冷冽帶回家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警告你,少打點歪主意,對你對我都好。」

  「什麼叫做對你對我都好?」冷冽幾乎要笑出聲音了。「你殺我全家,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會有比這更糟的嗎?我還會有什麼好?我今天不過只是站在這,看看你那雙寶貝兒女,你這麼緊張作什麼?」冷冽勾起一個不屬於他年齡的冷笑。「倘若我動了曲若水一根寒毛,你豈不要了我的命?」

  曲震遠忍不住咬緊牙,加重手上力道。「不准你動我家人一分一毫。」

  冷冽抬起早準備好的腳,重重地踹向曲震遠的膝關節。沒料到冷冽會這麼做,曲震遠吃痛地丟下他,單腳跪在地上呻吟。

  冷冽拍拍身上的塵土,冷冰冰地看著曲震遠。「如果我也這樣對您說,您是不是也會放過我凜家呢?」

  冷冽才不管曲震遠怎麼想,他直挺挺地離開,徒留下曲震遠一個人在原處。

  看著那孤傲的背影,曲震遠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

  「冷哥哥?」曲若水看著坐在自己房裡卻一語不發的冷冽。「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別吵。快吃藥。」冷冽依舊板著臉看著窗外。

  曲若水端著藥碗,「冷哥哥……」

  「妳是要我餵妳是吧?」冷冽不痛不癢地伸伸懶腰。

  「不用了,我自己會吃。」曲若水捏著鼻子,小口小口地啜著。

  「對了,冷哥哥……」

  「喝完再講。」冷冽仍一副酷樣。

  「……」儘管很不願意,曲若水還是乖乖的遵從他的話。

  好不容易喝完了,冷冽拿過碗,直接走出她房間。

  「等等!」曲若水拉住他的衣角。

  「妳忘了上回被我踹開嗎?放開!」

  曲若水立刻縮回手,見他又要離開,她連忙擋住門。

  「妳幹嘛?」冷冽不給她好臉色。

  曲若水怯怯地看著他。「冷哥哥……你最近怎麼了?每次端藥來,都不再陪水兒說話了……」曲若水忍住想掉淚的衝動,「冷哥哥都板著臉,這樣的冷哥哥,水兒不喜歡。」

  「沒人叫妳喜歡。」冷冽一直在想,為什麼不一把揮開她,然後大方的走出去?他怎麼會突然心軟了?

  嗯,他懂了。那是因為她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所以他不想趁人之危。對,就是這樣!他拚命地這樣勸服自己。

  「冷哥哥……」曲若水大大的眼中開始有淚水在打轉了。「你是不是討厭水兒?」

  「沒有。」他悶悶的垂著頭。若能討厭你就好了。

  雖然他老覺得曲若水煩的要死,但又習慣了她對他笑的模樣。唉!他是怎麼了?

  雖然是因為爹爹的交代,曲若水不能讓冷冽討厭她。但是她發現,就算爹爹沒有交代,她也不希望冷冽討厭她。

  曲若水咬著唇,「那……」

  冷冽硬擠出個笑。「我沒事。天晚了,妳該睡了。」

  曲若水想了想,「不要!我想跟你去晃晃。」

  不等冷冽答應,曲若水直接走出去,「走,陪我去看星星。」見他仍然猶豫,她牽起他的手,「走嘛走嘛!陪我去看星星嘛!」

  拗不過她,冷冽像根木頭一樣被她拉著走。

  「這邊這邊!」曲若水拉著他一起坐在花園的草地上。「從這兒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星星唷!」

  見她開心的模樣,冷冽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天空。

  「很美的,對吧?」曲若水支著下巴,「以前小的時候……」

  「又是妳娘?」冷冽才開口,就後悔了。還好這兒不是很亮,所以曲若水瞧不見自己的臉紅。

  楞一下,曲若水咯咯地笑了。「不是啦!是小的時候,我常和璃姊姊在這兒看星星,聊聊天呢!不知道璃姊姊現在在『焱臺』過的還好嗎?」

  「我真羨慕妳,有這麼疼妳的哥哥姊姊。」冷冽放下了緊繃的情緒,拔起一根草就往嘴裡嚼。「可能是因為我是獨子吧?爹娘雖然疼我,但是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

  「不過,現在你有我們啦!我和哥哥姊姊都會很疼你的!」曲若水揚起燦爛的笑。

  著實覺得她的童言童語很窩心,但卻又覺得她的措詞很有趣,冷冽第一次在曲府爆出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曲若水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呢!

  「謝謝妳。」冷冽用手撥開蓋住她眼睛的髮絲,輕輕地吻上她的額。

  「謝謝妳,真的。」

  「為什麼要謝謝我?」曲若水發覺自己完全不懂冷冽在謝什麼。

  「是啊,謝什麼呢?我也很想知道。」冷冽和曲若水一轉頭,便瞧見曲晸揚鐵青著臉,冷冷地站在他倆身後。

  「咦?哥哥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曲若水不似冷冽表情僵硬地笑著。

  「妳還敢說晚?妳呢?這麼晚不睡覺在這做什麼?」曲晸揚雙手環胸。

  「我和冷哥哥在看星星啊。」曲若水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妳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半夜和個陌生人出來?」曲晸揚本來到她房間去看曲若水,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害他著急的要命,趕緊告訴曲震遠她不見的事情。

  「全家上下到處在找妳,妳居然在這看星星?」隨後趕到的曲震遠生氣的就是賞她一個巴掌。

  「曲伯父,是我不對。我不該跟著水兒起哄。」冷冽不忍見她被打的臉都腫起來了,連忙將她護到自己的背後。

  「爹爹,都是水兒的錯,這跟冷哥哥沒關係。」都是她!耍什麼性子要出來看星星,現在連爹爹都生氣了,這下真的不妙了。

  「爹,您別氣,我想水兒也不是故意的。」曲晸揚也幫忙說話。

  「妳這丫頭到底想做什麼!下次妳再隨意晚上跑來跑去的試試看!」曲震遠氣得臉色發白。自從那天和冷冽起了衝突後,他的心開始惶惶不安,深怕哪天冷冽會趁著他不注意對他的家人下手。當他聽到曲晸揚說曲若水在這個應該在房裡休息的時間,卻不在房中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冷冽開始報仇了。他簡直快要崩潰,深怕曲若水慘死在冷冽的手中,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活蹦亂跳的寶貝女兒、害怕再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死屍……這樣的恐懼,怎能不叫曲震遠擔心憤怒呢?

  「水兒不敢了。」紅著眼,曲若水小聲地應著。

  一群大人們走後,曲晸揚才輕輕地摸曲若水紅腫的臉,他心疼地皺著眉,「還痛嗎?」

  搖搖頭,曲若水把眼淚忍下。「這本來就是水兒的錯,被爹爹打也是應該的。」

  曲晸揚從懷中掏出罐小藥瓶,「擦擦吧,這樣會比較不痛些。」

  「我來幫忙。」冷冽欲順手接過,曲晸揚卻把藥握緊在掌心。

  氣氛瞬間凝滯。

  「不勞尊駕。」曲晸揚冷冷地看著冷冽。

  「哼!」冷冽背過身,不想在曲若水面前跟曲晸揚對上。

  曲晸揚把藥膏溫柔地塗抹在曲若水的臉上,「這藥妳先拿著,等臉消腫後就不用再擦了,知道嗎?」

  「嗯,謝謝哥哥。」

  「妳趕快回房去吧,免得又被爹爹罵。」曲晸揚招招手,「春紅,妳帶小姐回房去。」

  「是的,大少爺。」

  「你刻意留住我,是為什麼?」冷冽見曲晸揚沒有要走的意思,淡淡地問。

  曲晸揚也不拐彎抹角。「我要你離開曲府。」

  「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水兒的哥哥。」曲晸揚不留情地道:「水兒意外落水起因是你,水兒夜不在房的理由也是你。你三番兩次出現的時機都太恰巧了。雖然我寧願是我想的太多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立刻離開曲府。」

  「曲伯伯要是知道你私自趕走我,你不怕曲伯伯怪罪下來?」冷冽對曲晸揚突然的冷漠感到十分懷疑。在曲晸揚要他走後,他更肯定曲府已經發生問題。

  「你別管這麼多。」曲晸揚不願多說。「你快點離開就是了。」

  「你不是說希望和我是兄弟?」冷冽依然不肯死心。「既然要做兄弟,就該坦白,不是嗎?」

  曲晸揚拔出劍,指著冷冽的眉心。「你走不走?」

  「……」知道要從曲晸揚口中套出話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冷冽也只好答應。「明天黎明起,世界上不會再有『冷冽』的存在——」冷冽擋開曲晸揚的劍。「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凜冽』。」

  「我會等著的。」收起劍,曲晸揚拋給他個難懂的眼神後便走了。

  「我們走吧。」冷冽,不,應該說凜冽。凜冽像是對著空曠的花園喊話似的,但沒多久,衛老頭的身影隨步跟上凜冽。

  「少爺,小的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衛老頭恭敬地鞠個躬。「小的已經替少爺找好暫時歇腳的地方了,所以……」

  「一切都照你的意見吧。」凜冽故意忽略掉內心異樣的酸楚,冷著臉離開曲府。

  而身後的衛老頭則是露出笑容。

  少爺終於,終於肯展開報仇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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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六年後

  一名身著淺紫色羅裙的少女,不淑女地坐在「觀霞樓」的雕欄,白細的足踝懸空地蕩啊蕩的,黑色的長髮任意隨風飄啊飄的。曲府若不是早已習慣曲二小姐這奇特的怪癖,怕是以為曲府鬧鬼了呢!

  「妳又在這發呆了。」已是曲府主人的曲晸揚將披風圍上曲若水細瘦的肩,「在想冷冽?」

  「不是。」曲若水抬頭對著兄長笑笑。「我在想爹。」

  曲晸揚坐到曲若水身邊,一張俊俏的臉有些不自在。「妳還在怪我……」

  「沒有。」曲若水搖搖頭。「水兒從沒有怪過哥哥你這麼做。」

  有力的臂膀將曲若水圈住。「時間真快,都六年過去了。」

  「是啊……」都六年了,「他」離開曲府也六年了。

  「少爺,客人已經在『雄鷹廳』等您了。」

  「嗯。」曲最揚對總管點點頭,「我回大廳去處理事情,有什麼事情交代春紅一聲,知道嗎?」

  「嗯,哥哥你忙去。」待曲晸揚離開後,曲若水繼續看著天空發呆。

  當年曲晸揚私下送走冷冽後,曲震遠大發脾氣,把曲晸揚吊在大樹上狠狠地用鞭子抽打,三天三夜不放人,若不是曲府上下集體求情,曲震遠可能打算要把曲晸揚吊死為止。

  曲府上下對曲震遠這樣近乎瘋狂的行為都感到不可思議。大家懷疑,曲震遠可能得了失心瘋,好說哄騙好一陣,曲震遠才肯讓大夫檢查。

  經過好幾個大夫的診斷後,他們終於確定……曲家老爺已經瘋了……

  曲晸揚心裡清楚,曲震遠向來不做虧心事,會變得如此,定是凜府滅門血案的事情,讓他承受著良心的煎熬。

  一邊害怕當時的土匪頭子何時會潛入曲府,危及曲家的人;一邊他更害怕養虎為患,擔心凜冽會反咬他一口。種種擔憂積壓在曲震遠的內心,終於讓他崩潰了。

  曲晸揚就是因為發覺到曲震遠的不對勁,怕他一錯再錯,狠心地把凜家唯一血脈也殺了,所以才會偷偷送走凜冽。

  曲晸揚斟酌了情況後,他擔心曲震遠發瘋的事情一傳出去,不單會有不法之賊對曲府起覬覦之心,而且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曲震遠對曲府的人來說,就像是個不定時炸彈一樣,人心惶惶,所以他才狠心將父親軟禁後院。

  但沒想到幾年後,曲震遠因為下床鋪不小心跌倒,撞破了腦袋,竟一命嗚呼。

  「怎麼過了六年,妳還是老愛往『觀霞樓』跑?」一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曲若水正在回憶著往事,沒想到突然會有人過來。她訝異的想回過頭,卻一個不注意,身子反而重心不穩而栽向池塘的方向。

  完了!曲若水緊閉雙眼。這下又要歷史重演了。

  「妳怎麼這麼愛這池塘?」男子半揶揄的輕笑聲,在她耳際響起。

  曲若水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有跌入池塘中,但卻被對方抱個滿懷。「放我下來!」曲若水紅著臉瞪著對方。

  「沒問題。」他讓曲若水穩穩地站在「觀霞樓」的涼亭中。「女孩子家不要這麼皮,知道嗎?」

  曲若水這才真正看到差點害她跌進池塘、卻也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男子。還沒有認真地打量,她便認出那雙邪氣的眸子。

  「冷哥哥!你怎麼突然出現了?」曲若水開心地大叫,一把抱住了凜冽。

  「出現不好嗎?」凜冽任由她抱著,仔細的端詳這六年不見的小妮子。

  「水兒!妳這樣抱著冷成何體統!」曲晸揚一邊大吼著,一邊奔向「觀霞樓」。

  「水兒只是個孩子,有必要這麼介意嗎?」凜冽笑得可無辜了。

  曲晸揚氣急敗壞地把曲若水拉到身後。「水兒不小了,今年她已經十六歲了。父債子還,你儘管針對我,不要對水兒下手。」

  「你還是這麼寶貝水兒。」凜冽的眼快速地閃過一絲憤怒,快到曲晸揚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我告訴你我要什麼。」

  凜冽指著曲若水,「要我放過曲府很簡單。我,要她。」

  「我不可能讓水兒跟你走的!就算曲府垮了,我也不會同意!」曲晸揚咬牙。

  「垮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曲若水覺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情況之外。

  「水兒妳不知道嗎?你們家不再是京城的……」凜冽故做驚訝狀地看著曲若水,眼中卻閃爍著殘忍的光芒。

  「凜冽,你住口!」曲晸揚氣的就要給他一拳,但輕輕鬆鬆就被凜冽閃開了。凜冽的眼一瞇,迅速地一掌擊在曲晸揚的腹部。

  「唔!」

  「哥哥!」曲若水輕呼,連忙扶住曲晸揚。「你幹什麼?」曲若水生氣地瞪著完全不在意的凜冽。「為什麼出手這麼重?」

  「我這叫做自保。」凜冽覺得自己的理由可正當呢!

  「水兒,不要跟他生氣。」曲晸揚喘口氣,向凜冽說道:「我爹欠你的,我一定會還你,但要我把水兒交給你,你想都別想!」

  凜冽一點都不在意曲晸揚說什麼。他看著一臉茫然的曲若水,「水兒,妳說呢?」

  腦袋轟隆隆的曲若水,一時間無法消化這麼多東西。她沒有回答凜冽,只是轉頭看向曲晸揚,「到底……爹欠下冷哥哥什麼東西?還有,為什麼……」

  「妳爹欠下一大筆財富。」凜冽好心地幫她解答。

  他當然知道曲晸揚是怎麼想的。若讓曲若水知道疼她的父親居然是殺害他一家人的幫兇,誰也無法保證曲若水會有什麼反應。「那一大筆財富,得賠上整個曲府才夠還。」這樣算,還算便宜曲府了呢!

  曲若水慌張地喃喃自語:「爹爹……爹爹怎麼會欠下這麼大筆錢呢?」

  心疼曲若水恍惚的模樣,曲晸揚拍拍她面無血色的小臉。「妳別擔心,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

  「你要怎麼處理?」凜冽哼一聲。「今天一個水兒就可以換回整個曲府,這麼賠本的生意我都肯做了,你有什麼好拒絕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曲晸揚才不相信凜冽會安什麼好心眼。

  想了很久,曲若水緩緩慢卻堅定地開了口。「如果……如果我可以換回曲府的完整,我願意。」

  「水兒!」

  「不過,你得保證,不再為難曲府。」曲若水毫無感情地盯著凜冽。

  「當然可以!」我不為難曲府,我只是為難曲晸揚而已。這句他在心裡頭補上。

  「那麼……」曲若水扯出個笑。「我跟你離開曲府就是。」

  ***

  「噁……」曲若水將穢物吐在春紅早已準備好的盆子裡。「小姐,妳沒事吧?」春紅擔心地看著吐的暈頭轉向、臉色發青的曲若水。

  「嗯……」曲若水軟軟地躺回椅背,春紅趕緊向簾外招手喊停。等大家都停下來了,春紅才下車去處理曲若水吐出來的東西。

  她坐在馬車裡昏昏沉沉地想,已經坐了三天,也吐了三天了,怎麼還沒到啊?

  熾熱的天氣,再加上曲若水從沒出過遠門,馬車顛簸得又厲害,這趟行程下來,曲若水覺得自己半條小命都快丟了。

  「怎麼這麼不中用啊?」衛子塵拉開廉子,譏嘲地笑著。「果然只是個大小姐罷了,養尊處優,一點小苦都不能吃。」

  曲若水沒有理會他,只是把眼光調向另外一邊。

  不知道為什麼,曲若水老覺得衛子塵的五官總給她一份莫名的熟悉感。雖然有這樣的疑問,但她還沒笨到直接去問衛子塵,然後換來另一頓無聊的嘲諷。

  春紅瞄了瞄衛子塵,「請衛少爺對我家小姐客氣點!小姐只是沒有出過遠門而已,她才不是什麼養尊處優……」

  「春紅,我想喝點水。」曲若水頭疼地閉上眼睛。這兩個人像前世冤家一樣,動不動就要鬥鬥嘴,似乎不鬥一下,就會不快活似的。還好衛子塵也不跟春紅計較太多。不然想想,她和春紅都沒有立場在這兒耍性子。畢竟,她不是在曲府當個小姐呵……

  「衛,你是閒著沒事幹嗎?」凜冽踱步靠近,給衛子塵一個警告的眼神,再看著曲若水一張毫無血色的小臉。「要不要下來走一走?這樣會舒服一點。」

  「好。」曲若水到處張望找春紅幫忙她下馬車,沒想到凜冽卻自己抱著她下車。

  「你……你……你……」曲若水掙扎著想離開凜冽的懷抱,卻被凜冽輕拍了下屁股。「我抱著妳就好了。免得妳不舒服摔倒。」

  凜冽抱著曲若水來到樹林後,靜謐的河邊,先讓曲若水席地而坐,再將手巾沾濕。「擦擦臉,會感覺好一些。」

  「謝謝。」接過手巾,曲若水順從地擦臉。冰涼的河水讓她暈眩的腦袋感覺好多了。

  「再過那個山頭,就到凜府了。」

  「凜府?」曲若水停下動作。「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凜府?」

  「為什麼這麼詫異?」凜冽好笑地回望她。

  曲若水眨著眼問。「哥哥你不是……姓冷嗎?」

  凜冽的眼抹上一層冷酷。「不,我姓凜,永遠都姓凜。」

  「……」曲若水不懂為什麼他突然散發出一股冷然之氣,不過她覺得自己不該問那麼多,所以只是低著頭,看著潺潺的水流。

  「有話想問我?」凜冽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沒什麼。」曲若水清澈的水眸對上他邪美的眼。「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凜冽沒有回答。「妳呢?妳過的怎麼樣?」雖然他這六年來都跟著衛老頭學習,但對曲府的事情他總會稍加注意。

  更何況,衛老頭都很樂意告知他關於曲府的一舉一動。

  「沒什麼好壞,就是這樣過囉。」

  曲若水想到六年前凜冽離開後,衛老頭也跟著不見了。而再見到凜冽,凜冽身旁又多個姓「衛」的年輕小夥子,曲若水把這幾個點連起來後,她謹慎地問,「當年,你離開後,衛爺爺也不見了……爺爺,是不是……」

  「衛是他的兒子。」凜冽一直在想該怎麼說比較好。「他……在前年過世了。」

  「你是說……衛爺爺過世了嗎?」乍聞噩耗,曲若水顫抖著聲音問。沒想到……疼愛她有加的衛爺爺居然過世了,這怎能不叫她難過呢?

  她不想問為什麼衛爺爺會跟著凜冽一起離開曲府,她怕當一切都串聯起來後,她會無法接受這個遲來的答案。

  「他死前還是很掛念妳。」這可不是凜冽胡說的。

  雖然曲若水是曲震遠的小女兒,不過衛老頭就是無法連著她一起恨。

  少爺,小的沒有什麼心願。只希望您對付曲府時,放過那可愛的娃兒吧!

  衛老頭臨死前的話突然浮現在凜冽的腦海中。

  若老頭地下有知,一定會對他硬將曲若水帶回凜府這件事氣到跳腳吧?

  見他表情冷肅,曲若水輕喚:「你沒事吧?」

  「我們走吧。」拉起曲若水,凜冽放開她的柔荑,不像先前來時一樣抱著她走,自顧自地走向馬車那邊的一行人。

  即使有滿腹疑惑,曲若水仍乖乖地跟在凜冽身後。

  但單純的她並不知道一切的復仇計劃,已經慢慢展開……

  ***

  好不容易在馬車被折騰了一天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凜府。

  「回到家感覺真好!」衛子塵三兩步便跳下馬背,輕快地吹著口啃。

  「小姐,您慢點兒。」春紅小心地扶著曲若水下馬車。

  剛下馬車,曲若水便被眼前宏偉的景象所震撼。

  像是綿延到天邊的城牆,在夕陽的暈染下,更顯幾分氣勢。

  走進玄關後,挺直的柏樹站滿兩旁。風吹過,便清香四溢。

  「哇!小姐,這兒比咱們曲府大了好幾倍呢!」春紅好奇地四處打量。

  沒有回應的曲若水,只是滿腹疑問地看著懸在正廳上的匾額。

  「降鷹廳」?曲若水希望自己心中的擔憂只是個錯誤的聯想。

  「妳和春紅就先暫時住在『晨曦閣』。」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曲若水身旁的凜冽隨意對個凜府中的僕人招手。「小六子,你帶她倆到『晨曦閣』去。」

  「是的,主子。」

  「有什麼需要跟小六子說。」凜冽用六年前曲震遠幾乎說過同樣的話回給曲若水。

  曲震遠啊曲震遠,你若聽到我對你的寶貝女兒說這些話,會不會氣得吹鬍子瞪眼呢?不過可惜的是,你已經死了,再也聽不到了。

  心思不若凜冽深沉的曲若水只是點點頭,她對著小六子友善地笑笑。「小哥兒,麻煩你了。」

  「哪的話。」小六子必恭必敬地擺個「請」的動作。

  待那三人離去後,衛子塵問道:「人已經接回來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你去準備一下關於和曲府有生意往來的所有大戶名單。」

  看著遠方那抹粉紅,凜冽瞇起眼。「我要你一個月內,讓『曲府』成為歷史名詞。」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曲晸揚將帳本丟向桌子,忍不住雙手抱頭。

  近幾個月以來,也不知道是誰在京城散播不利曲府的謠言,各家商行也不知吃錯什麼藥,開始陸續抱著觀望的態度,逐漸減少和曲家生意往來。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家剛冒起的「衛氏商行」,像完全不在乎賺不賺得到錢,拚命地和曲家搶生意。一開始他還不以為意,八認為是哪個傻蛋不要錢似的盡作賠本生意;但說也奇怪,「衛氏商行」的背後似乎有個財力雄厚的人支撐著,所以各大商行紛紛轉向,願意和曲家繼續來往的已剩下不到兩成。

  曲晸揚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打拼一輩子的績業居然將會毀在自己的手上。

  「少爺,您先別這麼煩惱……」一旁的總管見曲晸揚倦極的模樣,不禁也感到無奈。

  「我怎能不煩惱?」曲晸揚打斷他的話。「曲家上上下下的開銷已經出現赤字,再不想些法子,可能再過不久,曲府的人都要餓死了。」

  總管也一起幫忙想。「少爺有沒有想過和『衛氏商行』的人談談?」

  「能想的我都想了。」曲晸揚揮揮手,「最近你也挺累的,你先去歇息吧。」

  總管離開後,曲晸揚再次陷入苦惱。

  一陣風吹來幾朵烏雲,悄悄地隱住皓白的月。

  「誰?」曲晸揚倏地踢翻桌子,恰巧擋下一記銀色飛標。

  衛子塵從窗外躍進曲晸揚的書房。他懶洋洋地靠著窗欄。「你不是想找我談嗎?所以我來了。」

  聰明如曲晸揚,立刻知道他就是衛氏商行的人。

  曲晸揚穩住情緒,冷靜地看著衛子塵。「您大半夜私闖民宅,未免也太囂張了。」

  衛子塵冷笑一聲。「囂張?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才叫做囂張。」

  話未完,一道銀色閃光鞭向曲晸揚。曲晸揚早猜到衛子塵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他身影一晃,原本他所站立之處的窗戶立即被衛子塵的軟劍劈裂兩半。

  「你到底是誰?」曲晸揚對衛子塵狠毒的招式給嚇了一大跳。

  他曲晸揚雖然不是什麼大善之人,但也不是個大惡人。他向來也不愛與人結怨,怎麼今天引來如此殺機?

  突然想到什麼,曲晸揚一陣恍惚。莫非,又是爹他……

  看他一個分神,衛子塵深知機不可失,柔軟的銀色軟劍直刺向曲晸揚的咽喉。

  「噹!」一顆石子打偏衛子塵的準頭,讓那尖銳的劍鋒僅劃過曲晸揚的臉頰。

  「你在搞什麼鬼?」衛子塵意外地看著來者。

  「你眼裡還有王法嗎?」司徒冀憤怒地握緊拳頭。

  衛子塵上下打量司徒冀,心中有了疑竇。

  司徒在玩什麼把戲?他怎麼老在阻撓我和凜冽……衛子塵心中有了其他打算。

  衛子塵收起軟劍,它像條靈蛇般重棲衛子塵的腰間。「姓曲的,今天算你走運。」看來,他得和凜商量一下。

  「你沒事吧?」司徒冀關心地走上前。

  「你又是誰?」今晚真是熱鬧。先是有人想殺他,後來又有人來搭救。到底他今晚走的是什麼運?

  司徒冀抱拳。「在下司徒冀。」

  司徒?曲晸揚心下一驚。「你怎麼會……」

  「有話晚點再談,你現在先跟我離開,萬一衛他改變心意,回過頭再要你的命,我恐怕也保不住你。」

  無視司徒冀緊張的神情,曲晸揚像想起什麼。「吵了好半天怎沒人來看看……」他心跳漏拍幾下,瞳孔逐漸放大。「難道姓衛的那傢伙……」

  「我很抱歉。」司徒冀歎口氣。「我來的時候,府上已無任何生還者……」

  曲晸揚倒退幾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司徒冀。「那個姓衛的……我們到底……到底欠了他什麼?他要這麼……這麼趕盡殺絕?」

  雖然不想當壞人,但司徒冀還是老實地坦承。「衛……是凜冽的人。」

  「……」曲晸揚震驚地看著司徒冀,將盈眶的淚忍住。

  如果他早點讓下人們領完薪俸、離開曲府,就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了……

  總管剛才端茶來給他呢,但誰知下一秒……下一秒竟已是天人永隔……

  「跟我走吧。」司徒冀拍拍他的肩。

  「為什麼要幫我?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凜冽的人?」曲晸揚冷漠地看著司徒冀。

  「你的確有懷疑的理由。」司徒冀看著曲晸揚,他正如驚弓之鳥.心懷警戒。「時間可以證明一切,如果你對小王有些認識,你當知小王從不打誑語。更何況,你覺得現在你還能在哪藏身?」

  曲晸揚沉吟半晌,決定跟司徒冀走。

  「能否幫我個忙,代我去看看水兒?」曲晸揚眉心緊蹙,這是他唯一的記掛。

  「這當然沒問題。」司徒冀咧出一口白牙。

  就算你沒有要求,我爹也會叫我去探聽一下你妹妹的消息。

  司徒冀在心底幽幽地歎氣。唉……他那執迷不悟的爹啊……

  ***

  曲若水住進「晨曦閣」已有一段時間,除了春紅和小六子,她沒見到過其他人。

  每次她問起凜冽的行蹤,小六子只是說「主子很忙,所以沒空」。這個答案聽久了,不只曲若水覺得這是敷衍之詞,連神經大條的春紅也直為曲若水抱不平。

  「這凜公子未免也太糟糕了吧?不是說是迎娶小姐回府嗎?怎麼連個最基本『拜天地』的儀式也沒有?還把小姐困在『晨曦閣』裡,真是太過分了!」

  「春紅,我想冷哥哥自有他的主張。」曲若水雖然也搞不懂凜冽在想什麼,但是現在她們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拜託妳,小姐。您就別再喊凜公子『冷哥哥』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寄住咱們曲府的『冷冽』了。」她不曉得糾正過曲若水幾次了。

  「妳又知道了。」白了她一眼,曲若水雙手枕著頭。「冷哥哥就是冷哥哥啊,他不會變的。」

  「小姐啊,不是春紅多嘴,您不覺得……」

  「曲姑娘,主子請您過去一趟『降鷹廳』。」小六子恭敬地稟報。

  「嗯,我立刻過去。」聽到凜冽終於找她,曲若水開心的就要走出去。

  「小姐啊!」春紅趕緊拉住曲若水。「您看您穿的衣服,這樣適合出去嗎?」

  曲若水瞧瞧自己身上隨意的服裝。「嗯,也對。」她笑顏逐開。「小六子,麻煩你在外頭等等,我馬上就好。」

  「曲姑娘您不用急。」小六子不忍心澆熄曲若水的好心情,只能在心底歎息。這曲姑娘真令人覺得可憐。因為她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目前的處境,已經不是一句「糟糕」可以說明的了。

  「我們快過去吧!」換上一身淺藍,曲若水開心地跟著小六子走向「降鷹廳」。

  「怎麼這麼慢才到?」還沒跨進去,曲若水就聽到衛子塵不悅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換了衣服,所以耽擱了點時間。」曲若水連忙道歉。

  「何必換什麼衣服呢?」衛子塵冷酷地笑著。「人若沒好臉蛋,再怎麼衣裝,都是白費的吧?」

  曲若水咬咬唇。以前在曲府的時候,也許因為她是小姐,所以沒人敢用這麼放肆的口吻對她說話。她忍下受傷的心,忽略廳上一群人對她投注好奇、驚訝的眼光。她看向坐在正中央的凜冽,勉強地掛上一個微笑。「小六子說,你找我?」

  不是沒看見曲若水無助的表情,凜冽卻只是用下巴掃向旁邊。「妳先坐著。」

  依言坐下的曲若水,垂著目光,靜候著。

  「她就是曲府的掌上明珠?」一個尖細的嗓子讓曲若水忍不住皺眉。「怎麼長成這副樣子?」

  「原來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曲府才會這麼保護她,不讓她出閣啊!」不知道是誰這麼說,全部的人都大聲地笑了出來。

  凜冽很滿意這幾句話對曲若水的影響,瞟她一眼,「怎麼樣,各位意下如何?」

  「若曲家還是以前那個京城三富的那個曲家,我倒是可以委屈一點,娶她回去當小老婆。」一名肥肥的男人直勾勾地看著坐在對面的曲若水,讓曲若水覺得渾身不自在。「但現在曲家早就整個垮掉了,我娶這其貌不揚又瘦的像堆骨頭的女子回去,我還怕別人說我養老鼠咬米袋呢!」

  曲若水聽見「曲家早就整個垮掉」這句話,心倏地一緊。「你說我家怎麼了?」

  「我說,曲府已經完了,已、經、完、了!」那個肥肥的男人很得意自己成為全廳的焦點。「妳以為凜冽叫妳來這幹什麼?就是要把妳賣掉啊!不過我想這筆賠本生意,應該沒有人想做吧?」

  曲若水無法置信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凜冽。「你不是答應過,不動曲府的嗎?」

  「我動的不是曲府,是曲晸揚。」凜冽聳聳肩。

  曲若水覺得自己的心抽痛。「冷哥哥,你是騙我的吧?你快說,你只是跟水兒逗著玩的,說你只是在騙我而已……」

  「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冷哥哥』這號人物。」凜冽深不可測的眼眸閃過一絲光芒。「只有凜冽。之前就跟妳說過了,妳忘了嗎?」

  低下頭,曲若水不願讓別人看見她的淚。

  原來……原來在他心目中,自己居然只是個貨品罷了。她還傻傻的以為,自己是特別的;甚至相信凜冽帶她來凜府,是因為對她有那麼一絲絲不同的感覺。沒想到……沒想到他只是個冷血的商人。對他來說,現在的她,已經完全喪失了價值。

  她怎麼會這麼傻?傻到以為……以為他對自己有情呢?

  「把她讓給我吧。」一直默不作聲的司徒冀淡淡地開口。

  沒料到好友會開口,凜冽揚起好看的眉。「司徒,你別多事。」

  「我沒有啊!」他司徒冀就是無法看到女人落淚,管她美女醜女,只要是好女人在哭,他就沒辦法狠下心見死不救。「你不是問誰要娶這姑娘回去,好還曲府積欠你的債嗎?所以我說我要娶回去啊,這有什麼不對?」

  衛子塵也沒料到司徒冀會開口,「你瘋啦你?你想娶這女人回去?」

  「我就是要娶她回去,怎樣?」司徒冀挑釁地咧開嘴。「凜想討債,她得還債,我幫她還又有什麼不對?」

  凜冽冷笑一聲,看向曲若水。「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念在以前貴府曾收留過我,現在就給妳選擇的機會:妳是要當個丫環留在凜府,還是跟著這位司徒小王爺,回他的豪宅,當他吃穿不愁一輩子的王妃?」分不清自己突來的怒氣,是因為司徒冀莫名其妙的打斷他刻意排演的一場好戲,還是因為司徒冀說要娶曲若水?

  「凜!」衛子塵不高興地吼他。沒想到在緊要關頭,凜冽居然心軟給她個退路好選。今天是什麼鬼日子?一個司徒冀發神經就算了,怎麼連凜冽也失常到家?

  「你別吵,我自有主張。」老神在在的凜冽拋個「沒事」的眼神給衛子塵,繼續悠哉地啜著茗茶。

  「我選擇留下。」曲若水冷靜地看著凜冽,毫不遲疑地說道。

  「不改變主意?」凜冽「仁慈」地再給她一次機會。

  「不,我要留下。」曲若水將眼淚抹去,她知道她蠢,但她還是想留在他身邊。

  凜冽惋惜地斜睨司徒冀。「看來有人不領情喔!」

  「沒關係。」司徒冀大方地張開一口白牙笑,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既然這樣,妳就先回去整理妳的東西,明天早晨前,和春紅一起搬到傭人房去。」凜冽揮揮手。「妳下去吧。」

  點點頭,曲若水挺起胸膛,盡量穩著自己的步伐離開「降鷹廳」。

  像是覺得這樣的打擊還不夠似的,衛子塵得意的大聲問,「誰知道為什麼凜會把凜府大廳取『降鷹廳』這名字?」

  「不知道,還請衛爺指點指點。」下面的人接口。

  衛子塵刻意解釋著,讓曲若水聽得一清二楚。「因為有人的正廳取名『雄鷹廳』,但我們的凜隨便一張口,就把這隻老鷹給降服啦!所以才取名『降鷹廳』的啊!」

  「真不愧是凜爺,連個廳堂都取這麼有意義的名字。不知道是哪只老鷹被凜爺給吞了啊?」

  「不就是……」

  不必聽完衛子塵的話,曲若水也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她快速離開「降鷹廳」,邊跑邊抹去淚水。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哪,她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逃開……她要逃開這一切一切。

  她喘吁吁地跑上虹橋,終於體力不支地靠著石柱,眼淚撲簌簌的猛掉。

  映在水中的一張帶淚容顏,不似古人形容如「梨花帶淚」的充滿美感,而是一張和一般尋常百姓沒有太大差別的平凡臉蛋。

  她從來不曾為自己的美醜感到難過,以前在曲府的時候,儘管哥哥和姊姊都擁有一張姣好的臉蛋,她也從未感到自卑。但是今天在這裡,她卻受盡恥辱。

  是啊,她的確不美,她也從未說自己很美啊!那群人憑什麼對她冷嘲熱諷?就只因為曲府已經失勢了嗎?

  她撫著自己的臉,想要自己不要再哭,但眼淚卻不聽話地一直滴落湖中。剛剛他們說曲府已經垮了,那哥哥呢?其他的家僕們呢?他們怎麼樣了?是不是有地方歇腳呢?逐漸入冬了,他們會不會受寒?會不會……

  她覺得自己的受辱還是次要的,她更擔心曲府的人。

  還有,當年不是爹爹收留他的嗎?為什麼……為什麼凜冽會這麼恨她們曲家?

  不行!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她得回去問問凜冽。

  「曲姑娘。」差點撞上迎面的人,曲若水連忙打住步伐。

  「小王爺。」曲若水擔心他還是不死心的想帶她離開凜府。她板起了臉,「水兒決定留在凜府,並不是不給您面子,而是水兒自認為高攀不上王府,所以……」

  未完的話被司徒冀的笑聲打斷。

  「小王爺?」曲若水被他的笑聲弄得莫名其妙。

  「妳放心,小王不是來為難妳的。」司徒冀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名腫著眼的女孩居然這麼有意思。

  曲若水鬆下一口氣。「是,那麼水兒先告退。」

  「等等。」

  疑惑地回過頭,曲若水道:「您不是說……」

  「我只說我不是來為難妳,並沒有說我不是來找妳的啊!」司徒冀好笑地看著離自己幾十步遠的曲若水。

  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愛玩文字遊戲?曲若水皺起細眉。「找我?」

  「令兄要我來看看妳過的怎樣。」司徒冀的話成功的拉住曲若水不停留的腳步。

  「哥哥他在哪?他還好嗎?其他的家人他們都好嗎?」曲若水激動地問道。

  「噓。」司徒冀將手指輕點自己的唇,示意她小聲一點。「妳放心,晸他現在很安全,妳不用太操心。」

  「那……曲府其他人呢?」曲若水心急地問。

  「這……事情太突然,所以我的手下還沒找到他們。」司徒冀說的很保守。「有消息,我再會通知妳。」

  「謝謝你……」曲若水感激地紅了眼眶。

  「不用客氣,朋友間本來就該互相幫忙。」司徒冀看到有人走過來,連忙交代著,「妳既然選擇留下也沒關係,若遇到困難,妳儘管找個人通報司徒府都,知道嗎?」

  「你還在這跟司徒王爺聊什麼天?」衛子塵撇撇嘴。「還不快去作凜交代妳的事情?」

  「我這就離開。」曲若水投給司徒冀一個感激的眼神,便快快地離開了。

  「司徒,你搞什麼?」衛子塵雙手叉腰地問。「我不會讓任何人扯凜後腿的。」

  「你想多了。」司徒冀完全不把衛子塵威脅的口氣放在心上。「我只不過是和曲姑娘說說話,這樣也不行?」

  「你最好真的只是說說話。」衛子塵再次警告。「你若真的扯凜的後腿,不用懷疑,我會一定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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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秋天的清晨不似夏日給人涼爽的感覺。樹枝頭結了層薄霜,冷沁的空氣讓人忍不住一陣囉嗦,更想鑽進被窩中再睡上幾個鐘頭。

  但是這樣的特權只存在於「主人」級的人,身為下層階級的僕人早就起床在工作,再冷的天氣他們也沒辦法賴床。

  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凜府後院的水井前努力將沉重的水桶從井中拉起。

  「小姐小心、小心!」春紅拉住差點跌進井裡的曲若水。「小姐,我跟您說過好幾次了,打水這工作交給我就行了嘛!」

  曲若水用粗糙的衣袖擦擦汗。「沒關係,我可以的。」

  「可以什麼?要不是我來的正好,小姐您就要跌進井裡頭了耶!」春紅生氣得臉都紅了。

  「不會的啦!」曲若水看著遠方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穿破了層層雲霧,「快天亮了,我們動作得快點!」

  兩個女孩子合力抬起水桶,快步走向衛子塵所居住的「問心樓」。

  「我過去凜爺那了,衛爺這邊就交給小姐羅!」

  「好。」呵著白煙,曲若水一個用力,連忙把水提進「問心樓」。

  她在蓋下布幔的床鋪外頭輕輕的喊。「衛爺,該起床梳洗了。」

  不見聲響。

  曲若水試著再大聲一些。「衛爺……」

  「吵死了!」一個傭懶嬌媚的聲音從裡頭傳了出來。

  「妳先出去吧。」衛子塵剛睡醒的聲音少了些刁難,多了些性感。

  「是的,衛爺。」曲若水順從地將水桶擱著,輕巧地退出房間。

  不知道該先去做別的事情好還是留下的曲若水,決定在門口等衛子塵梳洗完畢。

  看著天空漸漸地亮了,她想起以前在曲府的時候,並不常看到日出。可不是嗎?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快樂的曲家二小姐,哪裡會想在一大早起床看日出?

  不過,倒是挺常看到日落就是了。

  她想起了娘溫柔的懷抱,想起了以前凜冽儘管常一天不見蹤影,但總會在日落前出現在「觀霞樓」,默默地陪她看日落。

  好懷念從前的生活。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很懷念有他陪伴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是同在個屋簷下,但是她卻不像以前一樣,一天中至少可以看到凜冽一回。她一個禮拜有瞄到他一眼就該偷笑了。

  對了……上回說會通報她消息的司徒冀,也好一陣子沒有來凜府。所以,曲若水也就無從得知兄長的下落。

  突然感覺到冷意的曲若水,發覺自己的眼淚居然無意識地掉了下來。

  怎麼突然哭了?

  不可以哭!她拍拍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不可以這麼脆弱,隨意哭泣。

  「妳蹲在這幹什麼?」衛子塵的聲音突然響起。

  快速地抹去眼淚,曲若水趕緊站起來回望他。「沒……我只是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衛子塵懷中的女人嬌笑。「衛爺,你家的傭人真悠閒。」

  曲若水僵住身子。「對不起……」

  「小翠,妳該回去了。妳可以去帳房領個一百兩。」衛子塵將女子推開自己的懷抱,看向紅腫雙眼的曲若水,「妳,進來。」

  「衛爺!」被喚作小翠的女子不甘願地踱跺腳。「您不要小翠,要這沒幾兩肉又醜得要死的丫環服侍您啊?」

  「我有這樣說嗎?你還真是高估我的『能力』了。」衛子塵啄啄那張翹起的小嘴。

  被衛子塵逗到笑得花枝亂顫的小翠這才甘心地離開衛子塵的房間。

  「進來,還站著作什麼?」

  曲若水紅著臉跟著衛子塵走進房裡。

  「妳臉紅?不會吧?曲二小姐竟然純情到這種地步?」衛子塵勾起她粉粉的臉蛋。

  固執地扭開臉,曲若水看著地板,冷漠地問,「衛爺有什麼事情嗎?」

  「怎麼?妳該不會是也想討個吻吧?」衛子塵得意的笑。

  「誰想討個吻?」曲若水不高興地反問。

  「不就妳嗎?瞧妳剛看我親小翠的模樣,我還以為妳也想要一個那樣的吻呢!」

  「衛爺您想多了。」

  她臉紅的樣子,老實說,真的挺迷人的。那兩瓣紅灩灩的菱唇看起來真是好誘人……衛子塵不聲不響地靠近曲若水。他低著頭,「妳這樣狐媚的神情,不就是在暗示我嗎?」

  曲若水退了幾步。「衛爺,請您自重!」

  「自重?」衛子塵大笑。他對上那雙清亮、閃著惱怒、羞赧的眸子。「這樣呢?」他輕輕地啄了一下。「這樣是不是就叫做『不自重』?」

  「啪」的一聲,沒打醒衛子塵,卻打出他的怒火。

  衛子塵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抓住曲若水的細腕,一把將她堵在牆和他之間。「妳知道妳剛作了什麼事情嗎?妳是什麼身份?妳居然敢打我巴掌?」

  「痛……」曲若水覺得自己的手骨快被他捏碎了。

  「妳也知道痛?妳方才打我的氣勢到哪去了?」衛子塵一腳撐開她的雙腳。他的身體和曲若水的身體緊密地靠著。「妳知道嗎?」衛子塵將氣呵在她的耳畔。「我若在這要了妳的身體,妳也不能拒絕。」

  在眼眶中打滾的淚終於忍不住掉下。

  「哭什麼?我又沒真的要上妳!」放開牽制她的手,衛子塵心浮氣躁地踢倒一旁的水桶,順時整個房間的地板都濕得一塌糊塗。

  「水倒了。妳還不快去清理?」衛子塵故作驚訝貌。

  忍下屈辱的感覺,曲若水連忙拿起掉在一旁的毛巾擦拭地面。

  「妳用這擦?」衛子塵雞蛋裡挑骨頭。「妳用這擦地板,我用什麼洗臉?」

  「你就用那洗臉。」不知道站在門口有多久的凜冽冷冷地開口。

  曲若水驚訝地回頭看著凜冽,斗大的淚對著他陰冷的眼,滴滴答答地落下。

  被看到了……她剛被輕薄的樣子被凜冽看到了?

  曲若水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待下去!

  她完全不管是不是有失身份,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待會你最好給我個交代。」凜冽輕鬆的話背後隱藏著無法評估的怒氣。「不然,你就打包好你的行李,給我滾出凜府。」

  「她可是你仇人的女兒!」衛子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凜冽居然為了這個女人要他滾出去?

  「但她不是我的仇人。你忘了你爹臨死前怎麼交代的嗎?」凜冽不想再跟他說話,把思考的空間留給衛子塵,凜冽轉過身追方才驚惶逃離的人兒。

  凜冽以為曲若水會跑回佣人房去,但一問之下,卻沒有人看到曲若水回來過。

  他要自己沉住氣,思考曲若水可能會去的地方。像是想到了什麼,凜冽連忙奔向池邊的涼亭。

  果然!那個小小蹲著的身影,不就是他找的人嗎?

  凜冽將手巾遞給她。「別哭了。」

  曲若水沒有接過,只是把頭壓的更低。

  耐著性子,凜冽同她一起蹲著。「別哭了,妳是嫌我這池子的水還不夠多嗎?」

  「我不懂,真的不懂……」曲若水看著木製的橋面上濺起一次又一次的淚花,「為什麼……為什麼……」

  「好了,別哭了。」歎口氣,凜冽認命地用手巾幫她拭淚,沒想到卻被她躲開。

  「我覺得自己好髒!」曲若水撇開頭,不願看到凜冽眼中的厭惡。

  「妳哪裡髒?」凜冽緩下情緒,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扳過曲若水的臉,仔細打量。「嗯,眼淚是多了點,但擦掉就不髒了。」

  「我不是說那種髒!」雖然凜冽似乎對她無意,但是曲若水卻不啊!誰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和別的人親熱,就算是被迫的,也是千百個不願啊!

  曲若水這才發現,自己對凜冽的心意。

  小時候對他是依賴,到六年不見的悠悠思念,組織成的不再只是單純的「手足情深」,竟是讓人心繫魂牽的濃烈情感。

  曲若水不敢想像,如果今天她看到的是凜冽和別的女人在……她一定沒辦法承受,一定會心痛致死……

  看著她迷濛的眼,垂著令人心憐的透明淚珠;顫抖的紅唇,讓人想輕輕銜住,給她足夠的溫暖;而原本就纖細的身段,也因為這些日子的操勞更顯瘦弱。

  那對玉琢的雙手,因為作盡粗活而結上一層繭。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下人的手,甚至有的人比曲若水的手還要更粗糙,但凜冽的心卻猛然震了一下。

  凜冽突然不忍:這麼可愛的女孩兒怎麼被折磨成這般憔悴?

  他刻意避開曲若水,讓衛子塵負責分配曲若水和春紅的工作,不只是為了讓衛子塵心服口服,也是怕自己看到那雙會說話的眼,會心軟而停下對曲府的報仇。

  但是他沒有想到,衛子塵居然要她作些最吃力的工作,他更沒料到,衛子塵居然敢背著他,暗自作了手腳!

  「妳不髒的。」凜冽輕輕地撫著她的臉。「我說妳不髒,妳就不髒。」

  「可是……」曲若水避開他溫柔的眼。

  「沒有可是不可是的。」凜冽斟酌幾許後,他又道:「妳和春紅都搬回『晨曦閣』好了。」他對上曲若水腫得不能再腫的眼。「也不需要再作這些粗活了,知道嗎?」

  「為什麼?你……該不會又是想把我賣出去了?」曲若水驚惶地看著他。

  「不。我沒這樣想。」這句話他可說的再真心不過了。

  「那你是打算繼續對付哥哥了?」曲若水的紅唇不由得輕抖著。「你還不肯放過哥哥嗎?」

  我從沒說我停下對付曲晸揚啊!不過凜冽決定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妳甭操心這麼多,先把妳的身體養好再說。」

  「不要一直敷衍我!還是你從來就沒有放棄對付哥哥?」曲若水憤憤地提高嗓子。

  對上她清冷的眼,復仇以及另種異樣的情愫開始第一次的拔河。神奇的,那種不明何處而來的情感,勝過他長久壓抑的復仇之心,他坦白地點點頭。「是的,我從沒放棄對付曲府的工作。」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曲府?」曲若水痛苦地閉上眼。「儘管我們欠你再多的錢,你都不能摸摸良心,放過我們嗎?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弄成這個樣子?」

  「妳以為你們曲家人欠的,真的只是錢嗎?」陰魂不散的衛子塵突然跳出來。

  哼!再這樣下去,若凜冽倒戈了,他一點都不會意外。

  拉曲若水站起身,凜冽皺眉。「你來作什麼?」

  「來阻止某人心軟的啊!」衛子塵絲毫不把凜冽的警告擺在心上。「讓我來告訴妳吧,曲二小姐,」衛子塵壞心地笑著,「其實……」

  「你真的太閒了是吧?」凜冽硬生生地把衛子塵的話攔下。「『冬織坊』的生意你談好了?」

  聽到「冬織坊」這個大名,衛子塵的眉毛開始打結。「那佟二娘的難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可能三兩下就談好了?」

  「那你還不快去處理?都快冬天了,再不趕快談攏,等天下大雪,我想咱們的損失一定不少。」

  「可是,我說凜啊,我覺得有件事情比『冬織坊』的事情還重要呢!」衛子塵可是沒忘記自己突然出現的目的。「我想你還是早點告訴曲二小姐,到底她的好爹爹欠了凜家什麼東西才好,免得她老愚蠢的認為,一切真的好像有錢就好辦事似的。」

  「欠錢還錢,這有什麼不對?」曲若水打從心底不喜歡衛子塵。為什麼他對自己的敵意總是這麼深?他和衛爺爺除了相似的五官,沒有一個地方相像。

  衛子塵也不管說出來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他已經豁出去了!「沒錯,欠錢還錢,如果是欠……」

  不等衛子塵說完,凜冽一把抓住衛子塵的衣領,鬼魅般的速度將他「定」在石柱上。「你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對吧?」凜冽笑的讓人心底發毛。一把銳利的小葉刀抵著衛子塵的脖子。「或者,你連你爹的話也忘記了?他真是養了個乖兒子。」

  雖然命快丟了,但衛子塵依然嘴硬。「你也知道打擊曲晸揚最好的辦法是什麼,你為什麼就沒辦法狠下心?我都可以忤逆我爹的話了,你這個男主角怎麼還這麼婆婆媽媽,還管那麼多?」

  「你給我聽好了。」凜冽將刀口在衛子塵脖子上劃道血痕。「你可以再繼續胡鬧下去,也可以選擇去一趟江南,給我把『冬織坊』的事情搞定,你自己選擇一樣。」

  「你就為了個女人趕我走?」衛子塵不敢大力的呼吸著,因為他知道凜冽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不是個路邊隨便的女人。」凜冽頗有深意地看著呆在一旁的曲若水。「她對我的重要性,你還不懂嗎?」

  被凜冽這別有深意的一看,曲若水這才反應過來。「凜爺,」自從上回在「降鷹廳」被凜冽凶了一頓,曲若水現在都不再喊他「冷哥哥」。她非常遵從主僕關係的喊他一聲「凜爺」。「您就別為難衛爺了。」

  凜冽挑起眉。「他這樣對妳,妳還幫他說話?」

  曲若水搖搖頭,笑得苦澀。「我是來還債的,本來就沒有權利去要求主子怎麼對待。」

  她的認份以及求情並沒有得到衛子塵的感激。「貓哭耗子假慈悲!」

  從小都被呵護習慣的曲若水,從沒遇見這麼壞嘴巴又壞心腸的人。但她只是緊抿著嘴不吭聲。

  「去江南就去江南,你滿意了吧?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嗎?」衛子塵斜著眼看著自個兒的好兄弟。等凜冽放開牽制,衛子塵轉轉脖子,甩甩手。「這筆爛帳,」他瞇起眼,「我會記在妳頭上的。哼!」

  見衛子塵老大不爽地走開後,曲若水喚住正要離步的凜冽。「凜爺,水兒有件事情想請教您。」

  「若妳想問的是曲府到底欠的是什麼的話,妳就不必問了。」

  「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呢?」小碎步地走到凜冽的面前,曲若水央求著:「求求您,告訴水兒吧!」

  被纏得煩了,凜冽歎口氣。「妳知道了又如何?」

  「這樣我才可以知道該用什麼還啊!我也希望可以幫上一點忙。」曲若水低下頭。

  差點,還差一點,凜冽就要笑出聲了。他隨口反問。「就跟妳說,妳在這當僕人就是在幫忙還債了,妳還有什麼疑問?」

  凜冽的話有破綻。「可是,現在您又說,我和春紅搬回『晨曦閣』,什麼都不必做,這又是為什麼呢?」

  看著那雙認真的剪剪秋眸,凜冽的表情也正經起來。

  「妳知道嗎?通常不知者是最幸福的。」他順手將她垂下的青絲拂到她的耳後。

  「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曲若水覺得自己快被那兩泓幽深給吸進去了。

  風兒嫋嫋,楊柳青青,橋下的月湖泛起一陣陣漣漪。「水兒,小水兒……」他沉聲低吟她的小名,嗓音像醇酒般的令人迷醉。他將頭輕靠著她的。「如果我說,我愛上妳了,妳會相信嗎?」

  ***

  「我堅決反對你這麼做,所以我也不會幫你這個忙的!」司徒冀袖子一揮,想都不想地要走。

  「你若不肯幫我,我會另外再找個人幫我。」凜冽神色漠然。

  「凜,你瘋了嗎?」果然不出凜冽所料,司徒冀真的回過身,重新坐在凜冽的面前。「這樣折磨一個女孩兒,你捨得嗎?」

  凜冽笑的很無辜。「只有挑敵人痛腳下手,才會致勝。冀,這道理你應該懂。」

  「你難道對曲姑娘完全沒有動心嗎?」見凜冽僵住的笑,司徒冀知道凜冽對曲若水果然還是有感情。於是司徒冀繼續好言相勸:「凜,其實仇恨這種東西,並不像你所想的那麼沉重。佛不也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更何況你希望曲姑娘恨你嗎?」

  「不要勸我。」司徒冀的話他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他真的無法輕輕鬆鬆就放下一切,再達到所謂「立地成佛」的境界。

  不管目標是曲震遠還是曲晸揚,他都知道,曲家最致命的弱點,即是兩位千金。

  曲若璃在「焱臺」被熾焱保護著,他也只能將炮口對準剩下唯一的小可憐——曲若水。

  愛恨果然是一體兩面,凜冽不禁要揶揄自己一番。儘管他對曲若水產生不該產生的兒女私情,不過在愛與仇恨之間,凜冽咬著牙,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仇恨這條路。

  「你到底肯不肯幫我?」凜冽看著好友。

  見凜冽依然固執地選擇在他司徒冀看來最爛的那條路,不過為了好哥兒們,他還是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

  他剛剛說了什麼?

  曲若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晨曦閣」的。

  她的耳朵轟轟作響,根本無法思考,她像是失聰一樣,連春紅在她眼前比手畫腳地說了一堆話,都無法傳進她的腦海中。

  「小、姐」春紅拉起曲若水的手去拍曲若水的臉,「您是怎麼啦?怎麼閃神閃的這麼嚴重?」

  「他說……他說他愛上我了……」曲若低聲喃喃,被耳尖的春紅聽得一清二楚。

  春紅張大了嘴、結結巴巴的。「誰誰誰?誰愛上了您?」

  「凜爺……」曲若水也乖乖地照實回答。

  「哇!」春紅開心地到處轉來轉去。「這真是太好、太好了!」

  曲若水楞楞地看著興奮莫名的春紅。「有什麼好?」

  「當然好羅!」春紅解釋給她聽:「如果凜爺喜歡小姐,這樣我和小姐在這兒就不用再受苦;凜爺也不會再對付曲少爺啦,更何況,小姐您不是喜歡凜爺很久了?他喜歡小姐,這不就皆大歡喜嗎?」

  曲若水依然愁眉不展。「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時候又怎麼會狠心要把我讓出去呢?也不會在眾人面前……」

  「但是凜爺後來還不是向小姐表明心意?」春紅同曲若水一同坐下。「小姐,幸福就在眼前了,您怎麼不提起一點點的勇氣去抓住呢?」

  「可是……」曲若水沒有春紅樂觀。

  「別再可是啦!方才我看凜爺送您回來時,那副疼惜的模樣,可是一點都不假呢!」春紅開心地幫曲若水沏壺茶。

  是了。原來她是被送回來的,只是她還陷在恍惚狀態,一點印象也沒有。

  「妳什麼時候被凜爺收買了?這麼幫他說話?」曲若水取笑她。

  春紅的臉兒紅了紅。「不依了啦!小姐欺負我!」

  心細的曲若水發覺這從小便跟著自己的貼身丫環,今天可是異常開懷。「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瞧妳一副小女人的模樣。」

  「小姐!」春紅熱著臉蛋嬌嗔地看著曲若水。「您老喜歡欺負春紅。」

  「傻春紅。」曲若水摸摸春紅的頭。「妳和我一起從曲府過來,我和妳相互扶助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想欺負妳呢?還是春紅不喜歡水兒,所以不想跟我分享妳的喜悅?」曲若水笑得好溫柔。

  「才不是呢!」春紅搔搔腦袋,臉還是紅通通的。「就是凜府裡的長工——阿泰,小姐知道阿泰吧?」見曲若水點點頭,春紅羞答答地絞著手,「阿泰他……他……」

  看春紅這模樣,曲若水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你喜歡他?那他呢?有說喜歡你嗎?」

  春紅傻傻地猛點頭。「他說……他想跟凜爺求個情,請他做主,讓我們……我們……」

  不是不樂見春紅跌入愛河,但曲若水還是有些擔心。「妳會不會覺得太快了點?」

  春紅很堅定的搖搖頭。「小姐,幸福是不等人的,要好好把握住才是。春紅希望自己幸福,更希望小姐可以幸福。」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居然紅了。「從小春紅就跟在小姐身旁,春紅覺得小姐好可愛,好可愛。大小姐的貌美無懈可擊,小姐您總是活在被比較的陰影下。雖然兩位小姐都很無奈,但看在我這個作傭人的眼中,就是不得不為您抱屈。同個父母親生下的孩子,怎麼別人看您倆的眼神會差這麼多?但是面容又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相信凜爺一定也是看到小姐您純白無瑕的內心,才愛上小姐您。」

  幫春紅順順發,曲若水深呼吸著。「我會好好把握住我的幸福,春紅妳也要好好把握住,好嗎?」

  「嗯!」

  春紅和曲若水倆人相視微笑。

  ***

  曲若水和凜冽兩個人坐在凜府後山的小花園,看著種滿四周的楓樹,嫣紅的葉子隨著沁涼的秋風緩緩吹落,在接近土壤處迴旋幾次後,再輕柔地伏在地面,讓土壤逐漸將它吸收成自己的一部份。

  看到這一大片的楓葉林,曲若水心中滿滿的感動。

  雖然感覺凜冽對自己好的有些不真實,但曲若水仍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

  而春紅和阿泰的事情,也讓她覺得很苦惱。

  她見過阿泰,總覺得阿泰不是個踏實的人。可是春紅就是喜歡阿泰那副吊兒啷當的模樣,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曲若水也希望一切就像春紅講的,阿泰會為她改變,一切都會以喜劇收場。

  不過……她老覺得自己漏掉了些什麼。

  「又在發呆。」凜冽塞了塊棗泥糕到曲若水小巧的嘴中。「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順從地嚼著嘴巴,曲若水隨口問起,「你對府中所有長工都很熟悉嗎?」

  「不一定,管理傭人的事情一向是衛在處理。妳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曲若水喝下他遞給她的茶。「阿泰呢?你對阿泰的印象如何?」

  「阿泰啊……我想想。」凜冽的眼中閃過一絲幽光。「挺不錯的小夥子。怎麼?妳喜歡他?」

  「才沒有!」曲若水連忙否認。

  「不然呢?妳怎麼會提到他?」凜冽口氣嚴肅了起來。

  被他醋意濃厚的口吻逗出笑,曲若水順水推舟。「如果我說是呢?」

  「那我會很生氣。」凜冽認真的點頭,「然後想盡辦法讓妳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曲若水忍俊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我的心要轉回哪去?」

  「妳還有哪兒好轉?」凜冽故作生氣狀地用手指勾起曲若水的臉。「當然轉回我這裡羅!不然還有哪?」

  「轉回你那?」曲若水真是玩上癮了。「我可不覺得該轉回你那呢。」

  「為什麼不?」凜冽不動聲色地慢慢靠近她的臉。

  「因為我從沒說過……」剩下的話,融在凜冽覆上的唇間。

  曲若水睜大眼,看著過分靠近的那張臉,多熟悉的景象!

  曲若水幾乎是立刻就想起小時候的那個吻。她對著凜冽閃爍著熊熊情感的深邃雙眸,芳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凜冽吻得很細膩。他並沒有采強烈的攻勢,用舌竅開曲若水的唇。他眷戀來回地舔吻著她兩瓣櫻紅,訴說著他難以說出口的情意。

  曲若水緩緩地閉上眼,雙手慢慢地攬上凜冽的脖子,羞怯地將凜冽的舌引入。

  像是很滿意曲若水的主動,凜冽滿足地低吟一聲,更加猛烈地索取這個吻。

  他像是個領主般,驕傲地巡視著他每一寸土地。凜冽循循善誘地教導曲若水如何回吻他,曲若水臉紅的像熟透蕃茄,努力地在昏昏沉沉的腦袋中尋找一處可以學習的地方。

  發覺摟著他的女孩兒胸膛起伏的速度越來越快,壞心眼的凜冽直到曲若水幾乎快斷氣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雙唇。

  「來,呼吸。」凜冽故意說著從前說過的話,好心地幫曲若水搧搧風,「妳的臉好紅。」他取笑著。

  曲若水喘噓噓抵著他的胸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不也是?」

  凜冽含笑地啄啄她微翹的唇。「但我紅的沒妳好看。」

  曲若水抿著嘴笑。「貧嘴!」

  凜冽看著巧笑倩兮的曲若水,努力地在心中刻下曲若水的一顰一笑,即使那股疼痛的感覺快將他吞沒,他依然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妳剛還沒說完呢!妳說阿泰他怎麼了?」順勢一把抱過曲若水,凜冽把玩她柔順的髮絲。

  鼓起勇氣,曲若水對上他的眸。「春紅和阿泰之間,嗯……」她還沒想出合適的字眼,凜冽便幫她接下。「像我們一樣?」

  曲若水好不容易退了熱的臉又驀然燒起。「才不是這樣,我是說正經的。」

  「好,好,好,妳說正經的。」凜冽直接將頭埋進曲若水的肩。

  就是這股淡淡的清香,總在凜冽一個人的時候,溫柔又不失堅決地侵襲他的腦子,總讓他想忘也忘不掉,那淡淡卻又深植腦海中的甜美。

  長大後,凜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就是很確定他娘身上的味兒,跟曲若水的馨香完全不一樣。

  母親身上的馨香,是夜來香的濃烈,雍容華貴又不失慈愛地圍攏著他。他幼年睡不著時,母親總會溫柔地抱他入懷,哼著小曲兒,輕拍著他。鎮人心魂的香氣,總能讓他鬆懈一切,沉沉的走入睡夢中。而曲若水則不是。

  曲若水散發出的一股淡淡的幽香,恍若寒梅在冷冽的夜裡初綻,堅忍又楚楚動人;更似薄霧般令人為之迷惘,卻又不自覺地渴望被這白霧圍繞。

  母親溫柔的懷抱,他自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但為什麼他這幾年來又對曲若水的香味依然牢記心中?

  他不願再深想下去。因為他已經作了選擇,現在的他根本沒有退路可走。

  「我是說真的啦!你別啃我肩兒!」曲若水笑著閃躲,像揮蒼蠅似揮開凜冽。「你到底肯不肯答應他們的婚事?」

  凜冽看著她水汪汪的眼充滿著冀求,他想不答應都很難。更何況,他需要犧牲一個人,好完成他的復仇計劃。「嗯,我答應。」

  曲若水的反應像是得到了天下最大的禮物似地開心大叫。不過她還是小心地再次求證。「你真的肯答應他們的婚事?」

  「嗯,我答應他們的婚事。」知道曲若水為什麼會再而三的要得到他的保證,凜冽心中閃過不忍,但也爽快地再次承諾。

  「這真是太好了!」曲若水露出到凜府第一個這般漂亮的笑靨。「真的很謝謝你,我還真怕你不肯呢!」曲若水開心地像小時候扳著手指,這個動作也是凜冽好久不曾見過的小動作。「你也知道春紅從小就被賣到曲府,一直都很貼心地陪著我,甚至還跟我一起過來你這兒。我跟璃姊姊雖然很親,但跟春紅更親。因為璃姊姊不像春紅一樣,一直都待在我的身旁。當我哭泣的時候,春紅永遠是第一個安慰我的人,她就像是我的好姊姊,我希望她幸福。」

  凜冽只是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她。

  「我希望春紅幸福,就像我希望璃姊姊和大哥一樣都可以很幸福。」曲若水很感激地看著那雙漆黑的眼。「謝謝你,真的。」

  「那妳得好好報答我才行。」凜冽閃爍的黑眸讀不出任何訊息。

  「報答?怎麼……」溫熱的氣息再次襲上曲若水的唇。

  瞭然地閉上眼,曲若水用心地回吻他。

  秋風依然踏著規律的步伐經過兩人身旁,但緊接在後的北風也開始沙沙作響地準備他的舞台。

  冬天,就要到了。

  ***

  凜冽獨自在書房中,看著搖曳的燭火沉思著。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痛恨夜晚的到來。太過寂靜的夜,彷彿世界上只剩他一人,但是他總會因心中那兩股力量的拉扯而感到煩躁。家仇血恨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化解,這擔子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但和曲若水相處的時候,他內心的矛盾與衝突也隨著時間而日益增強。

  「怎麼?在想曲若水那小姑娘?」衛子塵似鬼魅地出現在凜冽的眼前。

  凜冽疲憊地揉著眉心。「你在說什麼?」對了,他忘了還有衛子塵這老是煽風點火讓他更混亂的傢伙……

  「你會不懂嗎?」衛子塵極度不悅地雙手抱胸。「你不覺得你太過沉溺在兩人世界了嗎?怎麼?你真的愛上她了?」

  凜冽抬頭看著他,不意外地感受到衛子塵顯露殺意的戾氣。「如果不這麼做,她又怎麼會相信我的『一片真心』?」

  「哼!何必說的這麼好聽?你是怕我現在立刻就把那女人給作了吧?」

  「我是很擔心你這麼衝動沒錯。」凜冽說的有些心虛。

  衛子塵瞇起瞭然的眼,「你別跟我說你是希望曲若水和曲晸揚生不如死。」

  「我自有主張,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懷疑這、懷疑那了?」凜冽不耐。

  「可是你真的無法讓人放心。」衛子塵依然不肯相信。

  「不然你要我怎麼做?」凜冽煩躁地怒視衛子塵。「現在就殺了她?你忘了你父親交代的話了?」

  「所以你要她生不如死?」衛子塵不滿地叫囂。他最恨凜冽拿他老爹出來壓他。「你這分明是狡……」

  「夠了!」衛子塵推開桌子,冷冷地看著搖曳的燭火。「你給我出去。」見他欲言,凜冽又道,「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見他堅持的模樣,衛子塵也只好氣憤地拂袖而去。

  凜冽握緊拳頭。他決定不再讓自己心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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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徵求凜冽的同意後,曲若水忙碌地開始準備春紅和阿泰下個月的婚事。

  眼看著冬天已經來臨,北風冷得刺骨,仍不減曲若水的好心情。

  「這麼晚了,還不睡?」從外頭回到凜府的凜冽,看見「晨曦閣」依然燈火通明,有些意外曲若水的認真。

  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最後反正無論如何,都只是白費的啊……凜冽的嘴角莫測高深地揚起。不過,他還是好心一點,暫時不要打破別人的美夢好了……難得的好興致讓凜冽步上「晨曦閣」。

  正和春紅一起趕製嫁妝的曲若水對凜冽的造訪感到萬分意外。

  「凜爺。」春紅趕緊站起身。

  「妳別忙著張羅我。」凜冽擺擺手。「不過時間很晚了,妳們兩個還是早點歇著吧!」

  「要作的事情太多了,我實在沒空休息。」幾日不見,曲若水漂亮的眼底下揉著睡眠不足的痕跡。

  伸出手,凜冽對曲若水晚眠的理由不以為然。「若真忙不過來,時間再往後延也沒開系,但忙壞身體,可是沒得補救。」

  他再轉頭看著同樣忙祿的春紅,口氣刻意加重了些:「我知道妳兩姊妹情深,但妳怎麼能這樣勞累妳家小姐呢?」

  「你別怪春紅。」曲若水趕緊搶著回答:「就是姊妹情深,所以我才會這麼甘願地作到這麼晚啊!」

  仔細地端詳曲若水慌張的容顏,「今晚就先休息吧!這些女紅交給下人去作就好,妳和春紅都別再自己動手。」

  「可是……」

  「別可是了,若真不想睡,就陪我走走吧。」凜冽牽過曲若水冰冷的小手,不禁皺眉。「妳的手怎麼這麼冷?是不是火爐不夠暖?要不要我明天派人再……」

  「不用麻煩,真的。」儘管現在曲若水不是傭人,但前些日子中,她可以深切地體會到其實這些作下人的辛苦,所以她不希望自己再給其他人添麻煩。曲若水邊走邊抬頭看著凜冽擔憂的臉。「你也知道我自小身體就差,常在冬天的時候手腳冰冷,但身體是無礙的。」

  「身體這麼差,更該好好補一補。」倆人閒步到「驚鴻橋」。

  「驚鴻橋」正如其名,走在曲折的橋上,不同的角度,可以一覽各式風光;隨著季節的轉換,更是風味無窮,讓人不禁讚歎這格局佈置得煞是巧妙。天邊懸著一勾暈黃的月,幾點小星星點綴著闇黑的天空。雖然冷清,但又多些不同情調。

  兩個人坐在橋上,夜已深沈,萬籟俱寂。

  外頭真的很冷,曲若水猛打冷顫,開始後悔沒有加件毳衣就跟出來。

  發現身旁的女孩頻頻打顫,凜冽敞開保暖的氈衣,體貼地將嬌小的曲若水裹進自己的懷中。

  就放任一下吧!讓他多保有一些和曲若水甜蜜的回憶。因為以後,曲若水可能會恨死自己,連靠近他都覺得是種苦刑吧……

  「怎麼臉紅了?」看著像只小貓般窩在自己懷中的曲若水,凜冽親暱地用額抵著曲若水。

  「這姿勢……」曲若水扶著他的胸,微微喘氣。「這姿勢有點不太好。」

  被她的話逗出笑的凜冽,只是更加抱緊她。「不會啊,我覺得這樣子挺不錯的。」

  看來這男人是以逗她為樂?曲若水不依地翹起嘴。

  「又嘟嘴?」凜冽藉機吻了吻她的紅唇。「我不太懂為什麼妳會這麼急著籌備春紅的婚事?難道妳真那麼想讓春紅離開凜府?」

  曲若水訝異地瞪大眼。「離開凜府?為什麼春紅一定要離開?」

  「這是凜府一貫做法。」凜冽加以解釋。「凜家的家規中有一條,不准底下的人發生什麼關係;因為擔心他們會自顧兒女私情而忘了自己的工作。若最後還是走到論及婚嫁這條路,我們也不會非要拆散他們不可,但是其中一個必須離開凜府。」他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演技,現在說謊都不會臉紅了呢。

  凜冽頓了頓。「要春紅離開,是因為阿泰是男人,能作的事情總是多些。妳……應該不會怪我這麼決定吧?」如果不調開春紅,他的計劃,怎麼會成功呢?這句話凜冽只壓在心底沒有說出口。

  曲若水見他都這樣說了,那她還能說什麼?

  待她點頭後,凜冽又問:「妳還沒回答我,為什麼這麼急他們的婚事?」

  曲若水這下真的面有難色了。「可以……可以不說嗎?」

  板起臉孔,凜冽盯著那雙游移的大眼。「不可以。」

  見她還是不願說的樣子,凜冽開始攻擊她白嫩的頸子。「不想說也可以……」凜冽笑意濃厚地在她漸漸泛紅的耳跟吹氣,「那我就慢慢吻妳,吻到妳說為止。」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曲若水趕緊討饒。「其實……是春紅發現自己有身孕了,所以……」

  「身孕?」凜冽楞了楞,隨即怒聲道:「這些下人怎麼回事?居然私底下給我搞出這種麻煩?還有阿泰是怎麼搞的?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居然這樣糟蹋?」

  就是怕凜冽會有這種反應,所以她才不敢說啊!「你別氣,最起碼他們有個好結果了,不是嗎?別氣了,好嗎?」

  「妳親我一下,我就不氣。」凜冽對著她咧口笑。

  沒想到凜冽的態度居然轉這麼快,曲若水一時間也搞不清楚,凜冽到底是說真的還是玩笑話。

  看她絲毫沒動靜,凜冽故作生氣貌:「哼!什麼婚事?我看就不用辦了!」

  聽到凜冽這樣說,曲若水連忙獻上自個兒的唇。

  倆人吻的渾然忘我之際,幾滴清冷飄在兩人的臉上。

  曲若水分心地抬起頭,驚呼一聲。「下雪了!」

  不滿足地咕噥幾句,凜冽要這開心莫名的女孩將注意力擺在自己身上。「我還沒吻夠。」

  「但是,下雪了啊!」曲若水站起身,興奮的舉起雙手,開心地轉著圈圈。

  「這麼開心?」凜冽也站起來,一把摟住她。「好了,別再轉了,小心頭昏。」

  「你知道嗎?」曲若水小小的臉漾著美麗的笑。「小時候娘跟我說過,若能目睹一年中的瑞雪,就可以許下願望呢!」

  「那妳許了什麼願呢?」凜冽低下頭,深情地看進那雙瞳。

  「不告訴你!」驀然臉紅的曲若水嬌笑地吐吐舌。「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不再多問,凜冽看呆了這張不頂出色、卻又滿載幸福的臉,不自禁地又深吻住她。

  曲若水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在心裡頭認真地禱告著。

  好心的老天爺,您可一定要實現水兒的心願唷!

  ***

  春紅和阿泰只是傭人的喜事,沒有理由太過風光,但也不至於太過寒酸。

  當春紅向曲若水道別時,兩人哭得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別再哭了,妳真是個愛哭鬼。」凜冽把曲若水攬在懷中,看著春紅的轎子逐漸遠去,開始在心中滿意地倒數著。

  他對上那雙紅腫的眼。「還哭?再哭我就親下去羅!」

  「我……我難過嘛!」曲若水捂著嘴以防被偷襲。

  「又不是嫁到什麼偏遠地方,春紅還是在鎮上啊,妳想去看她,隨時都可以去的。」

  「真的可以嗎?」曲若水終於停止哭泣。

  只要她不要再哭,凜冽什麼都好。他笑著啄啄她紅潤的臉蛋。「當然可以。不過……妳打算什麼時候嫁給我?」

  「嫁給你?」曲若水像是聽到什麼奇聞般地睜大了眼。

  「嫁給我不好嗎?」拉著曲若水來到池畔涼亭。昨個兒夜裡下的大雪,今天停了。白藹藹的雪凝在紛雜的樹枝上,美的像是一幅畫。兩個人窩在石墩上,一旁擺著下人們先前備好的火爐以及小點心。

  「為什麼想娶我?」這段日子曲若水當然知道凜冽對她的好,但是她還是無法相信,凜冽對她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為什麼不想娶妳?」凜冽將話題丟還給曲若水。

  「我不懂……」曲若水將身子倚在凜冽的懷中。「我覺得我對你真的很不瞭解。」歎口氣,曲若水終於說出藏在內心已久的話。「小時候的你、再見面時候的你,還有現在的你,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妳喜歡哪個我呢?」凜冽看著那張紅噗噗的小臉,好聽的嗓子柔柔地在風中迴盪著。

  「是你,我都喜歡。」曲若水低下頭,小小聲地回答。

  明明聽的萬分清楚的凜冽,故意彎下身,笑嘻嘻地問:「妳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呢!」

  「我說……」曲若水對上那雙笑意十足的眼,臉兒更紅了。「你欺負我!」

  樂極的凜冽給她一個深吻。

  凜冽最愛看被他吻完後的曲若水,蒼白的小臉浮現起紅潮,漂亮的大眼染上迷濛的色彩,而微啟的菱唇總讓凜冽想再嘗上一回。

  「你呢?你喜歡哪個我?」鼓起勇氣,曲若水看著把玩她頭髮的凜冽。

  沒想到她會如此一問,他頓了頓,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縷幽光。凜冽照著曲若水的話重說一遍。「我?只要是妳,我都喜歡啊!」

  讀不出任何疑問的眼睛,反而讓曲若水下意識地避開了。

  「怎麼?妳不信我?」

  該如何相信他?又該怎麼問他,如果真的都喜歡,那時又怎麼會如此殘忍的對待她?甚至還想把她的家人們逼得沒有退路?

  見曲若水臉上有猶豫之色,凜冽的眼閃過一絲瞭然。他又問:「妳不相信我?」

  感覺出凜冽的不悅,曲若水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凜冽深幽的眼不放過曲若水急欲躲避的眼。

  「我……」認輸而閉上眼的曲若水,低低的請求。「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接著,便是一陣沉默。

  絞著手,曲若水低下頭,而不爭氣的淚又流出她的眼眶。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讓氣氛變得這麼僵的,只是……只是凜冽的愛,像是突來的一場大風雪,把曲若水困在其中。太毫無保留的付出,讓她不由得在心中打個冷顫。這樣瘋狂強烈的愛,一時間她真的沒辦法接受。

  曲若水知道自己實在太在乎凜冽,而且現在的她太幸福了,所以她更怕受到傷害。曲若水很怕,很怕當自己哪天一覺起來,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她一定會承受不住而心碎至死。

  同樣不語的凜冽,心裡也不見得好過到哪。即使早在心中要自己不要對她動情,但是凜冽卻發現自己還是無可救藥地戀上這朵清新的小花朵。

  也許這場美夢注定得化作輕煙,飄散四方,但凜冽要自己盡量放下所有的重擔,至少在夢裡,他可以全心全意地愛著曲若水。

  凜冽溫熱的唇深情地吻去滑落曲若水臉頰的淚。

  「傻瓜!為什麼要哭呢?」

  嗚咽地抱住凜冽,曲若水拚命地搖著腦袋。「對不起,對不起……」

  「妳沒有錯,所以不用道歉。」凜冽將懷中的人兒放下,牽著她的小手離開涼亭。「天空灰灰的,我怕大概是又要下雪了。乖,我們先回到房子裡去,好嗎?」

  「不要。」曲若水難得要起性子。「我不要回去。」

  凜冽無奈地蹲下身體,看著嘟著嘴的曲若水。「聽話,好嗎?」

  「我只是不懂……不懂這一切。」

  連他也不懂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子,他又怎麼能為她解釋呢?所以他只能裝傻:「妳什麼都不需要懂,只要記得愛我就夠了。」

  曲若水的臉被他的話誘出紅暈。「又在胡說八道了!」

  「小傻瓜!」凜冽再次牽起她柔順的小手,兩人一起離開凜府後山花園。

  「曲若水,納命來!」突然一個黑影,直接衝向幸福的兩個人,曲若水驚叫一聲,凜冽連忙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

  唉!夢,也快醒了。

  在凜冽身後的曲若水沒能瞧見凜冽那抹奇異的笑。「你好大的膽子,敢潛入凜府殺我的人。」

  「你的人?」對方冷冷的笑著。「我要殺的是曲家二小姐,哪裡是你凜府的人?姓凜的,我勸你趕快讓開,否則就別怪我沒手下留情了!」

  「真是抱歉,你要殺的曲二小姐,將是我未過門的妻,你說我怎麼可能放任你去殺她呢?」凜冽的話不但讓對方嚇一跳,連他身後的曲若水也嚇了一跳。

  「唷!原來曲二小姐要升格當凜家少奶奶啦?恭喜啦!不過,我想妳可能等不到升格的那一天了吧!」黑影的一雙墨綠色瞳眸閃過千萬殺機,疾如風地閃過凜冽,一掌狠毒地劈向嬌弱的曲若水。

  凜冽更快一步地和曲若水交換位置,伸手承下那致命的一掌。

  「唔!」凜冽吐出一口黑血,一腳跪在地上,怒瞪著對方。

  「凜冽!」原本來拜訪的司徒冀聽見後方有聲音,又看見凜冽被傷,連忙趕過來。

  見有幫手來到,那黑衣蒙面人也不戀戰,趕緊離去。

  「看你跑哪去!」司徒冀本要追上去,但被曲若水喚住。

  「請您快過來幫幫冽!」曲若水扶住臉色逐漸蒼白的凜冽,眼淚又不住地潰堤。

  「水兒……」凜冽想抬起手,幫她拭去淚,卻發覺自己的手如千金重般,舉也舉不起來。「別哭,我沒事的。」

  見她依然掉著淚,凜冽勉強露出個笑。「乖,說要嫁給我。」

  趕緊握住他的手,曲若水邊哭邊喊著:「我願意,我願意!只要你沒事,我什麼都依你!」

  「妳自己說的喔。」凜冽滿足地點點頭。「這下就不怕我新娘子跑掉了。」

  「你先不要說話行不行?」司徒冀一把扛起凜冽,轉頭交代曲若水,「妳快去請大夫過來。」

  「我馬上去!」曲若水跌跌撞撞地趕緊跑去前廳,所以沒能聽到司徒冀和凜冽的對話。

  「好狠的一招啊,凜。」見那嬌小的身子已離開,司徒冀又把凜冽摔到地上,樂的看見凜冽痛得齜牙咧嘴。

  「你少礙事!」凜冽冷哼一聲。

  「我又沒礙事,我還來幫你呢!」司徒冀笑瞇咪的看著若有所思的凜冽。「不過,凜,你還是不要太過分了。」

  懶得跟司徒冀多說,凜冽冷冷的拋下話。「謝謝你幫我這次,將來有需要的地方,我凜冽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凜冽伸手要司徒冀背回他的「弔月樓」。

  「記住你說過的話。」司徒冀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凜冽。

  凜冽點點頭。「君子一言。」

  司徒冀咧出一個笑,又將凜冽背起。「駟馬難追。你可千萬要記住你現在說過的話啊!」

  凜冽在痛暈之前又歎了口氣。「知道啦!可以背我回去了吧!」

  ***

  幾天的休養下來,凜冽的傷已好了大半,但他仍足足在床上賴了一個多月。

  「冽,醒醒。」曲若水搖搖凜冽的手臂,但躺在床上的他卻毫無動靜。若不是還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起伏規律的呼吸,曲若水真的會懷疑凜冽是不是死了。

  曲若水將盛著藥碗和鹹粥的盤子擺在一旁。「冽……啊!」

  毫無防備的曲若水,就這樣被裝睡的凜冽給反壓在床上。

  曲若水沒好氣地瞪著他。「你早醒了?」

  「嗯,在聞到妳的香味兒時就醒了。」凜冽給她個吻,雙手也開始不規矩了起來。

  「等等……」曲若水喘著氣阻止那手。「不可以這樣……」

  「哪樣?」皮皮地舔吻上曲若水的耳,凜冽咕噥著。「水兒,我餓了……」

  「餓了就來吃粥啊!」曲若水推開他,將身上的衣服拉好。

  「水兒妳好凶。」凜冽像個孩子似的對她撒嬌。「就是餓了所以才想吃掉妳啊!」

  「你真是的。」曲若水搖搖頭,把粥推給他。「別皮了,快趁熱吃。」

  「那妳餵我。」真是怪了,平常看似嚴肅的凜冽,在曲若水的面前,跟個大男孩差不多。見她不大願意的樣子,凜冽又動之以情:「我是病人耶!」

  狠不下心拒絕那雙好看的眼,曲若水歎口氣,坐在床沿,一口一口,慢慢地餵凜冽。

  老實說,這陣子專心照顧凜冽的生活,她很喜歡。沒有華美的食物,沒有太鋪張的享受,但可以和心愛的人,甜甜蜜蜜地一起分享一碗粥。這樣安穩的生活,她多麼想一直就這樣過下去……

  不是沒看見曲若水顯而易見的癡迷,但凜冽還是決定戳破她的美夢。「對了,妳這些日子忙著照顧我,都沒去看看春紅嗎?」

  停下餵食的動作,曲若水偏過頭想想。「好像是這樣……不知道春紅現在過的怎麼樣了……」

  「不如,妳這幾天就去看看她吧。」凜冽順水推舟。「最近大雪不斷,要出門就很不容易了,採買乾糧更是難上加難。不如妳順便帶點東西過去吧。」再不去看看春紅,我怕妳永遠也看不到了……凜冽在心中補上這句話。

  「真的可以嗎?」沒想到凜冽會說出如此貼心的話,讓曲若水受寵若驚。

  春紅可是最關鍵的王牌呢!我豈會不關心?「當然可以啊!」凜冽敲敲她的腦袋。「妳別忘了,妳關心的人,也是我關心的人。」

  那你也關心哥哥嗎?這句話曲若水不敢問出口。

  是啊!哥哥呢?現在寒天凍地,哥哥有沒有吃得飽,有沒有穿得暖?

  察覺到曲若水的異樣,凜冽關心地問,「怎麼了?臉色變的這麼差?」

  曲若水趕緊搖搖頭。「今天晚點我會到春紅那兒去探探,好嗎?」

  「嗯,妳找個人陪你去吧。」凜冽笑著點頭。

  見她喜出望外地離開「弔月樓」,凜冽收起笑,冷冷地把外頭的僕人叫了進來。

  「阿泰呢?」

  「回報凜爺,阿泰正在後條街的老王窯子裡賭錢。」

  「很好。拿點錢給阿泰,叫他繼續賭。」凜冽露出個詭異的笑。

  「是的,凜爺。」

  ***

  當曲若水看到春紅的那一瞬間,她不由得懷疑,眼前這個面容憔悴、多處瘀青的少婦,真的是以前跟在身邊的俏丫鬟嗎?

  曲若水打量著這間破破的小屋子。牆壁是用爛泥跟草,還有幾塊破木板糊成的;小小髒髒的桌子、椅子,居然找不到一張完整;搖搖欲墜的窗戶,擋不住陣陣強風刮入。難怪曲若水進了屋子,依然感覺很冷。

  沒料到曲若水會突然來訪,春紅也很意外。看見曲若水容光煥發,依然身著漂亮的衣服,仍披著暖厚的披風;反觀自己,挺著一個大肚子,吃不飽穿不暖,阿泰還對自己拳打腳踢……出嫁一兩個月了,曲若水從未來看過她一次。她以為曲若水已經不在乎她,也不管她的死活,春紅忍不住衝口而出尖酸的言語:

  「曲二小姐,您怎麼會突然來到寒舍呢?」

  曲若水對這熟悉的聲音、卻很陌生的語氣感到胸口一陣刺痛。這句半諷半嘲的話,是出自她以前好姊妹的口中嗎?

  忍下酸澀的感覺,曲若水輕輕地問。「妳……過的還好嗎?」

  「您覺得春紅過的好嗎?」春紅冷哼一聲。

  曲若水伸手想摸摸春紅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但卻被春紅揮開。「是阿泰打的?」

  「少跟我提那沒用的傢伙!那個男人除了會賭博、會打我之外,還會幹什麼?妳要問我他哪來的錢讓他這麼揮霍是吧?妳看看,妳自己看看。」春紅的火氣被撩到最高點,她氣得指著自己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當時嫁出來帶的所有東西,只要是值錢的,他就拿去當掉,拿去賭博。連我身上這件衣服都是隔壁的李大娘看不過去,施捨給我的舊衣服。他回來只會跟我要錢,沒錢就只會打我!還說等我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就要,就要拿去……」春紅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傷心地摸著肚皮,哽咽的再也說不下去。

  「……」曲若水紅著眼眶,看著春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以為阿泰會好好的照顧春紅,照顧她這情同手足好姊妹,沒想到,春紅竟然受了這麼多苦。

  曲若水想也不想,便立刻脫下披風,拔下幾根頭簪與髮飾,放在春紅的雙手中,並緊緊地握著春紅冷冰冰的手。

  「這些東西妳先收著。」曲若水想扯出個令人心安的笑,卻覺得好難,好難。她轉頭看著一同前來的小廝,「小哥,麻煩你到大夫那抓點安胎藥過來,好嗎?」

  領命出去的小廝走遠,曲若水依然緊緊地握住春紅的手。「我希望妳能記得一件事情,」即使曲若水的手打著顫,她的表情依然很堅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好好的照顧妳。」

  看著曲若水勉強忍住淚,硬擠出的笑,春紅再也忍不住地趴在曲若水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隱忍多時的淚,終於慢慢地滑下曲若水的臉頰。

  究竟這一切,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

  晨曦閣。

  凜冽夾道菜到曲若水的碗裡,很順口地問。「這些日子,聽小月說,妳白天都不在府內。妳都跑哪去了?」

  曲若水頓了頓,決定不說實話。「沒去哪,只是隨處走走罷了,可能小月沒注意到吧。」

  「是這樣嗎?」凜冽停下筷子,偏過頭想想。「這麼說的話,就是小月沒有盡到責任了。我要她跟在妳身旁,但沒想到她居然回報我說妳不在府內。嗯……這可要好好重罰一頓才是。」

  聽見凜冽這樣說,曲若水才發現如果她沒吐實,將會牽連到別人。

  「怎麼了?」凜冽悠哉地看了她一眼。「我這樣做妳有什麼不滿嗎?」

  「不滿是沒有,只是……」

  「小六子。」凜冽打斷曲若水的話,「把外頭的小月叫進來。」

  曲若水這下也沒辦法再吃進任何東西了。

  裝作沒看到曲若水心虛的樣子,凜冽問:「小月,妳說這幾天水兒上哪去了?」

  「回主子的話,小姐這些日子的確不在府內,小的不知道小姐上哪兒去。」

  「喔?妳主僕倆真沒默契。」凜冽摸摸自己俊挺的鼻樑,再指指曲若水。「水兒,妳說這些日子妳都在府裡,沒有出去?」

  「是……」曲若水低著頭回答。

  「妳騙人!」小月憤怒地大吼,卻換來小六子一個巴掌。

  小六子冷冷地看著怒視自己的小月。「誰教你在主子面前大吼大叫的?」

  「妳明明就說謊!」小月捂著臉,憤憤不平地吼著。

  又是一個清脆的巴掌聲,打的曲若水的心猛然一痛。「我是這樣教妳這樣跟曲小姐說話的嗎?」小六子只當在教訓小月,完全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小姐說沒離開凜府,就是沒有離開,妳一個下人,還回什麼嘴?」

  「哥……」小月被打的臉都腫起來了,忍不住委屈地紅了眼眶。

  「誰是妳哥!」小六子紅著眼,卻一下又一下地猛打自個兒妹子耳光。

  心驚膽跳的曲若水恐懼地看著完全不在乎、繼續吃著飯的凜冽。「你快叫小六子別打她了,這種打法,會打死人的。」

  「犯錯,就該罰。」凜冽柔軟的聲調裡餐摻雜著冷酷。「沒有一套完整的規矩,我怎麼帶好凜府上下這一兩百個家僕?」啜口茶,凜冽對小六子擺擺手,「把她給我踢出凜府。」

  「等等!」曲若水連忙喊住轉身要帶小月離開凜府的小六子。「冽,窗外風雪這麼大,你非要挑這個時候要攆走小月嗎?」

  「我說過了,家有家規,妳就不要再管了。」

  「是我錯了!」事到如今,曲若水也沒辦法再自私的隱瞞下去了。

  「妳錯了?妳哪有錯?」凜冽就是等她承認。

  「沒錯,這些日子,我的確常往府外跑。」曲若水咬著唇,抖著身子繼續說著,「我是到春紅那兒去了。春紅肚子越來越大,但身體卻越來越虛弱,我很擔心……所以我……我……我……」

  「妳知道沒我的允許,妳不能隨意出府的嗎?」凜冽揮手要小六子帶已被打的昏過去的小月離開。

  「我知道……」

  「既然知道,又怎麼可以自逕出府?妳若發生意外,不只是我會傷心,也會牽連到一些平時待在妳身旁的僕人,妳懂嗎?」

  「我懂……」曲若水小聲地回答。為什麼今天的凜冽會用這麼嚴厲的口氣跟她說話?這不像平時的凜冽啊……

  見曲若水開始起疑,凜冽放軟了語調,他命令自己不可以在最後一刻放鬆。「我明白妳很擔心春紅,但是妳不可以成天往外跑啊!這樣別人會怎麼凜府未來的主母?」

  「主母?」曲若水的心漏了一拍。

  「妳忘了我說過要娶妳嗎?而妳也答應了啊!」凜冽叫人撤下滿桌食物,只剩一壺清酒以及兩個小酒杯。

  「我……」曲若水沒想到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什麼話。

  當她回過神時,已經和凜冽一起在自個兒的床上了。

  「你……要作什麼?」羞紅著臉,她看著凜冽正在努力褪去她的衣服。

  「作什麼妳還不懂嗎?」將曲若水平放在床上,凜冽故意咬嚙她紅通通的耳朵,低低地笑著。「沒關係,我可以慢慢告訴妳,我要作什麼。」

  「不可以……」曲若水的拒絕被凜冽的唇吞噬。

  「停……」曲若水軟軟地看著在自己身上吻出一處又一處火焰的男子,似痛苦又似愉悅地喘著。「冽……你先等等……」

  「我已經等很久了……」凜冽吻回曲若水的唇,雙手代替自己的唇,溫柔地探索著女人的秘密。

  看著曲若水全身泛起粉粉的玫瑰色,菱嘴兒開始輕聲吐著不知名的言語,而誘人的小蠻腰也不自覺地拱起,凜冽有些得意地笑了。

  凜冽放下帷幔,攔住一室遊走的春光。

  搖曳的燭火,映出兩道影子的交纏。

  結實的輕擁著那抹纖細,細細的嬌喘伴著低低的呻吟聲,偷偷地溢出簾幔。

  這夜,可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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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4: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凜爺、凜爺!」陣陣急促拍打門的聲音,讓床上互相偎依、玩味纏綿後甜蜜的兩個人驚醒過來。

  「真不識相。」凜冽翻了個白眼,打算來個不理不睬。

  「去看看吧。說不定真的是很嚴重的事情。」曲若水輕推凜冽,要他趕快出去瞧瞧,卻換來凜冽一陣笑。「這麼急著趕我走幹嘛?」凜冽伸進棉被搔癢她,惹的曲若水驚叫連連。

  「別鬧了你。」勉強擋住凜冽的捉弄,曲若水喘著。

  「凜爺,還有曲小姐,您倆快出來啊!」

  兩人對看一眼。「怪了?怎麼這麼晚了……」

  穿好衣服,打開門後,他們看到門外的阿泰,被凍得嘴唇都發紫了。

  「求凜爺救救我!」阿泰一見到他倆,「撲通」一聲,跪在凜冽和曲若水的眼前。

  雖然不喜歡阿泰,但曲若水還是趕緊要拉他起來。「你別跪著,有話慢慢說啊!」

  「不!老爺若不救救阿泰,阿泰就跪在這邊,永遠都不起來!」阿泰急得掉淚。

  「冽……」不忍見到阿泰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自己又拉不起比自己重上兩三倍的阿泰,曲若水只能很著急地要一旁的凜冽幫忙。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跪在這成什麼樣子?有話好好說,何必哭成這樣?」凜冽輕輕鬆鬆就把阿泰拉起來。

  「爺……小姐……」阿泰粗率地用衣袖擦去鼻涕,「在後條街開窯子的老王,說……說阿泰還不出欠下的債,所以老王派了人,一把火……一把火……便燒了我們的房子……春紅……春紅……」

  曲若水當下一驚。「春紅?春紅怎麼了?你快說啊!」

  阿泰斷斷續續地道:「春紅,還在房子裡啊!」

  曲若水的臉瞬間刷白,她楞楞的看著哭著跪倒在地的阿泰,瞳孔逐漸慢慢放大。

  一個詭異的笑,無聲地在她身後,逐漸擴大……

  ***

  當凜冽三人趕到時,小小的房子已被燒得面目全非。

  「春紅……春紅……」曲若水像是沒有意識般地走進圍在房子附近、指指點點的一群人中。

  「小姐……」小六子想跟上去,但被凜冽一把拉住。

  風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的,曲若水看著像是被空出的一塊地方,燒焦的臭味,瀰漫在整個空氣中。

  她蹲下身體,看著地上一塊塊不明物體。伸手輕輕一碰,就散在空氣中。

  春紅……曲若水的腦海中閃過好多個春紅的臉。

  笑得好燦爛,好燦爛的春紅、陪著自己沉思的春紅、和衛子塵鬥嘴的春紅、因為說到阿泰而臉紅的春紅,還有……還有……

  怎麼一轉眼,春紅就這樣消失了呢?春紅……我的春紅……

  曲若水的眼淚靜靜地掉了下來,混著煙的淚,好痛,好痛……

  圍觀的人早被阿泰的另番說詞欺騙,看見身穿錦衣的曲若水,大概猜得出她的身份。

  「妳真是個差勁的主人。」一旁的大嬸輕哼。「妳如果真的在乎春紅,就不會把她攆出家門,還讓她住在這麼破爛的房子,妳一身榮華富貴,有沒有想過可憐的春紅?還在這裡貓哭耗子,真是有夠假的!」

  「就是!如果妳真把春紅當姊妹看,感情真那麼好,怎會叫那老王燒了房子?」

  「春紅這麼年輕,還懷了身孕,妳真是造孽啊妳!滾滾滾!春紅不會想見到妳的啦!」憤怒的街坊鄰居開始大聲嚷嚷。

  「我不走。我要找到春紅的屍骨,我才肯走。」曲若水深呼吸,閉上淚流不止的眼。

  「不走是吧?沒關係,給我打!打死這賤女人!」團團圍住曲若水的村民,紛紛舉起拳頭,也不管是不是仗勢欺人,氣憤的直往曲若水身上打。

  「凜爺……您答應小的,要給小的三百兩銀子,當作補償的……」不知何時不再哭泣的阿泰,一臉貪婪的笑。

  凜冽看著被圍毆的曲若水,動也不動,只是冷眼地看著。「你回去找衛爺拿。」

  阿泰興高采烈地走了,一旁的小六子終於忍不住地開口,「凜爺,小姐快被他們打死了,您還不上前制止嗎?」

  凜冽瞇起眼睛,刻意藉著打個哈欠的動作掩蓋住心中的異樣疼痛。他裝作根本沒瞧見前方的騷動一樣,「回去了。」

  小六子楞了楞。不會吧?凜爺難道對小姐根本就……「凜爺……」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凜冽皺起眉,不知道是因為小六子對他的反抗抑或憤怒小六子幫曲若水說話。「如果你想去幫忙,我不介意。但幫完後,立刻給我滾出凜家,我凜冽不需要一條不聽話的狗。」

  小六子滿臉寫著為難。小月已經離開凜府了,家中只剩下自己還在工作,如果連他都被攆走,那家中八口不就得挨餓了?

  「還有話想說嗎?沒有就走了。」凜冽轉身便走。

  從細縫中,曲若水也看到凜冽離去的身影。

  突然之間,她好像弄懂了之前一直想不透的事。所有的環節都接上了……

  身上傳來的痛,不比心瞬間撕裂的劇痛。

  算了……她就這樣死了也好……曲若水閉上眼睛,等死。

  「走開!走開!」突然人群外殺進一個聲音。

  曲若水感覺自己被人一把抱起,她來不及看到對方的臉,便直接昏死過去。

  ***

  曲若水發覺自己身處在一個黑暗又冰冷的環境裡。

  任她怎麼叫喊,都沒有任何人回應。

  正當她感到失望時候,有個人影輕輕地飄了過來。曲若水定眼一看,是春紅!

  「春……」曲若水看見她的臉,原本的笑容瞬間隱去。

  「為什麼您不來救我?」春紅燒焦半邊的臉讓人覺得噁心,但曲若水只有不忍,只有心疼。

  「小姐……您為什麼要讓春紅死的這麼慘?」春紅哭喪著臉,盯著曲若水直看。

  「春紅……我對不起妳……」曲若水淚聲俱下,伸出手想抱住春紅,但春紅卻像一陣霧般飄散開來。

  「小姐……小姐……春紅死的好慘,好慘啊……」幽怨的聲音,迴盪在四周。

  「春紅!春紅!」曲若水大聲地對著空曠的死寂喊著,眼淚更是源源不絕地灑落下來。「妳在哪兒啊?別再躲了,水兒好想妳,好想妳啊……」

  「水兒,水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曲若水的神智逐漸拉回。

  渾身的疼痛讓曲若水忍不住呻吟。

  「別哭了,哥會一直在這陪妳。」

  「哥……」曲若水勉強睜開眼,看見扶著自己的正是離別多日的曲晸揚。

  她想起離開曲府的經過,還有在凜府發生的種種,眼淚又紛紛落下。

  「乖乖,別哭了。」曲晸揚紅著眼,拍著懷中的妹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再見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哭了好一陣子,曲若水才抬頭看看自己處在一個她很不熟悉的地方。「哥,你怎麼在這?這又是哪?」

  「曲姑娘妳醒了?」恰巧走進房間的司徒冀終於放下心中大石。「小王那時看見妳倒在人群中,隨意任人毆打,差點被嚇死。妳若死了,我對晸、凜怎麼交代?說到凜冽,他不是也在現場?怎麼完全不管妳的死活?」

  「什麼?他也在那?他為什麼這對妳?還有,他不是說要娶妳的嗎?怎麼會……」曲晸揚意外地看著面容憔悴的曲若水。

  「別再問了。」曲若水閉上眼,痛苦的記憶全回到腦海中。

  她痛的,不是肉體的疼痛,而是……凜冽毫無感情的那雙眼,冷冰冰地睨著她,一刀一刀,狠狠地刮著她的心。

  冽,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

  「我怎麼可以不問?」曲晸揚心急地搖著曲若水纖細的肩,「妳快說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春紅會離開妳的身邊,她不是應該跟在妳身旁的嗎?為什麼會……」

  「好了,好了,晸,你先別急著問水兒,我看,就先讓她休息一下吧。」司徒冀趕緊拉開激動的曲晸揚。司徒冀一邊把曲晸揚推到門外,一邊囑咐一旁的小婢女,「妳先看著曲二小姐,別讓小姐亂跑,知道嗎?」

  「是的,小王爺。」

  吵雜聲離她越來越遠,曲若水緩緩地睜開眼,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見曲若水下床,那名小婢趕緊上前阻止,「小姐,您躺著歇息吧,別到處亂走。」

  「我突然想到事情,想跟我哥哥說一下。」曲若水盡量讓她相信自己真的沒事了,「不然,妳也跟著我去,好嗎?」

  那女孩想了想,笑了。「好,不過小姐您再多加件衣服吧,外頭可冷著呢!」

  這女孩,真是體貼似春紅……曲若水努力把眼淚眨回去,順從地加上衣服,跟著小婢走向書閣。

  「凜冽這回真的是太過分了!」曲晸揚的咆哮傳出書閣。

  曲若水要小婢噤聲,在門外聽著裡頭的一舉一動。

  「換作是你,你也不見得會多手下留情。你不妨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想吧。」司徒冀沒有刻意幫凜冽說話,只是說著事實。

  「拜託,滅他家的人又不是我爹,我爹頂多只算是幫兇,他憑什麼這樣針對我們?更何況,水兒是無辜的啊!」

  滅門?曲若水摀住嘴。她突然想起六年前凜冽被爹帶回來的模樣,還有他對爹的輕蔑態度。難道……

  「但沒有人知道當年主使是誰,他當然只好找你們家下手;要怎麼打擊你他會不知道?除去尚不知在哪的曲若璃,凜也只能利用水兒,我想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司徒冀還是應答的很流暢。「晸,現在情勢對你太不利,而我頂多只能再讓你藏一年,我勸你暫時先按下你的憤怒,好好想想將來要如何走下去才是。」

  「但我看到水兒那個樣子……」曲晸揚的聲音摻雜著心痛:「你剛沒瞧見水兒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嗎?打從小的時候,她整顆心就掛在那小子身上了,天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凜冽讓她吃了多少苦。」

  司徒冀眼光飄向方才還在窗外、現在不知道跑哪去的那兩道影子。「吃苦倒也罷了……就怕是……好不容易攀上了山頂,卻又被一腳踹下啊……」

  ***

  「凜爺,曲二小姐回來了。」小六子必恭必敬地在「弔月樓」的門外說著。

  「『回來了』?」凜冽露出譏笑的表情。「這兒,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吧?」

  「為什麼我不該來這?」曲若水推開門,看著啜著美酒的凜冽。

  抬起一邊的眉毛,凜冽又笑。「一點禮貌都沒有,小六子,給我攆人。」

  「凜爺……」小六子為難地看著一臉堅決的曲若水,又看看不在乎的凜冽,被夾在中間真是一點都不好受!

  「算了,下去吧。」凜冽在心中說服自己,並不是因為外頭的大風雪和曲若水一身的傷讓他心軟,而是想聽聽,這不怕死的姑娘究竟為了什麼回頭找他?

  他當然知道是司徒冀救走曲若水,因為就是他派人通知的啊。會挑上司徒冀,也是因為他知道曲晸揚正在那「作客」。瞧瞧!若不是他,曲若水若是想和曲晸揚見上一面,又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

  曲若水要自己冷靜。她看著無動於衷的凜冽,「當時你為什麼不肯來幫我?」

  「幫妳?」彷彿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凜冽反問:「妳自己不是也說,沒有找到春紅的屍骨,妳是不肯走的嗎?怎麼?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

  曲若水抖著唇,努力地穩下自己的呼吸。「好,不說這個,那我再問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對妳不夠好嗎?」凜冽告訴自己,他現在所面對的,是他的殺親仇人之女。

  爹娘,孩兒終於等到報仇的這一天了。凜冽將隱藏好幾年的喪親之痛一把丟向曲若水,憤怒的他整個人被怒火蒙蔽視線,他只想狠狠地擊倒眼前的人,完全不在乎她是誰:「記得妳前晚的浪聲浪吟,不是挺爽快的嗎?」

  「你無恥!」曲若水被他的話語逼出潮紅,憤怒地吼著。

  「我無恥?那妳不就是犯賤?」凜冽站起身,走向她。「是誰抱著我不肯放?是誰不知羞恥,想上衛的床的?」

  曲若水沒想到凜冽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明明看見當時的情況,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隨口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傷人?妳哪受傷了?」凜冽抓住她的下巴,逐漸施力。「妳爹殺了我全府上下的人,那才叫作傷人。我對妳作的,不過只是口頭說說,不像妳那冷血的爹……」

  「你少含血噴人!我爹沒有殺人,他只是……」曲若水不畏地看著那雙邪美的眸。

  「只是幫兇?」凜冽輕笑。「看來妳已經聽說啦?這樣也好,省下我的口水跟妳廢話。」凜冽轉眼凶神惡煞地捏住她的頸子,一字一句地說,「他沒有阻止那場悲劇,只是冷眼旁觀,妳覺得這跟殺人有什麼兩樣?」

  「可是……可是……爹他……救了你不是嗎……」儘管呼吸很困難,臉也開始漲紅,但曲若水依然不願求饒。「若不是我爹,你可能已經……」

  「已經死了?」凜冽表情冷酷的足以殺死一個人。「告訴妳,當年若我死了也罷,但很可惜,曲老頭作錯了決定,就是留下我這條命!」他一把揮開曲若水,眼睜睜地看著她撞上一旁的石桌,再次選擇忽視心中那抹突然冒出的悔意以及不忍。「我本來想,如果妳沒回來,我就當少了個丫環,可以專心的對付曲晸揚就夠了,沒想到……妳居然還是回來了。這樣也好,我可以『分散』我的恨意,可以一個一個的,整曲老頭的孩子!」

  曲若水一驚。「莫非……莫非璃姊姊的失蹤,也是因為……」

  「妳自己去猜。」凜冽故意留下個問號讓曲若水去猜。他轉身要走,卻被曲若水抱住腳。「妳昨天還沒被打夠嗎?」凜冽一點都不心軟地舉起腳,想要把曲若水甩開。

  吃痛地縮縮小臉,曲若水依然死抱著不放。「最後一個問題,我只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從曲若水的五官中,他恍惚看見曲震遠那賊人的模樣,凜冽的火氣再次被激起。「走?妳要走去哪?」凜冽蹲下身,露出一口白牙。「告訴妳,妳哪兒也去不了,妳呢,注定在我凜府終老,知道嗎?」

  「沒關係,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曲若水義無反顧的堅持,讓凜冽對她非問不可的問題產生了興趣。

  「妳不會是想問……」凜冽嘲弄的口吻,讓曲若水真想立刻鑽個地洞躲起來。「妳不會是想問我,『我愛不愛妳』這種蠢問題吧?」

  曲若水看著那張俊美如昔的臉,卻不再漾著寵溺的表情,依然努力地讓自己不要發抖,「如果……如果是呢?」

  凜冽先是一楞,旋即爆出大笑。「愛妳?我怎麼會愛妳呢?哈哈哈哈!妳忘了妳是什麼身份嗎?我會愛妳?哈哈哈哈……」他突然止住笑,冷冷地瞪著曲若水,那表情像是要把她殺掉似的。「我恨不得喝妳的血,啃妳的骨……不過,那太便宜妳了……」凜冽抬起她尖細的下巴,「我要妳,生、不、如、死,妳聽見了嗎?」

  曲若水的臉瞬間刷白,失去血色的小嘴兒吐出的話,輕的讓人若不仔細聽還聽不清楚:「原來你對我作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對我好,說愛我,都只是為了打擊曲府……你為什麼可以這麼狠心,這麼狠心……」

曲若水忍住苦澀,抱著最後、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冽……你……愛過我嗎?」

  「不曾。」凜冽答的一點都不遲疑,雖然他的心還停在曲若水的問號上,但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我已經讓妳問不只一個問題了,妳可以放手了吧?」不待她回答,凜冽再次狠狠地踹開曲若水。「限妳一刻之內給我滾出『弔月樓』,我可不希望妳骯髒的血污染了我高尚的房間。」丟下一句話,凜冽刻意忽略心頭竄出那抹奇特的錐心之痛,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曲若水趴在地上,茫茫地看著冰冷的地板。

  她的腦子像瞬間被炸開一樣,完全不能思考。凜冽……就這樣丟下她了?他的甜言蜜語,他的體貼,全部……都是假的嗎?

  她很想再說服自己,凜冽其實是很愛她,剛剛的一切都只是騙人的。但是……但是她的心卻一再用疼痛來提醒她,別再傻了,方才發生的一切,才是真的啊!凜冽根本一點都不愛她,對她唯一的情感,只有恨,只有恨啊!

  「小姐……」小六子終究沒有凜冽冷血,而且他和曲若水並沒有那樣多的牽扯。他只覺得曲若水很可憐。趁著凜冽離開,他趕緊進來,要扶起攤在地上的曲若水。

  他原本以為他會看見淚流滿面的曲若水,但他錯了。

  曲若水只是空洞地瞪著大眼,淚,卻怎麼也滴不下來了……

  ***

  再次,曲若水又搬離「晨曦閣」,回到傭人房去。又開始做粗重的工作,不過這回,卻沒有春紅幫忙了……

  儘管很累,但曲若水依然咬著牙,就算手磨破了,她依然不喊苦。

  也不知是刻意為難還是怎樣,她的工作總比其他人來的粗重。好比現在,纖弱如她,竟被指派劈柴的工作。

  小六子趁著午後休息的時間,特地繞到後院看曲若水。

  他見到嬌滴滴的曲若水連斧頭都舉不穩,實在是看不過去了。「小姐,還是讓小的來幫您吧。」

  曲若水擦擦汗,搖著頭。「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呢?這點工作我自個兒來就行了。」

  「千萬別這麼說,小姐。您先歇著吧,瞧您似乎好幾天都沒睡飽的樣子。」小六子輕易地舉起斧頭,速度挺快地劈著柴薪。

  「那就麻煩小哥兒了。」曲若水靠著大樹坐下,看著自己滿是瘡疤的手,若有所思。

  「對了,小月現在怎樣了?」想起因為自己一時謊言而被逐出的小月,曲若水有些困窘地提起。

  「小月現在在司徒王爺那兒作事,小姐請放心,小月她過的比現在還好。」

  曲若水的心這才安下。「這位司徒王爺真是個大好人啊。」

  「可不是嗎?」小六子憨厚地笑著。「司徒王爺和衛爺、凜爺,都是很好的朋友,他三人不但都具有出色的外貌,文武雙全,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傾心呢!還有多事的人將三位爺兒冠上『京城三公子』的封號呢!」

  「小六子,你的話真是不少。」突然的男聲著實地嚇了曲若水和小六子一跳。

  「衛爺……」小六子腦子轉得挺快,趕緊道:「這不關曲小姐的事情,是小的自己要來幫忙的,所以……」

  「嘖嘖,我有怪你嗎?」衛子塵擺擺手,「去,凜在找你呢!」

  「那……」小六子有些擔心地看著面容蒼白的曲若水,但也無計可施。「那小的告退了。」

  曲若水沒料到衛子塵居然會突然來找她。不,應該說,她沒想到原來衛子塵已經回到凜府了。

  「幹嘛一副死人樣?」衛子塵就是要激她、羞辱她,「沒上我的床不甘心,所以跑去上凜的床嗎?妳這個小蕩婦。」

  自知說不過衛子塵,更打不過衛子塵,更何況她有更重要的東西得保護,曲若水只是咬著唇,繼續方才未完的工作。

  「怎麼不說話啊?」衛子塵輕鬆地拿走斧頭,「我在問妳話,妳聽見沒?」

  一雙墨綠色的眼直勾勾地瞪著曲若水,曲若水憶起和凜冽上回被攻擊的事件,她忍不住驚呼出聲。「是你!」

  揚起嘴角,衛子塵洋洋得意地承認,「只有妳這個小傻瓜才會以為自己真的被追殺。妳什麼身份?誰會無聊到來暗殺妳。哼!這爛計謀虧凜想的出來。」

  「是冽的意思?」曲若水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已經不會再對凜冽的事情有感覺,但……直到現在感受那股痛楚鑽人心房,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不去想,不代表她已經忘了凜冽的溫柔、凜冽的親吻……即使那些都只是為了鋪之後報復的路,但她就是會忍不住一再地回想,一再地痛苦……

  「是啊,他說這招才夠打動妳的心。」看見曲若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衛子塵的笑就越來越開懷。「他還怪我當時出手太重了呢!嘖嘖,不重的話,又怎麼能引發出妳的真心呢?」

  衛子塵惡意的話,讓曲若水差點窒息。她用力的捏著自己的手臂,讓自己保持清醒。「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我想,我們曲家沒有欠過你什麼,為什麼你要……」曲若水的話,讓衛子塵的表情一凝。

  「因為我們衛家是凜家的僕,一生一世,甚至是子子孫孫,衛家都會為凜府賣命。」

  「原來如此。」曲若水不是沒瞧見衛子塵的煩躁,但她不是凜冽,不會死抓著別人的痛處攻擊。即使……那是擊倒對方最快的方式。

  曲若水並沒有把握自己猜的准不准,但她還是得孤注一擲。「衛爺爺以前跟我提到過他有個兒子。」看見衛子塵不自在的神情,曲若水的心慢慢地安下。「衛爺爺說,他很想念他的兒子,可是長年待在曲府,很少回去看看,因此衛爺爺和他兒子之間總有隔閡。爺爺也說,他兒子對他似乎有點誤解,雖然……」

  「妳說夠了沒?」衛子塵甩開斧頭,鋒刀的那端旋風似地插入曲若水身旁的大樹。「我跟老頭的事情,不需要妳在這多嘴!」

  「因為衛爺爺的關係,你才這麼討厭我的嗎?」曲若水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

  「討厭妳又如何?」衛子塵憤怒地瞪著曲若水。「妳能體會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在半夜裡發著高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景嗎?妳能想像兩三年才可以見到自己父親一面,然而父親口中永遠掛著別人的名字那種悲哀嗎?甚至臨死之際,惦念的還是別人家的小孩,最諷刺的,那孩子竟是殺害自己主子的賊人的孩子!」衛子塵驀然住口。

  他最恨、最恨別人偷窺他的心事!「妳他媽個賤人!」他一把將曲若水推倒在地,冷哼一聲。「我告訴妳,妳套出我這些話,不代表能解決任何問題,我依然恨妳,依然會跟著凜一起折磨妳致死,妳就慢慢的去得意吧妳!」

  衛子塵走的狼狽,但曲若水沒有心情去想其他。

  「痛……」曲若水拚命地喘息,卻沒辦法讓腹部的疼痛減緩。

  斗大的汗珠滑落曲若水發青的臉。癸水已經兩個月沒有來了,曲若水多少明白個中道理。濕潤的感覺悄悄地在她裙下滲透,驚慌的曲若水勉強爬起,想盡辦法要走到前院找人幫忙。

  像是流失掉什麼的感覺讓曲若水眩然。

  路過的傭人看見搖搖晃晃的曲若水,還有一地細細的血跡,忍不住尖叫起來。

  千萬不要啊……倒下的曲若水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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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聽到有人回報曲若水昏倒的事情,凜冽不知為何心中一驚,連忙趕到傭人房去。

  當他看到一臉慘白躺在床上的曲若水,不由得怒從中來。「大夫呢?怎麼沒人去請大夫過來?」

  「因為……沒有您的命令,小的不敢自作主張啊!」可不是嗎?現在大家都知道曲若水是凜冽的眼中釘,怎麼還敢擅自幫她找大夫,即使是這樣人命關天的事情。

  「該死的。」凜冽沉下臉。他打橫抱起曲若水,小心翼翼地走出傭人房。「快去請楊大夫到『弔月樓』。」

  楊大夫把過脈,凜冽急問:「怎樣?」

  看見楊大夫一臉為難,凜冽心中一慌。「她怎麼了?」

  「這……」楊大夫還在想該不該說。

  凜冽皺起眉,「有話您請直說無妨。」

  「這位姑娘身孕已有三個多月,差一點就流產了。不如凜爺您請個人到小的那兒抓點藥材回來給這位小姑娘補補身體,順便安安她腹中的胎兒。」

  「身孕?」凜冽像是被人打了一舉似地看著楊大夫:「你沒騙我?」

  「小的跟這位小姐非親非故,又何必騙凜爺您呢?」

  隨便叫個人跟楊大夫回藥鋪後,凜冽坐在床沿看著曲若水發呆。

  看著她無血色的容顏,凜冽一時之間依然無法相信楊大夫剛說的話。

  三個月多的身孕……凜冽不需要思考,便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一定是自己的。

  一陣莫名的喜悅和驕傲襲上凜冽的心頭。

  但一想到曲若水和自己敵對的身份,那份欣喜卻又馬上降溫不少。但是……為什麼是她呢?為什麼會是她懷了自己的孩子?

  曲若水悠悠醒轉,沒有開口喚凜冽。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坐在床邊一會歡喜、一會又皺眉的凜冽。少了戾氣,凜冽看起來更是俊俏了。

  感覺到注目的視線,凜冽對上那雙清澈、又顯疲憊的眼,他不禁有些尷尬。

  「看著我又不叫我作什麼?」轉身倒杯水,凜冽扶起曲若水啜下。

  「很久沒看見你了,所以想趁此多看一些。」明知凜冽會對她這番話作出什麼樣殘忍的回應,但是曲若水還是照著心裡的想法說出口。

  凜冽為她突然的笑靨而閃神,一絲不忍之情悄然湧上。他輕咳一聲,好化解他自己的不自在。「妳懷孕了,妳知道嗎?」

  曲若水撫著肚子,焦急地看著凜冽。「我是不是真的失掉這個孩子了?」

  凜冽抿著嘴,沒有答腔。

  「孩子……我的孩子……」曲若水難過地曲起腳,靠著自己的肚子輕語:「沒想到,我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保不住……孩子,你跟錯人了,對不起……我……」

  凜冽感到莫名的一陣心絞。他惡著聲音問:「誰說妳孩子流掉了?」

  睜著大眼,曲若水愕然。

  「妳有孩子,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凜冽忍不住越說越大聲:「妳差點就讓我差點見不到這孩子,妳知道嗎?」

  「你是說……孩子還在?」

  凜冽故意曲解她的話。「怎麼?妳不開心嗎?難道妳希望……」

  「別再說!」曲若水一急,摀住他的嘴。當她發現自己作出踰矩的動作,她連忙要縮回手。

  凜冽快一步地握住。兩個人同時愣住,凜冽像是突然清醒般又猛然放開曲若水的柔荑。

  正當曲若水對他的反應感到失落,凜冽倉皇起身,丟下一句:「妳在這好好休息。」轉身離去。

  曲若水這才感覺到肚子還有些疼痛。她將膝蓋曲起,盡量靠近自己的腹部。「孩兒,你有聽見娘在叫你嗎?」她露出一個美麗的笑。「謝謝你沒有遺棄娘。娘沒有能力幫你留住爹,娘很抱歉……但是娘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成長下去,然後陪著娘,好嗎?」

  窗外一剪寒梅悄悄地綻放,陣陣香味悄悄地四溢。

  別急,春的腳步,已經來了……

  ***

  孟春時節,慢慢回暖的天空少降大雪。細雨紛紛,輕柔地飄落在結了薄冰的河面,在暖暖的陽光下,剔透動人。

  曲晸揚和司徒冀兩人坐在位於小橋上的小亭子,擺滿一桌的珍貴佳餚,但曲晸揚卻吃得食不知味。美景當前,但曲晸揚卻無法靜下心好好一觀。

  雖然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心不在焉,但司徒冀卻假裝不明白,淨閒談些山明水秀,完全不顧曲晸揚越來越焦急的神情。

  「不行,我決定還是去趟凜府。」

  「不成。目前情況還不穩定,曲兄貿然前往,並非明智之舉。」司徒冀擋下他。

  「那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才叫做情況穩定?」夜夜擔憂曲若水的曲晸揚,這些日子憔悴許多。

  「至少得等……」

  「還等什麼?再等下去,我怕水兒的命就要給那傢伙給玩死了!」曲晸揚沉下臉孔。「我很感謝這段時間小王爺的幫忙,但是非常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再待在這裡風花雪月,和外界完全斷絕。更何況水兒的情況很讓我擔心。璃兒怕是凶多吉少,在這世上我只剩下這寶貝妹子,若沒有親眼見上一面,我是無法安下心的!」

  「但是……」

  「你什麼也不用說了。很謝謝小王爺的招待,收拾好東西後,我立即離開。」

  「說這什麼話?」司徒冀拍拍他的肩。看來,他也沒辦法再對曲晸揚隱瞞下去了。不過這樣也好,總算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不如這趟就讓我跟你……」

  他話未完,一名總管走向他倆,打斷司徒冀的話。「小王爺,王爺有請。」

  「不煩勞小王爺,先走一步。」曲晸揚拱手作揖後,便飛快地趕往凜府。

  「爹怎麼會這個時候找我?」司徒冀擺手讓人退下,原本不霽的心情更蒙上一層黑。

  「莫非爹又要做什麼了……」他無奈地歎口氣,也不多逗留地離開小橋。

  ***

  凜冽最近陷入極度痛惡自己的境界當中。

  自己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幫她找來大夫呢?她不是自己報仇的對象嗎?為什麼曲若水差點流產的事情都過一段日子了,他還是會天天囑咐小六子為她請楊大夫來看看?甚至,他得努力地克制自己,才忍得下不要去探望她的衝動。

  他大可說是要去看看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無恙否,但是他發覺他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謊言。他不是個懂得手下留情的人啊!但現在的他是怎麼搞的?

  凜冽發覺自己常回想起前些日子被自己一腳踹開,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還有她在床上昏迷的那抹孱弱。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心,居然開始因為曲若水而有了起伏。

  越是不願想那張不出色、卻溫柔可人的小臉,他的心越是牽掛著她。曾幾何時,他凜冽居然會為個女子而煩心,整個人像是被什麼絆住似的不再自由自在。

  他覺得他已漸漸不再是自己,不再是那個成天只想著要復仇的凜冽。

  改變的原因他不想去仔細思考,因為他怕面對那個最真實的感情。身負復仇大任的他不容許自己在最後關頭軟化自己的意志,否則這不是太對不起在天之靈的雙親?

  「凜,你怎麼了?」衛子塵隨意晃晃,沒想到在「驚鴻橋」看見沉思中的凜冽。

  沒料到衛子塵會突然過來,凜冽抹把臉。「想想事情罷了,沒什麼。」他又望向半融的湖面,逕自發呆著。

  「幹嘛一臉沮喪?」衛子塵非常不以為然。「現在你的復仇也成功泰半,你不但沒有很開心,怎麼反倒變的這麼奇怪呢?」

  「我也不知道……」凜冽摸著下巴,依然沒有仔細聽衛子塵說話。

  不過凜冽的不專心並沒有維持太久。當他聽見衛子塵說到「狠狠地踹曲若水」時,他像是只被激怒的獅子,一把抓住衛子塵的衣領,「你剛說什麼?」

  衛子塵有些愣住。「我說,前陣子我在後山,看見小六子在幫曲若水劈柴,然後……」

  「說重點!」凜冽咬著牙,狠狠地瞪著衛子塵。「你居然……你居然踹她?」

  「你何必這麼緊張?」衛子塵憤憤地拍下凜冽的手。「你忘了你之前千辛萬苦拐她的心過來是為什麼嗎?不就是為了報仇?你千萬他媽的不要像上回一樣倒戈了你!」

  凜冽震住。「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會不懂?」衛子塵冷哼。「你忘了嗎?當時你明明讓我負責她的事,為什麼最後不但破壞我的『好事』,還自己上了她?怎麼?難道你想要『分攤』一點罪惡感嗎?我看不是吧!」衛子塵瞪著不說話的凜冽。「上回在『問心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真的是想要了我的命?還有,你和她度過多少個春花雪月的日子?你敢說你只是作戲?差一點,只差一點,你就成了她的繞指柔了。」衛子塵指著他的鼻破口大罵:「你忘了她是誰嗎?她可是曲震遠的女兒啊!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敵人心軟?」

  像是從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密室,突然被丟到陽光底下,凜冽覺得既是錯愕又是欣喜。他突然懂了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不過當凜冽想起想到自己目前是不能前進又無法後退的窘境時,他只能是一臉苦澀地看著面紅耳赤的衛子塵。

  「倘若你是我,卻知道自己敵人的女兒懷了自己的小孩,你會怎麼辦?你還是會繼續、一味實行你的復仇計劃嗎?」

  衛子塵還沒回答,小六子便匆匆忙忙地稟報:「凜爺、衛爺,曲家公子來了。」

  「曲晸揚那小賊子怎麼敢自己送上門來?很好,這回我就要了他的小命!」衛子塵滿腔的怨氣狠狠地散開。

  凜冽知道曲晸揚找上門是遲早的事,但他非常不願意在自己還沒想透一切利害關係前的這個節骨眼上和曲晸揚二度交手。

  各懷心事的兩人來到「降鷹廳」,看見曲晸揚正在打量牆上掛著的匾額。

  斜眼瞧見他倆,曲晸揚撇嘴一笑。「『降鷹廳』?我現在就讓鷹重新飛揚!」

  曲晸揚提起真氣,一口氣躍上廳上樑柱。

  見情況不妙,衛子塵也飛快地跳起,擋在曲晸揚面前。「要拆匾額,先拆了我再說!」

  曲晸揚斯文的臉露出不屑的笑。「拆你?易如反掌!」

  兩個人沒說幾句話,便開始打了起來。

  小六子唯唯諾諾地站在凜冽身旁。「凜爺……就這樣讓他們打嗎?」

  評估一下兩人功夫不分軒輊,凜冽叫小六子無須那麼緊張。「一時間不會鬧出什麼事的,放心吧。」

  小六子看得驚心膽顫,凜冽則趁著機會好好釐清自己的情緒。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在作出這麼過分的事情之後,曲若水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的迷戀。

  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持著她,甘願屈就在凜府,只作個下人?

  突然,凜冽好想什麼都放下,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讓時間回到曲若水剛來凜府,然後,然後……

  一柱香時間過去了,樑柱上的兩個人還是互不相讓,絲毫分不出高低。

  「凜爺……」小六子的呼喚聲讓凜冽立刻驚醒。

  該死的!他在想什麼?這一連串的計劃已經開始執行,像骨牌效應般疊疊層層地推展下去了,他還在這想那些有的沒的作什麼?

  是啊!早在當時要司徒冀幫忙的時候,他已經作了抉擇了不是嗎?現在的他,已經沒辦法停下步伐了……

  凜冽瞧出衛子塵有逐漸退敗的趨勢,他一個健步,加入那兩人的爭鬥。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凜冽便輕鬆打落曲晸揚。

  「唔!」曲晸揚連忙穩住自己,旋身落坐一旁的椅子。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衛子塵喘吁吁地扶著曲晸揚對面的椅子坐下。「你真是不想活了!」

  曲晸揚護住心脈,蒼白的唇上滑下怵目的腥紅。「你這技不如人的狗還敢亂吠?」

  衛子塵就是不爽曲晸揚的態度。「哼!你別搞錯了,這裡可是凜府,我隨時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不理衛子塵,曲晸揚盯著瞧不出情緒的凜冽。「我是來帶走水兒的,人給我,我立刻離開。」

  「要人?你憑什麼要人?你沒看見你踩著誰的地盤?你敢在這叫囂?我……」衛子塵譏笑。

  「衛。」凜冽拋給衛子塵「噤聲」的表情。「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嗎?水兒在我這,我可以放過曲家。」

  「你少睜眼說瞎話。放過曲家?你說得真好聽。」曲晸揚一個激動,又嘔出一口血。他連忙緩下情緒。「水兒畢竟是我曲家的人,我想,就算生活再苦,水兒還是會跟著我走的。」

  「是這樣嗎?」衛子塵忍不住又答腔。「什麼你曲家的人,曲若水早就不是你曲家的人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曲晸揚忍不住又血氣翻騰,「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水兒不是我曲家的人?」

  衛子塵就是要逼死曲晸揚。「你以為你那寶貝妹子多清高?她早就不要臉的爬上凜的床去了。哼!這種抵人債的賤主意,也只有你曲家才會有!」

  「你!」曲晸揚急怒攻心,噴出一大口血。

  「哥哥!」不知從哪裡得知曲晸揚來的消息,曲若水什麼也不顧地跑進「降鷹廳」。

  當她看見曲晸揚口吐腥血,快要昏倒在地,她臉色慘白地奔向曲晸揚。

  「哥哥,哥哥,你還好嗎?」

  「水兒……」曲晸揚的眼神閃過痛苦,「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曲若水看著虛弱的曲晸揚,隱忍多時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滴了下來。

  曲晸揚見到曲若水的表情,已經知道答案,但他還是希望曲若水可以說不,即使是撒謊他也不介意啊。他紅著眼,顫抖地伸出手,抹去曲若水的淚。「妳說……只要妳否認,哥哥會相信妳的。」

  衛子塵痛快地看著地上抱成一團的曲家兄妹,涼涼地又捕上一句話。「還有什麼好否認的,她連凜的孩子都有了呢!」

  「你說夠了沒?」曲若水抬起憤怒的眼,「我愛冽,我懷他的孩子又怎樣!」

  「水兒,妳在說什麼啊?」曲晸揚一陣暈眩,使不上力的手只能輕揮過曲若水的臉頰,但是其中的失望以及不捨,曲若水全都感覺到了。「妳怎麼可以這樣做?妳怎麼可以……噁!」曲晸揚的血灑在曲若水蒼白的臉,引來曲若水心疼的驚喊。

  「快殺了曲晸揚吧!」衛子塵撞撞凜冽,低聲提醒。

  凜冽皺起眉,揮開衛子塵,走向曲若水。

  「你想作什麼?」曲若水知道凜冽討厭哥哥,護著陷入昏迷的曲晸揚。

  凜冽從沒見過曲若水這個樣子,他的心猛然一痛。「救人。」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一顆黑色藥丸塞進曲晸揚的嘴。

  「你給哥哥吃了什麼?你說啊!」曲若水奮力地要推開凜冽,卻被凜冽輕輕阻止。曲若水再也不想管那麼多,她只想保護曲晸揚的安危。曲若水拚命地揮舞著十指,失去理智的指甲凶狠地在凜冽的臉上劃下道道血痕,「你走開,你不要碰我哥哥!」

  「小六子。」凜冽招手要小六子拉開半陷入瘋狂狀態的曲若水,也不管臉上刺痛多些還是心底那刺痛多些。凜冽扛起曲晸揚,往「晨曦閣」的方向前進。

  衛子塵沒想到凜冽會放棄這麼大好的機會,他以為凜冽早在要他一起實行「假刺殺」計劃的時候,就已經放下所有兒女私情,只為復仇。「凜,你知道你在作什麼嗎?」

  凜冽完全不看衛子塵一眼。「你再擋路,我就要你死。」

  被凜冽毫無溫度的聲音嚇了一跳,衛子塵不自覺地往旁邊一站,讓出了路。

  衛子塵看著凜冽扛著曲晸揚,身後跟著小六子和哭的接近歇斯底里的曲若水,衛子塵覺得自己像是完全被排除在外。

  衛子塵喃喃自語著。「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做錯了嗎?

  ***

  大夫對凜冽搖搖頭,又低聲地說了幾句話後,便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凜冽蹙起眉,「小六子,你去向衛拿藥。」

  小六子一聽到凜冽的話,臉色立刻轉白。「凜爺,您是開玩笑的吧?」現在去找衛子塵拿藥?這不是找死嗎?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次。」不理會小六子的哀嚎,凜冽側過身走進「晨曦閣」。

  臉色慘白的曲晸揚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跪在一旁的曲若水則是眼淚直掉個不停。

  一股奇怪的怒火直上凜冽的胸臆。「他又還沒死,妳哭的那麼起勁作什麼?」他粗魯地拉起搖晃的曲若水,推她入座,再掏出手巾示意她擦去眼淚。

  「你走開。」曲若水偏過頭不領情,想離開座位回到曲晸揚的身邊。

  她真是傻得可以。既然知道凜冽不會放過自己和曲家,她又何必再傻傻的癡留在凜冽這?

  先前在司徒家聽到司徒冀和曲晸揚的話,經過曲若水自己推敲後,她已經大略猜出凜冽和衛子塵為何只針對曲家下手,為什麼會這麼地痛恨曲家的人。多少個夜裡,她只能低低的哭泣,為自己的無力感到傷心,為凜冽不得不滄桑的神情感到痛心。她知道自己實在沒有立場說「上一代的恩怨,就再上一代結束了吧」的話,畢竟……亡家之痛,非常人可以體會得到的。

  曲若水啊曲若水,你以為自己能影響凜冽多少?你以為你可以讓凜冽放下所有的仇恨嗎?之前間接害死了春紅,現在更好了,不但沒有減少兩家之間的仇恨,反而讓曲晸揚躺在這兒,生死未卜,而自己腹中的胎兒……萬一凜冽突然要她墮掉以達到報仇,又該怎麼辦?

  凜冽不忍見到曲若水緊皺眉、淚漣漣的模樣,他低下身輕語。「妳別擔心,我會盡量幫妳。」

  「幫我?你為什麼要幫我?」曲若水紅腫的眼賭氣地對上凜冽。「若不是你,哥哥也不會受傷!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幫我?難道你想到了別種方法要對付我們嗎?你非要見到曲家同樣家破人亡,你才會善罷甘休嗎?」

  「噓。」凜冽輕點曲若水激動的唇,指指床上的曲晸揚。「我們出去講,別吵到他。」

  「我哪也不會去!」曲若水再次揮開凜冽的手,「我現在只想陪著哥哥,我哪都不想去。」

  見曲若水離開位子,重新跪在曲晸揚的床邊,凜冽也有些惱了。「妳若這麼不想要妳肚子的孩子,」凜冽握緊曲若水的手臂,不覺地施加力量。「妳當初就不必腥腥作態地慶幸孩子還在。」

  「我沒說我不要這孩子。」儘管陣陣疼痛從手臂上傳來,曲若水依然倔強的不喊疼。

  「那妳給我坐好。」凜冽撇撇嘴。「妳跪在這對他一點幫助也沒有。」

  「我不要離開哥哥的視線。」曲若水難得的任性讓凜冽有些莞爾。

  他隨意勾張可以靠背的椅子到床邊,「坐著。」凜冽瞧見外頭的小六子頻頻打暗號,他將曲若水壓上椅子,「妳先陪著你哥哥,我等等再過來。」

  「你可以不用過來。」曲若水低喃的話讓凜冽停下腳步。「哥哥看見你,搞不好又要吐血了。」

  凜冽聞言,難聽的言語差點又衝口而出,但他看見曲若水落寞的身影,所有的氣話也全吞下肚子,訕訕地走出「晨曦閣」。

  曲若水也挺意外凜冽居然沒有吭聲地離去,她轉頭看著那扇闔起的門,開始懊惱自己一時任性而傷了他。

  不過她沒有自責太久,床上的曲晸揚突然翻了翻身,「水兒……」

  「水兒在這兒。」曲若水趕緊握住曲晸揚的手,「哥你現在覺得怎樣?」

  慘白的臉露出個勉強的笑。「放心,姓凜的和姓衛的還沒死,我不會先死的。」

  見曲晸揚猛力咳了幾聲,曲若水趕緊輕拍他的背,「哥哥,你多休息一會吧。」

  「水兒……」曲晸揚抬起手,輕刮曲若水粉嫩的臉,「痛嗎?」

  曲若水知道他指的是方才在「降鷹廳」他氣得揮她一掌的事。「不痛,哥哥你先休……」

  「妳真的懷了凜冽的孩子?」曲晸揚不讓她轉移話題。

  怕曲晸揚會一時激動而更傷元神,曲若水執意要曲晸揚躺下。「哥哥,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吧,我……」

  「若水!」聽見曲晸揚喊自己的名字,曲若水也知道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妳知道我很擔心妳嗎?雖然司徒他很幫忙我,說些妳在凜冽這的一些情況,但我沒想到司徒居然瞞著我妳懷孕的事情。我還以為我和司徒是好友呢,但是……」

  「哥你也不能怪小王爺啊。」曲若水輕柔地打斷曲晸揚的話。「他和冽是這麼好的朋友,不管他怎麼做都是兩難啊。」

  「說的好啊水兒妹妹。」司徒冀不知道何時進來,嘻皮笑臉地看著曲氏兄妹。「妳這麼善解人意,就來當我的王妃吧,妳覺得如何?」

  曲若水臉色一白。「水兒不過只是一介貧民,實在不敢高攀……」

  「千萬別這麼說啊!」司徒冀狹長的眼似乎在算計著什麼。「身份不重要,品德才是我所重視的;雖然沒什麼美貌,但小王就是喜歡妳不卑不亢的樣子。」

  沒料到司徒冀會突然這樣說,曲若水也張口結舌了。「但是……」

  曲晸揚似乎早知道司徒冀會有此一說,他也加入遊說的行列。「對啊,水兒,司徒人也不錯,妳嫁給他也好,這樣凜冽就不敢太明目張膽的動妳,我也可以安心啊。」

  「哥,你在說什麼啊?」曲若水惱紅了小臉,「我……」

  「真不好意思打斷你們聊天的好興致。」凜冽幽冷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你們忘了水兒目前懷了我的孩子,而且曲家欠我的,還沒還完呢。」

  「你到底想怎樣?」曲晸揚瞪著凜冽。

  「不想怎樣。」凜冽信步靠近那三人。「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東西而已。」

  「你的東西?」曲晸揚不懂他的意思。「我曲家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水兒不就是?」凜冽扯出個笑,「把水兒留下,我跟曲家的恩怨可以一筆勾消。」

  曲晸揚冷哼一聲。「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

  「要水兒跟你走,可以。」凜冽盯著垂首的曲若水,「一萬兩白銀,水兒可以跟你走。」在三人驚訝地抬頭看他時,凜冽又下了個但書。「但這筆錢必須是從『曲家』手中交出。除了曲家的人以外,誰都不可以幫忙。」

  「你這不是不給我面子嗎?」司徒冀就知道凜冽沒這麼好心。「曲家現在只剩下這麼幾隻流浪的小貓,你還………」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曲若水要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曲府那麼多人,他們都哪去了?」難道,又是凜冽?

  「他們都回鄉養老去了。」曲晸揚快司徒冀一步地脫口而出。事情已經夠糟了,他實在不想再節外生枝。

  「是啊,所有的人都離開曲府了,曲姑娘妳別亂想。」一下就猜到曲晸揚的用心,司徒冀也將曲家僕人全被衛子塵殺光的實情隱瞞下來。

  發覺那兩人閃爍的眼神不太對勁,曲若水轉頭問一言不發的凜冽。「真的是這樣嗎?」

  見凜冽沒有回應,曲若水有些著急地喚了喚他。「冽?」曲若水好怕聽到凜冽說出不同的答案,這樣她真的沒辦法再繼續愛這樣一個冷血的男人。

  對著那雙清澈似水的眼,凜冽緩緩地閉上眼眸。

  「你的確是想多了。」爹、娘,請原諒孩兒這一回吧。他實在不想再見到曲若水傷心欲絕的模樣……

  「就說嘛,水兒妳實在太不信任我了。」曲晸揚不知道凜冽為什麼也沒吐實,但他真的鬆了一口氣,也很感謝凜冽的「配合」。

  一抹精光閃過曲晸揚的腦袋。他來回看看凜冽和曲若水。或許……這小子真的對水兒動心了也說不定呢……

  ***

  因為凜冽堅持得「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曲晸揚沒有太多籌碼可以和凜冽談判,只好有些遺憾地離去。

  方一回到司徒王府,下人便立刻要司徒冀去見司徒王爺。

  「爹,您找我?」司徒冀站在書房外,必恭必敬地隔著門輕喊。

  「嗯,進來。」順著司徒蕭懶懶的聲音,司徒冀走進房間。「把門帶上。」司徒蕭噙著幽冷的笑,「曲姑娘你帶回了嗎?」

  「凜他不肯放人。」司徒冀小心地斟酌字眼。

  「不肯放人?」司徒蕭翹起二郎腿,若不是頂著王爺的頭銜,還真像個活脫脫的土匪頭子。「凜冽那小子查到當年的實情了嗎?」

  「沒有,凜他完全沒想到爹您這一層。」

  「很好!你辦事很仔細。」司徒蕭瞇起冷峻的眼,那藏不住的貪婪殺機正在他眼中跳躍著。「繼續給我盯著,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給我殺了他!」

  「爹……」司徒冀一為難地看著司徒蕭。「當年您已經犯了個大錯,為什麼還要……」

  一個猛烈的巴掌打歪了司徒冀的俊臉。「若當年不是你阿爹我,你以為你還可以這麼穩坐你小王爺的位子嗎?」司徒蕭毫不在乎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司徒冀。

  「我從沒說要穩坐小王爺的位子啊!」司徒冀難得地反駁。「以前的生活不好嗎?雖然不是榮華富貴,但也不至於貧困潦倒,為什麼……」司徒冀傷心地看著被利益薰透心靈的司徒蕭,「爹,您該停手了吧?凜冽不是笨蛋,他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完全沒發現半點怪異?收手吧,爹。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擔心……」

  「你給我住嘴!」司徒蕭隨手就扔出個古董花瓶。破碎的聲音讓人心驚,更讓司徒冀灰心。「我要你做什麼,你就給我作!你的命是我給的,我叫你死,你就得死!」

  「現在我要你想個法子把曲家小丫頭給我弄進門。」司徒蕭瞪著被碎片劃傷臉的司徒冀,老而更顯殘酷的臉咧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然後,給我作掉曲家和凜府的幾個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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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3 00:14: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凜冽看著密探的回報,閃動的火焰照不清他的表情。

  從司徒冀插手他報復曲家之後,心細如髮的凜冽立即調派線人潛入司徒王府,觀察司徒家的一舉一動。

  跟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什麼動靜,凜冽還以為只是自己多心。總算老天有眼,真正的老狐狸終於露出馬腳,被他找出,原來六年前的家變主使者正是目前在朝廷中最呼風喚雨的人——司徒蕭。

  難怪啊,司徒蕭可以從無人知無人曉的沒落王孫貴族,一兩年之間成為朝廷最有影響力的司徒王爺。原來支撐司徒蕭重振家業的,正是他凜冽家富可敵國的萬貫家財。

  也真難為司徒冀了。這種人渣居然是他爹,還得冒著被拆穿的危險相他交往。

  哼!要作掉曲、凜兩家的餘孽?

  凜冽的白牙在燭火下漾起一陣森然感。他慢慢作他的王爺夢吧!

  清脆的敲門聲沒被他忽略。「誰?」

  「是我。」

  真難得。凜冽挑起眉。「進來吧。」

  曲若水身著白色長衣,更襯出她臉色的蒼白。

  「這麼晚了,有事嗎?」

  曲若水咬咬牙。糟糕!她怎麼會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之前在「晨曦閣」不是想好了要說的話嗎?怎麼見到凜冽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呢?

  「妳來找我發呆的?」凜冽好笑地示意她坐下,倒了杯水擺在她面前。

  「謝謝你,救了哥哥。」千頭萬緒交錯紛雜,整個腦子亂哄哄的,曲若水只能先擠出這句話。

  「嗯?就這樣?」見她說完話沉默好久,凜冽不禁失笑。「嗯,我收到妳的謝意了,接下來呢?若沒事的話……」

  「對不起。」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凜冽楞了楞。「為什麼說對不起?你又沒有作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或者,你正要開口說……」

  「我爹在我小的時候,交給我一個任務。他要我盡可能的把你留在曲府。我當時還小,所以不懂為什麼爹爹要我這麼做。」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掏出來似的,曲若水靜靜地吐口氣。

  「現在妳懂了?」今晚真是收穫啊!先是知道司徒蕭正是自己明查暗訪多年的兇手,接著又知道原來曲若水小時候對自己的好,全都是曲震遠「要她作的」。這個認知讓凜冽的胸口不由得的一陣撕裂。

  「嗯,我懂了。」曲若水垂下眼睫。從他倏然緊繃身子的樣子,她知道凜冽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她輕輕地道:「爹爹無能讓事情不要發生,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在眼前上演,儘管他沒有動手殺人,但爹爹一定知道自己還是算犯下滔天大罪……」

  「妳又知道曲震遠的想法了?」凜冽忍不住反口譏笑。「千萬別告訴我,妳還在努力完成妳那愚蠢的任務。」

  不把凜冽憤怒的話擺在心上,曲若水繼續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你有沒有想過我爹為什麼千方百計要把你弄進曲府,甚至讓你和哥哥一起學功夫?我爹爹若非真的有心彌補,又何必傻到養虎為患?一邊擔心當年主使者發現你的存在,一面又怕你反咬一口,造成更多更多的悲慘的事情發生?」曲若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不起這句話,我是代替爹爹跟你說的。我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但是,我真的希望,從此以後,你就別再為難哥哥了,好嗎?」

  凜冽如鷹的眸犀利地掃向曲若水。「妳憑什麼要我放過曲晸揚?」

  「因為,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曲若水扯出個慘澹的笑。「我會一直待在凜府,你可以把所有的怨怒全發洩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會有絲毫怨尤。」

  「為什麼?」被她的笑弄得頭昏腦脹的凜冽,看著正要離去的曲若水。「妳為什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妳不怕我把妳殺了?」

  曲若水撫著門,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凜冽看著那抹蒼白的影,有些憤恨地問,「還是,妳死腦筋的只為了守住妳那死去的爹的希望?」

  緩緩地回過頭,曲若水笑得好無奈,好無奈。將眼淚眨回眼眶,她低下頭,撫摸著自己逐漸隆起的肚子,「或許以前的我是為了爹爹而留在你的身邊,但現在的我,是為了自己而留在你的身旁。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從仇恨中解脫,我也願意為你而死。我真的希望,希望……」哽咽的話語讓凜冽怎麼聽也聽不清楚。

  曲若水低著頭,心中泛著濃濃苦澀,她搖搖頭,「反正說愛你,也只是說了給你糟蹋罷了。但我還是好愛你,你知道嗎?」

  沒有勇氣看凜冽嘲笑的神情是多傷人,曲若水拉開門倉皇地逃離。

  被她的淚和她的告白震住的凜冽,只能睜著瞳孔,看著那一闔一開的門,久久不能言語。

  她……剛說了什麼?

  帶著梅香的微風,像一位慈祥的母親伴著徬徨的兒子般,輕柔地在凜冽的身旁迴旋不去,而凜冽怔楞地坐在原處,無法動彈。

  方才曲若水帶淚的模樣,一直在他眼前晃動著,好似非要他把心刨出來才可以遏止那莫名的痛楚。

  莫名其妙地,曲若水的身影幻化成千百種的影像,在他的腦海中相互重疊、旋轉著。笑靨如盛開花朵的她、淚眼婆娑的她、盛怒而氣紅了臉的她、還有……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夜她嬌纖喘息的可人。

  曲若水的告白,輕易地把凜冽費了極大功夫,才深埋在心底深處的情感重新刨開;就像是一口已死寂的古井,再度重新冒出新泉,讓凜冽想壓抑也無從壓抑。

  凜冽閉上了眼,不自覺地握緊雙拳。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肯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是的,他一直都深愛著曲若水。儘管她是仇人的女兒,儘管她沒有曲若璃出色的外表,儘管她天真的令人覺得頭痛,但是她有一雙最活靈活現的大眼,執著、悲天憫人的性情,和她在一起,雖然不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自豪,但那股淡淡的香氣總能讓凜冽安定心情,因背負復仇命運而在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的他,總能在那包容一切的微笑中輕易地得到舒坦解放。

  他以為壓抑這份愛她的情感才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放下仇恨這個重擔後,他頓時覺得輕盈許多,而那陣輕風旋了幾旋,便往門外散去。凜冽恍惚了會。那陣微風……在那陣微風中,凜冽彷彿看見了他爹娘的微笑。

  爹,娘,您們也贊成孩兒這麼做吧?凜冽露出一個稚氣的笑。仇恨只能讓人哭泣,讓人痛苦,而只有愛才可以讓人幸福啊!

  凜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背了長達六年的枷鎖,終於可以放下。

  他站起身,想明天一早就去找曲若水說出自己內心的話,但突如的一陣心慌讓他皺起眉,狂亂的心跳像發生什麼事情似的。

  他猛然一驚。

  莫非衛他又……

  凜冽衝出房門,來不及吹熄的蠟燭,悄悄地滴下幾滴蠟淚……

  ***

  走在陰暗的小路,曲若水的臉逐漸發紅。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怎麼會突然對他說出那些話。曲若水覺得有些狼狽,但又有些寬心。說開了也好,不管他會怎麼看她,怎麼想她,或者要利用她對他的一片心意去攻擊曲晸揚,她都不想再煩惱了。

  一抹笑悄悄地勾起,曲若水非常謝謝她爹六年前的一念之仁。如果曲震遠也同樣趕盡殺絕,她就沒辦法和凜冽見面,更無法戀上這個陰鬱卻又吸引她至極的男子。愛一個人很累,愛一個恨自己的人更是辛苦,但她依然選擇這條不歸路。這也沒辦法啊,因為她就這麼傻、就這麼傻地愛上他了啊!

  薄薄的細雨突然下了起來,曲若水也不急著躲避,她只是張著雙手,放任自己置身迷濛之境。她想起了去年那場瑞雪,想起了和凜冽同在橋上的甜蜜,曲若水沒有怨懟,只有感激。

  「懷了孕還在淋雨?莫非妳想死嗎?」

  如鬼魅的聲音在細雨中揚起,稍稍打壞了曲若水的好心情。曲若水放下手,看著衛子塵從暗處走向她。

  「妳別那副看見壞人的樣子。」衛子塵有趣地打量曲若水謹慎的樣子,像隻貓在逗弄老鼠似的愉悅表情一覽無疑。「我只是恰巧路過。」

  曲若水不願再和他起衝突,略低下頭,想快步離開。

  衛子塵在曲若水經過身旁的時候,一把勾住她纖細的手臂,「等等。」看著她瞬間刷白的臉,衛子塵有些不悅。「我真的有這麼可怕嗎?讓妳一見到我就想躲?」

  曲若水沒有答話。

  從她顫抖的身子,衛子塵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恐懼。

  無奈地歎口氣,衛子塵放開對她的牽制。「我沒什麼意思,妳別嚇成這個樣子。」衛子塵將手斂置身後。「我只是想找妳聊聊,沒別的意思。如果妳不放心,儘管走,我不會攔住妳的,放心吧。」

  見她狐疑、依然不信任的表情,衛子塵再退後個五、六步。「這樣可以了嗎?還是妳希望我再離妳遠些?」

  曲若水看見衛子塵無奈又得忍住滿腹不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有什麼好笑的?」衛子塵紅著脖子,惡聲惡氣地看著曲若水,「妳到底要怎樣啦?」

  曲若水緩緩地止住笑,走近衛子塵。「你想和我聊什麼?」

  沒料到她會自己走過來,衛子塵有些尷尬地自己往後一步。

  明白衛子塵向來不太喜歡和人靠的太近,曲若水看著恨透自己的衛子塵,等著他回答。

  「我爹……」曲若水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衛老頭,但她依然等著衛子塵下面的話。「我爹死前一直掛念著妳。」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衛子塵的話說的飛快:「爹交代我如果再見到妳,希望妳可以原諒他帶走凜,還有原諒凜展開一連串的復仇計劃……」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曲若水不知道為什麼衛子塵會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告訴她這些話,但她還是很客氣地向他道謝。

  「那……我先走了。」不是不相信衛子塵,只是曲若水一下子無法理解為什麼他的轉變會這麼大,可以這麼和平的和自己相處。

  見他沒有吭聲,曲若水以為他沒話要說了,於是繼續往前走。

  「若水!」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親暱的喊住她,更衝向她、一把抱住她。尚未搞清楚衛子塵在想什麼,凜冽憤怒的吼聲讓曲若水什麼也聽不見了。

  「你抱著她作什麼?」凜冽冷冷地瞪著衛子塵。「放開她!」

  「你還不懂我想作什麼嗎?」衛子塵血腥地用雙臂箍住臉色漸漸發青的曲若水,「凜,現在可是難得的大好機會啊。」

  「什麼機會?我叫你放開水兒你聽見沒?」凜冽心驚膽跳地看著雙眸染上火紅的衛子塵,心跳逐漸如擂鼓地加快。

  衛子塵猖狂地笑著。「凜,你變了。」歇下笑聲,衛子塵的聲音恍若從地府傳來,「你不會真的愛上這小妮子了吧?你忘了你身負的仇恨嗎?」衛子塵抽出白森的匕首,輕劃著曲若水僵冷的臉頰。「你忘了沒關係,我可以幫你作掉她。」衛子塵話一完,殘忍的刀鋒立刻一來一回地染上曲若水的血。

  「啊!」曲若水尖叫出聲,一陣刺痛讓她低下頭,無助地看著自己的小小隆起的肚子流出觸目的鮮紅色,曲若水腦子「轟」的一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是啊,妳的孩子就快不保了。」衛子塵得意地笑著。「凜,你記得你上回問的問題嗎?」衛子塵挑著眉,小心地看著全身罩上一片寒霜的凜冽。「如果我的敵人的女兒懷了自己的小孩,」他殘忍地捏緊曲若水的脖子,不讓她低著頭,讓曲若水只能絕望地看著凜冽,「我會自己殺了那孩子,然後繼續我的復仇。」

  凜冽緩緩地低下頭,然後輕輕地笑了。

  他慢慢地抬起頭,沒有笑意的唇勾起冷酷的弧度。「衛,我真的不想殺了你。」

  他像只優雅的黑豹,足以吞噬人的炯炯目光動也不動地鎖著衛子塵有些訝然的眼。

  突起的一陣大霧,將三人圍在其中。

  當霧散去,一切似乎也該畫下句點了……

  ***

  霧悄悄地敞開,天邊勾著一輪明月,寧靜的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

  衛子塵喘著氣,單膝跪在地上,斗大的汗滑下他慘白的俊容。

  「水兒是無辜的。」凜冽抱起昏噘的曲若水,「當年的兇手我已經查出,一切都是司徒蕭那個老賊所為。」

  「但她父親……」

  「你還不懂嗎?」凜冽憤怒地轉過頭。「這一切該結束了!就算她父親也是當年的加害者之一,但他也已經得到他應有的處罰了,不是嗎?你為什麼……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懂?怎麼不想想為什麼衛老爹都可以放下這些仇恨,不計較地呵疼水兒?你怎麼不想想,當時的你是多麼難伺候?嬌生慣養,什麼都要順著你才可以。衛老爹若真冷血,又怎麼會這麼照顧我和水兒?你將一切不愉快全歸罪別人,怎麼不先檢討你自己?」

  一口氣說了一堆,凜冽皺起眉。「如果你真懂得我說的話,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不一劍斃了你。」

  凜冽走後,揚起一陣刺厲的風。風旋過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衛子塵再也忍不住腿上傳來的極度疼痛,終於倒地,失去了知覺。

  ***

  天空很灰,曲若水下意識地拉緊身上的衣服。冷颯的狂風掃著她慘白的臉,撕裂的疼痛讓曲若水忍不住蹲了下來。

  瞇起眼,曲若水露出一個淺笑。她彷彿看見了小小孩的他和她,在夢中看過千萬遍也不厭倦地坐在涼亭中看著夕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想要更靠近那,曲若水站了起來,想走過去。

  「水兒,水兒。」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背後輕輕地拉住她的腳步。她有些迷惘地回過頭,那是一片漆黑。再看看笑語不斷的那頭,曲若水一時間無法抉擇她該往哪去。

  「曲姑娘腹中的孩子……」一個老沉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接著似是毫無止境的沉默讓曲若水驚慌了起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麼了?

  溫溫的液體,滴答地落在她的臉上。是誰?是誰哭了?

  「她這樣昏睡還會持續多久?」凜冽抹把臉,沉重地看著床上緊閉著眼的曲若水。

  楊大夫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預測答案。「凜爺,您要節哀。」

  凜冽沒有答腔,站在一旁的小六子,連忙伶俐地和楊大夫道謝,順便跟著他回藥鋪抓點補藥回來給曲若水。

  嘈雜的人聲逐漸消散,背著光,凜冽心疼地的表情,無聲地被黑暗吞噬。

  床上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蛋,幾近透明;而曲若水攏起的細眉無聲地抽動著凜冽那根纖細的神經,一拉一扯之間,凜冽幾乎快失了呼吸。

  如果……如果他沒有實行這愚蠢的復仇計劃,她會不會永遠是當年那笑臉迎人的小可愛,永遠都不會露出這樣令人傷心的表情?

  凜冽顫抖的大手輕輕拂過她的眉,她的鼻,她慘白的小嘴,無法平息的情緒,催促著另波解放心性的淚水。

  一會,曲若水輕輕地睜開眼。凜冽收起哀痛的表情,盡量持平臉上的柔和。「妳現在感覺如何?」

  曲若水靜靜地看著凜冽。「我的孩子呢?」

  「妳多休息,什麼都別想,好嗎?」握緊她纖細的手腕,凜冽心驚她低得嚇人的體溫。

  曲若水的表情像是哀莫大於心死。

  凜冽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水兒,妳別這樣……對不起……我對不起妳和寶寶……水兒,對不起……」他的眼眶再度紅了。

  曲若水像是沒有聽見凜冽的話般,只是僵硬地將頭轉向窗外。

  「妳可以打我、罵我,都沒有關係。」凜冽拉過曲若水的手,拍著自己的臉,但手中那柔軟似無骨的小手動也不動地任由他握著。「我沒能好好的保護妳和孩子,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希望妳不要這個樣子,我真的很不忍心,對不起,對不起……」

  曲若水並沒有回望他。她只是盯著窗外那抹在風中搖擺的粉紅花蕊,任由自己的神魂飛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她的心,空空的,什麼也感覺不到了。這樣的空白也很不錯,不是嗎?一個內心這樣告訴著曲若水。是啊!沒有感覺的心情,真的好舒服,好舒服,因為她再也不必為誰哭泣、為誰心痛了,這樣,真好,真的好好,好好……

  「水兒!」凜冽搖晃著曲若水。「妳別這樣好嗎?妳看看我,看看我啊!」凜冽將曲若水抱進懷中。「求求妳……我求求妳,不要這個樣子,好嗎……。妳還有我啊,還有我在妳身旁啊,妳不可以,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我只有妳了,只有妳了……」

  曲若水覺得臉上又是一陣濕熱的液體。她空洞的眼閃了閃。她疑惑地抬頭,意外地看見凜冽的臉掛滿了淚。

  「你……在哭。」曲若水遲緩地抬起手,抹去凜冽的淚。

  「對不起……對不起……」抱緊了懷中失神的可人兒,凜冽濃濃自責的淚不斷地滴落住曲若水揚起的臉。

  原本寒冷的心像是崩落了一角,接著,轟隆巨響,曲若水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傷心難過,如融化的洪水般到處亂竄。

  「孩子,我的孩子……」曲若水掄起拳頭,拚命地打著凜冽的胸膛。「你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啊!」陣陣淚花在冰冷的地板上濺起水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的力氣不足以傷害他一絲一毫,但她哭啞的聲音卻讓凜冽的心整個揪起。

  「我恨你,我恨你!」搥打像是依然無法發洩掉她的痛楚,曲若水憤恨地咬住凜冽的手臂,而凜冽也不為所動地讓她咬著

  血腥味嗆入曲若水的口中,但她依然狠狠地、狠狠地瞪著凜冽,而後者則一臉哀傷地看著那失去理智的人兒。

  「凜爺,不好了!」原本緊張得要死的小六子,見到眼前的景象著實嚇了一大跳。

  凜冽沒有調開目光,只是冷冷地詢問小六子,「發生了什麼事?」

  不愧是凜家總管,只見小六子立刻回復神智,報上緊急要事。「曲家少爺和自稱『焱臺莊主』的男子及他的夫人,正在大廳上吵著要見曲小姐。」

  「嗯,我等等立刻過去。」凜冽見曲若水驚訝地鬆開嘴,也不急著看自己的傷口,他仔細地端詳她。「妳有沒有受傷?」

  曲若水推開凜冽,搖搖晃晃地要奔出去。

  「我知道妳想去哪兒。」凜冽攔腰抱起曲若水,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向「降鷹廳」。「我們一起過去吧。」

  看著懷中不再掙扎的女孩,凜冽深深地吐了口氣。

  或許,他再也看不見她了吧……

  ***

  「水兒真的在這嗎?」一位身著嫩青色衣衫的女子,麗人的五官像是朵嬌艷欲綻的花朵。

  「呃……是……是的。」曲晸揚知道曲若璃是美麗的,但是怎麼想也沒想到,六年不見的大妹,居然性情會作了這麼大的轉變。

  「可是怎麼還沒看到水兒啊?」漂亮的眉揚起個美麗的弧度。「還有,大哥,你怎麼可以讓水兒一個人在這兒受苦?」

  「我……我……」面對這麼火辣的逼視,曲晸揚有點腿軟。老天!璃兒是遇到什麼事情?為什麼以前那個柔弱似水的女孩,現在變的這麼……這麼……

  「璃兒,妳先別急。」一旁的男子輕聲安撫自己的嬌妻。看見曲晸揚毫無招架的表情,熾焱真的很想偷笑。曲若璃會有這麼大的不同,全都得感謝他這個「溫柔敦厚」的好丈夫。不過現在如果爆出笑聲的話,難保現在這剛烈性子的老婆大人不會扒下他一層皮,所以他還是乖乖享受內傷的痛苦好了。「大舅子應該是萬不得已的,妳就別這樣瞪著他了。」

  「誰是你大舅子?」聽見熾焱這樣喊自己,曲晸揚忍不住又火大起來。「我還沒同意璃兒嫁給你呢!」

  這小夥子真是有種,先把曲若璃拐進「焱台」,再私自帶她遠離江南,到處遊玩去。要去尋訪名醫?說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八成是受不了在「焱臺」的生活,所以才會丟下整個龐大的家族,和曲若璃一起去過他逍遙自在的生活。

  「哥哥!」曲若璃看見熾焱一臉哀傷樣,挺起自己隆起的肚子,一根纖指輕戳著:「你都快當別人長輩了,還說這種話?」

  「妳小心小心,不要亂戳!」熾焱不再裝可憐,緊張地握住曲若璃的手。「咱們的小傢伙可禁不起他娘這樣亂來,妳先坐著,坐著,乖。」

  哼!就知道熾焱老愛裝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憐樣。曲晸揚雙手環胸,撇過頭去。唉!我的小璃兒就這樣被熾焱拐走了……嗚……我的小可愛……

  突然的腳步聲,讓廳上幾個人很有默契地一致沉默。

  當凜冽抱著孱弱的曲若水進來時,曲若璃的眼瞬間聚滿了淚。

  「璃姊姊。」看見曲若璃欲泣的表情,曲若水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璃姊姊,好久不見,妳這些年都好嗎?」

  「嗯,我很好。」曲若璃粗率地擦去淚的動作,讓除了熾焱以外的人都訝異的不得了。唉!六年的時間,真的把一個人改變成這個樣子嗎?

  輕柔地將曲若水放在太師椅上,凜冽偏過頭,「小六子,你去請楊大夫過來一趟。」因為他很擔心,萬一曲若水發生什麼狀況的話……

  「請什麼大夫?」曲若璃哼了一聲。「焱就是現成的大夫,還是武林上響叮噹的『神醫』,有他在,你還擔心什麼?」

  凜冽知道曲若璃為什麼敵意這麼深,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揮揮手,叫下人泡壺茶上來。

  「我來不是喝茶的。」像是洞悉凜冽所有動作,曲若璃又涼涼地打斷那下人的步伐。「我是來要水兒的。」

  凜冽看著曲若璃。「沏壺茶是基本的待客之道,熾夫人,妳不需要這麼劍拔弩張。」

  「待客之道?」曲若璃美目一翻,雖然不太雅觀的動作,在她作起來卻硬是多了幾分嬌美,而她清脆的聲音泛著諷刺。「如果你真懂什麼叫做待客之道,你就不會這樣利用水兒,更不會打傷大哥了。」

  凜冽瞇起眼,「幾年不見,妳變的可真伶牙俐齒。」

  曲若璃送出一個艷麗的假笑。「你也變老了不少。」當下在場的男士爆出不少尷尬的咳嗽聲。

  凜冽瞥見曲若水的一臉沒有表情,一顆心又沉下谷底。

  「我聽說,」曲若璃輕易地主導整件事情,「你曾經說過一萬兩白銀可以換回水兒。」

  順著她的話,凜冽點頭。「沒錯,不過那得是出自曲家的一萬兩白銀才行。」

  曲若璃再問。「一萬兩,也可以讓兩家的恩怨一筆勾消?」

  打從聽到曲若璃和熾焱來,凜冽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沒錯。」

  「很好。」曲若璃揚起尖尖的下巴。「我算不算曲家人?」

  「算。」凜冽沒有太多為難,反而讓大家有些意外。畢竟她已經嫁入熾家,如果凜冽硬要說她不是曲家人也不為過。

  「嗯哼!」臉色一僵,曲若璃看見凜冽痛楚掙扎的內心世界。她的腦子一轉,決定還是給凜冽一點顏色瞧瞧,幫水兒出點氣。「接著!」曲若璃射出一道玉製的令牌。「焱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曲若璃不理會熾焱又擺出的可憐模樣,看著把玩令牌的凜冽。「這是『焱臺』專有御令,你若覺得一萬兩不夠,想要多少錢,儘管上『焱臺』拿,我和焱絕對不會吭聲。不過從此之後,曲府不再欠你什麼東西。」

  凜冽將令牌收下。將所有的不捨難過吞下肚。他持平的聲音迴響在整個「降鷹廳」。「從此以後,曲、凜兩家不再相欠。」他面色複雜地看著依然沒有表情的曲若水,低低地說了幾句話。

  只見曲若水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瞪著凜冽。

  「事情終於解決了。」曲若璃開心地走到曲若水面前,巧笑倩兮。「我們回家了,水兒。」

  「且慢!」一個清亮的聲音硬是打壞曲若璃的如意算盤。

  所有的人都直覺地往聲音的來源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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