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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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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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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8 00:5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皇宮這場家宴結束時,永平帝還覺得意猶未盡。

  按理說,金陵原本也是他的故土,可他在平城生活了快三十年,子女們也幾乎都是在平城出生,如今重回金陵,他竟然有種背井離鄉之感,心裡總覺得空了一塊兒地方,家眷的到來才讓那片空落之處迅速地填滿起來。

  子女們紛紛告退,永平帝也跟著徐皇后去了坤寧宮。

  李麗妃幽怨地看著皇帝表哥的背影,真是的,昨夜表哥就陪了徐皇后,今晚竟然又去,就一點都不想她嗎?

  其他三妃倒是都沒在意,相伴離去。

  坤寧宮,徐皇后親手服侍永平帝洗臉。

  寢殿燈光明亮,徐皇后細細打量著永平帝的眉眼。

  說起來,今年永平帝也五十歲了,這年紀不是太老也絕對不年輕,然而可能是常年習武的關係,永平帝看起來要年輕很多,只有眼角長了些細紋,包括昨晚永平帝在榻上的表現,也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徐皇后只比永平帝小了兩歲,對夫妻之事早淡了興致,應付起來竟覺得吃力。

  幸好,今晚永平帝只是斷斷續續地與她說著話。

  「明年安排一場選秀吧,給老五挑個王妃,他們五兄弟再分別挑兩個側妃。」

  徐皇后笑道:「您不給自己挑幾個嗎?後宮還都是我們這些老人,怪委屈您的。」

  她是真心想為皇帝丈夫挑幾個年輕的美人,也是夫妻間調侃一下,永平帝果然笑了,看著她道:「朕哪裡有空常去後宮,而且孫子們都這麼大了,難道朕還要再給他們生幾個小叔小姑?」

  徐皇后等人進京之前,永平帝寵幸了幾個宮女,但也只是寵幸而已,都賜了藥,不想再弄出孩子來。

  話題又回到選秀之上。

  徐皇后明白永平帝的深意,新帝登基,金陵的世家舊臣們都擔心皇上會不會收拾他們,永平帝需要穩定朝局,而讓世家們放心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聯姻。永平帝此刻一心都撲在朝堂大事上,無心留戀後宮,好在兒子們夠多,且側妃之位都空著,正好聯姻用。

  「選秀簡單,老五年紀也正合適,我倒是覺得,皇上應該盡快替楹兒選個好駙馬,她都二十一了。」

  魏楹十八歲時,她還想著當年王爺肯定會讓女兒嫁出去,沒想到那年三月先帝駕崩,一年服喪,跟著又是近三年的戰事,一下子就把魏楹耽誤成了老姑娘,別說郭賢妃愁,徐皇后也著急,幸好丈夫順利登基,魏楹做了公主,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沒有誰敢嫌棄。

  永平帝笑道:「楹兒對朕說過,說她喜歡才子,明年春闈時朕會替她留意的。」

  他一直都記得女兒的那個夢,能被夢裡的他誇成「全京城最有才學的男子」,多半就是新科狀元了。

  提到駙馬,永平帝臉色忽然一沉,對徐皇后道:「趙茂那人,朕越看越不順眼,真想找個藉口讓槿兒休了他!」

  徐皇后聞言一嘆。

  女兒遠嫁京城,素來報喜不報憂,她想著女兒身份尊貴,又為趙家生了兩兒一女,還有鎮國公府這門京城一等一的勳貴親戚,趙家肯定會待女兒好,直到這次戰事,趙家不願與女兒共患難,徐皇后才深深地後悔起她當年的決定來。那時候,是她向丈夫舉薦了趙茂,丈夫相信她的眼光,才欣然同意的。

  其實趙茂儀表堂堂,長得確實不錯,就是一連串的事下來,趙茂品行不堪,更是深深地傷了女兒的心。

  盡管如此,徐皇后還是勸永平帝道:「算了吧,昨日我試探過槿兒的意思,她說,趙茂畢竟是孩子們的父親,哪怕只是個擺設,擺在家裡也有點用處。再說了,剛封了公主就休夫,讓天下百姓怎麼議論,我還想編書呢,除了勸誡百姓行善,也要宣揚女德,槿兒若休夫,百姓們家的女兒又如何奉行女德?」

  永平帝詫異道:「怎麼想到要修書了?」

  徐皇后靠到他懷裡:「三年戰事,燕地、河南、山東等地深受戰亂之苦,民間恐有怨言,皇上愛民,減免了當地的賦稅,這是實打實的惠民之策,我修書,是想盡快讓百姓們的思緒安定下來,腳踏實地地過日子。」

  永平帝一點就透,抱緊她道:「皇后賢惠,是朕之幸,也是我大魏百姓之幸!」

  徐皇后溫順地依偎著丈夫,她要修書是真,女兒不想休夫也是真。

  女兒與她說了實話,她允許趙茂搬進公主府,並不是為了那早已不存在的夫妻情分,一是不想給父皇添亂,二則是因為,女兒很享受趙茂在她面前做低伏小的姿態。先湊合過著,等她什麼時候折磨夠了趙茂,等朝堂徹底穩定了,孩子們也都大了,她再徹底與趙家決裂。

  徐皇后覺得,女兒變了,變得像一個真正的公主,因為知道有父皇母后替她撐腰,不再溫婉,而是多了幾分恣意與跋扈。

  挺好的,女兒受了那麼久的委屈,是該揚眉吐氣了。

  .

  五王到了京城,各有姻親需要聯繫拜訪。

  端王魏陽這邊,他純粹是給母親面子,才帶著徐清婉與孩子們去了一趟鎮國公府。

  現任鎮國公是徐清婉的同胞弟弟,二十多歲,雖然比父親徐耀圓滑些,卻也有傲骨,在魏陽面前不卑不亢的。

  魏陽對妻弟並不在意,與徐清婉一起去探望稱病辭官的徐耀。

  徐清婉看到消瘦憔悴的父親,眼淚就止不住了,不停地問父親為何要那麼傻。

  徐耀便當著魏陽的面將女兒罵了一通,說是罵女兒,分明是指桑罵槐,罵永平帝是反賊,罵魏陽助紂為虐不懂得勸阻。

  一頓罵把魏陽氣的,抓著徐清婉的手腕拂袖而去。

  在舅舅那裡受了委屈,魏陽心情不好,進宮去找母后訴苦。

  「母后,舅舅真就冥頑不靈誰的話也不聽了?要不您去勸勸他?」魏陽眉頭緊鎖地問。

  如果說魏昂在位時,舅舅為了困在京城的一家老小不敢偏幫父皇,魏陽能夠理解,怎麼父皇登基了,舅舅還在那裡罵,難不成舅舅真看不起父皇,真把父皇當徹頭徹尾的反賊了?

  憑什麼啊,魏昂都把劍懸在父皇面前了,舅舅還指望父皇憋屈認命?

  魏陽越想越氣。

  徐皇后深深地嘆了口氣,苦笑道:「你舅舅就是那個脾氣,能改早改了,就這樣吧,他在府裡養病,你父皇眼不見心不煩。」

  無論如何,有老國公爺的功勳在,徐家都不會倒的,只要侄子侄孫們立起來,徐家早晚能恢復當初的榮耀。

  「伯起,我知道你心裡不是滋味,可清婉夾在中間更難受,你不要遷怒她,好好對她。」

  在燕王府的時候,徐皇后就把兒媳的憔悴看在眼裡,勸了幾次,可她的話不管用,得朝夕相處的兒子疼惜才行。

  魏陽哼了哼,提起另一件事來:「母后,聽說父皇要為我們選側妃?」

  宮裡要選秀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魏陽也有聽說。

  徐皇后:「是啊。」

  魏陽看眼母后,道:「孟氏為我生了六郎,如今又有了身孕,母后,我想替她請個側妃之位。」

  徐皇后目光微冷,直視兒子問:「王府側妃,雖然也是妾,卻也是貴妾,你想想你父皇當初的側妃出自哪裡,再想想孟氏,她配嗎?」

  她的語氣嚴厲,毫不掩飾批評之意。

  魏陽知道孟氏身份不夠,可,孟氏是他最寵愛的妾室,又有育子之功,封個側妃又如何?

  徐皇后看出了兒子的不服,冷聲道:「知道你父皇謀劃大事時為何瞞著楚王嗎?」

  魏陽臉色大變。

  徐皇后:「男人可以好色,但好色也要有度,若為了女色忘了規矩禮法,這樣的兒子,在你父皇眼裡便難以成大器。」

  魏陽再也不敢提孟氏半個字,跪下朝母后認錯。

  徐皇后看看兒子,搖頭道:「伯起,你是娘的兒子,娘會幫你也願意幫你,可如果你自己立不起來,娘也無能為力。」

  魏陽連道不敢。

  徐皇后:「快過年了,我希望下次清婉進宮請安,能夠胖一點。」

  兒子糊塗,她更需要一個賢惠的兒媳。

  .

  殷蕙還沒聽說選秀的消息,度過最初的幾日忙亂之後,她與魏曕商量,想帶著孩子們去濟昌伯府探親。

  上輩子她孤零零地跟著魏曕來到金陵,除了兒子再無至親,這輩子不一樣了,她的祖父弟弟也都來了京城,她也是有娘家的人了!

  魏曕就定了冬月底這日,趁著他休沐,他陪著娘仨一起去。

  因為這是移居金陵後的第一場拜訪,所以要鄭重一些,以後殷蕙再想回娘家,自己做主就可,無須他再同行。

  永平帝登基後,懲罰了一批官員,隨著這批官員的入獄流放,一批宅子也被朝廷收繳,被永平帝拿來賞賜新貴。

  濟昌伯府的宅子就是這麼來的,宅子本就氣派雅致,殷家人入住後,又給仔細修了修,畢竟殷墉雖然把大部分家產都捐做軍需了,可燕地首富家的家產,哪怕只剩一成,如果此刻把京城的勳貴高官之家拉出來盤算一番家財,殷家的濟昌伯府依然能夠名列前茅。

  蜀王府的馬車停到伯府門前,殷墉等人也都迎了出來。

  殷蕙有整整三年沒見過祖父了,此時見面,她一眼就注意到了祖父頭上的白髮,上次見面老爺子的頭髮只是花白,黑髮更多,如今卻幾乎都白透了。

  淚水盈滿了眼眶,殷蕙撲到了祖父懷裡。

  殷墉的頭髮是累白的,永平帝讓他負責糧草,這差事他的確不懼,可裡面有太多的東西要算了,費的是心力。

  好在,他只是白了頭髮,身子骨還硬朗,這不,孫女撲過來,他也能抱得住,一步都不帶後退的。

  「好了好了,別讓孩子們笑話。」殷墉瞅瞅衡哥兒兄妹,笑眯眯地扶起殷蕙。

  殷蕙心疼祖父,對上那一頭白髮就忍不住。

  殷閬笑著將一個男娃娃塞過來:「這是明禮,姐姐還沒見過,快抱抱吧。」

  男娃娃就是殷閬與謝竹意的長子殷明禮,與寧姐兒一年出生,只是殷明禮生在八月,寧姐兒生在十月。

  殷蕙抱著侄子,上輩子不曾出現過的侄子,又哭又笑的。

  魏曕在旁邊看著,都不知道她怎麼突然這麼愛哭了,明明團聚是喜事。

  「王爺,咱們進去坐吧。」殷墉笑著邀請道。

  魏曕這才不再看妻子,跟著老爺子往裡走。

  謝竹意過來安慰殷蕙。

  殷蕙還是高興更多,很快止住眼淚,抱著侄子,帶上孩子們,喜氣洋洋地跨進了娘家的新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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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3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殷家人口簡單,相處起來也輕鬆。

  一起在廳堂坐了會兒,謝竹意領著孩子們去園子裡玩,殷閬招待魏曕,殷蕙單獨陪祖父說話。

  「看您頭髮白的,這三年肯定很辛苦。」殷蕙還是替祖父的白髮心酸。

  殷墉摸摸頭頂,笑道:「年紀到了,早晚都有這一天,人家老太太們都看得開,祖父老頭一個,還在乎這個?」

  殷蕙:「我在乎,我想您永遠都不會老。」

  殷墉:「行啊,你去給祖父找顆長生不老的仙丹來。」

  殷蕙嘟起嘴巴。

  殷墉就喜歡看小孫女露出這幅嬌憨樣,甭管小孫女生了幾個孩子,在他眼裡永遠都是小姑娘。

  「最近你們那邊也挺忙的吧?」開過玩笑,殷墉關心地問道。

  殷蕙點點頭,可忙了,光是宮裡就去了三次,再加上王府裡面也有一堆瑣事,孩子又多,一天到晚少有清閒。

  可這樣的辛苦,天下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做了王妃,便是人上人。

  殷墉摸著鬍子感慨道:「小時候親戚們都誇你是貴婦命,當初燕王府來提親,祖父想著你做了皇孫媳就算應驗了,何曾想過我們家阿蕙還能做王妃。」

  看著老爺子慈愛的臉,殷蕙不以為意道:「什麼貴婦命,我才不稀罕,在您身邊做姑娘時才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殷墉點點小孫女的腦袋:「不許胡說,哪個姑娘又能當一輩子姑娘,早晚都要嫁人,嫁得好,大半輩子才算過得好。」

  老爺子有些想法根深蒂固,殷蕙不與他分辯,敬佩道:「還是您胸襟寬闊,到手的官說不要就不要了。」

  外人可能覺得祖父封官是永平帝破格提拔,殷蕙卻認為那是祖父應得的,祖父只是沒有考功名,卻具備真才實學。

  殷墉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做不做官沒太大差別,與其去官場上勾心鬥角,不如在家裡安享晚年、含飴弄孫。」

  殷蕙:「您的孫子孫女都長大了,您弄的是曾孫。」

  孫子孫女……

  腦海裡浮現出長孫殷聞斬首前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殷墉悠悠地嘆了口氣。

  早在殷聞跑到京城狀告燕王與殷家時,祖孫的情意就徹底消耗乾淨了,只是,那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子,大好年華戛然而止,殷墉還是難免唏噓。

  「那是他自己選的路,您別難受了。」殷蕙看出老爺子的傷感,趕緊勸道。

  殷墉笑笑:「罷了,不提他,你姐夫蔣維幀現在任吏部郎中,這事你知道了嗎?」

  殷蕙:「嗯,王爺與我說過。」

  殷墉:「進京後他就來探望過我,月初你姐姐與孩子們一到金陵,一家四口又來了一次。阿蓉出嫁前多少有些不講道理,這麼多年過去,我瞧著她穩重不少,阿蕙啊,都在金陵,你們姐妹倆就別生疏了,別因為那孽障心存芥蒂,否則姐妹不和,容易叫外人鑽空子。」

  殷蕙:「祖父放心,我明白的,過兩天就給姐姐下帖子。」

  與姐妹情深與否無關,這是最基本的禮數,尤其是蔣維幀與魏曕同朝為官。

  話題又轉到殷閬的學業上。

  提起這個,殷墉很欣慰,殷閬十四歲之前都住在二房,殷景善不管殷閬,趙氏則不希望殷閬接觸殷家的生意,將殷閬的課業排得很滿,殷閬便只管埋頭讀書,基礎打得十分牢固。雖說這三年跟著他籌備糧草耽誤了,可憑他的聰明才智,三十歲前考個進士還是有希望的。

  「咱們家已經有你姐夫了,阿閬不急,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穩扎穩打,不能因為爵位就浮躁了。」

  這就是殷墉的意思。

  除此之外,殷墉先到京城這麼久,對京城的世家官員情況了解得比較仔細,認真地幫殷蕙梳理了一遍,怕她記不住,還特意記在了冊子上。

  「以後蜀王府就是你當家做主了,應酬也會增多,若有人主動與你交好,你得多琢磨琢磨,看看人家是不是想通過你結交王爺。不管遇到什麼事,切記要與王爺商量,別擅自做主……」

  別的人家,都是做爹娘的對外嫁女兒交待這些,到了殷家,殷墉方方面面都替小孫女考慮到了。

  光囑咐還不夠,老爺子還想再塞殷蕙一疊銀票,怕孫女沒銀子打理蜀王府。

  殷蕙堅決不肯收,祖父捐了那麼多軍需,手裡的銀子或許還沒有她多。

  「您就安心享福吧,我又不是剛剛出嫁的那時候,早能獨當一面了。」

  .

  在殷家吃過午飯,殷蕙一家五口就回了蜀王府。

  魏曕在前院耽誤了兩刻鐘,來後院準備歇晌時,看見殷蕙靠在床頭,手裡翻閱著什麼。

  魏曕走過來,殷蕙也沒有防備他的意思,主動解釋道:「這是祖父梳理的京城世家、高官之間的姻親關係,他怕我剛來京城什麼也不懂,特意幫我梳理的。」

  魏曕注意到她眼圈泛紅,剛剛肯定又哭過。

  不過,老爺子對她這麼好,也難怪她感動。

  魏曕靠過來,陪著她看了兩頁。

  老爺子不愧是老爺子,將各家關係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先休息吧,以後慢慢看。」魏曕躺進被窩道。

  殷蕙便將冊子放到枕頭一旁,躺好後看著他:「王爺,二叔一家雖然不好,我與堂姐卻不曾交惡,如今同在京城,您說,我要不要請她來府裡坐坐?」

  魏曕道:「可以,若她賢淑,你與她經常走動也無妨,若她肖似其父母,那便算了。」

  蔣維幀有出息,蜀王府有這樣的親戚也算體面,沒有丟人,但魏曕對蔣維幀並無所求,更無拉攏之意。

  殷蕙聽懂了魏曕的意思,他不屑搞拉幫結派那一套。

  次日,殷蕙派人去蔣府下了帖子。

  蔣府,蔣維幀去吏部當差了,殷蓉正在與管事嬤嬤處理一些雜務。

  收到蜀王府送來的請帖,殷蓉出了神。

  她那個從小就被祖父寵愛、被親戚們追捧的堂妹,竟然真的一步登天,做了尊貴無比的王妃。

  出嫁前,殷蓉就看透爹娘兄長除了給她一筆嫁妝,不會再幫襯她什麼,甚至把她當成了外人,不許她知曉家中的秘密,所以她特意向殷蕙懺悔,希望能與殷蕙保持書信往來,將來若蔣維幀的仕途需要幫忙,她還能去殷蕙那裡討個人情。

  可就在她給殷蕙寫第一封信的時候,蔣維幀發現了,他扣下那信不說,還讓她以後都不要再寫。

  殷蓉不明白。

  蔣維幀直言道:「據我所知,岳父岳母甚至你都與三夫人有舊怨,既然出閣前都不曾和睦,此時又哪來的姐妹情?」

  當時殷蓉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沒想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丈夫,其實早將殷家的情況打探得一清二楚。

  惱羞成怒,殷蓉口不擇言:「我想巴結她,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

  還有一句更難聽的她沒說,那就是,蔣維幀娶她不就是看上了她與燕王府的關係嗎,現在裝什麼清高。

  怕洩露心中的想法,殷蓉說完就低下頭,只用餘光看著他拿起剪刀慢條斯理地剪了她的信,聽著他平平靜靜地道:「我的仕途我自有安排,你做好分內之事便可,不必摻和官場之事。」

  為這,殷蓉很是別扭了一陣,既生氣蔣維幀說話難聽,又擔心蔣維幀會不會厭惡了自己。

  幸好,蔣維幀待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體貼,夫妻多年只收了兩個通房,還不許她們生孩子,不曾納妾。

  再後來,就是大哥狀告燕王、燕王起事了。

  殷蓉怕死了,怕自家的好日子被哥哥或祖父連累。可能因為蔣維幀官職不高,朝廷沒想到他,其他地方官則認為蔣維幀是大哥的嫡親妹婿,會站在大哥那一邊,也就沒提防揭發蔣維幀什麼。就連殷蓉自己,也是蔣維幀要偷偷送她與孩子們去燕地避禍時,才看出了蔣維幀的計劃。

  她很慌,怕燕王敗了,怕蔣維幀被朝廷處死,她與孩子們也無處可逃。

  蔣維幀只是握著她的手,讓她信他,他絕不會拿一家人的性命冒險。

  那時候,殷蓉不信燕地的祖父,不信朝廷那邊的大哥,她只信自己的丈夫,只信孩子們的爹爹。

  事實證明,蔣維幀是對的,燕王成了皇帝,他自己也成了五品京官,還讓她成了誥命夫人。

  如果沒有殷蕙,殷蓉真覺得自己已經是燕地最幸運命最好的民女了,可惜,殷蕙比她命更好,出閣前處處壓著她一頭,嫁人了壓得更厲害,與殷蕙那高高在上的王妃之位比,她這個誥命夫人又算什麼?

  明明知道不該再攀比,殷蓉心裡還是不甘,不甘!

  黃昏蔣維幀回來,殷蓉拿出蜀王府的請帖給他看。

  蔣維幀看帖子時,殷蓉目不轉睛地觀察自己的丈夫,然後,她在丈夫溫雅俊朗的臉上,捕捉到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意。

  殷蓉就懂了,丈夫確實有巴結貴人之心,之前娶她是為了攀上燕王府,如今更是想攀附蜀王這個連襟。

  「難得王妃還念著舊情,那你好好準備,帶上孩子們一起去吧。」蔣維幀放下帖子,笑著道。

  殷蓉心情復雜,尷尬似的道:「好幾年沒見了,就怕見了面也不知道說什麼。」

  蔣維幀:「先敘舊,找機會為殷聞的事賠罪,後面就聊孩子,一家姐妹,怎麼都比外人親近。」

  殷蓉習慣地點點頭。

  蔣維幀看她兩眼,突然問:「你該不會嫉妒王妃比你命好吧?」

  殷蓉臉色大變,急忙否認。

  蔣維幀沉著臉道:「沒有最好,咱們能有今日不容易,你討了王妃的歡心,皇上才會忘了我其實是殷家二房的女婿。」

  殷蓉本就怕他,提到殷聞,她更加沒臉,再三保證她沒有嫉妒殷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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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臘月初五,殷蓉帶著她的一雙兒女,如約來了蜀王府。

  殷蕙派金盞來前面接人。

  金盞七八歲起就在殷家了,一直跟在殷蕙身邊,少女時期殷蓉與殷蕙爭吵,金盞就是旁觀者,且沒少給殷蓉氣受。

  如今再見,殷蓉卻得在金盞面前露出笑臉,得敬金盞三分。

  殷蓉心裡真不是滋味兒,如果她與殷蕙都嫁到普通官家,她做姐姐的登門,殷蕙怎麼都要親自出來迎迎的。

  「夫人這邊請。」金盞倒是早把在殷家的舊怨拋下了,舉止穩重,這都是在燕王府時歷練出來的,不再比世家調教出來的大丫鬟差什麼。

  殷蓉笑了笑,一手牽著女兒一手牽著兒子,金盞體貼地放慢了腳步,沒讓她因為趕路狼狽。

  魏曕去當差了,衡哥兒、循哥兒去了宮裡讀書,只有殷蕙、寧姐兒在家。

  當殷蓉來到這邊的院子,殷蕙才牽著寧姐兒走到門口,遠遠地朝殷蓉笑道:「姐姐來了。」

  今日天氣不錯,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廳堂前,殷蓉繞過走廊就把目光投了過來,也就看見了帶笑走出來的殷蕙。

  出乎她的意料,冊封王妃的殷蕙並沒有打扮得多隆重,只是穿了一件妃紅織錦緞面的褙子,頭戴金釵,映襯著一張白皙明媚的美人臉。

  殷蓉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燕王府的貴氣真是養人,養得殷蕙比她記憶中的堂妹更美更豔了,如果說出閣前的殷蕙是牆頭上的一朵薔薇,如今的殷蕙,已經滋潤成了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注定要被文人墨客們讚聲國色。

  殷蕙平時接觸的都是皇親國戚,而她,進京之前,也就跟一些七品八品的小官夫人打打交道。

  「臣婦拜見王妃。」

  記起蔣維幀的囑咐,走近之後,殷蓉規規矩矩地跪拜下去。

  殷蕙倒是被她的禮數驚到了,隨即上前,及時扶住殷蓉的手臂,笑道:「自家姐妹,姐姐何必如此見外。」

  殷蓉這才抬起頭。

  殷蕙眼中的堂姐,與記憶中倒沒有太大的變化,無非就是做了婦人打扮,氣度也比從前沉穩了幾分,且多了些瑟縮。

  怕她嗎?

  殷蕙覺得稀奇,她做皇孫媳的時候,身份也高,趙氏、殷蓉母女卻從未表現出懼怕,純粹把她當自家姑娘對待,毫不客氣。

  「這麼多年了,姐姐怎麼沒寫過一封信,我都不知道你跟著姐夫去了哪裡,更不知道我都當姨母了。」

  殷蕙笑著看向殷蓉身邊的兩個孩子。

  殷蓉就先介紹道:「這是阿如,今年五歲了,這是阿智,三歲了,還沒啟蒙呢。」

  殷蕙早忘了蔣維幀的樣子,只看蔣家這對兒兄妹,蔣如很像殷蓉,蔣智眉清目秀,多半是隨了蔣維幀。

  「這是寧寧,你們的表妹。」殷蕙也將寧姐兒牽了過來。

  寧姐兒瞅瞅蔣家兄妹,乖乖地叫「表姐」、「表哥」。

  蔣如大些,笑容文靜,蔣智有些認生吧,小手牽住了姐姐的手。

  孩子們交給乳母照顧,殷蕙請殷蓉去廳堂喝茶。

  殷蓉先為殷聞的事賠罪。

  殷蕙隱約猜到殷蓉為何變得瑟縮了,柔聲道:「他是他,姐姐是姐姐,連皇上都不介意,我與王爺更不會遷怒於姐姐,姐姐快坐吧,動不動行禮的,怪生分的。」

  殷蓉這才退回了椅子上。

  殷蕙還挺好奇她與蔣維幀這些年的經歷,詢問起來。

  殷蓉就講起婚後蔣維幀的兩次調任,都是做七品知縣,一路從北往南調,因為離京城越來越近,也算是好事吧。

  殷蕙真心誇讚道:「姐夫棄暗投明,在皇上而前立了大功,英明果決,實在令人欽佩。」

  殷蓉謙虛道:「王妃過獎了,他那都是運氣。」

  殷蕙笑笑,又問:「姐夫對姐姐如何?」

  殷蓉羞澀般低下頭,攥著帕子道:「挺好的。」

  平心而論,蔣維幀對她確實不錯,沒有動用過她豐厚的嫁妝,沒有仗著官員的身份看低她,有什麼事會心平氣和地與她商量,還經常在接人待物上提點她,也沒有納妾什麼的。可殷蓉總覺得,她與蔣維幀中間始終隔了一層,蔣維幀偶爾透露出來的冷淡與敏銳,總讓她心裡發寒。

  譬如蔣維幀明明調查過殷家兩房之間的關係,平時一點都沒表現出來,突然在她要寫信的時候嘲諷了她一頓。

  那感覺,就彷佛蔣維幀長了第三隻眼睛,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讓她的所有私心都無處遁形。

  「你呢,王爺對你一定很好吧?」殷蓉試著問道。

  殷蕙當然要說好了,而且這輩子魏曕確實比上輩子多了些人情味,他不說閒話,但與殷家有關的,他聽到什麼消息,都會知會她。

  一旦習慣了魏曕的冷,當他表現出一絲暖時,她也就感受到了。

  .

  晌午,殷蕙留了殷蓉娘仨在蜀王府用飯。

  一來她對殷蓉的婚後生活感興趣,不知不覺就聊了很久,二來寧姐兒喜歡新玩伴,殷蕙對此樂見其成。

  等殷蓉娘仨走後,殷蕙抱著寧姐兒問:「寧寧喜歡姨母家的表哥表姐嗎?」

  寧姐兒點點頭:「喜歡。」

  可惜小丫頭還只會兩三個字那麼說,解釋不清為何喜歡。

  下午殷蕙歇了個晌,紀纖纖來了,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殷蕙笑道:「誰惹我們楚王妃生氣了?」

  紀纖纖瞪她:「你還笑得出來!我上午才去過宮裡,聽母妃說,年後父皇要選秀了,不是給他自己充盈後宮,是要給五位王爺選側妃,包括五弟的正妃!」

  殷蕙怔了怔,旋即打趣道:「選就選吧,二嫂仙姿玉貌,就算有側妃進門,也壓不過二嫂去。」

  紀纖纖真是受不了她這幅寵辱不驚的樣子:「你都不著急嗎?側妃都從金陵的名門貴女裡面挑,與普通的通房丫鬟甚至妾室可不是一回事,這種最不好拿捏了,重了人家敢告狀,輕了人家就敢跳到咱們頭上來。」

  她的婆婆麗妃就是個例子!據說婆婆年輕的時候,沒少爭寵,連皇后都敢頂撞幾句。

  殷蕙故意嘆氣,垂眸道:「著急又有什麼用,二嫂還敢在二哥面前拈拈酸,我們家那位,我哪有那個膽子。」

  紀纖纖的腦海裡就浮現出魏曕冷冰冰的臉。

  一時間,她既有點同情殷蕙,又有點幸災樂禍。

  多少年了,殷蕙一直都沒受過妾室的氣,孩子也都是嫡子,這次選秀,真等名門出身的側妃進府,對殷蕙的衝擊最大!人家福善好歹是正經的金國公主,硬得起來,殷蕙呢,商賈之女,哪怕殷老爺子封了伯爺,真正的名門世家也不會接納殷家,眼裡根本瞧不上的。

  這麼一想,紀纖纖的胸口反而沒有那麼堵了,等著以後殷蕙找她訴苦!

  紀纖纖來得快,走得也快,殷蕙將人送走,暗覺好笑。

  上輩子也有選秀這事,但不知是魏曕做了什麼,還是出了別的緣故,其他四個王爺都有側妃,唯獨他這邊帝后彷佛都忘了似的。事後她進宮,婆婆順妃還跟她打聽,她哪裡知道呢?魏曕那冰疙瘩,婆婆不敢去問,她也不敢。

  那時的殷蕙也不在意原因,只在意結果,魏曕無妾,她還是他唯一的枕邊人!

  那一年,妯娌們多少都有點堵心事,只有她,父子倆雖然都是冰塊兒,府裡卻一切順遂。

  到了下午,衡哥兒、循哥兒先回來了。

  殷蕙與孩子們說說話,又過了半個時辰,魏曕也回了家。

  其樂融融地用過晚飯,魏曕照例花兩刻鐘檢查兒子們的功課,然後一家五口再去外面溜達一圈消食。

  夜裡躺下後,夫妻倆才有機會單獨說說話。

  「我堂姐的性子靜了好多,倒是能心情平和地聊聊家常了。」殷蕙主動講起上午與殷蓉見面的情況。

  魏曕想,殷聞都死了,殷蓉若絲毫不受影響,那簡直又蠢又冷血。

  「蔣家的孩子如何?」他問。

  殷蕙道:「瞧著都挺懂禮數的。」

  魏曕便推測,蔣維幀治家有方,畢竟他與殷家議親時,打聽過殷家兩位姑娘的秉性,殷蓉絕不是賢妻那塊兒料。

  殷蕙看著他清冷的側臉,心中一動,道:「下午二嫂來了,說是從宮裡聽到消息,年後父皇要給你們選側妃呢。」

  上輩子她不敢問,這輩子兩人關係融洽了很多,殷蕙就想試試看,或許能問出獨獨他沒收到側妃的內情來。

  魏曕偏頭,朝她看來。

  殷蕙咬咬唇,一副想拈酸又怕他不喜的模樣。

  魏曕頓了頓,問:「是又如何?」

  殷蕙垂下睫毛,輕聲道:「那我就提前收拾出兩座院子來,給妹妹們預備上。」

  魏曕只聽出了濃濃的酸氣,唇角上揚,人也來到她這邊,將那越發妖嬈的身子往懷裡一摟,抬起她的下巴道:「通房我都嫌麻煩,又怎會要側妃。」

  殷蕙眨眨眼睛:「父皇賜下側妃也是為您好,您怎麼回絕?」

  魏曕道:「我自有應對,你安心就是。」

  說完,他就開始用另一種方式讓妻子安心了。

  殷蕙一邊回應一邊想,至少她可以確定,上輩子真是魏曕主動不要側妃的。

  .

  臘月下旬,朝廷官員們都開始了休假。

  永平帝也想放鬆放鬆,按照慣例,他把五個兒子都叫到郊外的皇家馬場,酣暢淋漓地跑了幾圈。

  跑完休息時,永平帝像一個提前給兒子們發壓歲錢的可親父親,笑著宣布了選秀的事。

  「這是給你們五兄弟安排的,自己喜歡什麼樣的閨秀提前告訴你們母后母妃,讓她們替你們長眼。」

  五兄弟齊齊謝恩。

  永平帝一眼掃過去,發現老大面帶微笑,老二笑得最歡,老三還是面無表情,老四笑容牽強,老五略帶羞意。

  永平帝就問魏昡:「老四什麼意思,給你挑側妃,你還不樂意?」

  魏昡下意識地摸了摸頭。

  魏昳調侃道:「四弟該不會是怕弟妹拈酸吧?」

  魏昡瞪了他一眼,再看看父皇,解釋道:「不是怕她拈酸,兒臣就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不急著添人。」

  福善又有孕了,這時候添人,他怕她心裡難受。

  永平帝哼道:「好什麼好,兩個側妃是規制,給你你就收了。」

  魏昡不敢觸怒父皇,悶聲應了。

  永平帝讓五兄弟去賽兩場。

  第一場跑下來,魏曕遙遙領先,第二場他就不參與了,陪永平帝一起看著。

  永平帝詫異這兒子今天竟然如此高調。

  念頭剛落,就見兒子看過來,欲言又止。

  永平帝奇了:「有事?」

  魏曕頷首,低聲道:「父皇,兒臣不需要側妃,您就別替我張羅了吧?」

  永平帝眉峰上挑,審視兒子道:「怎麼,你也怕你媳婦哭鬧?」

  魏曕神色如常,坦然道:「與殷氏無關,不瞞父皇,在平城時殷氏就為兒臣挑選了兩個美貌通房,是兒臣不喜親近陌生女子,一擱置就晾了她們六七年,還是進京前遣散的。如今父皇要賜兒臣名門貴女,兒臣既不想勉強自己去親近對方,又不想白白耽誤她們的大好年華,所以才來請父皇成全。」

  永平帝皺眉:「你不喜歡女人?」

  魏曕道:「是不喜不必要的應酬,無論男女。」

  永平帝馬上記起了先帝駕崩時,這兒子竟能陪著他在外面坐上半天卻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對老子都如此,對外人能親近起來?

  他選秀是為了與世家們聯姻,讓世家們安心替他效力不用再胡思亂想,可如果送了側妃給老三,老三卻碰都不碰人家,見了面還是一副冷臉,側妃們回娘家一說,娘家再誤會成老三仇視他們……

  「罷了,你不想要,朕還省事了!」

  永平帝語氣不快地道,還瞪了兒子一眼。

  魏曕行禮:「謝父皇成全。」

  永平帝氣歸氣,又搖搖頭:「你這樣,如何與官員們共事?」

  魏曕:「父皇放心,兒臣向來公私分明。」

  永平帝又想起兒子跟著他在外征戰那三年,老三與一眾將領們確實相處無礙,甚至還憑借戰功樹立了威信,將士們都服他。

  說起來,他登基後沒有立即立太子,官員們私底下有些議論,其中就有一種說法,說他更屬意老三。

  永平帝根本沒想那麼多,太子人選,他始終想的都是老大,就是覺得老大還需要再歷練歷練,不著急封。

  老三呢,他若是聽到了這種風聲,他若是有那個野心,肯定不會放過通過聯姻拉攏世家的機會,然而這小子居然跑來說他不需要側妃!

  是真不喜應酬陌生女人,還是自證清白來了?

  若是前者,永平帝也不至於非要逼冷情兒子去做他不喜歡做的事。

  若是後者,老三有軍功卻安守本分,永平帝就更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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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3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過年期間,皇親國戚中間又開始了新的一波宴請,今日大公主家請客,明日端王府裡設宴的。

  魏曕算是不愛喝酒的人,可每天都要吃一頓,他身上的酒氣就沒斷過。

  臘月二十九,散席後從二公主的夫家武定侯府楊家出來,一上馬車,魏曕臉上就露出了明顯的不耐煩。

  連殷蕙這種擅長交際的都覺得心累,更何況他這種好靜的人。

  衡哥兒、循哥兒很會看爹爹的臉色,並肩坐在一側,安安靜靜的。

  寧姐兒調皮些,一會兒要坐到哥哥們那邊去,一會兒又要爬下來。

  殷蕙看向魏曕。

  魏曕背靠車板,閉著眼睛,挺拔的眉峰微微皺起,也許下一刻,他就會睜開眼睛凶女兒一頓。

  殷蕙趕緊把寧姐兒抱到懷裡,悄聲道:「爹爹睏了,寧寧別鬧。」

  寧姐兒歪頭看爹爹,見爹爹已經「睡著」了,寧姐兒眨眨眼睛,老實了一會兒。

  突然,循哥兒打了一個響嗝。

  寧姐兒瞅瞅二哥,咯咯笑了起來。

  循哥兒臉紅紅的,又擔心爹爹會訓斥自己,他緊張地看著爹爹,就見爹爹嘴角翹了下,旋即看了過來。

  循哥兒更慌了。

  魏曕問他:「吃飽了?」

  循哥兒點點頭。

  大人們覺得宴請麻煩,孩子們卻非常喜歡,巴不得身邊的玩伴越多越好,玩得開心時,連飯都不想吃。

  從衡哥兒到循哥兒到寧姐兒,臉蛋都是紅撲撲的,眼中帶著意猶未盡的興奮。

  魏曕微微打開一側窗簾,呼出一口酒氣,因這場應酬積壓的煩躁也散了大半。

  馬車停到蜀王府門前,最小的寧姐兒已經睡著了,循哥兒也打了好幾次哈欠。

  魏曕一直將寧姐兒抱回耳房,再回了上房。

  殷蕙端來一碗醒酒茶。

  魏曕直接站著喝了,喝完就去洗臉,脫下外面被他人敬酒時濺上酒水的外袍,見中衣上也有些污漬,乾脆連中衣也脫掉,打濕巾子,準備擦拭胸口。

  殷蕙就在旁邊站著,見此道:「我來幫您吧。」

  每當魏曕心情不悅的時候,她都會比平時體貼些。

  魏曕看看她,將巾子遞了過去,看著她細心地替他擦拭胸膛,再繞過去擦後背。

  看不到她的時候,魏曕的思緒又回到了宴席上。

  二公主的駙馬楊鵬舉在過去三年立了數次戰功,如今又封了侯府世子,領父皇親軍三衛中金吾左衛的指揮使,剩下金吾右衛、羽林前衛的指揮使,則分別由郭遼、馮騰擔當,而他們的父親,楊敬忠、郭嘯、馮謖,都已經被父皇派去鎮守各處邊關了。

  楊鵬舉是二哥的妹婿,郭遼是四弟的親表哥,馮騰因為娶了廖秋娘,在外人眼中算是他這邊的。

  今日的宴席上,楊鵬舉、郭遼、馮騰都很擅飲,又因與他、四弟並肩作戰多年,給他們敬酒的時候最多。

  魏曕暗中觀察過,他們拼酒的時候,大哥的笑容有些復雜。

  說起來,大哥的母族、妻族徐家該是本朝第一武官勳貴,只是徐耀得罪了父皇,眼下風頭才略顯黯淡而已。

  協助父皇奪天下的時候都是親兄弟,一心對外,而今父皇得了天下,兄弟們各自分府單住,各有姻親,可能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好了,外面冷,快去被窩裡躺著吧。」

  殷蕙幫他擦了兩遍,輕輕拍拍那結實的後背,柔聲道。

  魏曕還在走神,聽她這麼說,下意識地就去了床上。

  殷蕙叫丫鬟們換了水,自己也擦擦臉,然後才來到床邊,見魏曕還皺著眉頭,她納罕道:「想什麼呢?」

  魏曕看看她,往裡面挪了挪,意思是讓妻子睡到自己的被窩來。

  殷蕙放下紗帳,躺了過來。

  她以為魏曕動了興致,沒想到魏曕只是抱住她,什麼也沒說。

  殷蕙睏了,靠在他懷裡打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魏曕能聞到她剛塗抹過的面霜的清香,她是燕地首富家裡嬌養出來的女兒,長大了嫁給他,從未吃過任何苦。

  父皇在位,沒有讓他們去外地就藩,等大哥繼位時,大哥會怎麼做?

  前車之鑑,大哥肯定不敢放他們出去。

  留他們在京城做個閒王?

  可是每個王爺都有姻親,真想放心,肯定要把這千絲萬縷的關係給斷掉,免得埋下隱患,除非大哥心胸寬廣,任人唯賢。

  魏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的手卻無意識地揉著妻子柔順的長髮。

  這樣殷蕙哪裡還睡得著,抓住他的大手,不滿地嘟囔道:「您到底要不要睡?」

  魏曕看著她睏乏的樣子,眉宇間的思緒忽然散開了。

  他的母族溫家現今只剩下一個表妹,表妹的夫君也只是一個沒落侯府家的庶子,不至於惹人忌憚。殷家那邊,老爺子家財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一心安享晚年,殷閬過幾年就算考上進士,也要從文官底層慢慢往上爬,難成氣候,包括蔣維幀,京城人才濟濟,他能保住吏部郎中的官職就不錯了,短時間無法再升。

  馮家雖然手握兵權,與蜀王府畢竟不是姻親。

  只要他們夫妻安守本分,無論大哥還是別人,都忌憚不到蜀王府的頭上。

  「進京之後,你與廖氏走動過嗎?」魏曕捏捏她的耳朵,問。

  殷蕙知道他說的是廖秋娘,道:「還不曾,最近事情太多太雜,她那邊也是剛進京,有的適應呢。」

  魏曕道:「嗯,廖十三也封了爵位,不比當初,怕是不願被人提起他曾在殷家做護衛的舊事,以後你與廖氏也不必刻意來往,在外面遇上寒暄兩句即可。」

  殷蕙總覺得他還有別的深意,抬起頭來。

  魏曕觸摸她細細的眉,怕她聽不明白,說深了一點:「父皇登基,不久就會立儲,你我若與權貴之家走動過密,怕會引起儲君的猜疑。」

  殷蕙神色一凜,與他對視片刻,鄭重應道:「我記住了,王爺放心吧。」

  上輩子殷家無人,馮謖也因為馮騰的病早早離開了平城,遍地去求醫了,所以到了京城後,魏曕背後沒有任何勢力,自然也無須叮囑交待她什麼。

  只是,他們夫妻倆,這才剛做上王爺王妃,就要為公爹駕崩後的日子做打算了。

  徐皇后是賢后,端王亦有賢名,儲君之位應該就是他的吧?

  .

  大年三十這日,魏曕、殷蕙早早帶著孩子們進宮了,其他四王來得也早,呼啦啦跟著帝後去祭祖。

  這是永平帝登基後的第一次祭祖,一身龍袍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眶微微泛紅。

  殷蕙就想,公爹應該還是一個重情的人吧,如果魏昂沒有雷厲風行地削藩不給藩王們活路,公爹未必會起事。

  再怎麼有道理,一個叔父將侄子從龍椅上推了下去,這名聲都不太好聽,如果可以,誰想走這條路。

  昏君也就罷了,任何一個有志向的皇帝,都不想背負惡名。

  殷蕙的目光,悄悄落到了端王魏陽的身上。

  魏陽也是個好名聲的人,所以,只要魏曕一直留在京城做王爺,手裡無兵又無貴戚,魏陽坐到那個位子後,就沒必要做惡人,包括以前的皇帝們,也少有自己登基就把兄弟們都趕盡殺絕的。

  想通了,殷蕙壓力頓減,後面的宮宴上仍然言笑晏晏,游刃有餘。

  除夕一過,朝廷啟用永平帝登基的第一個年號,景和,本年也便成了景和元年。

  新年的喜氣徹底除去了去年戰後的頹廢之氣,因朝廷加設恩科,各地的舉人們陸續抵達金陵,京城的街道上時時可見文人才子們結伴同行。

  與此同時,金陵的世家望族以及舊朝勳貴們,也紛紛請來教習嬤嬤抓緊時間教導家中適齡的女兒,等著元宵後的選秀。

  元宵夜裡宮中也有宴席,溫順妃借著賞燈的機會,單獨對殷蕙道:「阿蕙,馬上要選秀了,你替我問問叔夜有沒有什麼要求,回頭我好替他留意些。」

  哪怕她要等到最後才能挑選,那麼多秀女呢,她也要撿著兒子中意的挑。

  殷蕙就把魏曕那些話告訴了婆婆。

  溫順妃驚訝道:「他竟然沒碰過身邊的通房?」

  殷蕙做出慚愧狀:「也是怪我吧,挑出來的人可能不合王爺的心意。」

  溫順妃忙道:「跟你有什麼關係,那兩人你還讓我瞧過,都是一等一的美貌。」

  一邊說著,溫順妃也想通了,嘆道:「叔夜就是太獨了,從小就喜歡一個人待著,誰也走不到他心裡去,還好他娶了你這樣的好姑娘,不然換個容貌差些的,亦或是性情不討喜的,我怕他連孩子都不願意生。」

  殷蕙挽著婆婆的胳膊,羞道:「您小點聲,叫人聽去兒媳多難為情,也就您喜歡我,外人或許都覺得我配不上王爺呢。」

  溫順妃輕輕呸了一聲:「什麼配不上,他命好托生在了燕王府,不然就他那性子,能娶到你這個燕地第一美人?」

  殷蕙的臉真的燙了,什麼燕地第一美人,那都是平城百姓亂傳的。

  「好了好了,咱們說點別的吧。」

  婆媳倆單獨賞了會兒燈,拐個彎,迎面撞上了郭賢妃與福善。

  福善臘月初才診出的喜脈,還沒顯懷,臉上倒是已經有了再為母親的柔情與喜悅。

  既然遇上了,就變成二妃走在前面,殷蕙與福善走在後頭。

  殷蕙知道,上輩子福善就想生孩子,並不介意魏昡納不納妾,可這輩子變了很多,福善會不會因為選秀的事難受?

  換個時候也就罷了,偏偏福善還懷著身孕。

  殷蕙就試探著問了問,萬一福善心裡苦,她還能開解開解,哪怕只是聆聽,也能讓福善好受些。

  誰知道福善壓根不在意,故意與殷蕙走慢點,悄聲道:「我娘曾是金國有名的美人,父汗娶了她,還不是又收了很多妾室,中原美人更多,我嫁過來的時候就沒想過四爺身邊會只有我一個,什麼通房小妾側妃,在我眼裡都一樣,只要四爺最看重我,對孩子們好,我就滿足啦。」

  月光皎潔,宮燈也明亮,福善目光清澈,沒有任何強顏歡笑之意。

  她就像草原上蜿蜒流淌的清澈溪流,甭管身邊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影響她的清純爛漫。

  而且,福善還反過來開解殷蕙呢:「三嫂來安慰我,是不是也怕側妃們與你爭寵?那你不用怕,擺起你正妃的譜來,只要她們犯錯,你就抓住不放,打兩頓就老實了。」

  她娘就是這麼對付妾室的,只要佔理且沒有把人弄得傷筋動骨,父汗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殷蕙吃了一驚:「打兩頓?」

  福善:「當然要打,我可懶得浪費唇舌,再說了,我肯定也說不過她們,打最省事。」

  殷蕙彷佛剛認識福善似的,哭笑不得,草原上的女子,行事做派果然與中原女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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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3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元宵節一過,這個年也算是過完了,各種宴請終於結束。

  早上將魏曕、衡哥兒、循哥兒爺仨送出門,殷蕙處理一些俗務,便去花園裡找寧姐兒。

  江南就是不一樣,才是正月,花園裡的迎春已經開了一片,嫩黃嫩黃的,梅樹上也結出了一串串的紅花苞。

  乳母手巧,折了兩根長長的迎春枝條編成花環,給寧姐兒戴上。

  「娘!」

  看到娘親,寧姐兒高興地跑過來,嫩黃色的襦裙隨風飄揚,彷佛草叢裡鑽出來一隻憨態可掬的小鵝。

  女兒漂亮可愛,殷蕙只是瞧著心情就大好。

  「這花冠真好看,送給娘好不好?」殷蕙逗女兒。

  寧姐兒眨眨烏溜溜的大眼睛,指向迎春花叢:「娘摘!」

  意思是說,讓娘親自己去摘花戴上。

  殷蕙親親女兒的小臉蛋,從金盞手裡接過剪刀,真去剪了一些迎春花,不過是要插到花瓶裡去的。

  黃昏魏曕從刑部回來,就見廳堂裡擺著一對兒青瓷花瓶,裡面插著一簇嫩黃的迎春。

  迎春花只有小小一朵,顏色鮮亮矚目,也是初春最早綻放的花品之一。

  文人常讚梅花凌寒傲雪,或題詩或作畫,卻少有人以迎春為題,大概是先有名人盛讚梅花,後來者也跟著以梅為雅,然而都是世間花草樹木,何來高下之分。

  殷蕙見他對著插花出神,自己也看了看,沒什麼把握地問:「這花是我插的,王爺覺得如何?」

  該不是他嫌醜吧,所以一直盯著。

  魏曕看她一眼,想像她悠哉插花的樣子,道:「你倒是清閒。」

  殷蕙聽出了一絲絲嫉妒,笑道:「能者多勞,王爺越忙,說明您越厲害。」

  魏曕想到刑部那一堆似乎永遠也忙不完的案子卷宗,還是不懂他明明習武,父皇為何要他去刑部。

  這時,孩子們來了,衡哥兒、循哥兒都帶著今天的功課準備讓父王檢查,寧姐兒則戴著她的迎春花冠,要父王也誇誇呢。

  「爹爹!」

  一進來,寧姐兒就跑到了父王身邊。

  魏曕的神色明顯地柔和下來,將女兒抱到懷裡,再在女兒期待的目光中誇道:「這花冠很好看。」

  寧姐兒滿足地笑了。

  魏曕就抱著女兒,檢查兩個兒子的功課。

  殷蕙觀察著,魏曕似乎寧可去當差也不喜歡應酬,所以假後第一日,這家伙看起來心情居然還不錯。

  飯後孩子們去休息了,魏曕去浴室沐浴。

  很快就洗好了,魏曕穿著一身中衣走出來,丫鬟們都在外面等著,廳堂裡一片安靜,只有桌子上擺著兩瓶迎春花。

  早上摘下來的花,因為瓶子裡有水滋潤,此刻依然鮮妍。

  魏曕心中微動,坐到了一張椅子上。

  外面的廊簷下,金盞好像聽到了王爺的腳步聲,應該是從浴室出來了,可是又好像沒去內室?

  她看向銀盞。

  銀盞也猜不透王爺在做什麼。

  大概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王爺的腳步聲才再次傳來,這回是真的去了內室。

  金盞鬆了口氣,輕輕挑起簾子,大眼睛快速一掃,廳堂裡果然無人。

  正要帶同樣候在外面的水房丫鬟去收拾浴房,銀盞突然拉住她,指了指北面的桌子。

  金盞定睛一看,好家伙,兩盆插得好好的迎春花少了一大半,桌面、地面還掉了些花瓣、葉子下來。

  王爺那麼大的人了,難道還有這癖好?

  東邊的內室,殷蕙淨面過後換上一套新做的荷綠色中衣,照例坐到梳妝台前慢慢地通起髮來。

  她喜歡牛角梳潤澤的觸感,更喜歡梳齒沿著長髮通下來的微微拉扯感,以前無論有什麼煩心事,只要靜靜地通會兒髮,都會好受很多。

  外面傳來腳步聲,殷蕙偏轉身體,看到了走進來的魏曕。

  對個眼神,笑一笑,殷蕙就繼續梳頭了,沒留意他手裡是不是拿了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魏曕站到了她的椅子後,默默地看向鏡子裡的她。

  殷蕙正納悶他要做什麼,魏曕忽然從背後拿出一頂迎春花冠,比女兒那頂更大的花冠。

  殷蕙呆住了:「您,您編的?」

  魏曕沒有回答,只拿走她手裡的梳子,再把花冠戴在她頭上。

  殷蕙莫名臉熱:「我又不是小孩子。」

  魏曕也不說話,將她拉離椅子,一手攬上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細細打量起來。

  殷蕙怪不自在的,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最後又看向他,輕聲問:「好看嗎?」

  魏曕:「嗯。」

  殷蕙笑了下,垂眸問:「您誇花呢,還是誇我呢?」

  魏曕沒有回答,吻了下來。

  小小的迎春花瓣便也斷斷續續地飄落,從梳妝台這邊一直延伸到拔步床內,留下一條花瓣小路。

  事後收拾時,魏曕還從她凌亂的長髮上取了幾片小黃花下來。

  殷蕙舒服得不想動,憊懶地賴在他懷裡。

  魏曕看著她嫵媚饜足的小臉,想到了外面正在籌備的選秀。

  她肯定是高興他不會納側妃,才有閒情逸致賞花、插花。

  .

  正月底的時候,秀女們都進了宮。

  紀纖纖來找殷蕙,問她要不要去宮裡瞧瞧,只要先去給各自的婆婆請安,再有婆婆帶著去看,便成了。

  殷蕙推脫月事到了,沒有去。

  紀纖纖只當她心裡難受,還好聲開解了殷蕙一番,這才離去。

  不過她去了也是白去,並沒有見到秀女,李麗妃還訓了她一頓,嫌紀纖纖堂堂王妃不夠穩重,她做母妃的都沒急,紀纖纖著急去看什麼秀女。

  徒勞而返還挨了數落,這麼丟人的事,紀纖纖自然不會再來告訴殷蕙。

  過了幾日,三公主魏楹出宮了,去她還在修繕的公主府逛了一圈,再去親哥的湘王府陪陪嫂子福善,在湘王府用了午飯,然後就來了蜀王府。

  殷蕙在陪寧姐兒玩,今日小丫頭精力十足,還不肯歇晌呢。

  聽說小姑姑來了,寧姐兒轉身就往外跑,殷蕙顧忌著儀態沒去追,於是走進來的魏楹,先見到了寧姐兒。

  「小姑姑!」寧姐兒嘴甜地喚道。

  這麼可愛的女娃娃,魏楹心都要化了,蹲下去接住寧姐兒,一邊親一邊抱了起來。

  寧姐兒往小姑姑身後望,在燕王府的時候,每次魏楹去澄心堂都會帶禮物,或是吃食或是玩具,寧姐兒還記著呢。

  魏楹果然帶了幾盒糕點,都是剛剛去鋪子裡買的。

  寧姐兒笑彎了眼睛。

  「怪不得晌午不肯乖乖吃飯,原來是猜到小姑姑會帶好吃的來。」

  殷蕙走過來,見女兒捧著一盒糕點恨不得馬上打開的小模樣,假意嗔道。

  寧姐兒很擔心娘親會收走她的糕點,抱著糕點從姑姑懷裡滑下來,顛顛地跑了,自有乳母追上去照顧。

  殷蕙無奈地搖搖頭,笑著招待起魏楹來:「妹妹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吃過飯了嗎?」

  魏楹親暱地挽住她的手臂,一邊往裡走一邊道:「上午去瞧四嫂了,在那邊吃的飯。」

  四嫂一直都很好吃,早把平城一帶的美食都吃遍了,如今到了金陵,四嫂又發現了一堆新鮮的美食,晌午讓廚房做了滿滿一桌招待她。

  魏楹悄悄與殷蕙道:「自從咱們進京,我瞧著四嫂胖了一圈,都不知道是懷孕懷的,還是她胃口太好,吃胖了。」

  殷蕙笑道:「那我得去說說她,懷孕的時候可不能放縱胃口。」

  魏楹回想四嫂紅光滿面的樣子,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還擔心宮裡選秀會讓四嫂難過,沒想到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說著,魏楹小心翼翼地觀察起殷蕙來。

  殷蕙懂了:「妹妹今日出宮,是專程安慰我們這些嫂子的?」

  魏楹笑:「只安慰你與四嫂,大嫂無需我安慰,二嫂嘛,我安慰了也沒有用。」

  這話總結地沒錯,姑嫂倆對視一笑,攜手去了廳堂。

  魏楹見過這屆秀女了,過來就是想給嫂子們透露一番,五十個秀女,美貌的自然有,但也不是個個都美,畢竟這次秀女都出自金陵的世家望族,重在出身,五官端正就能入選,不像以前,都是從各地先選出當地頂尖的美人來,再一起送到京城。

  殷蕙不想魏楹繼續替她擔心,解釋道:「你三哥說了,他不需要側妃,父皇也准了,只是這事也不好到處宣揚,先前就沒告訴你。」

  魏楹一臉驚訝:「三哥不要側妃?」

  殷蕙哼了哼:「冰疙瘩一塊兒,說是不想去應酬生人,白白辜負了父皇的美意。」

  魏楹看看她,忽地笑了:「三嫂嘴上嫌棄三哥冰疙瘩,心裡不定多美呢,別的男人恨不得將天下美人都佔為己有,只有三哥情有獨鐘,只愛三嫂一個。」

  殷蕙連連擺手:「他就是冷,才不是你說的這樣。」

  上輩子她被人灌了太多這種迷魂湯,真以為魏曕眼裡只有她,結果呢?

  不知內情的魏楹卻只覺得三嫂在謙虛,看著三嫂不以為意的神態,魏楹又想笑,又十分羨慕。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三嫂與三哥琴瑟和諧,她……

  魏楹垂眸笑了笑。

  殷蕙在那笑容裡看到了苦澀,她心裡一驚,輕聲問道:「妹妹還沒放下嗎?」

  魏楹轉動手腕上的鐲子,話裡竟又透出一絲甜蜜自豪來:「放不下,也不想放。」

  平城的人都說他是區區書生,靠姐姐才得了父皇的倚重,可這三年,他替父皇出謀劃策,早已名揚天下。

  他默默無聞時她都喜歡,更何況現在。

  注意到殷蕙復雜的神色,魏楹笑了:「三嫂放心,我說過,我並不求結果,反正我現在已經是大齡公主了,最好的年華已經耽誤了,我再任性一點,就跟父皇說哪個男人我都看不上,父皇還能逼我嫁人不成?」

  父皇都能允許三哥不收側妃,她去撒撒嬌,父皇肯定也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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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3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從蜀王府出來,魏楹就回宮去了。

  之前她在城裡買了三份糕點,一份給寧姐兒,一份準備分別孝敬父皇、母妃。

  這會兒父皇應該在御書房看折子,魏楹帶著身邊的宮女往御書房走,走著走著,看到了年輕的內閣大學士崔玉從裡面跨了出來。

  魏楹放緩腳步,臉上也露出笑來。

  崔玉自然也看到了對面的三公主。

  他今年三十三了,公主也從當初的小姑娘,長成了二十三歲的公主。

  在崔玉眼中,二十三歲的公主依然年輕美貌,甚至姿色更豔,可在朝臣與百姓們看來,三公主年紀太大了,是一位被戰事耽誤的老姑娘。

  崔玉不介意做一個老男人,可他不忍心公主再繼續這麼蹉跎下去,尤其是為了他。

  他明白三公主的心意。

  從她十三四歲起,每次相遇,她望向他的眸子都帶著甜甜笑意,崔玉一開始還覺得公主是把他當兄長或小舅舅,畢竟他與世子爺他們年齡相近,公主調皮,有時候會像世子爺他們那樣喚他玉郎,有時又會跟著五爺喚他小舅舅。等崔玉意識到三公主的情意時,他明知不該心動,卻又起了情思。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可他知道他與她沒有可能。

  崔玉只盼著,她越來越大,王爺會為她訂下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她還小,感情變得也會快。

  可崔玉一直也沒有等到她的婚訊。

  皇上當初謀劃大事時,因為把他當心腹,曾笑著向他透露過她的那個夢。

  皇上把她的夢當吉兆,崔玉卻心跳如鼓,他隱隱覺得,那只是公主的拖延之策,她編造的那個「全京城最有才學的男子」,可能說的就是他。

  怎麼就這麼傻。

  三年戰事,王爺再忙,只要她沒有編造那個夢,王爺都能找時間為她擇婿。遠的不提,王爺身邊就有幾名並不遜色楊鵬舉、馮騰等人的年輕武官。可她狡猾地編了那個夢,王爺奉為吉兆,哪裡還會再急?

  都被人說成老公主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崔玉垂眸,朝走近的三公主行禮,一臉清霜,那是刻意做出來的冷淡。

  魏楹並不介意,反正都是老姑娘了,她的膽子也更大起來,若無其事地招呼道:「玉郎又來見父皇,是有什麼事嗎?」

  崔玉低聲道:「皇上命臣留意進京的考生,若有品貌皆佳者,即可列為駙馬備選。」

  魏楹怔了怔,隨即笑了出來。

  崔玉第一次隨父皇出征,走得太急太快,她沒有時間與他道別,直到平城遇難父皇帶兵來救,後來大軍在平城一直休整到過年。父皇第二次出征之前,魏楹終於找到機會單獨見到了崔玉。

  戰場凶險,他一個文人,魏楹很怕,她也終於送出自己親手繡的手帕,鼓起勇氣訴說了衷腸。

  他不肯收,像現在這般繃著臉垂著眼,拿禮法說事。

  魏楹當時就告訴他,她不是非要與他在一起,只是不想留任何遺憾,隨便他喜歡不喜歡,她喜歡就夠了。

  「這樣啊,那就辛苦玉郎了,對了,前幾日我也聽父皇說,他準備趁這次選秀替玉郎選一位名門淑女為妻呢,算算時間,玉郎的親事應該會比我的先定下來,說不定比五弟還先成親,我就等著喝你的喜酒了。」

  她的聲音清靈動聽,語氣也歡快,彷佛她真的這麼想。

  崔玉飛快看她一眼,笑容溫和道:「臣也等著喝公主與駙馬的喜酒。」

  魏楹仍是那無憂無慮的樣子:「那你有的等了,我已經決定協助母后修書了,修書大概要花兩三年吧,修完書我還要去各地走走,代父皇體察各地民情,反正都是做老公主,替父皇替百姓做些實事,總比白白在京城游手好閒的強。等我在外面走累了,也許就會回來選個駙馬,不過在那之前,我這個老公主可能會先喝玉郎兒女的喜酒吧。」

  說完,魏楹便繞過他,腳步輕快地去了御書房。

  崔玉保持垂眸看地的姿勢,頓了頓,繼續朝前走。

  一男一女,背道而馳。

  御書房內,永平帝剛打開新的一封奏折,沒看幾眼,女兒提著兩盒糕點,笑盈盈地進來了。

  別人都說三公主是老公主,可在永平帝眼中,女兒還是那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別的子女都敬他畏他,只有小女兒純粹把他當爹爹。

  「早上出宮,現在才回來?」永平帝放下奏折,假意不滿地道。

  魏楹:「是啊,這家糕點鋪子生意太好了,為了孝敬父皇,我從早上一直排隊到現在。」

  永平帝笑著搖搖頭。

  魏楹打開糕點,拿出一塊兒遞過來:「父皇最近太忙了,人都瘦了,快多吃點。」

  永平帝的確忙,帝位才交接不到半年,他要監督舊臣有沒有二心,也要監督新臣會不會居功自傲,再加上百姓民生邊疆異動,總之有操不完的心。

  不過,再忙他也不會忘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馬上春闈就要開考了,朕一定挑個儀表堂堂的狀元郎給你。」永平帝吃兩口糕點,笑著對女兒道。

  魏楹坐在御桌對面,雙手托著下巴,目光率真地看著父皇:「父皇,我不想嫁人。」

  永平帝臉色一變。

  魏楹先分析起來:「您看啊,我現在是公主了,您最寵愛的公主,您還賜了我公主府,我真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如果您塞給我一位駙馬,我就無法逍遙自在了,我得費心思與駙馬相處,讓我討好他吧,我不樂意,讓人家討好我吧,駙馬與他的家人可能還嫌棄我公主架子大。再說,就算我與駙馬一見鐘情相親相愛,還有生孩子那關呢,萬一我難產……」

  「住嘴,小姑娘家的,胡說什麼!」永平帝終於聽不下去了,沉著臉打斷道。

  魏楹繼續嘀咕:「本來就是嘛,父皇再厲害,能保證我肯定不會難產嗎?聽說生孩子很痛,我不想生。」

  永平帝:「女人都要生,除了少數幾個,大多數人不都好好的?」

  魏楹:「他們是沒辦法,窮人家需要嫁女兒換聘禮,富貴人家需要女兒聯姻,總之就是女兒肯定要有點用處,可我是公主,我爹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皇帝,父皇您說,您需要從我的婚事裡獲取什麼好處嗎?」

  永平帝瞪著女兒道:「父皇什麼好處都不需要,就想你嫁個如意郎君,兒女繞膝,免得孤苦到老。」

  魏楹笑了,繞過來抱住永平帝的胳膊:「我就知道父皇疼我,可就算女兒不嫁人,『孤苦』二字也與女兒沾不到邊啊,首先女兒有銀子有自己的公主府,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富貴,如果孤單了,女兒可以養戲班子唱戲,可以養貓養狗,可以去兄嫂們家裡做客與嫂子們打牌,再不濟,女兒還可以養幾個面首嘛。」

  永平帝:「你……」

  魏楹嘿嘿笑,跳開幾步,又隔著桌子道:「父皇,我最近翻了不少公主志,我發現啊,以前的公主們出嫁後,就沒有幾個如意美滿的,和親的自不必提,有的公主本身弱,被夫家欺凌也不敢說,有的公主本身賢惠,卻因為駙馬觸犯律法受連累,有的公主善妒,不允許駙馬納妾,還要被御史參,反倒是那些沒有出嫁的,過得才是真快活。父皇,您賜我封號『長樂』,不就是希望我快活自在嗎,您若只想我嫁人生子,那怎麼不封我做『相夫』公主?」

  永平帝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女兒,看著女兒像小鳥一樣一會兒飛到他身邊一會兒又飛到對面,看著女兒那張小嘴叭叭叭地講了一堆歪道理,說是歪道理吧,又有那麼一點道理。

  女子出嫁從夫,哪怕是公主也要套上一堆條條框框,逾越了,即便駙馬一族不敢置喙,還有朝廷的御史。

  想想大女兒,與趙茂夫妻不和,卻礙著孩子礙著名聲,不能隨心休夫。

  二女兒現在倒是春風得意,據說生孩子時也遭了不少罪。

  魏楹見父皇有在考慮了,又湊過來撒嬌:「父皇,您就說,您覺得天底下哪個男人能配得上您最寵愛的公主?」

  永平帝不接這話,看著她道:「可你不是做過夢,夢見父皇給你挑了一個全京城最有才華的男子?」

  魏楹:「問題是,怎樣才算作最有才華?狀元郎肯定有才,可每三年都會出一個狀元,萬一下屆狀元比這次的更有才呢?」

  永平帝竟然無言以對。

  魏楹插科打諢道:「也許女兒夢見的是天上的文曲星,等女兒壽終正寢就會飛升成仙,與文曲星相會去,到時候您是玉皇大帝,一賜婚,不也應驗了我的夢?」

  這夢編得可夠美的,永平帝聽得又笑又氣,忽然伸手捏女兒的腮幫子:「你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魏楹連連喊痛。

  永平帝很快鬆開女兒,看著女兒委屈巴巴揉臉的嬌俏模樣,永平帝嘆了口氣:「父皇也算明白了,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想嫁人,可不嫁人,你做什麼?」

  魏楹就把她對崔玉說的那番計劃說了一遍,她並不是故意氣崔玉,她是真的深思熟慮過。

  崔玉在內閣做事,輔佐父皇,她也不想白白享受父皇的寵愛卻只做個吃閒飯的,她想做父皇的眼睛去看看天下黎民過得如何,她想替百姓們做些實事,如此,她過得充實,百姓與御史們也不會詬病她什麼。

  永平帝沒想到女兒還有這麼大的抱負!

  「父皇,我是您的女兒,注定會載入史書,女兒不想後人只知道女兒嫁了何人生了幾個孩子,女兒想做些實事,哪怕只有一件做成了被人頌揚,那也是女兒的美名。」

  魏楹跪下來,目光堅定地道。

  永平帝被這話打動了,扶起她道:「好,父皇應了你,只是修書枯燥、巡視民間奔波辛苦,你可受得了?」

  魏楹笑道:「女兒不怕苦,只怕虛度此生。」

  .

  另一頭,隨著秀女們即將教習完畢,崔淑妃也找機會見了一次弟弟。

  淑妃:「玉郎,你這年紀委實不小了,趁這次選秀趕緊定下一個吧,咱們崔家還指望你傳宗接代呢。」

  崔玉笑道:「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崔姓大宗,就是少了弟弟這一脈,也絕不會斷掉。」

  淑妃催婚催了這麼多年,各種話都說盡了,輕嘆道:「你還是怕再剋了人家?」

  崔玉:「嗯,關乎人命,寧可信其有,皇上、皇后娘娘厚愛於我,還勞姐姐替我轉達歉意。」

  淑妃看著年過而立依然玉樹臨風的弟弟,忽地搖搖頭,低聲道:「你也喜歡楹兒,是吧?」

  崔玉大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姐姐。

  淑妃苦笑道:「你是姐姐最牽掛的人,你的婚事也是姐姐的一塊兒心病,你的眼睛看向哪裡,別人注意不到,姐姐看的到。」

  面對姐姐復雜的視線,崔玉無法否認,只問:「此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淑妃搖搖頭。別人誰又在乎弟弟呢,皇上在乎,但皇上在乎的人太多,分心乏術,郭賢妃出身將族,性情爽朗卻沒有那麼細心,一直都沒發現魏楹的痴情。

  都是好孩子,偏偏錯了輩分。

  淑妃心酸,偏頭拭淚。

  崔玉慚愧地跪了下去:「是我連累姐姐費心了。」

  淑妃苦笑著來扶他:「姐姐只是心疼你,並無責怪你的意思。」

  崔玉看著她,道:「我不苦,能與公主遙相守望,我已知足。」

  公主痴情,他無法回應,唯一能做的,便是遠遠地守著她。

  假以時日,她變心嫁人,他樂見其成,她若不嫁,他便陪著,至死為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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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初,春闈尚未發榜,宮裡的選秀有了結果。

  桂王魏暻賜婚世家王氏之女,今年五月大婚,次年兩位側妃進府。

  端王魏陽賜了兩位側妃,七月同時進府。

  楚王魏昳賜了兩位側妃,九月同時進府。

  湘王魏昡賜了兩位側妃,冬月同時進府。

  王爺迎娶側妃,婚禮比迎娶王妃進府簡單多了,所以短時間連續操持禮部也忙得過來。

  賜婚聖旨分別被送到了幾座王府。

  楚王府,紀纖纖看過聖旨,發現婆婆挑了一位娘家侄女李靜柔給魏昳做側妃,哪怕婆婆提前與她打了招呼,紀纖纖還是很生氣。表哥表妹的,天生就比旁人多了一層情分在,看婆婆那年紀一把卻仍然風韻猶存的樣子,這個李靜柔肯定也是個美人,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美人,她都二十八了,爭寵能爭得過人家?

  要怪還怪魏昳的舅舅多,四個舅舅,再分別妻妾成群,表妹們嫁了一波,還有一波,就說這個李靜柔,給魏昳當女兒都快夠了!

  庶出的也就罷了,偏偏李靜柔還是魏昳二舅續弦所生的嫡女!

  紀纖纖對著聖旨生悶氣,至於另一個側妃,據說模樣一般,倒不值得她在意。

  生過氣,紀纖纖突然好奇起殷蕙那邊的情況來,按理說,殷蕙出身不高,皇上皇后該賜兩個名門側妃補償蜀王才對。

  「備車,我要出門!」紀纖纖揚聲吩咐道,自去換衣裳了。

  蜀王府。

  殷蕙正在試穿新做的幾套春裝,這幾天陽光燦爛,天彷佛一下子就熱了起來,有時候熱得殷蕙都覺得直接穿夏裝都行了。

  可春裝剛做好,不穿多浪費!

  「娘真好看!」寧姐兒站在一旁,用看仙女的驚奇眼神看著娘親穿著漂亮的衣裙走回去再走出來,彷佛這麼看一天也看不夠,連院子裡的鳥語花香都吸引不了她了。

  殷蕙笑道:「寧寧也有,很快就送過來啦。」

  寧姐兒就很高興。

  這時,門房派人來通傳,說楚王妃來了。

  殷蕙大概猜到紀纖纖為何而來,叫金盞先去廳堂招待紀纖纖,她回內室換衣裳。紀纖纖這會兒心情不好,她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過去,無異於火上澆油,雖然殷蕙不怕紀纖纖什麼吧,可都是妯娌,平時相處也還算融洽,又何必給紀纖纖添堵。

  脫下一套,再穿上一套,這就耽誤了些功夫,等殷蕙終於來到廳堂,紀纖纖見到她,便習慣地刺了一句:「三弟妹的架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讓我好等。」

  殷蕙笑道:「剛剛與寧寧玩鬧,頭髮都亂了,重新梳了一遍。」

  紀纖纖聽了,好奇地打量起她來:「還有心情哄孩子,你沒收到賜婚聖旨?」

  殷蕙茫然道:「什麼賜婚聖旨?」

  紀纖纖:「當然是冊封側妃的聖旨。」

  殷蕙就搖搖頭。

  紀纖纖皺皺眉,困惑道:「不應該啊,咱們離得這麼近,傳旨公公順路的事。」

  殷蕙坐到她對面,示意丫鬟們退下,關心地問:「二嫂已經收到了?兩位側妃都是哪家的閨秀?」

  紀纖纖就先給她解釋了一遍,雲淡風輕的語氣,彷佛她根本不把側妃們放在心裡。

  殷蕙沉默片刻,低聲道:「不瞞二嫂,側妃的事,王爺與我提過,說他不想納側妃,還去與父皇說了,只是不到最後一刻,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側妃賜過來,先前就沒跟你說。」

  紀纖纖眼睛都瞪大了:「三爺不要側妃?」

  殷蕙點點頭,搬出魏曕不喜應酬陌生女人的說詞。

  紀纖纖先是不信,不信有男人會拒絕這種豔福,可是,蜀王府沒有收到賜婚聖旨是真的,有這個事實在前,魏曕又是那麼冷冰冰的人,這種奇事發生在他身上,好像又沒什麼稀奇的。

  紀纖纖再次看向對面的殷蕙。

  因為剛剛頻繁更換衣裙,又快步趕過來待客,殷蕙的臉白裡透紅,越發顯得嬌豔動人。

  紀纖纖不由地冒出一個念頭,魏曕拒絕側妃,究竟是因為他本性冰冷不貪女色,還是因為他太喜歡殷蕙,願意給她專寵?

  殷蕙在紀纖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嫉妒。

  幸好兩人不是一個夫君,若同侍一夫,紀纖纖可能會吃了她!

  「也許傳旨公公還沒過來。」殷蕙看看院子裡,找話轉移紀纖纖的嫉妒之火。

  紀纖纖心情復雜,不過,確實也有這種可能。

  「罷了,你這邊可能就沒有了,我去大嫂、四弟妹那邊瞧瞧,你要隨我一起去嗎?」紀纖纖漫不經心地問。

  殷蕙提醒她道:「這時候過去不太好吧?咱們離得近,平時也經常走動,可今日側妃的事剛定下來,咱們做正妃的就彼此走動,傳出去可能會引起閒言碎語。」彷佛正妃們要同仇敵愾對付側妃似的。

  紀纖纖完全是心浮氣躁才忘了這層,被殷蕙一提醒,她也就反應過來,笑了笑:「三弟妹說得對,那我先回去了。」

  殷蕙送她出門。

  紀纖纖回了楚王府。

  魏昳在戶部做事,側妃的事,母妃早把心儀的人選告訴他了,不過他也好奇最後到底定的是誰,所以下午就回來的早一些。

  自有管事將側妃人選告訴了他。

  與之前的人選一樣,魏昳點點頭,去見紀纖纖。

  紀纖纖在次間的榻上躺著休息,看到他,先飛了一記眼刀過來。

  丫鬟們識趣地退下,等她們走了,魏昳便湊到紀纖纖身邊,抱著人道:「什麼側妃不側妃的,還不都是妾,名分上她們越不過你去,寵愛上更是不可能超過你。」

  紀纖纖嘲諷道:「我現在尚有幾分姿色,你還願意說甜言蜜語哄我,等再過幾年我老了,你連哄我都不稀罕了。」

  魏昳:「那不可能,你老了我也老了,咱們之間是多少年的夫妻情分,到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冷落你。」

  紀纖纖仍舊提不起神來。

  魏昳使出渾身解數哄妻子高興,最後去內室床上滾了一圈,紀纖纖心裡才舒服點,懶洋洋靠在他懷裡,打聽起蜀王府的事情來:「三弟妹是這麼說的,難不成三爺真沒收側妃?」

  魏昳倒是知曉內情,先是宮裡的溫順妃在母妃面前透露出來,母妃難以置信,叫他過去揣摩三弟究竟是怎麼想的。

  魏昳覺得三弟沒什麼復雜的想法,這小子從小就冷,以前他還故意引導三弟,帶三弟去欣賞歌姬跳舞,結果那麼迷人的脂粉香,三弟竟然受不了,眉頭緊鎖臉色也難看,彷佛歌姬們塗的都是屎,沒看一會兒就走了。

  不過,他怕提前告訴紀纖纖,紀纖纖會撒嬌讓他也去拒了父皇,魏昳就沒說。一則,他想要側妃,於公於私都想要,二則,就算他不想要,他也不敢去父皇面前開這個口,三弟不通人情世故什麼話都敢說,不怕惹父皇生氣,魏昳沒那個勇氣,老四當初猶豫了一下,都被父皇罵了。

  「他確實沒收。」魏昳簡單道。

  消息得到證實,紀纖纖就像吃了一顆青橘子那麼酸,憑什麼啊,她身份比殷蕙高出那麼多都要受妾室的氣,殷蕙卻能獨享男人的寵愛,如果殷蕙美得人間只此一份也就罷了,偏偏她的美貌也沒輸殷蕙什麼!

  酸啊酸,紀纖纖突然一手揪住魏昳的耳朵,邊擰邊道:「我沒三弟妹美嗎?你怎麼不肯那麼待我?」

  如果大家身邊都有妾室,誰也不用羨慕誰,紀纖纖也不在乎了,可是,殷蕙不一樣!

  魏昳疼得直哎呦,一邊討饒一邊解釋道:「你美!你比她美!問題是,不是你們誰更美的關係,是老三不正常,否則換成我娶三弟妹,我照樣納妾……哎,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夫妻倆在床上胡鬧的時候,蜀王府那邊,魏曕也從刑部回來了。

  今日他翻了一天的卷宗,要辦的案子卻毫無頭緒,心情便不太好。

  在前面擦拭更衣,換過常服,魏曕呼口氣,去後宅看孩子們。

  孩子們沒什麼稀奇,倒是殷氏,穿了一條以前都未穿過的桃粉色褙子,水靈嬌豔,彷佛新嫁時候。

  這才剛進三月,她便穿得這麼少了,還說不好美。

  夜幕降臨,孩子們也都回房休息了,魏曕跟著殷蕙進了內室,轉身手就抓住了她的腕子。

  殷蕙詫異地看著他。

  魏曕捏起那層單薄的衣衫料子,不讚成地道:「春捂秋凍,你換得這麼快,仔細著涼。」

  白日確實暖和,早晚還是有點冷的。

  殷蕙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突然靠到他懷裡,抱著他的腰蹭了蹭。

  魏曕身體一僵。

  殷蕙仰頭,桃花眸子亮晶晶地望著他:「特意為您打扮的,好看嗎?」

  魏曕抿唇,現在誇她好看,明日她敢穿得更薄。

  殷蕙怕他不明白,唇角上揚,一手順著他的衣袖道:「宮裡給王爺們賜婚側妃的旨意都下來了。」

  魏曕忽然知道她為何刻意精心打扮了,伸手就把人橫抱起來。

  殷蕙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目光盈盈地看著他:「別的王爺都有新鮮美人入府,就您沒有,您真不後悔?」

  魏曕反問:「我若後悔,你又如何?」

  殷蕙咬唇,哼了一聲:「那我就把新衣裳都送給妹妹們去,我繼續穿舊衣,反正您也不稀罕看了。」

  無論澄心堂還是蜀王府,都沒有通房妾室伺候,所以殷蕙也很少會露出這種拈酸的嬌態。

  魏曕很受用,嬌妻在懷,刑部的案子也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殷蕙感受著他越來越熾的興致,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

  無論明年如何,至少現在,他們夫妻確實算得上恩愛吧,盡管他不納側妃,根本與她沒多少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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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年之計在於春,選秀結束不久,永平帝在朝堂上宣布,本月下旬,他要帶著一批官員還有他的五個兒子以及五歲以上的孫子們,去金陵城外的皇家別苑春耕。

  那座別苑乃是先帝建都金陵時所建,裡面的園林風光之美、亭台樓閣之巧自不必說,特別之處就在於,別苑裡還有幾畝田地。

  先帝出身貧寒,深諳「民以食為天」的道理,當年初建國時正是百廢待興之際,為了鼓勵百姓們種地,先帝不但以身作則親自耕種勸農,還專門設立了「司農司」,負責百姓們開墾荒地的管理獎賞,以及民間關於田地的糾紛。

  如今永平帝登基,前面三年的戰事也耽誤了燕地、河南、山東、淮北一帶的耕種,無論為了戰後的休養生息還是為了奉行先帝的節儉愛農的家訓,永平帝都要繼續把別院的田地種起來,不僅今年要種,以後年年都要種,等他駕崩的時候,他還要叮囑繼位的兒子繼續種下去。

  皇帝老子興致勃勃地要帶兒孫們種地,魏曕等王爺們自然不能拒絕,甭管心裡怎麼想,都得表現出讚許擁戴來。

  黃昏魏曕從刑部回來,半路上與魏昳碰到了。

  魏曕騎馬,魏昳坐著馬車。

  魏曕本想讓兄長的馬車先行,沒想到魏昳挑開簾子,非要他上車說說話。

  魏曕只好讓長風牽馬跟著,他跨上了馬車。

  魏昳讓出一半的主座來,先打聽魏曕在刑部的差事辦得如何。

  魏曕道:「這三年積攢的案子太多,還有的查。」

  魏昳嘆道:「誰說不是呢,案子還能拖拖,耽誤幾天也沒什麼,戶部這邊,今日這裡要銀子,明天那裡要軍餉,國庫都快空了,戶部尚書還讓我想辦法,我又不是財神爺,變不出銀子來,能有什麼轍?」

  都說戶部油水多,父皇剛讓他去戶部時,他還很高興,覺得自己的差事比老三、老四、老五的都強,父皇心裡還是看重他的,結果到了戶部,魏昳才發現這會兒的戶部就是個坑,國庫因戰事空虛,可能裡面有多少銅板都記得清清楚楚,誰還敢撈油水?

  魏曕看得出兄長是真的愁,可刑部的差事也沒有兄長說得那麼簡單。

  有的案子能拖,有的案子卻必須盡快破掉,譬如殺人放火等大案,嫌犯不一定是真凶,如果放縱真凶在外逍遙,只會有更多百姓遇害。

  只是,兄長叫他上來只為訴苦,魏曕便沒有深談刑部的事。

  「熬過今年秋收就好了。」

  魏昳抱怨一堆,魏曕只安慰了這一句。

  魏昳也不指望魏曕能提供什麼好點子,再次嘆口氣,又聊起今日早朝父皇宣布的春耕之事:「父皇真是,精力無窮啊!」

  話好像是在誇永平帝年富力強,可那語氣,明顯是抱怨永平帝閒的沒事自討苦吃。

  魏曕默默聽著,沒有搭言。

  魏昳忽然記起三弟是練武的,打仗都不怕,還會在意拿鋤頭?

  也就是說,他跟三弟抱怨種地辛苦,無異於對牛彈琴。

  車廂裡尷尬了一會兒,楚王府到了。

  魏昳鬆口氣,客氣地邀請魏曕去裡面喝茶。

  魏曕謝絕,跨上自己的白蹄烏,繼續往蜀王府那邊去了。

  魏昳負手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嘆口氣。

  廳堂裡面,紀纖纖在聽二郎講他今日在宮裡讀書的見聞,莊姐兒坐在母親身邊聽著,時而提問,四郎安靜地站在一旁。

  魏昳跨進來,三個孩子齊齊喊父王,莊姐兒則撲過來。

  魏昳摸摸女兒的頭,對紀纖纖道:「開飯吧,餓了。」

  紀纖纖見他神色疲憊,猜到今日的差事又不順心,拿眼神示意孩子們懂事點,這就吩咐丫鬟們備飯。

  晚飯擺好,魏昳吃了兩口,忽然對二郎、四郎提了春耕之事。

  十二歲的二郎又驚又煩,小聲嘀咕道:「皇祖父想種地,他自己去就行了,為何還要叫上我們。」

  魏昳心想,果然兒子才跟他一條心,話能說到一處去。

  但他自己不滿歸不滿,嘴上卻要嚴厲地批評二郎:「皇祖父是要讓你們體會農耕之苦,愛民惜民,休要抱怨。」

  二郎抿抿嘴。

  魏昳見四郎並未叫苦,滿意地點點頭。

  蜀王府。

  魏曕直到吃完晚飯,才對一家人說了此事。

  九歲的衡哥兒有點擔心:「父王,我不會種地。」

  他都不會,循哥兒就更不會了。

  魏曕少時倒是跟著父皇在燕地種過幾次,種地、開荒,什麼累活兒都上過手,後來燕地田野肥沃百姓們豐衣足食,父皇才不再親自下地勸農,導致衡哥兒這一代還沒有機會嘗試。

  魏曕就對殷蕙道:「明日你叫管事採辦幾套耕具,初十休沐,我帶他們把陶然居的地種了。」

  殷蕙笑著點頭,衡哥兒、循哥兒也都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寧姐兒不是很懂爹爹娘親哥哥們在說什麼,抓起一塊兒做成桃花形的青菜肉餅,津津有味地吃著。

  那肉餅混雜了金紅色的火腿丁、鮮綠色的青菜沫兒、星星點點的黑芝麻,葷素搭配,賣相也誘人。

  不但寧姐兒有,衡哥兒、循哥兒兄弟倆面前也擺了一盤。

  小時候的衡哥兒一點都不挑食,可他現在大了,更愛吃肉,娘親的青菜肉餅做得再好看,他也不吃了。

  循哥兒吃了一塊兒,也覺得不太好吃,對娘親道:「娘,我想吃豬肉饃。」豬肉饃肉更多。

  殷蕙笑道:「明天娘叫人去街上看看有沒有賣的。」

  豬肉饃要屬廖秋娘做得最好吃,就是不知道已經做了世子夫人的廖秋娘有沒有再在金陵開一家鋪子。

  孩子們挑,魏曕不挑,差事累他胃口也好,把兄弟倆剩下的五六塊兒青菜肉餅都吃了。

  殷蕙趁機教導孩子們:「看,爹爹吃得多,所以才長得這麼高。」

  正好魏曕站了起來,兄妹三個齊齊仰頭,看著高大偉岸的爹爹,小臉上都寫滿了崇敬。

  轉眼到了三月初十。

  殷蕙不但置辦了耕具,還給魏曕與兒子們分別準備了兩套粗布短褐,短褐是村裡百姓常穿的衣裳,上衣下褲,衣擺很短,不及膝蓋,方便做事。

  衣裳昨夜就掛在架子上了,早上魏曕起來,直接換上。

  都說人靠衣裝,可魏曕穿錦袍像皇親國戚,換上這種粗布衣裳,從後面還瞧不出什麼,只覺得這漢子高大健壯,等他轉過來,露出那張俊美又冷肅的臉,登時叫人不敢把他當普通的農家漢子輕視。

  魏曕繫好腰帶,一偏頭,就對上了床邊她上下打量的視線。

  目光相對,殷蕙突然放下帳子,輕聲斥道:「哪裡來的粗人,王妃閨房也是你可擅闖的。」

  魏曕怔了怔,再看那躲在精美紗帳後隱隱約約的美人身影,胸口忽地竄起一把火來。

  就在此時,院子裡傳來了孩子們的說笑聲。

  魏曕只好將那把火按了下去。

  出去一瞧,衡哥兒、循哥兒都是粗布短褐的打扮,頭上繫著布巾,只是兄弟倆膚白唇紅,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寧姐兒還是一身漂亮的襦裙,見爹爹與哥哥們都打扮得奇奇怪怪,女娃娃好奇地看來看去。

  殷蕙出來了。

  魏曕看她一眼,仍是一身色彩明豔的薄紗衣裙,在他們父子三個的襯托下,哪裡還是王妃,都快像下凡的仙子了。

  「寧寧想穿成哥哥們這樣嗎?」殷蕙在魏曕身邊坐下,笑著問女兒。

  寧姐兒立即搖頭,哥哥們的衣裳好醜,她喜歡自己的,也喜歡娘親的。

  魏曕聽著看著,已經能想到女兒長大之後,肯定也會像殷氏那般好美。

  吃過早飯,一家五口一起去了陶然居。

  長風、安順兒已經在這邊等著了,陶然居前院的兩塊兒菜園子前也擺了幾套耕具,包括一頭拉犁的黃牛。

  前兩日殷蕙命人先給菜園子灑了水,又曬了一日,如今地上微微濕潤,正適合耕種。

  魏曕不需要他人幫忙,讓下人們都出去了,只他們一家五口在陶然居待著。

  他先帶著衡哥兒、循哥兒熟悉這頭牛,然後他在後面扶犁,衡哥兒、循哥兒一起在前面牽牛。

  犁出第一條溝,父子三人換過來,他來牽牛。

  扶犁也需要力氣,衡哥兒、循哥兒都很認真,連續犁了三條溝,兄弟倆的臉蛋都紅紅的,額頭冒出了汗。

  魏曕道:「有的百姓人家沒錢養牛,純靠力氣拉犁推犁。」

  衡哥兒、循哥兒看看自家的黃牛,都是難以想像的樣子。

  寧姐兒看著爹爹與哥哥們忙來忙去,好幾次都想過來玩,可是看見他們的褲腿上沾了土,她又不肯了,乖乖地待在娘親身邊。

  殷蕙笑道:「娘教你播種好不好?」

  寧姐兒點點頭。

  殷蕙將裙擺撩起別在腰間,讓寧姐兒抱穩裝菜種的小陶盆,她抱起女兒,沿著第一條溝,捏一點菜種,給女兒示範起來。

  寧姐兒覺得很好玩,讓娘親拿陶盆,她抓起一把菜種,彎腰低頭,認認真真地灑下去。

  這種姿勢殷蕙哪受得了,沒走幾步就把寧姐兒放了下去。

  這會兒寧姐兒也不怕踩土了,等娘親幫她別好裙擺,小丫頭便迫不及待地繼續播種。

  魏曕看了過來。

  春光明媚,娘倆都穿著一套桃紅色的襦裙,女兒頭上梳了兩個小髻,繫上粉色髮帶,嬌憨可愛。殷氏梳的是流雲髻,頭戴玉簪,鬢邊簪一枝雙花海棠,因為要扶著女兒,她彎著腰,修長白皙的脖頸一覽無餘,露出的側臉更是人比花嬌,風情萬種。

  魏曕想,她若真是田間耕種的少婦,生得這般容貌,恐怕早被一群鄉野紈絝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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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4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正為生計奔波的百姓怕是難以從種地裡品味出什麼樂趣,可魏曕父子就不一樣了。

  這父子三個,當爹的想教導孩子們體驗農耕之苦,衡哥兒、循哥兒純粹是覺得好玩,父子配合,再加上殷蕙、寧姐兒幫忙播種,一個上午過得充實無比,真將兩塊兒菜地拾掇了出來。

  最後,魏曕帶著兒子們去溪邊提水。

  他一手拎著一個水桶,衡哥兒、循哥兒分別攥著桿子的一頭,共同抬一隻小一些的水桶。

  溪是從王府北面的河道裡引進來的活水,從陶然居附近蜿蜒而過,供應著王府花園內的所有水景。

  裝滿水桶,爺仨再一起回來。

  魏曕走在後面,看著前面的兩個兒子。

  衡哥兒個子高,但他故意歪著肩膀走,放低手的位置,這樣水桶便順著桿子一點點劃到他那邊,減輕了循哥兒這頭的負擔。小兄弟倆頗有野心,將水桶裝得滿滿,於是一邊走一邊灑,在地上留下一條打濕的小道,循哥兒心疼得都快哭了,捨不得水灑出去。

  衡哥兒:「沒關係,下次我們少裝點。」

  循哥兒回頭看父王,就見父王雙手拎著的水桶裝得也很滿,卻幾乎沒怎麼灑。

  這下子,循哥兒更欽佩父王了。

  爺仨回了陶然居。

  寧姐兒一個人在院子裡玩,魏曕看向中間的堂屋,房門開著,殷蕙正在將食盒裡的飯菜一樣一樣取出來擺在飯桌上。春風穿堂而過,吹動她輕薄的紗裙衣擺如水面的波紋蕩漾,那畫面,竟真有幾分農家少婦做好午飯等待丈夫孩子歸來的溫馨感。

  放好水桶,魏曕分兒子們一人一個葫蘆瓢,朝溝渠裡灑水。

  寧姐兒跑過來也要玩。

  殷蕙見了,跑過來要抓住女兒,她才幫女兒洗過手臉換上一套新的襦裙,再玩水兒肯定會弄髒。

  「爹爹抱!」

  娘親越追,寧姐兒跑得越快,魏曕怕女兒踩進泥巴裡,幾個大步趕過來,將女兒高高抱起。

  寧姐兒摟住爹爹的脖子,回頭看向娘親。

  殷蕙道:「該吃飯了,不許再玩。」

  寧姐兒指向菜地:「澆水!」

  女兒貪玩,殷蕙看向魏曕。

  剛剛她心思基本都在女兒身上,要麼就是看看兒子們忙碌的姿態,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忙碌半日的魏曕臉都曬紅了,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沿著臉龐滑下來,再加上他身上的粗布短褐,竟真的像一個才結束農忙的魁梧農夫。

  陌生之餘,對上他灼灼的視線,殷蕙莫名心慌。

  殷蕙看看旁邊的水桶,再掩飾般看向衡哥兒、循哥兒,與他道:「飯都送過來了,先吃吧。」

  魏曕將女兒塞給她:「馬上好了,你們先去裡面等著。」

  說完,他繼續去澆水了。

  寧姐兒不要走,殷蕙就抱著她在菜地一旁看著。

  兩塊兒菜地還挺大,魏曕又去提了一回水才全部澆完,剩下的水父子三個拿來洗手洗臉。

  來到廳堂,循哥兒一眼就看到桌上擺了兩個放烤肉饃的盤子!

  殷蕙看眼魏曕,笑著道:「金陵也開了一家烤肉饃鋪子,跟平城那家味道一樣。」

  孩子們聽不懂,魏曕就知道,金陵這邊的鋪子也是馮騰的妻子廖秋娘開起來的,廚娘們都得了廖秋娘的指點。

  話說回來,這烤肉饃的味道確實不錯。

  因為要體驗農家生活,今天的午飯也比較簡單,主食就是烤肉饃,再來一道涼拌豆腐一個小炒菜,以及一道鮮美的魚湯。

  吃飽喝足,魏曕又去河邊提水了。

  歇過晌還要在後院栽果樹,所以晌午一家人也在陶然居過了,衡哥兒、循哥兒幹了一上午的力氣活,躺到東屋的榻上沒多久就睡著了。寧姐兒哼著要去找爹爹,結果殷蕙剛把女兒抱出陶然居的木門,小丫頭已經趴在她肩膀睡著了,不遠處魏曕提著水桶走了過來。

  殷蕙就在門口等他,然後問:「提水做什麼?」

  魏曕看著她道:「擦擦身上。」

  殷蕙不解:「下午不是還要忙?」

  這邊都沒準備讓他換洗的衣裳,想的就是下午忙完回正院那邊洗。

  魏曕沒解釋,跟著她往裡走,到了堂屋,走在前面的魏曕側轉過身,提醒她道:「放好寧寧,你就過來。」

  說完,他拎著水桶去了西屋。

  殷蕙的心砰砰直跳,這男人,真是力大無窮了,種了一上午的地居然還有餘力。

  等她將寧姐兒放到熟睡的兒子們身邊,又在旁邊看了會兒,確定三個孩子都睡沉了,殷蕙才悄悄退出去,帶上門,前往西屋。

  才走到門口,就聽裡面傳來輕微的水聲。

  可能剛剛魚湯喝多了,殷蕙只覺得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熱,挑簾走進去,一抬頭,就對上魏曕未著中衣的後背。

  同一時刻,魏曕也回過頭來,看到她,低聲道:「落閂吧。」

  殷蕙垂著眼,轉過去,輕輕地插好門閂,怕發出聲響驚醒那邊的孩子們。

  裡面還有層門簾,這一放下,外面怎麼也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了。

  她剛做好,魏曕就又叫她了,要她過去幫他擦拭。

  殷蕙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站到他面前的時候,他身上的熱氣無形地撲過來,殷蕙鬼使神差地想起兩人的新婚夜,她第一次為他寬衣,也是如此緊張。

  「早上你在床上,說的什麼?」

  魏曕看著她輕輕顫動的睫毛,忽然問。

  殷蕙手一抖,知道他指的是那句。

  當時他打扮得像個農夫,她一時興起,開了句玩笑。

  「沒說什麼啊。」殷蕙蚊吶似地敷衍道,擦拭的力道越來越輕。

  魏曕抓住她的手:「你問我是哪裡來的粗人。」

  殷蕙確實是這麼說的,可自己說出來沒什麼感覺,現在聽他重復一遍,殷蕙便臉上著火一般,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窘迫讓她的脖頸都浮上了一層海棠薄粉。

  魏曕猛地將她錮到懷裡,另一手抓住她下意識推過來的手,俯身在她耳畔道:「王妃尊貴,怎麼也來伺候我這粗人?」

  殷蕙只覺得腦海裡轟的一聲,然後他竟真的像個粗人那般對待起她來。

  恍惚間,殷蕙也好像變成了一個她不認識的雖尊貴美豔卻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王妃,平時簇擁她的僕人侍衛乃至王爺夫君都不見了,只剩一個不知從哪裡闖進來的粗野狂徒。

  等殷蕙被他起床的動靜吵醒,困頓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床側,正在穿衣裳。

  因為那衣裳很是陌生,殷蕙本能地往裡面瑟縮了下。

  魏曕見了,眼裡浮現笑意,她還真把他當哪個粗人了不成?

  殷蕙下一刻就認出了他,也沒有錯過他那個短暫的笑。

  腦海裡浮現一些畫面,殷蕙瞪他一眼,抓起被子蓋過腦頂。

  魏曕也沒在意,出去一趟,確定孩子們還都熟睡,他再去院子裡看了看,然後折回來,坐到床邊。

  殷蕙背對他躺著,問:「什麼時候了?」

  魏曕道:「不早了,等你收拾好,我就讓人把樹苗送過來。」

  這其實也是在催她起床,別再賴著了。

  陶然居就三間簡陋的屋子,等會兒花匠們在院子裡走動,她堂堂王妃在裡面酣睡,成何體統?

  殷蕙哼了哼:「王爺是怕哪個粗人再闖進來嗎?」

  魏曕捏了捏她的耳朵,他自己可以做粗人,真正的粗人,連一絲接近欺凌她的可能也不會有。

  鬧歸鬧,殷蕙也知道該做正事了,在被窩裡轉個身,叫他去桌子那邊坐著。

  魏曕也就坐過去了,一邊喝茶,一邊看她躲在帳子裡,一件一件地把衣裳穿回去。

  少頃,夫妻倆衣衫齊整地走了出來,魏曕去後院看著花匠們運來帶土移栽的果樹樹苗,櫻桃、桃樹、棗樹、橙樹,一種兩棵。

  等長風帶著花匠們退下,衡哥兒三兄妹也醒了,興高采烈地來看爹爹種果樹。

  殷蕙也跟著孩子們看,看魏曕捲起袖子,挨著牆角分別挖了八個樹坑,堂堂王爺,一把鐵鏟揮踩得越來越熟練。

  「父王,今年能吃到櫻桃嗎?」

  循哥兒饞嘴地問。

  魏曕看看那兩棵還沒有寧姐兒胳膊粗的櫻桃樹,推測道:「明年吧。」

  他說這話時,衡哥兒、循哥兒、寧姐兒將一棵櫻桃樹圍成了一圈,都仰著小臉觀察著櫻桃樹枝。

  殷蕙的目光,定在了衡哥兒的小臉上。

  這輩子,她能陪三個孩子一起等著明年的櫻桃成熟,上輩子呢,上輩子的衡哥兒,還有娘嗎?

  一縷輕風吹來,櫻桃樹苗的嫩綠葉子微微晃了晃。

  殷蕙也恍了下神。

  她忽然希望,這世上並沒有什麼重生,只是這輩子十六歲的她忽然得到了上輩子二十五歲的殷蕙的記憶,在她根據這份記憶努力改變處境的時候,那個二十五歲的殷蕙也還好好的,她會在輾轉反側一夜過後悠悠醒來,或是繼續生氣不許魏曕納妾,或是對魏曕死心接受了溫如月,但無論如何,她都會一如既往地陪在衡哥兒身邊。

  .

  當蜀王府陶然居的兩片菜地已經冒出一片青翠的小芽時,永平帝也要帶著兒孫與大臣們去皇家別苑春耕了。

  大臣們可以直接去城外等待,魏曕五王與兩位駙馬都帶著符合年齡的孩子們來了皇宮。

  四爺魏昡竟然也把八郎帶來了。

  八郎今年也確實虛五歲了,可小家伙臘月出生,這會兒還是小玩童一個,能學會種地嗎?

  二爺魏昳笑他:「老四真是的,你就是不帶八郎,父皇也不會說你,何必叫八郎吃這個苦頭。」

  他有點懷疑四弟故意要在父皇面前表現。

  魏昡在燕王府的時候就聽多了二哥二嫂的陰陽怪氣,雖然那幾年他年紀小,可兄嫂們之間的話鋒,聽多了他也能分辨出來。

  「就種一天地,能吃什麼苦頭,二哥把春耕說得這麼苦,小心嚇到孩子們。」魏昡輕飄飄地回道。

  八郎果然一副要出去玩的興奮勁兒,而二郎卻微露苦相。

  永平帝到了,今日他沒有穿龍袍,只是穿了一件灰撲撲的粗布褂子,頭戴布巾,一副農人打扮。

  見兒子女婿裡面只有老大端王魏陽穿的是細布衣裳,其他依然是錦衣華服,永平帝哼了哼,率先朝前走去。

  魏陽等人緊隨其後。

  大人們騎馬,孩子們坐在各家的馬車中。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家別苑待耕的田地前,陽光已經有些曬了。

  大郎等孩子們紛紛下了馬車,永平帝隨意瞥過來,忽然發現老三家的五郎、七郎都變成了一身粗布短褐。

  永平帝一樂,將這兩個孫子叫了過來,問:「怎麼穿成這樣?」

  循哥兒看哥哥,衡哥兒正色道:「這樣方便幹活。」

  永平帝笑眯眯的:「幹什麼活?」

  衡哥兒看看地邊的耕具,道:「扶犁、牽牛、播種、回土、挑水、澆水。」

  永平帝的笑容變得認真了些,意外道:「你爹教你們的?」

  衡哥兒點點頭。

  循哥兒終於說了一句:「爹爹帶我們種菜了。」

  永平帝懂了,讚許地看向三子,十幾年前的記憶也浮現腦海,當時他帶著老大、老二、老三種了幾年地,老三幹活最勤快,明明年紀最小,卻不曾有過任何抱怨。

  看了一眼,永平帝也就收回了視線。

  魏陽、魏昳卻都朝魏曕看來,魏昳拍了拍魏曕的肩膀:「三弟行啊,還提前下功夫了。」

  魏曕並未解釋什麼,默默脫下外袍,露出裡面的粗布短褐來。

  魏陽、魏昳、魏昡、魏暻見了,也紛紛脫下外袍,魏昡還把袖子捲了起來,露出一雙結實的手臂。

  魏昳看看自己細皮嫩肉的胳膊,再看看兄弟們的,發現大哥、老五的跟他差不多,終於找到了一絲信心。

  永平帝給五個兒子分別分了一片地。

  分完之後,永平帝也埋頭幹了起來,只在休息時四處看看,看臣子們,也看兒孫,然後他就看見,老三一家爺仨幹得最熟練,老三與五郎負責犁地,七郎在後面播種,姿勢有模有樣的。老大那邊都還行,老二家的二郎牽著牛,這活兒很輕鬆,可二郎顯然有點怕那頭牛。

  老四習武強壯,幹得很賣力,八郎純粹來玩的,這跑跑那跑跑,還去給七郎搗亂。

  老五也是能吃苦的性子。

  到了下半晌,大人們還好,孫子們的差別就變大了。

  老大家那邊,大郎畢竟都十四歲了,很穩重,三郎狡猾,經常借喝水偷懶,六郎雖然還在堅持,但播種播得有氣無力。

  老二家那邊,素來體弱的四郎中暑被背走了,二郎似乎很想裝病,但又怕被他發現,心思早飛了。

  老四家那邊,八郎光明正大地還在樹蔭下歇晌睡覺。

  只有老三家的五郎、七郎,都乖乖地跟著爹爹,遠遠望去布巾短褐,就像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永平帝摸了摸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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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1:4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燦爛的夕陽灑滿庭院,寧姐兒樂此不疲地與乳母、丫鬟們玩著「鷹捉小雞」的游戲。

  殷蕙坐在東次間的榻上瞧著,心思卻飛出了城門,牽掛著衡哥兒、循哥兒。

  兄弟倆都沒吃過什麼苦,上次與魏曕在陶然居種菜更像玩,今日隨著永平帝去春耕,艱辛程度定會不同。

  等啊等,院子裡的夕陽開始往牆上移,沒過多久,就照不到寧姐兒的小臉了。

  應該也要回來了吧?

  殷蕙穿好鞋子,走出堂屋,對寧姐兒道:「瞧你這一身汗,先去洗個澡吧,等會兒爹爹他們該回來了。」

  寧姐兒抗議了一會兒,但還是被乳母抱走了。

  下一刻,門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王爺回來了。

  殷蕙趕緊朝外走去,到了前院,就見魏曕單手抱著循哥兒朝裡走來,衡哥兒跟在他身旁,臉蛋乾乾淨淨的肯定是在馬車裡擦拭過了,外面的錦袍看起來也只是起了些褶皺,然而在外面曬了一天,父子倆的臉都呈現出一種狼狽的紅色,一時水洗又怎能洗掉。

  「累不累?」殷蕙心疼地拉起衡哥兒的手,翻過來一看,手心有兩道牽牛時拉出來的勒痕。

  衡哥兒縮回手,笑道:「我不累,倒是弟弟,上車不久就睡著了。」

  剛剛殷蕙已經看見了,小兒子趴在爹爹肩膀上睡得香香的。

  「好,快去洗澡吧,洗完就吃飯了。」

  殷蕙想接過循哥兒,魏曕知道她抱不了太久,將循哥兒交給了長風,然後他帶著衡哥兒一塊兒去洗。

  殷蕙自去照顧循哥兒。

  長風將循哥兒抱回房間就退下了,殷蕙站在榻邊,見循哥兒的臉也是曬得紅紅的,一頭的汗味兒,眼睛就發起酸來。

  從大郎到八郎,都是殷蕙看著長起來的,每個孩子的性情她都了解,就說今日的春耕,肯定有偷懶的孩子,只自家這兄弟倆,在魏曕的教導下一個比一個老實,哪怕心裡也覺得累,卻絕不會偷懶。

  循哥兒這一覺怕是會一直睡下去,殷蕙親自幫兒子脫了衣裳,拿溫熱的巾子仔細擦拭一遍,這才將酣睡的小兒子抱到內室的床上,交待乳母與循哥兒身邊的小太監好好照顧著。

  她在這邊耽誤了一會兒,等她回到後院,魏曕已經抱著寧姐兒在說話了,衡哥兒好像要打哈欠,瞥見母親來了,拿袖子擋了擋。

  殷蕙更加心疼,叫丫鬟們快擺飯。

  知道兒子累,飯桌上殷蕙也沒有問什麼,只在衡哥兒吃完後一路將兒子送回房間,一直坐在床邊,看著衡哥兒的眼皮越來越重。

  「睡吧,你睡著了娘再走。」殷蕙輕輕拍拍兒子肩膀處的被子,柔柔一笑。

  衡哥兒喜歡這般溫柔的母親,只是他實在是太睏了,撐也撐不下去,很快就睡了過去。

  殷蕙親了一口兒子的小臉蛋,又坐了一會兒,這才離去。

  寧姐兒也去睡了,魏曕已經收拾妥當,靠在床頭翻著書。

  殷蕙默默地漱口洗臉,然後坐到床邊通發,一邊通一邊跟魏曕打聽春耕的情形。

  魏曕話少,她問兒子他就只說兒子。

  殷蕙便從大郎一直問到八郎,四郎身子弱中暑沒辦法,也不值得羨慕,可聽說八郎好好睡了一下午,殷蕙就忍不住埋怨了魏曕一句:「咱們循哥兒只比八郎大兩歲,就是去睡會兒父皇也不會說什麼,他自己不敢拿主意,您怎麼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魏曕見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圈,倒彷佛兒子在外面受了莫大的委屈,解釋道:「我問他了,他說不累。」

  殷蕙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說不累就不累?平時你問他想不想玩,他還說不想呢,你真就信了?」

  魏曕抿唇。

  殷蕙偏過頭,知道他就是這樣冷,一點都不會憐惜人,對生母對她對兒子都如此!

  不想再看那張冷漠的臉,殷蕙快步走過去,啪啪啪地將幾盞燈都滅了,然後鑽進自己的被窩,背對他躺下。

  她的生氣如此明顯,魏曕想忽視也難。

  可魏曕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循哥兒已經七歲了,百姓家七歲的孩子什麼活兒都會幫著做,循哥兒只是累了一日,明日開始還是王府養尊處優的小公子,有何需要心疼的?

  夫妻一夜無話,次日早上,殷蕙也沒有理會魏曕,聽循哥兒的乳母過來說循哥兒賴床不起,怎麼哄也不行,殷蕙同樣自作主張道:「讓他睡吧,不用再打擾他。」

  乳母下意識地看向一家之主魏曕。

  殷蕙見了,終於朝魏曕看來,桃花眼裡已有怒氣翻滾,彷佛魏曕若不支持她的決定,她就會發作一場。

  魏曕頓了頓,吩咐金盞:「傳飯吧。」

  乳母終於走了,殷蕙再看向端坐在魏曕身旁的長子:「衡哥兒累不累?累了今天你也不用進宮,娘派人將你的假一起請了。」

  魏曕也朝兒子看來。

  衡哥兒笑道:「娘,我不累。」

  殷蕙竟看不出來兒子是真的不累,還是太過懂事。魏曕跟著公爹去外面奔波那幾年,衡哥兒變化最大,一下子就有了長兄氣派,上能安慰母親,下能照顧弟弟妹妹。

  吃過早飯,殷蕙牽著衡哥兒的手送他出門。

  衡哥兒坐馬車進宮,魏曕騎馬去刑部。

  殷蕙親手扶兒子上車時,魏曕已經在馬背上坐好了,看著她只與兒子說話,看著馬車一動她便轉身往裡走,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魏曕攥攥韁繩,出發了。

  循哥兒一直睡到快晌午才醒,醒來就見娘親坐在床邊,手裡拿著針線在縫什麼。

  「娘。」循哥兒先笑了。

  殷蕙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見兒子精神還好,她一邊扶起循哥兒一邊問:「昨天是不是很累?趕緊活動活動身上,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循哥兒試著扭了扭,腰酸脖子也酸。

  昨日他一直在播種,除了來回路上幾乎一直都站著,站太久了。

  殷蕙就讓兒子背過去,輕輕地幫他捏起肩膀來。

  力氣重了,循哥兒就哎呦哎呦的,後來終於舒服了,肚子又咕咕叫。

  早飯一直在鍋裡溫著,有魚片粥,也有殷蕙不久前剛剛派人去買來的循哥兒最愛吃的烤肉饃。

  吃飽喝足,臉也洗過,循哥兒又恢復了平時的好精神,陪妹妹玩了會兒,循哥兒看看娘親,道:「娘,我想去找哥哥。」

  殷蕙詫異道:「你要去宮裡讀書?」

  循哥兒點點頭:「先生布置的課業我都寫好了,要交上去。」

  殷蕙試著道:「明日再交也是一樣的。」

  循哥兒:「可先生說了,今日事今日畢,明天還有明天的課業。」

  兒子好學,殷蕙當然支持,就是擔心:「你真的不累了?」

  循哥兒笑著搖搖頭。

  殷蕙只好叫人備好馬車,將一心向學的小兒子送了上去。

  宮裡。

  永平帝昨日種了一天的地,今早起來都覺得有些腰酸,上午忙著見大臣看折子,到了晌午才得空休息。

  吃飯的時候,永平帝想起了孫子們,便去了孫子們讀書的學宮。

  到了學宮,正是幾兄弟吃飽飯要歇晌的時候,可以休息半個時辰。

  永平帝直接去的寢殿,這裡面是一張大通鋪,永平帝示意宮人們不必出聲,他一邊沿著走廊慢慢走,一邊聽裡面的動靜。

  三郎:「睏死我了,等會兒誰都不要說話。」

  八郎:「為什麼不能說話,還有一刻鐘才到入寢時間。」

  三郎:「閉嘴,敢情你昨天什麼都沒幹。」

  八郎:「我幫父王拉牛了!」

  三郎:「沒看見你拉牛,倒是看見你拉……」

  大郎:「你不是睏了,睏了就睡,別吵了。」

  五郎:「八郎過來,我幫你脫衣裳。」

  永平帝透過窗縫往裡瞧,大郎站在地上寬衣,三郎、六郎都躺好了,五郎幫八郎脫好衣裳,也挨著躺下。

  倒是沒瞧見老二家的二郎、四郎,以及老三家的七郎。

  四郎中暑,估計得養兩日,二郎被爹娘驕縱得厲害,七郎還小,今日肯定也想偷偷懶,難得嚴父做派的老三竟肯同意。

  永平帝沒有進去打擾孫子們,離開後殿,經過前面的講堂時,忽然發現西講堂裡坐著一個孩子。

  是七郎。

  永平帝納罕地走了過去。

  循哥兒正在背書,看完一遍,抬起頭正準備默背時,冷不丁瞧見了皇祖父。

  循哥兒驚得跳起來,慌亂過後,趕緊行禮:「拜見皇祖父。」

  永平帝笑了笑,走到循哥兒旁邊的席位上,看看循哥兒桌子上的書,問:「哥哥們都去睡覺了,你怎麼不去,被先生罰了?」

  循哥兒連連搖頭:「先生沒有罰我,是我在家裡睡了一上午,現在不睏。」

  永平帝摸了摸鬍子:「這樣啊,既然請了半日假,怎麼不趁機多玩半天?」

  循哥兒就說了要交課業的事。

  永平帝:「你娘要你來的?」

  循哥兒:「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又重復了一遍他與娘親的對話。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在背書,上午先生講了新課。」

  永平帝看著這個平時並不怎麼起眼的孫子,讚許地點點頭。

  七郎長大這幾年,老三都不在家,可見老三媳婦很會養孩子,最難得的是,老三媳婦並不是刻意嚴格教導孩子,知道勞逸結合,如果不是循哥兒自己好學,小家伙完全可以在娘親的縱容下多休息半日。

  對比之下,老大媳婦將太多精力放在了大郎身上,疏忽了三郎。

  老二媳婦就二郎一個嫡子,結果也養得不怎麼樣。

  老四媳婦恐怕將心思都花在吃上了,八郎率真有餘規矩不足。

  老五媳婦還沒進門,有待觀察。

  當然,孩子們的教養不光是兒媳婦們的事,幾個兒子花在家裡的精力也迥然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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