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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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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蘭立] 玄天寶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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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8: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因果報應

尹靖突然朗聲道:“哪位長劍請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長劍,雙手遞過去,說道:“貧道此劍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過長劍,頓時神威大震,舉劍一揮,勁氣直衝鬥牛,清嘯一聲,身劍合一,一道白虹掠過,直射過去。

踉蹌一聲,悠長龍吟,劍棒互碰一招。

黃宮棒起雲湧,烏光滿天,連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噴射一丈多遠。

尹靖斜跨二步,長劍湧起一片寒光,護住身形,那火焰雖然猛烈,尹靖毫無灸熱之感。

原來他自從在“混元坪”,受天地間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煎熬過後,體內自然生起一股抗熱的力道。

黃宮口中烈火與“地夷明火”的熱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因此尹靖覺出那些火焰並不怎樣太熱。

這一來膽氣立壯,手中長劍絕招迭出,施展終南絕學“太乙分光劍法”,但見劍氣千里,霞光萬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龍,一片火光雲霧,籠罩湖畔。

黃宮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驚異,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奇甚。

這一場劍光火海的血戰,真是百世難見的武林奇觀。

隨著戰況激烈,火光煙霧漸向四周蔓延,眾人也離得更遠。

“南天一劍”摩雲庭與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噴火杏嬌疏”

的火力一燻,寒意頓減,全身暢舒無比。

他們不但不退,反而大聲吆喝,如飛峨投火般地,撲上前去,幫助天外神叟夾攻尹靖。

黃宮口中烈火不時噴在他們身上,二人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情狀甚是怪異。

劉老媽與梁姑,異口同聲喝罵:“無恥小輩,三個打一個,好不害臊!”

他們口中叫罵,但駙馬爺以一敵三,依然穩居上風,也就沒有相助。

真武子覺得這些人神經都有點失常,今日情形難依萬教規律處置,只好一旁靜觀其變。

火焰一口比一口強烈,好像從無窮盡的火爐中噴出,黃宮的“大聖棍法”,摩雲庭的“七星快劍”,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彈”都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兵刃,加上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擋。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擊敗對方三人,首先需設法阻止黃宮口中烈火,因為那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動,突然清嘯一聲,腿勢連環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湧到。

宋文屏一個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遠,“叭噠”一聲,跌倒在地。

摩雲生運劍如風,連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掄劍風翔動,長劍疾落如雨,猛攻黃宮五官七竅要害。

“太乙分光劍”威猛無儔,黃宮連偏二次頭,避開閃閃劍光。

他一偏頭自然無法吐火傷人,劍氣如虹,綿綿不絕,勝似江海倒瀉,疾湧推攻而至。

只見一座如山劍牆,壓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一條墨龍似的棒影,在劍幕裡穿來飛去。

摩雲庭身上寒毒已消,對烈火漸斬感到灸熱,同時尹靖劍光威力太過兇猛,因此被逼在劍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見火焰氣勢減弱,用袖劍護住身影,雙肩微晃,來到巨石尋丈外,舉手一揮,一招“流雲袖劍”的絕技“袖裡乾坤天外雲”。

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繞著“綺羅鬱金花”一匝,又疾射回來。

大袖一擺,花劍同時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見千手菩提已將“綺羅鬱金花”取到,朗聲說道:“諸位護法,隨本座下山”,話聲甫落,道袍飄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護法緊隨身後,疾馳下山而去。

千愚諸葛生,玉印大師,慧果老人一眾人等亦相隨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機會,隨眾人下山去找玉面書生呂江武。

恨天矮叟,柳夢龍,摩雲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異,迄今還端坐不動。

天南一劍摩雲庭,走過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腳踢得甚重,他一直都沒有動彈過。

劉老媽與梁姑見駙馬爺與天外神叟,尤自酣戰不休,分列兩旁掠陣。

黃宮久戰不下,鼻孔耳朵都冒著煙霧,胸中烈火更熾,但卻無法發洩,忍不住大叫道:

“熱死我了!”

“齊眉棒”在地上一點,身形衝出劍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個跟頭,“嗵”的一聲,掉進泉水裡,隨瀑布衝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黃教主惹火燒身神仙夢不成,卻淪為水域鬼卒,可惜!可惜!”

尹靖轉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見說話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個岩石上,好像一團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龔金奇?

但是他左半邊手腳卻雪白如玉,右半邊手腳黑黝粗糙,這還不要緊,臉孔左邊白裡透紅,細如嬰孩,右邊皺紋疊疊,黑如豬肝,一副奇形怪狀的鴛鴦臉。

盤膝坐在石上的柳夢龍,突然一躍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著湖心,好一會兒,哈哈笑道:“龔兄猜錯了,黃教主不但沒死,而且已經進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聽他沒死,頗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夢龍正色道:“兄弟親眼目睹。”他說話的神情很莊重,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眾人微感詫異,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鬼才相信。”

柳夢龍眼睛一掠,矮叟忽見他眼中有一道奇異的紅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覺偏過頭去。

只聽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龔兄一向不輕易聽信人言,不過信不信由你,洞中還有幾個女娃娃在爭吵。”劉老媽吃了一驚,道:“駙馬爺,咱們快下山吧。”

尹靖心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帶著梁姑與劉老媽匆匆疾馳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動。

柳夢龍笑道:

“眾人均已下山進洞去了,龔兄還留戀不走,莫非對‘玄天圖’已失去興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對‘玄天圖’興趣,不在龔某之下,你不急,我也不急。”

柳夢龍道:“宋兄被姓尹的踢傷,摩老大還在運功調息,此地高手如雲,危機四伏,柳某總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陰笑一聲,道:“柳兄義薄雲天,龔某無限欽佩,咱們彼此心照不宣,我現在相信你眼睛確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他為人機智多疑,見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紅光,對他能看穿石壁之說已有幾分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說要照顧宋文屏與摩雲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實上可能看出山洞中,有什麼變故。

柳夢龍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龔兄相信,委實是一件無上光榮之事,柳某不敢藏私,我發覺那山洞中有許多岔道,洞底別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盤繞在洞中,從東邊流出,咱們若從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們先到達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見地高明,那咱們快去吧……”

耳邊聽到鼾聲大作,原來盤膝坐在地上的摩雲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柳夢龍大聲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麼睡著了?”

“凌雲劍客”摩雲生依然鼾聲如雷,沒有反應。

乃弟“天南一劍”摩雲庭本在替宋文屏療傷,忽見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過來,眉頭一皺,道:“‘落地金錢梅’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中了聖手公羊的詭計。”

柳夢龍道:“宋兄你還走得動嗎?”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道:“區區傷勢何足道哉?咱們現在立刻就走。”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夢龍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們不妨等你。”

宋文屏搖頭,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緩,萬一兄弟真走不動時,你們儘管棄我而去,不必顧慮。”

柳夢龍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絕不會讓你吃虧,摩老二你抱起大哥,咱們現在就走,龔兄請!”

目下宋文屏受重傷,摩雲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處正多,故而對他特別客氣。

龔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請!”

二人走在前頭,摩雲庭抱著乃兄,與宋文屏緊隨在後。

他們從東南下山峰,走不多遠,眼前一條丈寬河流,西南東北流向。

柳夢龍道:“此河是無名山洞前潭水,繞在山洞地道里,向東流出,咱們逆流而上,即可進入山洞。”

他們沿河而行,突在來到一座陡峭的高聳山壁前,河流正從山崖下隧道里流出。

恨天矮叟皺眉道:“河流從山洞鑽出,無路可通,咱們又無渡河舟楫,如何進去。”

柳夢龍道:“龔兄放心,河深不過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說完話率先躍落河中,果然河水深僅及腹,衝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與摩雲庭相繼躍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別人覺得淺,他卻有滅頂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撿了一枝樹枝,藉著樹枝的浮力,下水後就不致沉沒,於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

且說尹靖來到崖下,只見無名山洞前那紫色煙霧,此刻變成淡淡粉紅色彩,除了東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個也不見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萬福,道:“大公主帶著‘六瓣仙蘭’進洞多時,下屬奉命在此恭候駙馬爺大駕。”

尹靖道:“夫人免禮,萬教庭主是不是已經進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著潭畔一株花瓣內卷的花卉,說道:“他們把‘綺羅鬱金花’擺在湖畔,紫色的水氣突然變成殷紅,就相繼入洞。”

尹靖“哦”了一聲,轉目向劉、梁二人道:“你們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我們若尚未出洞,你們再進來察看。”

東夷眾人雖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違拗駙馬爺旨意,他們深信,只要駙馬爺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決得了。

眾人應聲“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飄拂,只見一縷煙影,疾如離弩飛矢,消失在瀑布後。

他們覺得大公主的輕功,看起來有一種緩慢的感覺,但駙馬爺的輕功倒令人直覺體會到奇快,而事實上二人都同樣快捷無比。

那山洞口剛進去顯得很小,愈來愈開闊,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紅色。

洞壁突凸崢嶸,浮現出許多陰影,甚是詭異可怖。

約摸走進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鏡,面積大得出奇,往裡看時,山洞又漸漸縮小。

原來這山洞就像一個大葫蘆,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寬敝的地方。

尹靖的輕功,已臻落葉飛花的境界,但那輕得不能再輕的步履聲,依然清晰地從山壁回應出來,遠遠地向洞底傳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過這一段隧道,立刻會漏出形跡。

光線愈來愈暗,快到洞底,忽聞“轟隆轟隆”的水浪聲,尹靖正感驚奇,轉過彎原來又有一個出口,探首向外一張望,只見水光閃耀,怒浪飛濺,溪水是從洞底下湧出,形成一條五尺寬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從此地排洩出去。

由於水大河狹,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許多礁石可落腳。

尹靖藉著那些凸出的礁石,展開輕功向裡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聳起,河水又沒入山壁裡,消失不見。

顧盼間左邊又有一山洞,顯得陰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轉身閃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遠,突然心生警戒,不覺停下腳步來,原來這山洞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陰風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閉目略為運功調息,睜開眼睛時,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樣陰森,但依然視覺模糊。

黑暗中,他覺得似乎轉了二次彎,當他第三次轉彎時,突然聽到一聲冷哼,一股劈空掌力直逼過來。

尹靖心中早有戒備,右手向旁一引,腳步一錯,身形閃開之際,左手同時回敬一掌。

只聽一陣物體撞中山壁之聲,接著一聲微帶驚訝的口吻,說道:“範幫主,好掌力!”

黑暗中,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尹靖道:“範老前輩在此嗎?”

他問過話,卻無回話,當即運起“通天耳”傾聽,覺得附近六七丈內,毫無呼吸聲,顯然剛才偷襲那人已遠去。

他向適才人影消失處走去,原來那裡又有一條岔道,走不遠,右邊露出一線光線,那光線雖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盞明燈。

隨光亮傳入,飄來一陣清爽水氣,並隱隱聽到潺潺流水聲。

他心頭一暢,舉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聞一陣救命呼叫聲,有一衣衫褸的漢子,出現在甬道,遮住了透進來的光線。

那個如人遭魅魑,沒命地急奔過來。

尹靖微一提氣,身形升起,貼住山壁。

那個人奔過他身邊,躲進另一條岔道。

他身形剛消失,甬道出口陡現一人宏聲怒罵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裡去。”

一個長袍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寒光閃閃,直奔過來,他身法奇快,速度遠在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里轉了一圈,找不到影蹤,糊塗地從另一條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正在是崑崙掌門千愚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被追殺的那人是誰?

尹靖身形躍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線大盛,顯出一條三四丈寬的狹谷,中間是一條丈寬的河流,這條河正穿過山洞河道的下流,由於河面開闊,因此流速不像山洞裡那等湍急。

兩岸生了許多花樹,頗為幽靜。

河水清可見底,他走過去拔水洗面,頓覺清涼無比。

突然視線觸及對岸湖畔樹下,那裡浮起一具屍體,被樹幹攀住。

尹靖吃了一驚,運目細看屍體身穿華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書生拋入潭水裡,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氣絕?

當即默運“太乙玄功”,虛空一抓,那屍體“嘩啦”一聲,衝出水面,落在他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餘溫,忙向丹田輕輕一按,把他腹中的積水壓出。

壓出積水後,又拍活了三處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動了一下。

尹靖連叫二聲:“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卻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誰?”

尹靖回頭一望,只見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膚也擦傷了好幾處,情狀至為狼狽,但面目清秀,臉帶笑容,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尹靖大喜道:“呂兄快來,宇文雷還沒有死。”

呂江武劍眉一剔,冷笑道:“這小子還沒有死?真命長,留著總是後患,待小弟收拾他算了。”

說著一個箭步,趨到河邊,發掌直劈下去。

他掌勢剛劈下一半,忽覺手臂一麻,腕門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朗朗道:“尹兄居然幫起外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凜然道;

“呂兄言之差矣,咱們俠義中人,豈能乘人之危,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置他死地?”

玉面書生臉轉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尹靖忙放開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剛才一時魯莽,請呂兄別見怪。”

玉面書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設法救治吧。”

尹靖頷首道:“呂兄說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書生眉梢閃過一絲殺氣,突然說道:“這裡是岔道必經之處,易漏行蹤,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以免受人打擾。”

尹靖道:“呂兄說的是,但不知何處較為隱蔽。”

玉面書生道:“小弟得知一處所在,尹兄請跟我來。”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後,出了山谷,地勢更為開朗。

這時夕陽已快隱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岩,中間是軟綿綿的細沙,二人奔過之時,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足印。

尹靖邊行邊問道:“呂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圖’?”

玉面書生道:“谷中別有洞天,岔道紛陳,大夥分開去找,倒沒有聽說誰取得‘玄天圖’。”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數丈深,尹靖見他衣衫襤褸,頗似剛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諸葛生追殺那人,不禁問道:“小弟在甬道中,發現崑崙掌門,提劍追殺一人,形狀與兄頗相似。”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帶著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崑崙掌門好沒來由,趁小弟落了單,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說到此,突然停下腳步。

尹靖也跟著停下來,但見前面一片黃沙地勢開闊,一點也不隱蔽,心中不禁微起疑雲。

玉面書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頭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段隱秘之穴,若時機緊逼可暫時將宇文雷置於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圖’再去找他,也不會被人發覺。”

尹靖運目望去,只見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詢問,玉面書生搶先說道:“小弟原該與尹兄一道前去,只因與家父約定在西面第三個礁石後相會,剛才被崑崙掌門追殺,延誤不少時刻,為免家父懸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呂兄請便,小弟告辭了。”展開身形,向沙漠中直奔過去。

玉面書生臉上浮起得意的獰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後面。

尹靖奔行間,忽覺腳下細沙微微鬆動,起初尚不在意,哪知鬆動得愈來俞厲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頭一震,大喝一聲,騰躍而起。但因細沙繼續下陷,無法著力,因此躍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沒到膝蓋。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氣,把宇文雷高高舉起。

他看距離兩邊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腳下能踏實地,全力一躍,勉強又可脫出臉地。

他一運功提氣,身輕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著宇文雷負擔甚重,否則憑他一人,要出這浮沙,倒也不難。

突然東面礁石上,出現一頭戴軟翅儒巾,身穿紫絝長袍胸前烏須飄拂的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詭計,老夫剛才也險險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憑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飛出。”

尹靖見那人正是千愚諸葛生,但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丹田一口真氣提不住,因為宇文雷身體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壓下來。

霎時之間,流沙已把兩腿,全部掩沒。

千愚諸葛生朗聲道:“尹朋友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兄弟義務代你傳達。”

他見尹靖手上舉著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詫異,故意要逗他說話,只要一開口瀉氣,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閉口不言,那流沙沉到雙腿,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千愚諸葛生見狀大為驚訝,一個人輕功練到了家,固可輕如飛葉,但卻不能支持太久,尤其身上頂著一人,這重量更無法排遣,但尹靖這時卻浮沉不定。

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說不定會有脫險的本領,突然惡念一生,陰笑道:“尹朋友你頭頂一人,要出流沙頗費周章,把頂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話落口,揚手一粒飛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頂上的宇文雷,其實卻直取尹靖喉嚨“廉泉穴”。

飛蝗石發出“嗤嗤”破空之聲,來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無法動彈,情勢危極。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烏光疾射而出,比那飛蝗石來得更快。

“砰”的一聲,兩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飛濺,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沙中不見。

千愚諸葛生大大一怔,只見對面山岩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迎風卓立,衣袂飄飄,宛如仙子謫降,嫦娥臨塵。

那藍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語不發。

千愚諸葛生乾咳一聲,吶道:“苑蘭公主……好強腕力,老夫無限欽佩。”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道:“閣下接掌一門,行徑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諸葛生滿臉通紅,尷尬道:“老夫旨在協助貴國駙馬脫險,公主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蘭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理會他,慢聲道:“你手上的人是誰?”

“宇文雷。”一開口說話,立時沉到肚臍。

公主秀眉微微一顰,冷然道:“這人罪不容誅,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來救了。”

苑蘭公主嗔道:“為什麼?”

尹靖道:“是我把他帶到此地,如今身陷絕境,豈能棄他一走了之?”

苑蘭公主一則不喜歡救助外人,二則宇文雷夫婦曾經用計毀了香玉公主的容貌,聞言心頭火起,厲聲道:“迂腐之見,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說話之間,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個頭顱。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喜,苑蘭公主果真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好事。

不過他都不信苑蘭公主會狠心見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話激他們,使雙方僵持不下,就有好戲可看。

當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會空言,老夫不信你會情盡義絕,不救貴國駙馬。”

尹靖這時閉著眼睛,運起“太乙玄功”,不使身體下沉,腦海裡思索如何出流沙險境之法。

苑蘭公主見他絲毫沒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氣得全身發抖,截然道:“我一向言令如山,說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五湖四海,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實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後最多博個不義之名,何損你存於天地之間。”

尹靖全神運功,一語不發,他運功之時,真氣上提,掌心有一股內力,源源輸入宇文雷體中,氣通經脈,宇文雷早巳清醒過來。

他見目下情景,又聽了三人對話,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說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設法脫險吧。”

尹靖開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會棄你而去。”這次說話時,卻沒有再沉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脫險易如反掌,有我累贅,情形就不同了。目下情景,你棄我不顧,不會有人罵你,何況我死了,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報仇。”

尹靖似乎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緘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這個人從不念恩,你今日縱然救我出險,日後也不會對你感恩圖報。”

尹靖微感不耐煩道:“宇文兄不要嘮叨,我現在思索最後的脫險……”

西南傳來苑蘭公主嬌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他,再遲沉到喉嚨就來不及了。”

她性格異常堅強,看來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與我非親非故,而且還有害妻的深仇,他堅持要救自己出險,用心可疑,說不定暗含什麼陰謀,哼,他說絕不會棄我不顧,也是靠不住的,天下哪有那麼傻的人,願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覺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測,而且一旦到生死關頭,必棄自己於不顧。

這一想惡念頓生,突然雙手伸過去扣住尹靖腕脈,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雖然高強,但咱們兩人絕無法同時脫險,你真願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脈被制,真氣無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險脫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出嗎?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才不會上當。”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們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兩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諸葛生見這忽生的變故,大為驚奇,卻甚感欣慰,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苑蘭公主佇立在礁石上,厲聲大罵,道:“宇文雷,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宇文雷臉上殺氣氤氳,冷冷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尹兄咱們這樣等死,枯澀乏味之極,不如早歸陰府……”說到此,突然運力一壓,頓時沉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個頭臉,都被細沙埋沒,只剩下雙臂露出,但卻依然將宇文雷身體托住。

苑蘭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環在纖腰的藍綾絲帶,素指一陣疾劃,那原本二丈長的絲帶,突然撕裂成十丈長,正待拋擲過去。

忽聽背後一沉重語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蘭公主心煩意躁,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我救不救他,關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來同你鬥嘴的的,尹少俠不放宇文雷,你同樣可使他放下。”

來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通臂神乞範磊。

苑蘭公主頓然領會,暗想:“自己真糊塗,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把宇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頭,揚手射去,一道流矢劃破空際。

石子正中宇文雷頭部,把他打得腦漿噴射,翻落流沙。

他人剛跌落,忽聽“砰”然一聲雷鳴,尹靖從流沙中,直躍而起,好像一股強力的噴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彈,向西面山巖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苑蘭公主身邊一丈外,回頭看時宇文雷屍體已被流沙埋沒。

尹靖輕輕嘆一口氣,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壓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的功夫,倆人都可平安無事地脫離險境。”

通臂神乞看得驚愕良久,仰天打個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惡自有報應,宇文雷是自取滅亡,死而無辜。”

苑蘭公主見尹靖突然由沙中鑽出,心中甚感驚奇,但秀臉依然嚴冷似雪,冷峻道:“你縱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殺死。”

尹靖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多言無益,你找到二公主沒有?”

苑蘭公主突然眉頭一皺,道:“這個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經找遍所有的地方,均未見她們形蹤。”

通臂神乞也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林鐘如當年隱居於此,照理說應該有一個可供棲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沒有一處可供居住的地方。”

突聞一陣鏗鏘佛號,接著有一宏亮語音,道:“範幫主高見,貧僧亦有同感。”

話聲甫落,架裟飄擺,二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亂猜測,尊者護法以為如何?”

來人正是萬教評審庭護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貧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尋找,依然未見任何蛛絲馬跡,聞尹施主在此,特來請教。”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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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5 12:59: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恩仇了了

尹靖是蒙面劍客當面託他來取“玄天圖”之人,如今連藏書的山洞都找不到,當然唯他是問。

尹靖劍眉深鎖,沉吟良久,才道:“當時林老伯只告訴我,‘玄天圖’藏在一處山泉垂瀑的密洞內,至於洞中情形,就沒有再作詳細說明。”

他這種答覆雖是據實相告,但難以令人滿意。

苑蘭公主道:“尹公子你把‘藏玄秘圖’拿出來,我仔細瞧瞧。”

尹靖從身上掏出那張折圖,攤開在地,眾人圍攏過來注目端詳。

只見圖的上端,寫著“藏玄秘圖”四字,筆劃蒼勁有力,底下畫的盡是些連綿不絕的山彎巒丘壑,那無名山洞就在萬山叢中,藏珍所在寫個玄字,外加個圓圈。

尹靖從旁解釋道:“此圖乃恆山山勢的概括,指示藏書地方,柏雲寺有一位大師,曾經憑圖揣摹,他說山洞就在落星崖前。”

苑蘭公主迅速把圖疊好,遞給尹靖,冷冷地說道:“這張圖是表示外面山勢,與洞中地勢無關,諸位還是繼續分開去尋找,現在就請便吧!”

神乞與天、地二尊者,看不出秘圖上有什麼特殊,他們見苑蘭公主言語神態,冰冷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留著自討沒趣,於是稽首微拱,各自離去。

苑蘭公主見他們已走遠,突然躍下礁石素手輕輕一招,曼聲道;“尹公子你過來。”

尹靖道:“咱們上那兒去找?”人也跟著躍下礁石。

苑蘭公主道:“別急,咱們先來分析洞中情勢……”說著撿起一支枯枝,就在地面畫了起來,邊畫邊道:“剛入山洞是一段葫蘆形的甬道,甬道盡頭從地底下冒出一條溪流,流長不過十幾丈,溪水就沒入山壁,此處前無路可通,右邊出現一個山洞,裡面是七條雜陳的岔道,出了岔道是山谷流水,河面比洞中那條寬在一倍以上,水流也不像洞中那等湍急,兩岸有花有樹,風景幽雅,狹谷漸漸向外伸張,兩邊是山礁石壁,中間便是一片黃沙。”

尹靖在洞中走得迷迷糊糊,毫無印象,見她圖樣畫得有條不紊,不由大為敬服。道:

“公主對洞中情形瞭如指掌,想必有所發現。”

苑蘭公主見他滿臉驚服神色,心中甚是高興,不過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地說道:

“我本想從折圖上,看看能不能發現與洞中有關的秘密,但結果一無所得,你把林老伯臨別之時,囑咐的話,細細想一遍,與洞中情形比照一下。”

尹靖眼望著地上圖形沉思,突然伸手向地面一指,喜道:“是啦,這條山谷河面開闊,有花木扶疏之掩,林老伯說他平時就在谷中練功夫,必是此地。”

苑蘭公主道:“即在谷中練功,住處也不會離得太遠。”

尹靖道:“會不會住在那七條岔道里?”

苑蘭公主用樹枝在圖上一畫,說道:“我想是住在這裡。”

劃的正是湍急溪流沒入山壁,及至變成平寬河面,流出山壁那一大段看不見的地方。

尹靖微感詫異,道:“你是說林老伯住在水道里?”

苑蘭公主螓首微點,道:“這條溪流有一大段是在山壁中,除了山壁其他地方我都詳細查過,如果住在溪流山壁內,出入練功倒還方便。”

尹靖拍手說說道:“對對,林老伯當年為避開武當派,萬教庭及仇人的追蹤,居處自然要絕對的安全隱蔽,使人意想不到,不過……”說到此,突然劍眉一皺,接道:“山洞這樣隱秘,他老人家為何不詳細告訴我?”

苑蘭公主道:“這個問題,我想找到居處之時,就可明白。”

尹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記得林老伯面託此事後,表情非常沉重,似乎此行相當艱鉅,他還當面考驗了我的武功。”

於是二人離開礁石,向溪流狹谷方向奔去。

玉面書生誘尹靖陷入流沙後,一直遠遠躲在礁石後,把一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見尹靖安然脫險,只埋了宇文雷一人,連連頓腳可惜!後來又見尹靖與苑蘭公主蹲在地下,比手劃腳,有說有笑,由於相距過遠,二人功力高強,他不敢冒險接近,因此聽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這時見他們正朝自己方向奔來,心裡害怕,於是躲躲閃閃,也朝溪流山谷方向奔去。

到了峽谷,他心中想道:躲入那些岔道中,說不定冤家路窄,碰上了頭,甚是危險。

他見溪流潺緩,從山壁流出,水又不深,心想躲入此地,神不知鬼不覺,最安全不過,於是立刻涉水進入山壁裡藏妥。

不久,只聽外面一人道:“大公主,你說的就是此地嗎?”正是尹靖的聲音。

接著是苑蘭公主冰冷而清澈的嗓音,道:“不錯,我們就從這溪水逆流進去好了。”

玉面書生聞言大為震駭,暗暗叫苦道:“吾命休矣!本以為此地最安全,想不到身投羅網,慘哉!”

他平時雖然很機智,但此刻由於惶驚過度,竟呆在當地不知所措,其實他現在要逃也逃不掉,因為他們只需一探首張望,就可發現山壁溪流中藏著人,何況他們還要進來?哪知尹靖卻突然說道:“大公主我覺得那葫蘆甬道很可疑,我們從急流一端進去如何?”

苑蘭公主立刻同意,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二人已轉入岔道中。

玉面書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全身直冒冷汗,暗叫:“僥倖!僥倖!”

他覺得此地還是不安全,正想出山壁再找一處安全地方,暫時避避風險。

突然!聽到水流裡面傳來呼呼打鼾聲,他怔了一怔,怎麼水裡還有人睡覺?

他大為驚訝,鼾聲能令人心跳,顯然酣睡功力非同小可,而且鼾聲愈來愈響,不是坐在船上漂來,就是還有同伴。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敢同他們照面,正想悄悄退出山壁外。

忽然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傳來:“柳兄這裡還有一條水道,水勢很平緩。”

那姓柳的應道:“咱們要走湍急的,不走平緩的一條。”

先前說話那人又道:“流水湍急,龔某不諳水生,只怕遊不動了。”

那姓柳的又道:“前頭不遠就到了,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咱們從水道直接到達目的地,外面那些人東闖西跑,徒然浪費時間。”

原來湍急的溪流,在山壁中分為二支,一條流入沙漠,一條向東流出,柳夢龍一干人,沿山壁溪水,逆流而上,此刻正到達心臟地區。

玉面書生聽出正是崆峒掌門與柳家堡主的聲音,起初只是詫異,後來一想,尹靖與苑蘭公主要入水道查看,柳堡主說直接到目的地,可知要找“玄天圖”,關鍵就在這水道中。

當下悄悄地泅水跟蹤過去,他遠遠地發覺水裡有三、四個人,當中南天一劍抱著一人,正在呼呼大睡。

前面人突然停下來,柳夢龍道:“就裡就裡,待兄弟先來開門。”說著伸手在山壁一推。

水面上有一道鐵門,應手而啟。

只見門內是一級一級下斜的階石,有火光把石室照得如同白日,石室甚是寬敝,四面都是平滑石壁,左角落在一條通道。

通道右邊燃著一堆乾柴,火光照亮四壁,右邊石墩上盤膝坐著一人,頭髮鬍鬚都白如銀絲,身上穿著白色長袍,甚至是潔淨,火光把他臉照得紅如重棗。

他們拾階走下石室,恨天矮叟低聲問道:“柳兄這人你認不認得?”

柳夢龍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說話之間,已來到白衣人面前三丈外。

白衣老人突然睜開眼睛,二道嚴冷如箭的目光,掠過眾人面上。

當他目光與柳堡主眼神相接觸時,微微怔了一下,因為他發覺柳氏眼中有刺人的紅光,不過他卻不像恨天矮叟那樣立刻偏開頭去,顯然對刺人的紅光,還承受得住。

白衣老人冷冷問了一聲,道:“你們哪位是林鐘如的徒弟?”

柳夢龍道:“我們誰也不是林鐘如的徒弟,這位是崆峒掌門龔金奇兄……這二位是浮月山莊摩氏昆仲……這位是金牛谷宋文屏兄……區區忝掌柳家堡雙名夢龍便是。”

他們心想以幾人在江湖的聲望,白衣老人聞之必感驚奇,誰知那白衣老人不但毫無驚容,反而輕藐地說道:“原來是一些小輩,柳金雕是你什麼人?”

柳夢龍怔了一下,也以冷冷的口吻道:“是家父。”他聽白衣老人呼他父親的名諱,神態極是不敬,心中頓時泛起怒意。

白衣老人哼了一聲,道:“既是柳金雕的孩子,見了我為什麼不叩頭?”

柳夢龍心頭大怒,但卻又哈哈大笑,道:“柳某忝掌一門,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對人低過頭,閣下要我叩頭,先露兩手,看夠不夠資格。”

白衣老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小天星掌’稱霸天南,你有膽量來打老夫一掌試試。”

柳夢龍大笑道:“閣下留心。”

左手伸出二根指頭,右手五指齊張,平胸推去,使的是一招天南看家本領,“小天星掌”

中的“七星聚會”,每一根指頭代表一星,變化莫測。

白衣老人靜坐不變,雙手猶如懷中抱嬰,用右肱肘撞向對方,左掌倏忽從右肘下穿出,拍向他腰肋。

柳夢龍怒聲喝道:“風塵狂生的‘星宿十二掌’!”

原來當年“風塵狂生”挾技會遍萬教十三要員,柳夢龍的父親柳金雕,就敗在這怪招之下,後來柳金雕不知從哪兒也學來一記怪招,聲言可破“星宿十二掌”,柳夢龍見了雖然甚感驚奇,但卻成竹在胸,招數一變,不知怎麼一來,已閃到老人右側,同時怪異無倫地,飛起一腳,踢向他左角。

這一腳從側踢到左角,實出人意料之外,非有精湛功夫,無法使出,恨天矮叟不禁讚佩一聲:“好腿法!”

白衣老人似乎對這一招熟如爛瓜,右手早巳伸到左邊等候,柳夢龍腿一踢來,他只輕輕一扣,已把足踝鉗住,冷笑一聲:“去吧!”

振臂一拋,柳夢龍連翻二個筋斗,落地打了一個旋身才站定。

柳夢龍滿臉驚憤交加,怔怔望著白衣老人,他父親傳下最精湛的秘技,居然被對方輕描淡寫的破解,失望之餘,更感忿怒。

白衣老人淡淡說道:“你的功夫與你父親不相上下,委實難能可貴。”

柳夢龍怒道:“閣下能使‘星宿十二掌’,與風塵狂生是什麼關係?”

白衣老人突然仰首哈哈大笑,道:“我與風塵狂生毫無瓜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剛才所使那招,名叫‘烏龜踢金斗’,是我教你父親的,遇了風塵狂生還可騙騙他,遇上我就不行了。”

柳夢龍驚得瞪目結舌,不知所言,看他拆解那等輕描談寫,顯然所言非虛,不過乃父傳授之時,並沒有說是學自他人。

白衣老人笑容一斂,兩道目光冷冷望著“南天一劍”摩雲庭說道:“你是摩成的孩子嗎?

拔劍過來砍一招試試。”

“南天一劍”明知對方了得,但也不願弱了“浮月山莊”的威名,把懷中呼呼大睡的摩雲生交給柳堡主,腳下沉沉走近二步。

白衣老人從那火堆中撿起一支二尺長的樹枝,橫在胸前。

摩雲庭喊聲:“獻醜了!”

突然寒光一閃,已奇快拔劍在手,欺上前去,連砍七劍。

白衣老人樹枝在空中一揮,立被砍成八截,手中只剩一寸不到,突然在摩雲庭劍尖上一碰。

說來奇怪,摩雲庭被撞得蹌踉連退三步,險險跌坐在地。

白衣老人搖了搖頭,臉帶不屑之色,道:“不行,你還不如你老子。”

摩雲庭滿臉羞忿,卻不敢發作,因為此刻手臂還在麻痺。

白衣老人目光落在恨天矮叟臉上,見他身形奇矮生的一副鴛鴦臉甚是滑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恨天矮叟道:“老子生來就醜,有什麼好笑?”

白衣老人笑臉一斂,怒道:“好小子,沒大沒小,在我面前也敢稱老子。”

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稱老子又怎樣,不服氣嗎?那就比劃幾招試試。”

白衣老人道:“算你有種,來來看看你‘地心捲風掌’練到家了沒有。”

恨天矮叟冷哂道:“坐穩了!”身形平貼地面,一掌推去。

兩股掌力在兩面一接,突然沙飛石走,成一股旋風向上捲去。

矮叟禁不住退了一步。

白衣老人雙肩微微一晃,猶穩坐不動,面帶讚賞口吻道:“好,果然比三清觀主還行。”

原來矮叟天賦奇佳,最宜於練“地心捲風掌”,是崆峒派幾百年來,最出色的一位,掌力之混雄,猶在乃師三清觀主之上,不過比白衣老人,顯然尚遜半籌。

恨天矮叟退了一步,施展出千斤墜的功夫,才牢牢站住,臉上一紅,吶吶道:“閣下神功蓋世,龔某由衷欽服。”

白衣老人臉色突然變沉重道:“我要真稱得上‘蓋世’二字,也不會留在此地,江湖上比我行的,比比皆是……”

他語氣頓了一下,接道:“你們既非蒙面劍客傳人,本來不應該到此地,不過遠來是客,老夫也不怠慢你們。”說著雙手互擊三掌。

霎時通道里走出一位青衣女婢,姍姍來到白衣老人面前,萬福道:“丁大叔喚奴婢有何吩咐?”

白衣老人道:“蒙面劍客傳人尚未到來,你先帶這幾位客人到廂房去用茶。”

柳氏等人都先後敗在白衣老人手下,依武林規矩,敗將不足言勇,自應聽白衣老人擺佈。

恨天矮叟聽那女婢喊白衣老人丁大叔,微感詫異道:“恕龔某冒昧,閣下不是此間主人嗎?”

白衣有老人似乎感到不耐煩,冷冷道:“林鐘如的徒弟未來之前,諸位最好不要多問,阿菊快帶他們去吧!”

那青衣女婢盈盈一笑道:“各位大爺,請隨奴婢來。”神態甚是親善。

柳夢龍道:“有勞姑娘引路。”幾人相隨魚貫進入通道。

玉面書生一直在鐵門外窺視,心中暗想道:“何不如此假冒一番,反正他們也不認得蒙面劍客的傳人。”

心意既定,大踏步走下台階,來到白衣老人面前,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抬目看時,見這少年劍眉星目,玉面朱唇,長得十分瀟灑,不由暗讚一聲:好一表人才!

又見他彬彬有禮,心中更增幾分好感,遂道:“年輕人到此何干?”

玉面書生道:“晚輩奉師命前來討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色然而喜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玉面書生又打拱又作揖,道:“晚輩正是。”

白衣老人趁他打拱之時,五爪虛空一抓,玉面書生禁不住向前跌了二步,只覺手腕一裂,已被那老人用二根指頭夾住。

呂江武手臂一沉,想運力掙脫,哪知他一動力,老人指爪也跟著一緊,玉面書生痛得險險驚呼出口,強忍楚痛道:“老前輩,你放鬆些……”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二根指頭輕輕一挑,玉面書生在地上跌了一大跤,好一陣才爬起。

白衣老人突然收斂起笑容,臉孔拉得長長,沉聲道:“林鐘如只教你這些摔跤的本領嗎?”

玉面書生暗暗叫糟,又怕漏了底子,只好扯謊,道:“晚輩資質淺陋,家師只傳了一些入門的功夫,他老人家叫我取到‘玄天圖’後再好好苦練。”

白衣老人急問一聲,道:“此話當真?”表情顯得甚是意外。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敢打誑。”

白衣老人啐了一口,道:“胡說八道,林鐘如當年離開此地與杜三娘約定,日後叫人來取‘玄天圖’,以三掌分高下,決定寶圖屬誰,那會叫你這窩囊徒弟來送死?”

玉面書生微微一怔,想不到他們還有這個約定,劍眉微微一剔,道:“那杜三孃的武功比老前輩如何?”

白衣老人道:“比我更厲害,老夫同她比劃過幾十年,從來沒有贏過,要不然我也不會留在此地。”

玉面書生頓時涼了半截,杜三娘既然那樣厲害,別說三掌,只怕一根指頭都抵擋不住,他已不敢存著希望,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因為打不過杜三娘,所以不敢離開山洞嗎?”

白衣老人氣憤道:“什麼敢不敢,你那樣瞧不起我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不過隨口胡說,請老前輩別見怪。”

白衣老人道;“我雖然沒有贏過她,但也很少輸過,我已下定決心,不勝杜三娘,永世不離此洞。”

玉面書生暗覺好笑,很少輸過畢竟是輸了,但他卻硬說得冠冕堂皇,足見好勝心之強。

白衣老人突然眉頭一皺,問道:“林鐘如有沒有告訴你關於我們三人的事?”

玉面書一嚅嚅道:“這個……”他心下好生為難,如果說告訴過,一問三不知,豈不漏了底,要說不知麼,這等重要事,怎能不知!

白衣老人催促道:“到底有沒有說過,別吞吞吐吐地。”

玉面書生只好點了點頭,作肯定的表示。

白衣老人眼睛一瞪,叫道:“好呀!他告訴過你了。”

玉面書生見他表情有異,吶吶道:“只說一點點。”

白衣老人慕然哈哈大笑,道:“一點點與全部說,沒有什麼區別,林鐘如當年發誓過絕口不提杜三娘之事,但畢竟食言,最可笑的是,還叫你小子來送死。”

玉面書生道:“這有什麼好笑,現在打不過杜三娘,回去練幾年再來。”說著真個轉身便走。

白衣老人雙手虛空一抓,喝道:“回來!”

一股吸力把玉面書生引得踉蹌跌回三步,他道:“老前輩明知我打不過杜三娘,為什麼還強自把我留下!”

白衣老人冷冷道:“你再回去練一輩子,也打不過杜三娘,幾十年來她潛心靜研專破‘玄天圖’的武功,就是你師父親來,也不見得能勝她。”

玉面書生道:“那我不取‘玄天圖’就是。”

白衣老人道:“不,你還是去見她。”

玉面書生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白衣老人道:“我就是要試試,她會不會殺你。”

玉面書生一怔,道:“老前輩原來要拿晚輩性命開玩笑。”

白衣老人道:“我相信杜三娘數十年來對林鐘如還沒有忘情,她不會殺死林鐘如的徒弟,說不定會毫無代價地把‘玄天圖’奉還。”

玉面書生大喜,道:“我去試試。”

白衣老人雙手互擊一掌,通道里走出一女婢,長得很嬌媚,上前萬福,道:“奴婢拜見丁大叔。”

白衣老人道:“阿桃蒙面劍客傳人依約來取‘玄天圖’,你帶他去見娘娘。”

阿姚嫣然一笑,道:“公子請隨我來!”

玉面書生昂然舉步走去,轉過彎,他突然低聲問道:“聽說你娘娘與家師結有恩仇,你可知其事?”

阿桃見他神彩俊逸,言辭瀟灑,芳心一動,說道:“奴婢不知其事。”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這個不知,再請教你一事,有多少客人來此地。”

阿桃道:“公子是問你的夫人嗎?她們平安無事。”

玉面書生知她所說的她們是指林琪與香玉公主,他心中惦記著林琪安危,但也怕同她們遇上,順口道:“賤內來多久了?”

阿桃道:“令夫人已來了四天,娘娘很喜歡她們,知道是蒙面劍客徒弟的妻子,就百般善視,待為上賓,留在洞中等公子到來。”

玉面公主故意把腳步放緩,笑道:“賤內此刻與娘娘在一起嗎?”

阿桃笑道:“令夫人住在‘沁香居’,娘娘此刻在‘別有天’,公子如果急著要見她們,奴婢可令人去通報一聲。”

玉面書生忙道:“不用了,區區有事要先與娘娘面談,請別驚動賤內。”

阿桃神秘地一笑,道:“奴婢知道啦!”

二人邊行邊談,來到一座石室前,石牆磨得異常光滑,襯著翠綠花紋,甚是高雅精緻。

阿桃輕輕一推,朱門啟處,室中別有一番天地。

話分兩頭,且說尹靖與苑蘭公主來到前面山洞,只見溪水滾滾流入山壁。

他們正在仔細察看四周情勢,忽聽到那“轟隆轟隆”的浪濤聲中,挾著清晰的步履聲。

尹靖道:“這是葫蘆通道的迴響,有人進洞了。”

苑蘭公主道:“回聲隨流水傳入石壁,有人從葫蘆通道出入,水道里更清晰可聞。”

葫蘆通道盡頭,突然火光一閃,出現二人。

前頭一人手舉火把,禿頂映得閃閃發亮,後面那人四肢用棉布包紮,似乎全身都是傷痕。

尹靖驚“噫”一聲,道:“那是少林掌門‘嵩山棋聖’大限禪師,與漢中三義老大崔邱樞。”他立刻向他們招呼。

此刻外面天色已晚,故而少林掌門提著火把進洞,他左手提著崔邱樞,二三個起落,已來到尹靖面前,打個問訊,道:“阿彌陀佛,尹施主別來無恙?”

尹靖早已躬身還禮道:“託福粗安,晚輩本欲往三湘洞庭湖踐約,怎奈風波迭起,未能分身前往,祈請大師海量包涵。”

大限禪師莞爾道:“自從採石磯傳出尹施主落江的消息,貧僧就改變洞庭湖之行,轉道上恆山,不期與施主在此相遇,幸甚!幸甚!”

尹靖道:“大師可見過‘天地棋仙’鬼老前輩?”

大限禪師微笑道:“日前路過‘柏雲寺’,順道拜訪楚狂僧,得悉鬼谷子不敢去洞庭湖踐約,貧僧想取到尹施主判定的棋譜,再去找他。”

尹靖從身上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少林掌門,笑道:“晚輩擬了五十六變,三十二勝,二十四和,還請多多指正。”

大限禪師突然聳懷朗笑道:“這麼說貧僧是勝定了,哈哈。”

“嵩山棋聖”佛門一代高僧,素養之高,自是無庸待言,但聞勝棋,也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尹靖突然劍眉一皺,道;“崔兄何以傷成這個樣子?”

崔邱樞嘆道:“小弟來恆山想見庭主,不幸在落雁峰遇上浮月莊主與柳家堡主等人,被他們殺成重傷,打落崖下,幸小弟命不該絕,被樹枝攀住,性命奄奄一息,少林大師正好路過該處,把小弟救下,否則只怕骨寒多時了。”

尹靖劍眉軒揚,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聲言要與崔兄對質,在下與苑蘭公主欲進水道去察看,請大師帶崔兄去見庭主,免生意外。”

大限禪師道:“貧僧正想去見庭主,崔兄咱們一道同行。”

相互道別,二人徑入岔道而去。

尹靖與苑蘭公主雙雙躍入水中,雖然水勢湍急,他們卻如履平地,遊了好長一段水程,苑蘭公主道:“你看!那兒有一道鐵門開著。”

身形一飄,二人同時落在門縫外。

說來真巧,他們探首往裡看時,還瞥見玉面書生的背影,原來阿桃正帶他去“別有天”

見杜三娘。

尹苑二人足尖在台階上輕輕一點,直竄過去。

白衣老人看似垂簾而坐,其實對每位進入石室的人,卻早已留意,他見門口人影晃了一下,一男一女已悄生生地佇立在眼前,快得出奇。

他用眼打量過去,只覺眼睛一亮,男如臨風玉樹,女如瑤池瓊枝,好一對標緻人品,不由暗喝一聲彩。

他見那白的與數日前進洞那香玉公主一模一樣,又是一怔。

尹靖雙手一拱,欠身道:“老前輩請了!”

白衣老人道:“年輕人到此何事?”

尹靖道:“在下奉林老伯之命,來取‘玄天圖’。”

白衣老人心靈一震,皺眉喃喃自語,道:“奇怪!林鐘如有幾個徒弟,剛才來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

尹靖道:“林老伯孤零一人,未曾收過徒弟。”

白衣老人驚“哦”一聲,道:“那麼你是他什麼人?”

尹靖道:“在下自幼受林老伯教養,雖非師徒,情同骨肉。”

白衣老人道:“他有沒有告訴你向誰取‘玄天圖’?”

尹靖道:“沒有。”

白衣老人道:“有沒有告訴你洞中住的些什麼人?”

尹靖道:“林老伯除了囑咐來取‘玄天圖’之外,其他隻字未提。”

白衣老人見這少年英雄挺俊拔,氣吞山嶽,說話之時腔圓字正,意誠坦蕩,而且所說情節亦與林鐘如當年諾言相吻合,心裡已明白剛才那小子是扯謊,這個才是正牌,不過他覺得林鐘如叫這些小娃娃來接杜三娘三招,委實是以卵擊石,形同兒戲。

只見他突然臉色一沉,說道:

“你答得很好,不過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接杜三娘三招的能耐。”

他有心一試尹靖武功深淺,故技重演,照著對玉面書生那樣,五爪虛空一抓,向右手腕門扣去。

雖然相距在六尺以外,但指鋒“嗤嗤”聲響,威力嚇人之極。

尹靖右腕突然輕輕一翻,白衣老人指爪就象抓到一隻滑不溜唧的鱺鰻似的,陡然滑了開去。

白衣老人喝聲:“好手法!”

說著左右開弓,倏忽間連拍三掌。

尹靖足下淵停嶽峙,但用右手翻滾如龍,輕描淡寫地連拆數招。

白衣老人招術一收,突然站了起來,他剛才連勝數人,都一直端坐不動,此刻霍然站起,顯然要以全力分個高底不可。

只見他神色嚴冷如山,緩緩把雙手舉起在胸前,冷冷道:“閣下是丁不雅生平所遇第二敵手,留心接老夫這一掌。”

大喝一聲,閃電劈去,但覺一股罕烈狂飆怒卷而至。

尹靖思潮閃過腦際,心想:這老人與林老伯不知是敵是友,此行責任重大,未摸清底細之前,還是別走極端為上。思念中,“太乙玄功”佈滿全身足下施展“太乙幻虛步”中的“無相身形”,隨那強烈的掌風飄退三丈,勁力一消,又閃電般的前進三丈,回到原地。

白衣老人第一掌無功,立時住手,他知對方身形猶如彈簧一般,隨掌力的強弱而進退。

掌力強,退得遠,也來得快,掌力弱,退得近,也來得慢。

白衣老人明白這道理,因此不再發掌,冷冷道:“你為何不接老夫掌力,是瞧不起我嗎?”

苑蘭公主本來一直緘默不言,她這個人生性矜傲,最吃虧不得,見白衣老人無緣無故地打了尹靖好幾掌,心頭異常氣怒,聞言突然哼了一聲,道:“要拼命嗎?接我一掌試試。”

素手輕輕一揮,就像一片雪花,緩緩飄了過去。看起來毫不著力。

白衣老人臉色一變,喝:“天佛掌!”

右手立胸,閃電推去,他發掌運功,強悍迅辣,與苑蘭公主那柔軟緩慢恰成強烈對比。

二股掌風凌空一接,發出“卟”的一聲,好像敗革破裂。

苑蘭公主玉肩連連晃動,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得好大,遠在一丈以外。

白衣老人“蹬蹬”連退三步,他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跡。

二人身形站定就閉目調息。

苑蘭公主首先睜開鳳目,冷笑道:“白衣老頭兒,你敢不敢再接我一掌。”

白衣老人性格也極為好強,嘿嘿笑道:“歡迎之至。”

尹靖突然身形一飄,落在二人中間,發話道:“二位慢動手。”

白衣老人硬著嘴巴,道:“男娃娃換你下來我也不怕。”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朗聲道:“我們二人任誰一人與人單打獨鬥,縱然血染當場,另一個也不會出手夾攻,或以車輪戰法取勝。”

白衣老人道:“那你有什麼話要說?”

尹靖道:“咱們此行目的旨在‘玄天圖’,如果需以武功分高下,老前輩請先將‘玄天圖’取出再打不遲。”

白衣老人爽然道:“好,有道理,我現在立刻帶你們去見杜三娘,不過你們二人,需有一個同我好好比劃。”

尹靖道:“屆時自當奉陪。”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馬當先,帶著二人徑奔“別有天”。

且說阿桃推開朱門,玉面書生只見眼前境物一變,石橋玉亭,花木掩映,流水淙淙盤繞在花樹亭台之間,這是一個寵大的石洞,卻像一座美麗的花園,園中景明物朗,湛湛如同白日。

他知道現在是晚間,這光線當然不是陽光,石洞中白天陽光只怕也透射不進來,雖無陽光,卻能生長許多花樹,他覺得這些花樹與外界大不相同,都是從未見過的。

亭台旁有一株黃花綠葉的樹木,樹下卓立一位綵衣女人,右手輕撫花枝,左手雪白如玉的粉臂上,佇棲著一隻紅噴噴的怪鳥,那鳥小巧玲瓏,但卻顧盼神飛,甚是英武。

綵衣女人面向花樹,看不見容貌,她秀髮就像流水中的波浪,披散在酥肩上,與樹上黃花相映,發出閃閃金黃色光輝,玉面書生突然想到這女人頭髮一定是如銀絲,被黃花映照成黃金色,因為除蠻夷之人,中原漢族無金髮女子。

阿桃遠遠向那綵衣女人深深拜道:“奴婢帶蒙面劍客徒弟,前來拜見娘娘。”

綵衣女人正是杜三娘,曼聲道:“請客人一旁看坐。”依然輕撫花樹,沒有回頭。

阿桃盈盈笑道:“公子請坐!”說著也不管玉面書生坐了沒有,悄悄退下,反手把朱門掩上。

玉面書生心中忐忑不安,哪裡敢坐?

杜三娘弄了一陣花樹,緩緩轉過身來,曼聲問道:“你就是林鐘如的弟子?”

玉面書生覺得這女人臉也很美,但卻有風華遲暮之感,當下拱手道:“晚輩正是。”

杜三娘道:“你能接住我三掌嗎?”

玉面書生道:“晚輩功夫膚淺,哪能接老前輩三掌。”

杜三娘秀眉一顰,道:“你說我老了嗎?”

玉面書生笑道:“老前輩只是一種尊稱,其實你風華絕世,一點也不老。”

杜三娘很感受用,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接不住我三掌來此做什麼?”

玉面書生髮覺她笑容中帶著淒涼的意味,淡淡一笑道:“家師臨行之時囑咐過,如果老前輩願還書最好,若堅持晚輩接你三掌,不還也罷。”

杜三娘嬌軀微微一震,道:“林鐘如真的這樣囑咐過你?”

玉面書生道:“絕無欺言。”

杜三娘突然臉色一變,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不接三掌絕不還書。”

玉面書生微起恐慌,吶吶道:“老前輩不願還書,……就告辭了。”說著轉身欲去。

忽見彩影晃動,去路已被杜三娘堵住,冷冷道:“就是不要書,也得接過三掌再回去。”

香風拂動,一雙雪白的玉掌在他面前晃了三下。

玉面書生本能地正待舉手封架,哪知杜三娘身法如風,已收掌退回,正色道:“你已接過我三掌,‘玄天圖’還你。”

蓮步款款向亭台走去。

這變化太突然,玉面書生怔得呆呆而立,剛才那三掌分明是虛應故事。

杜三娘從亭台裡取出一鑲著金邊的玉盒,遞給玉面書生,肅然道:“帶此書先回去見你師父。”

玉面書生見那盒子上刻著“玄天玉盒”四字,大喜過望,接過玉盒,深深一拜,道:

“老前輩剛才手下留情,分明有意成全,受晚輩一拜。”

杜三娘嘆了一口氣,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知道林鐘如一定找不到能接我三掌的人,當年所以有此約定,我是希望他親自回來,想不到他還那麼固執,歲月不留情,彼此都已老了,何必耿耿於昔日恩怨。”

玉面書生恨不得趕快插翅飛出洞外,雙手一拱,道:“老前輩美意,晚輩一定面告家師,就此別過。”

杜三娘道:“你那麼急著要走嗎?我有一句話,寄語轉告令師,就說:‘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說著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紅彩。

玉面書生複誦一遍,道:“當年恩怨如夢,無名洞底雙修。晚輩緊記在心。”

杜三娘聽他記得絲毫無誤,心下欣慰,雙手互擊一掌,阿桃開木門,走了進來。

杜三娘道:“帶公子去‘沁香居’接他夫人,奉送出洞。”

阿桃應了一聲:“公子請!”

玉面書生再拜而別。

杜三娘轉身緩緩走到亭台旁,玉手輕輕撫弄花樹,不覺低低吟哦道:“衡陽音斷四十年,忽見春蠶情絲牽,兩代恩怨何時了?無名洞底再生緣。”語音清嫩,如慕如訴,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

朱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推開,一人大聲道:“杜三娘那小子呢?”

杜三娘回過身來,見丁不雅進來了一男一女,她今晚心情特別高興,笑道:“丁不雅你又想到了什麼新奇招術,要來比劃嗎?”

白衣老人丁不雅哈哈大笑,道:“我帶林鐘如的徒弟來同你比劃。”

杜三娘一怔,道:“林鐘如到底有幾個徒弟?”

丁不雅伸手一指尹靖,道:“這個是正牌,剛才來的那個是冒名的。”

杜三娘臉色一變道:“玄天圖被他拿去了。”

丁不雅聞言一怔道:“那小子能接你三招?”

杜三娘臉紅一紅,嗔:“這小子花言巧語可惡之極,鶯兒去啄死他。”左臂一振,那隻紅噴噴怪鳥,振翅衝出門外,向西飛去。

此鳥名叫“天角鶯”,能嗅人味,四人緊隨鳥後,離開“別有天”,向“沁香居”奔去。

天角鶯在“沁香居”外繞個圈,轉頭飛回,向東掠去,四人也跟著返身奔回,行不遠,忽見通道上躺著一人,杜三娘將她扶起,一看正是阿桃,伸手拍活穴道,繼續向前追蹤。

快到石室,忽聽怒罵,吆喝,金鐵之聲交雜一片,四人身形加快,閃電掠去,轉過去但見柳夢龍,龔金奇,摩雲庭,宋文屏等人正圍著玉面書生廝殺,爭搶“玄天玉盒”。

玉面書生身受數傷,危如累卵,情形至為悽慘,天角鶯宛如一盞紅燈,在人叢中穿來飛去。

突然疾撲而下,向玉面書生臉孔啄去。

玉面書生怒吼一聲,發掌猛劈,“天角鶯”兇悍異常,呂江武重傷之下,招架不住,左眼被啄個正著。

他慘叫一聲,掩著血淋淋的面孔,連退三步。

只見身影一晃,杜三娘加入戰團,嬌叱頻頻,絕招迭出,把柳氏等人齊齊震退。

身形收斂,但見杜三娘右手拿著“玄天玉盒”,左手擒住玉面書生腕門,怒罵道:“你這小子居然敢矇騙!”

振臂一拋,玉面書生跌在牆角,昏迷不省人事。

“天角鶯”撲撲翅膀,停在杜三娘玉臂上,口中還銜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珠。

柳夢龍等人大為驚駭,見尹靖苑蘭公主與白衣老人同時現身,都按兵不敢妄動。

石室鐵門突然“轟”然一聲大開,萬教庭主六大護法,大限禪師,慧果老人,玉印大師,通臂神乞,虯龍堡主,九宮堡主,千愚諸葛生等一眾中原豪雄,相繼湧入。

神鞭呂重元突然大叫一聲,奔過來抱起摔在牆角的玉面書生,見他滿臉血汙,左眼下陷,氣若游絲,不由全身激動,發狂地怒叫道:“什麼人害死吾兒?”

杜三娘冷哂一聲,道:“是我你待怎樣?”

呂重元把玉面書生拋給翻天手呂重陽抱住,眼中怒火直噴,狂叫道:“狠辣的賤人,老夫同你拼了!”虯龍鞭虎虎風生,盡是拼命的招術。

杜三娘身形飄擺,好像一隻翩翩彩蝶,在鞭影中飄來蕩去,眨眼間對拆了十數招,呂重陽長鞭依然絲毫沾不到他衣袖。

杜三娘嬌喝一聲:“撒手!”

呂重陽突然連退三步,虎口破裂,雖勉強把虯龍鞭把住,但已無法揮動。

白衣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是呂祖成的兒子嗎?”

翻天手呂重陽見大哥敗下陣來,挺身而出,答道:“是又怎樣?”

白衣老人丁不雅,道:“呂祖成當年在江湖上還有一些名氣,想不到出了一些不屑子孫,兒子護短,孫子假冒林鐘如徒弟來騙取‘玄天圖’,不世清譽,付之流水。”

當年呂祖成身騎雪龍駒,手揚虯龍鞭,縱橫江湖,吒叱一世,專門排解糾紛,主持正義,使虯龍堡的名字在武林中大盛一時,呂重元昆仲雖無乃父雄風,但虯龍堡向能與萬教各大門派並駕齊驅,因此呂重陽聞言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我侄兒假冒蒙面劍客的弟子,騙取‘玄天圖’?”

恨天矮叟冷笑,道:“呂兄不必驚奇,此事千真萬確。”

呂氏昆仲不愧為名門正派之後,強忍怒火,喟然一嘆,退了下來。

白衣老人目光掠過萬教庭主與六大護法,停在杜翰平臉上,哈哈一笑,道:“杜翰平你還認得我嗎?”

萬教黃旌千手菩提,也哈哈一笑道:“是白衣秀士丁不雅兄?”

此言一出中原群雄齊齊一震,白衣秀士丁不雅五十年前,與蒙面劍客齊名,是個獨來獨往的遊俠,已經四十多年未現江湖,眾人都以為他不在人世,想不到隱居此處。

千手菩提當年與丁不雅頗有交情,趁機說道:“小弟陪庭主來找‘玄天圖’,想不到丁兄是此間主人,請高招貴手,大開方便之門。”

丁不雅歉然道:“兄弟是在此作客,主人是杜三娘。”說著話伸手指著綵衣女。

真武子早認出她手中那鑲金邊的盒子,正是盛裝“玄天圖”的“玄天玉盒”,神情甚是激動。

杜翰平眉頭一皺,道:“杜三娘不是北冥散人杜慶的千金嗎?”

丁不雅道:“杜兄猜對啦。”

三娘眼中含著晶瑩淚花,望著尹靖說道:“你是林鐘如的徒弟嗎?”

尹靖道:“在下與林老伯情同骨肉,並非其徒弟。”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說過,來取‘玄天圖’必須接我三掌,想必你是有此能耐,才敢來是嗎?”

尹靖道:“這事林老伯倒沒有提起過。”

杜三娘忿然道;“他心裡恨我,發誓永遠不對人提起與我之間的事,你自然不知道。”

尹靖道:“林老伯臨行叮嚀之言,在下句句永銘於懷,幽怨悲慼則有,懷恨記仇則無,若說過誰記恨誰那倒不見得。”

杜三娘道:“我與林鐘如仇深似海,這三掌非拼不可。”

尹靖道:“在下倒要請教你與林老伯有什麼不可解深仇?”

杜三娘含淚道:“我父親打死他一家,他殺死我父親,這個血仇還不深嗎?”

尹靖大大地一怔,半晌沒說出話來。

白衣秀士丁不雅嘆了一口氣道:“若光是仇人倒也罷了,他們還是一對情侶。”

杜三娘突然掩面哭泣,淚珠撲簌簌掉下。

喟然嘆道:“四十年來他棄我不顧,任我在洞中過著淒涼歲月,此恨難消。”

尹靖嘆道:“若論淒涼苦楚,林老伯比你心酸,他一人孤零零住在終南山下,漁樵度日,除了我偶爾去看他老人家外,親友兩絕,有時見他暗自嘆氣,問他何因?他總是搖頭不說,足見他還惦記著杜前輩。”

杜三娘突然道:“那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尹靖道:“也許他以為杜前輩還在恨他。”

這句話答得很妙,杜三娘喃喃自語,道:“恨他,我還在恨他嗎?”

尹靖道:“杜前輩當然不在恨他,要不然也不會把‘玄天圖’交給玉面書生。”

杜三娘突然秀臉一寒,道:“你真要取回‘玄天圖’?”

尹靖道:“林老伯因之獲罪師門,終生愧疚難安,自然非取回不可。”

杜三娘道:“要取問‘玄天圖’不難,叫林鐘如到此地來見我,否則接我三掌。”

尹靖劍眉微微一皺,道:“林老伯已上終南山頂,可能與家師住在一起,在下願上終南山傳達杜前輩之意。”

杜三娘道:“你師父是誰?”

尹靖聽他問起師父,滿臉虔誠之色,肅然道:“家師上玉下陽,住在終南山接天峰春秋居內。”

尹靖武功威震江湖,他師承來歷無人得知,蓋因不少人誤認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這時當眾一說,千手菩提首先大大一驚,道:“你是玉陽真人弟子,那是武聖傳人啦?”

白衣秀士丁不雅眼睛一亮,訝然道:“終南武學數百年一直冠蓋環宇,威震四域,號稱天下無敵,今日一見,盛名之下果然無虛。”

那些曾先後敗在尹靖手下的武林高手,此刻均覺心情舒暢毫無羞辱之感。

杜三娘肅然起敬道:“公子原是武聖傳人,‘玄天圖’自當奉還,我有一紙尺書,但請寄語林鐘如,以表寸心。”

當時立將玄天圖交給尹靖,尹靖又當面交給真武子,了卻林鐘如數十年心願。

真武子接過“玄天玉盒”,感慨一聲,道:“尹少俠雲天高義,武當門下,生死感恩戴德。”

他以庭主之尊,突然向尹靖深深一拜,尹靖慌忙回拜,連稱不敢。

真武子把玉盒揣入懷中,取出“乾坤日月令”長眉一剔神威凜凜,朗聲道:“本庭以‘乾坤日月令’傳諭……”洞中群雄除苑蘭公主外,齊齊躬身長揖。

他目光一掠,接道:“漢中三義老三老二,無故遭人殺戮,此事與泗陽莊血案頗多關連,種種跡象,顯示柳堡主與摩莊主涉嫌甚深,立隨本座‘武林評審庭’候詢。”

柳夢龍臉色數變,但見中原群雄個個怒目相向,六大護法蓄勢待發,千愚諸葛生則垂目一語不發,情知此刻抗拒,徒召其辱,只得嘿嘿冷笑道:“老夫既然涉嫌,自當對薄公堂澄清視聽。”

真武子見他不敢抗命,轉向杜三娘略一拱手,道:“貧道等在此叨擾洞主清修,甚感歉意,就此告辭。”

“萬教庭主”一人當先,中原群雄魚貫離開石室。

霎時之間,客人走得只剩尹靖與苑蘭公主,杜三娘雙手互擊數掌,二個婢女齊至,令阿菊去“沁香居”請香玉公主與林琪,阿桃去取筆硯錦箋。

通道里傳來鶯語倩笑聲,香玉公主與林琪雙雙出現。

香玉公主喜呼一聲:“姊姊!”好像一支小鳥般地,撲入苑蘭公主懷中。

苑蘭公主美目含著盈盈珠光,輕輕撫著香玉公主香肩,笑道:“玉妹委屈你了。”

林琪鳳目含著一絲淡淡幽愁,緩緩掠過尹靖臉上,迅速低下螓首。

尹靖嘆息一聲,覺得千言萬語難以啟口,只好把頭偏開,目光正與香玉公主相觸。

她掙開姊姊懷抱,走了過來,笑道:“奴家幽居石室,盼望公子音息,度日如年。”她純潔爛漫,心中想什麼就毫無隱瞞地說出了。

尹靖伸手想去握她,但見旁邊有人,又縮了回來,哪知突然手一緊,反被香主公主握住。

苑蘭公主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林琪看在眼裡,酸在心裡。

杜三娘睹此情景,心生無限感慨,不由停筆沉思。

林琪首先打破沉寂道:“公主駙馬爺祝你們幸福無疆,奴家告辭了。”說到最後一個字,眼淚已忍不住掉下,迅速奔上石階。

苑蘭公主毫無表情,嚴冰如山,認為林琪離去是絕對而十分必要的。

香玉公主突然喊道:“林琪慢著!”

這句話似有強大吸力,林琪果然停在石階不動。

香玉公主跑過來向她姊姊耳語一陣,苑蘭公主一直搖頭,林琪雖然沒有回頭,但眼光餘光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甚是悲痛。

苑蘭公主道:“姊姊萬事依你,唯這事不能答應。”

香玉公主嘟著嘴,撒嬌道:“姊姊不答應,我一輩子不回‘海天別墅’。”

苑蘭公主望著妹妹天仙般的嬌靨,想起母親終寢之時,她曾默默祈告,有生之年必叫玉妹萬事稱心如意,也許玉妹的做法是對的,她突然嘆喟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香玉以經色然而喜,嬌喝一聲:“林琪回來。”

林琪故作不知,回首道:“公主喚奴家何事?”

苑蘭公主冷冷道:“你是‘海天別墅’逃犯,怎可隨便離開?”

林琪吃了一驚,心頭怦然跳動,但見香玉公主滿臉春風,倩笑盈盈,用肘肱輕輕撞她姊姊。

苑蘭公主正顏向尹靖道:“尹公子一回燕京之後,立即派兩頂花嬌到‘海天別墅’迎娶。”

尹靖微感驚奇道:“兩頂?”

香玉公主點了點頭,道:“是兩頂!”拉著林琪的手。

林琪臉上浮起一層層淡淡紅霞,低聲道:“多謝公主成全,奴婢願終身隨侍公主左右。”

苑蘭公主姍姍走上石階,淡淡道:“記得兩頂花轎,我們先走了。”

尹靖傻傻地“哦”了一聲,心頭不知是喜還是憂。

三位玉人蓮步已杳,杜三娘走到他面前道:“此書請交林鐘如。”

只見那錦箋上寫著幾行娟秀字跡,書道:

衡陽音斷四十年,

忽見春蠶情絲牽。

兩代恩仇何時了?

無名洞底再生緣。

尹靖一路吟誦,返回燕京。

【全書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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