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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祖緹 -【大少爺的改造計畫(娘子不好找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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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6: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安祖緹 - 大少爺的改造計畫(娘子不好找之一)

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通常都已是幾個孩子的爹了
可他非但沒有兒女,身邊連喊他「相公」的女人都沒!
雖然這東芹鎮未出嫁的閨女不少,各有各的美與好
但他理想中的媳婦人選不是賢淑溫柔便可
他想要的女人,除了外貌清麗可人、身材穠纖合度
還要能與他夫唱婦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這邊廂優哉游哉的慢慢「物色」
家裡的爹娘拿他沒轍,只好退而求其次
要求他替三弟去尋找十八年前指腹為婚的妻子──
他頂著熱死人的天氣,好不容易找著了正主兒
哪知對方與想像中天差地別,就算他把人帶了回去
三弟一定寧死也不肯成親,那他豈非白走一遭?
他這個人最恨的就是做白工了
為了不讓婚娶的壓力又落到自己頭上
他決定實行「醜丫頭改造大計畫」
就不知憑他的能耐,能將她改造成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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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6:44 |只看該作者
前言

  已經很久沒寫一本書書寫到氣喘如牛、汗如雨下、不知今夕是何夕……小緹仔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呀(QAQ),實在是兩次大修,最後乾脆砍掉重練,才終於得見天日,讓小緹仔精神錯亂了(遠目〉。
  
  想想,小緹仔應該認命,真的沒那個能耐走悲情路線,還是乖乖搞笑比較實際一點,人生過得好好的,何必自虐又虐美女編編呢?看倌,您說是吧?
  
  系列的原本設定是三兄弟被他們老爹設計去把老婆帶回來,而老婆亦是姊妹,美女編編說這樣的設定太老梗,而且模式都相同,所以最後發狠把設定翻掉了,所以呢,第二本跟第三本雖然都是「娘子不好找」,但意思可都有不同的解讀喔。
  
  另外,小緹仔要在這裡祝賀Nicole新婚愉快(^。^)。
  
  小緹仔去年不知在忙啥鬼,信件都沒空回,真的很對不起大家啊,但小緹仔都有看也都有惦記在心喔,祝福親愛的讀友新的一年開心愉快,蛇麼都順心如意……咦?年早過了嗎?哎唷,祝福永遠不嫌遲咩,還有小緹仔稿子也都能很順利的過稿呀(合十祈禱〉。
  
  咱們下回見囉,咕得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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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是勞什子鬼天氣?
  
  華啟斐以袖口搧風,仍趕不走滿身暑氣,就算身旁小廝替他撐傘,他仍是覺得日頭直直照射在身上,熱得讓他想打人。
  
  「到了沒?」他不耐煩的問。
  
  「少爺,剛路人說只要過了這個胡同,再拐兩個彎,就可以看到那位邱姑娘目前的住處了。」今年十五,名為小七的小廝忙道。
  
  他看得出來少爺已經熱得壞脾氣快湧上了。少爺啥不怕就怕熱,只要讓他的忍受值破錶將隨時處於火山爆發狀態,到時誰惹到他誰倒楣。
  
  「那咱們走快點,趕快找到人,趕快起程回家。」華啟斐揮手催促,加快腳步,一旁撐傘的小七連忙跟上。
  
  過了胡同,拐兩個彎,眼前所見盡是破落民居,一棟比一棟還似難經強風豪雨,誰也無法打包票,會不會過些時日,就瞧不見這些屋子了。
  
  華啟斐微蹙了兩道劍形濃眉,「是這?」
  
  「是這啊……」小七回得有些不確定,「剛路人是這樣講的。」
  
  「這是乞丐住的屋子吧?」不是屋頂破洞就是牆壁破洞,這種房子能住人?華家的下人房都還要堅固勝百倍。
  
  「但路人真的是這麼說的呀。」小七著急得眼淚快滾出來了。
  
  萬一路人真的報錯路,第一個被火山熔岩吞沒的可是他呀!
  
  「小七。」
  
  「是,少爺。」小七連忙挺直背脊。
  
  「你說,一個舉人之後會住在乞丐屋?」
  
  「也許她親戚很窮。」小七小聲道。
  
  就算那位小姐是舉人之後,也不代表領養她的親戚有錢有權有勢啊。
  
  「她外公好歹是開私塾的。」
  
  「也許是親戚嫁的人很窮。」
  
  「文人之後會把女兒嫁給乞丐?」
  
  「說不定是家道中落。」慣於見招拆招的小七應答如流。若應得不順,熱昏頭的大少爺發起火來,第一個被燒成骨灰的可是他呀。
  
  「嗯……」華啟斐沉吟。
  
  小七忐忑不安望著低頭思忖的華啟斐。
  
  「去問問吧。」華啟斐跨步向前,「是哪戶人家?」
  
  小七看著門牌,「應該是……那間!」他遙指左手邊第五間屋子。
  
  小小的屋子頂著破破的屋瓦,後方高聳的煙囪飄出灰色的濃煙,可見裡頭正有人在煮食。
  
  還好。小七鬆了一口氣。
  
  萬一跑了大老遠結果沒人在,少爺的臭臉一定會擺出來讓他「聞香」一整天的!
  
  「敲門。」
  
  華啟斐命令剛落,小七已經抬手用力敲了幾下。
  
  「你敲那麼大力,萬一門板垮了呢?」也不看看這屋子弱不禁風的,門板垮了還是小事,萬一垮了整棟屋子,是要教人家住哪?
  
  「呃……」小七的拳頭僵直,「那奴才小力一點。」
  
  小七舉手,準備「溫柔」的再敲下時,門板忽然開啟,他差點就一拳打上對方的額頭。
  
  開門的姑娘被突如其來的拳頭嚇了一跳,迅速退後了一步,水眸餘悸猶存。
  
  「問話。」這大門上方竟無遮蔽,是要熱死人嗎?華啟斐閃到陰涼處,讓小廝獨自陪伴熱昏人的日頭。
  
  「小姑娘。」小七見來者個頭小小,身材纖瘦不見任何起伏,彷彿懸崖峭壁,推估此人大約僅有十二歲,跟他妹妹差不多年紀,故喚她小姑娘。「請問這戶人家是否姓邱?」
  
  小姑娘搖頭,「姓陳。」
  
  「什麼?」小七大吃一驚,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左手邊熱度正以可怕的速度急速增加。
  
  他驚恐的抹額上的冷汗,果然已涔涔。
  
  「不過我姓邱。」小姑娘忽然又道。
  
  「妳姓邱。」小七鬆了口氣,「小姑娘,妳也不說快點……等等!妳姓邱?」這個小姑娘會是他們要找的人?
  
  「是啊!」邱任萱點頭。
  
  聽到對方姓邱,躲在陰涼處的華啟斐走過來,一瞧見對方如孩童般的身材與身高,濃眉快速蹙了起來。
  
  「妳該不會……閨名任萱?」華啟斐遲疑的問。
  
  「你認識我?」邱任萱詫異。「找我有什麼事?」
  
  這貌不驚人、身材瘦小似孩童的醜丫頭怎可能是老三的未婚妻!
  
  「我們走。」華啟斐轉身。
  
  「等等,少爺……」小七不知所措的看了眼邱任萱,轉頭急忙跟上,「少爺,不是找著人了?怎麼要走?」
  
  「那姑娘一看便知未滿十八,不需多費唇舌。」
  
  「我十八了。」邱任萱聽到他的論斷,立刻追上後道,「找我有何事?」她好奇的問。
  
  打她被小姑姑收養後,這八年來一直無人聞問,她的雙親已過世,又無其他兄弟姊妹,實在想不透這兩名陌生人為何會來找她。
  
  「妳十八了?」華啟斐驚愕轉頭,「怎可能?」
  
  「我是長得嬌小了些,很多人以為我十五而已。」邱任萱搔搔頭,有些難為情的笑。
  
  十五?說的人可真是客氣了,她看起來明明就是尚未發育的十二歲!
  
  華啟斐回身正色問,「妳叫邱任萱,今年十八?」
  
  「對。」邱任萱忙點頭。
  
  「妳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未婚夫?」邱任萱愣了愣。
  
  「有沒有?」華啟斐十分不耐煩的再問一次。
  
  這太陽真是毒辣得要命,他快中暑了。
  
  夏季他通常不出遠門的,要不是為了幫三弟尋找未婚妻,他才不會千里迢迢的走這一趟。
  
  話說回來,他為的不也是自己?
  
  華啟斐尚有兩名弟弟,他們三兄弟分別由不同母親所生。
  
  他們天資聰穎,相貌出眾,才華過人,亦風流過人。
  
  身為大哥的華啟斐今年已二十五歲,但一點都不煩惱自己的終身大事,相貌堂堂、風流倜儻、文采出眾的他,總有女人拜伏在他的衣角,二十二歲的老二華正燿與二十一歲的老三華卓軒亦是有樣學樣,故鎮民替他們三人封了「風流三少」之雅名。
  
  早過弱冠,卻遲未娶親,家中長輩自然著急,可或許是小時太過寵愛,故兒子均十分有主見,聲明待他們有婚娶的心思便會找個喜歡的女人成親,叫華老爺無需因此煩惱,還說父親是富貴長壽之相,必會見到孫子之面。
  
  華老爺怎可能不煩惱!
  
  但不管他軟硬兼施,或是裝體弱多病,一天到晚咳咳咳,就是咳不出兒子的「良心」。
  
  數日前,華老爺將華啟斐叫進房裡。
  
  一見到兒子的面,華老爺便語重心長道,「兒子,我曉得你目前無心娶妻,不過爹最近身體不好,這條老命也不知還能活多久,真想早日見到你娶妻生子啊。」這個唉聲嘆氣總要來一下的。
  
  「爹,你別胡思亂想,你只是最近太疲累了,多休息身體就會康復。」對於父親三天一小唉,五天一大嘆,華啟斐雖已習慣,但還是有些不耐的偷翻了個白眼。
  
  爹親不是真生病,大夥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想因為父親刻意裝病,就當真去找個人成親來順其意。
  
  這是愚孝,他不為。
  
  「大夫說,我這是心鬱,不把積鬱的事化解開,只會越來越差。」說罷,華老爺裝模作樣又咳了兩聲。
  
  華啟斐聞言仍是面色不改,硬是拗成其他意思,「家裡的事業有孩兒與弟弟們幫忙,爹實在不用過分擔心。」
  
  孽孽孽孽孽孽孽孽……孽子呀!
  
  順下他的意思不行嗎?
  
  懂不懂父親抱孫心切啊!
  
  華老爺悲憤的想在祖宗牌位前一頭撞死,就不信兒子仍是不買帳。
  
  「相公。」坐在他身邊的大夫人吳氏以眼色示意,要他別太激動,勿忘說好的辦法。
  
  早晨起床時,華老爺幾乎是一張眼就想到抱孫之日仍遙遙無期,免不了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深知丈夫心事的吳氏見狀也跟著愁眉不展,低眉沉思了會,忽然福至心靈,想出一計。
  
  「為妻有一計,老爺聽否?」
  
  「說來聽聽吧。」
  
  吳氏低聲附耳,華老爺微蹙雙眉,雖不認為此計百分百可行,但總是個辦法,試試也不會多掉根髮,於是在一個月後將長子華啟斐叫進房,開始實行密謀多日的計畫。
  
  「爹不是在跟你說家業的事!」華老爺還是忍不住狠白了孽子一眼。
  
  「那麼,爹不如跟娘還有姨娘出門去散散心吧,看看外頭好風景,吃點好吃的,放鬆下身心,心鬱自然會解開。」
  
  華啟斐每日晨起均會跟著師父練上一個時辰的太極拳,這練來強筋健骨的拳法,他「舉一反三」的使在口才上,未練過太極拳的華老爺「技不如人」,決定還是藏拙,不再跟大兒子以暗示的手法迂迴相談,要不他恐怕會先吐血身亡。
  
  「爹就開門見山了。」
  
  「若是成親的事,孩兒已在物色媳婦人選,只是婚姻大事不能等閒視之,務必慎重,還請再給孩兒一些時間。」不等華老爺當真將「門」打開,華啟斐就先堵了父親的嘴。
  
  敷衍!
  
  都是敷衍!
  
  華老爺氣炸了。
  
  自打五年前,他的大兒子就在「物色」媳婦人選,兩年後還在物色,再任他玩下去,恐怕十年後仍然物色不到半個喜愛的。
  
  「老爺。」一旁的吳氏連忙再使眼色。她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
  
  華老爺裝模作樣輕咳了下,平撫想翻桌的情緒。
  
  「無妨,爹知道你眼光高,你就慢慢物色吧。」華老爺頓了頓後方道,「爹只想問你,你可介意由你弟弟先婚娶?」
  
  「這孩兒當然不介意。」他怎可能介意!若弟弟先婚娶自是最好,省得他被逼得悶。
  
  這說也奇怪,東芹鎮未出嫁的閨女不少,環肥燕瘦,各有各的美與好,偏沒一個入他眼,他也不知是哪個地方不對勁,就沒個上心的。
  
  他理想中的媳婦人選不是賢淑溫柔便可,亦不是容貌秀麗就可讓他一見傾心。
  
  華啟斐擅樂音,各式各樣樂器皆上手,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他想要的就是與他同樣具備才華的女性,能與他琴瑟和鳴,而不是只會在一旁奉茶,拍手笑讚。
  
  這樣的觀眾隨手捻來,不會是他的媳婦人選。
  
  「其實,你三弟有個指腹為婚的對象。」華老爺進入正題。
  
  「當真?」這三弟的未婚妻未免出現得有些唐突。
  
  過往二十多年來,皆未聽聞三弟有名未婚妻,怎會憑空生出?
  
  其中必定有詐。
  
  「只是那個對象目前不知流落何方。」華老爺輕嘆了口氣。
  
  「那是哪戶人家的女兒?」華啟斐順著華老爺的意思問了下去。
  
  「那是為娘一位朋友的女兒,你小時候都喚她芳姨的呀,記得不?」一旁的吳氏微笑問兒子。
  
  華啟斐凝神想了會,搖頭。
  
  「唉。」吳氏輕嘆口氣,「也不怪你忘了,畢竟你那時太小。芳姨的女兒出生時,就與卓軒做了指腹為婚的約定。後來芳姨的丈夫過世,她帶著女兒投奔親戚,漸漸的音訊全無。娘最近忽而想起這件事,故派人打聽她們的行蹤,聽說我那個朋友數年前過世了……」說到此,吳氏感傷的揩了揩淚。「我四方打聽,終於找到老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今年都十八了,實在不該再拖延人家的終身大事,所以希望你去把人帶過來。」
  
  吳氏說的故事半真半假,她的確有個青梅竹馬,亦生名女兒,丈夫過世、投奔親戚皆是事實,不一樣的是這名女兒並未與三兒子指腹為婚,她只是恰好想到這名孤女,不曉得如今過得好不好,於是派人去做了調查,了解她目前的情況後,決定讓她跟兒子成親,既可了為人父母的心頭願,還可照顧故人之女,可謂一舉兩得。
  
  這位青梅竹馬,華老爺亦有印象。
  
  她的姿容端麗、文靜嫻淑,因父親開設私塾,打小耳濡目染,文采出眾。
  
  夫家亦是書香世家,丈夫是名秀才,沒想到命不好,高中舉人沒多久就染病過世,才不得不投奔夫家親戚。
  
  華老爺思慮過後,認為其女必承襲父母的文華與秀麗外貌,即使目前過得不算好,但畢竟是舉人之後,光這點,商賈華家就是高攀了。不過真把故人女兒跟兒子配對,以婚約逼迫,兒子可不見得會屈服──若有這麼好處理,他們哪需煩惱?
  
  吳氏自然明白這點,刻意使了點小計,讓華啟斐猜不透兩老的本意。
  
  他們的目的有二,一個是旅途中朝夕相處,說不定就會生了感情,順理成章與大兒子結成連理;另一個則是若朝夕相處未生感情,等把人帶回來了,那被亂點鴛鴦譜的老三總不好當著人家姑娘的面不肯成就婚事吧。
  
  萬一,兒子的心當真如此絕,不顧姑娘家的面子,那麼他們也會給一大筆錢,為她在他處購屋買僕,另覓良緣。
  
  華老爺本著死馬當活馬醫,成了是好事,不成也是幫了人家女兒,算是美事一樁。
  
  同一個籌碼壓在兩個人身上,勝算將會大上許多,這就是他們打的主意,若是此法奏效,還可如法炮製在另外兩個兒子身上,也就是說,華啟斐是被兩老率先拿來當實驗品。
  
  誰教他年紀最大呢,今年都二十五了,看看其他同年紀的男子哪個不是身後跟著孩童數名,童稚的嬌嫩嗓音喚著「爹爹」,就只有他,連能喚他「相公」的入門妻都沒著落。
  
  兩老,急啊!
  
  「為何是我去帶,而不是叫老三去?」華啟斐質疑,深覺內情不單純。
  
  誰的未婚妻當然由誰來負責,外頭天氣這麼熱要他出門去帶個女人回來,沒門!
  
  「唉!」華老少爺嘆了口氣,「你三弟跟你一個樣,我看是有樣學樣,對婚娶興致缺缺,還說長幼有序,你未娶妻之前,他不敢先兄長而娶,這說來,豈非你的責任?」華老少爺瞪向大兒子。
  
  這也不過是弟弟們的藉口啊。
  
  華啟斐假裝無奈的笑了笑,擺出人不是他殺的無辜樣,聳了聳肩。
  
  「若是叫他去把人找回來,我看他可能拖延到人家都嫁了,他才出發吧。」吳氏搖了搖頭。
  
  「這倒是沒錯。」父母的憂慮合情合理,華啟斐不由點頭。
  
  「所以娘想了想,還是先讓你去把人帶回來,人都來了,你三弟也不好當面拒絕給人難堪,這樣你也可以慢慢的物色你的理想對象。」
  
  華啟斐低頭沉吟。
  
  「如果你不去,那我只好不顧你的意思,找了個姑娘下聘,幫你把人娶回來當媳婦!」華老爺一臉嚴肅道。
  
  婚姻大事本就是奉父母之命,這代娶又不是新聞,前已有古人後當然亦有來者,要不是他們夠尊重兒子之意──其實是怕兒子翻臉不認爹娘──早就把三人的婚事辦一辦了。
  
  「好吧。」華啟斐望了望外頭日光燦爛,灑了一地金黃,頓時覺得頭有點昏。
  
  「既然你明白了,就去把人帶來吧。」吳氏自袖內抽出了張紙放到華啟斐手中,「她目前住在臨淘縣,住址就在這上頭了。記著,這事別跟你三弟說起,老二也別提,免得他去跟你三弟通風報信,壞了計畫。」
  
  臨淘縣?華啟斐算了下路程,初估搭乘馬車也要三天才到得了。
  
  他幾乎要跟父親一樣唉聲嘆氣了。
  
  不過為了幫弟弟完成終身大事(好讓他逃過逼婚),這不去也不行呀……
  
  「我去準備,明日動身。」
  
  「交給你了。」吳氏溫柔拍拍兒子的手背,轉頭對華老爺投以別有深意的微笑。
  
  就這樣,華啟斐來到了老三「未婚妻」所居住的臨淘縣,循著住址找到了這戶人家,哪知其女與想像中天差地別,就算帶了回去,老三一定寧死也不肯成親的,那麼到時,婚娶的壓力又會重新落到他頭上,他豈非白走一遭?
  
  他最恨做白工了!
  
  華啟斐的逼問讓邱任萱有些瑟縮,「沒……沒有……」
  
  這兩個人是想幹啥?為何要逼問她有沒有未婚夫?
  
  個子高大,身穿華服的男人咄咄逼人、氣勢強硬,讓她感到恐懼。
  
  這該不會是來者不善吧?
  
  會不會是有人在外頭結了怨或欠了錢,故意說他是她的未婚夫要她來還債?這下可好,她身無半兩銀,家裡還負債累累,該怎麼辦才好呀?
  
  邱任萱慌亂得不知所措。
  
  她沒有未婚夫?
  
  華啟斐的眉鎖得更緊。
  
  住址對、名字對、年齡也對,卻不是他要找的人?
  
  華啟斐一方面鬆了口氣,至少這個又乾又瘦又扁的醜丫頭不是三弟的未婚妻,不會慘遭「退貨」的命運;一方面又覺得煩躁,這表示他可能得重新找人,且是在這樣的酷暑之下,毫無頭緒的大海撈針。
  
  他轉頭望向小七,小七因他別有深意的眼神而膽寒。
  
  完了。跟在華啟斐身邊多年的小七一下子就解讀出主子的意思。
  
  如果這個邱任萱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主子一定會差遣他出門去尋,自己一個人找地方涼快去。
  
  雖說沒有主子在身邊會愜意些,但主子這人啊個性急躁,沒啥耐性,他若拖個一天兩天沒將人找出來,可就要大禍臨頭了。
  
  若是主子一起找,那麼他就不會被要求時限,心頭壓力自然也少些。
  
  「姑、姑娘!」小七緊張得都結巴了,「妳再想想,是否真的沒有未婚夫?」最好這人就是三少爺的未婚妻,這樣就可以馬上回府交差了呀。
  
  邱任萱用力搖頭,「我真的沒有,如果有人在外頭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那都是騙人的,你們不要信他!」
  
  什麼騙人?這小姑娘該不會常被騙吧?小七瞠目。
  
  「令尊是不是叫邱海閱?」華啟斐抽出袖中母親交予他的紙條,唸出與邱任萱有關的資料。「母親為劉氏,閨名如芳?」
  
  「是……」邱任萱傻眼了。
  
  那個「未婚夫」竟然連她的身家資料都有,這下可好,她連自清都無機會了。
  
  這個醜丫頭還真的是老三的未婚妻?!
  
  華啟斐低眉望著邱任萱,將她更為仔細的打量。
  
  她有張小巧的瓜子臉,模樣十分瘦削,蒼白無肉,臉頰微凹,氣色差勁,橫看豎看就是個苦命相。
  
  可能因為過瘦的關係,她的眼睛大得嚇人,眸中盛滿著恐懼,像是堆疊已久,根深蒂固了,眼下還有濃重的陰影,好似這輩子未睡飽過似的。
  
  唯一不受過瘦影響的就是那管鼻了,她的鼻倒是生得好,勻稱小巧,鼻樑挺直,鼻頭有肉,將來應是個有財之相。
  
  若是真嫁給三弟,自然不會貧苦。
  
  不過要讓三弟接納她,得先費一番……不,是很大一番功夫呀。
  
  「唉!」思及此,華啟斐不由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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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為什麼看起來非常失落失望的樣子?
  
  是因為她家徒四壁,所以認定拿不到錢嗎?
  
  大大的水眸彷彿找到求生之路,亮了起來,迅速上前一步,急道,「我很窮,我沒有錢替任何人還債……」
  
  「我看得出來。」窮到跟乞丐沒兩樣。華啟斐又嘆氣。
  
  「所以就算我是那個人的未婚妻,我也無法幫忙抵債的。」
  
  「妳是未婚妻沒錯。」多難的未來讓他不由得再嘆氣,心情惡劣。
  
  「這位公子,你聽我說,我沒有未婚夫的。」她張開手臂,退後一步好讓他看仔細,「你瞧瞧,我貌似無鹽,身材瘦小,家裡還負債累累,沒有人會娶我的,怎可能會有未婚夫呢!」
  
  「妳是我三弟指腹為婚的對象,這是確定無誤的。」唉,他不得不認命了啊。
  
  「你三弟?」邱任萱愕愣,「不是有人欠了錢,騙你說我是他未婚妻,要你來向我要錢?」
  
  「欠了錢……跟妳要錢?」這會換華啟斐呆愣了。
  
  「不是這樣嗎?」她忐忑不安的確定。
  
  「哈!」華啟斐被逗笑了,「醜丫頭的想像力真豐富。」有趣,真有趣。
  
  看到華啟斐笑,一顆心始終吊在半空中的小七這會也寛了心,跟著笑出聲來。
  
  醜丫頭?他喚的是她嗎?
  
  雖然她醜是事實,但他也太直接了吧!
  
  邱任萱的心口微微感到刺痛。
  
  「姑娘別胡思亂想,我們千里迢迢走這一趟,是為了接妳回去的。」小七道。
  
  「回去哪?」
  
  「回去跟三少爺成親啊。」小七笑道。
  
  「三少爺?」邱任萱快速打量衣服華貴、氣質高貴的華啟斐一眼,「那這位公子是……」
  
  「這位是大少爺。」
  
  「那我要嫁給他弟弟?」
  
  還好醜丫頭不是他的未婚妻。華啟斐感謝老天爺保佑。
  
  「是的。」小七點頭。
  
  邱任萱嘴角抽了抽,「三少爺怎麼了嗎?」
  
  「我弟?」華啟斐不解。
  
  「他是不是身患惡疾,需要有人沖喜?」
  
  「哈!」華啟斐又忍不住笑了,「這好笑……這好笑……」
  
  一旁的小七見主子又笑了,心更寬鬆了。
  
  還好,主子雖然急躁沒耐性,笑點倒是挺低,很容易被取悅。
  
  「要不是這樣,富貴人家的少爺哪需要一個貧民姑娘當妻子,必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吧?」邱任萱怯怯的問。
  
  「太有趣了!」華啟斐手搭著小七的肩,兀自笑個不停。「小七,你說,這姑娘的想像力是不是太豐富?」
  
  「是啊,少爺。」小七點頭,嘴巴笑咧得開開。
  
  雖然他不覺得有那麼好笑,不過身為奴僕,就是要跟著主子的喜怒哀樂,主子覺得有趣,那麼笑就對了。
  
  這位大少爺還真奇怪,剛才是一臉凶神惡煞,現在卻是笑到快不支倒地,她不懂自己說的話是哪兒點中他的笑穴了,她可是很忐忑不安的提出她的疑問,他為何笑得那麼開懷?
  
  「若非如此,那麼是……」
  
  邱任萱才想問得更清楚,忽然有道吼聲自後方傳出,硬生生將她打斷。
  
  「邱任萱,妳死去哪了?」
  
  邱任萱整個人如受到極大驚嚇般的驚跳起來。
  
  完了,她竟然忘了正事,一直在跟這個怪怪的大少爺聊天,餅不知道烤焦了沒?萬一烤焦了,她就小命不保了,到時不是她沖別人的喜,而是直接帶回去陪葬吧。
  
  「我在這裡。」她回頭慌張的提高嗓音,就怕小姑姑沒聽到。
  
  「餅還沒烤好就敢偷懶?」剛從廚房過來的小姑姑踩著重重的腳步,怒氣沖沖的走來。
  
  「不是的……」邱任萱慌亂的回頭看了華啟斐一眼,一瞧見他不解的神色又趕忙收回,「因為有客人,所以我才來開門。」
  
  她匆匆朝華啟斐主僕點了下頭,轉身迅速自小姑姑身旁走過,想避過讓人難堪的情況,然而小姑姑並沒打算放過,一把扣住纖細肩頭,將人拉回來,直接一巴掌過去。
  
  「還敢頂嘴!」
  
  巴掌聲清脆響亮,讓門口的兩人瞪直眼。
  
  「對不起!」邱任萱捂著發燙的臉頰,飛快的道歉。
  
  「放著廚房的活不管,跟男人聊天?」又一巴掌過去。「怎麼,發春想嫁人了?也不瞧瞧妳這模樣,誰會要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現在就去烤……唉呀!」
  
  小姑姑抬腳往她的後腰踹去,她一個踉蹌直接撲跌在地。
  
  「住手!」華啟斐忍無可忍的出聲,一個箭步衝上前,拽住還想往趴在地上的邱任萱後背踹去的女人,往後甩開。
  
  小姑姑一時重心不穩,跌撞桌子,竟撞壞了桌腳,桌與人一起摔在地上。
  
  「唉唷喂呀!」小姑姑大聲喊疼,「你誰呀?竟敢推我!」
  
  「我才要問妳誰呀,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敢打我華家未過門的媳婦,是嫌命太長不成?」華啟斐怒氣沖沖質問。
  
  「啥?」小姑姑一臉莫名,完全聽不懂華啟斐的話。
  
  「姑娘,妳沒事吧?」一旁的小七忙扶邱任萱起來。
  
  「沒事。」邱任萱咬著牙,忍著一身疼痛,靠小七的攙扶之力站起。
  
  「邱任萱!妳竟敢從外頭招男人回來在家裡放肆?」小姑姑氣沖斗牛的大吼,「我非打死妳不可!」
  
  小姑姑怒氣沖沖的衝過來,邱任萱嚇得忙抬手擋在額前,雙眸認命的閉上,然而小姑姑的拳腳並未如預料中落在身上,反而是聽到她又「唉唷」一聲,人不知又撞上啥了。
  
  她膽怯睜眼,卻見華啟斐如座壯偉高山擋在她身前,完全遮蔽了她的視線,一臂半懸於身後,恰好將她攏在保護的範圍內,不讓她受到任何侵擾。
  
  她怔怔望著如巨人般的背影,忽地,心跳得飛快。
  
  從沒有人……從沒有人願意挺身保護她。
  
  「怎麼這麼吵呀?」在房內睡得昏沉,卻一直被矂音所擾的小姑丈,邊揉著惺忪睡眼,邊走出房門。
  
  他一見到妻子竟跌坐在損壞的家具內,貌似暈厥,瞪直了眼。
  
  瞧見又有個人出現,華啟斐側身握上邱任萱纖肩,要她退往內側,「小七,顧好她。」
  
  「是的,少爺。」小七用力點頭,將邱任萱帶往不被波及的角落。
  
  顧好她。
  
  簡短的三個字,卻是邱任萱未曾聽過的天籟之音。
  
  小姑姑是父親的第六個妹妹,在雙親過世後,她就被膝下無子的小姑姑給帶回家。
  
  小姑姑因為小時候得了麻疹,故臉上皮膚斑駁,加上五官不漂亮,體型比男人還壯碩,一直找不到好人家嫁,青春蹉跎,個性亦變得怪里怪氣的。
  
  後來好不容易嫁給一個樵夫作績弦,卻一直生不出孩子。母親過世之後,有人建議小姑姑,身邊帶養別人的孩子,可因此帶來真正的孩子,所以小姑姑才要了她。
  
  剛開始,小姑姑要她改口叫娘,她覺得很彆扭,不肯叫,但小姑姑幾顆拳頭落下,她不想叫也不行。
  
  很快的,七年時光過去了,小姑姑的肚皮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小姑姑把生不出孩子的過錯全推到她頭上,動不動就拳打腳踢以洩恨,並不准她再叫她娘,還說是因為她的命太硬,剋死了未出生的弟弟。
  
  小姑姑在年過四十後,終於放棄生育的念頭,而小姑丈因為太窮也納不起小妾,於是就以五兩銀買了一個兒子,從此她的日子就更難捱了。
  
  這五兩銀是借來的,因為她沒法替小姑姑帶子,所以她得努力烤餅賺錢來還債、還得幫忙照顧小孩,每日像陀螺忙得團團轉,卻不曉得什麼是吃飽的滋味。
  
  由於她販售的是食物,小姑姑怕她偷吃,故每天出門前一定會秤重記在牆上,等她回家時,再依據收得的銀兩跟重量來判斷她是否偷吃了餅。
  
  可賣吃食的,又是像這種秤重的烤餅,怎可能有客人不會想貪小便宜,要她多切幾塊,甚至多捏了些走?
  
  但小姑姑才不管這些,只要秤數有少,全都算在她頭上,她就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幾乎每日賣餅回家,都要被揍上一頓,缺的斤兩多了,除了拳腳懲罰,還要被罰不准吃飯。
  
  經年累月下來,嚴重營養不良的她長得十分瘦小,個子與孩童一般高,整個人病懨懨的,看起來毫無生氣。
  
  每當小姑姑「處罰」她時,姑丈都做壁上觀,偶爾心情不好也會過來踹她幾腳。鄰人更不用說了,個個自掃門前雪,誰也不會為她說一句求情話。她很習慣世態炎涼,明白自己的命就是這般苦,故何事都往壞處想,就算憑空掉下一個未婚夫,她也當是要被找去沖喜,等人活了過來,她就沒用了。
  
  她從未奢望過,會有個人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她傻愣愣的望著與姑丈爭執,最後不耐的將人與小姑姑推跌在一起的華啟斐,眼前矇矓了起來,全身微微顫抖。
  
  「我再次鄭重聲明,邱任萱是我華家老三的未婚妻,我要把她帶走、你若有任何異議,就到如意客棧找華啟斐!」華啟斐扭頭對小七命令,「走。」
  
  「是的,少爺。」
  
  小七上前走了兩步才發現邱任萱未跟上。
  
  他詫異轉頭,卻見邱任萱低著頭,哭得全身發抖。
  
  「姑娘,妳怎麼了?」小七以為她是被打得疼,所以才哭的。
  
  華啟斐走來,抬起邱任萱低垂的下頷,直視一雙水霧大眼,「走吧。」他輕聲道,「不用怕,我會保護妳。」
  
  眼簾輕眨,眨掉了眼眶中的淚。
  
  她在那雙溫柔的眸中瞧見自己即將迎向的不一樣的未來,還有,少女初動的芳心。
  
  ***
  
  華啟斐主僕兩人帶著邱任萱回到客棧,並為她開了一間上房供她居住。
  
  邱任萱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房間。
  
  一道綴有珠簾的拱門分隔內外室,高貴的家具與畫作裝點風雅,內室的羅漢床舗有軟墊,上頭舗著繡有精緻牡丹與花鳥的綢被,這像是富貴人家才住得起的屋子,竟是她居住的房間?
  
  「坐著吧。」華啟斐道,「有些事,我得再跟妳說清楚些。」
  
  「嗯。」邱任萱連忙在一旁的凳子上落坐,背脊挺直,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像是等待聆聽庭訓的小孩。
  
  「別這麼緊張。」她那過度嚴肅的模樣讓華啟斐覺得好笑,「我只是跟妳講一下有關妳未婚夫的事而己,放輕鬆點。」
  
  「好。」邱任萱彎了彎頸,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輕鬆。
  
  他就坐在她對面的太師椅上,張開的雙腿離她的膝蓋不過一掌的距離,兩眼直視著她,瞧得她臉發熱,心兒噗通噗通直跳。
  
  未曾嘗過戀慕滋味的她不曉得這是啥,只覺得與他共處一室,心情好是緊張,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要惹他不高興。這種害怕的情緒與面對小姑姑時不同,她並不會感到悲傷或恐懼,而是期望他能對她滿意的一種忐忑不安。
  
  「妳可以再輕鬆點。」她那渾身僵硬的模樣,好像他是準備訓斥她的夫子,道貌岸然的讓人生厭。「不然妳坐來這吧,」他指著與他以茶几相隔的另一把太師椅,「有椅背靠會輕鬆些。」
  
  「好。」她很乖順的坐來他隔壁位子。
  
  椅子是有靠,可她還是坐得直挺挺的,像尊木偶。
  
  「學我。」華啟斐兩手朝扶手攤開,坐姿隨意,「這樣坐便行。」
  
  「呃,喔……好。」邱任萱有些手忙腳亂的學他的姿勢,沒想到後腦勺才靠上椅背,一聲好大的「咕嚕」聲響即自她腹中傳出。
  
  小臉瞬地一紅,難堪的抱著肚子,垂著頸,好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噗。」一旁的男人很沒良心的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肚子餓的叫聲是這麼大聲的。」
  
  抱著肚子的兩手緊得微顫,「對……對不起。」竟然被他聽見了腹鳴聲……她覺得好丟臉好丟臉……
  
  「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華啟斐朝小七一個眼神指示,小七連忙轉身離開房間。
  
  「抬起頭來,我還有事要說。」
  
  「嗯。」邱任萱難為情的抬頭,眼睛只敢定格在他的衣領上,不敢再直視他的眼,就怕看到他的眸中有任何輕蔑。
  
  「妳是我三弟未婚妻一事,是前幾天才知道的,因為我三弟尚未有娶妻的打算,我爹怕他不肯來帶妳,所以才派我來。」
  
  意思是說一一「令弟不要娶我?」
  
  「這跟妳無關,就算是其他女人,他也不見得會娶。」
  
  「是嗎?」她垂下雙睫,「那我現在該怎麼辦?」他弟弟並不想娶她,那他帶她回去又有何意義?他是她未婚夫的大哥,年紀看起來也不小了,應該已經娶妻了吧?
  
  不曉得他妻子長怎樣,孩子幾個了呢?
  
  他的妻子一定長得很美,這樣才配得上他,而他的孩子必定也跟他一個模樣,英俊出眾吧……
  
  她驀地小臉紅紅,覺得自己一直思考他的事,很不知害臊。
  
  「這個問題我得想一下。」華啟斐搔著下巴思忖,「我弟喜歡白皙豐滿的女人,氣質溫婉的那型,笑聲如鈴清脆……妳笑一下給我看。」
  
  「哈哈。」她僵硬的發出聲音。
  
  華啟斐噗哧一聲笑出來,「妳唸字啊,哪個姑娘是『哈哈』笑的,我真的快被妳笑死了。」
  
  邱任萱的嘴角抽搐。
  
  她緊張得要命,且華啟斐所形容的有關於他三弟的喜好,皆與她八竿子打不著,她心情好是低落,真怕他決定不帶她回去了,將她扔回給小姑姑,繼纘過著如地獄般的生活,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笑得出來呢,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只是想不到她勉為其難笑出的聲音,竟把他惹笑了,這個少爺怎麼性子這麼奇怪呀?
  
  好像……好像極容易取悅似的。
  
  她活了十八個年頭,從不曾逗人發笑過,就這位少爺,在短短一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就讓她逗笑了數次,這真是太奇妙了。
  
  「不然請問,姑娘家該怎麼笑?」她沒個底呀。
  
  華啟斐思索了一下,「通常姑娘家笑時得先用袖子掩嘴。」他抬手遮住下半臉。
  
  邱任萱有樣學樣。
  
  「然後……嗯哼,這樣笑。」
  
  邱任萱因他嬌媚的笑聲而傻眼。
  
  「快學啊,愣著做啥?」他可是不顧形象學了女子的媚態,她瞪著他直發愣做啥?
  
  「嗯……嗯喝。」
  
  「妳是岔了氣嗎?嗯喝是哪門子的笑聲?」華啟斐掩袖再笑了次,「嗯哼。」
  
  「嗯……嗯嗯……」
  
  「妳是被口水噎住了嗎?」華啟斐快氣死,「嗯哼。再一次,嗯……哼……」
  
  當小七端著粥進來時,房內詭異的景象讓他面露驚駭。
  
  「少……少爺?」少爺剛發出的笑聲,是女人家的笑法吧?
  
  好歹少爺也是個堂堂六尺男子漢,怎麼……怎麼笑得這麼像個娘們兒?
  
  「罷了,等等再學,妳先把飯吃飽。」真是孺子不可教。
  
  他煩躁的撇過頭去,拉開下襬,蹺起二郎腿,心底思考著該拿這個發育不良的小姑娘怎麼辦。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小七將粥與筷子、調羹放到桌上,招呼邱任萱過來用膳。
  
  「這是給我的?」邱任萱驚喜的瞪著撒了蔥花,白米與蛋、肉絲一塊兒熬煮的肉粥,撲鼻的香味,令她的肚子鳴叫得更厲害了。
  
  這粥聞起來好香啊,她的口水幾乎要滴下來了。
  
  她已經不知多久未聞肉味,能喝上這樣一碗粥對她而言,是多奢侈的一件事。
  
  「當然是給妳的。」小七將調羹放到她手中,「快吃吧。」
  
  「謝謝。」
  
  肚中饞蟲發作得厲害,她迫不及待舀了口就送入嘴,滾燙的粥液燙傷唇膜,疼得她在眼眶打轉的淚掉了下來。
  
  「別急,粥不會長腿跑掉。」華啟斐瞧她那饞鬼樣,又想發笑,「吹涼再喝。」
  
  「是啊,小姐,」確定她是三少爺的未婚妻,一向很識時務的小七就改口了。「妳要喝多少有多少,肚子撐破都行。」
  
  「嗯!」邱任萱用力點頭。
  
  舀了一匙粥,將粥吹涼,送入口中,燉得軟爛的粥輕易的就滑入食道,滋味鮮甜,感動的一滴淚頓時掉落,她連忙抹掉眼眶的殘淚,怕眼淚的鹹苦會破壞粥的味道。
  
  看她淌眼抹淚,邊哭邊吃,一旁的華啟斐濃眉重蹙,更為凝心思索。
  
  邱任萱餓壞了,當她嚐到食物的美味時,就將周遭的一切全拋諸腦後,不斷的將粥塞進嘴裡,當粥變得較為溫涼時,她更是直接端起碗來,以唇就著碗沿,用調羹將粥刮入嘴裡,沒一會就碗底朝天。
  
  吃飽的她開心的放下碗,咂了咂嘴,舌頭舔掉唇上的湯汁,滿足的嘆了口氣。
  
  她從不曾吃過這麼好吃的粥。
  
  見她沒兩下就把粥吃光了,那喜悅開心的模樣柔化她臉上苦命的線條,竟讓她看起來有一點點的甜美感。
  
  華啟斐環胸沉思,猜想或許她不是顆無可救藥的路邊石頭,而是顆可待琢磨的璞玉。
  
  於是,他心底有了主意。
  
  他走來桌前,拉了把凳子坐到她身邊。
  
  「我思前想後,妳這模樣隨我歸家,老三必定拒絕這門親事,所以我們……」
  
  眼前的姑娘忽地掩嘴。
  
  「我沒要妳學笑,妳先別……」
  
  「嘔晤……噗!」邱任萱忽然張嘴吐了他一身。
  
  駭了一跳的小七反應良好的迅速跳往一旁避難,食物混合著胃液,帶著濃濃的酸味噴了華啟斐一身一臉,毫無防備的他愕愣呆坐,邱任萱則是驚恐的快哭出來。
  
  她不知怎的忽然覺得鼓脹的肚子劇痛起來,剛吃下的東西轉瞬間湧至喉間,本能的就張開嘴吐了,哪知竟然會吐了他一身。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亂的直接以手抹掉他身上的穢物,心口驚懼的怦怦直跳,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她吃得太急太快,那因為長期飢餓早縮如小鳥般的胃根本無法承受一下子湧入太多的食物,故全數吐得乾乾淨淨。
  
  罄啟斐煩躁地抹掉臉上的穢物,否則他連眼都無法張。
  
  「小七!」他大喝。
  
  「少爺,我在這。」慘了慘了,小姑娘大禍臨頭了。
  
  「去差人來打掃整理,還有端盆水到我房內。」臉上酸酸的穢物味,讓他快跟著吐了。
  
  「我馬上去辦。」小七飛也似的跑了。
  
  「對不起、對不起……」邱任萱仍死命道歉。
  
  「好了。」他喝止。
  
  「對不起……」她慌亂的拚命想將他身上的穢物抹掉。
  
  「妳別忙了……叫妳別忙聽到沒有?」他煩躁的大喝。瞧她卑卑微微的樣子,就教他氣不打一處來。
  
  她可是華家將來的三媳婦,這麼畏縮、這麼卑微懦弱怎麼行?
  
  他的怒吼更是嚇壞了她,整個人縮在椅子上,渾身抖顫,不停的低喃道歉,那恐懼的姿態像是準備承受接下來的一番毒打。
  
  「給我坐正。」他要給她機會教育。
  
  「是。」邱任萱連忙放下兩腳,誠惶誠恐等候責罵。
  
  「妳是將來的三夫人,遇到這種情形,只要吩咐奴僕來收拾便可。」
  
  他不是要罵她?
  
  「跟著我喊──『小七』!」華啟斐以驕傲的姿態喝令。
  
  「小……小七?」
  
  「我的小廝就叫小七,以後妳有丫鬟就喚那丫鬟的名字。」
  
  「是。」她會有丫鬟?
  
  「小七!」
  
  「小七。」
  
  「有威嚴點。」他將她下巴抬高些,「再來一次。小七!」
  
  「小七!」
  
  「很好。」他點點頭,「就用這樣的語調差遺奴僕來收拾便可。」
  
  「是。」邱任萱有些不可思議的微偏了下頭。
  
  她從不曾這樣大聲吆喝人,而且她將來會有自己的丫鬟?
  
  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那感覺就像夢一樣的生活啊。
  
  「衣服弄髒只是小事,換套乾淨的便成,臉髒了洗了就會乾淨,犯不著一直道歉,說一次便夠,懂了沒?」
  
  「懂。」其實是不太懂,不過也是要說懂。
  
  她覺得自己心神有些恍惚,她儼然已經是有錢人家的媳婦了,可那個三少爺看不上她的不是?
  
  那她這樣練習一個三夫人的舉止儀態,有何意義?
  
  她傻愣愣的,實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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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小七領著客棧的清潔婦上來。
  
  「欸,怎麼會吐了一地?」清潔婦低聲咕噥抱怨,跪在地上清理。
  
  「對不起,我來幫妳。」雖然聽不清楚大嬸抱怨了啥,但從她不滿的表情邱任萱就可猜到一二,深覺不好意思的她忙滑下椅子想幫忙整理。
  
  華啟斐一把拉住欲蹲下清理的邱任萱,不悅道:「妳忘了我剛才教了妳啥?」
  
  他剛教的……
  
  「小七?」
  
  「小姐,何事吩咐?」小七聞聲轉過頭來。
  
  華啟斐氣得快頭頂冒煙了,「我是這樣教妳的?」
  
  「不、不是,抱歉,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剛一直學著他喊「小七」、「小七」,故下意識就喊了「小七」,她不是故意的呀。
  
  「再來一遍!」
  
  「那個……抱歉,麻煩妳清理一下。」她怯生生抬頭,「這樣可以嗎?」
  
  「勉強給個丁。」
  
  「丁是……」
  
  「勉強通過。」就算是主子也不可以盛氣凌人,只是她的語氣還是太畏縮,得再指導指導。
  
  「謝謝。」她鬆了口氣的笑。
  
  華啟斐越看越覺得她的笑顏還挺舒服入眼的,再仔細觀察,她的五官其實生得不錯,就是太過消瘦,以至於整張臉都變了形,若養肥長了肉,將氣色膚質調養好,至少也會是個清秀的姑娘吧。
  
  「我先回房換衣服。」華啟斐剛走出去又走回來,問著小七,「對了,我之前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
  
  華啟斐回客棧途中就叫小七去找牙婆買名丫頭回來,結果如何,他尚未報告。
  
  「牙婆說,她挑了適當的姑娘就會送過來,應該很快。」
  
  「嗯。」
  
  話題剛結束,又有名大嬸進來,一瞧見她,邱任萱神色一凜,
  
  她認得她。
  
  約莫是她十五及笄那年,小姑姑就動了賣掉她的主意,當時叫來的牙婆就是這名大嬸。
  
  不曉得該說幸還是不幸,牙婆嫌她身子骨不好,要販售之前還得先花錢調養,這算盤怎麼打都不划算,拒絕了小姑姑。
  
  該不會這位少爺覺得他與他弟弟不匹配,所以想把她賣給牙婆省麻煩吧?
  
  如果牙婆又如當年那般數落,不想收她,她會不會被送回小姑姑那?
  
  不!她不要!
  
  就算被賣了,至少還有得吃,但若回小姑姑那,又要過著沒飯吃還常被毆打的日子,那種生活比死還痛苦。
  
  她不想再吃野草過日子!
  
  一點兒也不想了!
  
  「求求你,別把我送回去。」她悽苦哀求。
  
  「啥?」眾人詫異地看著她。
  
  「之前,我小姑姑打算把我賣給這位牙婆,但牙婆嫌我身子骨不好,不收我,我現在恐怕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求求你別把我送回小姑姑那,我啥都可以做的,我可以當奴婢、當丫鬟,不管洗衣燒飯還是打掃茅廁,我都行的!」她激動得幾乎要跪下。
  
  華啟斐覺得他的頭在昏。
  
  「醜丫頭,我剛同妳說了好多次,妳是我要帶回去跟三弟成親的。」她該不會腦子不好,說一次忘一次?
  
  「但你也說你三弟不會喜歡我。」
  
  「沒錯,所以我還要從長計議,但不管如何,我絕對不會再把妳送回去妳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小姑姑那,懂了沒?」
  
  他的確切保證猶如定心丸,讓邱任萱一直處於恐懼中、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安定了。
  
  只要不用回小姑姑那,不管什麼樣的結果都會比原本的生活好。
  
  「我懂了。」她微微彎翹起嘴角。
  
  她放心偷笑的模樣,讓華啟斐真是好氣又好笑。
  
  想想,也不能怪她,畢竟她才剛跳出火坑,害怕又被推回去也是必然,實在不需對她太苛責。
  
  「人帶來了嗎?」華啟斐轉身問牙婆。
  
  「唉呀,公子,您怎麼會一身都穢物啊?」牙婆瞪著眼,滿臉大驚小怪。
  
  「這妳別管,人呢?」
  
  「在這啊。」牙婆自她身後拉來一名年約十五歲的小姑娘。小姑娘面貌普通,眼神倒是靈動精明,看上去是個怜俐的丫頭。
  
  「她叫小梅,在家排行老三,手腳麻利,公子一定會喜愛。」
  
  「嗯。」
  
  他一點頭,小七就知道華啟斐要這個姑娘當邱任萱的丫鬟了。
  
  「牙婆,這姑娘我們要了,妳跟我來領錢。」小七往前跨了一
  
  步,要牙婆跟著他走。
  
  「好的,謝謝公子。」牙婆眉開眼笑跟著小七走了。
  
  「小梅,」華啟斐對小梅道,「以後小姐就由妳來伺候。」
  
  「小姐?」小梅轉頭望向身上的衣物比她還破舊,看上去憔悴乾瘦的邱任萱,「是這位姑娘嗎?」這看起來跟乞丐無異的女孩竟是她要伺候的小姐?
  
  一看到小梅視線投來,邱任萱怯生生的點頭招呼。
  
  「她之前的境遇不佳,故身子情形很差,妳得協助我將她的身體養好,明白嗎?」
  
  小梅轉頭快速打量邱任萱那過度瘦小的身子、差勁的氣色還有那隨時處於焦慮慌張的眼神,心想這位公子未免講得含蓄,她不是境遇不佳,而是受到非人待遇吧?
  
  為什麼一個窮苦的女孩會麻雀變鳳凰,成為有錢人家的小姐?
  
  小梅十分好奇。
  
  「奴婢明白。」
  
  「她剛吐了,妳服侍她更衣吧。」
  
  「少爺,我想差客棧夥計燒桶洗澡水來,給小姐沐浴,洗掉穢物的異味,行嗎?」
  
  這丫頭果然伶俐,華啟斐頗為滿意。「行,妳去辦便是。」
  
  「是,少爺。」說罷,小梅就快手快腳到樓下去差遣夥計了。
  
  「妳在這等小梅回來。」華啟斐領邱任萱在圓凳上坐下,「我先回房換衣服。」
  
  邱任萱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
  
  小梅怜俐的張羅一切,只見她忙進忙出的,片刻不得休息,還不准邱任萱離開圓凳,要她喝茶靜候。
  
  眼見她與清潔婦忙碌,自己卻像個廢物一樣坐在椅上,讓邱任萱十分良心不安,可華啟斐交代過了,她要有三夫人的樣子,否則他會生氣的。
  
  房間終於整理乾淨,小梅拿著清爽開胃的梅子小菜,和一盅撈掉表面浮油的雞湯進來,「小姐妳先把這些東西吃了,沐浴熱水等等就送上來。」
  
  「我……我不敢吃,我怕我又吐了。」她尷尬的縮了縮肩膀。
  
  「小姐放心,這是梅子,酸甜開胃,妳不用吃多,一點點就好,然後這雞湯我已經將浮油撈掉,不會油膩,喝了很清爽的,量不多,不用怕胃受不了吐出來。」小梅笑道。
  
  「不好意思,讓妳這般張羅。」
  
  「小姐別掛懷,有事儘管吩咐小梅。」小梅笑著拿起調羹舀動雞湯,使其降溫。
  
  「妳叫小梅?」
  
  「是的。」
  
  「那我以後就喚妳小梅,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小姐,若是妳不喜歡小梅的名字,想改成其他的,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小梅這名字很可愛,我就喚妳小梅吧。」
  
  「謝小姐。」小梅笑了笑,將溫度已可入口的雞湯推向邱任萱。
  
  「不好意思,勞煩妳。」邱任萱接過,小心翼翼的喝著。
  
  「小姐,小梅好奇想問,妳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嗎?不然怎麼身體看起來很不好的樣子?」小梅盡量委婉的問。
  
  邱任萱笑了笑,搖頭。
  
  對於住在小姑姑家發生的事情,此時此刻她不想再提,她不想此刻的美好被過去的恐怖回憶所破壞。
  
  恐有難言之隱。小梅猜想。
  
  說不定是發生了很可怕的事。
  
  客棧的夥計將熱水與浴桶提上來,沒一會,室內熱氣蒸騰。
  
  小梅待邱任萱用完雞湯後,才拿來浴巾準備服侍她入浴。
  
  「我沒用熱水洗過澡。」邱任萱眼眸發出晶亮的光芒。
  
  她一直用冷水擦澡,不管氣候如何。這麼大桶的熱水竟然是要給她洗澡用的,好奢侈浪費。
  
  小梅走過來解開她的腰帶,邱任萱連忙護著繋結退後一步。「我自己來。」
  
  小梅掩嘴輕笑,「小姐得習慣有人服侍。」
  
  「不……」邱任萱害羞搖頭,「我不習慣……不習慣被看到裸體……」
  
  「咱們都是女的,小姐就別害臊了。」
  
  從小就幫頑皮弟妹洗澡脫穿衣的小梅快手快腳將邱任萱身上的衣服脫掉,然而當她看到她身上一塊一塊的瘀青時,整個人傻愣住了。
  
  天啊,她是發生了什麼事,是被毆打過嗎?
  
  難為情的邱任萱未發現她的訝色,她急著以手遮掩重要部位,害羞的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嗯……呃……我……我出去一下。」小梅說完,人就衝出房去。
  
  她衝勢太快,未發現門口有人,一頭撞上正要敲門的華啟斐。
  
  「怎麼了?」華啟斐將她扶正。
  
  「小姐……」小梅手掩著嘴,眼眶含淚,「小姐她……」
  
  出事了?!
  
  華啟斐心神一懍,推開小梅衝進房。
  
  方單腳踏入浴桶的邱任萱回頭看見華啟斐進房,傻愣了一下,一時重心不穩,摔入浴桶。
  
  小梅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模樣,華啟斐還以為邱任萱發生不測,哪知一進房卻看到一名姑娘的裸體,他連忙轉頭迴避,然而那一閃而過的青紫痕跡,又令他忍不住回頭,這時,邱任萱人已摔入了浴桶,水聲曄啦,華啟斐連忙衝來,將半張臉埋入水裡的邱任萱拉起來,視線低垂直視地面,左胸心口噗通作亂。
  
  「小梅!」他惱火的喊,「過來幫小姐!」
  
  「是!」小梅慌忙衝進來。將人交給小梅,華啟斐迅速退出房。
  
  「小姐,對不住,妳沒事吧?」
  
  「我沒事。」邱任萱忙搖頭。「妳別放在心上。」
  
  「小姐沒事就好。」小梅拿起無患子製成的洗髮皂,在邱任萱的髮上擦抹。「小姐是不是很久沒洗頭?都起不了泡呢。」
  
  「呃……」邱任萱羞赧低頭,「我平日僅能用清水清洗,無法用皂。」她忙抓回自個兒頭髮,「我自己洗便可。」
  
  「小姐別擔心,小梅會幫妳洗乾淨的。」
  
  小梅低頭看著浴桶內,邱任萱皮膚表面東一塊西一塊的瘀青印子,不免猜想她過去是過著怎樣的生活,又是怎樣的際遇可以麻雀變鳳凰?
  
  從她破舊的衣衫還有沒幾兩肉的身子來看,之前必定遭受層層苦難。小梅想自己也不是個好命女,家裡食指浩繁,靠一小塊薄田,繳了佃租,根本不夠吃,故打她有記憶以來,家中孩子一個個被賣掉,活像父母生養小孩是為了販賣賺錢似的,但她怎就沒那個好運遇上一個有錢人家公子哥兒,讓她過上好日子呢?這位小姐的際遇真是教人羨慕又忌妒呢。
  
  窩在浴桶內的邱任萱滿腦子想的是剛才那幕一一她被他瞧見身體了。
  
  怎麼辦?
  
  雙掌掩住不知所措的小臉。
  
  娘說過,女孩家的身子若被瞧見,就非得嫁予對方為妻,若對方不娶,那只有死路一條。
  
  可她是三少爺的未婚妻啊……
  
  但若能跟將她救出姑姑魔掌的他共結連理,那豈不是更令人欣喜……
  
  天哪!她在想什麼?她想嫁給他?
  
  她整個人因首次發現自個兒的心情而過度驚駭傻愣住了。
  
  ***
  
  華啟斐沒法子將那可怕的印象自腦海中抹去。
  
  她的身子是怎麼一回事?
  
  為何會有大大小小的瘀青遍佈、傷痕累累?
  
  再怎麼含蓄推論,都不難猜測她必是時時刻刻受到毆打,中午所見著的兩巴掌與腳踹說不定只是小菜一碟,在這之前,她遭受過更嚴重的凌虐。
  
  他萬萬沒想到在衣衫之下,藏著如此重大的祕密。
  
  怎麼會有人下手如此惡毒,未給飽飯吃還時常拳腳相向。
  
  難怪她那麼容易事事淨往壞處想、眼睛常充滿驚悸、容易受驚、又卑微怯懦……
  
  他以為她的氣色敗壞是因為長期未吃飽之故,只要把胃填滿了,氣色自然好,誰知並非那麼簡單。
  
  他氣憤的握起拳頭,得在當時多揍那個胖女人數拳,替她多討回一些公道。
  
  竟敢欺負華家的準媳婦,他不會讓他們安穩過日子的!
  
  「少爺?」剛出門辦事回來的小七一上樓就看到華啟斐站在邱任萱房外,看上去似乎怒氣不小,「你怎麼了?」
  
  該不會未來的三夫人惹大少爺生氣了吧?
  
  華啟斐回神,「等等去請位大夫過來。」
  
  「大夫?」小七腦子靈光一閃,「是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剛看到她身子到處都是瘀青與傷痕,擔心暗藏內傷,想請大天過來替她診治。」
  
  「那我現在就去請大夫。」小七轉身,才來到樓梯口,又猛然回身,「少爺,你怎知邱姑娘一身傷痕?」
  
  華啟斐聞言一愕。
  
  一道他未察覺的現實朝他凌空劈來一一
  
  該死,他瞧見她裸身了!
  
  ***
  
  邱任萱半坐臥在床榻上,一旁大夫輕執細腕,凝心診脈。
  
  她身穿著小七剛從外頭買回來的衣裳,淺粉色的底,袖口與裙襬繡有妍麗花草,將她的灰暗氣色襯得較為精神,肌膚亦顯白了些。
  
  華啟斐兩手環胸,站在分隔內外室的拱門下,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是老三的未婚妻,一個清白的姑娘家,沒想到一個陰錯陽差,竟被他看見了裸體,照理,他非娶她不可了。
  
  他就是還不想成親,方肯頂著酷暑千里迢迢走這一遭,怎知會發生意外!
  
  他用力緊閉上眼,緊蹙的眉心堆疊苦惱。
  
  瞧邱任萱的神態,似乎未發現他們之間已經發生了可改變彼此命運的大事,也許他可以佯裝沒這回事,將人送到老三的洞房去。
  
  反正這事只有他跟她兩個人知道,只要她不說他也不說,這個祕密將永世不見光……
  
  不對!
  
  他霍地睜眼。
  
  他是隨便編套說詞,說是看到邱任萱袖口處露出的瘀青,進而詢問得知她身子其他處尚有毆打的痕跡來敷衍了小七,小七知他性子,無膽再仔細問下去,但曉得這「祕密」的,還有一個人!
  
  他瞪向忙著服侍邱任萱喝水的小梅。他需要殺人滅口嗎?
  
  俊眸微瞇,認真的考慮起來。
  
  小梅恰好轉過頭來,雙眸對上殺氣騰騰的黑眸,嚇得差點打翻手上的茶杯。
  
  「少、少爺?」少爺為什麼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瞪著她?她做錯了什麼事嗎?
  
  邱任萱聞聲抬頭,一見到華啟斐,又心虛的別過頭去。
  
  她為什麼迅速別頭?華啟斐眸中殺氣更甚。
  
  難道她也意識到彼此之間已不再是普通的大伯與弟媳的關係,甚至有可能演進到變成夫妻?
  
  不!
  
  這放上磅秤不曉得有沒有三斤重,身材前如懸崖、後如峭壁、連如意客棧四個字都看不懂的文盲姑娘,可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選。
  
  能成為他的妻子不僅外貌得清麗可人、身材穠纖合度、豐潤有致,還要能與他夫唱婦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能與他吟詩作賦、共賞世間美好事物,而醜丫頭本身就不是個漂亮的風景了,他怎可能看上她!
  
  「少爺!」小七喚了好幾聲,才終於喚醒一臉肅殺地出神發呆的華啟斐,「大夫診治完畢了。」
  
  「大夫怎麼說?」他正眼,這才發現大夫已在寫藥單,而且長長寫一大篇了。
  
  「大夫說如果我們晚點把小姐救出來,她恐怕捱不過多少時日了。」
  
  華啟斐瞠目,「這麼嚴重?」
  
  「是啊。」小七嘆氣點頭,「大夫還說她必常處於飢餓狀態,故嚴重營養不良,且她身上有多處瘀傷出血,應是長期受人毆打,還問我們是從哪將她救出來的。」
  
  「那你怎麼回?」
  
  「我才要解釋,小姐就拉住我的袖子,要我別提,我就沒說了。」小七聳了下肩道。
  
  「那大夫還有說啥?」
  
  「大夫說,要殷勤的替她調養身子,每隔七日依身體情況換藥,要是放任不管,恐怕捱不到明年春節了。」
  
  華啟斐抬頭,小梅正幫著邱任萱拉好被褥,協助她躺下並放下紗帳。
  
  她是在沐浴時睡著的,小梅將她叫醒換上新衣服後,她就爬上床去睡覺,直到大夫過來時才被叫醒。
  
  其實無需大夫診治,他用肉眼觀察也知道若是將其放任不管,她積鬱許久的嚴重內傷也不可能讓這條小命撐太久。
  
  太夫寫好藥單過來,叮矚了一些重要事項便走了。
  
  「小七,」華啟斐掃過藥單一眼,將其交給小七,「去藥舗抓藥,回來後直接熬煎半個時辰,再給小姐服下。」
  
  「是。」小七拿著藥單離開。
  
  「小梅。」華啟斐喚來邱任萱的隨身丫鬟。
  
  「少爺何事吩咐?」
  
  「妳去街上採買一些姑娘家的用品,這妳比較清楚,就交由妳全權處置。」他拿了一錠銀子交給小梅。
  
  小梅走後,他靠近床舗,將露出紗帳外的床單塞進去,這時忽聞紗帳內隱約傳出夢囈聲。
  
  他不由得凝神細聽。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清,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他聽過這首童謠,描述的是小兒遊玩的情景,是幅快樂的景象。
  
  在夢中,她是快樂的玩耍著嗎?
  
  有關於親戚如何虐待她一事,她三緘其口,不肯多說,是個嘴巴緊的姑娘,不喜歡造謠生事,亦不替自己打同情牌。
  
  也許,她很習慣將苦吞入肚內,將心酸埋起,默默忍受命運之神的不公平對待。
  
  想到她寫著「苦命」兩字的外在,他忍不住喃喃,「不管是我還是老三,現階段的妳,我們都不可能要的……」話說出口,他忽然覺得自己好殘忍。
  
  即使明知她聽不到,還是覺得自己親手拿了把劍,狠狠自她的心窩處穿了進去。
  
  他輕嘆了口氣,走出房。
  
  房門關上的剎那,床上的姑娘睜開了眼。
  
  她露出比哭還悽慘的微笑,翻側過身,拉起被子蒙頭。
  
  無妨。
  
  她清楚的。她比誰都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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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8: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睡醒後,小七送來苦藥,邱任萱面不改色一口飲盡。「小姐好能耐,這麼苦的藥都能一次喝完。」小七由衷佩服。
  
  「雜草味亦苦,我習慣了。」
  
  「雜草?」小梅不解。
  
  「我之前幫我小姑姑賣餅,只要賈餅的斤兩與收的錢數不符,就沒飯可吃,所以我都挖後院的雜草跟樹皮果腹,有的雜草味道偏苦,要脫離苦味最快的方法就是趕快吞下。」
  
  「妳說笑的吧?」小梅與小七面面相覷。
  
  「我有次還挖了幾朵菇,沒想到那是有毒的,吃了之後口吐白沫差點死掉。」她哈哈笑,「還好我命大,硬是挺了過來。」
  
  見兩人嚴肅著面孔,似乎覺得她說的一點都不好笑,她尷尬的搔了搔頭。
  
  「我有話要跟小姐說,你們都退下吧。」走進房的華啟斐吩咐道。
  
  見華啟斐有事交代,邱任萱連忙起身想下床,華啟斐阻止了她。
  
  「妳坐床上便可,舒服些。」他拉來一張圓凳放近床緣坐下。
  
  待奴僕皆退出,華啟斐自袖中拿出一張折起來的宣紙交給她。
  
  她接過,沉默盯著。「妳先把內容看一下。」
  
  她輕捏著,覺得那薄薄的紙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其貌不揚又一身傷病,別說大富人家了,一般平民百姓也不見得要,又不是娶來準備陪葬的。
  
  翻開,最右側的標題大大兩個字,她猜上頭寫的是「休書」接下來是密密麻麻一長串,必定是說明她不適宜當華家媳婦的原因。這麼多項條例,好似小姑姑每每責罵她的嫌棄,只是自他所出,更讓她傷心欲絕,難以承受。
  
  在他眼中,她是這麼的一無是處呀……
  
  「我明白了。」她點頭。
  
  「那我們就自明日開始吧。」
  
  「明日?」這麼快?
  
  「還是妳想再多休息個幾天?」
  
  多休息個幾天嗎?她抿了抿唇。
  
  他必是體諒她身子不好,故寛限個幾日吧。
  
  有什麼差別呢?
  
  待越久只是越讓她捨不得走,離別時會更傷心罷了。
  
  三少爺不想要她,而他看過她的身子了,亦言明不要她,那她還有路可去嗎?
  
  「不用。」她搖搖頭,「就明天吧。」
  
  華啟斐回到房間,小七正忙碌的整理請客棧洗衣房晾洗過的衣物。
  
  「小七。」華啟斐再自袖中拿出一封信函,「幫我把信送去郵驛,我們得在這多待段時間才能回去。」
  
  他在家業最主要的工作是帳務管理,所有與金錢相關的業務皆須等他點頭方能辦理,他不在家時,則是由二弟華正耀暫且代勞。
  
  正耀不太耐煩細瑣之事,他停留在臨淘縣的時間若長,就得叫三弟卓軒協助才行,故得盡早告知。
  
  小七接過信,好奇問道,「少爺是怕小姐難耐長途跋涉,想等她身子調養好些再上路?」
  
  「不只。」華啟斐為自己倒了杯茶坐下,「她那副模樣,卓軒不可能喜歡,他若堅持退婚,我豈不是白走一遭?」況且,他還有其他打算。
  
  「那少爺的意思是……」
  
  「我打算改造她。」
  
  「改造?」
  
  華啟斐眸色微瞇,透著盤算,嘴角微揚著心機,「我想看憑我的能耐,能將她琢磨到怎樣的地步!」
  
  看他有無辦法將顆儼然石頭的璞玉琢磨得晶瑩透亮!
  
  他既瞧了人家身子,絕不可能對她的未來不聞不問,他可不是那種害人走上絕路還能無動於衷的壞蛋。多年來,他一直尋不著一個理想良伴,而這醜丫頭頗有惹笑他的本事,跟她一塊兒倒是挺開心,若能將她捏塑成自個兒要的樣子,倒也是個挺不錯的主意。
  
  就試試看吧,看他的能耐與她的潛質能到怎樣的地步!
  
  邱任萱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一想到明日將被打回原形,她仍是街上賣餅的小販,日日膽戰心驚,就怕斤兩不夠,會挨揍、會沒飯吃,她怎可能睡得著。
  
  雖然他曾經保證過,不會讓她再回小姑姑那,但誰又知,他安排了怎樣的未來給她?
  
  輾轉反側多時,她嘆氣起床,環視高雅上房,想起她第一眼瞧見這房間,驚喜得以為身處夢境,事實證明,還真是夢境無誤。
  
  這夢,好短暫呢。
  
  打開衣箱,裡頭沒有她穿來的破舊衣裳,她猜可能是小梅拿去洗了吧,說不定被當成破布扔了。拿下掛在衣架上的外衣,貼上臉頰,絲綢的質料滑潤輕盈,透著一股涼意,她若穿了這衣服走,他應該不會怪她吧?
  
  穿上衣服,束好腰帶,她走出客棧,信步來到大街上。
  
  他們都說她身體不好,要多休息,但或許她早就習慣忙碌的工作,也習慣無視身體的異狀,韌性與忍耐力十足,除非昏厥,否則她依然有法子邁開腳步。
  
  走著走著,一道優美的琴音流瀉入耳,她恍惚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最熱鬧的頤荷街,這兒有著臨淘縣最大的妓院──芳蘭苑,而琴音正是自芳蘭苑的高樓傳下。
  
  循音而去,瞧見芳蘭苑高樓上一名美貌出眾、豔如桃李的女子正低眉斂眼,專注撫琴。
  
  她曉得她,她是芳蘭苑著名花魁──張青青,彈得一手好箏、寫得一手好字,不僅儀態高雅、貌似仙人,更是才華洋溢,可說是才色兼備,如此出色的她賣藝不賣身,是她挑客人,而不是客人挑她。
  
  每逢十五,她會出現在芳蘭苑的高樓,焚香撫琴,展現其美色與才藝,也是替芳蘭苑宣傳。
  
  高樓距離雖遠,張青青的過人美貌仍是出眾吸睛,她的琴藝高超,琴音悠然、流利輕快,令聞者彷彿身入其境,蕩人心弦,邱任萱揚著頸,癡癡望著俏佳人,眸中充滿戀慕。
  
  若是她有這般美,這樣的過人才藝,或許,他就不會嫌棄她了吧?
  
  可恨別說是彈得一手好琴了,她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就連他嫌棄她哪兒,她都不清不楚,卻又沒那個膽子問,怕真問了,心碎了滿地,連怎麼活都不曉得了。
  
  一曲奏畢,張青青起身離開,優雅的身段再次引發眾人喝采。
  
  邱任萱激動的上前數步,伸長手,想抓住那抹倩影,好似若她抓著了,她就能變成她,成了一隻眾人喜愛的美麗孔雀,而不是渺小的小麻雀。
  
  她不慎撞到前頭一名男人的肩膊,雖是輕輕的一撞,她卻往旁摔倒了。
  
  「搞什麼?」被撞的男人不悅破口大罵。
  
  「對不起。」她吶吶道歉,想起身,卻發現怎麼也使不出力。
  
  她抓著胸口,喘著氣,眼眶盡是酸澀,好似她連明日都撐不到了。
  
  「……丫頭……醜丫頭!」
  
  聽見熟悉的嗓音,她恍恍惚惚抬頭,就見一名男子撥開人群匆匆朝她奔來,就像高樓上的張青青一樣出色耀眼。
  
  那樣的佳人才配得上他。
  
  可即便心頭明白,她還是想抓住他,用力的抓住他……
  
  她抬手,扣上那朝她伸來的長臂,用力抓緊,竟疼得華啟斐蹙了眉。
  
  「妳別抓那麼緊……」他瞧見她一臉驚悸,臉色蒼白,不由得緩了口氣,「別怕,我在這。不舒服嗎?我帶妳回去。」
  
  「不要不要我!」
  
  「啥?」
  
  「我可以不做妻、不做妾,啥名分都不要,當個丫鬟,服侍你,好嗎?」她激動的低嚷。
  
  「妳在說啥?」什麼妻妾?她想跟他要名分?不,她剛說她啥都不要,當個丫鬟就好……
  
  是了,她的身子被他瞧見了,她誰都不能嫁,僅能嫁他,他若不娶,她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但她不想放棄生路,所以寧願當丫鬟?
  
  這醜丫頭的確可跟野草比堅韌,她的小姑姑那樣凌虐她,她也是挺過來了,關於此點,他是挺佩服的。
  
  可是醜丫頭……唉……他尋覓良妻多年,沒找著符合他心中標準的女子,他是寧願不娶的,怎知一個陰錯陽差,竟得對個醜丫頭負責了。
  
  不然就依她的意思讓她當個丫鬟好了……
  
  不對呀,她原本是老三的未婚妻,收她當丫鬟,雙親那怎交代?
  
  總不能老實說──
  
  因為我瞧見了她的身體,可我不想娶她,所以收她當房內丫頭。
  
  雙親不馬上將他五花大綁送入洞房那才有鬼!
  
  「那封休書……」
  
  「休書?」啥子休書?
  
  「我曉得我不夠格,不管你或三少爺都不配,可我手腳麻利,我啥都會的,別趕我走,別送我回小姑姑那,我願意服侍你到老,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好不?」她急切的問。「好不?」
  
  他望著她,瞪著她,忽地笑了。
  
  「休書?哈哈哈……」
  
  他為啥笑了?
  
  每次他笑時,她都不懂原因為何,總被笑得滿頭霧水。
  
  「我忘了……我真是呆,我竟然忘了,哈哈哈……」他竟然忘了她大字不識幾個,他拿課表給她看根本是對牛彈琴,更好笑的是竟被當成休書了。
  
  可憐的姑娘,她該不會以為她即將被拋棄,所以乾脆「離家出走」了吧?
  
  晚膳時間到時,小梅到她房裡欲服侍她起床梳洗用膳,沒想到竟見不到人,床舗冰涼,可見早已離開多時。
  
  他想不透她會上哪去,且出門未告知任何人一聲。
  
  她更沒有理由無端離開,他猜測她身上可能發生了他們料想不到的事情,故急急出門尋人,果然,是發生了「誤會」啊!哈哈,有趣,真有趣。
  
  每次跟她講話,她總會彈動他的笑筋,他常被她的「自以為是」逗樂。話說回來,這也是目前他還挺喜愛的……嗯,優點吧?
  
  見他兀自笑得開懷,笑得她心慌意亂,不知該怎麼辦的邱任萱,只能傻傻看著。
  
  「我先扶妳起來,坐地上不好看。」華啟斐拉著她的手臂,扶著她的肩,將人托起。
  
  瞧她一臉不知所措的呆愣,他嘴角又是忍俊不住的抽搐。
  
  「跟我說說,妳這天馬行空的腦袋是怎麼形成的?」人都還沒進門呢,就算要退婚也不是寫休書啊,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天馬行空?他指她的提議太過荒誕不羈嗎?
  
  她納悶又矢望的問,「我的提議不行嗎?」連當個丫鬟都不夠格?
  
  「要不,」她又想到了新主意,「讓我掃茅廊吧,我很厲害的,必定能清理得乾乾淨淨。」
  
  「掃茅廁不行,妳個子這麼瘦小,萬一摔進去可卡不住,掉到糞坑內,誰救得了妳?」
  
  翼坑挖得十分深,她嗓音那麼細小,人又過於嬌小不顯眼,就算喊了三天的救命也喊不到人,只會讓蹲茅廁的人以為哪個死不瞑目的亡魂出來嚇人吧。
  
  想到那樣的場景,他又忍不住想笑。
  
  「我還會煮飯,我家的膳食都是我在料理的。」
  
  那乞丐屋人家會做啥能吃的料理?
  
  惡作劇心起,他故意唸了一長串豪奢料理,「那妳會魚翅佛跳牆、百合烏蔘燴蹄筋……」
  
  「魚、魚翅跟烏蔘是什麼?」她瞪眼。
  
  華啟斐未回,存心欺負她似的繼續列菜單,嗓音抑揚頓挫,彷似歌唱,「冬蟲夏草御膳雞、獅子頭燴白菜……」
  
  他說的菜名她幾乎都沒聽過,用的材料根本不像是人間所有。
  
  那是富貴人家的膳食嗎?
  
  小姑姑他們通常都吃炒白菜、地瓜葉、蒸饅頭等簡單家常菜,很偶爾很偶爾才加點肉絲,她會做的也就只有這些,她還以為夠了,沒想到她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見識淺薄得可憐。
  
  「我可以學!」她急得快哭出來,「我很會學東西的,學得又快又好,你只要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一定很快就會學起來的。」
  
  「妳的學習能力好?」他頗感興趣的揚起單眉。
  
  「很好。」她用力點頭。
  
  「可別騙我。」看樣子,他的改造計畫有望了。
  
  「不騙你。」她信誓旦旦保證。
  
  「那好。」是否真的好,還得通過他的測試。
  
  「那我是否可當個丫鬟?」
  
  「這得讓我考慮考慮。」說啥丫鬟?除非換個身分,否則他想收雙親還不准許。
  
  「或是……」她用力咬了咬下唇,「暖床的亦可。」
  
  他吃驚回視。
  
  「暖床?」真是大膽的提議。
  
  「不是說,丫鬟,是富貴人家的所有物,主子要她們做啥都得做?就算是……就算是暖床的也不得抗拒?」
  
  若是為他做暖床丫鬟,她自是心甘情願的。
  
  說不定她能有那麼點用處,讓他開心快樂,這樣她就很滿足了。只不過,大少爺的笑穴常處於奇怪之處,她永遠不知自己是說了啥、做了啥惹他發笑了,滿心莫名。
  
  華啟斐望著她略帶羞愧、緊張又充滿希冀的小臉、望著望著,嘴角又忍不住上揚了。
  
  誤以為是休書就「離家出走」,這並非她性子剛烈,而是因為認命,認為自己不受喜愛,被解除了婚約,故默默的走了。
  
  她能走去哪呢?他端凝驚慌的小臉。
  
  要他無視一縷芳魂渺渺,他的良心可未真被狗給嗑了。
  
  他曉得的,若他娶了她後,對她無視冷落,她連一聲抗議都不敢說出口,但這醜丫頭倒也不是無任何可取之處,至少她很有趣,替他解了暑熱的悶。
  
  只是……還是有太多不足,要不他也不會費心思訂定改造計畫了。
  
  不過這醜丫頭倒也沒堅持一定要當他的妻,就算當個暖床丫頭她也心甘情願。
  
  就因為身子被瞧去了,非得這般作踐自己嗎?
  
  挑對象,不就該挑個喜愛的?要不日日瞧了都生厭、要怎麼舉案齊眉、夫唱婦隨?
  
  「只要我肯要妳,不管啥卑賤身分妳都願意?」他故意將話說得重。
  
  他該不會認為她心機深沉,設計到他床上去了吧?
  
  「不是這樣的!」她慌忙辯駁,「我只是想表達我什麼都願意做、願意學,只要少爺肯收留我就好。」
  
  「要是如此,我安排個人家,讓妳去當丫鬟吧。」
  
  她愣看了他一眼,隨即慌亂的問:「少爺是因為我容貌太醜的關係嗎?那麼我戴面具可好,這樣你就瞧不見我的模樣了,況且不是說關了燈其實就沒兩樣嗎?」
  
  「啥沒兩樣?妳從哪學來如此低俗的言論?」他聞言薄怒。
  
  「我賣餅時,隔壁涼水攤的大叔說的呀,他說我這模樣大概只有瞎子肯要,要不就得晚上摸黑進行,天末亮就得趕緊離開。」聽過太多奚落之詞,她太明白自己的斤兩,就算身子被他看去了,她也沒膽有任何要求。
  
  一股怒氣上湧,華啟斐怒問,「哪的涼水攤?帶我去!」往前跨出步伐,又收回來,「我現在去找人理論,只會被反嗆,沒意義。」到時說不定他會氣到動手打人,受到傷害的還是她。
  
  雖然他也認為她是個醜丫頭,但聽到別人這樣挑明著說,還是讓他不爽極了。
  
  這醜丫頭有可能成為他的妻哪!他可不想再聽到別人嘴裡如此批評她!「醜丫頭」三個字,只有他能說!
  
  他想替她出氣嗎?
  
  邱任萱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輩子她願為他付出所有,就算他叫她去死,她也絕不會遲疑。
  
  「妳在……哭嗎?」她眼眶內是不是汪著兩泡眼淚?
  
  「我沒有想到……」她淌眼抹淚,「沒想到竟會有這麼一個人,會為我的事而動怒。」她既感動又感激的抬起頭來,「少爺,我這命是給你了,不管你要我做啥,就算為你赴死,我都願意。」
  
  「妳這樣讓我很困擾。」他搔了搔下巴。
  
  連命都給了,這擔子壓得他肩頭痠啊。
  
  「抱歉。」她忙低下頭。「如果少爺要我現在走人的話,我可以馬上消失的。」她絕對不會成為他的煩惱!
  
  她姿態順服,語氣卻是堅決。
  
  「妳!」他好氣又好笑,「我瞧妳也不是真軟弱的性子,怎麼妳小姑姑那般對妳,卻不反抗?」
  
  「小姑姑對我有恩情,親戚中也僅有她肯收養我,我又帶不來弟弟,也只能做牛做馬報答她。」
  
  一個收養的恩情,換來八年的做牛做馬與羞辱凌虐?
  
  「但妳決定不再受她所驅使。」
  
  「我想……應該夠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回,害怕自己就這樣離開,會不會被冠上忘恩負義的帽子。
  
  什麼夠了?她明白自己到底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嗎?
  
  「是夠了。」
  
  她如他所預期的,如釋重負的輕吐了口氣,接著很快又繃緊神經。
  
  「那少爺,我現在該怎麼做?」才能合他心意?
  
  聽她東一句少爺、西一句少爺,還真把自己當丫鬟了。
  
  「妳不該叫我少爺。」那是奴才在叫的。
  
  「那我該……」她吞了口恐懼的睡沫,「喚你什麼?」她想不出還有啥稱謂適合喊他。
  
  「叫我大哥吧。」
  
  「大、大哥?」她哪有這資格?「可、可是,我不過是個奴婢,豈敢喚少爺大哥……」就算向天借了膽,她也不敢啊。
  
  「妳是華家的媳婦,剛才的胡言亂語我當妳沒說過。」他只是覺得有趣才跟著一搭一唱,並藉由談話了解她的性子。
  
  這姑娘,雖隨著命運浪潮隨波逐流身不由己,但骨子裡的固執、堅毅卻也不容小覷。
  
  若非這般頑強,怎熬得過百般虐待?
  
  腦子裡不期然回想起她渾身遍佈的青紫,心想她說話時的模樣看起來正常無礙,其實正忍著刺骨疼痛吧?
  
  這使得她在他眼裡,顯得特別了起來。
  
  「我還是嗎?」她沒有被休離?
  
  但他口中的「媳婦」,還是指三弟媳吧?
  
  她下定決心,他要她做啥她便做啥,絕無異議,若他要她當他的三弟媳,那麼她也會如他所願,並把自己的深深愛戀給埋藏起來,永不見天日。
  
  「妳當然是。」華啟斐白了她一眼,臉部線條正經了起來,「妳不是說妳學東西很快,我講了那麼多次,要妳有個夫人的樣子,妳是學到背後去了嗎?」
  
  「少……」
  
  「大哥!」
  
  「大……」小臉微紅,「大哥。」
  
  「何事?」
  
  「那……那封休書,當作廢了嗎?」
  
  「等過些日子妳就知道那是啥了。」華啟斐故意賈了個關子。
  
  「少爺!」遠處,傳來小七的呼喚。華啟斐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小七飛奔而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少爺,你找著……找著小姐了?」
  
  「人就在這,你沒長眼睛看嗎?」這小七真愛問廢話。
  
  「欸,小姐,妳是去哪了?我找妳找得好累呢。」小七忍不住抱怨道。
  
  「她在客棧悶得慌,出門逛逛。」華啟斐代回,隨之命令道,「小姐累了,你去叫輛馬車過來。」
  
  「是。」小七領命離開。
  
  「咱們就原地等著吧,妳別走了,嘴唇都蒼白無血色了。」他語帶不滿道,「下午喝的那帖藥,我看效果都被妳這個『離家出走』給消耗掉了。」
  
  「我沒離家出走。」她怎可能有這膽子?
  
  「不然妳要上哪去?」
  
  「我是……」粉頸低垂,「我是想在你趕我走之前,先識趣離開。」
  
  「沒人趕妳走,妳自個兒走了,還敢說不是離家出走?」他故意語氣嚴厲了些許。
  
  「少……」他一瞪。「大哥,是我錯了。」
  
  「知錯就好。」他神色恢復平常,「妳怎會走來這?」這個地方不是妓院嗎?難不成她想賣身?
  
  她這窮病的模樣,加上年紀又不小了,誰會收她呀。
  
  「我是隨意走走,忽然聽聞琴聲,才走過來聆聽的。」
  
  「琴聲?」
  
  「芳蘭苑每逢十五,花魁張青青都會上高樓演奏古琴或是獻唱,她的歌聲甜美、琴藝高超,我聽得都忘神了。」
  
  「妳會彈琴唱歌嗎?」她搖頭。
  
  「妳不是會唱首童謠,什麼楊柳青的那首。」
  
  「楊柳兒活,抽陀螺……這首?」
  
  「對,妳唱來聽聽吧。」下午聽她夢囈,低聲喃喃,像是有道好嗓,他想再確認一下。
  
  「我歌唱得不好。」她羞赧的婉拒。
  
  「無妨,試試,輕輕唱便可,別太用力。」免得太費力氣,耗元神。
  
  「那大哥可別笑我。」
  
  「不會。」真要笑了,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呀。
  
  她深吸了口氣,張唇清唱,「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清,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
  
  她的嗓音細柔,音質透明澄淨,歌聲更是溫柔,如涓涓細流緩緩流進心窩,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愉悅感。
  
  是個可造之材。
  
  黑眸閃動興味光芒。
  
  說不定,他還真押對寶了。
  
  一曲唱畢,邱任萱怯生生的問,「還行嗎?」
  
  「妳還會啥曲子?」
  
  「就一些小曲小調。」
  
  「不費力的?」
  
  「哼哼唱唱而已,不費啥力氣的。」
  
  「那唱給我聽吧,在馬車到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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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9: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隔日清晨,用過早膳服了藥,華啟斐要邱任萱半坐臥在床上,並拿了本書給她。
  
  書很薄,翻開沒幾頁,封面是三個字,內頁亦是三個字組合,可惜她只認得第一個三字,其他皆不識得。
  
  「這是……」
  
  「咱們今晨就先把三字經學背起來吧。」
  
  「三字經。」他要教她讀書識字嗎?
  
  她開心的望著手上書本,想她小時候,母親曾教她習字,可十歲那年被小姑姑收養後就未曾再碰書,時日漸久,除了一些簡單的字,幼時的學習她幾乎都忘光了,萬萬沒想到,她會有再拾起書本的一日。
  
  他真的是天神降世來解救她的!她激動得眼眶浮淚,內心傾慕更深。
  
  「把書打開,跟著我唸。」華啟斐雙手負於後,在室內鍰緩踱步,「人之初,性本善。」
  
  她忙跟著唸,「人之初,性本善。」
  
  「下句第一個字是啥?」
  
  「呃……」她忙仔細研究,覺得它跟某字一模一樣,「性?」她不太確定的唸。
  
  「對。」不錯,反應算快。「性相近,習相遠。」
  
  「性相近,習相遠……」
  
  反覆唸了數次後,華啟斐與她解釋字面的意思,好讓她更能融會貫通,接下來,他要求她將整本三字經統統背起來。
  
  「不用太心急,」他道,「妳身子還在調養中,慢慢來便可。先休息一下,午膳再叫妳。」
  
  華啟斐離開後,邱任萱拿著書,窩上了床,卻不休憩,而是一字一句將三字經慢慢背起來。
  
  他肯教她念書習字,她就不能辜負他的期待。
  
  當小梅傳來午膳入房時,邱任萱己將整本三字經背熟了。
  
  瞧見小梅,她開心的說,「小梅,我背三字經給妳聽,妳幫我看看有無唸錯之處。」說罷,將書塞到小梅手中。
  
  「小姐,」小梅面有難色,「奴婢不識字。」更別提啥三字經了,連一字都不識得。
  
  「那沒關係,妳就聽我背吧,看順不順。」
  
  「好的,小姐。」
  
  見邱任萱一臉嚴肅的背書,表情雖是戒慎恐懼,大眼卻是閃著燦光,竟教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會改變的。小梅想。
  
  假以時日,她會越變越亮麗,不再是個糟糕如螻蟻般渺小的姑娘,華家的錢財將會把她打造成一個氣質優雅、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
  
  想到小七曾叮矚她,下午會有裁缝過來替邱任萱量身訂做適合她的華服,她現在穿的是臨時湊合買來的,並不合身,少爺打算再為她製作十套衣服,還要挑選一些適合她用的飾品、鞋襪。
  
  畢竟是華家未來的媳婦,穿著絕不能寒磣。
  
  她好忌妒呀,忌妒得牙癢癢的。
  
  她自認不管是外貌、腦袋、身材,其本質絕對比邱任萱好上數百倍,可恨她未有此等際遇,只能當人丫鬟。
  
  可恨!
  
  「……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背完的邱任萱開心轉過頭來,「小梅,我背得順嗎……」
  
  小梅牙咬著指甲,臉上帶著憤恨的表情讓邱任萱駭了一跳。「小梅,妳怎麼了?為什麼表情這麼可怕?」
  
  小梅回過神來,立刻恢復平常親切的模樣,「小姐,不好意思,因為妳剛背的奴婢都聽不懂,奴婢很努力想要弄懂,卻怎麼也沒辦法,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會表情很猙獰吧。」
  
  「原來如此。」未想太多的邱任萱釋懷,「這樣吧,小梅,以後大哥教我的,我也教給小梅,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怎麼,人都還沒入門,就學起富貴人家夫人的惺惺作態了?其實是想炫耀自己的學識吧?
  
  小梅不屑的想,但有剛才的經驗,她懂得要隨時注意,別顯露在臉上。
  
  「小梅只是奴婢,怎有資格。」她假意推卻。
  
  「別這麼說。」邱任萱熱絡拉著小梅的手,「我們就像姊妹一樣,我願意跟妳分享我的所有,妳別客氣。」
  
  真是這樣?小梅微垂的眸陰惻惻的斜睞。
  
  「那小梅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拉開覆蓋在邱任萱身上的被褥,「小姐,先下床用膳吧,晩點會有人來做衣裳。」
  
  「做衣裳?」邱任萱在小梅的攙扶下下了床。
  
  說也奇怪,之前在小姑姑那忙成那樣,明明已經很習慣,再怎麼疼痛疲累還是有法子工作,可被華啟斐帶來客棧,被命令要多休息,無事不准下床後,她不知怎地,身子好像一下子變得虛弱好多,直想賴在床上不肯下來。
  
  也許是因為這床墊實在太柔軟好睡,不像在小姑姑那僅在地上放張草蓆當成她的床,一覺醒來,骨頭紛紛抗議,所以她才會過度眷戀吧。
  
  「少爺請了裁鏠來替小姐量身製作衣服,據說這會兒與小七上街去挑選首飾,都是要送給小姐的。」
  
  「真的嗎?」邱任萱驚喜掩頰,「大哥對我真好。」他實在不用替她做這麼多的。
  
  「是啊,少爺對小姐真是好。」小梅輕嘆口氣,「奴婢就沒這運氣。」
  
  「小梅,妳別難過,我也會待小梅好的。」被扶坐上凳子的她拍拍旁邊的圓凳,「咱們一起用膳吧。」
  
  「這可不成。」小梅連忙推卻,「被少爺發現,會被打死的。」
  
  他們做人奴才的,只有等到主人吃飽喝足了,才能到僕役房吃寒碜的膳食,跟眼前的大魚大肉完全不能相比。
  
  邱任萱人是好,不吝嗇與她分享,卻更顯示出兩人身分的差別。
  
  「妳不說我不說,少爺怎會知情。」邱任萱食指就唇,眨了下眼。「坐吧,從沒人陪我吃飯,就當是我要求妳的,好不?」
  
  「既然是小姐的命令,那小梅僅能遵命了。」小梅笑著坐下,任憑邱任萱在她碗中添放各樣以前從未吃過的美食佳餚。
  
  總有一天,她會從她手中剝奪這份幸福!
  
  ***
  
  約莫未時三刻,一名綢緞莊的婦人,帶著一塊塊的布樣過來,為邱任萱量身型尺寸,並挑選裁製的衣裳樣式。
  
  每一塊布的繡工均精緻,色樣妍麗,教人目不暇給,邱任萱看得眼花撩亂,不知該如何挑選。
  
  「小姐的身材纖瘦,氣質清秀,不妨選淡雅一點的花樣,可襯托您的氣質。」婦人嘴甜,邱任萱雖知她講的是客套話,但好話人人愛聽,還是讓她眉開眼笑。
  
  她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多漂亮的布,更別說這些是要裁製成衣給她穿的,她驚喜的一塊看過一塊,怎麼也拿不定主意。
  
  「我對衣飾沒啥概念。」她有些羞赧的笑,「請嬤嬤幫我挑選,行嗎?」
  
  「那我來看看喔……」婦人抓起布樣,一塊塊在邱任萱身上比畫。
  
  這時,華啟斐回來了。
  
  「綢緞莊的人來了嗎?」他行到邱任萱房門口時問道。
  
  「來了。」邱任萱一看到他,連忙對婦人道,「請等我一下。」她提起裙襬,快步走來門口,臉上充滿喜色。
  
  華啟斐還以為她是要感謝或訴說對於新衣的喜悅,想不到她竟是一臉興奮的說:「大哥,我已經把三字經都背起來了,我等等可以背給你聽嗎?」
  
  「妳全都背起來了?」他詫異。
  
  不過一個早上的時間,她竟有辦法將整本從未接觸過的讀本內容全數默背起來?
  
  「真的,一字不漏。」她胸有成竹的用力點頭。
  
  「好,那待會就背給我聽。」
  
  「嗯。」她笑咧開嘴,「對了,大哥,謝謝你幫我做衣裳,那些花布都好漂亮,我好喜歡。」
  
  「有挑中喜愛的嗎?」
  
  「嗯……」她面有難色的沉吟,「每一塊看起來都好漂亮,我實在難以抉擇。」
  
  「我幫妳看看吧。」他走來布樣前,婦人伶俐的往旁讓出位置給他。
  
  華啟斐挑了幾款他認為適合的布料樣式,要調緞莊的婦人照著他的要求加速趕工,接著要小七拿來他們中午去首飾店挑的幾款髮簪、飾品出來。
  
  他拿起其中一支百合花樣,花瓣上雕了一隻彩鳳的典雅簪子插在邱任萱的髮髻上,退後一步,端凝。
  
  雖知他在打量簪子妝點的效果,邱任萱還是羞紅了小臉。怕被發現的她微垂粉頸,雙眸盯著他的鞋。
  
  「不太對勁。」他調整了一下角度和位置,緊蹙的眉頭顯示他始終不滿意,卻無計可施。
  
  他猜測是髮髻綰得不好,不過這方面他只懂欣賞,怎麼調整或改造女人家的物事,他還真是一籌莫展。
  
  「抱歉。」見他怎麼都不滿意,邱任萱心知肚明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
  
  「為何抱歉?」華啟斐納悶。
  
  「這樣的簪子該配佳人,不適合我。」若是她長得漂亮些,就不會讓大哥這麼為難了。
  
  大哥對她真的好,又教她讀書識字,還為她做衣裳、買首飾,可惜她就是個醜丫頭,她真怕等那些漂亮的布料被裁製成衣服穿在她身上時,又會看到大哥不滿意的神色。
  
  華啟斐聞言,惱了,「自今日起,任何與歉意相關的字眼,都別讓我聽見。」
  
  「大哥?」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方法。」他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見他著惱的出房,一籌莫展的邱任萱頹然坐上凳,將髮上的百合簪拔下來握在手中。
  
  「小姐?」一旁的小梅瞪著她手中的簪子,真想一把搶奪過來插在自己髮上。
  
  這簪子若是給她,必定比戴在邱任萱頭上要適合百倍。
  
  「若是我能漂亮點就好了。」纖指感嘆的輕輕撫摸著平滑的簪身。
  
  是啊,妳這醜八怪,啥美麗的事物放妳身上都是浪費了。小梅心裡惡毒的想著。
  
  明明邱任萱也是賤民一枚,日子過得比她還困苦,卻因為口頭上的婚約,轉瞬間變成了高貴的鳳凰,怎麼她就沒這等好運?
  
  尤其那個華啟斐還十分疼愛邱任萱,她不用開口,就送上一堆禮物,又是華服又是貴重首飾,十指不沾陽春水,這種比神仙還要逍遙的日子,怎不教人忌妒。
  
  如果她也有這樣一個未婚夫就好了。她咬著指甲想。
  
  如果她家不是窮到得賣孩子,若能有點錢能讓她打扮打扮,她自信她也能成個美人,釣個有錢公子哥兒,就算做妾,也是春風得意。
  
  可恨啊可恨!
  
  「小姐,妳別想太多,剛才布莊的那位嬤嬤不是說妳清秀嗎?」小梅的語調充滿虛偽的奉承。
  
  「客套話罷了。」邱任萱苦笑。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哥應是費了心,想把她打扮得漂亮點,才不會被未來的準夫婿嫌棄吧,無奈爛泥敷不上牆,她的未婚夫真是倒楣才被指配到她這樣的醜丫頭;但也因此,她更是感激華啟斐,只要他一句話,就算要她肝腦塗地她都願意。
  
  「醜丫頭!」
  
  華啟斐忽然又回房,邱任萱反射性地連忙站起,卻因起勢過快,血液來不及回到腦子,就頭屢目眩了。
  
  華啟斐一個箭步跨來,抓穩她的手。
  
  「頭暈?」
  
  邱任萱閉著眼,暈眩未過去就急忙解釋,「等……等一等就好了。」
  
  華啟斐直接攙扶她坐下,耐心等待她有餘裕抬頭。
  
  好不容易,暈眩感過去,邱任萱連忙問道:「大哥,怎麼?」
  
  「妳不是要背三字經給我聽?」他差點忘了這事。
  
  「對。」這次,她絕不會讓他失望。
  
  「那背吧。」
  
  小口開啟,通俗順口的三字經如行雲流水般背誦而出,一字一句清晰正確,聽得華啟斐的唇角微揚。
  
  瞧見他的笑,邱任萱更是受到鼓勵,越來越見自信。
  
  「……宜勉力。」輕喘了口氣,水眸熠熠等待評語。
  
  「很好。」華啟斐忍不住輕撫了下她的頭頂,帶著些許的寵溺感,「全部正確。」
  
  她開心的貝齒咬住下唇,明眸濛濛,總算沒讓他失望。
  
  「不過,」他蹲下身來,直視著她。
  
  她因那句轉折,而繃緊心口。
  
  「妳該不會為了把書背起來,都沒休憩吧?」這傻孩子!
  
  「我……」她囁囉,「我不想讓你失望。」
  
  「不乖!」他瞪她一眼,下意識捏了下乾癟的頰。
  
  瘦成這個樣還這麼勉強自己,就是想讀出一番成績好讓他開心。
  
  她的心思一目了然,他不由得板起臉來。「中午的藥喝了沒?」
  
  單看她現在的模樣,真是不好看。他一向排斥難看的事物,畢竟是富貴人家出身,打小吃好用好,家中產業又是高級家具製作,審美觀自然高人一等,可她的努力,淡化了醜貌,他雖然還是覺得她不好看,卻不會想排斥她,一心只想讓她速速脫胎換骨,不管外在還內涵都符合他的理想。
  
  「喝了。」她忙點頭。
  
  「那現在去休息,不准看書、不准背書,只准睡覺,聽到了沒!」
  
  「聽到了!」她迅速點頭,就怕點慢了惹火他。
  
  「小梅。」華啟斐起身指示,「服侍小姐休息。」
  
  小梅伶俐的過來扶著邱任萱的手臂站起。
  
  「我沒這麼虛弱,可以自己走的。」他們都太關照她了,好像她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大小姐。
  
  明明在數日前,她還可以跟隨日陽晨起,烤餅照料家人三餐,推著餐車出門叫賣的,怎麼現在大家都把她當虛弱的病人看待了?
  
  「小梅的責任就是照顧小姐,小姐身子骨不好,就聽少爺的話,讓小梅服侍小姐,趕快把身體養好。」小梅滿嘴抹蜜,讓人以為她真心希望邱任萱好。
  
  「謝謝妳,小梅。」邱任萱朝小梅感激一笑。
  
  「應該的。」小梅回以甜笑時,還不忘用眼角偷覷身後華啟斐的表情,想看他是否滿意她的表現,誰知他竟己轉身離開。
  
  「嘖!」她氣惱彈舌。
  
  「小梅?」邱任萱轉過頭來,眸中有著疑惑。
  
  她是不是聽到類似不滿的彈舌聲?
  
  那聲音小姑姑常常發出,故她非常熟悉。
  
  一見邱任萱視線朝她投射而來,小梅立刻換上笑顏,「小姐,怎麼了?」
  
  「沒事。」邱任萱搖搖頭,心想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伺候邱任萱上床休息,小梅見她身覆錦被,住在昂貴的高雅上房內,再想到剛剛綢緞莊送來的美麗布樣,忌妒啃噬得她心口悶。
  
  終有一天,她會奪走這一切!
  
  ***
  
  「舉頭望明月……」
  
  邱任萱小手握著毛筆,邊唸邊將一首李白的「靜夜思」謄於紙上。
  
  在她的左手邊,是華啟斐寫給她臨摹用的,同樣都是楷書,但華啟斐寫來蒼勁有力,邱任萱在勾勒之間則充滿溫婉,略帶青澀的躊躇。
  
  華啟斐見她一筆一筆小心謹慎,嘴角揚著笑。
  
  邱任萱雖是文人之後,但雙親過世早,小時所學幾乎已全忘光,可說是個文盲了,但她腦子聰明,學習能力佳,才不過一個月光景,就能背誦三十首唐詩、一整本三字經、千字文,看懂字、嘹其意。
  
  她的書法自一開始如毛毛蟲般扭曲不堪入目,到現在已能寫得端正,文體秀美,能得如此用功聰明的「學生」,實出華啟斐意料之外,迫不及待的想傾囊相授所有學識,篤定有朝一日,她能與他吟詩作對,共賞風雅。
  
  不行,他得緩緩、得緩緩啊……
  
  她的身子還在調養中,吃喝玩樂才是她最重要的功課,他不能給她太大的壓力,那是本末倒置!
  
  他望著專心寫字的她,經過這一個月的悉心調養,她不枉眾人期待,氣色逐漸好轉,面頰日亦豐潤,身材曲線也慢慢浮出,越來越有個大姑娘的樣子,雖說仍是偏瘦,輕盈得彷彿風吹就倒,但與初時那難民模樣相比,實在好得太多。
  
  他發現,她只要長肉一分人就好看一分,氣色好上一分,人也好看一分,她的眉目清朗,大眼閃著靈氣,竟是越瞧越令人著迷了。
  
  更何況她心地良善純真,寧願苦了自己也絕不存一絲害人之意,就算一躍成為大小姐也不因換了位子就換了腦袋,一身嬌氣。
  
  能得這樣溫順的好姑娘,說不定才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他苦等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她出現。
  
  醜丫頭啊醜丫頭,改日就得喚妳娘子了……
  
  心裡默默唸著她,嘴角揚起微笑。
  
  「……思故鄉。」寫好「靜夜思」的邱任萱抬起頭來,不意與坐在一側觀看她書寫的華啟斐四目相接,小臉一紅,迅速低眸。
  
  她不曉得華啟斐打算怎麼處置她,她只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與日俱增。每日跟在他身旁學習,是她最快樂的時光,所以她用盡心力做到最好,只為換得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不曉得能維持多久。
  
  華啟斐說她是華家的媳婦,也就是華家三少爺的媳婦,他似乎打算忘卻他曾經看過她裸身一事,等她學識到一個基礎,就帶回去東芹鎮和他三弟成婚。
  
  他可以假裝沒這回事,但她不行。
  
  她清楚自己沒法帶著滿心對華啟斐的戀慕嫁給三少爺,更何況她的身子早已被看去,她更不能欺騙啥都不知情的三少爺!
  
  她按捺著,等她的學問受到認可之後,她會再次表明她的意向,她願意當個沒有身分地位的丫鬟,也不能眛著良心嫁給三少爺。
  
  若是華啟斐覺得她沒資格跟在他身邊,她亦會做出另外的決定的。
  
  所以她現在必須努力的讀書、習字,外貌的美醜無法改變,至少她可以充實內在,不再當個目不識丁的大草包。
  
  她咬牙用力告訴自己,她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大哥的認可!
  
  她羞澀的低眸,小女兒的嬌羞神色華啟斐瞧得一清二楚。
  
  愛慕偷覷他過去亦常見到,那些姑娘總會在他轉身的時候笑得花枝亂顫,或雙頰緋緋咬著耳朵,但邱任萱就像朵沉靜的蓮,靜靜的染著羞澀的暈紅,沉靜的氣質與眾不同。
  
  「說說這首詩的意思。」
  
  華啟斐每要她學會一首詩後,就要她先以自己的意思解讀,若有錯誤,再予糾正,這也是為了想探測她對於詩文的理解能力。
  
  邱任萱輕蹙秀眉,將適才謄於紙上的靜夜思來回看了一遍,張啟小口,以不確定的口吻道,「床前灑著皎潔的月光,我還以為是地上佈滿了霜。抬頭看著明亮秋月,不禁感嘆低頭思憶起故鄉。」她怯生生抬眸,「這樣對嗎?」
  
  「為何篤定是秋月?」
  
  「因為……因為地上有霜,不是秋季才會下霜?」
  
  「不錯不錯!」他笑著點頭,讚賞她的心思細膩與聰慧。
  
  得到他的讚賞,她開心的笑,誰知,他卻突然蹙了眉頭。
  
  「怎麼了嗎?」她是不是哪說錯話了?
  
  「我怎麼看妳就是不對勁。」他將她從頭到腳上下打量,兩手環胸,儎然對眼前的她十分不滿。
  
  邱任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一定是她長得太醜,才讓他看了不順眼。
  
  「我……我去拿條紗巾。」說罷,她匆匆起身,來到衣箱拿了條紗巾,折成三角形狀,綁在下半臉。
  
  「拿紗巾做啥?」華啟斐不解她在忙啥。
  
  邱任萱轉過身來時,下半臉已被半透明的紗巾遮掩得隱約,看不清楚五官,只瞧得見那雙比尋常人還大的眸。
  
  「這樣大哥就不會看到我的臉,就不會覺得不對勁了。」她慶幸自己腦子動得快。
  
  「啊?」他瞠目。
  
  「以後大哥過來時,我就戴上紗巾。」她輕撫了下紗巾,靈機一動,「還是我去剪塊布,鏠成袋型罩在頭上,就挖兩個洞露出眼睛看得見,大哥覺得我這提議如何?」
  
  華啟斐想像她拿塊布罩在頭上,就挖兩個洞露出眼睛的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笑死我了……」這丫頭腦子裡想啥啊?
  
  「大哥?」他又笑得讓她手足無措了。
  
  「好啊好啊,妳去鏠一塊。」他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
  
  提議被採納,她感到開心,胸口卻是悶得緊。
  
  她曉得自己貌似無鹽,醜到難以入目、讓人望之眼周生疼,可還是會慼到難過。不過沒關係,她會選一塊最漂亮的花布,把醜顏完全遮掩,這樣大哥就不會感到不舒服了。
  
  隔日,華啟斐一進邱任萱的房,就看到她頭置著一個布袋,還真的只挖了兩個洞露出眼睛,端正坐在桌前等著他。
  
  那模樣比他想像中更具有爆炸性的笑果。
  
  他當場笑得趴倒在地上。
  
  一旁的小七亦忍俊不住,但他可沒膽子笑得太誇張,只敢掩嘴轉過臉去,笑得全身抽搐。
  
  小梅覺得邱任萱真是白癡一個。
  
  邱任萱昨日要她陪著一起上街去買塊最漂亮的花布回來,一回客棧,就忙碌鏠製,本還以為她要縫什麼荷包或放東西的袋子,誰知竟是鏠製一個頭套,還說這樣做華啟斐會高興?!
  
  小梅看笑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華啟斐,心想他看起來不是高興,而是笑瘋了吧。
  
  這有啥好笑的?
  
  這麼白癡的行為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嗎?
  
  「醜丫頭,妳真是太天才了。」華啟斐抓著凳子爬起來坐下,長指頻頻揩淚,「我好久沒笑得這麼開懷了。」
  
  能想到這種爆笑的點子,並當真實行,這醜丫頭根本是個冷面笑匠。
  
  「有趣……」轉頭看到她還是坐姿端正,頭罩著花布袋,他又忍不住笑趴在桌上。「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她本意不是要惹笑他的,她只是要遮醜,但她實在不知道為啥她另有他意的舉動都會戳中他的笑穴,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她僵著嘴角陪笑,後來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這才垮著臉,很是無奈的望著笑到快岔氣的華啟斐。
  
  罄啟斐笑到快全身無力,才有辦法抬起頭來。為怕那個花布袋又再次戳中笑穴,他飛快的將其拉開,她的髮髻因此散亂,髮絲飄落在臉上。
  
  她的模樣看起來狼狽,故他乾脆扯掉束髮的帶子,長髮如瀑布般披洩纖肩上,她不知所措的望著眼神打量審視的他。
  
  她披頭散髮的模樣還比綰髻的樣子漂亮多了,可見問題就出在髮型上。
  
  忽地,他擊掌一喊,「今晩十五?」
  
  「是。」她一頭霧水的點頭。
  
  「不是說芳蘭苑的花魁張青青每逢十五會露面獻藝?」
  
  「大哥要去看表演?」
  
  「嗯,我們晩上一塊兒過去吧。」
  
  衣著髮飾最符合時下流行的,首推鴇子,她們最懂得妝扮的重點,舉手投足均是經過培訓與設計,風情萬種全都是為了勾撩男人的心思,他有預感,此行必可給他靈感,找出不對勁之處。
  
  「來吧,」他斂笑,翻開書冊,「先把昨日學習的複習一遍……」
  
  ***
  
  芳蘭苑高樓下,駐足數百人仰頭凝神傾聽花魁張青青的古箏彈奏,每個人的眼神均帶著癡迷,陶醉在優美琴音,以及如花美貌中。
  
  邱任萱站離華啟斐身後半步,偷覷著他與眾人同樣入迷的神色,心想大哥曾說過他亦彈得一手好琴,不曉得他是否願意教授,讓她能離完美的張青青更近一步。
  
  若她擁有張青青那般的技藝學識,說不定大哥會稍微喜歡她一些些,肯收她做個丫鬟也不一定。
  
  她沒什麼奢求妄想,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即可,不管是什麼樣的身分她都無所謂。
  
  演奏完表演曲目,張青青以其驕傲又不失優雅的姿態起身離開,底下掌聲如雷,人人為之傾倒。
  
  華啟斐微瞇著眼,注視她那絕美的妝容、不落俗的高雅儀態,心底瞬間有了主意。
  
  「我們走。」華啟斐率先走向芳蘭苑大門,另外三人連忙跟上。
  
  進了芳蘭苑,他二話不說,向老鴇表明欲與張青青一晤。
  
  心高氣傲的花魁,豈是一個初來訪客就可輕易相見,自是由鴇母代為拒絕這項要求。
  
  張青青的拒絕早在華啟斐的意料之中,故他不慌不忙道,「我並非貪花魁美貌,想得一夜歡快,是見花魁琴藝高超,想與之切磋一番。」
  
  鴇母將話帶給張青青。
  
  「他要跟我切磋?」張青青面露興趣之色。
  
  她的琴藝為花娘之最,尚未棋逢敵手,如今竟有個男人上門來叫陣,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斤兩,是否僅是虛張聲勢。
  
  華啟斐等人被請入廂房,但張青青並未出來見客,她隱身於屏風之後,僅用清脆悅耳的嗓音,要華啟斐當場獻藝。
  
  要是沒達她要求的水準,她將當場轟人出門,
  
  華啟斐不疾不徐請龜公拿來一把古琴,選擇的曲目是適才張青青在高樓上所演奏的「高山流水」,這首同名的曲子在古琴上演繹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曲目,實為「高山」、「流水」兩曲,與箏曲風格迥然,在華啟斐的演奏之下,其意象表達更為突出,純熟的技巧連張青青都不由暗自讚賞,未等曲子奏罷,即走出屏風,差人搬來古箏與華啟斐共奏。
  
  近看,張青青更是絕美,宛如出水芙蓉,兩人合奏的模樣十分適配,邱任萱瞧得心口酸,暗嘆唯有這樣的佳人才配得起她戀慕的大哥,而她連張青青的一根腳趾都比不上,卻妄想著有朝一日學識涵養才藝可與之比美。
  
  她真是井底之蛙啊,不過讀了幾本書,就以為可以當鳳凰了。
  
  張青青與華啟斐共奏了數曲,張青青對才藝出眾的翩翩佳公子起了戀慕之心,不料華啟斐卻告訴張青青,他並非為佳人而來。
  
  他低聲對張青青說明此行的目的,張青青聞言訝然瞠目,媚眸瞟向一旁等待的邱任萱。
  
  坐在椅上的邱任萱一見張青青的視線停在自個兒身上,連忙挺直了背脊,含蓄的朝她點頭招呼。
  
  「這可有趣了。」張青青掩嘴媚笑,「奴家還真是第一次聽聞如此唐突失禮的要求。」
  
  華啟斐同她要求了什麼?邱任萱好生好奇。
  
  「還請姑娘成全。」華啟斐起身抱拳一揖。「該有的報答必不會少。」
  
  他的態度有禮,未有有錢是大爺、惹人生厭的倨傲神態,使得張青青對他好感更添不少。
  
  「這要求不是不行……」張青青柔若無骨的纖臂滑進華啟斐的臂彎,彎勾扣著,「不過公子除了該給的,還得答應奴家一個願望。」
  
  「在下自當盡力而為。」
  
  「好個盡力而為。」張青青也不惱他留有後路的說法,「那公子今晚就留下吧。」
  
  一聽到華啟斐今晩要留在芳蘭苑,邱任萱渾身僵直了。
  
  他要跟……張青青共宿一宿?
  
  兩人的模樣親暱,邱任萱的心口瞬間發緊,有股衝動想衝上前去將兩人分開。
  
  互扣的指尖勾得死緊,指甲深陷入肉,她渾然不覺得疼。
  
  「謝姑娘。」華啟斐轉身對小七道:「你帶小姐回客棧。」
  
  小七亦以為華啟斐將在芳蘭苑與花魁共度春宵,識趣的帶走邱任萱等人回客棧。
  
  這一路上,邱任萱都是心神恍惚的。
  
  他今晚要成為張青青的恩客?
  
  有關於男女之間的事,她並非一無所知。以前住在小姑姑家時,薄薄的牆板遮掩不住小姑姑與姑丈床笫燕好時的淫聲浪語,她是曉得當紗帳放下,將會有怎樣的淫靡畫面發生的。
  
  今晩,大哥將與臨淘縣最美的女子共赴巫山雲雨……
  
  回到客棧,小梅靈巧的服侍邱任萱更衣安寢。
  
  吹熄燭火的寝室內一片昏暗,她平躺在床,瞪著大眼,怎麼也無法入睡。
  
  她想著華啟斐與張青青此時是否正繾綣纏綿,赤身裸體的摟擁在一起,唇對唇親吻,而他的手就在她身上來回游移撫摸,極盡疼愛……
  
  「不!」小手掩覆濕濡眼眶,想藉由這樣的動作把腦海中的景象驅逐,誰知卻是益發清晰。
  
  她痛苦的翻身趴在床上,十指捏緊錦被,小臉埋入,無聲痛哭。
  
  她不該想,卻無法壓抑不去想。她不能要,卻無法控制內心的渴望。
  
  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奢不求,其實,她貪得無厭啊……
  
  那晚,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的魂魄飛入張青青的軀體中,與華啟斐繾綣纏綿。
  
  當他的手輕撫她身子肌膚時,她忍不住輕聲吟哦,粉軀微顫著喜悅,雙腿為他而張,弓起腰來迎向他的賁張。
  
  明明她是未經人事的處子之身,卻感受得到那份顫慄狂喜,翌晨醒來,腿心處的濕濡讓她羞紅滿面,淚,卻是濕透了枕巾。
  
  她的願望或許僅能在夢中實現。
  
  這輩子,她就算想牽起他的手,都不具資格。
  
  她絕望埋首於枕,痛哭失聲。
  
  ***
  
  小梅進房時,就見邱任萱己經漱洗好坐在床緣發呆。
  
  看到她醒得那麼早,小梅很是訝異。
  
  自打邱任萱被華啟斐帶回來後,華啟斐要求她不可早起,每日得照大夫指示,至少睡足四個時辰,三餐都有人幫她打理得好好,她需做的就是放鬆心情的學習與遊玩,故她幾乎都是過了辰時才會晏起。
  
  「小姐,妳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小梅詫異的問。
  
  她手執放有洗臉水的水壺來到臉盆架時,看到裡頭已經注了清水,一旁的洗臉巾微濕,顯見早已用過。
  
  此時的邱任萱已穿戴整齊,長髮亦梳理好,就只差個人幫她綰髻妝點。
  
  「不知怎地就醒了,醒了就睡不著了。」邱任萱苦笑了下。
  
  小梅走來她跟前,打量她紅腫的眼,眼下還帶著疲倦陰影,她抿了下唇,大膽道破邱任萱的心事。
  
  「小姐是在掛念少爺?」
  
  一抹窘色掠過,邱任萱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他在張姊姊那,必定逍遙快活了一整晩,有啥好掛念的。」酸溜溜的語氣一聽就知在賭氣,在吃醋。
  
  小梅執來玉梳,抓起邱任萱一撮長髮梳理。
  
  「小姐的心事奴婢明白,少爺相貌堂堂、風采翩翩,又待小姐極好,就連小梅也十分喜愛少爺。」
  
  「妳、妳別胡說八道,我……沒有……沒有對大哥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囁囁嚅嚅,不擅長與人爭辯的語氣虛弱。
  
  「小姐,咱們朝夕相處,小梅焉不知小姐心事?無奈這姻緣天定,惱只惱來尋妳的不是與妳指腹為婚的三少,而是大少爺,要不,也不會讓妳錯給芳心。」
  
  被說中心事的邱任萱咬著唇,眼眶有淚液浮動。
  
  「是命……半點不由人……」她黯然垂首。
  
  小梅深知,邱任萱一向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怕人生氣,怕被嫌棄,長久遭受虐待的日子讓她個性畏縮,像片落入湍急水流的葉子,身不由己,不敢爭取,更別說是反抗了。
  
  她還聽小七說,若不是少爺將她拯救出來,一縷芳魂說不定早已香消玉殞,哪有今日的吃香喝辣好日子。
  
  她也想過過這樣的輕鬆日子,不想當個卑賤的丫鬟啊!
  
  小梅環視房中,不過半個月時間,華啟斐就為邱任萱添置了一堆家當,這些物品都是她整理,每一樣她都好想據為己有,尤其那些高價飾品,戴在她身上絕對比在邱任萱身上要來得好看!她憑什麼得到這些禮?!
  
  「啊!」頭髮忽然被扯,邱任萱疼得哀叫了聲。
  
  「對不起,小姐,奴婢剛才梳得太大力了。」小梅鬆手道歉。
  
  「沒關係。」
  
  小梅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小梅其實是替小姐抱不平啊。」她走來邱任萱跟前,略為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小姐這一生均是任人擺佈,妳難道希望往後的日子仍是違背自己的心意,與丈夫同床異夢?」
  
  「我不懂妳的意思。」邱任萱困惑的秀眉微蹙。
  
  「奴婢認為,今日不是三少爺親身過來接妳,說不定三少爺並不想要這婚事。」
  
  邱任萱聞言愣呆,「妳的意思是,三少爺其實不想與我成婚?」
  
  「不然妳想想,是自己的未婚妻,為何是大哥來接?」小梅一臉嚴肅,「再者,既然已找到人了,為何還要住在客棧裡不帶小姐回去成親?」
  
  「大哥是說我體弱,怕難以應付舟車勞頓。」
  
  「若僅是如此,又何必費心教導小姐讀書識字?奴婢認為,一定有其他原因。」
  
  邱任萱微啟唇,欲言又止,猶豫了會,終是吐出真心話,「其實妳猜得沒錯,三少爺他……三少爺的確不想跟我成親。」
  
  「是少爺說的嗎?」
  
  「是有次大哥自言自語,不小心被我聽見的。」她低下頭,「我也很徬徨,不曉得該怎麼辦……我……我喜歡的的確是大哥,但大哥是看不上我的……」她重重咬了下唇,「若能跟大哥在一起,不管怎樣的身分我都願意,但我沒有魅力……沒有魅力讓大哥喜歡我―」
  
  她曉得華啟斐是將她當成未來的三夫人培育,堂堂三少爺的妻子總不能畏畏縮縮的像個小媳婦,還胸無點墨,大字不識幾個。
  
  但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他啊……
  
  她的這份愛戀大概只能深埋在心中,一輩子都不能吐實。
  
  這就是她的命吧……
  
  在小姑姑家那八年,她已深切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曾是那麼努力想要討好小姑姑一家,獲得他們的喜愛,任勞任怨從不說苦,可不知為何,他們見她就生厭,從不曾給予好臉色,不管她做得再多也得不到一句稱讚,但只要犯了一點小錯,就會被拳打腳踢,好像恨不得她死在他們面前一般。
  
  而如今,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卻不曾為她回眸。
  
  「小姐,奴婢認為也不是沒希望的。」小梅眼眸閃著狡黠燦光。
  
  「此話怎講?」聽聞有希望,邱任萱小手不自覺的捏緊襦裙,心口緊張的怦咚怦咚直跳。
  
  「趁現在,妳尚未回東芹鎮與三少爺成婚,先與大少爺在一起,到時生米煮成熟飯,這新郎倌不換人也不行。」
  
  「可是大哥的心又不在我身上。」她苦笑道。
  
  「那後續再來研究,先將人綁在身邊才要緊。」小梅極力勸說。
  
  「我能有什麼能耐綁大哥在身邊?」邱任萱悽苦搖頭。
  
  她不是什麼傾城傾國讓人一眼驚豔的絕美女子,沒有優異家世與出身,要不是華敔斐這段時日的指導,她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更別說能附魔風雅吟詩作對,當個才女了。
  
  甭說別的,她連張青青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這就要用點伎倆了。」小梅一臉神祕兮兮的自腰帶內拿出一小小瓷瓶。
  
  「這是什麼?」邱任萱好奇。
  
  「這個是能讓男人喪失理智的東西。」
  
  「喪失理智?,邱任萱蹙眉不解。
  
  小梅深怕隔牆有耳般的附耳低喃,「能讓男人慾火焚身,非找女人消解的春藥。」這可是她辛苦找來的呢。
  
  邱任萱一愣,「妳該不會是想……」
  
  原來這就是小梅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
  
  「正是這樣!」小梅搖了搖手中瓷瓶,「只要放一點在茶酒或是食物上頭,少爺吃了,不出一刻時間,就會慾火焚身,到時小姐只要順水推舟,把身子給了,少爺不負起責任都不行。」
  
  然後,就等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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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8:59: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邱任萱看著那藥瓶,像是見了鬼般的別過頭去。
  
  「小梅,把藥收起來。」她閉上眼道。
  
  「是的,小姐。」小梅將藥瓶塞回腰帶內,「事不宜遲,等今日晚膳,小梅就加一些放入少爺的碗中……」
  
  「千萬不可!」邱任萱回過頭來厲聲道。
  
  從未聽過邱任萱以如此嚴厲的神色大吼,讓小梅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嚷妳的。」邱任萱愧疚的拉起小梅的手,「我是怕妳真的用了……」她抬起頭來直視小梅,「別這麼做,懂嗎?」
  
  「為什麼?」小梅納悶,「這攸關小姐的幸福,為什麼不要?難道妳不想跟大少爺長相廝守?」
  
  「我想。」邱任萱苦澀的笑了下,「但這並非他心甘情願的,我怕他會怨我。」
  
  「有了肌膚之親,自然就會生出情意來,小姐不用想太多。」小梅鼓動如簧之舌,極力慫恿勸說,「我爹娘也是這樣,婚前是互不相識的兩人,可這婚一成了,入了洞房後,就對枕邊人在意起來,玄妙得很。」
  
  邱任萱聞言不免有些心動。「當真?」
  
  「當然是真的呀,小姐,妳仔細想想便知。」小梅敲敲腦袋,「大部分的男女成親都是奉父母之命,多少人婚前沒見過一面,還不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男女一旦行過周公之禮,情便會產生,壓根兒不用擔心少爺現在不喜歡小姐,只要兩人有了夫妻之實,少爺便會越看小姐越順眼,也會越來越喜歡小姐了。」
  
  「這……」
  
  「小姐就別猶豫了,咱們今晩就進行吧,否則,少爺就要被妓院的鴇子給搶走了。」小梅故意提到張青青,直接刺中邱任萱心中的結。
  
  邱任萱果然臉色一變、心生動搖。
  
  「小姐?」
  
  「不……還是不行!」邱任萱用力一甩頭,甩掉腦海的慾望。
  
  「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對大哥不仁不義!」她起身走向銅鏡,望著她看了十八年的容顏,再想著張青青的絕美花貌,藉此提醒自己不該使用卑鄙的手段去佔有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小梅,春藥的事別再提了,我也當妳沒說過,好嗎?」
  
  醜丫頭怎麼這麼難說動?
  
  小梅暗中咬了咬牙。
  
  「是的,小姐。」小梅見邱任萱意志堅決,表面迎合點頭,心底打著其他主意。
  
  ***
  
  華啟斐回客棧時,已近中午。
  
  在房內苦候的邱任萱手上拿著書,心思卻不在那上頭,書握了一個早上,連一頁都未翻過去,
  
  當小梅來報,告知華啟斐人回來時,她毫無考慮的直接拋下書本,提起裙襬衝出了房間,
  
  剛脫下身上外衣,正洗淨雙手的華啟斐見她來,右邊濃眉微微一挑。「怎麼了?」
  
  「你……」她張口,質問脫口而出,「昨晩在張姑娘那過夜?」
  
  「張姑娘?妳說青青?」
  
  她僵硬的點頭。
  
  她貌似焦灼,可見對於他在張青青那徹夜未歸一事十分上心,他見了卻不覺得惱,反升起想要逗弄她的惡作劇心思,想見她會有啥反應。
  
  「是啊。」他敲了下肩膀,故意露出疲累貌,「一整晚不得睡。」
  
  實際上他與張青青合奏了一晩的琴,這是難逢敵手的她唯一的願望,他可是彈得肩頸僵硬,指尖都快出血了。
  
  一整晩……
  
  邱任萱胸口窒緊,腦子一片空白,無法言語。
  
  「小七,過來幫我按摩一下肩膀。」
  
  一旁整理衣服的小七連忙暫且放下,過來替華啟斐揉捏僵硬的寬肩。
  
  「一個晚上……一個晚上都在……」
  
  「都在什麼?」華啟斐微側著頭。
  
  「沒什麼!」邱任萱驚覺自己問得太多。孤男寡女一晚未睡,又是在妓院那種地方,還需要懷疑一整個晚上都在忙啥嗎?
  
  視線不自覺飄向他的手──一她想起昨晚夢中大手在肌膚上游移的觸感。
  
  視線往上落向他的唇──她想起昨晚夢中他吻遍了她全身。
  
  視線往下落向他的雙腿之間──她想起昨晩夢中他迎身向前,深而沉的佔有了她……
  
  她恍恍惚惚的,憶起顫慄般的快感。
  
  夢中是她,可實際上與他共赴巫山雲雨的不是她……
  
  「我回房了。」她匆匆回頭,不待華啟斐應聲,人就消失在門口。
  
  這丫頭剛在看哪?華啟斐挑起興味的眉。
  
  她先是看他的手,再看他的唇,最後看著他的……胯下?
  
  她該不會在想像他跟張青青一整晚不得睡的經過吧?
  
  「噗……」華啟斐忍俊不禁,原僅是噗哧一聲,很快的就像火星掉落草地瞬間燎原,笑意滾滾而出,轉為狂放大笑,「哈哈……哈哈哈……」
  
  「少爺想起啥這麼好笑?」
  
  「我笑那丫頭……哈哈……」他無法克制的捶桌。
  
  「小姐又怎麼了嗎?」小七一頭霧水。
  
  「那丫頭總有辦法讓我如此歡樂。」他揩了揩泌淚的眼角,心想每天都能逗樂他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吧。
  
  小七嘴角抽搐,完全想不出適才邱任萱又做了啥戳中華啟斐的笑穴。
  
  「少爺,這世上大概只有小姐,能屢屢準確無誤的戳中您的笑穴,讓您如此開懷了。」
  
  「的確……」他吐了口大氣,「也不枉我費盡心思了。」
  
  「費盡心思?」
  
  華啟斐未回應他的疑問。就剩最後一個步驟。
  
  他握緊拳。
  
  屬於他的雛鳳即將出世!
  
  ***
  
  她與他的房間,中間只差兩間客房,短短的距離,卻彷彿有一條街那麼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裡的,回過神來時,是小梅緊張的叫喚她。
  
  「什麼事?」她張大無知的水眸,眼神空洞。
  
  「小姐,妳怎麼了?我剛叫妳好幾聲都沒回應,嚇死我了。」小梅大鬆口氣的拍著胸脯。
  
  「小梅!」邱任萱忽地拽緊小梅的手,「妳早上拿的那個春藥還在嗎?」
  
  「當然還在呀。」小梅眼眸一亮,「小姐準備用它了?」
  
  「對!我想使用它,我想要大哥成為我的夫婿……」當赤裸裸的慾望衝出唇瓣,邱任萱驚詫住口。
  
  她剛說了什麼?
  
  她要大哥成為她的夫婿?
  
  這的確是她這輩子唯一的願望,但她僅能埋藏在內心深處,怎可直言!
  
  「小姐,用吧!」小梅用力回握,眼神激動。
  
  用吧!它將會成為崩毀妳美好世界的一瓶炸藥!
  
  「不!」理智回籠,邱任萱甩掉小梅的手,轉過身去。「不行,我不能這樣做!」
  
  「小姐?!」
  
  「我不可以這樣做!」邱任萱堅定點頭,像是在堅定自己的意志,「絕對不可以!我不能這麼自私的左右大哥的人生!」
  
  小梅明白,邱任萱何嘗不想動用那瓶春藥,將木造成舟,把華啟斐與自己的人生綁在一起,她只是礙於世俗倫理,怕良心不安,才裹步不前。
  
  就讓我替妳踏出那一步吧!
  
  小梅嘴角揚起奸詐的微笑。
  
  然後將妳的世界粉碎!
  
  ***
  
  用過午膳,華啟斐如同平常來到邱任萱的房裡,但他未帶任何書籍,反而是差遣小梅重新在臉盆注入溫水,並將一枚絲瓜絡放入溫水中浸濕。
  
  「把手伸出來,袖子稍微挽高。」華啟斐輕聲指示。「手放入水裡。」
  
  不明華啟斐意圖的邱任萱納悶的照做,愕見他拿起絲瓜絡搓洗她的手背,用毛巾擦乾後,自一瓷碟中,以指尖挑起少許香馥馥的玫瑰雪花膏,抹在她的手背上。
  
  「把兩手併放一起比較一下。」他將瓷碟交給小七後道。
  
  不用比較,邱任萱就已看出以絲瓜絡清洗並抹上雪花膏的手背看起來白皙細緻,彷彿閃著光,而未經過這道處理的左手則顯得暗淡。
  
  「效果不錯吧?」華啟斐自得一笑,「小梅,以後替小姐沐浴記得用絲瓜絡搓洗一遍,然後再抹上雪花膏,懂嗎?」
  
  「是,少爺。」
  
  那雪花膏好香,小梅真想替自己也抹上一些。
  
  「大哥怎會有這些東西?」邱任萱好奇的問。
  
  「這是青青給我的。」他已經問明販售的店舗,也已下了訂單,只要照著用上幾天,邱任萱的肌膚必會光彩動人,人也會看起來更漂亮。
  
  原來是張青青給他的。
  
  邱任萱興奮的眸色黯然了些許。
  
  「小梅,妳過來。」華啟斐站來邱任萱身後,解開綰得俗氣的髻,「現在流行的髮髻式樣有幾款,妳梳妝的方式太不入時了,以後照著我的方法做。」
  
  華啟斐說道,手邊動著,俐落的梳起一個漂亮的玉蘭花苞髻,畫龍點睛的在最適當的位子插上百合花髮叉,邱任萱的背影頓時變得迷人起來。
  
  兩名奴才瞠目結舌看著主子巧手打造一個完美的髮型,小七困惑的心想,少爺啥時習得梳妝的技巧,怎麼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完全不察?
  
  更令他們驚訝的是,華啟斐先以紙巾抹掉小梅早上替邱任萱畫的妝,再拿起眉墨,專注而輕巧的在邱任萱的臉上畫上兩道漂亮的彎彎柳葉眉,水眸勾畫妍麗色彩、雙頰胭脂輕點,最後在粉唇上淡抹粉嫩的色澤。
  
  他的眼神專注,動作輕而仔細,與她之間是從未有過的近距離,邱任萱因而胸口小鹿亂撞,緊張得不得了。
  
  她心中戀慕的男子近看更是完美,俊朗的五官彷彿是上天造出最得意的作品,她近乎癡迷的愣視,完工仍恍然未覺。
  
  「好了。」華啟斐以手絹抹掉指腹上的色彩,身子往後,仔細審視自個兒的作品。
  
  經由他巧手妝點,明眸更為靈動,氣色更好,人也更為出彩了。
  
  她會是個漂亮的丫頭。
  
  再過些時日,身體調養完全,該長的肉長齊了,稍微裝扮一下,可不比他人遜色。
  
  他十分滿意的揚笑。
  
  「你們來看看。」華啟斐朝兩個奴才招了下手。
  
  小七先退到華啟斐身後,「小姐變漂亮了。」他驚訝一呼。
  
  小梅沒有作聲,她暗暗咬牙不滿不過經由華啟斐一畫一抹,邱任萱整個人當真亮麗了起來。
  
  聽到小七的稱讚,邱任萱害羞的低下頭去。
  
  她不曉得此時的自己變得怎樣,但華啟斐的表情似乎很滿意,小七的驚訝也不像作假,莫非她真的變得比較漂亮了嗎?
  
  「過來。」華啟斐見她眼神閃著不信,將人帶到銅鏡前,「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如何?」
  
  鏡中倒映的,是名纖細雅緻的姑娘,氣質優雅、面貌姣好,完全不是印象中的自己。
  
  她詫異的前進幾步,更為仔細的觀看,小臉幾乎貼在銅鏡前了。
  
  「這個人……是誰?」她難以置信的轉頭。該不會是有人拿了畫像貼在銅鏡上吧?
  
  「誰?」華啟斐噗哧一笑。
  
  她天真的反應惹笑了他。「是妳啊,醜丫頭。」
  
  她已經不是個醜丫頭了,但他還是習慣這麼喊她,彷彿這是兩個人之間的親暱稱謂。
  
  小梅化妝的方法實在是差勁透頂,不管是髮髻還是綰辮,皆土里土氣,珠鈿翠環的妝點也凌亂,五官的描繪更是隨便,難怪他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
  
  抬起的纖指不敢直接碰觸臉頰,就怕毀了這美好的一切。
  
  她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但她真的覺得銅鏡上的那個姑娘還挺好看的,小巧的瓜子臉、大大的靈眸,細緻的鼻唇……
  
  這真的會是她嗎?
  
  華啟斐對小梅道:「以後小姐的妝容就這麼梳扮,了解嗎?」
  
  「呃,喔。」暗中咬牙切齒的小梅忙回過神來,「了解了,少爺。」
  
  「別忙著自我陶醉了。」華啟斐笑著拉正邱任萱的身子,「還沒忙完。」
  
  這一天下午,華啟斐忙碌的矯正邱任萱的姿態,不管坐姿還站姿均經過他嚴厲的調整,時近傍晩,她已能不卑怯,大方的昂起下巴,挺直了背脊,完全是個出身良好大小姐的模樣了。
  
  「總算可以見公婆了。」華啟斐笑嘆。
  
  邱任萱聞言心懍。
  
  「大哥,我們……我們要回去了嗎?」面臨現實的時候已到來?
  
  「差不多了。」華啟斐道,「大天說妳的身體再休養個幾日就可以應付長時間的舟車勞頓,我們就訂十八那日清早起程吧。」
  
  十八……今日十五,那不就是大後天就要出發回東芹鎮了?
  
  「可……可是我的樣子不會受人喜歡的不是?我還太瘦、氣色也不是很好,身體也……」
  
  「放心。」華啟斐按了下纖肩,制止她焦慮的發言,「妳現在這樣可以了。忙了一下午,妳也累了,先休息吧,我也回房休憩一會。」他轉頭對小七道:「去叫膳房準備晩膳。」
  
  小七領命離開,華啟斐亦回房休息,房內只剩邱任萱與小梅兩人。
  
  邱任萱呆坐椅凳上,將回東芹鎮的現實讓她震驚得一時還難以回神。
  
  他們就要回東芹鎮了……她即將從天界摔落到現實……她用力閉上眼睛,鎖住滿眶的淚。也許……也許她再也無法近他身了……
  
  小梅瞪著邱任萱被華啟斐一雙巧手妝點得俏麗的容顏,明白能下手的時間就這幾天了。
  
  她已經可以猜出昨晚華啟斐留在妓院不是為了與名妓共度春宵,而是學了一晩姑娘的妝扮方法。
  
  堂堂一名商家大少爺,竟然可以為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
  
  莫非,華啟斐心中也有邱任萱?
  
  這怎麼成?!
  
  若是郎有情、妹有意,這不就順水推舟成了婚,邱任萱一躍成為將來的當家主母,地位更甚三夫人!
  
  難以忍受!
  
  她今生注定是個受人差使的丫鬟,而曾經樣樣事事都比不過她的邱任萱卻成了富貴人家的夫人,忌妒心啃噬得她目光狂亂,嘴角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靠近。
  
  「小姐,就要回東芹鎮了,恭喜妳將成為三少爺的夫人。」
  
  邱任萱毫無喜色的抬眼,「小梅,我該怎麼辦?」
  
  「小姐既然不肯替自己的戀情爭取,那只好順著大少爺的意思,嫁給三少爺了。」她故意撫摸了下邱任萱的髮髻,強忍拉扯的衝動,「小姐現在變得這麼漂亮,三少爺一定會喜歡妳的。」
  
  「我沒有辦法,」邱任萱搖頭,「我不能嫁給三少爺。我去跟大哥說,我啥都願意做,只要他留我在身邊……」
  
  「若是大少爺拒絕了呢?」
  
  芳顏微僵,「那我……那我也有我的主意。」
  
  「小姐該不會想偷偷離開,還是以死明志吧?」
  
  「我……」
  
  「既然小姐連死都不怕了,何不放手一搏!」
  
  美眸困惑抬起,「小梅,妳不會又是想……」
  
  「是呀,小姐,如今妳還能有什麼法子呢?賭了,說不定就是一生的榮華富貴,與大少爺鶼鰈情深,不賭,可是啥都沒有了。」
  
  「但我不能這樣強逼大哥做出選擇!」
  
  「小姐,可妳沒有選擇呀!」小梅語重心長道,「我看大少爺根本未將小姐放在心上,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三少爺,他怕三少爺被逼娶個醜丫頭……對不起小姐!」小梅假意認錯掩嘴。
  
  「沒關係的,小梅。」邱任萱絲毫不放在心上,「大哥平日也這麼喊我,我不在意的,妳繼續說吧。」
  
  「我看大少爺的眼睛根本是長在雲端,沒花魁張青青那等姿容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小姐最近真的變漂亮了,但與張青青相比……恕奴婢直言,恐怕還是天與泥的差別,少爺恐怕……恐怕是看不上小姐的。」
  
  邱任萱的自卑感重,終日待在她身旁的小梅最是清楚。
  
  她出身貧苦,故也沒架子,小梅再怎麼坦率直言,她第一時間不會是責備奴才的無禮,而是自省自己的不足。
  
  「我清楚。」她垂下粉頸,瞪著自個兒的鞋尖。
  
  「而妳本是三少爺的未婚妻,大少爺又怎麼可能收妳做婢,老爺若追問起來,還不是得吐實大少爺已經看過妳的身子,到時,老爺不可能不逼少爺娶妳,說不定少爺會因此恨妳。」
  
  特別強調的「恨」字重重撞擊邱任萱的心口。「所以啦,小姐,妳還有選擇嗎?」
  
  小梅說得一點也沒錯。
  
  邱任萱含淚重咬下唇。「我明白。」
  
  「那麼小姐……」
  
  「我今生注定是無法與他相伴,那麼我還是離開得好。」既然華啟斐不可能要她,她也只有一條路可走。
  
  「小姐,妳可別做胡塗事!」她想親眼看到邱任萱被打落地獄的絕望啊……
  
  「這是我的命。」她苦笑,「能有這段好日子,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我不能欺瞞三少爺,又無法嫁給大哥,最終,我也只有一條路走,不是嗎?」
  
  「小姐,妳這是……」
  
  「小梅,別再說了。」她握住小梅激動的手,「這事就當作我倆的祕密,妳誰也別提起,明白嗎?」
  
  小梅咬了咬牙,「明白。」
  
  醜丫頭還真是死心眼。不過無妨,不管妳願不願意,我的計畫還是會照常實行!
  
  若是在客棧內用膳,膳食一向傳到華啟斐的房裡,而這晚,小梅故意傳錯消息,讓店小二將膳食端入了邱任萱居住的房間,當華啟斐質問時,方低頭認錯。
  
  嫌把飯菜端來端去麻煩,華啟斐前往邱任萱的房裡用膳。
  
  華啟斐習慣一餐吃兩碗飯,小梅盛第二碗時,暗中將春藥灑在飯裡,才交給華啟斐。
  
  這藥一刻鍾左右發作,算算時間差不多時,小梅故意裝肚疼,哀嚎蹲下。
  
  「怎麼了?」邱任萱忙放下筷子,關心詢問。
  
  「小姐……我肚子……肚子好疼啊!」小梅裝摸作樣的,五官全皺在一塊兒。
  
  「妳剛有吃啥東西吃壞肚子了嗎?」邱任萱蹲下身來,手按上小梅的肩頭,眉眼盡是擔憂。
  
  「我不知道呀,小姐……」
  
  「我帶妳去給大夫診治吧。」說著,邱任萱就要扶她起身。
  
  「不,小姐,妳膳食未用完,我自個兒去就好。」
  
  「妳肚子疼怎走得動?」邱任萱見她難過,亦跟著心頭揪緊。
  
  「不然叫小七帶她去吧。」華啟斐道,「我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待會餐具叫店小二過來收便可。」
  
  「小七,你帶我去。」小梅立刻朝小七伸出手。
  
  「我背妳吧。」小七在她面前蹲下,邱任萱幫著將人推上他的背。
  
  兩人一離開,房內剩下華啟斐與邱任萱兩人,邱任萱默默扒著飯,心想該不該再次詢問華啟斐的意思。
  
  上回她表明不管什樣的身分都無妨,只要他願意讓她待在他身邊,就算是個暖床的丫鬟她也願意,但他仍是聲明她是華家的媳婦,不會讓她當個丫鬟的,她心底明白,那是委婉的拒絕。
  
  她也因此明白華啟斐的個性一一不是他願意的,就算人都給他了,他也不會娶。
  
  他不會遷就世俗倫理道德,他自我任性,非常有自己的主張,無怪乎都二十五了仍未婚娶。
  
  也許,她根本不用再問,問了,只是讓自己無地自容。
  
  她還是只能接受現實吧,誰教她條件不夠好呢。
  
  「怎麼了?這麼安靜。」華啟斐見她似乎心情不好的樣子,不免擔心的關懷詢問。
  
  「我……」她倉皇抬頭,不曉得該怎麼回應,剛好他湯碗空了,她連忙起身拿起湯杓,「大哥,我幫你盛湯。」
  
  「不用,我可以自己來。」
  
  「小七他們不在,就讓我幫大哥吧。」
  
  「妳現在的身分是小姐,別老習慣去伺候人。」他白她一眼。
  
  華啟斐伸手欲拿回湯碗,指尖碰上了邱任萱的手,無心的碰觸,本不該有任何遐思,華啟斐卻莫名覺得在兩人雙掌交接之處,有股熱潮在流動,吸附兩人之手,不讓其分開,他情難自禁的握住。
  
  突然被握,邱任萱嚇了一跳,「大哥,怎麼了?」
  
  怎麼了?他怎麼了?
  
  他怎麼會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
  
  華啟斐想要將手收回來,誰知他的另一隻手像有自我意識般,竟然握上了纖肩,硬是將人給拉進懷裡。
  
  身子一相貼就不得了了,她的體溫迅速傳了過來,升溫他的體熱,胸口像有把火在燒,燒得他口乾舌燥,胯下男性賁張,意識與理智逐漸飄遠,剩下的是慾望的奔騰。
  
  他想要!
  
  想把眼前的女人衣服剝開,深深的進入她的體內,享受被束縛的滋味!
  
  啊……他想要啊……
  
  他眸中綻出的特別光芒,讓邱任萱心口打了個突。
  
  「萱兒。」長指畫過她的臉頰,他的身子像著了火般炙人。
  
  他喚她萱兒?他一直喊她醜丫頭的呀!難不成……
  
  電光石火間,邱任萱明白了一一小梅還是對他下藥了。
  
  眼前這個男人是華啟斐,但他的心已經被藥物操控了,所以看著她的眼神充滿著想要佔有她的強烈慾望,飢渴的眼神彷彿隨時都會將她吞下肚。
  
  「大哥……」她的內心在掙扎。「我們……我們不該……」她輕喘了口氣,無法強硬的拒絕。
  
  這份熱切的擁抱她有多渴望啊……
  
  她與他雖然每日相伴,但似乎總隔著一層透明的牆,就像大伯與三弟媳之間的距離,擁有的,僅是姻親關係。
  
  她注定,什麼都無法擁有,那麼,貪戀這一刻的溫存,是否可以原諒?
  
  「噓!」熱切的食指按上粉唇,「別說話,讓我好好的疼愛妳。」
  
  説罷,薄唇狠狠的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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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9: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雙唇碰觸的剎那,就算還有殘存的理智,也在瞬間焚毀殆盡。
  
  已經被藥效完全控制的華啟斐放縱的渴求女體的溫柔,大手粗魯的扯開胸襟盤釦,因用力過大,衣襟都被撕裂了。
  
  他的粗魯讓她嚇了一跳,畢竟她未經人事,即便曾在夜晩聽聞隔壁小姑姑夫妻雲雨時的淫聲浪語,但實際是怎麼一回事,她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下意識的抬手掩胸,他卻是直接將手拿開,把她的衣服連同肚兜一塊兒脫了,上半身完全裸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覺得害羞難為情,但他不給她扭捏的時間,兩手抓起雪乳,來回吸吮軟嫩的乳蕊,愛撫成挺翹的乳蕾,在他的嘴裡以舌彈動著。
  
  「唔……」他的力道有些大,讓她感覺疼痛,但又有種奇妙的感覺自那兒升起,讓她忍不住微微呻吟起來。
  
  呻吟聲更是刺激著他體內的波動,勃然恨不得馬上找到緊窒之處,狠狠的抽插一陣。
  
  他拉開桌巾,直接將一桌的食物連同鍋碗一起扯落地面,再將她臉朝下,壓制在桌上,掀起襦裙,堆積在腰際,扯下褻褲,露出一對白嫩渾圓的粉臀。
  
  背對著他,讓她感覺驚惶,但背上的大手有力的將她壓在桌上,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感覺到他的手磨蹭著她的下體,似乎想要確定什麼。
  
  長指尋著了腿心處的小穴口,陡地插入,她疼得倒吸一口氣。
  
  長指婉轉來去,汲取了一些濕意,華啟斐接著卸去自個兒下半身的衣物,胯間的昂然一舉挺入尚未濕潤的青澀小穴,過度的乾澀使他進入不易,他來來回回數次,強硬的將嫩穴撐開,埋入最深處,快意迅速將他包裏起來,他舒服的大喘了口氣。
  
  「嗚啊……」他的粗長貫穿了她的稚嫩,穿透那片薄膜,劇烈的疼痛在瞬間逼出了淚,被春藥所驅使的他毫無所覺,運起勁腰,大力撞擊。
  
  「好痛……」桌上的粉拳死命握緊,指甲深陷入掌心,臉蛋是強忍的潮紅,唇瓣是無血色的蒼白。
  
  怎麼會這麼疼?
  
  她呼呼喘著氣,纖瘦的身軀一次次受到強力撞擊,幾乎像是暴風雨中受到摧殘的花朵,即將被捲散開來。
  
  華啟斐像隻野獸般放縱慾望奔馳在她的雙腿之間,他拉起她的兩手,一手扣住兩隻細腕,前後來回拉扯,使她的身子更深切的迎合他,竄流的快意更為激烈,高潮的激流很快的將他淹沒。
  
  他抽離她的身子,疼痛減輕,她這才喘了口氣,癱軟在桌上,洩盡種子的長物逐漸頹軟,因而被擠出她的身子,可過沒一會,又元氣勃勃的昂揚起來。
  
  背上壓制的力道鬆開,粉軀軟綿綿的滑坐在地,紅色的血液在她的裙襬、大腿內側暈染成花。
  
  原來她流血了,難怪會這麼疼。
  
  小姑姑夜裡傳來的呻吟一直讓她弄不清楚她是開心還是痛苦,可若說是痛苦,她隔日看起來精神奕奕,一點都不像痛到失了力氣。
  
  但若是開心,她為何一點都感覺不到?
  
  當他親吻她的胸部時,她的確有感覺到一種奇怪的熱流,讓她的身子起了變化,但那感覺短暫,當他衝撞她的身子時,除了疼痛,其他五感皆失。
  
  她的休息並未維持很久,華啟斐矮身一把將她抱起,大踏步走入內室,懷中的她驚惶的注視那一張被情慾所擺佈的臉,他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已經不是她認識的華啟斐。
  
  如果……如果那春藥也讓她吃了,情況是不是會好一點?
  
  華啟斐將人放在床上,邱任萱下意識就想逃,但他不許,依然用蠻力控制她,拉開大腿,對準微濕的腿心,又是一陣強烈的進擊。
  
  「啊……真舒服……真舒服啊……」粗碩的分身盡情享受緊窒小穴的束縛,像頭不知何謂疲累的野獸。
  
  她用力咬緊牙,就像當初忍受小姑姑虐打時,試圖將腦袋放空,好讓疼痛不那麼明顯。
  
  不管如何,至少他很開心、很舒服,那麼她也覺得值得了……
  
  意識逐漸飄離,她昏了過去,而他身下的野獸依然馳騁著快意……
  
  這一晚,華啟斐幾乎沒有任何休憩,直到天快亮,才倦累睡下。
  
  ***
  
  小七背著小梅到醫館門口,才要進入,小梅忽然拍拍他的肩,「我沒事了,肚子不疼了。」
  
  「啊?」小七轉過頭來,「當真?」
  
  「是啊,真不疼了,你放我下來吧。」
  
  小七將人放下後,猶放不下心,「真的不疼了?」
  
  「真的。」小梅拍拍肚子,笑了開來。
  
  不知那春藥的藥效發揮了沒?此時此刻的小姐少爺應該已開始巫山雲雨了吧。
  
  小梅想到自己的計謀得逞,就忍不住彎起嘴角。
  
  察覺華啟斐可能對邱任萱有意思,讓她更是忌妒火大,然而後來轉念一想,說不定這樣更合她意。
  
  華啟斐萬萬沒想到,邱任萱竟然會下藥操弄他。那男人心高氣傲,絕不可能受任何人擺佈。據從小七那所知,華啟斐一直認為邱任萱是個單純、善良沒啥心眼的姑娘,就算受盡悲苦,也沒有害人的想法,可當他發現自己被「設計」時,一定會憤恨自己的看走眼,再也無法對邱任萱投以憐愛。
  
  邱任萱勢必像雙敝屣般被丟棄。
  
  小七察覺小梅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不免納悶的問,「妳在笑什麼?」
  
  「沒什麼。」小梅怕小七多心,忙用力憋住笑。
  
  「既然沒什麼,那我們回去吧。」
  
  「等等。」小梅拽住小七回身的手,「我想去買個東西。」
  
  「少爺他們還在等我們,買啥東西?」
  
  「甭擔心,少爺剛不是說會請店小二去整理的嗎?」小梅拉著他就往鬧市走,「我得替小姐買東西,再過幾天就要起程回東芹鎮,總得準備些東西路上使用啊。」
  
  「那妳去買,我回客棧。」
  
  「那麼多東西要我一個人扛嗎?」小梅瞪他一眼,「就說不會有事的,如果少爺真有怪罪你怠慢,我來扛!」小梅豪氣萬千道。
  
  「妳也不過是名奴婢,能有什麼辦法扛?」小七甩掉她的手。
  
  「幫妳就幫妳,買個東西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他朝前一指,「走唄。」
  
  ***
  
  買完東西回客棧,兩人將物品放到僕役居住的房間後,回到上房的樓層。
  
  小梅站在邱任萱門口聆聽裡頭的情形,隱約可聽到裡頭傳來嗯嗯啊啊的呻吟聲,想到明天兩人起床,發現己經有天妻之實,不知會是如何驚天動地的反應?
  
  大少爺八成會視邱任萱為淫亂且心機深沉的女人,將她浸豬籠或是趕回去小姑姑那繼續受虐待!
  
  想到此,小梅忍不住掩嘴嘻嘻笑了。
  
  小七在華啟斐門口敲了兩下,等了一會,無人回應。
  
  他納悶的推了下門,發現門無上鎖,裡頭一片昏暗未點燈,而床上並無華啟斐的蹤影。
  
  他不解的搔著頭來到邱任萱房間門口,看到小梅像門神一樣杵著,那模樣似在思考著啥。
  
  「少爺不在。」小七指著房門,「小姐呢?」
  
  「喔……呃,她也不在。」怕小七聽到裡頭的歡愛聲響,小梅拉著他走往樓梯,「我猜他們兩個應該是用過膳後就出門散步或逛街去了。」
  
  「可能吧。」他們兩個的確有時用過晚膳會出門去逛逛。「那我們去找他們。」
  
  「不用。」小梅腦子快速轉動,「我呢……我剛在小姐房間桌上看到紙條,她叫我們先去休憩,不用等房。」說完,小梅愕惱發現自己的謊言有瑕疵一一她目不識丁。
  
  「那好。」小七伸了個大懶腰,「我也累了,那我先去休息了。」
  
  還好小七那草包沒發現。
  
  小梅暗暗鬆了口氣。
  
  「晚安。」小七點了下頭,下樓去。
  
  直到小七的身影隱沒在樓梯轉角處,小梅方又躡手躡腳回到房門口,將耳朵貼在房門上好一會,聽到歡愛聲持績,才笑嘻嘻的下樓去。
  
  ***
  
  隔日清晨,華啟斐睜開眼時,只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疲累,腦際泛著疼,胸口發悶,
  
  他抬手欲揉壓抽痛的太陽穴,不料手臂竟被箝制,納悶轉頭,這才赫然發現他的床上竟然多了個女人,而且是──
  
  邱任萱?!
  
  她人就枕在他的手臂上,面朝向他的頸窩,纖臂橫過他的胸口,右腿與他的左腿相勾。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詫異瞪眼,迅速將纏在他身上的女人撥開,唬地坐起身,瞪著受到驚擾而眉頭蹙緊但末醒來的邱任萱,不斷回想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他的腦子不知怎地一片空白,對於昨晚幾乎沒啥記憶,只依稀記得他似乎將她拉來他的大腿上,然後低頭吻了她……
  
  是他主動的?這怎麼可能?
  
  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醜丫頭,醒醒。」他用力推推她的肩膊。
  
  邱任萱徐徐睜開眼,人一清醒,就感覺到下身陣陣刺痛傳上,她難忍的五官皺成一團,小手捏緊了被。
  
  「妳怎麼了……」他倏忽想起她仍是處子,而他奪了她的清白──
  
  「我沒事。」習慣隱忍的邱任萱忙睜開眼,在瞧見華啟斐繃緊的冷臉時,腦子還轉不過來,有些許納悶的問,「大哥?」
  
  「我們……」他喉頭乾澀,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一片混亂的腦子努力的回想昨晩的一切,並試圖整理出一條線索來。
  
  他不可能主動去侵犯她,他酒量奇佳,酒品亦好,就算喝到醉也不可能亂性,更別說昨晩僅喝了兩小杯水酒,除非有人在酒裡頭下了藥,否則不可能迷昏他的心智,且讓他對於昨晚發生的一切幾乎沒什麼記憶。
  
  是誰設計陷害了他們?
  
  察覺自己是赤身裸體,還與華啟斐共躺一張床,邱任萱倏地想起發生什麼事──
  
  昨晚,小梅還是下藥了!
  
  她曉得小梅是為了她好,欲將生米煮成熟飯,逼迫華啟斐娶她,但她明明殷殷告誡她多次,千萬不能這麼做的呀!
  
  邱任萱的表情自無知茫然瞬間轉為驚詫、心虛、慌亂,華啟斐立刻知道問題是出在她身上,至少,她是知情的。
  
  「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語氣森寒,冷透邱任萱的背脊。
  
  他發現了。
  
  他知道他是被設計了!
  
  「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長指狠狠箝住瑟縮的下巴,硬是逼她抬眼面對他。「是誰幹的好事?」
  
  依他對她的了解,她沒這個勇氣下藥設計他。要不是她太柔弱不奢求,也不會被小姑姑一家人欺負得這麼慘。
  
  這應該不是她的主意。
  
  華啟斐腦子飛快的轉動。
  
  這個下藥的人不會是長年跟在他身邊的小廝小七,所以只有那個悍丫頭一一小梅了!
  
  「是小梅主使的?」
  
  「不是!」一聽到華啟斐猜出主謀來,邱任萱立刻否認,「跟小梅無關,不關她的事。」
  
  邱任萱心想她與小梅身分不同,華啟斐再生氣應該也不會對她怎樣,但是小梅可能會遭到懲罰,說不定會被辭退,那絕不是她樂見的。
  
  小梅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她好,她不忍她為情所苦,故千方百計想讓華啟斐娶她為妻,所以她不能怪她。
  
  更何況,華啟斐是被下藥了,但她可是清醒的呀,她可以拒絕推卻的,但她沒有,她的身與心都渴求著他,即使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沉淪了。
  
  「不關她的事,莫非關妳的事?」他搖頭,「妳以為我不懂妳嗎?妳沒這個膽子!」
  
  他放手下床,撿拾起地上的衣物套上。
  
  「大哥,你要去哪?」她慌張的問。
  
  「總有人該負責任。」他拉動喚僕搖鈴。
  
  「不,等等!」
  
  邱任萱抓著被子掩身,倉促想下床替小梅求情,不料腳絆著了被,整個人朝地面摔了下去。
  
  華啟斐一個箭步踏來,將她穩穩扶著,拉起身的同時,瞧見她裸露的上半身,一對雪乳晃晃蕩蕩,粉色的乳尖幼細軟嫩,殘餘的春藥威力在他下腹處勾起了一道暖流,他險些就朝那誘人的胸乳抓了下去。
  
  昨晩的旖旎春色突然躍入腦海,他如燙著般鬆手,迅速轉身。
  
  「把衣服穿好,別讓奴才進房見了笑話。」他語調冷酷,充滿責備。
  
  「抱歉,大哥,抱歉!」邱任萱連忙將衣服套上,連抹淚的餘裕都沒有。
  
  繫上腰帶時,小梅匆匆忙忙地跑進來了。
  
  一見到華啟斐森寒著俊顏,坐在前廳的椅凳上,黑眸嚴厲瞪向她,她不由得驚駭止步,無措僵立。
  
  「少……少爺……」
  
  小梅悄眼偷睨站在分隔內室與前廳的珠簾下,臉色蒼白扶著牆穩身的邱任萱,再看華啟斐憤怒的神色,曉得已東窗事發。
  
  「妳要自己承認,還是要我嚴刑逼供?」華啟斐的嗓音低沉,溫暖的室內像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承……承認啥?少爺?奴婢不懂少爺的意思。」她低著頭嘴裡滿是否認。
  
  「逆僕!」華啟斐起身,揚手,甩了小梅兩巴掌,被打跌在地上的小梅嘴角立刻滲出血來。
  
  「小梅!」邱任萱尖叫一聲,整個人撲過去護著小梅。
  
  她從小被打,深知那兩巴掌有多痛,她亦知道奴僕就是主子的物品,主子要怎麼處置,甚至奪其性命,都是主子的權力。
  
  她從沒看過華啟斐如此憤怒的樣子,她害怕他會殺了小梅,故以身相護,不讓華啟斐再動小梅一根寒毛。
  
  「走開!」華啟斐喝令。
  
  「不……」她驚恐得全身發抖,仍然不肯離開。
  
  華啟斐應該不會對她拳腳相向,即使他真動了手,反正她挨打習慣了,她忍受得了,但她不能害小梅被打,這都是她的錯,小梅是她造成的因,後果就該她來負責。
  
  「滾開!」華啟斐揪住邱任萱的後領,意圖將她拉起。
  
  邱任萱將小梅抱得死緊,說什麼也不放開。
  
  然而,小梅卻推開了她。
  
  「對不起,少爺。」小梅在地上重重磕頭,「一切都是小梅的錯。」
  
  見小梅將過錯攬上身,邱任萱更愧疚,「不、不是的,不要怪小梅……」
  
  「但我是受小姐指使的。」
  
  邱任萱聞言一愣。
  
  「小姐她很氣憤少爺都看過她身子了,還不想負起責任,還想當沒事的將小姐推給三少爺,她都低聲下氣的說她就算當丫鬟也無所謂,但你還是不肯收她,她才決定生米煮成熟飯,讓少爺不得不認了她,故叫奴婢在昨晩的飯裡頭加了春藥,好讓木已成舟,你不認都不行。」
  
  「小梅……」邱任萱張口結舌,啞口無言。
  
  她沒想到小梅竟然會把責任全數推給她,還說是她指使的。
  
  「小姐,」小梅瞿然抬起頭來,雙眸嚴厲瞪視,「小梅說的可有錯?」
  
  邱任萱一句辯駁都說不出。
  
  要說錯,不盡然;說對,亦不盡然。她處於中間的混沌地帶,口拙的她無法反駁。
  
  星竟她的確曾動了主意要讓他認她,也拜託過小梅下藥,只是還好理智回身,她緊急喊停。
  
  但小梅並未讓脫韁的野馬停下,反而驅策奔馳,將事情帶入無法挽回的局面。
  
  她連一個字的辯駁都未出口,只是呆愣又難以置信的看著小梅,彷彿……彷彿不相信她會出賣她?!
  
  華啟斐因胸口陡然升起的想法而震驚。
  
  莫非,他真的看錯她的善良無辜?
  
  她的欲望如此強烈,就算使上春藥也要逼他就範?
  
  「混帳!」華啟斐火大的踢飛凳子。
  
  凳子在牆上碎裂的聲響嚇壞主僕兩人。
  
  「告訴我!」華啟斐一把扯起邱任萱的領子,瞪著她慌亂的瞳眸,「真是妳的主意?」
  
  否認!
  
  他的心大喊。
  
  他費了這麼多心思,甚至花了大錢入妓院,卻不是圖一晌歡愉,而是學習如何去裝扮一個女人,試問,世上有哪個男人會做到這種地步?
  
  花魁張青青一曉得他的請求,可傻愣了一會,想必這是前無古人吧。
  
  但他也不以為意背後有可能的訕笑,他只想看到她在他手中綻放屬於她獨特的美,孰知,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自以為是。
  
  他萬萬沒料到,一個女人真起了非分之想,會做出何種蠢事絕對不是他所能預料得到的。
  
  他以為自己夠認識她,夠了解她,故一開始篤定這局絕非她所設,主謀不會是她,她頂多只是知情……
  
  他不由自嘲。
  
  既已知情,又怎可能脫得了關係,這分明就是主僕一起共謀,而他還在想方設法為她脫罪!他真是看錯人了!
  
  而她也實在太小看他,也錯估他的性子了。
  
  他豈是會任人擺佈!
  
  華啟斐狠戾瞪著她,嘴角抿得死緊,沉默的氣氛壓迫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邱任萱垂下了眉眼,淚滑兩行,那模樣像是默認了。
  
  「妳以為妳做了這種醜事,我就會娶妳?」他要讓她明白她做錯了什麼決定!
  
  早預料到有這種結果的邱任萱聞言仍不免渾身僵直。
  
  「我華啟斐怎可能娶一名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婚前就失去頁潔的女人?」
  
  粉唇微微顫動,欲言又止。
  
  她想為自己辯駁些什麼,可又明白多說無益。
  
  藥的確下了,她也的確動過這念頭,也激動的叫小梅下藥過……她難以推辭責任。
  
  一切,都是她的錯。
  
  「對不起,大哥。」
  
  她辜負了他的期待、他的付出,她萬死難辭其咎,卻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然而,這一聲道歉,在華啟斐耳裡,與承認無異。
  
  他心灰意冷,用力甩開她。
  
  「小七!」他朝外大吼。呆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小七飛快奔入。
  
  「整理行李,我們走!」華啟斐喝令。「少爺,那小姐……」
  
  「什麼小姐?回去告訴老爺夫人,邱任萱這個人,我們沒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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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2 09:00: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太好了!小梅用力閉上眼,以免眸中的欣喜洩漏。
  
  麻雀就該本分的當隻麻雀,不該以為穿上華衣就可以變鳳凰。
  
  小梅精明的眼掃過室內。
  
  華啟斐畢竟不是絕情之人,他雖然拋棄了邱任萱,但說不定,他並未打算收回滿屋的華服與高價飾品,若把這些全都變賣掉,做點小生意,可是能過上不錯的日子啊。
  
  待她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能吸引到有錢的公子哥,至少撈個小妾做做,也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換她來當鳳凰了,嘻嘻。
  
  她看著一旁彷彿木偶般呆坐的邱任萱,假仁假義的傾近道:「對不起,小姐,都是小梅的錯,剛才小梅是太害怕了,才脫口將小姐抖出來。」
  
  對於小梅的道歉,邱任萱恍若未聞。
  
  這陣子的生活就像夢一場,是她太貪得無厭,她早就知道貪心沒有好下場,被放棄,是她咎由自取!
  
  她一定讓大哥很失望很失望吧。
  
  他費盡心思改造她的外在與內涵,就是為了讓她能做個稱職的華家媳婦,她卻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
  
  她真是罪該萬死!
  
  邱任萱出神發愣,小梅則是跑去門口張望,直到確定華啟斐主僕兩人離開,卻沒來回收這屋裡的東西時,才又回房動手收拾。
  
  邱任萱過了好一會才回神,這時,小梅已經打包得差不多了,屋內變得空空盪盪。
  
  「小梅,妳在整理行李?」
  
  小梅沒有回應她,將所有的衣物飾品用一塊大布包裏起來,背在肩上。
  
  「小姐,既然少爺已經不要咱們兩個了,咱們就各自回家吧。」
  
  「各自回家?」她哪有家?
  
  「小梅……」
  
  「小姐,我先走了,妳自個兒多保重。」
  
  「等等,小梅,」邱任萱忙站起身,身子一動,下腹部就傳來陣陣疼痛,她強忍著上前,拉住小梅的袖子,「我該往何處去?」
  
  「妳?」小梅挑動單眉,「妳還有去路嗎?要嘛回妳小姑姑那,要嘛……」她冷笑了下,「妳已非清白之身,華家大少爺又不要妳,妳應該知道妳只有何條路走吧?」
  
  粉唇瞬間失去血色。
  
  小梅甩掉袖上的手,「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就別再相見了。」說罷,絕情離開。
  
  她明白的,她只剩下一條路。
  
  纖弱的嬌軀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擊,軟軟的昏倒在地。
  
  ***
  
  寬敞的馬車內,僅坐著主僕兩人,空氣卻沉悶得好像裡頭塞滿了人,連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都是強求。
  
  華啟斐始終是一張盛怒的臉,一旁的小七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邱任萱到底幹了啥好事,小七其實還是模模糊糊,僅能自他偷聽到的部分猜測該不會是昨晚,他們兩個之間有了苟且之事,而且大少爺是被設計的?
  
  他萬萬料想不到那個瘦弱、易受驚,膽小認分的邱任萱竟與天借膽,膽敢設計起少爺來了。
  
  好個知人知面不知心。
  
  說不定她的荏弱都是裝出來的,骨子裡心機深沉,少爺必是氣惱錯看了人,才會發了這麼大的脾氣,把人甩了逕自離開。
  
  這樣一想,小七也跟著怒氣勃發。
  
  他原本也是十分同情邱任萱,是故少爺將她接來後,他也很盡心盡力服侍她,對她多般照顧,哪知,她竟然把腦筋動到少爺頭上了!
  
  也不想想自己就有個未婚夫,還在東芹鎮等著她回去成婚,竟不顧女人名節,設計了少爺,實在罪大惡極。
  
  「少爺就這樣放過她,實在太輕縱。」小七忿忿不平的說。
  
  華啟斐的視線自窗外調回來打抱不平的小七,淡掃了他一眼後,轉而注視身邊的空位。
  
  那兒鋪著一張橢圓形坐墊,本該是邱任萱的位子,照計畫,她此刻應該坐在馬車上,同他一起回東芹鎮,然後成為他的妻。
  
  他真是眼瞎了!
  
  他理想中的妻子是才華洋溢,琴棋書畫皆備,溫柔賢淑又大方,能像那晚的張青青一樣,與他琴箏合奏,對著明月共飲高歌,是對羨煞旁人的佳偶。
  
  邱任萱雖然尚未完全具備這樣的條件,但她資質佳,又聰明努力,加上從沒有個女人腦中老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而那些想法竟能屢屢戳中他的笑穴,讓他笑到無法自制,與她在一起的日子實在開心,而且她在他的照顧下,一日一日的變美,牽動了他的心,他可以想像與她在一起的日子會有多美好,故第一次燃起成親的想望。
  
  萬萬沒料到的是,她竟是個心機深沉,敢下藥設計他的淫婦!她怎麼敢設計他!怎麼敢?!
  
  「像她那種婚前不貞的女子,不是都該浸豬籠嗎?」小七移臀,偏低著頭望,神遊中的華啟斐,「而且我們就這樣走了,她身上的首飾、衣箱中的衣物都未帶走,豈不是便宜了她?」
  
  買給她的東西,華啟斐是故意不帶走的。
  
  他並不想趕盡殺絕,也不打算讓她走回頭路,回去投靠小姑姑,又過著非人的悽慘日子,才故意把那些東西留下。
  
  那是他對她最後的一點仁慈。
  
  他就是沒法做得狠絕。
  
  「少爺、我們應該拿回來……」
  
  「住口!」華啟斐忍無可忍低吼,「閉嘴,否則下車用走的!」
  
  小七這才將嘴抿緊,很委屈的翹起。他是為少爺好,少爺還凶他……
  
  那以後有關邱任萱的事,他不說,行了吧!
  
  ***
  
  邱任萱醒來時,人仍在客棧房中,掌櫃派來的一名丫頭在旁看顧她,因倦累而打瞌睡。
  
  她起身的聲響擾醒小丫頭。
  
  「小姐,妳醒啦。」她傾身協助她坐起。「店小二發現妳昏倒在房中,可是跟妳一起的少爺己經走了,又找不著妳的丫鬟,只好我在旁照顧著。」
  
  「謝謝妳,不好意思給妳惹麻煩了。」邱任萱歉然道。
  
  「掌櫃說,妳這間上房已經預繳了兩天的房錢,所以妳可以放心再住兩天。」
  
  「是嗎?」他允許她繼續住在豪華的上房,是給她緩衝的時間去尋找未來的去處吧。
  
  她環顧已經空蕩的室內,心頭佈滿了絕望。
  
  她還有哪能去呢?
  
  她孤身一人,兩手空空,小梅把所有的家當都捲走了,她又不可能再回去投靠小姑姑,此時此刻的她根本無路可走。
  
  妳已非清白之身,華家大少爺又不要妳,妳應該知道妳只有何條路走吧?小梅曾說過的譏嘲在她耳邊迴響。
  
  「謝謝妳,我想再休息一會,妳不用照顧我沒關係。」
  
  「真的嗎?」能擺脫無聊差事的小丫頭開心站起,「那我先走了。」
  
  「嗯。」邱任萱點點頭,目送小丫頭離開後,重新躺下。
  
  小梅指的那條路她心知肚明是絕路,她閉眼痛哭失聲,臉滑下枕頭,趴在床上,拉起軟被蓋頭,遮蔽哭聲。
  
  小手推開了枕頭時,不期然摸到某樣突起物。淚眼婆娑的她抓起了那物品細看。
  
  那是一支扇面白玉簪子,玉質玲瓏剔透,上頭鏤刻對稱圓角紋,簪頭兩對角,正反兩面均鑲有一對珠狀祖母綠;簪身刻櫻草花樣,下端為尖錐狀,造型十分優雅別致。
  
  這是他最後一次買給她的飾品,也是一直不好意思接受餽贈的她,難得一次主動挑選的髮簪。
  
  這支玉簪是有次她與華啟斐出去逛街,小梅被差遺去買東西不在身邊,他們去逛了專賣玉器的店,華啟斐一派溫柔的叫她挑支自己喜歡的。
  
  她起初搖頭拒絕,不好意思再收餽贈,可他堅持。「讓我看看妳的品味。」
  
  她曉得,這是一次考試。
  
  她誠惶誠恐的在琳瑯滿目的飾品中,挑了這支扇面玉簪。
  
  「為什麼會挑中它?」華啟斐問。
  
  聽到他的疑問,她怯生生的反問,「是不是不好看?」
  
  「我現在要聽到妳的理由。」他裝出夫子的嚴肅臉面。
  
  「因為我娘曾有一支類似的簪子。」她期期艾艾說出理由,「我娘長得很漂亮,氣質又好,鄰里都說她是個大美人,我想,擁有一支相似的簪子,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怎麼不說了?
  
  「說不定我也可以變成一個美人。」她紅著臉道。
  
  就這句話,又讓他大笑了好一會。
  
  當付了錢離開時,她怕簪子不小心掉落或不見了,故小心翼翼的拔下,用帕子捲好,放在衣袖內。
  
  回到客棧後,小梅還沒回來,她儼然將玉簪當成傳家寶似的,擱置在枕頭下藏起,就好像將她對他的愛戀給深深藏了起來。
  
  有次,華啟斐問她,怎都未見她戴那支玉簪出來,她羞怯的回,「我很喜歡它,怕它不見了。」
  
  「妳不是說有那支簪子就可以變成美人,那妳不使用它的話,不怕一直是個醜丫頭?」
  
  她當時還非常認真的思考起這個可能性,過度嚴肅思忖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又自顧自笑了好一會,還取笑她個性太過認真,他隨口胡說也當真了。
  
  想想,她好容易逗樂他,她也在之中品嚐到樂趣,他一笑,她就好開心,比他還要開心。
  
  但她再也無法逗樂他了。
  
  他氣她、惱她,不想再見到她。
  
  可是她好想他,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想在他身邊,只要能在他身邊,就算是清茅坑她都願意……
  
  邱任萱驀地瞪大眼,她抓著簪子,一骨碌爬起來。
  
  有了,她有辦法了!
  
  她將簪子緊緊握在胸口。
  
  想不到這支因為太過喜愛而被她偷藏在枕頭下的簪子,竟成了她唯一的生路。
  
  「對不起了。」她喃喃對著簪子道歉,「就請你成全我了。」
  
  ***
  
  回程途中,為了讓氣悶的心緒寛解,華啟斐決定帶著小七先到他處遊山玩水,散解鬱悶,可是再美麗的風景、漂亮的女人、可口的美食都無法轉好他的心情。
  
  無聊。
  
  每到一處,心頭就泛起不耐。
  
  偶爾,他會忘了那個有趣的醜丫頭己經不在身邊,竟然自言自語起來,一旁的小七膽怯的提醒,他才想起,她已經被他放棄了。
  
  他心中那個純真、羞怯的善良姑娘已經變質,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連下藥這種三流勾當都做得出來,他實在非常的惱恨她,但為啥還是惦記著她?
  
  他站在山崖邊,遠眺奔騰不息的瀑布,軒昂壯闊讓人生畏,而在那如銀帶的瀑布上,他模模糊糊的瞧見一張臉,眉眼之間總是染著淡淡的羞怯與自卑、望著他的眼神,隱含著深深的戀慕。
  
  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是他的,為了能伴在他身邊,再下賤的工作都願意,她從不曾拿他已看過她裸身一事要求他必須迎娶她,而是卑微的,就算當個暖床丫鬟也願意,根本不奢求名分。
  
  這樣的她,怎會下藥?
  
  可是她的表情又很明顯的表示她是知情的,對於小梅的指控亦未有任何辯駁,默默的承受了。
  
  要不是因為這樣,他又怎會斷定她的確主使了這一切?!長指緊捻眉心,苦惱的思索。
  
  真是這樣嗎?雙眼所見真能為憑?是否她有難言之隱?
  
  從頭到尾,她什麼也沒說,只講了一句──對不起。
  
  不!
  
  他霍然抬眼。
  
  他應該問得更清楚才是,不該讓憤怒侵蝕了理智,隨意的就定了她的罪名,那呆直的姑娘恐怕光因他勃然的怒氣就嚇得膽子縮小成細沙,哪敢多說半句話!
  
  「小七,我們走!」一旁發呆的小七立馬回過神來。
  
  「少爺,要去哪?」
  
  少爺臉色陰晴不定數天了,他每日都膽戰心驚,就怕一個不小心捋了虎鬚,十條命也不夠用。
  
  「回去。」他轉頭面對來時路,「臨淘縣。」
  
  ***
  
  回到臨淘縣,已是三天後的事情,客棧內自然已無邱任萱的身影。
  
  他輾轉打聽,苦無下落,小姑姑見到他時,像是見到凶神惡煞般,慌忙撇清,「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她了,誰知她死……她去哪了!」
  
  之前被揍得落花流水讓小姑姑餘悸猶存,本來還想找人去客棧討公道,可她平日素行太差、人緣不好,竟然無人肯為她出頭,只好摸摸鼻子隱忍。
  
  然而沒想到華啟斐並末這樣就饒過她,他竟然找來官府以傷人之罪將兩夫妻分別關入大牢數天,還分別杖打二十,她只要一看到華啟斐屁股就疼,深怕等等又會出事,忙撇得一乾二淨。
  
  見小姑姑的模樣不像是說謊,華啟斐思忖一會,猜想邱任萱跟小梅交好,說不定是跟著小梅一起走了,回小梅老家的機會頗大,故他決定往這方向尋去。
  
  他找來牙婆,得知小梅家亦在臨淘縣,位於南方,一個主要以耕作為生,四處都是農田的鄉村。
  
  這個村鎮以佃農居多,故經濟情況都不是太好,屋子小而破舊,僅是個遮風擋雨的掩蔽所。
  
  然而來到小梅家,卻看到有工人在整修屋子,詢問之下得知,原來是要增建兩間房間,好住得更舒適。
  
  小梅家窮苦到都得賣女兒了,是哪來的錢可以增建房子?華啟斐很快的聯想到他留給邱任萱的衣飾八成被變賣,這也表示邱任萱的確與小梅在一塊兒。
  
  胸口瞬間溢滿期待的情緒,他快步跨入室內,就在大廳,小梅正優閒的喝著小妹剛送過來的涼茶,然而琥珀色的茶液才剛含入嘴裡,立馬噴了出去。
  
  「少、少爺?!」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小梅瞬間臉色蒼白,手抖得拿不住杯子。
  
  華啟斐心頭滿是找著邱任萱的思緒,故一時之間未察小梅的異狀。
  
  「小姐呢?」他劈頭就點明來意。
  
  「小……小姐?」小梅太過驚恐,腦子完全轉不過來。
  
  她未料到華啟斐竟會去而復返,毫無心理準備的她更未研擬任何應付的說詞。
  
  小梅的爹此時正好回家,看到有訪客,好奇的問,「請問哪位找?」
  
  「我找邱任萱。」
  
  「這裡沒這個人喔。」小梅爹放下手上的耕作用具,喚今年方十歲的小女兒,「小蘭,泡杯茶給爹喝,熱死我了。」
  
  「沒這個人?」華啟斐瞠目,怒視小梅,「小姐去哪了?」
  
  「我……」小梅驚惶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慌張下跪,「小姐……小姐未跟小梅在一起。」
  
  「她沒跟妳在一起?那妳家增建的錢哪來的?」
  
  「這位公子,請你說話客氣點!」小梅爹見來者不善,挺身上前保護女兒。
  
  華啟斐轉頭瞪視小梅爹,「你家增建的錢哪來的?」
  
  「那是好心人送的!」小梅爹理直氣壯道:「小梅服侍的主子過世了,因為只有她在身邊服侍,所以把遺產都給了她,這有什麼問題嗎?」
  
  「過世?」華啟斐一把揪起小梅的領子,怒喊,「邱任萱怎麼了?」
  
  小梅爹想過來維護女兒,小七見狀立刻將他架到一旁去,沉聲道,「小梅的賣身契還在我家主子手裡,你安分點!」
  
  小梅爹聞言驚愕瞪眼。
  
  「我……我不知道……」小梅抖著嗓。
  
  「妳不知道?」華啟斐咬牙甩了小梅一巴掌,「妳偷了邱任萱的衣飾變賣,並將她棄之不顧,我說得對不對?」
  
  「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小梅磕頭跪地求饒。
  
  華啟斐一腳踹倒小梅,腳踩上她的肩,「那日究竟是怎麼回事,妳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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