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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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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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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4:23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金樓偵案

尹靖等三人看得怔了一怔,那黃衣人因為頭髮上的絲繩纏住了一個大漢的屍體,故此頭臉始終仰不起來,因此也就看不出他的面貌。

但玉面書生覺得那人身材體態,異常眼熟,只見他劈出一招“龍氣橫江”,猛然想起那人,不禁大聲喜叫道:“蘇兄!”

話落口,人已疾縱到黃衣人身邊,帶著驚異而喜悅的口吻問道:“蘇兄你怎麼了?”

黃衣人雖然頭仰不起來,但還可用眼睛餘光看人,看清來人之後,頓時笑道;“是呂兄嗎?快把小弟頭上絲繩解了再講。”

玉面書生手法迅速,一面解繩一面問道:“蘇兄怎落得這般田地?”

鬆了頭上的髮結,黃衣人脖子轉動了一下,仰起臉來,見是一位五官端正,廣額豐賾,一臉福祿厚相的俊逸少年。

“小弟隨家父同往鳳陽翠竹居,不意前夜來到洪澤湖畔,小弟因事離去片刻,回來卻不見了家父蹤影,小弟當時心急如焚,等了一夜,還不見他老人家回來,於是翌日四處尋找,哪知找到斷魂崖谷,卻遭了桃花寨主的暗算,她要……結果把小弟吊在樹上,喝西北風。”

玉面書生聽他說到後來吞吞吐吐,似言有未盡之意,不禁微笑道:“我們去找桃花寨主,搗翻她的賊巢。”

黃衣少年搖頭道:“算了吧!我討厭見她,算小弟倒黴就是。”

玉面書生淡然一笑,道:“蘇兄雅量如海,若換小弟就沒有這份修養了……啊呀!我來替你們引見一下。”

於是轉向尹靖及林琪說道:“這位就是九宮堡主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接著又介紹尹靖與林琪。

尹靖與金筆書生,四目相觸,同感一怔;目光滿含惺惺相惜的意味,金筆書生神光掠過林琪,痴呆停滯了好一會兒,心中驚為美人,但神色卻含有與另一人評判媲美的意味。

尹靖向金筆書生拱手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如雷貫耳,小弟今日有緣識荊,彌甚慶幸。”

金筆書生目光還在呆望林琪,一時顯得驚慌失措,尷尬笑道:“哪裡,哪裡,尹兄久仰!

久仰!”

尹靖又笑道:“小弟前夜在玉壺山口,見過令尊與丐幫掌門人範老前輩在一起,後來小弟因事倉促先行離去,想令尊大概離開玉壺山口了。”

金筆書生聽了,神色轉朗,微笑道:“多承尹兄賜知家父及義父行蹤,小弟不勝感激。”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蘇伯伯和叫化伯伯在一起,有誰敢輕捋他的虎鬚?”

林琪鼻孔裡哼了一聲,玉面書生怕她說出難聽的話,接口道:“蘇兄既欲往鳳陽,何不與我們一道。”金筆書生立即欣然同意,尹靖亦深表歡迎,於是諸人展開身形急急趕路。

剛走不遠,尹靖驀聽林琪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

他回頭一看,林琪已經落在二丈以外,忙緩步等候,口中並關切地問道:“林姑娘,你跑不動了嗎?”林琪笑靨如花,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皺了皺劍眉,道:“你傷勢還沒有好,我拉你跑一陣好嗎?”

林琪芳心大喜,伸出纖纖細手,挽著尹靖健臂。

尹靖心神忽然微微一蕩,覺得林琪素手如凝,肌膚如霜,與香玉公主一般無異。

他覺得林琪也很美,與香玉公主一樣,想到香玉公主,他心目中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無可言狀的韻味,甜蜜、溫馨……

想著,想著,似乎又回到了“海天別墅”的“蓬萊宮”,耳邊又響起了,香玉公主如慕如訴的柔情蜜語:“只要君不負我,妾願放棄此地一切榮華富貴,天涯海角,破例相隨。”

我怎會負她呢?人生百年,知音難遇,難得紅顏知己,以身相許,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此情不渝。

林琪雖然曾對尹靖投懷送抱,但那時都是在驚險生死的關頭,心靈的怒懼,掠奪了大部分的溫情。

現在二人靜靜默默攜手,宛如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侶,春風傳意,柔水傳情,因此那種少女天生的嬌羞,矜持,驀然襲上了心頭,只見她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豔麗,那麼迷人,螓首低垂,似不勝嬌羞之態。

忽然林琪櫻唇嚅動輕叫聲“靖哥哥”,聲音細若遊絲蟻鳴,她臉更紅,頭也垂得更低。

說什麼?尹靖抬頭已不見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形影,因此急急說道:“林姑娘,我們趕快走吧!他們已不知走多遠了?”

林琪嘟著嘴說道:“不要同他們在一起!”

尹靖怔了一怔,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林琪一本正經地說道:“那玉面書生不是好人,和他在一起,早晚總要吃虧。”

尹靖劍眉輕輕一皺,女人還是女人,心地狹窄,又多猜疑,又多妒忌,不禁淡淡說道:

“林姑娘對呂少堡主,似乎存有偏見?”

林琪輕輕吸了一口氣,她知道尹靖心地光明磊落,不知江湖上陰險詭詐,口蜜腹劍之人比比皆是。

她本想說出斷魂崖玉面書生對他暗算這事,但見他的神色,恐怕說了反誤認為自己故意從中撥弄是非?破壞友情。因此只好忍著不說。她想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同玉面書生在一起。

尹靖見她低頭無言,似有悔過之意,不禁微笑道:“林姑娘,我們走吧!”

林琪怕他不高興,只好提起精神,跟著馳去。

且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奔了一陣,見尹靖與林琪沒有趕來,金筆書生心感詫異,正想問話,卻聽玉面書生輕輕說道:“蘇兄,林姑娘你覺得如何?”

金筆書生微笑道:“呂兄你是指林姑娘的姿色嗎?”

玉面書生輕輕點了點頭。

金筆書生細想了一陣,簡捷答道:“不錯,國色天香,人間罕見。”

玉面書生聽他答話,輕描淡寫,無動於衷,不禁自覺慚愧得很。

蘇慧中又正色說道:“食色性也,聖人尚不諱言,小弟一介武夫,難脫七情六慾之境,如何能學那柳下惠坐懷不亂?”語音稍頓又接道:“不瞞呂兄,小弟今早若非見過一位姑娘,乍見林姑娘之時,勢將被她的美色驚昏過去。”

玉面書生驚訝道:“蘇兄言下之意,那位姑娘姿色,不在林姑娘之下了?”

蘇慧中點點頭,莊嚴地說道:“那位姑娘玉潔冰清,容光雪豔,與林姑娘相比,堪稱伯仲之間,不過……”

情人眼裡出西施,玉面書生髮覺金筆書生,語氣之間,對那位姑娘奉若天人,聽他言有未盡,心中不服地接道:“不過怎麼樣?說呀!”

蘇慧中道:“那位姑娘有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非一般粉黛所可比擬,小弟目光與她相觸之時;不自覺地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垂首不敢仰視,但卻又捨不得不看她。”

玉面書生聽他對那位姑娘,形容得如此這般的超凡入聖,無形中把林琪看低了,心中微感不快,冷冷說道:“那位姑娘是何人門下?現在何處?小弟倒想瞻仰!瞻仰!”

蘇慧中得意洋洋地說道:“那姑娘身穿藍衣,帶了二位侍婢,一位保鏢,好像不懂武功,也不像武林中人,我想她可能是皇室貴胄,微服出遊。”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道:“帶保鏢,你跟蹤她們了嗎?”

蘇慧中忽然如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道:“那保鏢是個身高馬大的母夜叉,武功甚是了得,小弟跟蹤了一程,結果把人跟丟了。”

玉面書生知他一定吃了啞虧,微笑道:“你怎知那母夜叉武功了得,難道你與她交過手?”

蘇慧中苦笑道:“你我親如兄弟,小弟丟臉的事,說了也無妨,那母夜叉武功之高,足可與我們父執輩們比擬,小弟一時不知怎地魂不守舍,痴痴跟蹤藍衣姑娘,惹起母夜叉的怒火,我最初存著輕敵之心,因此被攻得狼狽不堪,毫無還手之力,若非藍衣姑娘及時喝止,小弟幾乎要傷在母夜叉的手下。”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麼說來,藍衣姑娘對你還有情意了?”

蘇慧中聽了全身三萬六幹個毛孔,個個適暢無比,身體輕若鴻毛,奔行如飛,忽然超在玉面書生六七尺前。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足下用力,又與他並肩齊馳,蘇慧中忽然轉過頭來,臉色戚然,幽幽地道:“天下這麼大,小弟要到什麼地方找她呢?”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暗道:金筆書生迷戀那藍衣姑娘,仍不在自己迷戀林琪之-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交談,如果有機會,小弟一定盡力為蘇兄牽線撮合,不過蘇兄也得幫小弟一下忙。”

蘇慧中詫異道:“小弟不知有什麼可效勞的地方?”

玉面書生輕聲道:“小弟對林姑娘,一見鍾情……希望你能幫這個忙。”

蘇慧中微微一笑,慨然應道:“小弟若能效勞,絕不餘力,不過……呂兄你知道尹朋友與她的關係?”他覺得尹靖與林琪,似有極深的情誼。

玉面書生略一沉思後,答道:“尹兄稱她林姑娘,她叫他尹公子,看來不會有太深的關係。”

話到此,頓了一下,顯出無限頹喪地接道:“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不過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放棄。”

蘇慧中不忍見他頹喪洩氣的樣子,乃以鼓舞士氣的口吻說道:“若論人才儀表,呂兄足可與尹朋友比擬,但呂兄是虯龍堡少堡主,玉面書生的名號,響遍大江南北,如果再加上聲譽武功而論,小弟就認為尹朋友的條件,要比你略遜幾分了。”

玉面書生嘆一口氣,道:“嘿嘿,蘇兄你走眼了,不但是你,連家舅天地棋仙,及嵩山棋聖大限禪師也走了眼了。”

蘇慧中不解地問道:“呂兄你這是怎麼說?難道尹朋友負有什麼超人的絕技不成?我看他太陽穴既無隆起,眼中也沒有特別神芒,不像是武功高強之士。”

玉面書生感慨地說道:“小弟也沒法形容尹兄武功多高,不過小弟親眼看過他,赤手空拳把武林第一快劍,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打跑了。”

蘇慧中心頭大驚,有點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說道:“呂兄你沒有說錯吧!”

玉面書生補充說道:“林姑娘還見過他,百招之內,攻得天震教主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

蘇慧中怔愣良久,說不出話來。

忽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尹靖已拖著林琪,趕上二人,金筆書生馬上找話題,與尹靖搭訕,玉面書生則藉機向林琪獻殷勤。

四人邊行邊談,落日前已進入淮陰城。

他們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才找一家旅邸住下,尹靖與玉面書生等合住一間,林琪住在他們隔壁。

晚飯後,林琪已回房間梳洗,他們三人在房中海闊天空,促膝閒談。

突然賬房來叫門,說店外有客人,來拜訪三位相公。

玉面書生吩咐賬房請進來客,只見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壯漢,手中拿著一張金字柬貼,來到門口對三人拱手一揖,說道:“敝東聆悉‘江湖三書生’路過準陰,刻在‘金粉閣’設有粗宴,令在下來恭清三位賞光,敝東並稱有要事討教,務請光臨。”

玉面書生笑道:“在下等還沒請教令東雅號?”

那人恭敬答道:“敝東中州玉蝶李青川。”

金筆書生微笑道:“有勞尊駕回稟令東,就說在下三人隨後就到。”

那人把請柬留下,向三人拱手告辭離去。

那人走後,蘇慧中劍眉微蹙,目光望著玉面書生說道:“呂兄你猜得李青川請我們有什麼事嗎?”

玉面書生蹙思了一陣,含笑道:“小弟心中也甚感詫異,但卻想不出他找我們會有什麼事情。”

說著,轉向尹靖微笑道:“中州玉蝶李青川是崑崙千愚諸葛生的師弟,在武林中頗負盛名,尹兄可想到‘金粉閣’去走走?”

尹靖笑道:“既是武林先進,小弟極欲拜晤。”

忽然門外傳進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話已飄至:“你們上哪兒去,也不告訴我?”

三人只覺眼前一亮,林琪已停在門口,她剛剛洗滌去滿身風塵,一身白衣,膚光賽雪,秀逸脫俗,宛如出水芙蓉,嬌豔欲滴。他們看得呆了一呆,尤其是玉面書生,早已如醉如痴,雙目發直,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的意味。

金筆書生悄悄地對尹靖道:“尹兄,‘金粉閣’是淮陰聞名的歌妓院,帶林姑娘去可不方便。”

林琪見金筆書生向尹靖竊竊耳語,心中不大高興,秀眉微蹙,嗔道:“金筆書生,你說什麼話?怎不大聲點?”

金筆書生怔了一下,強作笑顏,吶吶道:“林姑娘……沒有……沒說什麼……”

林琪鼻孔裡哼一聲,走到尹靖身邊,盈盈一笑道:“尹公子你們上哪兒,我也要去。”

尹靖大感為難,遲疑道:“中州玉蝶作東,設宴‘金粉閣’,姑娘去了……”

林琪“噫”了一聲,說道:“‘金粉閣’不是歌妓院嗎?哼!我去了又有什麼關係。”

她這一說,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自然不便出聲反對,林琪不禁向玉面書生報以甜甜的一笑。

這一笑百媚俱生,玉面書生頓時如飲醇酒,魂兒也早已飛上半天。

於是四人離開客店,往城東“金粉閣”奔去。

“金粉閣”是淮陰最大的妓院,建築富麗堂皇,有庭台樓閣之勝,花木掩隱之幽。

四人快到“金粉閣”蘇慧中突然悄聲說道:“幾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只見他說完話,直向路旁一個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掏出一塊碎銀,隨手拋去。

那乞丐接了碎銀,叩頭致謝,忽然瞥見蘇慧中手中拿著一面金牌,臉色大變,跪下叩頭道:“小的拜見幫主法駕。”

蘇慧中低聲道:“不用行禮了,免得惹人注目,我問你李青川今晚為什麼在‘金粉閣’設宴,你曉得嗎?”

那乞丐輕聲答道:“他受‘萬教紅旌’天尊者之託,偵察一樁滅門血案的線索,詳細的情況就不知了。”

蘇慧中吃了一驚,又問道:“他邀請些什麼人?”

乞丐道:“今日路過淮陰,稍有聲望的武林人物,均在被邀之列,主要的有少林大愚禪師,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江湖三書生,青城八劍,漢中三義,天台四傑,婁山三煞……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蘇慧中點了點頭道:“很好,你在這裡繼續偵查。”說著走了開去。

於是他把上項消息對三人說了一遍,尹靖等三人聽得心中微微一震。

來到“金粉閣”有一個跑堂笑臉迎了上來,他一見三位風流翩翩的相公,帶了一位風華絕代的小姐上妓院,不禁怔了一下,心中大奇,暗想今晚怪事特別多,不但和尚,道爺上妓院,連小姐也上妓院。

當下玉面書生忙將來意說了,那跑堂的聽說是中州玉蝶的貴賓,立刻另眼看待,唱了一個肥喏,道:“李大爺設宴在‘巧玲瓏’,小的為三位相公以及小姐引路。”

於是他們跟那跑堂的,沿著廊榭香徑,左轉右彎,進人裡院,陣陣翠竹歌聲,從兩旁歌妓香居傳揚出來,別有一番風光旖旎的韻昧。

“巧玲瓏”是“金粉閣”紅牌妓女接待客人的地方,門口有二位勁裝大漢把守。

玉面書生掏出那張請柬,二位大漢見寫著“江湖三書生”,頓時哈腰斂手,狀至恭敬,其中一位抱拳為禮,問道:“恕在下眼拙,不識姑娘芳駕?”敢情來客的身份均須事先查明。

玉面書生忙代為答道:“這位是雪山門下林琪姑娘。”

那人一聽雪山門下,就肅容為四人引路。

來到一處寬敞的客廳,只見裡面佈置典雅麗致,四周高高低低,坐滿了一,二十人。

中間輕歌曼舞,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妓女,正在獻舞娛客。

四周的賓客,裝束各異,神態亦有別,有的冥目端坐,有的交頭低談,有的捉子對弈,幾乎沒有人在看那群妓女輕盈秒曼的翩翩舞姿。

他們四人繞著左邊一桌坐下。

客廳內每一桌上的中間均高點著一隻蠟燭,因此室內燈壁輝煌,光耀如同白晝。

尹靖目光環視四周一眼,只見正面上席坐著一位眉目清秀,臉白無須的中年人,他的左旁坐著一位和尚,禪目微合,凝神靜坐。

底下的賓客,僧道儒俗均有,他卻一個也不認得。

尹靖看了一會兒,低問蘇慧中道:“蘇兄正中席上那二位,是何派高人?”

蘇慧中輕聲說道:“那位大師是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的師弟,大愚禪師,另一位就是主人中州玉蝶李青川。”

他們說話之時,有一位守門大漢匆匆跑了進來,向李青川低語了一陣,李青川點了點頭,離坐而起,大步出客廳,哈哈笑道:“龔兄大駕蒞臨,來不及恭迎,怠慢得很。”

話剛說完,接著響起一陣宏亮笑聲,道:“李兄好說了,兄弟來遲一步失禮賠罪,尚望包涵。”

這時客廳中,滿座的賓客,早巳目光湛湛往大門望去,看到底來了什麼名號的人物,驚動李青川親出迎接。

話聲甫落,李青川已帶著老少二人跨進大廳。

但見那老者五短身材,三尺不到,二目神光逼人,一望就是內家好手。

那少年身穿黑緞儒衫,五官清秀,一表人才,但神色冷峻,大有傲物凌人,不可一世之概。

尹靖見他們氣派不小,想是武林高人,不禁又好奇地低問蘇慧中。

蘇慧中怔了一下,心想連這人你也不認識?要知這老頭,在座大部分的人,即使不曾見過,但從其外貌,也可以迅速地判斷出是誰!當下輕聲說道:“崆峒掌門人,恨天矮叟龔金奇。”

恨天矮叟健步如飛,走過尹靖等人的桌旁時,突然停下步子,臉泛慍色,望著蘇慧中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敢情適才蘇慧中答話之時,已完全落入他的耳中。

林琪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因為恨天矮叟站著還沒有他們坐著高,她必須低下脖子才看得到人。不過她知道如果笑出聲了,勢將立刻惹禍,故此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蘇慧中立時站起,伏身雙手一拱,含笑道,“晚輩九宮堡蘇慧中,問候龔老前輩金安。”

恨天矮叟仰首打量他一陣,淡淡道:“你是蘇鎮天的兒子嗎?”語氣雖然冷漠,但臉上已毫無慍意。

蘇慧中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輩。”

恨天矮叟自走到中間席上,與大愚禪師寒暄幾句,就落坐在李青川右旁。那黑衣儒生坐在尹靖隔壁一桌,不時把目光向他們瞟來。

霎時歌舞已畢,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哈哈笑道:“庸俗粉黛,哎啞嘈淅,難博諸位耳目,兄弟備有一些粗餚薄酒,諸位如不嫌棄務請開杯暢飲一番。”語畢雙手直擊三掌,喊聲:

“上來!”

兩邊旁門,頓時有幾個跑堂的,川流不息,送上各色各樣的佳餚。

忽然左側席上站起一位濃眉彪形大漢,向李青川抱拳道:“在下邊陲莽漢,怎當得起東主這般名歌豔舞,豐餚款待,李東主既是吩咐在下到此,說下有事指教,不知可否現在說明,好令在下暢快。”

眾人循聲望去,只覺那大漢異常面生,忽然東邊席上站起一人說道:“鐵膽追魂趙庸,幾年不見,依舊是快人快語,那副猴急的樣子,依然故我。”

原來那彪形大漢,正是名震西陲的鐵膽追魂趙庸,他很少到中原走動,怪不得大家都覺得面生。

鐵膽追魂趙庸,望了那人一眼,緩聲答道:“閣下不是漢中三義老二崔邱成嗎?久仰!

久仰……”

崔邱成冷冷道:“兄弟幾度擬再往西陲拜領教益,苦無機緣,想不到今日邂迨在此,殊感榮幸。”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道:“沙漢一別,倏忽二載,崔兄竟還記著故人,兄弟本想在日內到漢中酬謝當年一拳之賜,現在倒可省去不少麻煩。”說著人已離席走出。

這二人語鋒相對,漸成劍拔弩張之勢,因此廳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玉面書生想起昨夜漢中三義老三崔邱常被殺之事,忙離席站起,微笑道:“二位都是來此作客,在下認為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宜暫時拋開,留待以後再談……”

話到此,突然一收笑容,沉聲道:“崔兄,兄弟有幾句話想同你談談,順便交給你幾樣東西。”

鐵膽追魂趙庸勃然大怒,厲聲道:“閣下什麼人?竟敢教訓兄弟?”

中州玉蝶李青川淡淡一笑,接口道:“二位就看在下薄面,有什麼事還是以後在談吧。”

崔邱成聽了玉面書生之言,突然心裡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遂道:“呂兄之言極是,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聽就是。”話罷即行坐下來。

鐵膽追魂趙庸,冷哼一聲,默默無言,回席歸座。

玉面書生口出冷笑,正待坐下,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尊駕可就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呂江武微一怔,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適才跟恨天矮叟同來的黑衣儒生,聽他口氣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既是與恨天矮叟走在一道,當非泛泛之流,如不是崆峒門下,亦必是與恨天矮叟極有關係的人。”當下乃淡然一笑道:“在下正是虯龍堡呂江武,閣下不知道有何見教?”

黑衣儒生並未答話,目光一掠尹靖與蘇慧中,口中又冷冷道:“哪一位是金筆書生?”

蘇慧中見他說話的語氣神態,凌峻逼人,含有挑畔的意味,因此立生反感,冷冷反問道:

“請恕在下眼拙,尊駕何人?不知有何指教?”

黑衣儒生伸手指著尹靖,冷曬道:“嘿嘿,那麼這位朋友就是冒牌的鐵扇書生了?”

尹靖臉色微微一變,冒名是一種奇恥大辱之事,他雖然生性謙和,虛懷若谷,也不能忍受被平白沾汙,當即冷冷說道:“在下姓尹名靖,與鐵扇書生素無瓜葛,尊駕這冒名之論,不知從何說起?”

黑衣儒生哼聲道:“你以‘江湖三書生’的名號來赴宴,冒名之意明甚。”

玉面書生突然縱聲朗笑道:“在下雖忝列為‘江湖三書生’之一,但卻始終未曾與鐵扇書生謀面,難道你就是鐵扇書生俞君傑?”

黑衣書生自腰間掏出一支一尺二寸的烏色鐵扇,“啪”的一聲,展開輕搖幾下,冷然道:

“我們三人雖然齊名,但我心中不服。”

金筆書生冷笑道:“排名之時,我定將你鐵扇書生的名號消去,至於說尹兄冒你之名,那是天大的笑話,李東主雖是邀請‘江湖三書生’赴宴,但尹兄與在下及呂兄同來,關你何事?”

鐵扇書生手搖摺扇,意氣飛揚,道:“既是牽強附會所致,只要他當眾向在下致歉,在下不深究也罷。”

林琪突然柳眉輕挑,格格嬌笑,道:“鐵扇書生,你自以為很了不起是嗎?哼,你也不過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

鐵扇書生臉色鐵青,氣得全身發抖,他一向傲物凌人目空四海,如何能忍受這般嘲笑,因此手中鐵扇,隔空疾揮,發出強烈扇風,向尹靖四人逼到。

玉面書生與金筆書生,劍眉倒豎,正待舉掌拍出,忽覺一陣和風拂面而過,桌上蠟燭火焰搖晃不定。那股強勁扇風在二尺外,如遇上一座牆壁,頓時自地上颳起一陣旋風,卷空直起。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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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明湖驚豔

群豪見狀大驚。轉目望去,只見尹靖氣定神閒,端坐不動,右手掌心向外,平伸在桌上,以平和內勁,緩緩逼出。

鐵扇書生大喝一聲,復以十成功力劈出第二扇,恨天矮叟急急叫道:“傑兒不可!”

但已遲了一步,只覺鐵扇勁風,如波浪排空,旋卷激盪,往四人凌厲掃去。

玉面書生與林琪均面露不屑之色,對那股扇風視若無睹。

金筆書生卻覺那扇風威勢凌厲,暗驚鐵扇書生的功力,果然不在自己與玉面書生之下,因此對那劈來扇風,不禁微生警惕。見尹靖只單掌虛空平伸,雖然那股和風依舊在流動,但他卻擔心有抵擋不住之危。

心裡想著,正待舉掌相助,忽然瞥見玉面書生向他微微一笑,不自覺地把欲舉起的手掌又垂了下來,乾脆也從容泰然處之。

忽聽“砰”然一聲微響,鐵扇書生劈出的扇風,突然化成一股強猛的氣流,逆捲回去,如狂風掃落葉,把他逼得連連後退,跌坐在地上。

旋風過處,他後面三張桌子上的燭火全被吹滅,群豪衣袂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大愚禪師朗誦一聲佛號,道:“玄門罡氣!”

恨天矮叟龔金奇,離席走出,神色驚異,目光湛瞪著尹靖問道:“少年人,你是何人門下,竟敢當著老夫的面傷我傑兒。”

這時群豪的目光,都集中在尹靖臉上,靜聽他的答話。

尹靖劍眉微剔,淡淡地說道:“在下太乙門下。”

眾人聽了心中大奇,連恨天矮叟及大愚禪師都微蹙長眉,一想不出太乙門的來歷,江湖上門戶林立,百家爭雄,太乙門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

林琪見眾人神色芒然,不禁嫣然一笑道:“他是蒙面劍客的傳人。”

恨天疑叟吃了一驚,瞪眼道:“蒙面劍客是武當前輩奇人林鐘如,老夫像你們這般年紀之時,曾經見過他一面。”

尹靖本想讓他們把誤認他是蒙面劍客傳人的觀念改正,但他想:據師父玉陽真人及林老伯(蒙面劍客)所說,終南武學百年來,武林中一直公認為天下無匹,怎會提到太乙門時,聞者茫然不知?

李青川身為主人,正擔心事情鬧大,不可收拾,一聽恨天矮叟,言語之間,對蒙面劍客存有幾分敬意,忙打圓場說道:“這場誤會錯在兄弟一人,兄弟在此先向鐵扇書生致歉,幾位可否看在兄弟薄面上,免去這場誤會紛爭。”

恨天矮叟沉吟一陣後,遂道:“老夫今日來此作客,自不便違拂主人之意,但也不能就此便宜了你,只要你接下老夫三掌,此間之事,就此一筆勾削。”

尹靖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自量力,極願請教崆峒絕學。”

恨天矮叟冷冷地道:“口氣倒不小,你就站在一丈外,接老夫三掌試試。”

尹靖含笑挺身走到恨天矮叟身前一丈處佇立,雙掌一拱,說道:“晚輩已準備停當,請老前輩發掌。”

恨天矮叟抬目了眼前青衫少年一眼,只見他淵停嶽峙,氣吞山河。另有一番英風靈氣,遠非凡人所及,不禁暗暗心折。

右掌一抬,以五成功力虛空劈去。

恨天矮叟是崆峒第一高手,也是當今武林,有數高手之一,他的掌勢表面雖是輕飄飄,毫不著力,其實雄悍無比,一旦劈出,暗蓄勁力即刻如排山倒海,隨後逼到。

眾人心想這少年武功再厲害,也無法與恨天矮叟硬碰,因此猜測他勢必閃避他第一掌。

那知事實卻是大謬不然,尹靖不但沒有縱身閃避,也沒有出手封擋,眾人見狀大為驚訝,就是對尹靖最有信心的林琪與玉面書生,也臉色微微一怔,因為恨天矮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要化解他這一掌,在目前武林之中,除了閃避與封擋外,實在沒有第三條途徑可循,也就是說沒有人能以血肉之軀,挨受一擊。

恨天矮叟一掌劈去,見他不閃不避,不由冷哼一聲,暗想,儒子無知,不知老夫厲害,自找苦吃。

那輕飄飄的掌風,剎那之間,已吹到尹靖身上,又陡然化成一股狂飆,如山壓倒。

眾人慘叫一聲:慘哉?這少年哪還有命在?

誰知眼前青衫少年,突然變成一縷青煙,在三尺方圓之內晃動,那股近身的強烈掌風,從他兩旁滑開,風聲呼嘯,把兩邊桌上火燭,盡皆吹滅,整個客廳倏忽之間黑暗下來,並且聽到幾聲哀叫,有三四個人已被勁風颳得翻倒在地上。

恨天矮叟更哈哈大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底下兩掌不試也罷!”

中州玉蝶李青川大聲喊道:“點燭!”

頓時有幾個跑堂的,迅速拿了火種,把桌上蠟燭一一燃著,敞廳又恢復了原來的光明。

恨天矮叟不知何故,已回到坐位,尹靖卻還含笑佇立在原地,只見他對席上的恨天矮叟,拱手說道:“承蒙老前輩手下留情,晚輩特此致謝。”昂步走回席上。

眾人面面相覷,那幾個被勁風吹倒的人,早已自地上爬起來,正襟危坐,若無其事,因為這是很丟臉的事,故此看到的人,也就心照不宣,不便說出。

恨天矮叟突然向廳上大聲喊道:“傑兒!傑兒!”

這時大家才發覺鐵扇書生俞君傑已經不在。

恨天矮叟喊了幾聲,不見回應,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太任性了。”

這一場風波總算就此揭過,席上重新添酒回燈,酒過三巡,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向四座賓客拱手朗聲道:“兄弟向居淮陰,數受武林朋友愛護,難得諸位路過此地,今晚就讓兄弟略盡地主之誼,聊表對諸位敬慕之忱。”說著高舉酒杯,一飲而盡,滿座賓客也隨著於了一杯。

主客乾過一杯後,李青川突然面色一整,道:“兄弟順便藉著樽酒餘興,告訴諸位一個消息。”

眾人都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知道李青川要說的消息,就是今晚宴客的主要目的。

中州玉蝶語氣略頓,目光凝注著滿座賓客,沉聲道:“西山淮陰二十里,有一座村莊,名叫泗陽莊,莊主屠龍手劉顥,是武當俗家弟子,世居泗陽莊,一向鮮在江湖上走動,哪知昨夜卻遭了滅門慘禍,主家十六口無一倖免。諸位都知道滅門的血案已是武林中數十年來,未曾有過的事情,因此,‘武林評審庭’,對此異常重視,兄弟特奉‘萬教紅旌’天尊者及‘萬教藍旌’日真人之命,協助偵察泗陽莊血案的線索。諸位之中,如有現場目睹,或發覺可疑的蛛絲馬跡者,望能向‘武林評審庭’,提供線索。”

李青川說完之後,群豪面面相覷,默默無言。

林琪腦筋疾轉,迅速地回想到昨夜崔邱常垂死時所說的話。

“泗陽莊……朋友……仇人……血案……”與李青川的一番話,相互印證,思索其中的關聯。

突然左側席上,有一位道士說道:“李東主邀請之時,聲言有重大事情垂教,這一來真與本案有關之人,豈不乘機迴避了。”

道士話剛說完,突聞一聲冷哼,他轉目望去,只見那哼聲正出自尹靖身邊的一位白衣美女,因此頓時臉泛怒容,沉聲道:“女施主,你認為貧道不夠發言資格嗎?”

林琪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脆笑聲後,道:“銅鈴道長名列青城八劍之首,舉足輕重,怎會沒有資格發言?不過奴家認為適才道長之言,未免過慮了,我相信李東主對每一位邀請的客人,一定中有人監視,如果那人作賊心虛,不敢赴宴,那一定與本案有關明甚。”

李青川哈哈大笑道:“姑娘聰穎過人,料事如神,可惜兄弟邀請的客人,全都出席。”

銅鈴道人,臉色一陣紅熱,慚愧地坐了下來。

大愚禪師合十低湧一聲佛號,道:“‘萬教紅旌’在泗陽莊可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情形?”

李青川點了點頭道:“據天尊者告訴兄弟,泗陽莊被殺之人,只有劍掌二種致命傷痕,他說用掌之人隔空震斷心脈,因此無法驗出是哪一家手法,至於劍傷則比較奇特,屠龍手身中二十一劍,天尊者與日真人,推測的結果,認為這二十一劍僅在三招之間,連環發出,武林中具有此等功力的,實在不在多數,因此我們可確定兇手功力甚高,而且可能只是少數三二人所為。”

鐵膽追魂趙庸突然站起,顯得不耐煩地說道:“在下遠在西陲,對中原武林道發生之事,不感興趣,在下想先行離去,李東主大概不會懷疑在下是兇手吧?”

漢中三義老二崔邱成冷笑道:“誠如李東主所說,趙兄你只怕還沒有資格當兇手呢。”

鐵膽追魂趙庸厲聲道:“我雖沒有資格當泗陽莊的兇手,但要殺你崔邱成還綽綽有餘。

明日中午我在洪澤湖畔,仙文廟等你來。”

崔邱成冷笑道:“趙庸別狂,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明天仙文廟之約,不見不散,不分生死不休。”

鐵膽追魂趙庸,咬牙怒道:“我一定把你的雙目帶回西陲。”話聲中,人已怒氣衝衝,竄出廳外,消失在黑暗中。鐵膽追魂趙庸走後,大愚禪師微微一嘆道:“崔施主難道不知私相械鬥,有違‘武林評審庭’十三戒條?”

崔邱成嘆氣道:“昔年愚兄弟三人,路過沙漠,幾乎傷命在他手中,在下就是殺了他,因而被‘武林評審庭’判罪,亦在所不惜。”

李青川亦在旁勸慰道:“崔兄,怨家宜解不宜結,否則江湖上生生殺殺,永無寧日”語氣略頓,又接道:“我們言歸正傳,諸位對泗陽莊血案,如有所知,但願能本著維護江湖正義武林安寧的宗旨,向‘武林評審庭’提供線索,明投密報,俾使案情早日澄清,武林幸甚。”

尹靖忽然想起昨夜那滿身浴血的人,好像說過“泗陽莊”不過因為當時說得斷斷續續,他也沒聽清楚,像他這種毫無江湖閱歷的人,自然不會對它太留心,因此心中還不敢十分確定,不禁把目光望著林琪與玉面書生。

林琪與玉面書生早已瞭然於胸,但他們二人有同樣的想法,不願當眾說出,一見尹靖驚異的目光,怕他突然說了出來,因此玉面書生忙站起來含笑道:“在下等今晚蒙李東主盛筵招待,酒酣餚飽,不勝暢甚,在下等現因有事,想先走一步,如果發現與泗陽血案有關的線索,定當向‘武林評審庭’報案。”

林琪也馬上站起,含笑地望著尹靖,表示要離去,蘇慧中不知箇中情由,自然也就毫無異議地站了起來。

他們四人一走,其餘賓客也紛紛告辭離去。

走出了“金粉閣”,崔邱成急步趕到玉面書生的身邊,說道:“呂兄不知有何教言?”

玉面書生帶著崔邱成,直往郊外走去。

尹靖心中還在想“泗陽莊血案”,越想越覺得與昨夜被追殺的那人有關,不禁一皺劍眉,轉頭低問林琪道:“林姑娘,昨晚被殺的那人好像說過‘泗陽莊’不是嗎?”

林琪含笑,輕輕點了點頭。

尹靖神色肅然,堅決道:“那我們應該回去報案,為死者伸冤。”

林琪微微一怔,秀眉微蹙,暗忖道:“泗陽莊”血案的疑兇,要真是浮月莊主等人,若公開報案,勢必遭到浮月莊主他們的全力追殺,但他想如果對尹靖明說,他一定會毫不顧忌地回去報案。

她為阻止尹靖報案,使心愛的人免惹無窮後患,故意把神情裝得很沉重,神密地說道:

“這樁血案牽涉甚廣,案情極為複雜,如果現在急於去報案,反而會把事情弄糟,我們當謹慎認真,還有昨晚被殺的那崔邱常就是崔邱成的弟弟。”

尹靖聽了,微微一驚,果然相信事態嚴重不可草率從事,因此也就不再堅持原意。

話說適才,酒宴之上,崔邱成正想聽玉面書生說個端詳被糾紛打斷,放心不下,他們四人一走,當下也告辭跟了上來。

行行已到荒涼郊外,玉面書生拿出從崔邱常身上取下來的遺物,雙手捧過去。

崔邱成立刻認出那些東西,正是他三弟崔邱常隨身攜帶的用物,突然心裡浮起一絲不祥的預兆,吃驚問道:“呂兄,這莫非我三弟配帶的玉麒麟?”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道:“令弟身中十三劍,撒手人寰。”

崔邱成雙手發抖,握著玉面書生手臂,顫聲道:“什麼人殺我三弟?”

玉面書生道:“浮月莊主。”

崔邱成大聲道:“是不是天南浮月山莊,凌雲劍客摩雲生?”

玉面書生“嗯”了一聲。

崔邱成發了一聲悽慘的狂叫,掉頭就跑,玉面書生聽出這聲慘叫,正所謂斷腸之聲,急忙伸手一把將其攔住,但沒有抓住,不禁急叫道:“崔兄不可造次!”

崔邱成頭也不回,眨眼已奔出了六七丈遠。

林琪忽然急道:“尹公子,快把他截住。”

話落口,只見青衫一晃,尹靖已展開舉世無匹的上乘輕功,“浮光遁影”疾截過去。

崔邱成乍聞乃弟噩耗,肝腸寸斷,決往天南報仇,因此掉頭就跑。哪知突然人影一晃,前面去路已被人堵住,不禁心中大急,側身往左旁竄去。

但他身形一動,那人影忽又堵在左邊,他心裡更急,往右往左連閃數次,都無法撇開那魅魑般的人影。

突然怒從心頭起來,他大喝一聲,舉掌往那人影劈去。

他這一掌含忿出手,勁力強猛,足以開碑碎石,他想對方非避開不可了。

驀聞“砰然”一聲,掌力結結實實地印在那人的胸前,他只覺得宛如擊在鋼壁鐵牆之上,手腕被震得痠麻難耐,人已“蹬蹬蹬”連退三四步才站穩。

崔邱成神智陡然清醒,心中的驚駭,暫時掩蓋了悲傷,瞪眼望去,只見那人正是“金粉閣”中,那位英姿爽朗,技震群豪的青衫少年,不禁歉然道:“在下一時情急,魯莽出手,不知誤傷了少俠沒有?”

尹靖情知他悲痛過度,一時神志昏眩,心無芥蒂,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兄台勿庸放在心中。”

這時玉面書生等人,已匆匆趕至,只聽他微微一嘆,道:“崔兄報仇之事,不可魯莽行之。”

崔邱成悲憤而堅決地說道:“呂兄,我現在內心如焚,一刻也無法容忍。”

突聞林琪冷笑一聲道:“你這就到天南找浮月莊主嗎?”

崔邱成皺了皺眉,說道:“在下為我三弟報仇,難道有什麼不對?”

林琪冷冷地道:“殺弟之仇,焉可不報?不過你這一去,審度情勢,就像飛蛾撲焰,羊入狼群,僅是在閻王簿上多了一名冤魂而已,與事不但無補,而且有害。”

崔邱成聽了,收拾起激動的心情,向林琪一揖,道:“在下六神無主,願姑娘明以教我。”

林琪微微一嘆,道:“浮月山莊的七星快劍,名聞天下,不是我在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以你我的功力,浮月山莊的二流人物,就可同我們拼個你死我活,用不著二位莊主親自出手,於今之計,上上之策,就是到武林評審庭去告他一狀。”

崔邱成感慨地說道:“漢中三義,懦弱無能,三弟血仇看來只有請‘武林評審庭’主持正義了。”

話說到此,突然滿面愁容,嘆道:“浮月山莊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若無證據,在下就是去告狀,‘武林評評庭’只怕也無法作主。”

林琪聽了心中甚覺有理,因為浮月山莊不但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同時也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脈,如無人證,物證,要告他談何容易?

崔邱成用哀傷的目光,掠過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突然雙膝跪地,叩頭求道:“兄弟到‘武林評審庭’去告狀,偵案之時請呂少堡主及蘇少堡主出庭作證,代為雪冤?”

玉面書生想不到他會有此一求,不禁大感為難。

林琪心想,九宮堡與虯龍堡,同為“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如果他倆人願出庭作證,那崔邱成的訴狀,將是積極而有力的。崔邱成半晌不見作答,以為他們不願作證,復抬頭懇切地望著他們。

蘇慧中皺了一皺眉,說道:“崔兄你別誤會,不是兄弟不願出庭作證,事實上令弟被殺之時,兄弟並未在場。”

玉面書生城府陰深,他心中暗暗盤算,如果出庭作證,虯龍堡與浮月山莊,從此勢成敵對,雖然虯龍堡與浮月山莊素無交情,但若因作證而樹此強敵,實在得不償失,然眾目睽睽之下,若加拒絕,必將受到尹靖諸人鄙視,誤自己妄顧江湖正義,只求苟安,屈服於惡勢力。

因此不禁遲遲無法作答。

突聞尹靖朗聲一笑,道:“崔兄令弟被浮月山莊主追殺之時,在下親眼目睹,你如果上‘武林評審庭’告狀,在下甚願出庭作證。”

林琪怕尹靖一人勢單,決心把玉面書生拖下水,因此冷哼一聲,望著崔邱成說道:“人家既不願作證,你求也沒有用,奴家是雪山門下,敝派與少林,武當,輪流執掌‘武林評審庭’,偵案之時證人算我一份。”

崔邱成心中大喜,感激得向尹靖與林琪,連連叩頭。

玉面書生俊臉緋紅,心中暗暗叫苦,不得不強出頭來說道:“林姑娘誤會,在下在想崔邱常之死--泗陽莊血案,某中的緣由,如果在下沒有猜錯,崔邱常極為可能是‘泗陽莊血案’的目睹者,因此才慘被追殺滅口。”

尹靖聽了,心中暗暗欽佩,本來他對玉面書生遲遲不作回答,已微生不快,聽他這一說,那絲不快之意,頓時消除殆盡。

崔邱成忙向玉面書生一揖到地,接著說道:“兄弟連夜趕往七仙山萬劍池‘武林評審庭’告狀,因此無法赴鐵膽追魂明日中午仙文廟之約,在下想請尹公子代為傳言,就說明年初春,漢中三義定前往西陲,與他作一了斷。”

他想尹靖武功眾所目睹,他去了鐵膽追魂趙庸,再猛也不敢放肆。

尹靖微微一笑道:“崔兄但請放心,在下明日代為傳言就是。”

玉面書生想了一會說道:“崔兄告狀,‘萬教旌’傳訊證人時,告訴兄弟這一份,請發到虯龍堡。”

林琪也嫣然一笑,道:“我與尹公子,去往三湘,二個月後在洞庭湖岳陽樓,有一個約會,我們二人的傳證請發到岳陽樓。”

崔邱成又向他們三人深深一揖,才展開輕功,疾往北方奔去,消失在黑暗中。

四人回到客棧,一宵無話,第二日清晨,梳洗已畢,大家商議到洪澤湖去盪舟作樂,瀏覽湖光水色之勝。

洪澤湖是皖東名湖,垂楊隔岸,一碧千頃,他們僱了一條中型畫舫,船上有兩間精緻小房,可供歇憩,船的四周並有漆成硃色的欄杆。

船伕蕩楫,往湖心緩緩行去,他們憑欄企盼,看那秋水長天的佳景,湖畔桂花秋菊的清香,隨著和風陣陣飄來,沁心爽腑。

湖中船兒穿梭來往,岸上湖中,楓葉荻花,漁歌村笛,相映成趣,不知不覺間,雲淡風輕已近晌午。

尹靖令船伕把船停靠在岸邊,這時林琪正好在船中小房歇憩。

他笑著向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說道:“中午已近,遊興未盡,小弟抱歉只好掃位雅興到仙文廟去走一趟了,小弟去去就來,二位與林姑娘就要湖中稍待片刻。”說罷,大踏步走上岸去。

金筆書生急步趕去,含笑道:“尹兄小弟陪你一趟,以免你一人勢單。”

回首向玉面書生神秘地一笑道:“呂兄好好陪著林姑娘。”

玉面書生報以會心的一笑。

尹靖與金筆書生就聯袂疾馳而去。

玉面書生滿心喜悅,回到船上,令船伕把船盪到湖心,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輕手輕腳的走到船邊,雙手扶著欄杆。

他眼睛雖然望著湖中秋水,其實卻凝視傾聽著林琪是否出房,聽了半天卻毫無動靜,他知道林琪脾氣很不好惹,又不敢去叫她,因此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想來想去,想不出什麼辦法去接近她,不禁仰天一嘆。

忽聞身後有人輕聲道:“玉面書生你在嘆什麼氣?”

玉面書生陡然如久旱逢甘霖,心花怒放,急忙轉過頭來。

只見林琪眉山眼水,光豔照人,風吹衣袂,飄飄如凌波仙子,出水芙蓉。

林琪見他盡呆望著自己出神,久久不語,心中有點不高興,他突然發覺尹靖蘇慧中都不在,不禁急道:“喂!別瞪了,他們二人呢?”

玉面書生的俊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霞,訥訥地道:“他們到仙文廟去了……”他見林琪滿臉不高興忙急急補充一句道:“他們稍等就回來。”

林琪蓮步珊珊,走到船邊佇身斜依著欄杆,美目凝望著那平滑湖鏡中的秀麗倩影。

突然一陣微風吹皺了平滑的湖面,水上漣漪波浪,盪漾不已,那湖中秀麗的倩影。頓時晃動閃耀,漸成模糊不清的白煙。她不禁微微一嘆,大有顧影自憐之慨。

玉面書生大膽地走近二步,微微一笑道:“林姑娘,湖光水色很美是嗎?”

林琪抬頭望著遠遠一隻藍色絲綾的麗舫,螓首輕點。

玉面書生見她毫無不悅之色,又低柔地說道:“湖光水色雖美,但怎及得姑娘萬一?”

語氣真誠,令人聽了,覺得字字出於肺腑。

女人畢竟是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姑娘,一受人讚美,心裡頓時甜甜,臉上也不禁池起淡淡緋紅,她又低頭望望湖中秀影,心中自言自語的道:“我很美是嗎?有沒有香玉公主那麼美?”

玉面書生見她櫻桃般小口,輕輕嚅動了幾下,卻沒聽出她在說什麼?

突然林琪仰起頭來,美目深注著那藍色絲綾畫肪,伸出雪白似玉的素手,遙遙一指,說道:“船上那藍衣姑娘美不美?”

玉面書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有一條藍色絲綾的畫舫,緩緩搖盪過來,那船上有一間雅緻小屋,旁邊開著小窗,低垂著藍色絲質窗簾,船頭佇立著一位藍衣少女。

他仔細端詳了一陣,淡淡地道:“不錯很美,但比起姑娘來,宛如雞與鳳凰。”

林琪突然臉色大變,倉惶道:“快把我遮住,別讓她們看到。”

玉面書生一個箭步,攔在林琪身前,只見她花容失色,嬌軀微微抖顫,不禁大驚道:

“林姑娘,你怎麼了?”

林琪急道:“不要問,快轉過身去,看湖光風景,裝著若無其事。”

玉面書生大感詫異,但他不敢違背玉人的命令,忙依言轉過身去。

俊目一抬,不禁微微一怔,只見那藍綾畫舫上,不知何時已走出一位高頭大馬的青衣女,站在那藍衣少女的身旁,高出她二個頭以上,宛如大人和小孩在一起。

那青衣女目光不住地往四周掃視,好像在搜索偵察似的。

這時他覺得背後的林琪,畏縮得象一隻馴服的羔羊,貼在他身上,嬌軀似乎還在微微發抖。

那條船漸漸地靠近過來,玉面書生雙手攤開,扶在欄杆上,寬大的衣衫,使整個遮面加大。

林琪身子嬌小,因此倒也遮得天衣無縫,發覺不出他背後藏有人。

霎時兩船相距只剩一丈多遠,他已可清晰地飽覽那船上的陳設。

驀然那畫舫上的藍紗窗簾,被緩風揭了開來,一張閉月羞花,秀絕人寰的玉顏朱容,豁然出現在眼前。

玉面書生精神大振,只覺那張嬌靨,不但容光絕代,而且有一種高貴清芬的氣質,令人不敢逼視。

他忽然生出自慚形穢之感,不自覺地把頭低了下頭,但迅速又仰了起來。

當他目光與她相觸之時,只覺那雙秋波閃亮,已掩蓋在藍紗窗簾中,雖然僅是驚鴻一瞥,但卻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沒世難忘。

忽聞那高頭大馬的青衣女,嬌叱道:“嘿!酸丁!你窮瞪我們的船,做什麼?”

玉面書生悚然清醒,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正在看我們的船嗎?”

青衣女柳眉一豎,嗔道:“你這酸丁也敢同我頂嘴,當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玉面書生正想反辱相譏,忽覺林琪在他背後,輕輕戮了二下,他迅速地意會到,林琪在阻止他不要他多說話,因此口中咀嚼一陣,說不出話來。

青衣女看他嘴唇微動,知他心裡不服,說道:“我問你個人,如果你知道敢瞞著不說出來,我就把你這把酸骨頭,扔到湖裡,餵魚兒吃。”

玉面書生暗覺好笑,心想哪有這麼霸道的問人方法,不禁微微一笑,道:“小生浪跡天涯,漂泊湖海,認識的人很多,姑娘要打聽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說了小生說不定會認得。”

青衣女心中一喜,脫口說道:“你認不認得我們的駙馬爺?”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駙馬爺!那不是公主的丈夫?

站在青衣女身邊的藍衣少女,向他低語了一陣,那青衣女又大聲道:“我們駙馬爺姓尹名靖,你認得嗎?”

玉面書生大吃一驚,正想說話,林琪卻用力在他背上戮了二下,戮得好痛。他知道林琪示意他不要說出尹靖的行蹤。

他想了一會兒,才笑道:“姑娘你打聽的是哪位公主的駙馬爺?”

青衣女怒叱道:“酸丁,你只能答話,不能問話,知道嗎?”

玉面書生強忍怒火,微微一笑,道:“慚愧得很,小生天南地北,好友如雲,卻不認得尹靖這個人,不過小生以後如見到有名叫尹靖的人,一定告訴他,說公主找他就是。”

青衣女冷哼一聲,作了一個手勢,那藍綾畫舫就緩緩搖去了。

玉面書生俊目深注著那藍紗窗簾,希望能再看公主一眼。

但卻悵然若失,只見船尾有一位藍衣清秀少女,輕搖楫漿,朝北蕩去。

待那藍綾畫舫快看不見了,林琪才從玉面書生背後,轉了出來,心頭如放下一塊巨石,大大鬆了一口氣。

玉面書生滿腹狐疑地問道:“林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們在找尹公子嗎?”

林琪點了點頭,突然狠咬銀牙,說道:“那畫航裡是不是有一位很美麗的姑娘。”

玉面書生暗奇,心想你怎會知道?口中卻答道:“是有一位很美麗的姑娘。”

林琪緊問一句道:“是穿白衣,還是穿藍衣?”

玉面書生回想了一下,說道:“穿藍衣。”

林琪“嘿”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苑蘭公主。”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詫異道:“她就是尹兄的……”

“不是她,是她的妹妹香玉公主。”

她覺得尹靖與香玉公主的情意非同尋常。

玉面書生心中感慨暗忖道:“其姊若此,其妹可想而知,尹靖真是豔福齊天。”

他俊目深注著眉山眼水,籠罩著一層淡淡愁雲的林琪,他覺得那藍衣姑娘的美麗,並未使林琪失色。

他只要獲得林琪垂青,已是心滿意足,現在情形不正是有利的機會嗎?

正在沉思之際,忽然傳來一聲遙遠而清晰的聲音道:“呂兄,小弟二人回來了。”

玉面書生令船伕把船搖向岸邊,轉向林琪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尹公子他們回來了。”

林琪秀臉一寒,冷冷道:“等會兒,你別將苑蘭公主的事,告訴他。”

玉面書生臉上閃過一絲嫉意,淡然一笑,道:“在下尊命就是。”

林琪發覺玉面書生對她百依百順,不禁微微一嘆,心中無限感慨。

片刻功夫,船已靠了岸,玉面書生朗笑問道:“二位仙文廟之行如何?”

金筆書生哈哈一笑,搶先答道:“鐵膽追魂趙庸,還說什麼名震西陲的高手?被小弟三筆點得折翅西歸。”

玉面書生朗聲一笑,道:“九宮堡‘生花七筆’名震武林,蘇兄已得真傳,再加上化子伯伯的‘龍形八掌’,更是相得益彰,別說是區區一個鐵膽追魂趙庸,就是再扎手的人物,還不是要同樣斷翅稱臣?”

金筆書生微笑道:“呂兄,你少給小弟戴高帽子,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若論真才實學,我們得向尹兄多多討教。”

尹靖淡然一笑,道:“小弟這點微末之技,難登大雅之堂,怎當得起蘇兄這‘討教’二字?不過武學一道宜乎不斷的切磋,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小弟願多與二位研討,以求上進。”

金筆書生與玉面書生聽了,心中大喜,說道:“若得尹兄指點一二,小弟二人終身受用不盡。”

尹靖又含笑道:“今天我們是來尋芳踏青,遊覽風光,暫時不要談武論拳,讓我們再盪舟暢遊一番吧。”

林琪笑靨如花,說道:“尹公子,我們已在湖中消遣去整個早上時光,不若另尋個去處,譬如青楓橋,落雁池……”

玉面書生情知林琪怕碰上苑蘭公主她們,他雖然很想能再見苑蘭公主,但卻又不敢違拂林琪的意思,因此立刻附議贊成。

尹靖與金筆書生均頷首表示應允。

於是四人遊盡洪澤湖周圍名勝,到黃昏日落,才盡興回返旅邸。

是晚月黑風高,星辰零落,晚飯後,他們四人聚在一堂,談天說地。

先是說些白天去過的名勝古蹟,漸漸談及“泗陽莊血案”幾人越談,神情越凝重。

他們正談之間,突然窗外發出一陣陰惻惻的冷笑聲,隨著“嗖”的一聲,由窗外飛進一團黑影,“嘭”一響,摔落在地上。

定睛望去,四人不禁齊齊大吃一驚,原來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玉面書生驚叫道:“崔邱成的首級。”

話聲中,只見青影一晃,尹靖已經輕賽落葉飄花,無聲無息,竄出窗外。

其餘三人,雙足輕點,以一式“黃鶯出谷”隨即躍出。

他們三人動身不為不快,哪知躍出窗外,早已失去尹靖的蹤跡。

他們三人江湖閱歷甚豐,略一張望,立即發覺左側方,那一片樹林邊黑影一閃即沒。於是忙足上用力,齊齊往那黑壓壓的樹林奔去。

來到林外停足窺伺一陣,他們都屬老江湖了,自然不肯輕率冒險入林。

林琪心中大急,她知道尹靖毫無江湖閱歷,可能已追蹤入林去了。

他們聽了一陣,覺不出內有打鬥,或是其他特別的異響。

玉面書生低問二人道:“二位我們是不是進去看一看?”

林琪堅決道:“當然是要進去一看究竟。”說著當先往林中走去。金筆書生撤下身邊那六尺長的金筆,健臂掄動,一招“七賢過關”,幻成一片金光閃閃的筆牆,護住身影。口中說道:“林姑娘,在下先來開路。”

話聲中,身如游龍,陡然闖入林中三四丈遠。耳邊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林琪與玉面書生,同時振臂而起,疾落在他身邊。

俊目四掃,只見密林中,竟然有五六丈方圓的空地,四周圍繞著二人合抱的大樹。

時值深秋,落葉飄紅,因此微弱的月光,可從枝幹間隙射入。

林中樹影,寂靜陰深,使人感到恐怖淒涼,他們三人不禁暗暗提高了警覺。

停立了一陣,見林中毫無動靜,正想繼續搜進。忽聞背後一聲陰陰冷笑,三人疾如一陣旋風迴轉身來,忽見大樹後,閃出三人,一字排開。

他們注目望去,只見為首的是一位留著幾根稀落鬍鬚,背上有長劍的老者,這人正是武林第一快劍,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

他右旁是一位揹著長劍,身穿長袍的中年人,他們認得正是浮月山莊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

另一位一身黑衣儒衫的俊逸少年,正是昨夜的“金粉閣”初見,那位冷傲自負,名列“江湖三書生”之一的鐵扇書生俞君傑。

玉面書生等三人,看清對方之後,不禁驚悸的退了一步。

浮月莊主冷笑一聲,逼近二步,陰沉地道:“你們三位是不是還想到‘武林評審庭’去作證?”

玉面書生衡量了一下敵我形勢,覺得雙方實力,相差過於懸殊。

鐵扇書生足可以與己方任何一人拼成平手。浮月山莊二位莊主,可六七二十招之內,把其餘二人殺傷。

他情知尹靖已被他們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目下的唯一生機,就是希望尹靖及時趕回,否則三人後果不堪設想。

林琪皺一皺秀眉,裝著茫然不解的樣子,說道:“摩老前輩你說我們要去‘武林評審庭’作什麼證嗎?”

浮月莊主冷哼道:“女娃兒,你以為老夫不曉得嗎?哼,崔邱成要去‘武林評審庭’告老夫殺他的弟弟,還叫你們這群娃兒出庭作證,想駁倒老夫,對不?”

林琪裝著恍然大悟,嬌笑道:“原來是這事,崔邱成不是被老前輩殺了嗎?”

浮月莊主哼了一聲,道:“當然了,誰敢輕捋老夫虎鬚,就別想留得命在。”

林琪伸手理一理鬢邊秀髮微微一笑,道:“告狀的人既是被老前輩殺了,我們這些作證的,當然也就不會出庭了,不是嗎?”

浮月莊主想了一想,搖頭道:“不行,你們這些小娃兒的話靠不住。”

林琪心中大急,表面卻裝得若無其事,淡淡一笑,說道:“出自晚輩之口,聽入前輩之耳,難道還會是假的嗎?”

玉面書生含笑道:“家父對摩老前輩極推崇,甚願高攀貴莊,卻苦無機緣。”

浮月莊主淡淡地道:“嘿,不敢!不敢!老夫怎當得起‘高攀’二字,用‘下’比較恰當。”

林琪微微一笑,接道:“浮月山莊不但是‘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而且又是江南武林一大主脈,老前輩不必過於自謙。”

鐵扇書生皺一皺劍眉,聽浮月莊主與林琪及玉面書生談過了一陣,不但把原意忘得一乾二淨,反而套上交情,忙挺身而出,插嘴道:“摩老前輩,別聽他們信口雌黃,他們是在用緩兵之計。”

浮月莊主怔了一怔,暗想這些娃兒真是詭計多端,幾乎把自己瞞了過去,不禁怒道:

“你們少套交情,老夫不吃你們這一套。”

林琪心中暗暗著急,突然心念一轉,盈盈一笑道:“二位前輩功力之高,武林鮮有敵匹,晚輩等自是望塵莫及,不過晚輩等對鐵扇書生卻有點不服……”

浮月莊主冷冷地道:“你們對他不服,向老夫說了有什麼用?”

林琪秀臉一凝,望著鐵扇書生說道:“鐵扇書生,你不是對呂少堡主及蘇少堡主,與你齊名同列‘江湖三書生’而感到不服嗎?”

鐵扇書生傲然地哼了一聲。

林琪格格嬌笑一聲,說道:“今晚乘著摩老前輩在此,你就與玉面書生及金筆書生來個排名之爭,你敢不敢?”

鐵扇書生勃然大怒道:“在下捨命奉陪。”說著,自身上掏出一把一尺二寸長的鐵扇,“啪”的一聲展揚開來傲然說道:“你們哪位先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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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5: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寒林夜戰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撒出九節虯龍鞭,轉頭對林、蘇二人笑道:“二位替小弟看陣,我來看看姓俞的扇底下有何驚人的絕技!”

他情知林琪要借“江湖三書生”排名之爭作緩兵之計,同時他本是性情驕傲之人,對鐵扇書生那等凌人氣焰,早就無法可忍,存心要殺殺他的氣焰,只見他健臂一撩,九節虯龍鞭陡然筆直如棍,緩緩走去。

浮月莊主驀然低喝一聲:“什麼人!”玉面書生愣了一下,停身望去。

接著林外一陣嘹亮語音傳來:“摩莊主雅興不淺,寒林夤夜,來作此‘江湖三書生’排名的見證。”

隨著語氣,一個五官清秀的中年文生,已神態從容,緩步走入林中。

浮月莊主微微一愣,冷然道:“凌風秀士吳堂主……”他不知道吳文昌來意何在,因此滿臉俱是冷漠狐疑。

吳文昌目光掠過林中諸人,微微一笑,道:“摩莊主,你們之事,兄弟知之甚詳……”

他發覺浮月莊主的臉上突然浮起一層殺氣,忙接口道:“摩莊主別誤會,兄弟是特來奉告,‘機不可失,遲則生變’。”

摩雲生臉上殺氣一斂,淡淡道:“兄弟怎能相信吳堂主的話?”

吳文昌陰陰笑道:“收拾他們算上兄弟一份。”

林琪已知今夜凶多吉少,無法再用緩兵之計,索性大方一點,柳眉一豎,杏眼圓睜,冷聲道:“摩老前輩,你一定要殺我們嗎?”

摩雲生冷澀地道:“嘿嘿!老夫豈是同你們說笑?”

林琪大聲道:“我們三人已無出庭作證之意,老前輩咄咄相逼,如果我們之中有一人生離此地,那時九宮、虯龍、雪山三派,聯合向‘武林評審庭’遞狀申告,浮月山莊只怕從此要在武林史上消去。”軟言無用,她一改強硬的態度。

摩雲生怔了一下,生似被林琪危言嚇住,凌風秀士惟恐天下不亂,朗笑一聲,接著道:

“姑娘假作虎威,危言恫嚇,你們哪裡還有生離此地的機會?”

林琪柳眉怒剔冷笑道:“凌風秀士你一再挑撥是何居心?”

凌風秀士神態輕鬆陰鷙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為浮月莊爭個萬世盤穩的打算計。”

林琪臉若寒霜,哼聲道:“在我們未敗之前,尹公子若及時趕回來,今日勝負之局,摩老前輩當可想見。”

摩雲生陰陰冷笑道:“宋文屏盡出金牛谷中使七煞追魂彈的十二煞星,再加上柳夢龍及堡中好手,在‘九嶷絕壑’佈下天羅地網,姓尹的小子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凌風秀士得意地陰笑一聲接道:“還有敝派黃教主及二位堂主也去湊熱鬧了。”

摩雲生突然臉一整,不悅道:“貴教一再插足,是什麼意思?”

凌風秀士微笑道:“同仇敵愾,別無用意。”

林琪芳心大震,她想尹靖武功再高也無法擋得住這麼多的武林一流高手聯合之力,尤其是金牛谷十二煞星的七煞追魂彈,是武林中談虎色變的暗器,陰損詭辣,令人防不勝防。

她發覺摩雲生這一個集團,與天震教之間,彼此猜忌,勾心鬥角,因此她想設法弄破裂痕,使他們無法聯成一氣。

林琪一見浮月莊主又被凌風秀土這一番話說動,隨即說道:“九宮、虯龍、雪山實與貴莊無怨,老前輩務請三思。”

摩雲生似乎心存顧忌想了一會兒,說道:“不是老夫信不過你們,這等大事老夫不得不小心提防,這樣吧,老夫身上帶有慢性毒藥,你們一人吞服一粒老夫自會信任你們。”

玉面書生劍眉微剔朗笑道:“我們吃了毒藥,同被殺死有何區別?”

摩雲生道:“老夫這藥名叫‘春秋斷魂散’吃下去後身體毫無異狀,只要每年春分秋分以前準時服下獨門解藥,就不至毒發身死。”

林琪沉吟片刻秀眉微皺道:“每年春秋都得服藥,那我們不等於被判了無期徒刑?”

“不然!”摩雲生搖頭道:“春分秋分之前,到敝莊討藥,連服二粒其毒自解。”

林琪道:“好吧!我吃!”語氣異常爽然。

浮月莊主掏出三粒黑色晶瑩如豆的青丹,用拇食二指挾著一粒,輕輕一彈,緩緩向林琪飛去。

林琪玉臂一伸,毫不猶豫塞入口中。

凌風秀士看得微生猜疑,狡詭地笑道:“姑娘爽快,令人心折,當不會把藥丸含在口中吧?”

林琪怒道:“你這人就憑這點小心眼,當起天震教金龍堂堂主嗎?”

凌風秀士脖子一熱,訥訥道:“姑娘唇槍舌劍,鋒銳得令人難擋,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摩雲生把第二粒藥丸彈到玉面書生面前,他見林琪已將藥服下,無可奈何,亦伸手納入口中。

第三粒藥丸彈到金筆書生面前,他卻遲遲不伸手去接它,那黑色藥丸在浮月莊主內力的控制下,虛空停浮在面前一尺處。蘇慧中突然劍眉一剔,堅毅地道:“我不吃……我不出庭作證就是。”

浮月莊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敢拒絕服用毒藥,當即嘿嘿冷笑:“老夫怎能厚此薄彼,你不吃,崔邱成便是一個例子。”

蘇慧中運動雙臂,力透筆尖,臉上毫無懼色,毅然道:“不吃!”

佇立在大莊主隔壁,始終沒有開口的二莊主南天一劍摩雲庭,突然哼了一聲,道:“頑強小娃兒,待老夫來收拾你。”雙肩微晃,陡地飄到金筆書生面前,一掌拍去。

掌力兇猛絕倫,蘇慧中不敢硬接,急忙斜讓三步,健臂掄動,一招“臨窗揮毫”,筆影顫動,金光閃閃,把全身上下護住。

南天一劍摩雲庭,嘿嘿冷笑,掌如迅雷壓頂,勁風虎虎,六七招之間,已將蘇慧中困得風雨不透。

“生花七筆”名震武林,再加上通臂神乞的“龍形八掌”,使金筆書生成為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好手。南天一劍雖然功力深厚,掌勢迅猛,但他依老賣老,認為與後生小輩過招,拔劍有失身份,想用赤手空掌將金筆書生折服,哪知這一來雖然佔了上風,但想傷人卻不容易。

金筆書生情知對方是當今武林前輩中,有數高手之一,因此一上來即採取穩紮穩打的戰略,一時之間同這位名滿天南的浮月山莊二莊主,拼的有聲的色,難分難解。

林琪心中微微一嘆,暗想如果自己功夫未失,看情形只要設法激浮月莊主不要用劍,還可勉強同他們一拼。

浮月莊主一見場中情形,不禁眉頭微皺,凌風秀士偏過頭去向他低聲說道:“令弟武功在下甚為佩服,以目下情形要收拾這娃兒自是意料中事,不過目下時機緊迫,‘萬教旌’在這附近出沒,令弟舍長用短,延誤時間,大是不智。”

浮月莊主心中一凜,微微頷首,大聲道:“老二,把握時間,拔劍把他宰掉算了,免得延誤時間。”

南天一劍哈哈朗笑一聲,突然反手閃電掣劍,接著一片銀光怒湧星芒顫動,“唰唰”奇速無倫連攻二招。

蘇慧中陡覺對方劍勢綿綿不絕,如江河倒瀉,快得令人氣窒,同時生出招架不及之感。

心中不禁大駭,連封帶閃,疾退了數步。

玉面書生與林琪見過浮月莊主與尹靖動手,那時因尹靖功力奇高,到致使浮月莊主稱絕武林的快劍,無法發揮到精緻入微之境,故此顯得縛手縛腳,緩慢不少。

現在金筆書生功力不及南天一劍,因此劍勢威猛奇辣,每出一招就連砍刺了七八劍之多,快得使林琪及玉面書生懷疑他的功力,似乎還在大莊主摩雲生之上。

這時金筆書生氣喘呼呼,全身溼淋淋的,只聽南天一劍大喝道:“你能再擋三招,今晚便度過厄運。”話聲中,長劍光密如雨,青虹耀眼,雲湧浪翻,直逼過去。

驀然林外傳來一聲莊嚴佛號:“阿彌陀佛,劍下留情!”

隨著一股掌風把南天一劍摩雲庭的長劍,逼得緩了一緩。

蘇慧中冷汗夾背,藉機躍出劍圈之外,暗叫一聲“僥倖!”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一位身披灰色僧袍,足履芒鞋的老和尚,雙眼開合間,神光如電,與一位臉白無須,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並列林邊。

那長袍中年人,目光掠過眾人後,向浮月莊主摩雲生拱手笑道:“摩兄幾時來到淮陰,怎不到寒舍奉茶?”

摩雲生看清來人之後,心中微微一怔,忙抱拳道:“李兄好說了,兄弟今晚才到貴地,未去登門拜晤,多有得罪。”

長袍漢子朗笑道:“難怪兄弟昨夜在金粉閣設宴,恭請不到大駕……吳堂主也是今天才來嗎?”敢情這人正是昨夜在金粉閣作東宴客的中州玉蝶李青川,那和尚是大愚禪師。

凌風秀士情知他問話有意,當下淡然一笑,道:“今午才到,李兄不知有何見教?”

中州玉蝶頷首微笑,又轉向摩雲生說道:“兄弟今夜正與大師品茗對奕,忽聞屬下傳報,‘龍門坡’發現一具無頭屍體,乃與大師前往察看,摩兄你道那人是誰?”他說話之時,目光細察幾人神色的變化。

摩雲生神色泰然淡淡一笑,反問道:“生殺掠奪,司空見慣,聽李兄之言,被殺之人似與李兄極有關係啊?”

李青州微笑道:“兄弟與那被殺之人,談不上有什麼關係,不過他是兄弟昨晚坐上賓客,漢中三義的崔邱成。”

他說完話之後,眉頭微微一皺,因為他發覺眾人神色一片冷漠,毫無驚奇錯愣的表情,好像對這件兇殺案,早已瞭然於胸,不足為奇。

他又見金筆書生似乎在沉思一件重大之事。

不錯,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全盤案情告訴李青川及大愚禪師,但又轉念一想,林琪與玉面書生的生命操在浮月莊主手中,如果將案情洩漏,豈不絕了林、呂二人的生機。

沉思中,南天一劍摩雲庭,忽然望著大愚禪師,哈哈笑道:“大師佛門劈空掌力,兄弟無限欽佩,可否再請賜教幾掌?”

大愚禪師低誦一聲佛號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不過請摩施主劍下留情,並無與施主過招之意。”

摩雲庭得理不饒人,神色倨傲,冷笑道:“這麼說來,大師是吝於指教了?”

大愚禪師乃佛門高僧,涵養功夫確實超人一等,只見他臉色一片詳和,緩緩地道:“摩施主如果一定要賜教,那就請按萬教規律,各聘一位見證,以點到為止……”突然話聲一頓,目光炯炯地望著前面。

眾人微微一怔,循著大愚禪師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時樹林中多了一位高頭大馬的青衣女子,和一位藍衣少女。

那藍衣少女,身上衣裳被微弱的月光照射著,發出淡淡紫色光彩,雖然僅看到側面,但已令人感到風姿綽約,清貴無比。

林琪嬌軀微微一抖。

蘇慧口脫口叫了一聲:“呀!是她!”虎軀一震如觸驟電,呆呆出神而立。

那高大青衣女人目光冷冷地掃了諸人一眼哼道:“二個酸丁都在這裡。”

突然目射兇光,深注林琪,那等氣勢,令人見了心寒。

林琪裝著沒有看見,悄悄地對摩雲生說道:“等會兒有人對我不利時,你得出手相助。”

摩雲生怔了一下,暗想有人要殺你,老夫正是求之不得,死了活該,我怎麼會幫你忙。

當即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的功夫,答道:“這個老夫愛莫能助。”

林琪秀臉一寒,故意把嗓音放得非常低沉說道:“我一有生命的危險,就把那事對中州玉蝶及大愚禪師說了,你要考慮考慮。”

摩雲生暗叫一聲:“好狡猾的丫頭,居然威脅起老夫來了。”他心裡想著,口中淡淡說道:“這二人是誰?老夫從未見過?”

林琪把嗓音提高,道:“滄海宮的苑蘭公主,武功厲害的緊!”語氣帶有激將的意味。

“苑蘭公主”這名號,聽來異常生疏,眾人不禁齊齊一怔。

摩雲生皺皺眉,道:“老夫從未聽過,等會兒我就看看她們有何等驚人之技?”

她聽浮月莊主答應相助,芳心寬慰不少。

李青川奉“萬教旌”之託,協助偵探“泗陽莊血案”,對淮陰附近出沒有的武林人物,知之甚詳,想不到今晚碰上這麼許多在他查找的線索之外的人,心中甚感驚異,當下向藍青二女抱拳笑道:“在下不揣冒昧,請教二位姑娘芳號?”

青衣女人哼聲道:“你問我同公主幹什麼?”

中州玉蝶李青川是崑崙千愚諸葛生的師弟,在武林中聲望頗著,生平之中,還沒有受人這樣奚落過,不禁微生慍色,緩緩道:“在下請你的公主答話。”

青衣女人帶著不屑的口吻,冷澀道:“你還沒有資格。”

李青川勃然變色,大愚禪師也不禁眉頭微微一皺。

忽然苑蘭公主冷冷地叫了一聲:“林琪!”語音冰冷得如從嚴霜冰窖中進出。

林琪入耳心驚,不禁冷冷地打個寒噤,嘴唇動了幾下,卻說不出聲。

苑蘭公主又冰冷冷地說道:“你膽子真不小,竟敢暗算梁姑。”

青衣女臉露殺機,龐大的身軀,緩緩向林琪走去,一望而知這一出手,絕不會留情。

玉面書生見林琪畏縮的樣子,突然一股英雄護花的氣概湧上了心頭,朗笑一聲,挺身攔住青衣女去路,微笑道:“二位與林姑娘不知有何過節,可否見示?”

青衣女暴喝道:“酸丁滾你的蛋!”

玉面書生眉露殺氣,淡淡笑道:“要小生讓路麼,姑娘得先露幾手,讓小生心服呀!”

藍衣少女螓首仰望天色,冷冷道:“梁姑打他二個嘴巴!”

玉面書生聞言一怔,驀見青影一晃,快得連轉念頭都為不及,接著二聲“啪啪”脆響。

這二掌打得他滿天星斗,“蹬蹬蹬”連退三步才站穩。

呂江武年少氣傲,出道以來聲名響徹大江南北,平時養尊處優,一呼百應,幾曾吃過這種苦頭?這幾個嘴巴打得比殺他還難受,不禁俊臉殺氣彌熾,大喝一聲,九節虯龍鞭一招“三打玉門”,“啪噠”聲中,如怒龍滾浪,欺身撲上。

青衣女哼了一聲,道:“酸丁找死!”足下橫跨一步,避開長鞭,隨手斜裡一掌,揮劈過去。

玉面書生這時怒火千丈,竟然不避青衣女猛辣的掌勢,長鞭回撩,疾如潛蛟出壑,帶起一片嘯聲,自右上側猛劈下來。

這一招“玉杖鞭仙”,正是虯龍鞭絕技,在他含怒全力揮動下,威猛異常兇猛。

青衣女本來已算定好,玉面書生閃避的方位,左掌正待擊出,想不到對手竟然不避掌勢,用起二敗俱傷的拼命打法,不禁微微一怔。

這時她如果不收掌勢,固可將玉面書生擊斃,但自己也難逃鞭劈之厄。

青衣女雙手臂力驚人,突然右手一翻,化掌為抓,徑往長鞭抓去。

驀聞“嚓嚓”一陣響聲,那一丈二尺長的九節虯龍鞭,突然只剩下五六尺長,其餘鞭節宛如一條毒蛇,纏住青衣女手臂上。

青衣女天生有千斤以上的臂力,只聽她大喝一聲:“酸丁放手!”

玉面書生身如一陣旋風,在空中翻了幾滾,撞在一株大樹上。“砰”的一響枝葉紛飛,那樹差點兒被撞倒。

林琪驚叫一聲,只見呂江武雙手扶著樹杆,把身子挺起來,望著她淒涼而悲壯地一笑,林琪不由自主地把頭偏了開去。

眾人吃了一驚,暗想這青衣女的手臂,到底是鐵鑄的還是銅澆的?

青衣女右臂一陣揮動,把長鞭解下往玉面書生拋去,又一步一步向林琪逼近。

林琪心中直冒冷氣低叫了一聲:“摩老前輩!”

浮月莊主突然臉色一整,沉聲道:“你再走近二步,老夫就不客氣了。”

青衣怒叱道:“閉上你的狗嘴,有種就出來!”

南天一劍摩雲庭,哈哈大笑,向他身邊的胞兄凌雲劍客,道:“大哥,小弟這隻劍今天大概是要發利市了。”說著挺身越眾而出。

青衣女喝道:“你再不走開,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浮月莊主在武林中聲名何甚隆盛?青衣女蠻橫辱罵已激起摩雲庭的殺機,只見他笑容一斂,殺氣直透華蓋,冷冷道:“中原武林道上還沒有人敢對我兄弟這般說話,今晚你們便是跪地求饒也難討得活命。”

話落口,長劍一揮,鋒芒翔動,奇正相生,連發“七星劍法”中的二招絕技“金星波羅”,“計都入冥”,星耀月湧,快如電掣,二招之間,已刺戮砍劈了十幾劍之多。

青衣女陡覺一片寒芒湧過來,心中微微一凜,雙掌交叉拍出,閃封之間,連退二步才化開。

驀然一聲嬌叱,青衣女排空劈出一股強猛掌風,把對方劍勢逼得微微一挫,緊接著飄身疾退四尺,左手奇速從身上撤出一枝似劍非劍,似尺非尺,一端圓薄如瓢,另一端尖方,推湧疾攻而至。

青衣女失去先機,一時被名震中原武林的疾劍,攻得只有招架之能,而無還手之力。

苑蘭公主看得微微動容,似是想不到中原武林道上,居然有這等厲害的劍客。

青衣女是“海天別墅”,頂尖高手之一,天生膂力超人,二十幾招後,憑其詭異的招術,及雙臂天生神力,幾招硬碰硬接之後,已將失去的先機扳回。

於是二人各出生平絕學,互搶先機,但見劍氣波光直衝鬥牛,勁風旋激,震得樹葉簌簌有聲,威勢之凌厲,鬼泣神驚,風雲變色。

這時一旁觀戰的浮月莊主,大愚禪師及中州玉蝶等人,臉上都浮現出驚異沉重之色,要知南天一劍已是五大劍派中使劍的頂尖高手之一,但這位來歷不明的青衣女竟能同他拼成平手而不遜色,單憑這一點,就足以震動武林。

林琪芳心更是忐忑不安,她情知大愚禪師,中州玉蝶及浮月莊二位莊主的武功,都在伯仲之間,很顯然的,今晚無人能抵得住苑蘭公主。

她心裡急著,口中不禁低低對浮月莊主說道:“摩老前輩,那苑蘭公主更扎手。”

摩雲生“哦”了一聲,臉上滿是沉鬱之色。

苑蘭公主瞥了場中情勢一眼,又抬頭仰望那月明星稀的蒼穹暮色,沉思了片刻,才冰冷冷地說道:“我今晚不殺你,只問你一件事。”

林琪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而發,突然膽子一壯,說道:“能告訴公主的話,我絕不隱瞞。”

她知道苑蘭公主言出如山,說一是一,絕不會反覆無常,她既說不殺自己,今晚可保絕對安全。

苑蘭公主短簡地問一句,道:“尹公子現在何處?”

林琪芳心一震,遂道:“他……他被困在‘九嶷絕壑’。”

她直覺中認為尹靖一定情勢危險。

苑蘭公主陡然嬌軀一震,猛地轉過身來,冷冷道:“‘九嶷絕壑’在什麼地方?”她雖然內心激動,但因神色一片冷漠,因此外表也看不出來。

林琪被她那冷電寒芒似的目光,看得頭垂下去,低聲道:“浮月莊主曉得。”伸手指著她身邊的摩雲生。

苑蘭公主冷冷催促道:“說呀!在什麼地方?”

摩雲生聽得心中大怒,哼了一聲,道:“老夫是什麼人,你竟敢和我這樣說話,哼,老夫不把你……”突然被那兩道秋水冷電般的星目,逼得把底下要說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

苑蘭公主美眸一轉,凝視酣戰中的二人一眼,冷冷問道:“你的武功比你弟弟如何?”

摩雲生暗感納悶,只覺苑蘭公主不但語氣神態異常冰冷,而且鳳目顧盼之間,威峻十足,具有懾人心絃的氣魄,當下亦冷冷答道:“公主接老夫幾招試試就知道。”舉步緩緩跨出。

但見他走到六尺開外陡然欺身直上,掌劈“天外來雲”但見他舉手當頭劈落。

苑蘭公主冰冷冷的語氣神態,已激起浮月莊主的殺機,他這一掌足足用上了九成的功力。

陡見苑蘭公主有意無意地舉手輕輕一理秀髮,姿態輕盈妙曼,雪明肌豔,觀者斷魂。

浮月莊主出手奇快,但退得更快,突然提氣縮腹,掌化“雲鎖廬山”易攻為守,疾退三步。

林琪與江湖三書生看得滿腹孤疑,茫然不解,搞不清浮月莊主為什麼驟然飄退。

大愚神師與中州玉蝶神色齊齊一變,目光深注著苑蘭公主,只覺她剛才輕抬玉臂的動作,玄奧莫測,不但將摩雲生的掌勢封住,而且將以下所有的變化完全封死,如果不及時撒手抽退,將遭到一陣詭譎奇猛的反攻。

摩雲生疾退三步後,驚訝地望著苑蘭公主,只聽她冷聲說道:“你的武功不會比你弟弟高到哪裡?”

凌風秀士吳文昌接道:“‘七星劍法’名震武林,浮月山莊二位莊主的武功,當在伯仲之間。”

苑蘭公主沒有理會他,又向摩雲生問道:“你看他們二人勝負誰屬?”

摩雲生已知今晚又遇上了武林罕兇的扎手人物,轉目瞥了酣鬥中的二人一眼,說道:

“生死之機,各佔一半,勝負難料。”

苑蘭公主冷冷道:“我要梁姑十招之內,把你弟弟打敗,你相信嗎?”

浮月莊主聞言心中甚為不服,哈哈朗笑,道:“誠如公主所言,能在十招之內把舍弟打敗,不但愚兄弟口服心服,五體投地,中原武林道上亦將刮目相看。”

凌風秀士覺得拼鬥二人勢均力敵,誰也別想贏誰,因此微笑接道:“不管公主用什麼方法,別說十招,只要能將摩二莊主打敗,就足以震動中原武林,大師與李兄以為如何?”

中原武林道上,能與浮月莊主二位莊主戰成平手的人,只不過老一輩中有數人而已。要想贏得他們,可就寥寥無幾了,因此大愚禪師與李青川、都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苑蘭公主以輕蔑的語氣說道:“武學一道譬如青蓮白藕,殊途同歸,哼,中原武林何足道哉?……”

說著緩緩轉過身子,凝望著梁姑與南天一劍。

他兩人專心對敵,絲毫不敢鬆懈,對四外一切置若惘聞,拼鬥迄今至少也有二百回合以上,依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這時南天一劍摩雲庭,健臂一掄,劍演“七星拱月”,撒出一片寒芒,向梁姑罩落。

苑蘭公主低喝一聲:“滄海明月。”

梁姑陡然左臂一翻,手中怪兵器幻起一輪圓圈,揮擊過去。

那輪圓圈晃動之間,正好把摩雲庭長劍的寒芒裹住。

南天一劍微微一凜,長劍左削右劈,朵朵銀花,宛如風拋柳絮。向四周圓圈飄去。

苑蘭公主冷喝道:“藍田日暖,玉殿虛無。”只聽一聲怒叫,南天一劍被震飛一丈外。

摩雲生飛身上前,扶著南天一劍。

南天一劍慘然一笑,道:“兄弟這一點傷,大概還死不了……”話猶未了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他這一勉強提氣說話,頓使傷勢惡化。摩雲生心頭大急,忙運掌貼在乃弟“命門穴”

上,幫他提住一口丹田真氣,關切道:“老二別說話,否則傷勢惡化,可就棘手了。”

天南一劍只覺左肩一陣痠疼,痛徹心腑,因此不敢再行逞強,依言運功調息。

苑蘭公主鳳目冷冷地瞥了他兄弟二人一眼,道:“‘九嶷絕壑’在什麼地方,你們到底說是不說了?”

浮月莊主聽她語氣含有威脅的意味,氣得鬍鬚直噴,但他正以本身真氣助乃弟療傷,是以只好強忍怒火,沉聲道:“敝人做事一向隨心所欲,此刻沒有興致答覆你的問題。”

苑蘭公主突然秀眉軒剔,目中英氣湛湛逼人,冷冷地說道:“聖威所至,難赦抗命之徒。”

凌風秀士疾步走出林外,裝著察看天南一劍的傷勢,悄聲說道:“摩莊主,此刻四面楚歌,情勢極為不利,‘九嶷絕壑’回谷千紓百轉,岐路錯蹤雜陳,荊棘載道,艱險異常,我方之人已在該處佈下天羅地網,愚意不若將她們引進絕壑中,藉地利之便,除去強敵?”

浮月莊主頗覺有理,暗想目下處境,除此之外,別無善策,凌風秀士見他頷首示意,轉身正待對林中發話,忽見眾人相繼走出林外。

苑蘭公主秋波電閃,似乎以看穿心事,凌風秀士不禁微微一怔,遲疑道:“‘九嶷絕壑’回谷歧路,縱橫其間,是天生的險道絕徑,距此南面五十里外……”

說話之時,驀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聲音方一入耳,大路一端已出現一匹通體白色的健馬,背馱著一人,如閃電飄風,掠面而過。

由於那馬奔行奇快,“踢噠”聲中,眾人只見一道白煙晃過眼簾,根本無法看清那騎士的面目,轉眼就被樹林遮住。

玉面書生急道:“蘇兄那是不是家父,這匹馬我認得,是我家的雪龍駒。”

蘇慧中點頭道:“除了雪龍駒之外,再也找不到有這麼快腳力的馬了,馬上人是不是你爹,我也沒看清楚。”

李青川望著一騎絕塵而去,讚佩一聲,道:“雪龍駒享譽武林十數載,今晚一見神駒,依然不減當年。”

苑蘭公主冷然接道:“馬上人身穿短袍,虎頭燕額,鬍鬚滿腮,手執一條長鞭。”

玉面書生喜叫道:“啊呀!那是家叔。”

大愚禪師頷首感慨道:“公主神目如電,明察秋毫,馬上人正是翻天手呂重陽。”敢情大師也認出那人。

苑蘭公主道:“那人神色匆匆,似有急事。”

玉面書生吃了一驚,詫異道:“什麼事急得二叔不及下馬?”

蘇慧中目光一轉,向玉面書生問道:“呂兄虯龍堡最近發生過什麼事了。”

玉面書生怔一下,劍眉微蹙,說道:“小弟離家時,堡中一切安逸如昔,不過我已離家月餘,近況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蹄聲大作,又有兩騎絕塵而來,這兩匹坐騎雖然均屬長程良馬,奔行迅速,但比起那雪龍駒,這兩匹可就遜色不少了。

這此人都是武林高手,目力異於常人,只見那兩匹馬上,各坐著一位眉清目秀的藍衣少年。

馬行如風,眨眼已到眼前,馬上人突然迅速收手勒韁,那馬長嘶一聲,前蹄齊齊高揚。

藍衣少年身形微晃,踢蹬下馬,動作嬌健利落,一望而知武功不凡。

藍衣少年眼珠亂轉,神色慌亂,大踏步走到苑蘭公主面前,突然跪倒行了個大禮,站起來斂手恭立一側。

苑蘭公主望也不望他們一眼,冷冷道:“什麼事?”

右邊一位藍衣少年,目光掠過眾人,猶豫了一下,似有急事要報,但又不便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直說,沉吟一陣,轉目瞥見苑蘭公主秀眉一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訥訥道:

“二公主在金陵出事了……”突然踏前二步,伏首竊竊私浯,眾人聽不出他在說什麼?苑蘭公主神色一片冷漠,因此從她臉上的表情也無法體會出事情的輕重緩急。

只見苑蘭公主聽完報告後,冷哼了一聲,道:“梁姑你同他去金陵,見二公主時,就說我到‘九嶷絕壑’找駙馬爺,三天後在金陵六福客棧見面。”

梁姑應了一聲,雙足微頓,她那龐大的身軀如一朵青雲坐落馬上,那二位藍衣少年迅速踏蹬上馬,共坐一騎,馬鞭飛揚,吆喝聲中,向大道揚長而去,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這二騎來得突然,去得意外,但諸人都意識到一定有重大事故發生了。

苑蘭公主遣走屬下後,舉步緩緩向前移去,姿態從容不迫,衣袂飄飄,如仙子凌波。

她蓮足跨動二步,已在十餘丈外,若不留心注意,僅她那從容姿態,絕想不到去得那等快捷。

大愚禪師兩目陡睜,長眉飛揚,激動道:“佛門絕傳的‘縮地神行’重現武林。”

蘇慧中突然雙肩一晃,儒衫飄擺,縱身疾追。

接著白影閃動,林琪已疾奔出三四丈外。

玉面書生大聲道:“林姑娘請稍等,在下也去助尹兄一陣!”說聲中人徑直追去。

“縮地神行”乃佛門絕傳的上乘輕功,蘇慧中舉步之初尚看到一道藍影,哪知幾個晃身,前面已人蹤杳然,不禁心中大急,把全身功力施展到極點。

林琪功力未復,輕功也大打折扣,蘇慧中這一全力急奔頓時把距離拉遠,玉面書生則健步如飛,陪在林琪側旁。

李青川見這幾位年輕人,剎時之間,走得一個也不留,心念一轉,忙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對大愚禪師說道:“兄弟久聞‘九嶷絕壑’是一處地據天險的神秘地方,浮月莊主與天震教的人,可能藉著地利,預伏暗樁卡,大師以為然否?”

大愚禪師亦默運內功,以傳音入密功夫答道:“貧僧亦有同感,李兄可願前往察看一番,以免那幾位小檀樾有失。”

李青川頷首示意,轉向摩雲生笑道:“令弟傷勢不輕,摩兄你不如與吳堂主一道移駕寒舍歇息?”

摩雲生抱拳謝道:“李兄盛意,愚兄弟心領就是。”

李青川也不再客套,微微一拱手,只見長袍飄擺,駕裟輕拂,二道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浮月莊主這邊的人,等諸人離後,扶著天南一劍入密林中,找個草長葉深之處療傷,暫且表過不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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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九嶷絕壑

且說苑蘭公主蓮步款擺,似緩實疾,月光下一道藍煙,在撲朔迷離中,一晃就七八丈遠。

五六十里的行程,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一處,絕壁崔嵬,亂石崢嶸的山崗。

苑蘭公主的身法奇快,錯眼的功夫,已將四外的地形看清楚,陡然閃進一道三四尺寬的狹谷。

這狹谷二邊削壁矗立,地形成斜坡下去只容一人通過,如果有人守住隘道,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沿著窄狹的山谷,紆迴轉了若干彎,地形豁然呈嗽叭形展開。她剛剛跨步踏入,驀見黑暗中如幽靈魅魑般的,由巨石後轉出一人,凸骨陷眼,瘦得像一俱殭屍,發出一陣陰陰怪笑,如狼嗥猿哀,難聽至極。

那人笑事,陰惻惻地說道:“閻王之谷,黃泉之路,再走三步,人鬼殊途。”

接著左側方又是一聲陰惻惻笑道:“於兄有七步勾魂之稱,那小娃兒再走三步正是離你七步。”

于姓漢子呵呵冷笑道:“徐堂主也要赴閻王殿報到嗎?”

自一株槐樹後,走出一位面目冷峻,骨瘦如柴的黃衣漢子,這二人的瘦法,堪稱一對仲伯,人間少見。

那徐堂主冷澀道:“兄弟我一身鬼氣,沒有生人味道,於兄如想到他處去走走,兄弟甚願奉陪,嗯,那女娃兒已走近了二步。”

于姓漢子冷哼一聲,道:“閻王決定三更死,誰肯留人過五更。”舉掌一揮,一股陰寒之氣,直往苑蘭公主身上襲到。

這于姓漢子本是以冰冷嚴酷著稱,哪知他一掌拍出,蘭衣少女不閃不避,面帶不屑之色,神情象一座冰山,比自家更冷更酷。

他忽然微妙地想道:自家的掌力乃以陰寒見長,擊在一座冰山之上,豈不小巫見大巫,如傾鬥水入汪洋那般微不足道?

這種想法雖甚滑稽,但等掌風拂上那藍衣少女的身上時,卻把他的奇妙想法完全證實了,果然如泥牛入海,聲息全無。

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你這七步勾魂就只有這麼一點能耐嗎?還有什麼看家本領儘管施展,我一定教你死得瞑目。”

于姓漢子驚懼地退了二步,深深打了個寒噤,暗想今晚莫非碰上鬼了!

他見對方又跨進一步,驀然雙手齊揚,交叉打出四粒烏色彈子,口中同時冷喝道:“女娃兒納命!”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揮袖對那飛來彈丸拍去,足下不停地向前跨進。

袖風拂上彈丸瞬間,倏忽暴破之聲,不絕於耳,只見滿天綠芒芒的一片蓬針,如暴雨遽至,襲罩二丈方圓,向苑蘭公主罩落。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眼看苑蘭公主勢難脫出蓬針威勢之外。

陡然匝地颳起一陣狂風,那片綠色芒針如一幕綠色帆布,被暴風捲起,呼地一聲,整個向上揭開去。

于姓漢子只見煙影一晃,已失去蘭衣少女的蹤跡,轉身之際,瞥見蘭衣少女正在他身後三尺外,柳腰款擺,從容不迫,向前走去。

這一下把他嚇得驚駭萬分,忙運足全身功力,揮掌從她背心劈去。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似乎不曉得背後那人出掌暗襲,依然若無其事,向前跨步,那股寒氣來得既兇且猛,苑蘭公主像是承受不住,陡然向前栽跌,身如離弓箭矢,直往那槐樹旁的徐堂主撞去。

于姓漢子狂笑道:“嘿嘿,你嚐嚐老夫手段……”話猶未完,驀覺一股反震之力撞在心腦,禁不住悶哼一聲,連退三四步,翻身栽倒地上。

徐堂主瞥見藍衣少女陡然向他猛撞過來,大喝一聲,雙掌排空劈出,勁道強猛絕倫。

“啪”的一聲,四掌相接,苑蘭公主的身形被擋得停了下來。

徐堂主大叫一聲,震飛丈外,“砰然”一響,把那山壁撞得亂石崩塌。

敘述雖有先後,其實二人被震飛,是發生在同一殺那之間。

徐堂主靠在山壁上,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塞入口中,說道:“於兄你翹了沒有?”

他連問幾聲,都不見回答,不禁呵呵冷笑道:“於兄厭棄了人世,真個遊魂地府了。”

苑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調息一陣,緩步向徐堂主走去。

徐堂主怔了一怔,冷冷道:“你要殺死我嗎?”雖然說得爽快,但卻微帶抖顫。

苑蘭公主冷笑道:“本公主手下不殺殘兵敗卒,這裡就是‘九嶷絕壑’嗎?”

徐堂主答道:“這裡是‘九嶷絕壑’的外緣,往裡走過‘三十六回徑’,就到心臟地區‘天牢幽冥’,過了‘天牢幽冥’有二條岔道,一條過‘奈何橋’走‘黃泉路’入‘幽冥鬼洞’絕境,一條奇花異卉,落英繽紛,通往‘萬景仙蹤窟’。這二條雖然一往天堂,一往地獄,其實同是死路一條,數十年來,從未有過去而復返之人,但敝人的看法,走‘幽冥鬼洞’的生機,大於‘萬景仙蹤窟’。”他一說就這麼許多話,目的在換取生命安全。

果然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就轉身走入一條狹徑。

走了五六丈深,狹徑分成六個岔道,她想:這回谷即名“三十六回徑”,一定是錯綜繁雜,歧路走錯一條,就可能白費時光,鑽不出門道。因此面對此六條岔路,何去何從,不禁猶豫起來。

她本想回去迫徐堂主說出途徑秘訣,但她生性高傲,天縱才華,使她目空四海,恥於下問。

她沉吟了一陣,終於舉步向其中一條走去,並隨手在狹道上作了暗號。

這狹道五步一弓,九步一折,而且有許多黑暗陰森的死角,此道走盡,突然又是四五條岔路,她選擇一條最曲折,最陰險的狹路。

才走三丈深,陡然自一處黑暗死角中,射出二粒烏色彈丸,拉著一聲冷喝道:“死亡路上追魂彈!”這人陰險得很暗器先發,後出聲。

由於狹壁高聳,光線透射不入,因此朦朧幽暗,這烏色彈丸在黑夜中更難以眼力分辨。

但她何等功力?耳目精靈,已能達到黑夜視物,辨聽十丈外落葉飄花的上乘妙境,因此頓時分辨出,這二粒彈丸與剛才那遇到阻力會突然暴破的彈丸一樣。

有過一次的經驗,她當然不會再去碰它,只聽冷笑一聲,陡然貼地平飛,避過彈丸,舉掌往那死角拍去。

黑暗中那施放暗器的人,悶哼一聲,就翻倒地上。

這人身穿黑衣,面部及手部都塗著墨炭,躲在死角之中,任你再好眼力也難察覺得出。

岔道纖陌縱橫,苑蘭公主穿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幾乎走遍所有的回徑。

其間她發覺三四個黑衣人,這些人僅被點住了穴道,看情形似乎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黑暗中他們躲在死角里,還被猝然下手製服,足見那下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至難以想像之境。苑蘭公主心裡很不舒服,決心遇上那人時,與他較量一番。

正行之間,突然前頭傳來一聲慘號,她身形一晃,竄進一處甬道,瞥見轉角處白影一閃,接著又有一道灰影追蹤而人。

她展開“縮地神行”輕功,蓮步一跨,已在十丈之外,發覺地上倒著一具屍體,也是身穿黑衣,墨炭塗面,胸前插著一隻鋼鏢,頭顱有被長鞭劈碎的傷痕,她知道必是剛才那二人的傑作。

因此冷哼一聲,第二步跨出時,已到那轉角處,眼前又是四個岔道,也不知道他們走哪一條,只聽她喃喃道:“好丫頭,算你命長。”

敢情她看出那白影是林琪,那灰影手持長鞭,自然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了。

苑蘭公主在岔道壁上,略一查視。發覺其中竟有三道已經走過,於是往那條未走過的一道跨進。

這一次果然走對了路,轉過了二個彎,忽然光亮大盛,雖然僅是朦朧的月光,但比起那“三十六回徑”的黑暗如地獄,已有天壤之別。

隨著光線的透進,傳來人語聲,她知道已走出“三十六回徑”,到了心臟地區天牢幽冥。

只聽一人說道:“柳兄傷勢如何?”

“哈哈哈,兄弟這點傷勢,還承受得了……噯……”就沒有接下去。

原先說話之人,又長嘆道:“兄弟手下十二煞星,已去其半。”

接著一陣哈哈朗笑,音量宏偉,顯見功力不凡,笑後道:“二位不聽黃某忠言,現親自嘗過厲害,當知黃某並非虛言渲染了。”

有一人哼了一聲,道:“黃教主別自鳴得意,我與柳兄既然不行,你也不見得強到哪裡?”

另一人也冷笑道:“黃教主‘大聖棍法’馳名武林,兄弟久想瞻仰神技。”

黃教主幹笑一聲,道:“柳兄傷勢未愈,如欲指教也不急在一時。不是黃某人自誇,我自信可與那小娃兒一拼。”

一聲嘿嘿冷笑,是那姓柳的聲音:“黃教主言下之意,是自以為武功在兄弟之上了?”

“不敢!不敢!”是黃教主的口音。

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接著有嬌脆的女人嗓音道:“敝教主在玉壺山口曾與尹靖拼鬥百多回合,不分勝負,結果還是尹靖見機逃逸。”

那女子說完後,沒有人接腔,似乎其餘的人都被她這番話怔住。

過了一陣,又響起黃教主的聲音,道:“現在那姓尹的娃兒已闖入‘萬景仙蹤窟’,如果勇往直前,必無生還之理,若是見機回頭,我黃某人還是那句話,二位願否合作,悉聽尊便?”

那姓柳的冷冷道:“黃教主讓我和宋兄去打頭陣,你們卻旁觀鷸蚌相爭,坐享漁利。”

黃教主聲音中微帶怒氣,道:“兄弟一來就聲言與二位合作,是二位要獨佔鰲頭,怕黃某分了油水,現在倒怪起兄弟來。”

語氣頓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姓尹的生離‘九嶷絕壑’,寶圖得不到事小,二位兄怕要寢食乏味。”

“嘿嘿,黃教主,你這話是有何所指?兄弟聽不懂?”姓宋的說道。

黃教主冷笑道:“姓尹的不是要到‘武林評審庭’作證嗎?”

“黃教主既然知悉內情,可是要以此作要挾?”

“柳兄你把我黃某當作什麼樣的人?你們之事麼,兄弟絕對袒護,我不過是一片熱忱,誠邀諸位合作,共舉大事。”

“那麼合作的條件如何,兄弟願聞其詳。”

“兄弟認為首先應將該姓尹的娃兒除去。”

“為什麼要把他除去?”

“理由很簡單,你們雖然殺了崔邱成,他同樣可向‘武林評審庭’控告。”

“還有呢?”

“哈哈,黃某拜兄九頭獅子孟良,當年碎身廬山三石樑之事,想二位當有耳聞,數十年來,我遍尋蒙面劍客,討還那筆血債,這也是必殺那小子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條件呢?”

“得了‘玄天圖’共同參研。”

“這話有理。”

停了一會兒,黃教主又接道:“第三個條件是合作期間,由黃某統令施號。”

那姓柳的喋喋冷笑,道:“兄弟一生不喜歡受人指使,你剛才那些話,算是白說了。”

姓宋的亦陰冷冷道:“黃姓主真是異想天開,柳家堡、浮月山莊同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金牛谷雖然被摒棄在十三要員之外,但武林中也微具薄名。黃教主胸懷大略,想統領這一堡、一莊、一谷,雄心固是可嘉,但只怕要成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黃教主淡然一笑,語音毫無怒意,慢條斯理道:“兄弟何德何能,敢存著統領名震武林的一堡、一莊、一谷的奢望?不過彼此既是要合作,那就得推心置腹,同舟共濟,如果貌合神離,不如各走各的路。”

“這事我們二人還得與摩兄從長計議。”姓柳的聲音。

黃教主沉聲說道:“摩兄追殺玉面書生,金筆書生及那白衣林姑娘,不論成敗如何,都將引起九宮、虯龍、雪山三派的聯合報復了,雙方均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衝突起來,‘武林評審庭’絕無法袒護任何一方,那時雙方各據一詞,混亂情形可想而知,真武子為解決二大派系的衝突,最終善策,便是行使最高職權,以‘乾坤日月令’傳檄‘萬教聯盟’十三要員到庭,協調紛爭。但是‘乾坤日月令’已失落,一天找不回來,武林中一天得不到安寧,時日一久,那時武林中又將回到勝者為君,敗者為賊的局面,亂世英雄,這正是吾人一展鴻圖的時機。”

姓宋的冷冷接道:“黃教主分析未來武林大勢,瞭如指掌,兄弟無限欽佩,不過我們彼合作協調,也不一定要由你統令施號呀?”

黃教主哈哈大笑道:“合作之時,不能群龍無首,否則步調不一,人各誌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愚意從二位與摩兄三人中推舉出一人,與黃某共同傳施命令,凡事以二人同意為準則,這樣可減少意見分歧,高明以為如何?”

姓柳的說道:“這話雖有理,但得等我們二人與摩兄商量後再談。”

黃教主緊接著說道:“合作的原則已無問題,在離開‘九嶷絕壑’之前,由黃某暫作主張,二位量不致說我代庖吧?”

他未等二人說話,微微一笑,接道:“宋兄請再調動四位‘七煞追魂彈’的煞星,待進入‘萬景仙蹤窟’時,好派上用場。”

“黃教主,這命令發得太早。”

“宋兄,黃某並非向你發令,時機一晃即失,進入‘萬景仙蹤窟’要多多借重貴谷的力量。”

姓宋的漢子沉吟片刻,從身上掏出一枝三四寸長的火箭,“啪”的一聲,用火折點燃,手臂一扔,火箭沖霄直起。

陡然間,呼地吹來一陣寒風,那剛剛衝起的火箭,一晃即滅,地面又恢復了原來的朦朧月色。

姓宋的怒吼一聲:“何方鼠輩,膽敢撲滅兄弟的火箭?”

話聲中,只見由“三十六回徑”緩緩走出一位藍衣少女,蓮步輕移,已到幾人面前。

姓宋的看清是個女娃兒,先是一怔,繼而目射陰光,陰冷冷道:“造反造反,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居然然捋動我宋文屏的虎鬚,你大人是誰?說出來看老夫認不認得?”

苑蘭公主螓首翹望天色,那份傲氣,直把“天牢幽冥”中的諸人,視若無物。

她雖然螓首仰天,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其實早已看清場中情形,那姓宋的是一位鷹鼻猴臉的老頭兒,左右各侍立著一個黑衣大漢。

左側方一塊岩石上,盤膝坐著一位紅衣老漢,身後站著二個紅衣人,旁邊是一位身穿苗衣,虎目豹頭的老叟。

距那紅衣老漢丈餘外,並列著六人,為首是一位鬚髮皆白,神目威稜的老叟,左手持著一支通體烏亮的“齊眉棒”,其身旁哈腰斂手,恭立著一位勁裝大漢。另外是一位珠光耀眼的豔婦,身後還有三位持劍綠衣少女。

苑蘭公主聽完姓宋的老頭兒的一番話後,冷笑道:“我看你這份心性陰鷙之氣,只宜於供人驅使吆喝。”

宋文屏大怒道:“老夫劈死你!”舉掌含岔擊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你還不配!”

揮掌一擋,芳肩微微一晃,宋文屏已“蹬蹬”退了二步,這一下眾人齊齊一驚,想不到這女娃兒一掌之力,竟能把金牛谷主震退。

那鬚髮皆白,手持“齊眉棒”的老叟,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姑娘神功驚人,必是大有來歷的高人,恕老夫冒昧,請教姑娘芳名?”

苑蘭公主冷冷道:“聽你剛才一席話,雄心萬丈,扇惑炫人,確具一代梟雄風範。”

“不敢!不敢!姑娘神韻出塵,氣質超凡,老夫見了心折。”

“你想知道我的來歷,接我三掌試試。”

“任何一派武學,老夫見無不知,三招之內必可道出姑娘來歷。”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少誇海口,接掌!”

話聲中蓮步微移,陡然如一陣清風飄到,右手春蘭,右手秋菊,距離三尺外,雙掌虛空併發。

銀鬚老叟正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他猛然心頭一震,只覺藍衣少女招術不比中原任何派系,玄奧奇嬗中隱隱含有平和詳穆的禪門意味,使對敵之人覺得既使傷在她手下,也死得心安理得。

他功力之高,已是武林罕見,轉念之間,手中“齊眉棒”,幻起一片烏幕,把對方掌花一封。

苑蘭公主左手微曲的玉指,猛地一伸一翻,化擒為拂,探手入一片烏幕之中,拂向對方“曲池穴”。

天外神叟臉色大變,提氣縮腹退了一步,棒勢疾收,健臂掄動,一招“仙猿拔棒”,一溜烏光從耳邊穿飛出去。

這一招奇幻無比,看起來“齊眉棒”像是從耳朵裡拔出來,相傳“齊天大聖”金剛棒藏在耳中雖屬玄妙之類,但從耳中拔棒的招術,正是“七十二路金剛棒法”中,最深奧的一著,迨屬無疑。

苑蘭公主微微一凜,本待欺身追敵的勢頭,被擋得緩了一緩,冷哼聲中左手虛空劈去。

幕然烏光收斂,天外神叟棒勢一收,掌劈“當門拒虎”,直迎過去。

兩股掌風凌空一撞,勁氣旋卷,沙飛石走,二人肩膀晃了一晃,各退一步,勝負難分。

天外神叟滿臉沉毅,肅然道:“姑娘招術大異中原武學,為老夫生平僅見,必是來自海外地域。”

苑蘭公主微微一怔,冷冷道:“海外四域,王國林立你說得太籠統。”

端坐在大石上的紅衣老漢,亦冷笑接道:“黃教主的猜說,無什麼驚人之處,許多人都可看出這位姑娘的手法,不比中原任何門派。”

天外神叟沉吟一陣,淡然一笑道:“柳兄所言極是,不過兄弟拙見,這位姑娘手法雖不比中原任何門派,但卻中有一奇特之處。”

苑蘭公主眉宇之間,感覺黃衣老叟確實高人一等,所言量非故作驚人之論。

天外神叟朗笑道:“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中原武林道上,只有三人看得出。”

宋文屏怔了一怔,陰陰道:“黃教主所指,不知哪三位高人?可否說給兄弟等聽聽,也好增長見識?”

天外神叟微微笑道:“第一位是少林掌門人,‘嵩山棋聖’大限禪師。”

紅衣老漢嘿嘿冷笑接道:“少林寺是當今第一大派,七十二種絕技乃武林中人寐寐難求的絕學,但是兄弟當年曾與‘嵩山棋聖’在太華山仙人掌上證印三百合,據我所知禪師尚不以名列當今第一高手。”

天外神叟微微一驚,笑道:“傳言少林掌門人武功深不可測,若非像柳兄這等功力的人,也難與他抗頡,且不管大限禪師是不是當今第一高手,兄弟說他是第一位能看得出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的人,並非打誑。”

他略為一頓,目光掠過諸人,又接道:“第二位便是‘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

紅衣老漢冷笑道:“第三位便是黃教主你本人了?”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如果柳兄也看出,那便有四位了。”

天外神叟緩緩對姓柳紅衣老漢說道:“柳兄可以知少林‘七十二種絕學’中有一項頂深奧的‘意形大乘手’?”

紅衣老漢冷冷應道:“‘萬教旌’精擅的‘三才意形法’,便是第一任‘武林評審庭’庭主,少林高僧慧覺禪師,摘自‘意形大乘手’,並參同武當紫陽道長,及雪山銀髮姥姥精心創變而得。”

天外神叟頷首笑道:“柳兄見聞廣博,數百年前之事,道來如數家珍。”

柳姓老漢身穿紅衣,把臉上映得紅如重棗,訥訥道:“好說!好說!這件事大家都清楚得很,不足為道。”

宋文屏綠豆般的小眼,發出閃閃藍光,瞪著天外神叟陰笑道:“聽黃教主之言,難道這位姑娘與少林寺有何淵源?”

天外神叟臉色一整,收拾起笑容,緩緩道:“‘三才意形法’僅是摘自上半部的‘意形大乘手’,至於下半部所載的武學,精妙絕倫,出神入化,這位姑娘手法與下半部‘意形大乘手’頗多相似之處,但卻不盡相同。”

紅衣老漢微微一怔,道:“兄弟孤陋寡聞,黃教主這一席話,誠足震撼武林。”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意形大乘法’與我的手法頗多相似之處,並不是我的手法與‘意形大乘手’相似,這一點你們該弄清楚。”

天外神叟聽了心頭一怔,暗道:“好個夜郎自大的女娃兒。”突然縱聲朗笑道:“少林派為天下萬流正宗,藏經閣裡面堆集的經典秘籍,每一樣都可耗去一生時光去鑽研,老夫只聽說有人學自少林寺,未聞集浩瀚武學大成的少林寺,學自他人。”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菩提達摩,從西域入中原,面壁少室九載,開創了少林寺,於演說禪宗之餘,出武術以授徒眾,其後經唐曇宗禪師倡導,而奠定武學之基,遂成少林一派,然而菩提達摩的武學亦有所本,是以少林派最深奧,‘意形大乘手’與我的手法有相似之處,不足為奇。”

這一番話,說得群豪大為震惑,天外神叟怔了再怔,肅然道:“姑娘的話,老夫已聽出一點端兒,你是不是來自西方天竺國?”

苑蘭公主冷笑道:“相去十萬八千里,我自東方漂海而來。”

天外神叟長眉一皺,奇道:“姑娘來自東瀛,老夫就百思莫解了。”

達摩來自西方天竺國,他以為藍衣少女也是自天竺遠來中原,與菩提達摩武學同宗,因此才有“達摩武學亦有所本”的輕藐口氣,但她自稱從東方渡海而來,難怪這位名震中原武林的天震教主也大惑不解。

苑蘭公主見他皺眉沉思,不禁冷冷道:“別多費腦筋,即使少林掌門人在此,也不見得能道出我的來歷。”

天外神叟心念一轉,朗朗說道:“姑娘芳蹤蒞臨中土,可是來一覽山水之勝?”

苑蘭公主道:“此外還特地來瞻仰中原武學,你是我踏入中土後所遇到的第一個堪稱可以一戰的敵手,量必是有名氣的人物?”

天外神叟微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一門,中原武林道上似老夫這般功力的人,可謂車載斗量……”伸手一指紅衣老漢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小天星掌’傲嘯天南,未逢敵手……,這位宋兄是金牛谷主,雙手可同時打出十二粒,‘七煞追彈’,手法威力,當今武林無出其右。”

苑蘭公主鳳目一瞥宋文屏,冷曬道:“使用暗器是屑小之流,沒有什麼值得誇耀。”

宋文屏目射兇光,陰笑道:“暗器也是列入武藝的一種,姑娘之論,未免過於偏激?”

天外神叟察言觀色,已知宋文屏有出手之意,他心中暗暗盤算道:“此女武功之高,大可與當今武林頂尖高手一較長短,如果能設法收攬入已方,豈不是一大好幫手?如若不能收為己用,亦不可樹此強敵。”

這時苑蘭公主目注對面狹谷的一道小徑,口中冷冷說道:“如果你想施展暗器伎倆,儘可一試。”

宋文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雙手一展,左右手指縫間,各挾著六顆烏色彈丸。

天外神叟低聲道:“宋兄這位姑娘遠來是客,我們豈可怠慢客人!”

宋文屏工於心計,立時猜透天外神叟的心意,一則他心驚苑蘭公主的武功,沒有絕對制勝的把握,也不敢輕率一試,因此哼哼連聲,雙手一縮,把六顆烏色彈丸收回衣袖中。

苑蘭公主向那小徑凝望了一陣,冷冷問道:“黃宮,這條路是通往‘萬景仙蹤窟’嗎?”

天外神叟應道:“正是。”

苑蘭公主蓮足輕移,向那小徑走去,突然狹谷兩旁,閃出二位黑衣人堵住去路。

天外神叟大聲道:“此去危途險境,姑娘還是留步為上。”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冷笑道:“你不必危言相激,即使刀山劍林,我也全不畏縮。”

“此路難勝於刀山劍林,黃某言出由衷,姑娘且莫多疑。”

“你這般好意告警,不知有什麼用心?”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萬景仙蹤窟’,未示聞去而復還之人。”

苑蘭公主突然停步回首,秋波爍亮,掠視了眾人一眼,說道:“這麼說來,幾位都不敢來了?”

天外神叟目光與她相觸,突然生出異樣的感覺,不禁縱聲大笑道:“此路危機,黃某僅是途聽道聞而已,久想一探究竟,姑娘膽氣豪壯,黃某願效駕馬附驥,殿後相隨。”

說完話挺身向前走去,天震教的人,同時舉步相隨,天外神叟走了幾步回首道:“呂堂主請留在谷外接應。”

呂綺雯應了一聲,與三位綠衣少女退了回來。

柳夢龍突然自大石上振臂而起,宛如一朵紅雲斜飛四五丈處,落在苑蘭公主身後,大聲道:“老夫也去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奇峽奇景。”

那苗衣老者,身如行雲流水,陡然竄到柳夢龍身邊,與他並肩而行,那二個紅衣漢子,舉步如飛,左右護送,步法穩健悍猛,武功竟自不弱。

天外神叟怔了一下,隨即朗笑道:“柳兄功力深厚,毫膚之傷,看來已完全無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宋文屏帶著二位黑衣大漢從他身旁掠過,雙方並行,黃宮大踏步走在宋文屏的左邊,微笑道:“宋兄何其匆忙?”

宋文屏側身一讓,擺個手勢,陰陰一笑道:“黃教主請!”

天外神叟淡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願與宋兄並肩而行。”

只見宋文屏遙遙作了一個手勢,那谷口的二位黑衣大漢,迅速讓開二旁,霎時之間,眾人魚貫進入谷口。

眾人剛入谷口不久,呂綺雯驀見“三十六回徑”出現一白一黑兩道人影,身法如風,眼眨已到跟前,月光下只見是一位白衣絕色美女,與一位玄衣俊美書生。

呂堂主認出正是林琪與玉面書生,不禁格格嬌笑道:“噫!小妹妹你們才來呀?”

林琪聽她叫得好生肉嘛,美眸流轉,只見“天牢幽冥”只有呂綺雯與三位綠衣少女在此,不禁膽子一壯,嫣然一笑,道:“是呀!害你們久等了。”

玉鳳堂主心中一樂,笑道:“小妹妹你真討人喜歡,長得又甜又美,姊姊自從長了眼睛,還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

林琪微微一笑道:“承蒙賞識,三生有幸。”

玉鳳堂主秋波一轉,瞪著玉面書生的俊臉,神秘地笑道:“小妹妹你幾時又搭上了這小白臉,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風流情種,小心別上了他的當,你那尹兄弟呢?”

這一番話說得林琪脖子臉上熱烘烘地,雙頰一陣緋紅,心中啐喝一聲:“狐狸精!”

玉面書生萬般滋味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怒,是樂是悲,只見他瀟灑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上走動,一向潔身自愛,行為檢點,聲譽清白,呂堂主別信口玷汙。”

呂綺雯蕩笑道:“你我誼屬同宗,難道我還會使你吃虧嗎?”

呂江武暗想,同你同宗真是倒黴十八代,他轉目瞥見林琪秀眉深鎖,目注前面狹谷荒徑,心裡一怔,忙把話題撇開,笑道:“呂堂主,只一人在此,大夥兒上哪兒去了?”

呂綺雯舉手輕掠鬢髮,風情萬種,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找柳筠妹妹?”

玉面書生俊臉微微變色,轉目偷偷看了林琪一眼,正好她也轉過頭來,不禁心中大震,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呂堂主別說笑,在下是專程來找尹靖兄的。”

林琪專心在察看那左右二道荒徑,沒有注意他們在談什麼,她看了一陣轉過頭來,聽玉面書生談起尹靖,忙笑著接口道:“對了,你有沒有見一位藍衣姑娘來過,她很美很美。”

末後一句特別加重語氣。

呂綺雯微微一驚,道:“見過!見過!哼,她神氣的很,眼睛長在頂上,看了令人討厭,如果是我就喜歡你,不喜歡她。”

林琪突然秀眉一整,正色道:“你知道她望哪一條路去了?”

呂綺雯怔了一怔,道:“小妹妹,你同她結有樑子嗎?她扎手得很。”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還沒有答覆我的問話呀?”

呂綺雯正想答話,“三十六回徑”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小天星掌’女孩兒家這麼兇,誰敢討去作媳婦?”

“砰砰”二響,突然湧出三道人影,一個是面圓似月的大肚胖子,身法東漂西蕩,搖晃不定,發出陣陣朗笑聲,他身旁一位紅衣人,快如一朵紅雲,繞著他拳腳交加的猛攻。

另外一位身穿長袍,口角留著八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臉上一片沉重之色,正佇立在一旁。

那紅衣人的攻勢不但快,而且猛,嬌叱之聲,清脆悅耳,敢情是個女人。

大肚胖子身體龐大,但轉運之間,異常靈活,手法招術都很特別,像是喝醉酒的醉漢,步法蹣跚顛沛,看起來雜亂無章,其實卻頭頭頭是道,有條不紊。

呂綺雯看了一了,大聲道:“柳姑娘,啥事同天池醉客大打出手?”

紅衣女郎一面搶攻,一面應道:“徐堂主被人擊傷,他們要趁火打劫,我看不慣出手教訓他們。”

呂綺雯聽了秀臉罩著寒霜,冷笑道:“玄谷主與天池醉客是衝著敝教而來嗎?”

那長袍中年人正是長安千樹林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只聽他沉聲道:“敝人一向閉門謝客,閒居千樹林幽蘭谷,哪知貴教以善良可欺,前幾夜凌風秀士帶了一干人到敝谷明搶暗奪,致敝谷六瓣仙蘭遭人乘機劫走,此事‘萬教旌’已秉公處理,早晚我們得對簿公堂,作一了斷。”

呂綺雯格格蕩笑,道:“玄谷主何必曠廢時日,就在此作一了斷,豈不爽快?”

幽蘭谷主長眉軒剔,大聲道:“奉陪!奉陪!”

呂綺雯嬌笑道:“柳姑娘你休息一會兒吧!玉面書生在這裡等你。”柳腰款擺,向前走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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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6: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幽冥鬼洞

紅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著發出一陣黃鶯般的脆笑聲,只見紅影電飄,陡地倒飛二丈多遠,嗖的一聲,輕輕飄落在玉面書生面前三尺外,人已嬌豔如花,一面不住喘氣,一面喜叫道:“呂哥哥,我聽爹爹說摩伯伯要去殺你們,我心裡急得要死,你沒事吧?”

語氣之中,熱情橫溢,她說完話,見四周眾目睽睽瞪著自己,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玉面書生漫不經心,淡然一笑,道:“還好,還好。”

紅衣女郎見他神色一片冷漠,語音顯得很生疏,與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下,輕輕一顰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美目流轉,猛地瞥見他身邊佇立著一位秀逸出塵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閃電般湧上心頭。

戀愛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狹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書生對自己態度的冷漠,與這白衣美女大有關連,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過去,覺得她實在很美。

林琪望著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幹嗎?”

紅衣女郎醋勁大發,哼了一聲,板著臉孔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琪很喜歡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紅衣女郎見她一臉勝利的微笑,不由怒從心頭起,戟指厲聲道:“擅闖‘天牢幽冥’,有死無生。”

林琪輕描淡寫地笑道:“這裡鬼氣陰森,你這麼兇,只能嚇鬼,不能嚇人呀!”

玉面書生疾步挺身攔在二人之間,訕訕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別誤會,待在下替二位引見……這位是柳家堡絳衣無影柳筠姑娘……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兩人鼻孔裡都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玉鳳堂主本來帶著三位綠衣少女向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聞聲突然停步回首,媚眼望著他們,她是在情海波瀾中打過轉的人,對男女之間情愫的微妙關係知之甚詳,她立刻體會到林琪對玉面書生漠不關心,玉面書生卻對柳筠漫不經意。

她正在暗覺好笑,又聽林琪對她甜甜一笑,道:“呂堂主,你說那藍衣姑娘往哪兒去了?”呂綺雯然靈機一轉,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頭,你分明是來找尹靖,卻故意佯裝著打聽藍衣少女的下落。當下手伸出指著右邊一條荒徑,笑道:“這裡!”

林琪聽她說得爽快,反而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才舉步向那荒徑走去。

突然一團紅雲從她頭上掠過,落在谷口,正是絳衣無影柳筠。

只聽她冷哼道:“與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來得快活。”

林琪邊走邊笑道:“如果我長壽不死呢?”

絳衣無影眉宇之間殺氣畢露,厲聲道:“除非旭日西升!”

說著揮掌當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讓一步,玉指彎曲如朵梅花,左右揮拂,這一招“亂點鴛鴦”,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毀在手下,只見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指向要害,陰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濟,打到後來險象橫生危如累卵,絳衣無影卻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團熊熊紅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書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這麼稀鬆輕浮,忙躍上前去,大聲道:

“柳姑娘別打了!”

柳筠聽了氣極!鳳目圓睜,秀眉倒豎,飛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見她閃身倒退,又欺身撲上,一招“落星追魂”徑向胸前印到。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風攔截柳筠掌勢。

柳筠氣得咬緊牙關,招術陡然一變,左右開弓,一連三四掌反向玉面書生劈去。

林琪蓮足輕點,一式“乳燕歸巢”,藉機躍出圈外,嬌笑道:“你們好好打吧!我失陪了!”徑向荒徑奔去。

跌落情網,比跌落深淵更可怕,柳筠由愛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數招之間,已把玉面書生逼到崖壁邊緣。

玉面書生口中一直叫著“別打!別打!”柳筠卻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得很彆扭,顯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聞林琪笑聲,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著緩了一緩,剎那之間,柳筠玉掌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這一掌快如閃電,猛賽奔雷,如果拍實,肩骨定被擊碎。

玉掌臨身之時,柳筠瞥見玉面書生滿臉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為推,把他推得緣著山壁翻了三個筋斗,轉身徑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呂堂主銀苗一橫,攔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過鬼門關嗎?”

這時玉面書生滾得一身土頭灰臉,從地上爬起來,天池醉客又聳聲朗笑,道:“黑麵書生,哈哈。”

眾人見玉面書生雙頰一面白,一面黑,變成滑稽的鴛鴦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玉面書生見眾人瞪著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臉上都是泥粉,連叫倒黴,轉身往“幽冥鬼洞”縱去。

笑聲中,天池醉客與幽蘭谷主,已走近谷口,呂綺雯厲聲道:“二位真個不要命嗎?”

幽蘭谷主長眉一皺,沉聲道:“兄弟要進入谷中,呂堂主可有留難之意?”

呂綺雯冷然道:“你們要去赴閻王冥就請吧!但進去後,可別想再出來。”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呂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門關?”

呂綺雯哼了一聲,道:“也可以這麼說。”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幾位豈不變成了女鬼?”

呂綺雯氣得秀眉軒剔,厲聲道:“去你的!”玉臂一揮,銀笛撒出三點寒星,向胸前點到。

“人不與鬼鬥!”天池醉客笑聲中,身如迎風垂楊,陡然滑開數步,與聖手公羊聯袂閃進谷口。

那三位綠衣少女正待揮劍攔截,銀笛水仙手勢一擺,阻住她們,冷哂道:“哼!讓他們去找死吧!省得費手腳。”

林琪當先衝入狹谷,奔行之間,只覺迎面陰風砭骨生寒,驀然遙見一條乳白的玉帶橫在眼前,迷朦中使人生出恐怖與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來是一條七丈寬的河流,有一道兩邊沿有欄杆的木板橋,橫跨到對岸,橋寬不過三尺,河邊立著一個石碑,她運目細看,只見寫著“奈何橋”三個血腥紅字。

耳邊聽到衣袂飄風之聲,回首一聲,柳筠已如一團紅雲疾追過來,她外號絳衣無影,對輕功具有獨到的造詣,眨眼之間,已追到一丈以內。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氣輕身,飛落在“奈何橋”中間,這河有七丈寬,她無法一下躍過,想借中間橋板停一次腳,飛渡過對岸。

哪知落腳處,橋板陡然下沉,這一來腳下無法著力,人也疾如殞星跟著下墜。

橋板距水面約有七、八尺,突聞“砰”一聲巨響,橋板擊在水面上,復反彈而起,林琪嬌軀生似一個白皮球,彈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驚愣萬分,哪裡還敢追過橋去?忽見林琪身體升到頂點,又向橋板跌落,突然惡念一生,遙遙運掌劈去,打算將林琪擊落水中。

橋板擊在水面的反彈力量,異常強猛,林琪被彈起時,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知道自己還是直線下落,這次再被彈起,準沒有命。

驀然一股強風把她推離直線,斜斜向水中降落,這一剎那間,人類求生的本能,激發了生命潛在的力量,只見她藉著強風之力,右腳踏在左腳面,一弓一彈,施展一式雪山嫡傳的凌空絕妙身法“雲龍三現”,宛如海燕掠波,飛離水面。

柳筠這一掌因為距離過遠,不但傷不了林琪,反助她脫離了險境。

林琪身子“啪噠”一聲,跌落在對岸,這一下摔得不輕,全身骨骼都痠麻痛楚。

她覺得象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隨手揀取一支細看,嚇得魂不附體,敢情是一支人類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頭上,骷髏猙獰,觸目驚心。

突然覺得屁股發癢,骷髏堆居然晃晃騷動起來,她這時全身已軟麻無力,心裡想跑,但雙腿一直髮抖,不聽神經指揮,連站都站不起來。

驀然一陣地動山搖,那堆骨頭“嘩啦!嘩啦!”地向四周滾開,林琪的身子隨著骨頭翻落一丈多遠,急忙雙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叢長草,才把滾落的勢頭穩定下來。

這時她覺得天旋地轉,地面漸漸隆起,觸手所及的都是長草,刺得她全身既痛又癢,但她卻忍著痛癢,牢牢抓住長草,死也不肯放手。

經過一陣大動盪,漸漸平息下來,雖然坐下的草地還在搖,不過搖得很平穩,但她依然抓著長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長草,像是獸毛,這一發覺頓時令她毛骨悚然,美目驚慌地四掃。

這時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几乎與四外山壁齊高,怕有七八丈高,低頭向前探視,只見那“奈何橋”下的溪水潺潺平靜地流著,生似一匹絲綾白布鋪在眼前。

顧盼之間,耳邊響起一陣怪吼,震得山谷回鳴,鳥飛獸竄,她左邊的那座突起的山峰,陡然整個搖動起來。

那山峰雖然晃動得厲害,她坐的地方,仍舊像蕩小舟似的輕微地搖擺著。

這些突如其來的奇異變化,使她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自身的安危,凝目注視著那晃動的山峰。

當她看清那晃動的山峰之後。不禁大吃一驚,敢情那不是山峰,是一個怪物,額上有一個突角,雙目像一對巨大無比的銅鈐,雙耳晃動之間,呼呼生風,她立刻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連頭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動得遲鈍,伸腳跨了幾次都沒有跨過河去,它似乎對那溪水很畏懼,腳下一點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這道天塹橫阻住,一出山谷,天下生靈豈不變成一片塗炭?

那怪物跨不過河,顯然很暴怒,張口向對岸吹了一口氣。

絳衣無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對岸,她一時不敢踏上“奈何橋”,自信也沒有一下子飛渡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著對岸咬牙切齒。

忽見林琪跌落後,對岸爬起一頭十丈多高的龐然怪物,因為林琪身穿白衣,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從那怪物頭上一直跌到肩膀的,這一驚把她嚇得魂魄出窮,掉頭就跑。

奔出了二丈遠,瞥見玉面書生奔來,喘氣急叫道:“呂……哥哥……妖怪……妖怪!”

玉面書生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廣博,對妖邪鬼怪之說,一向不信,但是絳衣無影柳筠也是慣走江湖的巾幗女傑,膽識自與一般女孩子不同。這裡既叫“幽冥鬼洞”,她又鬧著叫鬼,令他一時怔得不由不信,當下大聲道:“別怕!妖怪在哪裡?”

絳衣無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書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驚叫一聲,跌入他懷中,全身不住地發抖,顫聲道:“妖怪在對岸!”

身後二道人影疾馳而來,大笑道:“咱哈,區區最不信邪門鬼,妖怪像什麼樣子,我來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聲音。

話落口,突然一聲怪吼,震耳欲聾,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丈多高的怪物,張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腳在河面晃動,像是要擇人而噬,四人嚇得連退幾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聲道:“別怕!妖怪過不了河。”

聖手公羊遠目望去,驚“噫”一聲,道:“它肩膀有一白點,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話聲中,對面突然吹來一陣狂風,勁道強猛得令人無法拒抗,四人被那陣狂風捲得飛退一丈多遠才站定。

那股強風雖猛,但幾人都沒有受傷,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氣。

怪物吹過一口氣後,陡覺肩膀發癢,看了右肩一眼,瞥見一獵物,伸手便向肩膀抓去。

林琪驚慌一過,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反而顯得很鎮靜,又恢復了她平時的機智,飛快地向怪物背後滑落,那獸毛有三、四尺長,抓著既穩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緣著背後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才停下,這裡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雙手無論怎樣伸,都抓不到“脊心”。

這一來林琪固可暫時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狽的情形,真個是騎虎難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癢難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不已,兩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嘭嘭”震得山塌地裂,亂石崩雲。

幸好三面山壁堅如鋼鐵,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紛飛,毫無崩塌,崩塌的地方都是外緣山丘,最慘的要算緊接在左鄰的“萬景仙蹤窟”,山岩的陡然崩潰,幾乎使苑蘭公主等人,葬身峽谷內。

林琪雙手抓緊長毛,像是在盪鞦韆似的,隨著怪物暴跳轉動,而左右搖盪,經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想是怪物自知無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無策之際,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道:“你真聰明,會躲在‘脊心’,不過目下雖可保得暫時安全,當你精疲力盡時,還是難逃‘洪荒角犀獸’噬吞。”

林琪聽出那聲音是從對面山壁傳來,目光驚奇地凝望過去。

停了一陣,那聲音又傳來,道:“你想不想活著回去?……說吧,我聽得到你的聲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聲道:“蟲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趕快來救我吧!”

“‘洪荒角犀獸’已有數千年道行,我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等於吹牛……噫,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這時,“洪荒角犀獸”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幾下,“砰嘭”之聲,震得山嶽雷動。

震盪一過,那聲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獸’數千年,能破山而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聽他充滿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說道:“它要是跨過河呢?”

“‘奈何橋’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會蝕骨消肌,化成黃水,目下‘洪荒角犀獸’,還沒法子跨過河,再過百年就難說了。”

林琪聽那“亡魂溪水”是蝕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適才渡河時差點兒掉進河裡,若非絳衣無影劈她一掌,現在豈不變成一攤黃水與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陣,又向那山壁說道:“你既不敢來,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辦法救,但你不能無功受祿。”

林琪大聲道:“你救了我之後,我會盡力報恩。”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依著我的話去做,就能成功了,我們雙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還有一事,你是不是處女?”

林琪羞得滿臉通紅,啐罵一聲,遲遲沒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這事非常重要,你快說吧!”語氣真摯,毫無輕薄的意味。

林琪紅著臉,羞怩地問道:“真個那麼重要嗎?”

那人語聲異常嚴肅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處女,不會騙你嗎?她心裡想著,口中卻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你先老老實實地答覆我,否則我們的談話都是多餘。”

林琪怔怩道:“我是黃花閨女。”

那人帶著歡喜的語調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後,你就嫁我為妻。”

林琪驚叫道:“什麼,嫁你為妻,我不要。”

那人氣忿道:“不識抬舉!”

林琪氣極了,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救了我不要報恩嗎?為什麼要逼我嫁你?”

那人氣得哼哼連聲,道:“你以為嫁我是報恩嗎?哼,告訴你吧,我娶你完全是憐憫與施捨。”

林琪唾罵-聲:“夜郎自大!”

“哼,我也沒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曉得你長得多醜,答應事後娶你,不是施捨嗎?”

“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嫁你這癩蛤蟆。”

“呸,你有愛人嗎?”

“你管不著,滾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沒有見著我的面,不然一定會答應。”

林琪沒有答腔,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管你願不願意嫁我,我都決心助你逃離虎口。”

林琪依舊充耳不聞,那人又道:“我們見面之後,你情願嫁我,我就娶你為妻,如不情願,就各走各的路,不過你一定願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語調特別沉重有力。

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麼自信,就設法來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這把金劍,我再告訴你方法。”

林琪驀見一道金光自山壁電閃而出,來到眼前依然勁道強猛,伸手一把接住,卻覺得軟綿無力。

只聽那人聲音又傳來,道:“你現在處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獸’全身唯一致命之處,撥開長毛後,可看到有龜紋的皮殼,‘洪荒角犀獸’有數千年的道行,周身刀槍不入,你用金劍撥開皮殼,便看到三條硃紅色的血脈,中間那條是它吸取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了可與天地同參造化。”

林琪好奇心大發,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書’,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澀道:“為什麼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純陰之體,否則沾上‘陰文靈血’全身經脈寸斷,死得無比的慘烈,因此,你如果說謊的話,馬上就會有報應。”

林琪覺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個大笨蛋,就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當下又向山壁發話道:

“挑斷‘陰文靈血’的靜脈,‘洪荒角犀獸’就會死嗎?”

“那當然了,‘陰文靈血’既失,數千年的道行頓成泡沫,自然就與草木同朽了。”

林琪把金劍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長毛,右手往兩邊疾撥,果見怪獸身上有龜紋皮殼。當下大聲道:“喂!我要開始剝皮殼了。”

那人急聲道:“且慢!你再接住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撈住,一看是個三寸大小的玉瓶,回首大聲道:

“你摔這瓶子給我幹什麼?”

“‘陰文靈血’遇上大氣就僵凍,你喝飽之後,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裝滿一瓶。”

“你也要喝嗎?”

“我喝了豈不經脈寸斷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陰文靈血’留給願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裝滿,因為我絕不會嫁你的。”

那人氣極,憤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會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會他,右手提著金劍,“鏗”一聲,劃在龜紋皮殼上,火花飛濺,敢情那獸皮堅如鐵壁,她看出有微微一絲裂痕,又揮劍削去。

“洪荒角犀獸”似乎無法忍受創傷,頓時獸性大發,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撞去。

林琪只覺眼前一黑,碎石塵埃灑得滿頭滿臉,身子正好擠在山縫之間,如果這裡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縫,這一撞之力,必將被擠成肉餅。

她知道現在處境,真個是千鈞一髮,分秒延誤不得,金劍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聲,龜紋皮殼整個脫落下來。

只見裡面三道粗如樹幹的血脈,好象毒蛇一般,勃然跳動,看得嚇了一跳,抓住長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開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處。

“洪荒角犀獸”身子貼緊山壁一陣猛力磨擦,只覺大地震盪,整個“赤焰山”都虎虎晃動起來。

林琪的嬌軀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站起來。

陡然耳邊響起一陣急躁語音,道:“快殺!‘洪荒角犀獸’要走了。”

林琪嬌軀一震,咬緊牙關,左手拿著玉瓶,右手揮劍,金光一閃,猛向中間那條血脈刺去。

這時“洪荒角犀獸”已跨前二丈多遠,只聽“著”的一聲,金劍整個沒入血管。

驀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嚇得正想出口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血箭已衝入口中。

衝力強猛。林琪的身子倒飛撞在山壁上,接著緣山壁如劃空流矢墜落。

“洪荒角犀獸”暴吼一聲,山嶽雷震,風雲變色,宛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隨著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撲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雖然堅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蝕化,只見那龐大的屍體,漸漸向溪中沉沒,片刻之間,屍骨無存,與溪流同化。

這時“黃泉路”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橫陳著一具腥味令人慾嘔的屍體,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黃色,這一切便是劫後留下的餘跡。

隔了一陣,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畫的華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無比,只是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氣質。

走到屍體之旁,伸手把她翻了過來,俊目顧盼間,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只見地上那女人長髮披散,臉上盡是泥汙血跡,發出陣陣令人慾嘔的腥氣,使人生出厭惡之感。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道:“醜丫頭,我真娶你為妻,豈不倒黴一輩子?”

突然俊目深注著那屍體左邊的紅色小玉瓶,探手揀起來,俊目凝視片刻,突然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夠,否則縱然練成蓋世奇功,但日夜與這樣醜的女人在一起也要噁心而死。”

朗笑聲中,仰天凝望著山壁上的斑斑血跡,又自言自語,喃喃道:“想不到‘洪荒角犀獸’數千年的道行,已蓄積了這麼許多‘陰文靈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話到此,轉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厭惡地哼了一聲,接道:“倒是便宜了那醜丫頭。”

突然望著那屍體沉思起來,想了好一陣,才嘆口氣,痛下決心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賴著嫁我,算我倒黴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幾步,轉向那浴滿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過那邊,探手揀起一個皮殼,大笑道:“奇寶,龜紋皮殼,哈哈!”

笑聲中身形消失在陰森鬼洞之中。

洞裡甚至是寬敝,巖壁自然散發著淡談的綠色光芒,使整個洞中流露出淒涼、恐怖的意味。

靠左邊盡頭處,停放著三具石棺,華服少年抱著那女人走近左邊石棺,飛腿踢去,“咿呀”一聲,哪知石棺緩緩自動掀開。

華服少年陡然飛身跳入石棺之中,只聽“彭”一響,石棺又封蓋得緊緊。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條秘密甬道,這甬道約莫有二丈多寬,像是一條幽秘曲徑,有橋圮亭台之勝,花樹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層綠霧籠罩,故此顯得四處陰森,毫無生命氣息。

近橋圮的一棵大樹上,懸縊著一具屍體,長髮披散,從衣著及小足金蓮,可看出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乾涸,雖然還沒有變成骷髏,但雙眼深陷,顴骨高凸,像是用一張綠紙貼在骷髏頭上。

橋圮的欄干上伏著一人,那人儒衣長衫,冠帽壓眉,臉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但他把住欄干的手臂,巳變成白骨,掌爪手指,骨節畢露,比那縊吊樹上的女人,似乎死得還久。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換常人,必定全身發悚,起雞皮疙瘩,但那華服少年行走其間,若無其事,臉上陰極冷極。

華服少年走進一座亭台,放下那滿身血汙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飛出亭外,落在一處冒著濃霧的水潭邊,用放在潭邊的水瓢,舀滿一瓢,復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運勁挖開那女人的牙關,緩緩將瓢中液體灌入口中,伸手拍活“簾泉”、“將台”、“丹口”三處穴道。

華服少年凝望著那女人,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雲雨巫山,共登瑤台,以後龍虎雙修,陰陽交會,如是者三十載,則奇功大成與天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緩緩睜開雙目,她雖然臉上汙穢不堪,但雙目卻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發著驚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見面前一位華服少年,臉上籠罩著一層陰森冷酷、死亡的綠光,不禁大驚失色,翻身爬起,衝出亭台,徑往小橋奔去。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陰森冷喝道:“鬼丫頭,哪裡去!”綠影一晃,那華服少年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嚇了一跳,倏忽記起自己被一殷血箭衝向虛無縹緲的太空,猛然一沉,又跌落萬丈深淵,底下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她這時美目四掃,只覺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裡像在人間。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這一想不禁珠淚盈眶,向那華服少年福了一福,哀傷地說:“你是司命判官嗎?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陽壽該終嗎?”

華服少年陰冷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之色,怒吼道:“鬼話連篇!”

林琪“噫”了一聲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

華服少年顯得很不耐煩,淡然道:“本公子雖然不會雲遊地府,量地府的情景與此地相去無幾。”

林琪一聽自己並沒有死,喜叫道:“啊呀!這裡是‘幽冥鬼洞’?我記起來了,你是教我殺死那‘洪荒角犀獸’的人,對不?”

華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記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錯!”

這時林琪對適才驚險的一幕,已完全記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陣,最後帶著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陰文靈血’射出的時候,有很多衝進玉瓶裡,可是現在卻找不到那玉瓶,也許是掉在外面了。”

華服麗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經揀回來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這樣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裡很難過……”

她笑時臉上血痕更難看,華服少年討厭地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有什麼好難過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願……”底下的話,吞吞吐吐,顯得有點羞澀難言。

華服少年厲聲接道:“醜丫頭,你不願嫁我嗎?”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見者無不驚為天人,今晚被那華服少年一聲鬼丫頭,一聲醜丫頭,叫得怒火中燒,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緊牙關忍了下去。

只見她臉上一寒,冷笑道:“你讓開吧!我可要走了。”

華服少年氣忿道:“鬼丫頭快滾吧,少爺看著噁心。”

這回林琪忍無可忍,反唇怒罵道:“你這臭蛤蟆,滾蛋!”

華服少年冷酷的臉上滿布殺機,怒叱道:“少爺劈死你!”

健臂揮動,一股暗勁,挾著森森陰勁,徑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覺熱血上湧,玉掌不由主翻飛而出,一招“梅雪爭春”,硬接對方強猛掌勢。

雙掌接實,耳聞“砰”然一響。

林琪鼻中聞到一股令人慾嘔的腐朽之氣,嬌軀同時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嗵”的一聲,人已掉進一個池塘裡。

那池塘裡的水,寒透肌骨,與另外一個冒著勢氣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熱,強烈的對比讓林琪忍受不住,不覺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突然身上臉上的血汙,被寒水融化,生了陣陣熱氣,這一來寒意頓減,周身舒適無比,雙足一蹬,飛離水池,落在岸上。

她雖然被震退;但身上卻毫無異樣,這時美目一轉,瞥見那華服少年跌坐斜靠著橋杆。

她忽然覺得內力泉湧,骨骼關節發癢,不活動活動怪難受的,於是蓮步疾跨大聲道:

“喂,你有種就起來打一場架吧?”

華服少年突然雙目發直,瞪著林琪呆呆出神。

原來林琪一身血汙掩蓋了天生麗質,一被池水洗滌後,頓時豔光照人。

他只見池塘裡,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絕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醉如痴,飄飄欲仙。

林琪對他發楞的表情,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顯出這個樣,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實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瞪什麼?有種就別裝孫子。”

華服少年吃了一驚,陡然清醒,吶吶道:“姑娘身上‘陰文靈血’,此刻正在運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內傷,無法與你動手相搏,否則對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補益。”

林琪癢得難受,厲聲道:“這裡沒有別的人可打吧?”

華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靈血引起的衝動,在下還有一法可奉告,只怕姑娘不願。”

林琪道:“什麼辦法,快說吧!”

華服少年道:“根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之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合,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大成,可與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在下所說的另一方法,便是請姑娘下嫁為妻。”

林琪柳眉倒豎,厲叱道:“胡說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飆排空疾捲過去。

華服少年驚慌叫聲道:“在下句句實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雖壞,但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豈不恩將仇報?

轉念中,疾將手臂上揚,呼地一掌向那橋上手扶欄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聽“噝”的一陣裂帛聲,那人儒衫冠帽,整個脫身飛去,一具骷髏,磷光閃閃呈現眼前,“嗤嗤哇哇”晃動起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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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7: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萬景仙蹤

華服少年雙目一閉,自知必死,忽覺強風拂頂而過,又聞“嗤嗤哇哇”的怪叫聲,轉首望去,不禁大驚,急道:“快把它劈落橋下!”

林琪只見那骷髏“砰”地一跳,就六七丈遠,芳心大駭,急忙雙掌運勁,掌勢一翻,但覺強風旋卷,怒浪排空。直逼過去。

這一掌威力之強猛,巳堪列當世一流好手之林。

掌風過處,一陣“嘩啦!嘩啦!”響聲,那具骷髏。頓時被劈成支離破碎的殘骸,紛紛翻落橋下。

林琪劈過二掌後,怒湧的血氣,平靜了不少,又向那華服少年嗔道:“你們的人都上哪兒去了?”

華服少年見她掌力奇猛,微露怯意,緩緩道:“家叔帶著手下弟子,去參加明晨的‘混元坪’召開的‘仙鬼大會’。”

林琪秀眉一皺,道;“什麼叫‘仙鬼大會’?”

華服少年道;“‘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每十年主腦人物,必聚首一次,謂之‘仙鬼大會’。”

林琪“嗯”了一聲,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禁焦急地問道:“你有沒有見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來過?”

華服少年眉宇之間,浮起一絲嫉意,淡然道:“‘洪荒角犀獸’守在‘亡魂溪’邊,我們出入都走通‘萬景仙蹤窟’的另一秘道,如果有人盲目闖入‘幽冥鬼洞’,哪有不被怪獸生噬之理?”

林琪聽得芳心大急,她想尹靖目下生死只有二種可能情形,第一是他走“萬景仙蹤窟”,而呂綺雯故意騙自己來到這絕境,卻想不到反而絕處逢生;第二個是尹靖真個走“幽冥鬼洞”

而……

想到這裡,她就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秀眉深蹙,大聲道:“喂,‘混元坪’在什麼地方?快帶我去。”

華服少年見她滿臉殺氣,不敢抗拒,勉強自地上爬起,走進亭台。

只見他雙手運勁,轉動石椅兩圈,一陣軋軋之聲,左面石壁突然緩緩裂開。石壁初啟,一股濃厚的腐朽之氣,撲鼻欲嘔,林琪急忙掩著鼻子叫道:“什麼東西這樣臭?”

華服少年聞那腐臭之味,深吸了一口氣,顯得舒暢無比,淡淡一笑,道:“那是‘腐屍窖’,家叔練‘陰屍功’的地方。”

林琪喉嚨發毛,暗想這人真是如入鮑魚之市,久而不聞其臭,她怕腐屍有毒,皺著眉說道:“這臭氣毒得很,怎能從這裡過去?”

“‘陰文靈血’更毒,我們練‘陰屍功’的人,都不敢沾上,剛才我打了你一記‘陰屍掌’,你不是沒事嗎?”

林琪聞那臭味,腐朽之外,身體另無異樣,深信“陰屍功”確實傷不了自己,但依舊顰著秀眉道:“太臭了!”

華服少年道:“‘腐屍窖’只有三丈深,一躍就能過去。”

林琪道:“你先把後門打開吧!”

華服少年縱身躍入“腐屍窖”中,並指對一具木乃伊的雙眼點去。

“著”的一聲,另一面的山壁,緩緩裂開,一道強烈光線透射而入。

林琪微一提氣,陡然離地而起,身如雪地飄風,輕盈妙曼,飛渡而過。

臭氣雖然盈溢四壁,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林琪依舊不由自主地向那“腐屍窖”望去。

只見四周堆滿著支離破碎的屍骸,肚腐腸爛,不但臭氣逼人,而且慘不忍睹。

她生平之中何曾見過這等慘狀,躍出洞後,不禁張口欲嘔。

突然一陣蕙風吹來,洗滌掉滿身朽汙之氣,林琪只覺心曠神怡,精神大振,舉目掠望,晨曦湛湛,景明物朗,敢情黑暗已過,白晝復降臨人間。

華服少年跟著躍出,山壁又自動密合,只聽他微笑說道:“此地是‘幽冥鬼洞’與‘萬景仙蹤窟’交界處,此去半里之遙,就是‘混元坪’。”

林琪轉目望去,只見那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臉上陰森,死亡的綠光,完全消失。心中暗感納悶,好好的一個人,在洞中為什麼鬼氣那麼重?

當下也不理會他,邁步向北方疾馳而去,華服少年舉步尾隨疾追。

話分兩頭,且說苑蘭公主等人進入山谷,徑往“萬景仙蹤窟”奔去。

只見柳暗花明,風景綺麗,沿途盡是八節長春之草,四時不謝之花,行走其間,如遨遊仙境,魂遊太虛,不覺生出飄然脫世之感。

正行之間,突然前面影物大變,但見一叢叢低矮花枝,形成蘺圍,當中有一扇半掩柴扉,藤葛蔓延,雜枝攀樹。

細看之下,柴扉兩邊,竟然有用花枝編成字跡的一副對聯,只見寫道:“曲徑不曾緣客掃,篷門今始為君開。”

苑蘭公主美眸流轉,頷首道:“此情此景,摘借工部侍律,尚稱雅緻。”她天生一股冰冷傲氣。雖然是在讚美,語氣神態,依舊是冷冰冰的。

走進柴門內,觸目花草闌珊,殘紅滿地,一片秋意蕭瑟的味道。

殘花凋紅中,有無數黑蜂穿飛其間,每一隻黑蜂都像拳頭那麼大,“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這些人見聞之廣,也從未看過這樣大的黑蜂、因此驚訝之餘,已知道這群黑蜂非比尋常,要穿過這片殘花只怕不容易。

天外神叟看了一陣,笑向苑蘭公主道:“姑娘可知這些黑蜂為何物?”

苑蘭公主沒有立即回話,鳳目冷冷地掠過眾人,反問道:“宇宙間萬物叢生,幾位之中,不知可有認得這群黑蜂之人?”

眾人神色茫然,遲遲沒有一人答話,天外神叟瞥見宋文屏,冥目鎖眉沉思,乃微微一笑,道;“宋兄精研博物昆蟲之學,江湖上無人不知,諒必已想出黑蜂的來歷。”

宋文屏微微頷首,接道:“這些黑蜂,是不是如兄弟想象之物,我還不敢確定。”他生平精覽博物之學,在武林中名望極著,沒有十分確定的事,不敢信口開河,何況他聽出苑蘭公主似是行家。

苑蘭公主帶著輕藐的口吻,冷笑道:“諸位既是不知,自然不敢輕易冒險,我替你們帶路。”

苗衣老叟突然哼了一聲,道:“老夫生長南疆,生平之中,陰瘴蟲蠱,屢見不鮮,諒這區區黑蜂,何足道哉?”舉足當先走去。

柳夢龍關切叮嚀道:“辛兄小心!”原來這苗衣老者,正是苗疆百獸叟辛奇。

只見他龍行虎步,走入花地中,那些黑蜂沾花采蜜,悠然自得地來回穿飛,對他毫無侵犯之意。

百獸叟不禁呵呵冷笑,昂首直行。

眾人看得好生納悶,想不到這群黑蜂會這麼乖。

突然有三、四隻黑蜂,“嗡嗡”地向辛奇頭上飛來。

只見他眉頭一皺,怒道:“畜牲無禮!”舉掌拍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找死!”

宋文屏脫口急叫道:“辛兄不可!”但已遲了。

掌風何等強猛?那四隻黑蜂在三尺外,就被震斃墜落。

他剛一震畢黑蜂,驀聞“嗡嗡”之聲大震,群蜂齊至,好象一片烏雲,當頭罩落,怕不下數千只之多。

百獸叟驚駭萬分,雙掌風雷迸發,立刻又震畢數十隻。

這時他全身上下左右,都被黑蜂困住,那些蜂前仆後繼,捨命向他衝去。

百獸叟雙掌齊飛,不敢稍停,驀然有一群蜂被逼得往柳夢龍立身之處飛來。

柳夢龍與他身邊二位紅衣大漢,三人同時揚手拍出一掌。

宋文屏睹狀,急叫道:“柳兄不要劈它就沒事!”

柳夢龍功力深厚,掌力收發由心,聞聲之下,陡然將勁道斜引過去,攔住左邊那紅衣大漢的掌風。

只聽“砰”的一聲,那左邊紅衣大漢,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柳堡主雙足輕點,竄退一丈以外,伸手揪住那紅衣大漢的後領,敢情他雖然將紅衣大漢震飛,卻比紅衣大漢退得更疾。

抬目一看,另一位紅衣漢子,擊出的掌風,已震斃十幾只黑蜂。

這一來圍攻百獸叟辛奇的蜂群,立時衝出一半,向他飛襲過去。

黑蜂從四面八方,如海潮湧到,無窮無盡,紅衣漢子頓時險象環生,狼狽不堪。

霎時之間黑蜂被百獸叟辛奇,及紅衣漢子震斃千隻左右,堆得滿地黑壓壓一片。

眾人懼於蜂群的襲擊,都畏縮地退出了柴門外。

只有百獸叟及紅衣漢子,被蜂群圍得水洩不通,叱聲雷動,掌風虎虎,猶自揮劈不停。

苑蘭公主在群蜂攻襲下,緩緩地走了過去,有無數的黑蜂,飛過她頭頂,停留在她秀髮藍衣上,她都沒有舉手去揮拂。

眾人見狀奇甚,宋文屏大叫道:“對啦!這些蜂名叫‘墨蜮蜂’,是一種最毒、最慈善、最有親情的動物,人不犯它,它不犯人,但只要擊死一隻,其餘必群起報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辛兄與四郎,看來凶多吉少。”

話聲中,突聞一聲哀號,只見紅衣漢四郎,翻身倒地,原來他武功稍弱,時間一長就顧此失彼,應接不暇,只覺肩膀一麻,右臂頓時運轉不靈,倒地之際,群蜂一擁而上,也不知被釘了多少毒刺,但見密密麻麻的黑蜂,掩蓋了他整個的身體。

“墨域蜂”飛起之際,只見四郎全身膿腫一倍以上,突然手足緩緩化成黃水,血肉肌骨,漸漸融化,瞬息之間,地上只剩一攤黃水,骨骸無存。

眾人看得心頭猛震,柳家堡另一位紅衣大漢,背脊直冒冷汗。

他先時被老堡主一掌震退得莫名其妙,待看清四郎死去的慘狀,才恍然大悟,敢情老堡主那一掌,等於救了他一命。

柳夢龍濃眉一皺,向天外神叟急道:“黃教主,現在‘墨蜮蜂’所剩無幾,愚意不若合眾人之力,把群蜂盡數擊斃,好救辛兄一命!”

這時百獸叟汗溼淋漓,情形異常慘烈。

天外神叟臉色異常沉重,望著宋文屏肅然道:“宋兄無有驅走這‘墨蜮蜂’的妙訣?”

宋文屏搖頭道:“兄弟無能為力,也許那藍衣姑娘有方法也說不定?”

這時苑蘭公主已走過那片殘紅滿地的花園,天外神叟急忙大聲喊道:“姑娘請留芳步,可有方法解辛兄之圍?”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

“我們以二人作祭,已屬萬幸,誰想惹火燒身就去救他吧。”

話猶未完,又有數千只“墨蜮蜂”飛出,眾人已知救援無望,不禁齊齊嘆喟一聲。

忽見百獸叟翻身栽倒,黑黝黝的蜂群,遮住了視線,“墨蜮蜂”飛開時,辛奇身體己腫如水桶,漸漸也化成一攤黃水,死狀與紅衣漢四郎一般無異。

柳夢龍嘆了一口氣,道:“辛兄稱霸苗疆,不意慘死在這群畜牲毒刺之下,令人惋惜。”

苑蘭公主美目凝望著一片怪林,冷冷地接道:“屑小之輩,何足吊悼,幾位如果怕死,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天外神叟縱身朗笑道:“天下大概還沒有能阻得住黃某的路。”

說完話,率先挺身走進花地中,其餘的人也都不肯示弱,小心魚貫相隨,一任那“墨域蜂”在耳鬢邊“嗡嗡”飛來飛去,都不敢去碰它。

來到苑蘭公主身邊,個個都停下腳步,仔細瞧著面前那片怪林。

只見那些樹木異常奇特,樹杆粗如煙囪,樹葉大如芭蕉,片片垂到地上,葉面滿是綠茸茸的絨毛。

眾人首先注意的是,樹林的種植排列可有否特別的地方,因為江湖上無奇不有,往往有藉著花木、石竹、亭台、甚至於屋宇廊榭,依奇門遁甲之理,布成各式各樣的陣圖的,如果不諳陣中秘訣,誤闖奇陣,任你身負蓋世神功,也要被活活困死。

其次便是細察樹林中,是否有機關埋伏?

天外神叟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不禁詫異地笑問柳夢龍道:“柳兄可覺得這些怪樹,有什麼奇特之處?”

柳夢龍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兄弟對奇門遁甲之學是門外漢,諒黃教主已洞悉秘奧?”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兄弟生平之中,未曾涉及八卦神算之學,如果九宮堡主在此,或許可窺出一點名堂。”

九宮堡以精擅五行八卦之理,而聞名江湖,幾人聞言,都頻頻點頭,表示同感。

苑蘭公主突然輕藐地哼了一聲,道:“自作聰明!”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他覺得這位來自東瀛的姑娘,不但武藝超群,而且天縱才華,無所不能,因此對她那輕藐的語氣神態,毫無慍意,當下淡然一笑,道:“姑娘想必已洞悉其奸?”

苑蘭公主冷冷道:“這些樹天生自然,未經人工佈置,只是機關埋伏乃可想見。”

天外神叟頷首大笑道:“姑娘言下之意,這片樹林並不是依五行八卦之理布成?哈哈,那這回該由黃某作祭了。”

“齊眉棒”一橫。雙肩微晃,已竄入怪林中四五丈深,他身邊的黑衣大漢急步縱身尾隨。

突然一陣香風吹拂,苑蘭公主蓮步跨動,己超在天外神叟之前,只見她柳腰搖擺,柔若游龍,遙望之下,生似一隻藍色蝴蝶,穿飛在濃林密葉中。

天外神叟驚歎一聲,道:“游龍步!”

這時柳、宋、及屬下人,都已閃入林中,個個全神貫注,如臨大敵,對於那些怪異的樹於枝葉,絲毫不敢觸及。

這片怪林雖然僅有十幾丈深,但因枝葉橫陳,必須迂迴而行,故似走起來頗費時間功夫。

突然天外神叟長身一躍,疾如飛隼出林,落在苑蘭公主身後數尺外。

黑衣漢緊跟著,大喝一聲,振臂而起,縱躍三丈之外,那知他這一提氣飛躍,疾落的勢子無法控制,一腳踏在大葉上。

猛然那大如芭蕉的樹葉,凌空飛卷,只聽一聲慘號,黑衣漢登時被捲入葉中。

牽一髮而動全身,倏忽之間,整個怪林一片“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巨葉翻飛怒卷,挾著怒吼、慘號、吆喝之聲,奏成一曲恐怖的樂章。

嘈雜聲裡,宋文屏低喝一聲,道:“食人林!”語音雖然輕微,但熙攘中依舊字字清晰入耳。

敢情那“食人林”的葉子,一經觸動,就把物體卷食,因為大葉翻飛,因之此葉一動,觸及旁葉,迅速蔓延開去,霎時之間,就如一片驚濤怒浪,翻滾不息。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一緊,斜劈橫掃,滾動如龍,勁氣排空,棒影如山,把身前身後的巨葉,飛枝皆劈落。

待他脫出林來,只見東方一片魚肚白色,苑蘭公主已佇立在松濤垂瀑的美景之中。

這時“食人林”裡,“劈啪”之聲,猶自不絕,他低頭一看身上衣褲長袍,已被割破了好幾道裂痕,他依稀看出苑蘭公主雙袖羅綺,微風飄拂裡,顯出線裂痕,雪白如玉的柔荑,若隱若現風姿撩人,確是一代尤物。

忽然一聲震天價怪吼,這聲音不像虎嘯,也不似獅吼,但卻空谷傳音,吼聲格外宏亮驚人。

怪吼之聲未落,接著“砰砰嘭嘭”,整個山壁呼呼晃動起來。

原來此刻正是“洪荒角犀獸”獸性大發,猛力敲打“赤焰山”時,因此震得山嶽雷轟,地動山搖。

這時任苑蘭公主天縱才華,天外神叟一代梟雄,處地情景也不禁方寸微亂,因為兩邊山壁高聳十數丈,如果巖壁崩塌,勢必葬身谷中。

果然霎時之間,山塌地裂,亂石崩雲,一塊尋丈大的巨石直往苑蘭公主擊落。

只見她秀眉一皺,運足神功,雙掌凌空齊揚,一股罕猛罡氣,直向疾落的巨石撞擊。

“砰”一響,那疾落山石登時如炸破一般被擊得粉碎,塵灰紛紛飄散。

出掌的瞬間,苑蘭公主足下蓮步輕跨,施展出佛門蓋代絕學“縮地神行”如一縷藍煙,直射十餘丈外,脫出巖山範圍。

她身形甫定,耳聞一聲:“好險!”一道人影從空疾降,落地後,點塵不起。正是天外神叟黃宮。

二人回首一看,原來立身之外,煙塵瀰漫,崩塌的山石把那小徑堆塞成了一個土丘。

這時怪吼雷震之聲,已經停下,天外神叟大叫道:“柳兄!宋兄!二位可好?”

過了一陣,從亂石堆成的山丘後,爬起二位衣著襤褸,全身傷痕累累的老漢,步法蹣跚步行癲沛,正是柳夢龍與宋文屏。

原來二人闖出“食人林”,正逢山崩最烈的時候,沒被壓死,實在是奇蹟。

天外神叟暗想他二人真命長,口中卻關切問道;“柳、宋二兄,傷勢可要緊?”

柳夢龍臉孔鐵板,冷冷道:“大概可支持看到‘萬景仙蹤窟’的主人。”

天外神叟長眉微皺,肅然道:“二兄屬下之人,難道……”

宋文屏未等他說完,陰惻惻地接道:“都被樹吃掉了。”

天外神叟聞言一怔,望著那堆山丘沉思片刻道:“兄弟甚感詫異,適才山壁陡然崩塌,實令人費解。”

苑蘭公主道:“此間危機四伏,費解的事情多得很。”

幾人談話時,山坳轉彎處傳來一陣長笑聲,接著閃出二位捧劍童子,並列左右,護待一位綠袍老人,身如行雲流水,眨眼之間,已到面前。

只見那綠袍老人,雙手一拱,微笑道:“何方嘉賓?蒞臨‘萬景仙蹤窟’,在下特來恭迎。”

苑蘭公主生具一副冰冷性情,理也不理那綠袍老人。

綠袍老人,瞥見那藍衣絕色美女,神色冷漠,翹首仰天,充耳不聞,不禁眉頭一皺。

天外神叟聽那綠袍老人,話氣神態都顯得很友善忙微笑還禮,道:“尊駕想必是‘萬景仙蹤窟’的主人,貴窟風景雅美,幽如仙源,險賽虎穴。”

綠袍老人不悅之色,一閃即失,淡然一笑,道:“山人知音客,是前山‘仙源十八影’的總管,仙主今晨到‘混元坪’參加‘仙鬼大會’,敢問幾位大名?”

天外神叟朗朗一笑,道:“在下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又指著其餘三人,接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這位是金牛谷主宋文屏兄……這位姑娘……來自東瀛……”他不曉得苑蘭公主的芳名,因此吱唔著說不下去。

綠袍老人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瞬即大笑道:“山人雖然甚少涉身江湖,但諸位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天外神叟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兄弟等不知可有機緣拜會令仙主?”

綠袍老人頷首道:“諸位都名噪遐邇的武林名宿,仙主自是甚願接見,容山人為幾位引路。”說著肅容讓客。

一路上雜花生樹,群蔦亂飛,雖然正值楚山木落的深秋時節,此地卻依然瀾溢著一片盎然春意。

驀然眼前呈現出一片廣場,秋陽高照,綠草如茵,男女老少,集有十數人之多。

在右面濃蔭下,有七個奇裝異服怪漢,一字排開,個個臉上布著陰森之氣。

左面濃蔭下的一張石椅上,坐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長得粉妝玉琢,就象圖畫裡的金童玉女那般可愛。兩顆明珠般的美眸,眨也不眨,凝望著前面,神情顯得很緊張,內心的焦慮,從那緊顰的秀目裡表露無遺。

她身後恭立著二位綠衣小婢,距不遠處有三位老人,一色綠袍長衫。

廣場中央,有一塊七尺高,四丈見方的石坪,石坪上坐著三人。

東方甲乙位,瞑目端坐著一位臉孔陰板,頭髮蓬散的怪人,面上蒙著一層淡淡綠霧,頭上綠煙嫋嫋,約有六七寸高。

南方丙丁位,有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臉上紅光流轉,頭頂盤旋著一股粉紅色的煙霧,神目微合,寶相莊嚴,那紅色的煙霧,也在六七寸高。

北是壬癸位,盤膝端坐著一位青衫少年,靈台清澈,印堂含華,頭上冉冉冒著一股白煙,如雲結廬山,久凝不散。

這少年非他,正是武林中公認為天下無匹的終南太乙門下,武聖三傳弟子尹靖是也。

原來是尹靖追撲兇徒,一路直追出淮陰城,只見前面七、八丈外,一道黑影風馳電掣,奔行之快捷,江湖少見,他目光異常銳利,立時看出那人不是浮月莊主凌雲劍客摩雲生,但功力之高,絕不在浮月莊主之下。

約莫半個時辰,已奔出五六十里外,來到一條亂石山丘。

這時,二人相距只剩三丈不到,尹靖正確地看出,那人是一身穿紅衣的老漢,不禁大聲道:“尊駕留步!”話聲中,陡然逼近一丈。

紅衣老叟,發出一陣哈哈冷笑,身形修忽之間,消失不見。

尹靖怔了一下,走近一看,敢情那人是閃進一道隘口,他略一張望,也側身跨入。

這狹谷兩邊峭壁立聳,曲曲折折地轉了若干圈,豁然成喇叭形的展開。

正待走出狹口,驀聞數聲,陰惻惻冷哼道:“死亡路上追魂彈!”

話猶未完,滿天烏光閃閃的彈丸,宛如一陣暴雨向谷口撒落。

尹靖猛然記起這些彈丸的厲害,知道一遇阻力就立即爆破,眼下彈丸數目至少在三十顆以上,如爆散出蓬針。則威力之大,勢難逃避開去。

這時,他人尚在谷內,既無法縱身避讓,退回狹谷生機更微。

說時遲,那時快,尹靖霍地加速前衝的力量,疾如離弓箭矢,向射來彈丸迎去。

疾衝的勢頭與那彈丸相觸的瞬間,陡然吸氣收腹,將那萬馬奔騰般疾衝的身體剎住,化成一縷青煙在原地旋轉不息。

那些迎來的彈丸,紛紛從兩旁掠過,一個也沒有爆破。

黑暗中,傳來數聲驚呼,想是那些人全被這奇奧的一幕驚住。

原來尹靖施展了“太乙幻虛步”中最深奧的一招“天旋地轉”,以一種平和的滑力,將那些彈丸滑開。

這一來,擦體彈丸,如觸在滑不能留的堅冰上,未及爆炸,早已滑開老遠。

尹靖大喝一聲,宛如春雷乍綻,青衫飄拂,竄到“三十六回徑”,曲指對山壁彈去,只聽一聲悶哼,一個黑衣大漢應聲倒地。

黑衣漢倒地的剎那,耳聞一聲陰惻惻地冷笑道:“娃兒納命!”一股強猛無倫的掌風,直逼過來。

尹靖只覺這一掌威力之猛,是幾日來第一次遇到,不禁微微一驚,雙掌以八成功力揮截過去。

“砰”一聲,強風震得狹谷轟轟雷鳴,震耳欲聾。

尹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紅衫一晃,那人連退幾步,已消失在轉彎處。尹靖哪能容他逃去,冷哼一聲,飄身疾追。

哪知岔道錯蹤雜陳,追了一陣突然迷失在回徑裡,轉了半天,還無法走出岔路。

他這時心急如焚,突然山壁傳來暗器破空之聲,尹靖陡然貼地平飛,伸手一招“真人點珠”,施展隔空點穴的上乘手法,遙遙一指。

那暗算之人,悶哼一聲,就癱瘓倒地。

這一手認穴之準,江湖罕見。

山壁兩側,有許多崢嶸突兀的死角,尹靖暗暗提高警覺,運起“通天耳”細聽。

這一來埋伏在死角里的暗卡,都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服。

他想有人埋伏的回徑,一定是出入要道,於是一面制服暗卡,一面循著跨進,果然走了一陣面前光線大盛,已出了“三十六回徑”。

只見跟前一片低窪曠地,陰森、死寂得令人可怕。

對面有二道荒徑,那左邊一道有一人探首向外張望,尹靖氣憤地哼了一聲,心想,鼠頭窺視、敗事之機,這批人只會作暗算的勾當。

突然隻身一掠,疾撲過去,口中怒叱道:“鼠輩哪裡去!”

那探首張望之人,嚇了一跳,仰頭一看,忽見一道黑影如巨鷹下撲,不禁脫口驚叫一聲,向花樹後躲去。

這一聲驚叫,清脆嬌嫩,敢情是女孩子的嗓音。

尹靖怔了一下,想不到是個女人,振臂一收,斜開三尺,宛如一片飄落花葉,著地無聲無息。

抬目一看,花樹後有一個身穿綠衣的小姑娘,蘋果般的小臉,晃動著寒星也似的明眸,驚訝地凝望著自己,看年紀不過十一二歲。

尹靖皺一皺劍眉,沉聲道:“小姑娘,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小女嘟著嘴,嗔道:“你這野男人,把我嚇了一跳。”

尹靖臉色大變,不悅地說道:“小小年紀,就胡亂出口罵人。”

小女孩嘴嘟得更高,厲聲道:“罵你又怎麼樣,你剛才為什麼想打我?”說時雙手插腰,蘋果般的小臉繃得緊緊。

這小女孩真是沒有教養,尹靖心想同她吵架,萬一她大人來了,還以為自己以大欺小,田此只好哼了一聲,轉身走開。

小女孩見他轉身要走,大叫道:“喂,你這樣就走了嗎?”

尹靖回過頭來,以教訓的口吻說道:“女孩子應該溫雅端莊,懂得禮貌。”

小女孩哼了一聲,反唇譏笑道:“你才不懂禮貌。”

尹靖怔了一下,道:“你這話怎麼講?”

小女孩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把我嚇了一跳,不道歉就想溜走。”

他是個老實人,心想這話有理,因此雙手一拱,微笑道:“魯莽之處,請小姑娘見諒。”

小女孩高興得嘻嘻笑了起來。

尹靖皺一皺眉,沉聲道:“笑什麼?”

小女孩一面格格嬌笑,一面說道;“你真是好人。”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那小女孩,笑容可掬,一片天真爛漫,毫無冷漠的表情,他忽然發覺這張笑容是發乎天性的良知本能。

這一想不禁胸懷大暢,縱聲哈哈朗笑。笑聲宏亮,震得山谷共鳴。

尹靖突然笑容一斂,欺身撲上,手展“太乙無窮解”中的一式絕招“巧撥乾坤”,徑往小女孩粉臂擒到。

小女孩大驚失色,玉臂伸縮間,一招“孔雀剔翅”,攔切過去。

“太乙絕學”何等深奧,小女孩只覺右臂一緊,被扣個正著,耳邊風聲颯颯,身軀已飛出一丈以外。

只聽“砰”一聲,轉頭望去,適才立身的花樹,迷濛一片綠芒芒的蓬針,小女孩恍然大悟,驚“噫”一聲:“有人暗算!”

狹谷山壁傳來一陣陰惻惻冷笑,道:“好身法!”

話落口,一片烏光閃閃的彈丸,再度罩落。

這次來的奇特,交叉穿飛,相互抨擊。“砰嘭”之聲不絕於耳,一片片綠色蓬針,籠罩著整個山谷。

尹靖陡然左臂一震,揚手拋去,那小女孩頓時騰雲駕霧般地飄向二、三丈外。

只見他神色嚴穆、默運神功,雙掌推出,一股先天罡氣形成無形的鋼牆,那些極毒蓬針,在近身三尺外就紛紛墜落。

接著青衫飄拂,人已到了山壁邊緣,雙手似拍似拂,交叉虛揚。

只聽二聲悶哼,二個黑衣大漢應掌震飛出谷外。

尹靖猶自氣憤未平,揚手對山壁劈去,一聲震天價巨響,突出的山石頓時被震塌。

這一下氣忿稍平,回身找那小女孩,只見她坐在地上呻吟,這一驚非同小可,急聲問:

“小姑娘,你怎麼啦?”急奔過去。

小女孩嗚咽道:“我的腳麻了,不能走。”說著哇哇地哭了起來。

尹靖大駭道;“你被蓬針傷了嗎?”

小女孩不答話,猶自哇哇地哭著。

尹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柔聲道:“小姑娘別哭了,快告訴我是不是被蓬針所傷,那厲害得很。”

小女孩驚的停止哭聲抽泣道:“我會死嗎?”

尹靖安慰道:“不會的,馬上救治就不會有事。”

小女孩哀傷地說道:“你快救我吧!我害怕,我要回家。”

尹靖屈指對她左右腿上“百海穴”彈去,點住穴道,以阻住毒液隨血液上流。接著返身向谷外跑去,在那二位大漢身上搜索一陣,卻找不到解藥,又急急跑了回來,焦急的說道:

“沒解藥,怎麼辦?”

小女孩哇哇哭起來,叫道:“我要回家,我爸爸會救我。”

尹靖微微一怔,道:“小姑娘,你家在哪兒?我帶你回去好了。”他想目下既沒有解藥,只好帶她回去再想辦法。

小女孩哭道:“我家住在‘萬景仙蹤窟’,我剛才欺負你,你不生氣嗎?”

尹靖淡淡一笑,道:“不會的。”

小女孩淚眼婆娑喜道:“你真是好人,揹我回家好嗎?”

尹靖背起小女孩,施展出絕頂輕功,飛馳入“萬景仙蹤窟”,只見沿途風景如畫,實不愧“仙景”之稱,可惜他無暇細賞,只是走馬觀花,一晃即過。

路上雖然危機四伏,但小女孩卻把躍度秘訣一一說了,加上尹靖身負蓋世神功,因此,一路履險如夷,長驅直入。

尹靖身法如風,眨眼來到一處山坳,忽聽一聲低喝道:“什麼人?”話剛落,山坳處轉出一個綠袍老人。

小女孩在尹靖背上嚷道:“知音客,是我。”

知音客大喜道:“是小姐嗎?仙主傳令滿山遍尋不著,心急如焚,快回去吧!”忽然瞥見小姐騎在一位青衫少年背上,不禁大大一怔。

尹靖微微一笑道:“令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

知音客臉色居然大變,說道:“趕快回去見仙主。”轉身疾馳帶路。

轉過山坳,兩邊良田千頃,桑榆夾道,未幾前面出現一片連雲甲第,燈碧輝煌。

房屋中人影幢幢,來往穿梭,似是出了大事。

知音客健步如飛,宏聲道:“傳稟仙主,小姐回來了。”語音宏亮、聲傳數里。

尹靖怔了怔,想不到深山中競有這等內家好手。

知音客聲音剛落,傳稟之聲直向屋內揚溢。

尹靖跟著知音客,沿廊榭香徑上進入內府,沿途丫婢奴僕,斂手恭迎,一片豪富人家的氣派。

來到一處寬敞客廳,只見裡面佈置莊肅典雅,具有古人之風。

知音客示意尹靖,將那小姑娘,放在鋪著錦緞的雕花木榻上。

這時有一位綠衣勁裝少年,大踏步走到知音客面前,伏首一揖,道:“仙主親到後山‘仙源十八景’去找小姐,在下已令人傳報。”

話猶未完,燈燭搖晃中,一道綠影飄進大廳。

定睛望去,只見一位仙風道骨的綠衣人,看年紀不過四十上下。

眾人伏首尊稱一聲:“仙主。”

小姑娘卻歡喜地叫了一聲:“爹爹!”

綠衣中年人走近那小姑娘身邊,肅然道:“婉兒,你跑到哪兒去了?”責備中滿含著慈祥,突然目光瞥見尹靖,臉上微微一怔。知音客忙伏首稟道:“小姐被‘七煞追魂彈’中的淬毒蓬針所傷,是這位小俠把她帶回。”

尹靖拱手微笑,把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綠衣人滿臉沉毅之色,頻頻頷首。

突然後院傳來一陣嘹亮語音道:“夫人駕到!”

綠衣人突然神色一陣激動。

珠簾卷處,一位氣度雍容的宮裝豔婦,蓮步搖盪,姍姍走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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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8: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仙鬼大會

宮裝豔婦,舉步雍雅瀟脫,走近錦榻邊,緩緩坐下。

婉兒喜叫了一聲:“媽!”撲在她懷裡嗚咽起來。

宮裝豔婦慈愛地輕撫著婉兒秀髮,忽然瞥見她雙腿癱瘓,吃了一驚道:“婉兒,你腿怎麼啦?”

綠衣人冷冷道:“被淬毒蓬針所傷。”

宮裝豔婦柳眉飛揚,厲聲道:“什麼人傷了她?”她雖然向綠衣人發話,但依舊沒有看他一眼。

綠衣人沒有立即答腔,尹靖卻微笑接道:“前輩息怒,傷害令嬡之人,在下已施薄懲。”

婉兒仰起頭來,晃動著烏溜溜的眼珠子,說道:“媽,是這位哥哥救我回來的。”

宮裝豔婦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尹靖一眼,頷首道:“老身已五年未離‘廣寒宮’,今晚間婉兒失蹤,禪心大動不克自制,足見‘情’這一字,欲參破何等艱難……”說到此長嘆了一口氣,接道:“小俠義救小女之事,老身終身感戴。”

尹靖謙遜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

綠衣人走進室內,霎時捧著一個紅色盒子回來,打開取出一顆硃紅色的藥丸及一個藍色小瓶,向尹靖說道:“先祖傳下二顆‘九轉大還丹’及一瓶‘靈芝菊花露’,此二物功能拔除百毒,補益元神,‘七煞追魂禪’雖屬極毒,何足道哉?”言來甚是很意。

綠衣人喂婉兒一粒“九轉大還丹”,及半瓶“靈芝菊花露”舉掌拍活“百海穴”,盤膝坐在木榻上,伸手按住婉兒“丹田穴”。

盞茶功夫,綠衣人面上紅光大盛,頭頂冉冉冒出淡紅色的煙霧。

尹靖吃了一驚,寒山深壑之中,竟有修成這等內功的隱士,當真是天涯何處無高人?

過了片刻,綠衣人撒手含笑站起,婉兒在木榻上伸腿踢了幾腳,大喜道:“爸媽,我腿好了。”跳下錦榻,抱著宮裝豔婦。

宮裝豔婦鬆了一口氣,慈祥地說道:“媽準你以後每天到‘廣寒宮’來看我一次。”輕輕把婉兒抱回錦榻,轉身走去。

眾人俯身相送,宮裝豔婦走了幾步,回首說道:“婉兒,明天請這位小俠一道來。”

婉兒高興地應了一聲,那綠衣人臉上卻一片冷漠。

尹靖突然察覺那綠衣人與宮裝豔婦,名雖夫婦,卻行同陌路人,她自從來這到離去,始終沒有與綠衣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禁暗暗納悶。

宮裝豔婦走後不久,一綠袍老人大踏步走入廳內,伏首稟道:“啟稟仙主,時交醜牌,距七屆‘仙鬼大會’還有一個時辰。”

綠衣人冷漠的神情,一變為莊嚴沉毅之色,他向尹靖緩緩道:“‘仙鬼大會’十年一度,小俠可願移駕指教?”

綠衣人莊嚴的神色,使人意會到“仙鬼大會”必是相當隆重,尹靖當即淡然一笑道:

“在下欣逢盛會,何幸之至,當躬往瞻仰。”

婉兒撒嬌道:“爹爹,我也要去。”

綠衣人道:“你是‘萬景仙蹤窟’未來的主人,當然是非去不可,只是未得為父吩咐,不得胡來。”

幾人出了大廳,只見有三位綠袍老人,及二位綠衣小婢,正夾道恭立。

他們滿臉俱是悲慼之色,顯露了心中的沉重。

尹靖看得好生納悶,暗自忖道:看那仙主與屬下二人舉動都非同小可,不知對頭是何等人物,竟令他們這般憂鬱不安。

綠衣人與尹靖並肩而行,婉兒由二位綠衣小婢左右護衛,三位綠袍老人殿後相隨。

走了約莫二刻鐘,來到一處茅草如茵的廣場,四處古柏參天,濃蔭密佈。

這時雲霧還鎖著整個山壑,漸漸地從灰色的雲層裡射出五色繽紛的光彩,它預示著黎明將來至人間。

突然一團血球跳出碧海,升上樹梢,為人世帶來了光明與溫馨。

晨曦斜照,曙色映射在廣場中的一塊黑色巨石上,發出閃閃亮光,那巨石約有七、八尺高,四丈見方。

對面煙樹迷密中,有八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並列在濃蔭下。

綠衣人與尹靖等,來到巨石七丈外的樹蔭下落座。

這些人個個神情冷峻,不發一語,氣氛沉悶得令人難受。

尹靖暗想:他們這般消沉,先自喪失鬥志,如何能取勝,他心裡異常納悶,幾次想出言詢問,但都沒有冒昧出口。

婉兒忍不住,伸手指著對面濃蔭下的怪人,道:“爹爹,他們就是‘幽冥鬼洞’的鬼魅嗎?”

綠衣人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說道:“午時前,如果‘混元坪’左近的松柏皆枯死,你們就護送小姐離開‘萬景仙蹤窟’。”

三位綠袍老人齊齊沉聲道:“聆聽仙主決諭。”

尹靖吃了一驚,心想此地綠草如苗,樹木蔥蘢,除非一把火燒,任什麼也無法使這附近的草木枯死,莫非那怪人有什麼惡毒伎倆不成?

這一想不禁劍眉飛揚,氣憤填胸,決心於危難之際出手相助。

綠衣人見他滿臉堅毅之色,似乎早巳看穿他的心思,當下微笑道:

“松柏枯死之時,務請小俠一併離去,爾後犬女湖海漂泊,期能時加照護。”說到後來,語氣微帶傷感。

尹靖忽然豪氣衝雲朗笑道:“在下雖然黔驢薄技,仙主如有委用之處,願盡綿薄之力。”

綠衣人仰天哈哈朗笑道:“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如果此地一片世外桃源,註定該化為灰燼,亦天命耳!”

尹靖聽了,大為疑惑,他前面二句分明在緬懷先人恩德,大有從容赴義之概,但後面語中念義他卻一時思索不解。

笑聲中,對面濃蔭下,亦傳來一陣淒涼、悲壯的嚎笑,如猿號狼嗥、難聽至極。

綠衣人笑聲突斂,向屬下人沉聲道:“緊記吾言!”說著大踏步走向那巨石。

尹靖怔了一下,只見他步法豪爽浪漫,生似視死如歸,從容就義的壯士一般。

抬頭瞭望之際,不禁又是一怔,敢情對面濃蔭下,亦走出一位怪人,頭上蓬鬆,髮絲斑白,曙光映照,銀光閃閃,臉上死板一動不動,要不是腳下在微微跨動,幾乎使人疑為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二人來到巨石下站定,白髮怪人冷笑道:“倏忽瞪違十載,葛兄仙風猶存。”

綠衣人道:“十年不見,宇文兄倒是改觀不少。”

白髮怪人呵呵怪笑道:“葛兄是不是懷疑兄弟緣何鬢髮斑白?”

綠衣人大笑道:“這個有何可疑之處?宇文兄這次‘仙鬼大會’旨在必勝,十年來想必有驚人進展?”

白髮怪人臉皮抽動了幾下,冷冷道:“如果我們能共渡厄運,定教葛兄指正兄弟這點微薄的成就……”說道從身上掏出本小冊子接道:“兄弟以此作賭注。”

綠衣人臉色微微一凜,道:“今年丙丁屬火,祝融昇天,只怕厄運難逃……”也從身上掏出一面令牌,道:“山人以此作賭注。”

白髮怪人臉皮又一陣抽動,大笑道:“‘乾坤日月令’,哈哈,我這本‘伏義奇書’記載天地間辛秘,‘乾坤日月令’不但是稀世奇寶,而且關係中原武林安寧,這二物價值相近,大可痛快地一賭。”

尹靖大吃一驚,江湖傳言“乾坤日月令”遺失,原來是被“萬景仙蹤窟”的人偷來,此物原來是中原武林聖潔的標記,並系江湖安寧至巨,非設法把它取回不可。

突然綠衣人走近石壁,揮手疾書,過了片刻白髮怪人也上去寫了一陣。

尹靖運目望去,那平滑的石壁自右而左,書著不少行書字跡,只見寫道:

司命三教

首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文慈世祖

……

……

……

……

司命三教

六屆仙鬼大會仙和鬼坐化文慈世祖

底下一行,正是綠衣人與白髮怪人適才用手指在石上劃出,只見劃道: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大會仙和鬼

綠衣仙人

最後勝負之局,尚未填寫,自然是留待勝負決出後再填上。

他發覺“七屆仙鬼大會”的字跡,入石不到一、二分深,比起前面幾行來得膚淺,足見文慈世組與司命三教,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六屆仙鬼大會結局寫著“坐化”二宇,他想莫非二人比賽到最後兩敗俱傷,功力罄盡,以致同時坐化圓寂?

思念中,忽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全身不動,緩緩飄起,輕輕落在巨石上。

他想二人即將開始比鬥,心中一急,忙起身一掠,一式“平步青雲”跨步之間宛如一隻巨鷹,飄落在“混元坪”上。

腳剛著地,一股熱流自巨石上撲出,烘得他渾身發熱難受。

綠衣仙人怔了一下,道;“小俠意欲何為?”

尹靖向二人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參加賭注。”他為人心直氣正,想在公平競爭下,取回“乾坤日月令”。

幽冥鬼主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與綠衣仙人是否能渡過厄運,尚屬難料,你有多大道行,想來陪葬?”

尹靖聽得有點茫然,淡淡一笑,道:“晚輩雖然自不量力,但對這公平賭注,甚感興趣。”

幽冥鬼主鼻孔裡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你有什麼東西可作賭注?”

尹靖取出“松紋古劍”,晃了一晃,道:“晚輩手中匕首,是武當派鎮山寶器‘松紋古劍’,削鐵如泥。”

幽冥鬼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松紋古劍雖稱得上寶器,但究屬有價之物,如何能與伏義奇書,及乾坤日月令,這二種稀世之寶相比擬?”

尹靖急得眉頭直皺,心中大感為難。

綠衣仙人微微一笑道:“小俠有所不知,這‘仙鬼大會’與江湖上一般比武論劍的英雄會不相同。”

尹靖從幾人的神色,早已料到其中必有隱情,聞言忙笑道:“晚輩願聞其詳。”

綠衣仙人道:“請小俠先看看,石壁所題字跡。”

尹靖道:“晚輩早已閱過。”

綠衣仙人微微一驚,道:“小俠好眼力,既已看過,想必注意到‘六屆仙鬼大會’文慈世祖司命三教坐化這一行?”

尹靖點了點頭。

綠衣仙人接道:“小俠可知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因何坐化嗎?”

尹靖沉思片刻,說道:“許是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二位前輩互較內力,以致真氣虛脫,圓寂坐化。”

幽冥鬼主冷笑一聲,道:“井蛙之見!”尹靖臉上不禁一熱。

綠衣仙人神色一陣激動,道:“小俠推測僅是常理,事實上十年前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未嘗互拼一招半式就雙雙坐化,唉……山人因此遺憾終身,與內子不睦。”

尹靖微微一怔,詫異道:“晚輩資質愚庸,請教前輩一開茅塞。”

綠衣仙人頷首道:“小俠可覺得現在有何異樣?”

尹靖只覺四周大氣悶熱,在深秋時節本不應有此現象,當即答道:“此地空氣格外悶熱。”

綠衣仙人仰天望了望天色,緩緩道:“眼下何以特別悶熱,‘伏義奇書’所載頗詳,請宇文兄詳為指教。”

幽冥鬼主嘿嘿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能依奇書所載同二位陳述……”白眼翻了幾翻,接道:“據‘伏義奇書混沌篇’所載。

混沌初開之際,由太虛中飛出一團火球,歷億萬年,火球外殼漸漸凝固。

於是陰陽際會,乾坤始造,致中和而萬物生焉,後歷億萬年遂成人間之世。

火球表面早已凝固,但地心熱力依然異常烈熾,此火力名曰‘地夷明火’。

‘地夷明火’每十年從一處裂縫噴射而出,千里以內萬物凋斃,因此乃移‘東海冰石’填補其上。

我們現在立身的‘混元坪’便是‘東海冰石’,熱氣正是‘地夷明火’透過冰石散發出的火力。”

尹靖聽得大為驚奇,怔了良久,才說道:“‘地夷明火’蒸蒸而上,萬物豈不慘哉?”

綠衣仙人道:“‘東海冰石’覆蓋其上,‘地夷明火’上升時,竟二十里內草木具凋,生靈萎斃。因此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才每十年夷火上升之時,聚會‘混元坪’,以本身修行的‘貝葉神功’及‘陰屍功’,潛移默化‘地夷明火’,使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這一片長春基業,不致化為灰燼。十年前夷火特盛,祝融昇天,二位先人乃因而坐化‘混元坪’上。

唉!今年丙丁屬火,祝融大熾,‘乾坤日月令’雖是萬年寒玉,也不知能否助山人渡此厄運,維持這一片世外桃源,不為夷火焚化。”

尹靖俠情豪壯,肅然道:“晚輩習過幾年玄門內家吐納之學,願在‘混元坪’上略盡涓滴之勞。”

綠衣仙人見他言情真摯,激動道:“‘地夷明火’午未之交可融金化鐵,小俠義救犬女,恩重如山,山人萬萬不可拖累。”

尹靖豪氣干雲,朗笑道:“晚輩自願一試,就是火化在‘混元坪’上,亦毫無怨言。”

幽冥鬼主冷哼道:“你雖有陪葬之意,如沒有值得下注的東西,老夫亦不能相容。”

尹靖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陣,突然觸及藏在內衣的“藏玄秘圖”,劍眉一皺,凝目沉思。

幽冥鬼主顯得不耐煩,催促道:“如無可值一賭之物,就速離‘混元坪’,現地下‘地夷明火’漸盛,刻不容緩。”

尹靖掏出“藏玄秘圖”,微笑道:“二位前輩,不知聽過‘玄天圖’否?”

幽冥鬼主與綠衣仙人齊齊一怔,只聽幽冥鬼主道:“玄天圖乃武當派開山鼻祖三豐真人手著的武學秘籍,你如果有寶圖,大可一賭。”

尹靖心中一喜,微笑道:“晚輩手中之圖是指示‘玄天圖’珍藏所在的‘藏玄秘圖’。”

幽冥鬼主頷首冷峻道:“仙鬼大會未曾有凡人參加……”

伸手一指山壁道:“你能在山壁上留字,便有資格參與。”

話剛落口,青衫微飄,尹靖已飛落“混元坪”,左手運掌將“七屆仙鬼大會”後面“大會”二字,好像擦黑板似的抹掉。

右手“太乙玄功”默運指尖,填寫成“人大會”三字,又在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中間,書著上“終南尹靖”。

於是遂成:

幽冥鬼主

七屆仙鬼人大會終南尹靖仙鬼人

綠衣仙人

書畢轉身之際,陡覺微風飄拂,他情知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跟蹤下來查看,但他卻在他們離去時才察覺,心中不禁大為敬佩。

躍上“混元坪”時,石上熱氣更盛,只見綠衣仙人與幽冥鬼主,分坐在南方丙丁,乃東方甲乙位。

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其上放著“伏義奇書”,尹靖乃將“藏玄秘圖”放在書上。

尹靖大踏步走到北方壬癸,盤膝趺坐,默運“太乙玄功”緩緩吸取石上“地夷明火”。

知音客帶著苑蘭公主與天外神叟等人來到時,正值“仙鬼人”三者行功正盛的時刻,遠望之下,宛如三尊泥佛頭頂冒著紅綠白三色煙霧。

這時巨石上熱氣裊裊上升,幻成一種無色無形的氣流,使眼前景物晃動跳躍。那“仙鬼人”三者,宛如水中倒影被微風吹縐,漣漪盪漾,幻成模糊煙影,蔚成奇觀。

天外神叟大為驚愕,道:“運功時能頭冒煙霧,兄弟以往僅是耳聞,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說話之時,突然一股熱氣隨風撲來,熱風過處,草木立時變色,周圍諸人也被薰得悶熱難耐。

苑蘭公主柳眉微顰,說道:“這石上有何蹊蹺?”

知音客憂容滿面,沉聲道:“石下‘地夷明火’上升,仙主與幽冥鬼主各以生平修行內功吸取夷火,以保護這片長青之地,那位小俠怎也會在‘混元坪’上?”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冷漠地秀臉上浮起一絲激動之色,急聲道:“‘地夷明火’豈是人為可抗?”話聲中宛如仙子凌波,飄身飛起,輕盈妙曼,落在“混元坪”上。

哪知雙足點地,驀然一股強烈無比的熱力湧上身體,她覺得這股熱力幾乎要把她火化成灰石,急忙雙手合什在胸前,垂簾運功,遠遠望去,生似一座觀音佛像,聖潔、清貴,飄然脫世。

她良久才睜開鳳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尹靖那端莊禪靜的俊影。

這時他頭頂冒出白煙正濃,約七寸左右高,面上神光流轉寶相莊嚴,一片祥和安逸之色。

苑蘭公主芳心陡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慰,香唇乍綻,輕輕叫了一聲:“尹公子!”聲音低微溫柔。

尹靖既沒有答腔,也沒有睜眼。

苑蘭公主猛生警惕,她迅速想到尹靖此刻正以無上的內功吸取“地夷明火”,用天神勻會之力,轉達三十六週天,十二重樓,再緩緩散發出體外。

這種過程異常危險,一處功力不足,全身經脈會立被焚化成灰石。

她突然神色一變,敢情綠衣仙人全身被紅色煙霧籠罩著,這正是東夷絕傳的“貝葉神功”,在中原武林,居然有人擅於此道,怎不將她驚住?

驚愕之間,驀然又是一股熱氣撲向身體,雙袖羅衫立時焦化成灰,她急忙運功抗拒。

要知苑蘭公主與“仙鬼人”三者不同,她是以內力抗拒夷火入侵,壓力越大,反應力越強,因此只能支持一時,不能長久。

“仙鬼人”三者,乃以潛移默化之功,以柔克剛之力,化有形為無形,化無形為幻虛,但這一來除非熱力自行消退,否則無法中途自脫,一但熱力越出最大極限,也立時將化成灰石。

這時“混元坪”四周花草,在三丈內皆焦成灰燼,一片焦爛塗灰之色,而且緩緩蔓延開去。

突然傳來一聲朗笑,一道黑影如巨鷹撲落“混元坪”。

那人正是天外神叟黃宮,他與苑蘭公主一般,迅速以“大聖罡氣”抗拒夷火入侵,神目四掃,瞥見“混元坪”正中冒著藍色煙霧,仔細端詳一陣,敢情那是一塊藍玉,上面放著一本書及一張折圖,他雖然未認出那三樣東西為何物,但已想到必是稀世奇珍。

轉念中不禁向前跨動二步,但一走動,夷火熱力頓時疾湧而上,全身汗溼淋漓,肺腑隱隱作痛,因此急忙提氣運功,不敢挪動身體。

過了一陣,痛苦稍減,他心中暗暗忖道:藍衣姑娘內力修行不在自己之下,那三件東西如是稀世奇珍,她如何會無竊取之意?

因此乃以試探的口氣說道:“姑娘可知那冉冉冒煙者為何物?”

苑蘭公主冷冷道:“蘭田日暖玉生煙。”

天外神叟不解道:“姑娘語焉不詳,老朽一知半解。”

苑蘭公主道:“觀藍玉上的書籍與折圖,絲毫無損,那藍玉必是‘萬年寒玉’無疑。”

天外神叟“嗯”了一聲道:“八稜頭角又是萬年寒玉,此物正是‘乾坤日月令’。”

二人一開口說話,頓時汗溼濡濡。

天外神叟只覺苑蘭公主合什運功的行徑,頗似佛家禪門的心訣。

這時,她粉臉紅得像晚霞那麼豔麗,秀目深注著尹靖,往常那英朗之氣,已化為無限柔情。

天外神叟目光流盼之間,只見“仙鬼人”三者,如三尊泥佛,端莊靜坐,頭上煙霧正濃,他心中暗驚,這三人功力之高,在當今武林,只怕無出其右者。

顯然“乾坤日月令”上的書籍及折圖,一定是稀世無匹的奇珍。

風雲際會,千載難逢,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因此他雙目一閉,手臂持棒,緩緩平伸,將“大聖罡氣”運到頂點,準備出手奪取奇寶。

他功力深厚,調息過一陣,只覺全身熱氣稍減,但石上發出的熱力一陣比一陣強烈,額角豆大的汗珠還未流下,就化成汽體蒸發了。

心念忽轉,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時,見他陡然雙肩一晃,竄到巨石中央,伸手徑往那三件寶物抓去。

哪知手臂距離三尺外,一股罕烈無倫的熱氣,烘面撲上,下額飄拂的鬍鬚,立時燒焦,臉上則痛如刀割。

只聽他大吼一聲,“齊眉棒”往石上點去,身如箭矢,射起四丈多高,在空中連翻幾滾,一陣旋風飄落在“混元坪”六丈外。

著地後,一連跌顛三步才站定,他只覺全身痛徹無比,如置身在火爐裡煎熬,忙就地運功調息。

他跌坐之處,離“幽冥鬼主”那七個奇裝異服的怪人不過二三丈遠。

他們個個神情死板,既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動一下。

就在天外神叟飛離“混元坪”之際,苑蘭公主感到石上熱度,已到她功力所能抗拒的極限,如不離去,只怕要活生生被夷火焚成灰石。

這時,她深深體會到“仙鬼人”三者功力之高,已到超凡入聖之境。

但她情知這“仙鬼人”三者,不象自己能在無法抗拒之時離去,如果熱力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他們只有坐以待斃,被焚為灰石。

她離去時,猶頻頻回顧著尹靖,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尹靖頭上白煙濃凝如雲,足見他目下尚有足夠的餘力,承受“地夷明火”。

她不禁長長一嘆,蓮足輕點,宛如絕世飛仙飄落“混元坪”七丈外。

柳夢龍與宋文屏,驀聞天外神叟大叫一聲,就飛落“混元坪”,以為必有所獲,疾忙飛步趕去。

突然二人大為震駭,只見天外神叟臉如黑炭,那雪白的美須,已燒成黑黝黝的短鬍子。

柳夢龍驚問道:“黃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天外神叟沉聲道:“柳、宋二兄,十萬火急,你們身上可帶有解火毒的藥麼?”

原來“混元坪”正中是全石熱力最高的地方,他伸手取寶之時,無法運功抵禦熱力,若非那裡放著由“萬年寒玉”琢成的“乾坤日月令”,加上他本身功力深厚,否則將立被火化。

柳夢龍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道:“兄弟身上帶有冰山雪蓮煉成的藥丸,黃兄服下一顆試試。”說著遞了一粒過去。

天外神叟服下藥丸,調息了一陣,說道;“那石坪正中放著‘乾坤日月令’及二本奇書,兄弟雖未看清楚,但有可能就是‘玄天圖’。”

稀世奇珍,具有無比的誘惑力,柳夢龍與宋文屏聞言突然返身向“混元坪”奔去。

二人來到五丈外,霍地停身裹足不前,敢情此刻那石坪漸成紫紅色,好象火爐裡快烤紅的鋼鐵一般。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陰陰怒叱,道:“站住!”

轉頭望去,只見濃蔭下的七個怪人,肩膀搖晃,長袖揮拂,好象魅魑般地竄了過來。

這七人奔行奇速,顯見功力不凡。

眨眼已到眼前,為首一位紫衣怪人,白眼一翻,怪聲怪氣地說道:“從現在到午未之交,不許有人闖上‘混元坪’。”

柳夢龍嘿嘿冷笑道:“老夫做事,豈是你們管得著。”

紫衣怪人尖聲怪叫道:“你自取滅亡事小,叨擾鬼主事大,走開!”

柳夢龍心頭大怒,正待發作,宋文屏陰陰冷笑道:“柳兄理這些魅魑作甚,石坪熱度越來越高,事不宜遲。”

話落口,二人飛向“混元坪”衝去。

紫衣怪人長袖一拂,尖喝道:“截住!”

一個灰衣怪人及一個黃衣怪人,如幽靈般疾撲而上。

柳夢龍陡覺背後一股陰風襲到,冷笑道:“鼠輩找死!”

反手一招“天王託塔”左手格開灰衣怪人,右手揮擊對方下頷。

灰衣人疾讓一步,掌劈“雲詭波譎”,陰風森森,徑向柳堡主撞到。

柳堡主採取速戰速決的戰略,沉臂疾吐,一招“七星聚會”,直捲過去。

“砰”一聲微響,灰衣人連退三步,翻身栽倒。

柳夢龍鼻聞一陣腐臭之氣,心中大震,急忙閉住呼吸,飄到二丈開外。

宋文屏以暗器手法見稱武林,對掌劍之學,不若柳夢龍之精悍威猛,因此直到現在還同黃衣怪人打得難解難分。

忽見柳夢龍擊倒灰衣怪人後,掩鼻疾退,立刻想到這幾位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人,掌爪之中,一定隱含有奇毒。

黃衣怪人突然怪嘯一聲,揚手劈出一股陰毒腐朽之氣。

宋文屏不敢硬接,提氣縮腹飄退一丈外,揚手射出三粒“七煞追魂彈”。

旭陽下,但見一片烏光撩亂的彈影,在空中相互撞擊,“砰嘭”之聲,不絕於耳。

那片烏光陡地化成綠霧,挾著閃閃蓬針,向黃衣怪人罩落。

一聲悽慘嚎叫,黃衣怪人頓時中針倒地。

宋文屏雙肩一晃,竄到柳夢龍身邊,急聲問道:“柳兄受傷了嗎?”

柳夢龍苦笑道:“那怪人掌中含有奇毒,我一時大意誤吸少許,幸好其功力未臻火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陰惻刺耳的怪笑聲,那人道:“也接在下一掌,試試已否臻至火候?”紫衣怪人臉似黃紙,死板板地向他們逼近。

宋文屏雙手一展,左右指縫間,挾著六個彈丸.陰鷙冷笑道:“光天化日下,裝神弄鬼,算啥子門道……”

紫衣怪人適才見識過他暗器的厲害,見他雙手指縫間挾滿彈丸,一時不敢接近,長袖一揮,其餘的人迅速散開。

這時“混元坪”四周的花草枯萎凋斃,蔓延到五丈以外,那些怪人在枯草邊緣,布成陣勢,防止柳、宋二人侵犯。

宋文屏衡量目前情勢,柳夢龍與天外神叟均已受傷,憑自家一人之力,絕無法闖過那些怪人,再說石坪現在烤得象紅磚一般,就是順利闖過那些怪人的阻擾,要上石坪只怕也艱難異常。

他為人狡猾陰險,老謀深算,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肯輕率一試,因此只好靜以觀變,伺機下手。

此刻“萬景仙蹤窟”那邊的三位綠袍老人,也在綠衣仙人五丈外的草地上,嚴陣維護。

苑蘭公主卓立在石坪北方,距尹靖盤坐之處不過兩丈左右。

她全神貫注著尹靖運動的變化,香汗濡濡,冷漠的臉上時時浮現出焦慮之色。

那石坪上,“仙鬼人”三者,各自以無比的犧牲精神及堅強毅力,默運震古爍今的蓋世神功、潛移默化,透過東海冰石發出的“地夷明火”。

場中的氣氛異常緊張、沉悶,熱氣橫溢,使四處之人汗珠淋漓,焦萎花草又蔓延一丈多遠,漸漸接近那些蒼翠的松柏槐樹。

驀然由幽冥鬼洞方向,風馳電掣般地奔來二道人影。

前面是身著白衣的絕美少女,後面是身穿華服的俊美少年。

白衣美女奔過天外神叟身邊,倏地在停了下來,嬌聲問道:“喂!你是誰?”她見那人面黑如炭,鬍鬚短卷,甚是滑稽。

天外神叟在調息運功,聞言睜目一看,呵呵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雪山林琪姑娘,你不認得老夫了?”

林琪端詳了一陣,覺得有點面善,但卻認不出來,搖頭道:“奇怪!你手中‘齊眉棒’是天震教主的隨身兵器,怎會跑到你身上?”

天外神叟哈哈笑道:“上山騎馬,涉水行舟,有何奇怪之處?老夫便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是也。”

林琪驚“噫”一聲,道:“你是被火燒成黑炭頭的。”

黃宮以銀鬚皓首,神目威稜而馳名江湖,故有神叟之稱,聞言不禁惱羞成怒,厲喝道:

“娃兒胡言!”單掌推出一股狂風怒捲過去。

他功力高強,這一掌武林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數,林琪萬想不到他會突然含憤出手,只見掌勢來得迅猛無倫,閃封都來不及。

“砰”的一聲,林琪的嬌軀,翻了二三十個跟頭,直飛二丈以外。

她雖然栽倒,全身卻無異樣的感覺。迅速又爬了起來。

忽然一股熱氣自“丹田”升起,頓時內力泉湧,精神百倍,大踏步向天外神叟奔去,嬌嗔道;“要打也不說一聲,學那暗算的勾當。”

天外神叟大大一怔,心想這女娃兒武功稀鬆平凡得很,被劈了一掌,怎會若無其事,反而來勢更兇?

敢情天外神叟認為林琪武功平平,同時自家正在運功療傷治火,不敢全力施為,只施出五成功力教訓後輩所至,雖然僅有五成,但目下一般武林高手,已絕少能禁得住。

這時,林琪奔到他面前,雙掌交叉揮拍,叱聲雷動,招招都是雪山嫡傳的絕學。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就地坐穩,“齊眉棒”左翻右滾,上旋下盤,猶若墨龍,把林琪困在棒影之內。

但林琪精神抖擻,鬥志高昂,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敢同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梟雄過招,而且打得有聲有色,難分難解。

天外神叟因內傷之故,不敢全力施為,大有虎落平陽之感,但林琪越戰越勇,更令他驚奇不已。

忽然宋文屏大聲道:“黃兄,那女娃是誰?”他暗驚這女娃兒,竟能與天外神叟戰成平手,不禁動問。

林琪是雪山門下的後生小輩,天外神叟與她久戰不下,他日傳揚開去,將大失顏面。

因之聽宋文屏一問,頓時殺機怒熾,暴喝一聲,一招“搗翻天盤”穿飛出去。

但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搗海,棒影勁氣,呼嘯激盪,徑向林琪壓落。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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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三件奇寶

這一招不但威力奇猛,而且變化深奧,林琪如何能抵擋得住?只聽天外神叟喝聲:“去吧!”齊眉棒正好穿在她膝彎之間,把她挑飛出三丈之外。

但她落地後,只退了一步,就四平八穩地站住了。

天外神叟微微一怔,目光炯炯地凝望過去,心想這女娃骨頭真硬,劈也劈不死,挑也挑不傷,現在內腑感到隱隱作痛,她要是再來,可就麻煩了。

林琪膝彎火辣辣地疼痛,一見天外神叟目光湛湛,心生怯意,不敢再攻上去。

她情知天外神叟的武功,不在她師父冰心神尼之下,目前許是內傷之故,自己才能勉強同他打上幾招。

此刻她體內那股衝動力量,早已平息下來,因此嫣然一笑,道:“老前輩武功超凡入聖,晚輩望塵莫及,承蒙手下留情,這廂有禮。”說著盈盈道了一個萬福。

天外神叟脖子一陣炎熱,乾咳一聲,道:“哪裡!哪裡!姑娘身手高強,在十大門派後輩中,只怕找不到第二人。”

林琪盈盈一笑道:“黃老前輩過獎了,以後還望多多培植。”

天外神叟暗罵道:鬼丫頭,笑裡藏刀,嘴巴倒是甜蜜的緊。他也是老奸巨滑之流,嘿嘿乾笑兩聲,裝做若無其事。

林琪美目流轉,驚“噫”一聲,只見“混元坪”紅的像是在火爐裡烤煉的鋼石一般。

石上冉冉冒著青色的火焰,這不正是爐火純青的現象?

令她更為驚訝的是,石坪上居然還坐有人,她因站在南面,只見到綠衣仙人及幽冥鬼主,並沒有看到尹靖。

只見他二人頭上冒著紅煙及綠煙,她聽師傅冰心神尼說過,內功練到上乘之境,運功時頭上會冒出煙霧。

當下不禁驚問道:“黃老前輩,那石上為什麼那麼紅?還在冒煙?”

天外神叟正襟危坐,冷冷道:“你不覺得很熱嗎?”

“熱?”林琪搖搖頭道:“是嗎?我一點也不熱。”

天外神叟眼睛一瞪,這女娃兒詭計多得很,附近花草都快萎盡了,在場諸人無不運功抗拒熱力,她還在裝腔作勢,佯裝不熱。

只聽他哼了一聲,道:“那石坪是被‘地夷明火’燒紅,現在熱力可熔金化鐵,姑娘既是不怕熱,不妨去那石上試試。”

林琪吃驚道:“那石上二人為什麼坐著不走?”

“他們為什麼自殺?老夫與你一樣,無可奉告。”

一陣冷冷語音,接道:“胡說!什麼自殺?他們是以絕世神功,潛移默化石上,疏導‘地夷明火’,以保護這一片綠野山原。”

天外神叟循聲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是一位二十出頭華服少年,站在三丈之外,說完話又轉望著“混元坪”。

當下冷笑道:“嘿嘿,這等火力豈是內功所能潛移默化?”

他功力之高,在武林之世已是罕見,林琪情知他絕非信口開河,不禁微笑,道:“黃老前輩,你說他二人會被燒死嗎?”

天外神叟道:“豈止二人,三人都會坐化。”

林琪怔了一下,道:“還有一人是誰?我怎麼沒有看到?”

天外神叟連哼二聲,道:“那人,姑娘想必急於一見,現在去了,還可見到遺容,再遲只怕要變成一尊石人了。”

林琪芳心大震,已知他所說的是誰,忙展開身形,向那大石疾撲過去。

華服少年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尾隨。

林琪繞過左邊,已見苑蘭公主合什佇立在巨石二丈外,頭臉微揚,秀眉上翹,她身上的藍色羅綺,由於汗流浹背,緊貼在嬌軀上,曲線玲瓏透剔,雍容秀雅,宛如一座觀音佛像仰天默禱。

石坪上尹靖暝目端坐,此刻他頭上的白煙,猶自裊繞盤旋,不過已顯得很稀薄飄拂。

林琪立刻想到事態嚴重,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尹公子!”飛跑過去。

苑蘭公主突然轉過身來,低喝一聲,道:“站住。”

語音冰冷中,具有無比威嚴,令人無法抗拒,林琪不自覺地佇立不動了。

二人默默無言地對立一陣,林琪打破沉寂,問道:“尹公子沒事嗎?”寥寥幾字,已表明她心中一切。

苑蘭公主冷冷道:“不關你事,走開!”

林琪哪裡肯走,又說道:“看石上色澤,熱度可想而知,你不想辦法救尹公子下來嗎?”

她本無悶熱之感,但一見石坪殷紅的色澤及藍色的火焰,不禁由衷生出一股熱意,秀額已呈現出幾顆汗珠。

苑蘭公主秀眉微蹙,冷玲道:“要救他,豈是易事?”

林琪見她第一次顰著秀眉說話,把喜怒哀樂,形諸外表,聞言失驚道:“公主難道真個無法救他下來。”

苑蘭公主眉頭又是一皺,似乎對林琪的話很感不耐煩,冷冷道:“我正在想辦法。”說著轉過身去。

林琪對她有幾分畏忌,不敢過於進逼,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這時距石坪約三丈遠,她除了覺得氣流特別熱外,毫無難受的感觸。

華服少年忽然遙遙朗聲,道:“林姑娘不可過於接近,十年前六屆‘仙鬼大會’在下曾經目睹,當時石上色澤與今日一般無二,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二位先祖師,就因此坐化。”

林琪回首望去,只見華服少年遠遠站在五丈之外,珠汗流淌,真可謂揮汗成雨。

她突然全身抖顫,心急如焚,尹靖果真如他所言坐化“混元坪”,那她還有什麼興趣偷生人間?因之立下決心,要冒險把尹靖救下。

只見她蓮足輕點宛如一隻大白鶴,凌空飄舞,徑向“混元坪”撲落。

突然“嗖”的一聲,藍影一閃,林琪柳腰被一條藍色絲帶纏住。

那絲帶微震,林琪嬌軀倒飛二丈多遠,落地之處,正是她方才立身的地方。

抬目一看,只見苑蘭公主素手在腰間一匝,那藍色絲綾復緊縮在纖腰。

林琪突然理直氣壯地說道:“公主既無法救他,為什麼還阻住我?”

苑蘭公主冷哼道:“我在默誦‘貝葉萬言經’,尋索施救之道。你兩度叨擾打斷了我的思路。尹公子如有三長兩短,你百死莫贖。”

林琪怔得目瞪口呆,良久無言。

華服少年突然冷笑一聲道:“他們頭上煙冒已盡,顯見內力已罄,就是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只怕回天乏術。”

忽聽“萬景仙蹤窟”那邊有人大聲道:“未時已過,‘地夷明火’開始消退。”

抬頭望去,“混元坪”瞬息之間,已變成赤紫黑色,原來這石坪是“東海冰石”,因此“地夷明火”一退,冰冷得特別快。

三人提氣縱躍,先後躍上混元坪,忽見人影幢幢,混元坪上多了十來人。

南方四個綠袍老人及綠衣少女,佇立在綠野仙人的左右。

東方五位奇裝異服的怪人,分列在幽冥鬼主的身旁。

西面三人,正是滿臉黑黝焦須的天外神叟及衣衫襤樓的柳夢龍,宋文屏。

此刻石坪上熱力還很強烈,不過這些人的功力都能忍受的住。

苑蘭公主美目深注著尹靖,只見他寶相莊嚴,端坐如松,膚色晶瑩如玉,日光下閃閃發亮,生如一座瓷人。

林琪則如痴如醉,呆呆地望著尹靖出神。

忽然婉兒驚叫一聲:“爹爹”飛身向綠衣仙人懷中撲去。

知音客反手一抄,把婉兒帶了回去。

其中一年紀最大的綠袍老人,帶著悲痛的語調說道:“小姐不可造次,老僕追隨先人文慈世祖數十年,自三屆‘仙鬼大會’以來,屢次參與,未當中綴,每屆‘地夷明火’消退後,文慈世祖與三教司命均靜坐三日夜,即行恢復功力,彼時他們頭頂都尚有煙霧繚繞。

唉,十年前六屆‘仙鬼大會’,‘東海冰石’熱力特強,與今日情形相仿,未時未至,文慈世祖與司命三教頭上煙霧突告殆盡,當時眾人未加細審,三日後二位老人即坐化成灰石……”

說到後來,語音低沉哀傷。

林琪聞言花容失色,全身發抖,緩緩向尹靖走去。

想他三番二次,出生入死,救自己脫離險境,正是恩深如海,義重如山,何況這位淳厚英爽的少年,已完全佔據了她的心房。

這時她心裡迷迷茫茫,只想著一件事:只要他能活著,我願挨受任何苦難,就是犧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她痴痴地走過苑蘭公主的身邊,苑蘭公主既沒喊她,也沒攔她,猶自冥目沉思,似乎在以其天縱才智,思索一件重大之事。

林琪走到尹靖面前,低低叫了一聲:“尹公子。”

見他不理,那盈盈的珠淚,再也忍不住了,立刻脫眶而出,撲簌簌地淌下來。

一滴一滴,落在尹靖的手臂,衣服上。

淌下的眼淚,宛如珠走玉盤,在尹靖手臂上滾了幾滾,才消失不見,在衣服上的淚珠,也慢慢落下手臂,最後才消失。

林琪哭至傷心處,淚下如雨,如蓮珠淌落。

她眼淚流下很多,但尹靖肌膚生似吸水棉,珠淚一觸皮膚立即乾涸。

苑蘭公主沉思良久,突然被林琪的哭聲吵醒,只見她在尹靖面前哭得淚人一般,芳心一震,冷喝道:“林琪走開!不得騷擾他。”

林琪怔了一怔,收淚道:“公主你說他不會死嗎?”

苑蘭公主道:“你不要吵他,可多一份生機。”

忽聞一陣嘿嘿冷笑,接道:“那小娃想畢早已化成灰石,葛兄如果也已經坐化,那三樣寶物,當歸兄弟所有。”

群豪聞言一驚,敢情那幽冥鬼主突然開口說話。

那綠衣仙人,亦啟應道:“這三樣寶物歸屬,正該解決,只是你我全身無法動彈,宇文兄不知如何分勝負?”

“萬景仙蹤窟”與“幽冥鬼洞”的人,一見主人言笑如常,眾人皆喜。

林琪又疾忙叫了幾聲:“尹公子。”希望他能答腔。

哪知尹公子卻不理不應,林琪不禁心痛如割,向苑蘭公主氣忿地說道:“你枉稱胸羅萬機,現在他們二人都言笑如常,只有尹公子不能開腔,你卻幹望著無法救他。”

苑蘭公主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如果我推想不錯,尹公子現在要是開口,就不好了。”

林琪微微一怔,不解道:“什麼?能說話反而不好?”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懂得什麼?說了你也不明白。”

林琪知道再問苑蘭公主也不會理會自己,因此只好悶在肚裡,乾急著靜觀變化。

幽冥鬼主想過了一陣,嘿嘿笑道:“葛兄尊目不知能否睜開?”

綠衣仙人道:“勉可施為。”

幽冥鬼主道:“很好,很好,先師司命三教仙逝時,留下一部陰屍經,經中所載武學,專門剋制令師文慈世祖的‘天佛掌’,兄弟窮十載光陰,把他精研透徹,可惜你我無法動手過招,權變之計,兄弟將‘陰屍經’奉上,葛兄過目後,對箇中招術,若有破解之道,便算你勝,否則,哈哈,葛兄便是承讓了。”

綠衣仙人微微一怔,要知司命三教一代鬼才,歷屆“仙鬼大會”,他岳父文慈世祖的“天佛掌”都無法勝對方的“陰屍掌”一招半式,七屆“仙鬼大會”之前,文慈世祖曾有遺訓,留下一個玉盒置於“廣寒宮”,他知道必是剋制“陰屍掌”的要秘,終因夫婦不睦,數年來他一直無法瞻仰那玉盒中的遺籍。

想到此,不禁暗歎一聲,但就是無法破解司命三教遺下的“陰屍經”,也不能弱了師門的威名。

當即笑道:“宇文兄的辦法,果然高明,山人極願拜閱神技。”

幽冥鬼主叫了一聲:“雷兒過來!”

華服少年應聲大踏步走過去,伏地拜道:“雷兒拜見叔父大人。”

幽冥鬼主細說一陣,華服少年探手入鬼主身上取出一本小冊子。

轉身走到綠衣仙人面前,伏地道:“晚輩參見仙主。”

綠衣仙人說聲:“免禮。”令一位綠袍老人取過“陰屍經”展開在眼前,一頁一頁,細細觀看。

這時,在石坪上的黃、柳、宋三人私下以傳音入密的功力悄悄在商量。

天外神叟道:“柳兄之意,趁他們此刻互爭之際下手有些不妥。”

柳夢龍怔了一下,道;“黃兄高見,何時才宜於下手?”

黃宮道:“在勝負未分之前,這三件寶物還是公共物,此時貿然出手勢必遭到群攻,一待勝負分定,那寶物歸一方所有,負的一方必心有不甘,我們伺機下手,他們不但不會阻擾,反必存著幸災樂禍之感。”

宋文屏道:“黃兄之論,果然高明。”

黃宮道:“宋兄,少待出手時,你先用暗器對付頭子,使他們應接不暇。”

綠衣仙人整整看了半個時辰。才看完,他嘆喟一聲,道:“令師胸羅玄機,‘陰屍經’所載武學。浩瀚淵深,當今之世,只怕無人能破解,山人才疏學淺,甘拜……”

突然一陣冷冰圓嫩的嗓音,道:“且慢認輸,我有話問你。”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那玉潔冰清雍雅高貴的藍衣少女。

綠衣仙人怔了一怔,道:“姑娘有何指教?”

苑蘭公主道:“你的‘貝葉神功’與‘天佛掌’授自何人?”

綠衣仙人微微一驚,道:“百年來,無人問起敝窟師承,姑娘可是來自東夷‘無極島玉壺國’?”

苑蘭公主道;“正是。”

綠衣仙人道:“哈哈,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快慰事。說起來該是數百年前的事,先人曾經官拜玉壺國武將,爵列侯位,號諱‘常勝將軍’。三百年前‘常勝將軍’隨‘滄海神君’邀歷中原,並奉命留居中土。

於是,‘常勝將軍’雲覽天下名山勝蹟,在南嶽衡山邂逅一位中原女俠,後情投意合,合籍雙修。百年前二傳文慈世祖、遂移居‘萬景仙蹤窟’,姑娘既是來自東夷,不知故國國運昌盛,物殷民安否?”

苑蘭公主頷首道:“原來你是本朝先臣後裔,無怪乎負本朝絕學。”

綠衣仙人聽她口氣挺大,自稱本朝,不禁微微一愣道:“姑娘世家可也在玉壺國封土列爵?”

苑蘭公主冷冷道:“身佩紫龍令,恩臨玉壺天。”

綠衣仙人大驚道,“公主御駕蒞臨中原,子民罪該萬死……”突然大聲道:“快拜見公主。”萬景仙蹤窟的人齊齊伏地叩頭。

苑蘭公主道;“不知者無罪,令先人常勝將軍,功在本朝,特授於皇家絕學,想不到他的後人卻有這般成就……”語氣略頓,陡然臉色一寒,冰冷冷道:“那‘陰屍經’裡記載什麼驚人武學,拿過來我看看。”

綠衣仙人不敢怠慢,雙手將“陰屍經”高呈過去。

苑蘭公主接過,仔細閱讀,看得很慢。

這時群雄的目光深注在她身上,雖然各懷異志,但卻都屏息噤聲,靜靜等待。

靜默沉悶的氣氛,過得特別緩慢,苑蘭公主比綠衣仙人看得還久,足足看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完,隨即極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我道有何驚人之外,原來稀鬆平凡的很。”素手一揮,將“陰屍經”往幽冥鬼主拋去。

華服少年伸手一把接住。

眾人聞言大為驚愕,雖然許多人未曾看過“陰屍經”,所載何種武學,但從綠衣仙人剛才一席話,已知必是非同凡響。

幽冥鬼主先是一驚,繼而嘿嘿冷笑道:“公主危言聳聽,老朽難服。”

苑蘭公主冷笑道;“‘陰屍功’旁門左道,流於偏激,書中經文,玉壺國三歲童孩都可倒誦如流,不信你聽著……”突然嗤嗤咕咕地背了許多古怪經文:“魍魎科,司芥入彌,沙蒼竺浮,摩呵羅咒,忤迦真言……”

從頭到尾背了一刻鐘,才完全背完。

這些經文奇奧,令人難解,幽冥鬼主花了近十年的功夫,才把它完全滲透,今日聽苑蘭公主背得如此爛熟,不禁目瞪口呆,痴痴出神。

宛蘭公主背後復冷哼道:“我說經文平凡得很,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要不要聽我倒誦?”

這幾句話說得尖酸刻薄,幽冥鬼主不禁惱羞成怒,厲聲道:“雷兒,把‘陰屍經’撕毀。”

華服少年拿著“陰屍經”發抖道,“叔叔,這……”

幽冥鬼主怒聲促道;“聽到沒有!快撕成碎片。”

華服少年不敢抗命,即時把它從中撕斷,幽冥鬼主一再催促,霎時之間又撕成一堆紙屑,苑蘭公主冷笑,“這場比賽,你還敢言勝嗎?”

幽冥鬼主微一沉吟,道:“公主並非比賽當事人,無權干涉這場勝負,哈哈,葛兄你無法破解經文所載武學,這場比鬥至此,勝負之數,彰然明甚。”

綠衣仙人沉思不語,遲遲沒有作答。

石坪北方陡然傳來一陣嘹亮語音,道:“二位前輩能夠目睹事物,口開暢言,但晚輩尚可動手過招。”

群雄循聲望去,只見尹靖雙手一陣揮動,不禁大大一怔,敢情眾人以為他早已坐化,不意卻比手動口地說了起來。

綠衣仙人哈哈笑道:“宇文兄,若言勝者,非這位小俠莫屬。”

他感激尹靖救女恩德,因此立刻開口服輸。

這下輪到幽冥鬼主遲遲不語,尋思對策。

林琪見尹靖說話,如獲至寶,甜甜地叫了一聲:“尹公子!”

尹靖轉身向她微微一笑,忽見林琪雙目紅腫,星眸裡閃爍著淚珠,不禁奇問道:“林姑娘,你哭了?誰欺負你?”

林琪臻首立刻低了下來,雙頰緋紅,似不勝嬌羞之態。

尹靖看得心裡一怔,突然眼前藍影一閃,一聲乳鶯嬌啼似的嗓音,道:“尹公子,你由‘丹田’通‘七坎’、‘玄機’而至‘百匯’,這道純陽血脈的週轉天地時,運行可有異樣?”

尹靖看清那人,大大一怔,道:“啊呀,大公主幾時蒞臨中原?”

苑蘭公主急道:“別打岔,快答覆我的話。”

尹靖微微一笑,道:“這道血脈,本來幾近僵化,使我神智昏迷不開,哪知陡然由雙臂脈穴,傳入一股清涼之氣,將這些僵化穴道衝開。”

苑蘭公主鬆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你是迴光返照。”

林琪不解道:“那仙主與鬼主不是都在說話嗎?”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你們沒有注意他們都是迴光返照嗎?”

說話之時,幽冥鬼主已熟思過好一陣,大聲道:“老朽不能服輸,你動手發招吧。”語音宏亮,似乎功力恢復了不少。

尹靖道:“公主與林姑娘讓開,這場勝負關係至為重大。”

苑蘭公主道:“那鬼主全身不能動彈,他是算定你不能近身進攻。”

尹靖微笑道:“我只好就地發掌。”

苑蘭公主搖頭道:“這怎麼可以,相去三丈外,你一發掌,內傷立即加重。”

尹靖朗朗笑道:“在下顧不了許多……”突然大聲道:“老前輩,晚輩要放肆了。”

幽冥鬼主縱聲大笑,笑聲直衝霄外,群豪覺得他瞬息之間內力似乎完全恢復。

笑畢接道:“請便!請便!”

尹靖把全身功力緩緩運到雙臂,緋紅的俊目,逐漸變為枯黃之色。

陡然掌勢一翻,一股罡氣呼地向幽冥鬼主推去。

罡氣猛速無倫,霎時拂在幽冥鬼主身上,他那僵硬的身體應風吹倒。

只聽“砰”的一響,這聲音非常特別,似是石巖相擊之聲。

那些怪人見狀立時臉色大變,怪叫連連,撲身向尹靖衝去。

苑蘭公主冷喝一聲:“站住!”語音雖然不大,但卻具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那些怪人果然都停了下來,為首一位紫衣怪人陰聲道:“公主有何教言?”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們幹什麼?”

紫衣怪人陰鷙道:“替鬼主雪仇。”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道:“鬼主被掌風拂中之前,早已化為灰石。”

紫衣怪人微怪道:“何以見得?”

苑蘭公主伸手一指綠衣仙人,淡淡道:“你們看,仙主已經坐化了。”

只那三位綠袍老人及少女,環跪在綠衣仙人之前低頭默祈。

婉兒哭得象淚人兒一般,好不可憐!

紫主怪人淒涼悲叫,返身奔回。

這時那華服少年已扶起鬼主,敢情他全身已化成石頭,難怪適才被尹靖掌風吹倒,發出岩石相擊之聲。

在石坪上方虎視眈眈已久的天外神叟,突然大笑道:“柳、宋二兄時機已到。”

話落口,三道人影風馳電閃,向中央奔去。

苑蘭公主與林琪何等精靈?立時看透他三人動機。

但在轉念未動之際,半空中驀然烏光繚亂,生似吹來一面黑雲,向她們壓落。

林琪大駭,苑蘭公主卻奇速解下腰間那條三丈餘長的“天藍帶”。

揚手揮去,一片藍幕迎風飄舞,呼地一聲怒捲過去,把那滿天彈影,盡皆捲入藍絲綢帶內。

玉臂再度一震,藍影飄飄,那些“七煞追魂彈”已在斜旁三、四丈外。

這些動作,說來絮瑣,其實快捷絕倫,一氣呵成。

她剛剛撩開“七煞追魂彈”柳夢龍已掌發“席捲殘星”勁風虎虎,如山壓倒。

苑蘭公主“天藍帶”一招“白雲歸岫”,藉著飄揚之勢,把對方強猛的掌風完全化開。

忽然瞥見天外神叟凌空下撲,張臂向石坪中央三件奇寶抓去。

苑蘭公主柳眉怒剔,厲叱一聲,“天藍帶”伸縮之間,如潛蛟出壑,復向天外神叟捲去。

左邊燒斷的衣袖宛如一片蕉葉,向柳夢龍胸前劈落。

這一招奇幻莫測,遠制近攻,同時向二人發招。

柳夢龍被逼得側身讓開一步。

天外神叟下落之勢,疾如劃空流矢,哪知手臂好將觸及奇寶時,驀覺一陣強烈勁風從側面捲到。

急忙反手一掌揮劈過去,同時之間,“齊眉棒”向地上猛挑,折圖與奇書立即凌空飛起。

真氣微提,人已縱身向奇書折圖撲去。

哪知他一掌之力,並未把苑蘭公主的“天藍帶”震開,身體剛剛躍起,一片藍幕立時包抄過來,把他雙腿捲住。

天外神叟魁梧的身體,被苑蘭公主“天藍帶”回捲之力,帶得斜飛二丈以外。

落地之際,正瞥見“幽冥鬼洞”那華服少年,閃身躍落“混元坪”。

當即雙肩微晃,如箭射去,但已遲了一步,華服少年挾著“伏義奇書”與“藏玄秘圖”

徑往花樹中奔去。

這下真是漁蚌相爭,漁翁得利。天外神叟暴跳如雷,豈容他逃逸?展開絕頂輕功,尾隨疾追。

此刻柳夢龍正展開傲嘯天南的“小天星掌”,與苑蘭公主互拼六七個照面。

他功力非同小可,掌風強猛無倫,勁氣震盪,波及數丈以外。

但苑蘭公主的“天藍帶”,卻巧妙無倫的一一化解,強烈的掌風,一觸及“天藍帶”,頓時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突然“天藍帶”一陣疾揮,只見衣袂飄飄,如霓裳羽舞,輕盈妙曼。

柳夢龍只覺飄來藍影,虛幻莫測,連劈數掌依然震盪不開,心中大驚,疾退二丈以外。

他抽退瞬間,瞥見一道藍影晃得二晃,快得無法形容。

定睛望去,苑蘭公主手中多了一面“乾坤日月令”,如果功力稍差的人,根本無法看出她動過身體。

柳夢龍目光一轉,只見天外神叟已在左側方十餘丈外的花樹中。

他忙向苑蘭公主微微一拱手,大笑道:“公主神技蓋世,老夫他日再行領教……宋兄走吧!”身如一團紅雲,電飄而去。

原來,此刻宋文屏猶自與林琪苦戰不息。

林琪自服下“陰文靈血”,功力大進,她原是雪山冰心神尼的高足。

雪山派的“流雲袖劍”與“散花手”,稱絕武林數百年。

尤其是“流雲袖劍”,聲譽之隆,還駕乎操執中原劍術牛耳的武當派“奇門八卦劍”。

因此等劍法修習極難,雪山派弟子中對此俱有心得者也很少。

大概每一代弟子中,僅天份特高的一二人能有小成而已。

因此武林中盛傳“流雲袖劍”的威名,但見識過的人卻很少。

這種劍法一經施展,幾乎無敵於天下,也是眾所周知,否則雪山派地處邊陲,如何能與中原大派、武當、少林、共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

林琪精靈異常,情知宋文屏長於暗器手法,她卻施展近身相搏的招術,使宋文屏無以施展其技。

她這時內力雄厚,不怕硬接硬碰,以長制短,大有把宋文屏迫落下風之概。

宋文屏久戰林琪不下,正感無法下台,聞柳夢龍叫聲,奮力猛攻兩掌,把林琪攻勢逼住,嘿嘿冷笑道:“老夫今日無暇教訓你,改日再令你嚐嚐厲害的手段。”

林琪格格嬌笑道:“下次相逢,但願宋谷主,不致因事中途溜走。”

宋文屏氣得哇哇怪叫,一見柳夢龍人已去遠,不敢耽擱,強抑怒火,展開身形疾追,轉眼奔得無影無蹤。

苑蘭公主蓮步輕移,走到綠衣仙人身邊,神情肅然,道:“幾位不要過於悲慟,仙主尚未完全火化,你們將他安置在靜僻優雅之處,以他‘貝葉神功’的火候,數年後或者有恢復的可能。”

四位老人齊齊叩頭道:“恭領公主聖諭。”

婉兒晃動著大眼珠子,說道:“公主你是說我爹爹有救嗎?”

苑蘭公主見她小臉上淚痕斑斑,想起自己年幼失持,心中不禁一陣感慨,不自覺地柔聲勸慰道:“你爹爹功參造化,必有自救之道。”

突然臉色一沉,冷冷道:“剛才攜走奇書折圖的少年是誰?”

婉兒見她突然臉若寒霜,吃了一驚,不敢吭氣,小心靈裡暗暗忖道:這位公主長得那麼漂亮,生起氣來令人心寒。

要知苑蘭公主年幼失持,椿堂鬱疾,她因天份特高,十四歲就開始掌理朝政,如無超人的氣質魅力,何以主一邦國?

因此數年來,無形中養成冷酷嚴謹的氣質,反把本身溫柔的情感,淹沒無遺。

知音客一聽苑蘭公主動問,忙伏地道:“那少年是幽冥鬼主公子宇文雷。”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喃喃自語一陣,說道:“你們把仙主扶下,好好安頓。”轉身向尹靖走去。

“萬景仙蹤窟”的人,扶著綠衣仙人徑自離去。

那“幽冥鬼洞”的怪人,亦抬起幽冥鬼主的屍體,自去安頓,不在話下。

霎時之間,“混元坪”上走得只乘三人,林琪見苑蘭公主姍姍走來,心裡不免惴惴不安。

她在海天別墅住了一個多月,耳習目染,大公主的威儀,無形中在她的心靈中建立起了一道陰影。

何況苑蘭公主武功高強,遠非林琪所能敵。所謂“不戰而折人之心”,如果被對方先聲奪人,就使功力相等,也要遜色幾分。

苑蘭公主並沒有理會她,她仔細端詳了尹靖好一陣,喃喃自語道:“嗯,只怕要一晝夜才能恢復功力。”

過了一陣,頭也不回地冷冷道:“念你今日帶罪立功,過往一切不加追究,你現在可以離去了。”

林琪微微一笑,道,“多謝公主開恩。”

苑蘭公主為一邦之主,君無戲言,憑她這句話,誰也不敢再來動她一根毫毛。

林琪頓了一頓,又接道:“我想等尹公子醒來再走,如果有人來犯,也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苑蘭公主冷笑道:“有人來犯,我一個足已,何須你相助。”

林琪知道她生來性冷,故意把臉孔一板,哼了一聲,冷冷道:“公主如果那麼有自信,我就告辭了。”

說著轉身走去。

苑蘭公主冷喝道:“慢走!”

林琪心中暗喜,頭也不回,冷冷道:“公主有何吩咐,奴家洗耳恭聆教益。”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不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可抑制來犯的強敵嗎?”

林琪冷哂道:“中原武林高手如雲,你現在身藏‘乾坤日月令’,正是眾矢之的,不用人多,只要來了三位‘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護法,你就不敵。”

苑蘭公主冷笑道:“‘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護法,有什麼了不起,你等著瞧吧,我鬥他們給你開開眼界。”

林琪故意思索了一陣,才冷冷地答道:“也好,我就看看公主的神功能否敵得過‘萬教旌’聯手的‘三才意形法’。”說完話,走到尹靖左邊盤膝跌坐運功。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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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9: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陰陽奇毒

樹影漸漸東移,紅日緩緩西偏,陣陣習習涼風,吹拂著整個山壑,好像要吹綠“混元坪”

四周的焦爛枯草一般。

寂寞烏亮的石坪上,端坐著一青一藍一白,男女三人,他們靜靜地坐著,彼此無言。

林琪頻頻偷眼,看她身邊的尹靖,美眸中流露出無限的關懷與焦慮,偶爾也把目光瞟向那風華絕代的苑蘭公主。

他們二人冥目靜坐,一動也不動,尹靖臉上依然是一片灰白之色。

林琪幾度想斂神運功,但不知怎地,總是無法平息那顆忐忑跳動的芳心。

突然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全身血脈頓時奔放如流,關節骨骼,癢癢欲動。

她心裡暗暗著急,真是倒黴十八代,喝下“陰文靈血”,動不動靈血奔騰,令人心癢難忍。

忽然間,她記起幽冥公子宇文雷的話:“陰文靈血大補純陽,童陰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會,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果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

想到此,兩朵紅霞頓時飛上粉頰,一顆心“砰砰”跳得更快,靈血衝騰得更急。

林琪突然站起,想找個對手活動活動筋骨,但此刻“混元坪”上,連自己只剩三人,尹靖內傷未愈,自然無法動手。

致於苑蘭公主,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打她動手萬一弄巧成拙,惹起其怒火,她下毒手把自己擊斃,那才冤枉。

林琪暗暗思忖道:若想同她對敵,除非先出其不意將她擊傷,否則絕不是她的對手。

思念中,臉上殺氣直浮眉梢,把全身功力緩緩運到手臂上,準備一擊成功。

苑蘭公主似乎入定頗深,但神色一片冷漠,以人莫測高深之感,因此林琪遲遲不敢下手。

林琪忽然惡向膽邊生,欺身直上,舉掌劈落。

落掌之勢,耳聞風聲颯颯,有一人縱上“混元坪”,林琪猛地將掌力撤回,一式“雲龍三現”,倒翻二丈多遠,掌劈“倒卷珠簾”,攔截來人。

她一身白衣,在夕陽斜照下,幻成粉紅色的彩霞,綺麗無比。

那人只覺一團彩雲,挾著萬鈞之力,電掣襲到,不禁大吃一驚,掌勢一翻,一股排空勁氣,仰天劈去。

“砰”的一聲,那人翻落“混元坪”,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琪身子借力反彈而起,矯若遊龍在空中翻了二滾,輕如飄絮,著落實地。美眸一轉,盈盈一笑,道:“金筆書生是你呀!”來人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只見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怔了良久,才劍眉一剔,冷冷道:“林姑娘掌力奇猛,只不知為何突然向在下襲擊?”

林琪故意把笑容一斂,肅然道:“此間危機四伏,我不得不嚴行戒備,寧枉勿縱。”

金筆書生不悅道:“林姑娘也不看清楚再出手?”

林琪嫣然一笑,道:“看清楚那還來得及,你看清楚我了嗎?”

此刻已是黃昏時分,二人身法又快,倉促之間,確實無法看清對方。

金筆書生暗叫倒黴,爬起來輕彈灰塵,說道:“在下因有急事來告警!”

林琪神秘地一笑,道:“且慢!令義父‘龍形八掌’名震武林,你已得他老人家真傳,我新學得一套掌法,想找一位拳掌中的好手,印證一番,以免疏漏。”

金筆書生眉頭直皺,道:“目下時機逼緊,哪有清閒印證武功。”他哪知林琪全身癢得難受。

林琪心中一急,冷笑道:“不比就是怕輸!”

金筆書生聽了勃然大怒,適才栽了一個跟斗,先自有氣,林琪又自恃學了新掌法,要向自己開刀,不挫她的氣焰,真以為自己軟弱可欺。

他當下再也忍受不住,冷冷道:“哼,那在下就瞻仰姑娘的絕學了……”

“了”字方落口,林琪已迫不及待,揮掌拍去,掌花奇幻,似拂似劈,虛實莫測。

金筆書生見她來勢迅捷異常,不敢怠慢,虎步橫跨,指疾伸,一招“金龍獻爪”,徑往林琪粉臂抓去。

林琪內力泉湧,精神抖擻,反掌向他五指砍切過去,勁風銳利,奇速如劍。

“龍形八掌”馳名武林,這一招“金龍獻爪”,果然神妙無比,只聽金筆書生冷哼一聲,肘腕微挫,五指已扣住林琪粉臂。

金筆書生只覺那粉臂柔若無骨,如握粉團,不由心神俱蕩。

忽聞林琪格格嬌笑,道:“撤手!”

粉臂中傳來一股強猛潛力,震得金筆書生手臂痠麻,五指不由自主地鬆了開去。

剎那間,林琪玉掌,已平平正正,貼在金筆書生胸前,掌望前推,金筆書生宛如懶驢打滾,翻了若干跟頭才爬起。

只見他一身土頭灰臉,面色鐵青,怒吼一聲,欺身撲上,拳腿交加,如一陣驟來暴風雨,當頭罩落。

這一陣猛攻,掌勢惡猛絕倫,招招毫不留情,形同拼起命來了!

林琪見了心中一驚叫道:“慢點,不用打了。”

金筆書生氣極,冷笑道:“你果真習得新掌法,把我打敗了,口服心服絕無怨言,但你這手誰不知是雪山嫡傳的‘散花手’?你分明仗著力大,要欺負我。”說著手下加力猛攻。

林琪情知不使出幾招怪異的手法把他打敗,這場誤會定然不可收拾,當下淡然一笑,道:

“你急什麼,我這套掌法要從動手中領悟出來,我現在還沒有記起,胡亂使出,破綻百出,豈不笑掉你的大牙?”

這幾句話說得似是而非,金筆書生信以真,他這時已居於上風,勇不可擋,冷冷說道:

“你要打幾時才會記起?”

林琪嬌笑道:“快了!”說得爽快異常,好像下一招就要使出新掌法一般。

金筆書生微微一凜,留神戒備,攻出的掌勢未等用老,就蓄勢收回,招數中寓守於攻。

一連又是五六個照面,已動手在二十招以上,林琪依然未施展出她所謂的新掌法,金筆書生卻越打越心驚,只覺林琪掌中潛力兇猛,一碰上她的手臂,就有一股潛力震盪開去。

蘇慧中大奇,皺眉道:“林姑娘攻力大進是真的,若說習得新掌法,卻未必見得。”

林琪突然靈光一閃,嬌笑道:“你接這招試試。”只見她身法如風,雙掌右上左下,箭步挺身進逼。

金筆書生大笑道:“這招‘力屏南山’平凡的緊,算啥子新學?”說著掌劈“蚯蚓降龍”

分拔來勢。

“等著瞧吧!”

話聲中,林琪掌招陡地一沉一託,變化奇妙迅猛異常。

金筆書生大為震惑,思潮電轉,只覺林琪這一突然的變化,胸中所學,無一能破解,不禁驚懼地抽退一丈以外。

林琪含勁未吐,也不追出,微微一笑,道:“這一招,閣下覺得如何?”

敢情林琪突然使出當日在“斷魂崖”,尹靖傳給黑郎的那招“力屏南山”,這一招本來平淡無奇,但尹靖最後插上的變化,卻大異尋常,與原來那招的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金筆書生是個性直的人,點了點頭,道:“這一招的確高明,他日在下思得破解之道,再來請教姑娘。”

林琪大喜道:“很好,很好,對啦,你剛才說有什麼急事?”

金筆書生神色一凜,沉聲道:“事情非同小可,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向‘萬教旌’指控尹兄盜竊‘乾坤日月令’,‘萬教旌’已籌劃入‘萬景仙蹤窟’拿人。”

林琪吃了一驚,這事誠然非同小可,銀牙一咬,氣忿地說道:“天外神叟與柳家堡主,心存非份,用意惡毒,哼……”

語猶未了,蘇慧中急聲道:“林姑娘,‘萬教旌’來了。”

此刻夜幕低垂,只見山轉彎處,二道人影身法奇快,如飛而來。

林琪急道:“快走!”白影一閃,飛身上“混元坪”。

蘇慧中尾隨疾上,陡然精神大振,喜道:“啊呀!公主在此。”語音中充滿興奮,如獲至寶。

林琪停步,低頭問道:“你很喜歡她是嗎?”

蘇慧中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喜悅,一團熱氣直烘上耳根,俊臉頓時緋紅如霞。

林琪眉宇間,浮起一絲妒意,冷冷道:“她呀,心腸冷酷,我勸你別自討沒趣。”

這句話如冷水當頭一澆,蘇慧中滿懷熱情立時冰冷下來,淡然一嘆道:“人各有志,豈能相強。”痴痴而言,神色已一片茫然。

林琪暗暗嘆喟一聲,一個人有權不去愛慕別人,但卻無權阻止別人去偷偷愛慕你,雖然這種愛情,欠缺完整,充滿辛酸苦味,但也充滿著旖旎幻夢,假如有一天,幻夢成真,了卻夙願,那與完整的愛情,有何二致?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莊肅的佛號,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回首望去,只見晚風吹拂,一僧一道佇立在石坪邊緣。

那和尚身披袈裟,手垂佛珠,背插黃色“萬教旌”。

道人眉清目秀,身佩長劍,背插藍色“萬教旌”。這二人正是“武林評審庭”護法,地尊者與月真人。

地尊者目光掠注二人,雙手合什向蘇慧中道:“施主可是江湖三書生,金筆書生?”

蘇慧中拱手一揖,道:“晚輩正是九宮堡蘇慧中,拜見尊者護法,與真人護法。”

林琪亦福了一個萬福,道:“晚輩雪山林琪,參見二位護法。”

二大護法,齊齊稽首還禮,道:“豈敢豈敢!”

地尊者神情莊穆,凝目看了看端坐不動的尹靖一眼,只見他臉色灰白,似乎內傷不輕,當即緩緩說道:“長安一別,倏忽數日未睹尹靖施主風采,老衲聞說‘乾坤日月令’出現在施主身上,不知可有其事?”

尹靖正在物我兩忘之境,身外事充耳不聞,自然無法回答。

月真人見尹靖不答說道:“事關重大,施主怎不回答。”

他說完話,見尹靖身負內傷,臉色一沉,肅然道:“尹施主身帶‘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此事關係中原武林至巨,如果未將緣由說明,恕忿道放肆了。”說著向前逼上二步。

林琪一看情勢緊張,“萬教旌”有立即出手的可能,忙微微一笑道:“二位護法,晚輩有下情上稟。”

月真人已運功蓄勢待發,只要尹靖一個答覆不圓滿,就立刻下手逮捕,一聽林琪說話臉上立呈不悅之色,大有不願林琪絮瑣之概。

地尊者情知月真人心切師門遺失數十年的秘籍,心情激動之下,執法難免有偏差,若不立刻糾正,勢將影響“萬教旌”公正無私的崇高聲譽,因此低誦一聲佛號,道:“林姑娘有何垂教但說無妨。”

林琪一收平時輕鬆嘻笑之態,因為目下她的一言一語,舉足輕重,說錯一句,會立刻不可收拾,尹靖正在運功療傷,自然無法解釋,至於苑蘭公主,就使自己說錯了話,她也不會在意,而最主要的是,她對“仙鬼大會”前段情由,一知半解。

因此她沉吟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途聽道聞之言,未可盡信……”

月真人不悅道:“林姑娘之意,是說貧道等,妄聽讒言,冤枉無辜嗎?”

林琪知道猶豫不得,立即爽然答道:“真人明察秋毫,秉公斷案,豈會妄信讒人之言,只是傳說與事實大有出入。”月真人微微一怔道:“貧道願聞其詳。”

林琪美眸一轉,頓了一頓,道:“石坪上白天曾舉行‘仙鬼大會’,並以三樣奇寶作賭注,其中有二樣就是‘乾坤日月令’及‘玄天圖’……”

月真人顯得很激動,怫然作色,道:“物證俱在,罪跡明甚,勿庸狡辯。”做勢欲動。

林琪急道:“真人護法,少安勿躁,尹公子是為維護這二樣奇寶,才冒著性命危險,參與賭注……”

地尊者長眉軒動,緩緩道:“姑娘是雪山門下,當知袒護萬教要犯,一體同罪。”

林琪肅然道:“晚輩就事憑理直言。豈敢苟循私情?”語氣微含慍怒。

月真人冷笑,道:“此事尹施主牽聯極大,貧道要把他帶回‘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公審以明真像。”

話落口,雙肩微晃,欺到尹靖面前,展爪徑擒左肩。

“慢著!”

林琪心中氣極,見“萬教藍旌”分明心存偏見,執法不公,因此五指揮出一股強風,攔截過去。

月真人只覺林琪劈來掌風,異常強悍,不由微微一凜,劍眉怒剔,厲聲道:“姑娘也一道上七仙山萬劍池。”說著掌化“聖擒四將”,左手引開林琪襲來掌風,肘腕一翻,並指疾點“章門穴”,右臂依然扣向尹靖肩膀。

日,月真人是當今武當派二代弟子中成就最高的二位,武功之佳,可與師執輩相比擬,否則如何身膺“武林評審庭”護法?

這一招變化奇快威勢凌厲,同時向二人進逼。

林琪服下“陰文靈血”後,內力大增,心切尹靖安危,因此全力施為,雙掌齊揮,如舞梨花,如飄瑞雪,盡展“散花手”中的絕招,把月真人左右雙臂的攻勢一一封住。

“萬教旌”在武林中,威望崇高,執法時一向無人敢插手,地尊者暗想:“萬教藍旌”

月真人,雖然執法偏差,林琪以雪山門下弟子的身分,也不應插手,何況他認為將尹靖帶回萬劍池公審,名正言順,毫無不當之處。

這時二人互拼了十多回合,林琪越戰越勇,掌密如雨,使月真人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地尊者長眉直皺,想不到林琪武功這般了得,不禁沉聲喝道:“林姑娘妨礙‘萬教旌’執法,不啻與萬教為敵。”

林琪嬌軀一震,這罪名萬萬加不得,雪山派是“武林評審庭”三大執教之一,雪山弟子若是果真叛逆萬教,勢將貽羞師門,被逐出門牆。

她心裡叫糟,口中卻柔聲道:“晚輩言猶未盡,藍旌護法即已出手,晚輩不得不作權宜之計,事實上尹公子雖是賭賽的獲勝者,但那三樣奇寶已被……”

她一分神說話,立被月真人強猛的攻勢逼落下風,但覺他掌腿如雨,叱聲雷動,逼得她無法把話說完。

月真人神威大震,陡然挫腰掄臂,一記“三才意形拳”中的絕招“意動撼嶽”,捲起一股強風,揮擊過去。

“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名震天下,獨傳的絕學,果然非同凡響,林琪只覺真人掌力足以撼山拔嶽,自己萬難招架得住。

心中慌急,雙手一陣亂劃,突然右上左下,施出學自尹靖的那一招“力屏南天”向對方掌勢封去。

“砰”的一聲,月真人連退三步,滿臉俱是羞恨驚奇之色。

林琪被震退回五尺才站定,急聲道:“‘玄天圖’已被人搶走了!”

月真人臉色驟變,全身一陣激動,地尊者緊逼一順,問道:“‘乾坤日月令’何在?”

林琪喘著氣,伸手一指苑蘭公主,道:“在苑蘭公主身上。”

地尊者走遍大江南北,還沒有聽過苑蘭公主其人,由於她始終沒有開口,靜默地坐著,因此“萬教旌”上“混元坪”時,不甚注意,這時才仔細打量過去,只覺此女氣度雍容,大有高山仰止之概。不由心生讚佩,緩緩道:“老衲請公主交還‘乾坤日月令’。”

苑蘭公主睜開鳳目站了起來,神色一片冷漠,並沒有理會地尊者,轉身注視著尹靖,凝眸而立。

“叫你取出‘乾坤日月令’聽到沒有?”

良久,似從嚴霜冰窖中,迸出一陣冷冷嬌嫩的嗓音,道:“二位就是‘武林評審庭’的護法嗎?”語氣滿含輕視的意味。

地尊者頷首道:“貧僧等身奉‘萬教旌’遊蹤遍江湖,維持武林正義和平。”

苑蘭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乾坤日月令’在我身上,二位護法作何打算?”

這句話尖酸刻薄,地尊者雖然修養功深,也不禁長眉深蹙,道:“貧僧要立刻把它取回。”

苑蘭公主冷笑道:“可惜我還沒有奉還之意。”

地尊者臉色大變,突聞尹靖開口說道:“大公主,還他們‘乾坤日月令’……”話猶未完,全身肌肉,一陣抽動。

苑蘭公主嬌軀一震,厲叱道:“住口!”飛起一腳向尹靖“丹田”踢去。

這一腳出人意外,而且力道奇猛,“碰”然一響,把尹靖踢落“混元坪”。

只聽一聲悽楚哀號,林琪肝腸寸斷,撲落石坪下。

苑蘭公主眉梢突然浮起冷酷的殺機,林琪對尹靖的關懷使她捻酸呷醋,心中疑雲大起。

不過她臉上殺機一閃即失,凝神傾聽,石坪下傳來林琪陣陣哭泣聲,如泣如訴,哀側欲絕,聞者不禁悽然淚下,她忽然心中一凜,難道自己作錯了不成?

地尊者想不到她手段這等毒辣,氣憤填胸,怒道:“姑娘目無法紀,老衲放肆了!”

禪臂疾吐,五指勁風罩其向背後重穴。

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拍去,纖纖素指,虛風飄晃看似平淡無奇。

地尊者乃少林高僧,功力非凡,立時看出平淡中蘊藏的無窮殺機,心頭微震,疾退數尺,脫口讚道:“好手法!”

他已知今日遇上了江湖罕見勁敵,掌劈“羅漢焚香”捲土覆上。

這一退一進快如閃電,霎時風雷迸發,掌影如幕,敢情老和尚這回已用上了少林嫡傳的“伏魔金剛掌”,苑蘭公主輕描淡寫,轉眼間卻連化數招,冷笑道:“若想傷你,不過舉手投足事。”掌勢一緊,把地尊者逼退二步。

地尊者滿臉沉重之色,只覺對方掌法不似中原任何派系但卻似乎正好剋制住“伏魔金剛掌”,因此運轉之間,備受制肘,心中驚奇莫名。

忽聞地尊者怒喝一聲,道:“接老納‘佛門芒珠’試試!”

他手中的佛珠,素稱江湖一絕,振臂一撩,一排珠光鮮豔奪目,直襲過去。

苑蘭公主嬌叱一聲:“來得好!”揮袖捲去。

“佛門芒珠”列入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雖屬暗器之類,卻不像“七煞追魂彈”那等陰損毒辣,需以無上內力配合使用,才見威力。

只見那奪目珠光突然撒了開去,成北斗七星狀,分襲苑蘭公主周身三十六大穴。

苑蘭公主對少林絕技,似乎知之甚詳,並擅長破解之道,只見她突然蓮足輕點,如離弓箭矢,飄身疾退,霎時之間,飛離“混元坪”四五丈外,而且越飛越高。

地尊者獅吼一聲,雙掌虛空迸發,那“佛門芒珠”如長著眼睛,以流星趕月之勢,向苑蘭公主追擊。

顯然的,老和尚正以深厚內力,推動佛珠傷敵。

苑蘭公主在空中翻了一個身,那一片珠光也跟著一翻,如鐵沙追磁,疾追不捨。

驀然空中傳來一陣寒冰般的冷笑聲,接道:“老和尚你功力還不夠!”

藍影一晃,一陣疾風,倒捲回來,地尊者一連退了三步。

接著眼前一亮,苑蘭公主已停立在原地,藍衣上沾滿明光耀眼的佛珠,她本就雪膚花貌,容光絕世,這一來更如錦上添花,倍覺嬌豔。

蘇慧中看得神魂出竊,如臨仙境。

地尊者沉誦一聲佛號道:“公主神功絕世,老衲自知不敵,但你既是不還‘乾坤日月令’,老衲職責所在,只好捨命一拼。”

苑蘭公主冷笑道:“殺你未免汙我的雙手,要‘乾坤日月令’不難,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叫‘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到採石磯一晤。”

“萬教旌”威振江湖,地尊者生平之中未嘗受過挫折,聞言不禁沉聲,道:“公主以為老衲不屑殆在你的手下嗎?”

苑蘭公主冷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十月十五月盈之夕,採石磯恭候聖駕。”

苑蘭公主緩步輕搖,走到石坪邊緣,探首下望,突然全身一震。

蘇慧中心生詫異,不由大踏步走了過去,想一看尹靖情況如何?哪知石坪下空洞洞地,哪裡還有尹靖與林琪的蹤跡。

不禁呆了一呆,道:“噫,他們幾時跑了?”

苑蘭公主痴痴地停了一會兒,轉身離去,蓮步顫搖,如有生荷,蘇慧中急聲道:“公主慢走!”

苑蘭公主冷冷道:“什麼?”人雖停下,並沒有回身。

蘇慧中如有千言萬語鯁在喉嚨,一時間,一句話說不出,良久才吶吶道:“在下是說……

嗯,對啦,那‘乾坤日月令’是‘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的執教令牌,取了它不啻與萬教為敵,庭主可傳檄中原武林正邪二道的人,來對付公主。

何況‘武林評審庭’六大護法當中,有一位輩份甚高的前輩,是雪山派掌門師叔,叫千手菩提杜翰平。

傳說杜老前輩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公主神技,震古鑠今,但勢單力薄,只怕雙拳難敵四手。”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怎麼,你瞧我不起,認為我打不過他們嗎?”

蘇慧中心中一急,慌忙道:“不,不敢……公主別誤會,在下不敢。”心裡一急,說起話來有點兒結舌。苑蘭公主道:“你話說完了嗎?”大有立刻要走之意。

蘇慧中眼看她就要走,忙道:“公主可有需在下效勞的地方?”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有什麼可效勞的?”

蘇慧中顏然道:“隨侍左右,鞭策吆喝,均所願也。”

苑蘭公主冷叱道:“沒出息!”說著向前走去。

金筆書生臉色一紅,心中毫無慍意,大踏步緊跟在她身後,邊走邊說道:“在下之言,句句出於肺腑。”

苑蘭公主走得很慢,二人默默地走入花樹中,金筆書生雖然尾隨在身後二尺外,但卻覺得伊人迷茫遙遠,有咫尺天涯之感。

出了花樹,苑蘭公主冷冷道:“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

蘇慧中鄭重說道:“公主容光絕世,清逸出塵,在下若能服侍在右,此生心願已足,如果公主討厭我,在下立刻告辭。”

苑蘭公主輕輕一嘆道:“我現在想清靜一下,你走吧!”

蘇慧中顯得很頹喪,感嘆道:“在下離開之前,尚有一個不請之求。”

苑蘭公主冷叱道:“嚕嗦!什麼廢話!”

蘇慧中道:“在下常見林琪姑娘的笑容,笑得甜蜜香豔,撩人至極,公主嚴肅自矜,笑比河清,一顰一動,迥異流俗,在下相信公主笑容,定必別具一番出塵風韻,離去之前,若能一睹公主之笑容,雖死何憾!”

苑蘭公主厲叱道:“你這人心術不正,出口輕薄,冒犯天顏,罪該萬死,接招!”

藍影一晃,一羅翠袖向蘇慧中拂到。

金筆書生神色泰然,不閃不避,大有死在花裙下作鬼也風流之概。

苑蘭公主怔了一下,想不到他竟然不封不駕,“砰”聲中,金筆書生翻了三個跟斗才爬起。

他只覺得這力道很奇妙,雖被劈飛卻不痛不癢,疾忙深深一拱道:“多蒙公主手下留情!”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對你手下留情,一則我不殺束手待斃之人,二則我已點中你五陰絕脈,每月都要受一次逆血倒流的痛苦煎熬。”

蘇慧中滿不在乎,淡然一笑,道:“那很好,每月當逆血倒流時,我都會想起公主!”

苑蘭公主氣極了,冷叱道:“你這人沒出息!”蓮足跨動,展開“縮地神行”,如一陣雪地飄風,一眨眼,走得無影無蹤。

金筆書生呆呆地怔立良久,腦海裡回味著林琪的話:“公主心腸冷酷,你別自討沒趣。”

看來伊人果真鐵石心腸。

沉思中陡被一陣涼風吹醒,仰首一看,露垂霜寒,明月當空,敢情已是子夜時刻,心中一嘆,拖著沉重的步法,施施然自去。

且說尹靖被苑蘭公主一腳踢落“混元坪”,林琪柔腸寸斷,疾撲瀉下,只見尹靖僵臥地上,鼻息全無。

林琪轟然大震,一呼一叫,悽惻纏綿,眼淚撲簌簌滴下,哭得好不傷心。

哭了好一陣,才收拾起淚水,這時尹靖全身冷若嚴冰,林琪緊握他的手臂,嘴角間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安詳地說道:“尹公子,這裡不好,我們去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我會陪你,一生一世的陪著你。”探身抱起尹靖屍體。

月光下,似一道幽靈,緩緩走去,這時“混元坪”上正打得日月無光,風雲變色。

她腦海空空洞洞,萬念俱灰,只覺腳下崎嶇不平,一高一低,好像走在一堆一堆的土丘亂巖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處?突然好像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喧囂嘈雜之極。

噫!可不是嗎?這裡人太多了,只怕有二三十人之多,而且還多是熟人呢!

天外神叟,柳家堡主,金牛谷主,神乞,九宮堡主,大愚禪師,中州玉蝶,幽蘭谷主,天池醉客……

奇怪!他們好像走馬燈似的,晃動不停,一個化成二個……

她覺得頭腦越漲越大,心想趕緊離去。

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林姑娘!”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向她緩緩走來。

那不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嗎?哼,這個陰險的壞東西。

玉面書生走到面前,伸手握住尹靖手臂,突然如觸電般地縮了回去,驚叫道:“啊呀!

好冷……林姑娘,尹兄他……他莫非……”

林琪哼了一聲,喝道:“走開!”伸手一推。

玉面書生心想林琪功力有限得很,微微用力抵抗。

哪知這一推之力,強猛無比,玉面書生好像紙人似的飛開二丈以外翻身栽倒。

驀然一聲喝道:“賤婢納命!”

只見一位紅衣女郎,好像一朵紅雲般地,疾攫過來。

林琪只覺神眩目耀,那紅衣女郎突然化成三四人,同時罩落。

“砰砰”二聲,左右雙臂已各中一掌,“蹬蹬蹬”雖然連退了三步,但她依舊把尹靖抱得緊緊。

這二掌把她打得神智清醒了不少,陡然內力泉湧,精神抖擻,挺身欺上,厲聲道:“柳筠打死你!”玉掌揮拍過去。

繹衣無影怔了一下,林琪掌勢來得奇捷猛辣無比,一時措手不及,被劈得翻飛一丈以外。

林琪美眸一轉,只見四周怪石猙獰,陰森可怕,敢情這裡正是“天牢幽冥”。

柳夢龍一見愛女被林琪一掌震飛,氣得髮鬚俱噴,哇哇怪叫道:“女娃兒斗膽,老夫宰了你!”掌隨聲發,一股排空勁氣怒卷而到。

林琪柳眉一皺,把尹靖抱到左臂,右掌翻飛,一招“寒梅吐蕊”,硬接對方掌勢。

微聞“砰”的一聲,二人已互碰了一掌。

這一下強弱立判,林琪雖然服過“陰文靈血”,但功力畢竟稍遜柳家堡主一籌,一連退了二步才站穩。

柳夢龍大大一怔,臉上殺機篤熾,冷笑一聲,道:“再接老夫一掌!”這回運足十成功力,打算把林琪擊斃。

忽聞一聲冷笑,接著斜裡吹來一股狂飆寒潮般的猛風,把柳夢龍掌勢截住。

這一掌力道之強猛,武林罕見,以柳家堡主的功力,仍被震得雙臂痠麻,“砰”聲中退了三尺。

柳夢龍眼睛一瞪,冷笑道:“範幫主,竟敢管兄弟的事!”

通臂神乞哈哈朗笑,道:“有什麼不敢管,欺負一個小輩算是什麼英雄?”

柳夢龍臉色一寒,沉聲道:“兄弟來會會範兄所謂的英雄人物。”說著把全身功力緩緩提到手臂上。

神乞仰天打個哈哈說:“柳老頭,你七年前與少林掌門太華山仙人掌上,拼鬥三百合不分勝負,‘小天星掌’從此名震天下武林,叫花子,這三腳貓的把式,久想請你指正指正,等我看過這位小兄弟,再來比劃比劃。”

柳夢龍哼了一聲道:“隨時候教!”

神乞大踏步走到林琪身旁,眉頭一皺,道:“姑娘,你那小兄弟怎麼了?”

林琪眼圈一紅,遲遲道:“他……他……”抽泣著,說不出話。

神乞突然叫了一聲,道:“啊呀!好冷呀……”原來他伸手觸及尹靖身體,覺得如撫嚴冰,不禁冷冷地打了個寒噤。

林琪嗚咽道:“他,他恐怕不行了……”

“別急,叫花子請大夫來看一看。”轉首望著聖手公羊玄皇,道:“玄兄岐黃醫道天下無雙,請來看看這位小兄弟,得的什麼怪病?”

林琪突然好像發現一絲希望的燭火,幽蘭谷主乃獨步當今宇內的神醫,任何疑難之症,無不藥到病除。

幽蘭谷主邊走過來,邊說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兄弟若能效勞之處,無不盡力。”伸手扶切尹靖六脈。

只見他臉色莊穆,集精費神,詳細診斷,良久才察看完畢。

眾人把目光投在他臉上,傾聽他對病症的判斷。

幽蘭谷主把尹靖手臂,緩緩放回胸前,轉身走了二步。

“玄谷主,他……”

聖手公羊搖了搖頭,神乞忍不住沉悶,眉頭一皺,道:“到底怎麼了?叫花子心裡難受死了,快說出來聽聽。”

幽蘭谷主長嘆了一口氣,道:“兄弟與這位尹小俠有過一面之緣,說來他對我還有伸手義助之恩,使‘六瓣仙花’失而復得,尹小俠的英風豪氣,我將永遠惦記於心。”語氣悲沉,生似憚吊故友。

神乞皺眉道:“你儘管說了這此無關痛癢的話,到底怎麼了?”

幽蘭谷主沉吟了一陣,道:“尹小俠全身經脈,被一種罕世無比的烈火,燒得幾乎僵化成石……”

“老花子活了這大把年歲,還沒聽說過,火化經脈而肌膚無損,武林中有一種極厲害的熱毒功夫叫‘赤焰掌’,這種功夫練到家,傷人之後,可使經脈硬化,但肌膚卻焦黑如炭。”

幽蘭谷主道:“尹小俠傷勢何來,雖不得而知,但撫脈現象,確實如此。”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幽蘭谷主果然不愧為神醫之稱,他被奇火焚化,黃某親眼目睹。”

神乞大大一怔,道:“玄兄,你看能不能救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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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39: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情海波瀾

幽蘭谷主道:“天地間物極必反,陰陽並生,致中和而萬物生焉,既受陽熱之毒,當攻以陰寒之氣。”

神乞突然念頭一轉,詫異道:“他既受陽熱之毒,為何全身寒冷如冰?”

幽蘭谷主道:“壞就壞在這裡,尹小俠受陽熱毒氣之後,復受一陣陰寒之氣所攻,本來陰陽交合,可致中合,哪知寒氣過盛,反把經脈凍化。”

天外神叟大奇道:“怪哉!那是陰寒之氣傷了他?”

神乞急道:“現在可有救治之道?”

幽蘭谷主嘆了一口氣,道:“就是畢陀再世,扁鵲重生,也回天乏術。”

林琪全身一震,跌退二步,顫聲道:“真沒有救?”

幽蘭谷主沉重地道:“沒救!”說得斬釘截鐵。

聖手公羊的醫術,武林中碑口載道,他認為無救的病人,無疑是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林琪只覺那一絲希望的燭光,突告熄滅,眼前一黯,那些人影巳漸漸模湖不清,剛才那一幕好似做夢一般,是一個惡夢,一個絕望的夢。

她痴痴地走去,只見背後傳來嘆籲聲,呼喚聲,那聲音顯得很遙遠,很渺茫,如隔數里之外。

行行復行行,一路登山涉水,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大花園。

那園四周編竹為籬,籬上藤葛蔓攀,籬下遍地花卉。

入得柴門,兩邊有柏屏遮護,只見園內柏標清骨,蘭挺幽芳,杏嬌疏雨,菊傲嚴霜,玉樹亭亭階砌,金蓮冉冉池溏,說不盡千般花卉,數不盡萬種芬芳。

轉過柏屏,但見二間草堂茅屋,高爽寬敞,窗明几淨。

突然一陣濃郁花香,把林琪吹得心曠神怡,嘴角間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耳語道:

“尹公子這裡真好,我們就住下吧!”

把尹靖放在那爛如錦屏的草坪上。

一日一夜的奔勞,使她心神俱碎。疲憊不堪,這一歇下,一股精神力量頓時渙散,只見她螓首點了幾下,就伏在尹靖胸前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草堂茅屋中,走出一位相貌清奇的老叟,手提竹帚水桶,掃淨花底落葉,汲水一一灌溉那滿園奇花異卉。

那老人一面灌溉花卉,一面不住地吟哦道:

“連霄風雨閉柴門,

儘管深紅只柳存,

欲掃苞苔且停帚,

眼前點點是花痕。”

一副超然脫俗,悠然自得的神態。

突然老人目光一瞪,怔了一下,道:“噫,牡丹花下怎會有人?”

走近一看,只見一位白衣女郎伏在一位青衫少年的身上,一副盈然春意,睡態正濃。

老人呵呵笑道:“姑娘醒醒!”一連叫了幾聲。

只見她白衣女郎翻了一個身,喘著氣,囈語道:“尹公子,等我!等我!”好像跑得很急似的。

老人“噫”了一聲,道:“小姑娘別說夢話,醒醒,不早了。”

林琪朦朧中,聽到有人在叫喊,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揉揉眼睛,張目一看,只見落英繽紛,群花爭豔,有一位老人佇立其間,猛然站起道:“啊呀,老伯伯,這裡是什麼地方。”

老人只覺眼前一亮,啊呀!這姑娘好生標緻,大概月裡的嫦娥,瑤台的花仙也不過如此,只是臉上罩著一層愁雲,顯得楚楚可憐。

當下哈哈一笑,道:“老漢董公遠,生平無所好,唯愛扶花植木,品蘭賞菊,這裡是老漢的花圃……”說著看了地上的尹靖一眼,接道:“這位小哥好貪睡,是你的兄弟,還是……”

林琪眼圈一紅,道:“董老伯,他是我的兄弟。”

董老伯心一詫異,“嗯”了一聲,道:“是你兄弟,他怎麼了?”

林琪淚珠脫眶而出,抽泣道:“他病得很厲害,只怕不行了。”

董老伯吃了一驚,道:“出外人風霜侵患,在所難免,趕快請個大夫看看。”

林琪搖搖頭,只是抽泣著。

董老伯趕忙走了過去,伸手按住尹靖胸前,但覺呼吸均勻,一片溫熱,與常人熟睡無異,哪像生病的樣子?仰首道:“姑娘你搞錯了吧?老漢雖然不諳醫道,但這位小哥不像生病。”

林琪一面抽泣,一面道:“大夫都說他沒救了,你還說他沒生病。”

董老伯搖晃著腦袋道:“姑娘,你年輕不懂事,別是碰上不學無術的江湖郎中嚇唬你,不信你自家過來瞧瞧。”說著一面搖著尹靖一面喊道:“小哥兒,醒醒。”

林琪聽他叫得煞有其事,不由收止淚水,走了過去,只見尹靖臉如塗丹,像朝陽般俊逸,伸手一摸體溫如常,不禁喜叫道:“尹哥哥,……醒醒”尹靖依然呼呼大睡。

董老伯皺皺眉道:“令兄好貪睡呀!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年輕人貪睡要不得。”

林琪道:“我哥確實病得很厲害,不知因何突然好了起來,只是叫不醒怎辦?”

董老伯詫異道:“真有這回事,老漢家中有陳年好酒,灌他喝喝看他醒不醒?”

於是二人七手八腳地把尹靖抬進茅屋中。老人掏出一壺自釀的菊花露,喂尹靖喝了一大口,二人瞪大著眼睛,觀察尹靖的變化。

突聞一聲春雷乍綻,幾乎把茅屋震塌,董老伯嚇得直退到屋角,蜷縮一團。

尹靖猛然席地坐起,張口吐出一團血箭。

那血顏色奇甚,一紅一白,同時射到五丈以外,地上花草,沾紅的立刻焦爛,沾白的瞬即枯萎。

林琪喜叫道:“啊呀!尹哥哥,你好了!”情不自禁撲到他懷裡。

尹靖伸手撫摸他的秀髮,向董老伯微微一笑,道:“老伯,驚擾你了。”

董老伯定了定神,直吞口唾,叫道:“怪病!怪病!小哥你們談談吧,病後體虛,老漢去做點稀飯補補元氣。”說著徑自離去。

林琪仰著頭,眼眶中晃動著淚珠,驚喜道:“我還以為大公主一腳把你踢死了。”

尹靖微微一嘆,道:“生死有命,如不是大公主踢我一腳,真會死去。”

林琪奇道:“怎麼!反而把你踢活,我真想不通。”

尹靖點了點頭道:“說來很奇妙,我自跌落‘混元坪’,神智一直清醒,只是無法動彈,也無法說話,嗯,對啦,林姑娘,你的眼淚中含有一股陰寒之氣,它救了我一命,但幾乎把我凍死。”

林琪臉上一紅,羞怩道:“我真是愈聽愈胡塗,聖手公羊玄皇還說你沒救呢。”

尹靖笑道:“這難怪,你聽我慢慢說來就知道。那‘地夷明火’確有融金化石之能,我默運‘太乙玄功’,承受住了幾個時辰後,經脈硬化,神智完全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股清涼涼氣,自脈門穴傳入,打通百匯穴,使我恢復了知覺,那時正值綠衣仙人及幽冥鬼主在爭論賭賽的勝負,我幾處的穴脈筋骨都可活動,只要運功兩個時辰,就可打通全身筋脈。

怎奈那三樣奇寶勝負關係至巨,幽冥鬼主又不肯服輸,我只好提集全身所餘功力劈他一掌。

這一來暢通經脈頓告僵化,神智再度昏迷,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已是黑夜,只聽苑蘭公主與‘萬教旌’爭奪‘乾坤日月令’,開口勸大公主,這一來危機立生,當那‘太乙真氣’正要渙散時,大公主及時踢中我‘丹田穴’。

於是真氣直衝‘泥丸’,此後雖然無法言動,但神智一直清醒。

突然那股曾經打通我僵化經脈的陰寒之氣,又從‘七坎穴’輸入,把體內陽熱毒氣漸漸沖淡,我全身經脈開始暢通,清晰地聽到你的哭聲……”說到此處輕輕撫著林琪香肩。

林琪螓首伏貼在他胸前,低低道:“尹哥哥,再說下去。”

尹靖微微一怔,接道:“你的眼淚越來越多……”

林琪沒等他說完,羞澀地道:“你壞。”

尹靖怔了一下,說:“怎麼我說錯了?”一見林琪羞怩的樣,突然恍然大悟,笑著道:

“這一來體內寒氣大盛,暢通的經脈,漸漸隨不住寒冷,我心裡急得不得了,但卻苦於有口難言。

我為謀自救之道,乃使出‘太乙玄功’中最深的一種‘點靈遁陰’,這種功夫使起來,與死人一般無異,把那些陰寒之氣逼在經脈以外。因此全身僵凍如冰,無怪聖手公羊說我無救,昨晚你睡在我身上,我又把陰寒之氣逼回到你體內。”

林琪舒了一口氣,幽幽道:“天可憐見,如果你有三長兩短,我真不知怎麼辦?”說來真情流露,字字出於肺腑。

尹靖心中一陣激動,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並非草木,佳人在懷如何能不動心?何況他是那麼美麗,又對自己那麼真情?不禁健臂一環,抱個溫馨滿懷。

林琪像一隻馴服的羔羊,安詳蜷伏在尹靖懷裡,那股男人的氣息,薰得她如醉如痴,呼吸緊逼,覺得快被窒息。

驀然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緊張興奮的熱焰,在全身燃燒,使她春情盪漾,綺夢紓懷。

尹靖只覺林琪的臉,紅得像蘋果,熱得發燙,眉梢眼角間散發著令人不可抗拒的媚笑。

尹靖全身經脈已暢通,但功力卻還沒有恢復,每天自行運功培元。

董老伯很關心他的病情,催促林琪到鎮上藥鋪,買些參茸燕窩的藥品回來進養。因此林琪每隔一二日,必上街買一次補藥。

忽忽半月,林琪每天暄寒問暖服侍湯藥未嘗廢離,尹靖心中很是感動。

這一日花翁照例晨起灑水澆花,只見楓葉漸染黃碧,野崖垂柳清蕭,敢情已是深秋,入冬時分。

突然“卟卟卟”傳來叩門聲,董老伯問道:“誰啊?”

一個嘹亮的聲音,道:“是過路的。”

花翁“哦”了一聲,道:“等著!老漢來開門。”

門開處只見一位華服少年,玉面朱唇,眉目如畫,好一表人材。

花翁笑道:“小客人可是來賞花的?”

董公元的花圃,名揚洛東,有不少人慕名來賞花,他看這位小官人,像是尋芳踏青的公子哥兒。

哪知華服少年卻冷冷道:“非也,小可來打聽一人。”語氣很冷漠。

花翁心中不高興,暗想:道不同,不相謀。因此冷冷道:“老漢居處很少有賓客臨門,小官人既非賞花,就請便吧!”

華服少年冷笑道:“你敢唐突本公子?哼,我問你,可有一位姓林的白衣的姑娘及一個姓尹的少年來過?”

花翁見他來勢不善,心中吃了一驚,他問的正是家中作客的二人,看這小官人分明是來惹事的,怎可說與他知情。

當下淡然道:“老漢說過甚少生客登門,更沒有小官人所說的人來過。”

那華服少年冷笑一聲,徑自離去。

花翁待他走後,唾了一口,喃喃氣道:“讀聖賢書,所為何事?孺子不知禮儀。”

背後傳來一陣黃鶯般的嬌笑,道:“董老伯一大早生什麼氣?”

花翁道:“姑娘,剛才一個蠻橫的小官人來打聽你們……”

接著一五一十地把剛才之事說了。

林琪吃了一驚,道:“愚兄妹是逃難到此,以後有人問起,請老伯一概回說不知。”

花翁道:“姑娘放心,老漢自會留意。”

自此林琪情知洩漏行蹤,上街定改扮裝束,並趁黃昏時刻才上鎮。

花翁晨昏各灑水一次,這日林琪上鎮不久,老人提著水桶,逐一澆花,忽聞籬外有一人朗朗吟道:

“……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花翁心中一樂,此人必是賞花君子,急忙提著水桶,走過竹籬邊,探首外望,只見一位玄衣儒生,望著一枝紅杏出神,朗目如量,劍眉入鬢。

老人暗讚一聲:“好風采。”忙笑道:“相公請了!”

那玄衣書怔了一怔,微笑道:“老丈請了,小生偷竊尊園花枝,失儀之處,萬望原諒。”

花翁暗暗忖道:這書生知書識禮,與日前那蠻橫小子,竟自不同。

心中一喜,哈哈笑道:“老漢園中庸花俗葉,只怕不能博娛尊目,相公如不嫌棄,何不到園前一覽?”

玄衣儒生瀟灑地一笑道:“久聞洛東花圃冠蓋天下,老丈不嫌履齒汙沾蔥苔,小生就來一開眼界。”

花翁大喜,忙開門揖客,那書生入得園第,只見琳琅滿目,美不勝收,連連讚不絕口。

玄衣書生欣賞了一陣,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花翁皺眉道:“相公何所嘆?”

玄衣儒生臉罩愁雲,幽幽道:“老丈有所不知,小生觸景傷情,憶起故人……”說著又是一嘆。

花翁頷首道:“懷親念友,人倫大道,不知相公所念何人?”

玄衣儒生道:“小生有二位故戚,一男一女,男著青衫,女著白羅,長相清秀絕倫,年紀與小生相仿,聞說淪落洛東,誰知遍找數日,不見蹤跡,不覺感憾。”

花翁“嗯”了一聲道:“原來這般……”突然止口不語。

玄衣儒生目光一轉,道:“老丈可曾見過敝戚?”

花翁猛然想起林琪的話,有人問起,一概回說不知,因此吱唔著說道:“貴戚日前來過敝園,但是人已離去。”

玄衣儒生緊問一句道:“老丈可知他們的去處?”

花翁怔了一下,道:“這個,老漢就不清楚了。”

玄衣儒生又欣賞了一陣花卉,徑自拜別。

傍晚林琪回來,花翁又向他她說了,林琪心中惶惶不安,從董老伯的描述看,那二人極可能是幽冥公子宇文雷,與玉面書生呂江武,這二人不管來意如何,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她怕的是苑蘭公主或天外神叟他們找上門來。

晚飯後,林琪端著參湯,到尹靖房中,只見他盤膝趺坐在木榻上運功,頭上一股白煙凝集正濃,約莫有五六寸高。

林琪不敢打擾他,靜靜坐在一旁,經過一盞茶功夫,尹靖才睜開眼睛,只見他印堂含華,神采飛揚,林琪芳心大慰,微笑地走了過去道:“靖哥哥,你覺得好點嗎?喝這參湯。”

把參湯送到尹靖嘴邊笑道:“我餵你。”

尹靖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來。”

林琪不依,撒起嬌道:“不管,我要餵你。”

喝過參湯,林琪緊偎著尹靖身邊坐下,尹靖伸手扶著她的芳肩,道:“琪妹,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怎樣報答你!”

林琪順勢倒到尹靖懷裡,笑道:“你已恢復了幾成功力?”

“八成功力。”

尹靖故意把臉孔一板道:“過幾天,我找你打一場架。”

尹靖微微一怔,道:“為什麼找我打架?”

林琪在他懷裡格格嬌笑,道:“我現在功力大進,找你比劃呀!”

尹靖恍然大悟、淡然一笑,道:“那我隨時領教,嘿,只是你功力怎會大進?”

林琪沾沾自喜,道:“‘幽冥鬼洞’有一隻數千年道行的‘洪芒角犀獸’我喝了它吸取天地精英,日月精華的‘陰文靈血’,因此功力大進!只是靈血在體內,還無法全部默化補身。”

尹靖微微一笑,道:“琪妹,恭喜,恭喜,不知如何才能全部默化補身,如有委用之處,小兄甚願效勞。”

林琪聽得芳心“卟卟”,如小鹿亂撞,雙頰緋紅,半嗔半喜道:“你壞,不告訴你。”

尹靖大感意外,不解地道:“哦,我什麼地方壞?”

林琪哪敢開口,頭躦在他懷裡,羞不可仰。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低低道:“琪妹,有人?”

林琪聞言一驚,從懷中掙起,一式“黃鶯出谷”,電射而出。

只見竹籬外,一道黑影一閃即失,追到那邊已不見影蹤。

回頭正碰上董老伯,老人詫異道:“姑娘這麼晚還沒睡?”

林琪裝著看花的樣子,笑道:“呀!是老伯,我來賞花散心。”

董老伯老氣橫秋地說道:“年輕人早睡早起,身子要緊。”

林琪微微一笑,向老伯福了個福,回到房中,尹靖問她有何發現?

林琪秀眉一顰,道:“那人身手快捷,已經走了。”

尹靖沉思片刻,道:“我們在老伯家打擾了近半月,我想明天辭行。”他想董老伯植花扶木,清淨無為,不可因自家之事,叨擾老人的平靜生活。

林琪心靈突然浮起一絲不祥的預兆,幽幽道:“你還沒有完全恢復,今午我向鎮上藥鋪定下一株五百年老參,明日可到貨,服過老參再走不遲。”

尹靖心中很感激,頷首應允。這一宵無話,且表過不提。

翌日黃昏,林琪又上鎮,尹靖閒居無聊,步出茅屋,只見丹桂蘭芷,錦爛如雲,繡毯鬱菊,點綴風光,花香撲鼻,彩霞橫天,如入畫中。

尹靖自住下董老伯花圃,日夜運功培元,很少離開茅堂,董老伯一見尹靖,心中大樂道:

“小哥兒,老漢這花圃你覺得如何?”

尹靖微微一笑道:“老伯清雅雍淡,可謂已得花中之趣。”

董老伯哈哈朗笑道:“有花無酒不精神,有酒無花俗了人,老漢後院埋有數十年的陳年老酒,待我去取來共醉一杯。”說著轉身邁去。

尹靖微微一笑,獨自在圃中賞花,正覺神清氣爽之際,突然傳來一陣清婉歌音,悽楚動人,如閨中怨婦思春,歌曰:

“日色已盡花含煙,

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

蜀琴尤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

願隨春風寄燕然……”

尹靖沿著歌聲來處,躡步走去,只見牡丹花下,佇立著一位白衣美女的背影。

啊!她不正是林琪嗎?尹靖怔了一怔,想道:“琪妹怎會唱這種幽傷的悲調?”

歌聲略頓,又繼續唱道:

“憶君迢迢隔青天,

昔時橫波目,

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

歸來看取明鏡前。”

聲聲婉轉,聞者不禁悽然淚下。

尹靖緩步走了過去,撫著她的香肩,輕輕道:“琪妹……”

那白衣女郎突然掙開他的手,旋過身來冷冷道:“誰是你的琪妹?”

尹靖突然臉色大變,退了一步,吃驚道:“啊,是你,二公主,香玉公主。”

不錯,她正是蓬萊宮中與尹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只是她那俏麗的眉山春水間,隱現著一層淡淡思愁,那甜蜜,溫馨的笑容似亦隱沒在愁雲之中,如果她是著藍衣,尹靖會以為是苑蘭公主。

二人默默無言地對立了一陣,尹靖忽生愧疚,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但他知道非說清楚不可。

香玉公主眼圈微紅,幽幽道:“本來傳說中的風風雨雨,我都沒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一見才證實傳言非虛。”

尹靖嘆喟了一聲,道:“公主別誤會,林琪姑娘救我到此,我因身負內傷在此療養多日。”

香玉公主心中一酸,道:“她既救了你,又是你的琪妹,以後別來見我。”白影一晃,已到竹籬外。

尹靖心中大急,急叫了一聲:“公主慢走!”青衫飄拂,展開“浮光遁影”的絕頂輕功,尾隨疾追。

董老伯笑嘻嘻地提著沾滿泥汙的酒壺,走入花圃裡。

忽聞尹靖叫了一聲:“公主”接著青影一晃,就蹤跡不見,不禁連連叫怪,道:“奇哉!

奇哉!小哥是飛仙。”三步並作二步,跑到柴門外,哪裡還有尹靖影蹤?

只好獨自對花自酌,過了約莫二刻鐘,林琪才從鎮上回來,笑靨如花,道:“老伯你一人對花獨飲?”

董老伯跳了起來道:“姑娘不好了,你那小哥,飛了!”

林琪芳心一震,急道:“什麼事?”

董老伯比手劃腳地說了一陣,道:“我只聽他叫了一聲‘公主’就飛了。”

林琪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連跌了幾步,董老伯大吃一驚,伸手扶著她問道:“林姑娘你怎麼了?”

林琪眼圈一紅,道:“我,我有點兒頭昏。”

董老伯關切道:“老漢扶你裡面休息一會兒。”

林琪珠淚盈眶,道:“不用了,半月來愚兄妹多蒙老伯照顧,感激不盡,我就告辭了。”

董老伯情知事情非比尋常,微微一嘆,道:“姑娘他日路過洛東,記得再上老漢家走走。”

林琪含淚,深深萬福自去。

這一日洛陽城來了一位年約二十上下,身穿青衫的少的少年書生,滿臉風塵之色,修長的劍眉,罩著一層淡淡愁雲,緊壓著那雙如寒星般的明眸,臉形有點瘦長,但卻越發顯得俊逸瀟灑。

他在街上悵然地溜達一陣,似有滿懷心事,鬱鬱不樂。

青衫少年走過一家文具店,停步凝思一陣,往店裡走去。

小夥計一見顧客臨門,含笑道:“相公可要文房四寶,小號有的,是狼毫上等筆,硃砂,沉墨,玉硯……”

青衫少年道:“在下想買一副棋子。”

夥計大喜道:“敝號有一副當年宋太祖走華山,與地仙陳博對弈的玉棋,只是價銀昂貴些。”

青衫少年道:“可否先拿與在下看看。”

“當然可以!”夥計打開底下箱匱,取出一個石盒,送到少年面前,道:“相公請看看,就是這副。”

那玉棋年代已久,精瑩雪亮中,微帶淡黃之色,少年細看一陣,認出是真貨,說道:

“只不知要價若干?”

夥計笑道:“敝號受人託賣,這等古董只有行家才識珍貴,要價五兩銀子。”

這年頭貨物價廉,平常人家有五兩銀子,就可安安穩穩地渡過一年。

玉棋出價未免高了一點,但那少年卻毫不猶豫,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

夥計只覺眼前一亮,好大的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怕不下十兩重,財神上門,頓時臉笑得更甜,唱了個肥喏道:“相公稍待,小人去換來。”

稱上一稱,正好十兩,分毫不差,這一來可就忙壞夥計了,錢櫃裡東湊西楱,不過三四兩碎銀。

青衫少年道:“在下有五兩一錠的。”

夥計正急得額上汗珠點點,聽說有零的,忙把十兩銀子送回過去,青衫少年接過銀子,揣入懷中,只聽“咔”的一聲,又掏了出來,道:“這是五兩。”

忽然一聲嘹亮語音,道:“好內力!”

一位頭戴軟翅儒巾,身穿夾襖長衫,胸前烏須飄拂的儒士走進店鋪。

青衫少年怔了一怔,那人轉目一瞥桌上玉棋,道:“閣下亦精於此道?”

青衫少年微一拱手,道:“閒暇之這時偶爾臨盤,不敢言精。”

那人目光一轉,頷首道:“棋弈之道,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兄弟客居城西‘玉亭觀’,閣下若有興,今晚請移駕‘玉亭觀’品茗對弈如何?”

青衫少年含笑道:“先生既有吩咐,小生豈敢違拂,如不嫌打擾清修,當躬往拜候。”

那人哈哈朗笑道:“來時只言‘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即可引見。”微一拱手,大踏步自去。

青衫中年聽他語中含有深意,正想再問清楚,那人已遠去,只好默記心中。

夥計接過銀子,只見一面平如刀切,新痕猶在,像是那十兩的一錠切開一般,往稱上一稱,恰恰五兩分毫不錯。

青衫少年收拾石盒,走出文具店,夥計一連打恭作揖,送到門口。

是晚月黑風高,洛陽城東一家博雅旅邸中,走出一位青衫少年,施施然往城西而去。

這一帶樹木蔥蘢,住戶稀落,秋風瑟瑟,一片淒涼之意。

未幾,只見前面蒼松翠柏中,現出一座道觀,觀中燈火搖晃,莊嚴肅穆,少年輕釦觀門,道:“哪位大師在觀?”

殿內轉出一位中道士,稽首道:“公子找誰?”

青衫少年道:“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中年首士肅然起敬道:“是掌門大師伯的貴客,請進!”

那中年道士似是早經吩咐,引著少年來到一處靜房,捧上香茗稽首道:“掌門師伯功課未完,請施主稍等。”轉身徑去。

青衫少年端坐一陣,突然發現四周有異,眉頭一皺,不禁暗生警惕。

隔了盞茶功夫,傳來一陣朗笑聲,只見白日相見那長鬢儒士步入房中,含笑道:“公子駕到,有失遠迎。”

主客見過,分賓主落坐,那中年道士端進一張香案,案上划著阡陌縱橫的棋盤,青衫少年掏出玉棋,二人不聲不響,就下起棋來。

長鬢儒士先以遊刃有餘之勢,從容佈局,哪知越下越奇,只覺對方深溝高壘,無隙可攻,棋至中局,長鬢儒士,神色一整,道:“當今之世,兄弟只遇過二位敵手,想不到閣下落子更入妙境。”

青衫少年亦暗生佩服,道:“在下這等微末之技,何足稱道,只不知先生所稱二位棋士尊姓大名?”

長鬢儒士道:“那二人乃兄弟好友,天地棋仙鬼谷子,嵩山棋聖大限禪師。”

青衫中年微笑道:“還沒有請教先生雅號?”

長鬢儒士見青衫少年毫無驚容,拂鬢笑道:“兄弟複姓諸葛,單名生,賤號千愚。”

青衫少年微微一怔,這人不正是崑崙掌門人千愚諸葛生?

千愚諸葛生目中閃耀著奇異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兄弟與天地棋仙及嵩山棋聖每次對弈都有博彩,閣下棋力非凡,不知願否下賭?”

青衫少年心中一凜,道:“在下孑然一身,漂泊湖海,哪有價值一賭之物。”

千愚諸葛生,哈哈朗笑,道:“閣下身負奇寶,何用客謙,就以‘玄天圖’作賭如何?”

青衫少年臉色驟變,苦笑道:“在下身上並無‘玄天圖’。”

千愚諸葛生道:“閣下身分兄弟明甚,既無‘玄天圖’,換賭‘乾坤日月令’如何?”

青衫少年劍眉微剔,冷冷道:“先生想是受人慫恿,在下身上並沒有那二樣的東西。”

千愚諸葛生突然朗笑一聲,推案而起,道:“既沒有博彩,下來索然無味,不下也罷。”

雙肩微晃,退到門口。

青衫少年冷哼一聲,暗想崑崙掌門名滿武林,想不到見面不如聞名,當下劍眉飛揚,冷笑道:“在下就是有那二樣東西,尊駕也沒有配以下彩之物。”

千愚諸葛生朗笑道:“哈哈,博弈下賭,各隨情願,老夫如無價值的東西作賭注,你儘可拒絕。”

青衫少年冷笑,道:“先生自言弈棋之道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想不到心存貪婪,自作違心之論,不下也吧!”說著低頭一一收拾盤上棋子。

千愚諸葛生被他說得臉紅脖子熱,聳聲大笑掩飾過去,接道:“盜竊‘乾坤日月令’,便是萬教要犯,敝派身列萬教十三要員之一,取回令牌,責無旁貸,老夫與你公平博弈,已甚客氣。”

青衫少年劍眉飛揚,一股凜然之氣,浮現眉梢,怒然說道:“在下曾冒夷火焚身之險,維護萬教令牌,先生顛倒是非,汙言相向,實令人齒寒。”說著玉棋揣入懷中,大踏步向門口走去。

千愚諸葛生橫跨一步,堵住門口,笑道:“老夫讓你離去,難免有袒護萬教要犯之嫌。”

青衫少年臉色微變,冷冷道:“這麼說來先生是存心留難在下了?”人已衝到門口二尺。

千愚諸葛生滿臉堆笑,右手一伸,長袖無風自捲回來,露出修長五指,向少年扣去,口中同時大笑道:“閣下何其倉忙,待老夫相送一程。”

青衫少年冷笑一聲,道:“先生勿庸客謙。”

肘腕微挫,曲指彈了一縷勁風,襲向對方右掌“陽谷穴”。

千愚諸葛生健腕伸縮間,一連換了四五個變化,捷如蛟龍,猛賽奔雷。

但那少年手法奇特,只見他掌腕翻轉滾動,便把對方攻勢一一化解。

二人足下分毫不動,僅手臂閃電伸縮,表面看來平淡無奇,生似主人送客,客人婉謝一般,彼此推來推去,其實這等近身的相搏,危機繫於一髮,生死決於剎那。

千愚諸葛生連攻數招無效,突然收掌躍開三尺,把嗓音壓低,輕輕笑道:“老夫實無留難之意,其實我早已知‘乾坤日月令’與‘玄天圖’,都不在你身上……”

青衫少年並沒有追擊,臉呈慍色,接道:“那先生何以故意捉弄在下?”

千愚諸葛生,目光環視四周一眼,低聲道:“此地不便說話,如果你信得過老夫,請移駕後殿一談?”

青衫少年心中立生疑雲,起先他以為千愚諸葛生想取回“乾坤日月令”,以便到“武林評審庭”立功,目下看來,此人心懷莫測,似乎另有用意。

當下冷聲應道:“別說後殿,就是龍潭虎穴,在下也要奉陪。”

千愚諸葛生仰天打個哈哈道:“閣下豪氣朗達,老夫心折,請!”率先往後殿走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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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6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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