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4-2-14 01:43: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燕王一共有三個女兒,長女已經出嫁,只剩次女魏杉、幺女魏楹待字閨中。

  魏楹的生母乃郭側妃。

  燕王的妻妾當中,徐王妃、李側妃的母族都是京城顯赫之家,可惜離平城太遠,無法與王府頻繁走動。郭側妃就不一樣了,她的哥哥是燕地第一猛將郭嘯,掌管著調遣燕地十萬禁軍的虎符,而且郭家本族就住在平城,郭側妃經常回娘家小坐,燕王府設宴時,也會請郭家人登門做客。

  因此種種,郭側妃雖然進府晚,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卻比李側妃還要高,僅次於徐王妃,再加上郭側妃又比較年輕且姿色豔麗,她也是如今侍寢燕王次數最多的女人。

  不過,燕王除了敬重徐王妃,對其他幾個妾室的態度都差不多,看不出特別寵愛誰,即便對郭側妃,睡得多歸睡得多,燕王並不會因為床上事就給郭側妃什麼特殊的權力,西六所眾人依然要聽徐王妃的管教。

  整個燕王府,真正讓燕王破格寵愛的,只有郭側妃的女兒魏楹。

  其他子女包括世子爺在燕王面前都是畢恭畢敬,唯獨魏楹,敢與燕王頂嘴且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前世殷蕙與魏楹並無什麼密切的來往。

  她恪守規矩,魏楹卻是個喜歡舞刀弄劍的,殷蕙陪著妯娌們賞花喝茶打牌時,魏楹要麼在練武場練武,要麼出府去玩了,或是逛鋪子逛廟會,或是跑馬踏青,據說她還跟著燕王去過軍營,總之魏楹並不喜歡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乖乖地待在內宅。

  內心深處,殷蕙很喜歡魏楹,因為魏楹喜歡做的事,也是她愛做的,只是身份不同,魏楹能做的比她更多罷了。

  但魏楹是燕王的愛女,她只是燕王的兒媳,又沒有強大的娘家靠山,那十年裡的殷蕙處處小心翼翼,剛嫁過來的時候魏楹還試著與她相處過,發現大家不是一路人,魏楹就不再來找她說話,兩人也就在去給徐王妃請安時或是在燕王府的宴席上能見見面。

  今日魏楹又是為何而來?

  短暫的思索後,殷蕙安排金盞去把魏楹請到後院來。

  換成魏杉,來者不善,殷蕙就去前院見她,魏楹與人和善,這輩子,殷蕙想試試,看看能不能挽回曾經錯失的友情。

  魏楹已經在前面的廳堂坐下了,等著三嫂像之前那般客客氣氣地趕過來,拘謹小心地與她說話。

  沒想到,出現的只有三嫂身邊的丫鬟金盞,笑著請她去後院。

  魏楹奇怪了一下,但也沒有想太多,跟著金盞往後走。

  魏楹身邊還帶了一個叫阿福的丫鬟,金盞見阿福手裡抱著匣子,就猜楹姑娘是因為吃了海鱸魚,來給夫人回禮的。

  那麼受寵還如此懂禮,楹姑娘可真好,不像杉姑娘,鼻孔彷佛長在了腦門上。

  魏楹一直走到後院的東側間,才見到了殷蕙。

  明亮的陽光透過琉璃窗照進來,殷蕙盤腿坐在榻上,正拿一個小撥浪鼓逗弄五郎,五郎仰面躺著,一會兒晃晃小手一會兒踢踢小腿兒,眼睛追著撥浪鼓,不斷發出獨屬於嬰孩的歡快笑聲。

  五郎笑,殷蕙也在笑,穿件海棠色的褙子,笑得比花還好看。

  「妹妹來啦,快上來坐。」

  見魏楹怔怔地看著自己,殷蕙笑著招呼道,再把兒子抱起來,指著魏楹介紹道:「小姑姑來看五郎了,五郎快認認。」

  衡哥兒靠在娘親懷裡,黑葡萄似的眼睛稀奇地盯著魏楹。

  魏楹其實很喜歡小孩子,尤其是三歲以前的孩子,又小又軟又好哄,再大些就不好玩了,譬如家裡那幾個侄子,大郎、眉姐兒太守禮沒意思,二郎霸道無禮令人厭惡,三郎任性什麼事都要依著他。才一歲的四郎年齡正好,可惜身子骨弱,常常生病,魏楹不太敢去逗。

  「五郎越長越漂亮了。」

  原本打算回完禮就告退的魏楹,這會兒不自覺地就脫了鞋子,來到殷蕙身邊坐下。

  殷蕙將兒子交給魏楹。

  家裡侄兒多,魏楹很會抱孩子,一手托著衡哥兒的背,一手捏著衡哥兒的小胖手,低頭逗弄起來。

  「今兒個天氣好,妹妹怎麼沒出去玩?」殷蕙語氣熟稔地問。

  魏楹:「前陣子出去太多,被我娘訓了,最近先裝裝老實,不過我與四哥五弟他們都約好了,明晚出去放河燈,三嫂要不要去?」

  最後一句,魏楹存粹是出於客氣才問的,而她心裡已經知道了答案,三嫂太重規矩,一定不會去。

  殷蕙果然想了想,然後湊近魏楹道:「我是想去,不過二嫂他們剛挨罰,我昨日又才回過娘家,明晚再出門不合適,等中秋二嫂他們可以出來走動了,妹妹再約我,我肯定與妹妹同行。」

  魏楹驚訝地眼睛都更亮了。

  殷蕙瞅瞅衡哥兒,半真半假地道:「去年我剛嫁過來,不懂府裡的規矩,做什麼都緊張,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知道父王開明,母妃也是和善之人,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魏楹喜道:「確實如此,三嫂這麼想就對了,那你等著,以後我會常來找你的,對了,昨日吃了三嫂送的魚,我很喜歡,又不知道該送什麼回禮給三嫂,就把我小時候玩的一個玩物翻了出來,給五郎玩吧。」

  說完,魏楹吩咐丫鬟阿福將她的禮物拿出來。

  是一個有成人兩個拳頭大的赤金鏤空球,裡面還有一個金鈴鐺,球壁的金邊都精心打磨過,保證不會割破小孩子嬌嫩的肌膚,金鈴鐺在裡面晃來晃去,發出的聲音清脆又不刺耳。

  普通人家玩的鏤空球都是用藤條編成的,魏楹是王府貴女,玩具也非比尋常。

  殷蕙道:「這麼精巧的球,一定是長輩所贈,妹妹還是自己留著做紀念吧,咱們一家人又何必因為一條魚客氣。」

  魏楹:「以後我不會再跟三嫂客氣了,不過這個都拿來了,還是送給五郎吧。」

  她將球塞到衡哥兒手中,衡哥兒笨拙地抱著,很喜歡的樣子。

  逗逗孩子又說說話,魏楹不知不覺在澄心堂坐了一個時辰才欣然離開,去陪生母郭側妃用飯。

  「你這半晌又去哪裡玩了?」郭側妃看到這個女兒就頭疼,明明是個姑娘,偏養得像個少爺似的,練起武來比哥哥還不怕辛苦。郭側妃有時候甚至都在想,其實當年她懷的是雙胞胎倆兒子,只是因為她太盼著是龍鳳胎,其中一個才不太情願地變成了女孩的身,內裡還是男孩的心。

  魏楹笑道:「我去三嫂那裡待了待。」

  郭側妃:「哦,你是去謝她送的魚?」

  魏楹:「也不全是,娘,我今天才發現,其實三嫂這個人很有意思,我們兩個非常談得來,可惜以前沒機會認識,不然我們也許早就做成閨中密友了。」

  郭側妃驚訝道:「竟有此事?」

  在她的記憶裡,老三媳婦跟溫夫人的脾氣差不多,都是畏畏縮縮的,只是老三媳婦更美,娘家也更有錢。

  魏楹解釋道:「三嫂不敢流露本性,是因為咱們家的門第太高了,她需要時間適應,說出來娘可能都不信,三嫂還學過劍法呢,找機會我一定要跟三嫂切磋切磋。」

  郭側妃生在平城長在平城,早就聽聞殷老十分疼愛殷蕙這個孫女了,對殷家請的那些各懷絕技的女先生也是有所耳聞,點點頭道:「嗯,這樣才對嘛,咱們燕地第一富商家的姑娘,怎麼可能真那麼小家子氣。」

  魏楹為多了一個性情相投的嫂子而高興。

  李側妃一直跟母親對著幹,導致魏杉與她從小就不對付,寄居在這裡的表姑娘溫如月又被魏杉拉攏了過去,魏楹只能跟舅舅家的表妹玩耍。後來大哥二哥娶妻了,大嫂徐清婉知書達理與她不是一路的,二嫂紀纖纖完全站在魏杉哪邊,總算又來了個三嫂,真好。

  .

  八月初十,魏曕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一個月,終於抵達了都城金陵。

  三位藩王在金陵也有各自的王府,只是府邸與高級官員的府邸差不多,遠遠不如就藩之地的王宮豪華氣派。

  金陵的燕王府常年有丫鬟僕人打掃,魏曕、魏陽兄弟倆分別挑了一個院子居住。

  魏曕只帶了一文一武兩個隨從,行囊簡單,魏陽這邊夫妻倆再加上兩個孩子,下人們忙忙碌碌,黃昏前總算都安置好了。

  大郎、三郎累得洗完澡就趴床上去睡了,徐清婉與魏陽精神好一些,吃完晚飯又說了會兒話。

  魏陽道:「我叫人去打聽過了,咱們最先到,秦王叔、代王叔那邊的堂弟們都還在路上。」

  從平城到金陵,既有運河水路方便於行,陸路也暢通,秦地地處西北,代地地處西南,來金陵都要繞過崇山峻嶺。

  徐清婉:「應該也快了,雖然皇祖父的生辰是八月二十,可馬上中秋了,宮中必有宴請,他們還能不趕來過節?」

  魏陽:「是啊,就是不知道四位堂弟性情如何,大家離得太遠了,別說見不到面,連個音信也難聽到。」

  徐清婉翻個身,手覆到丈夫的手背,憂道:「諸位皇孫進京,皇祖父會不會安排什麼比試考量你們?」

  魏陽笑道:「考量也不怕,文有我,武有三弟,兩樣都不至於墊底,丟不了父王的人。」

  提到魏曕,徐清婉輕聲道:「三弟這一路,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瞧著怪冷清的。我身為長嫂,若是不管,顯得不夠關心小叔,可若是安排丫鬟過去伺候,三弟收了,又擔心回去後三弟妹吃味。」

  魏陽:「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三弟不好女色,別說普通丫鬟了,你就是挑個容貌不輸三弟妹的美人送過去,三弟也不會碰的。」

  說者無心,徐清婉的心弦則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容貌不輸三弟妹的美人?

  丈夫與殷蕙才見過幾面,之前殷蕙又是那麼瑟縮的性子,丈夫卻也注意到了殷蕙的美貌?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徐清婉一邊說著,一邊往丈夫懷裡靠了靠。

  魏陽舟車勞頓,今晚並沒有什麼興致,拍拍她的背,睡了。

  翌日,魏陽帶著家小,與魏曕一塊兒進宮給建隆帝請安。

  六十歲的建隆帝精神矍鑠,看起來就是長壽相,而同在場的太子,明明才四十五歲,精氣神反倒不如建隆帝。

  建隆帝似乎很喜歡大郎、三郎這兩個曾孫,一手抱著一個,心情不錯地同魏陽、魏曕兄弟倆說話。

  「一轉眼老大都當爹了,上次見你的時候,你跟大郎差不多吧?」

  魏陽頷首,微露傷感。

  上次他進京,是皇祖母去世,他隨父王進京吊唁。

  建隆帝也嘆了口氣,又問魏曕:「怎麼沒帶你媳婦來,開春你們父王給我寫信報喜,你們家五郎也快會爬了吧?」

  建隆帝有仨兒子在外就藩,每個兒子又分別給他生了一堆很少見面的孫子,就這樣他居然能說出魏曕的家事,魏曕登時露出感動之情,垂眸回道:「謝皇祖父關心,五郎太小了,孫兒便留他娘在家裡照看,孫兒啟程時,五郎能趴著抬起頭了。」

  建隆帝笑眯眯的,魏家子孫昌盛,是福氣。

  「行,你們先回去吧,趁這兩日好好在京城逛逛,中秋朕再宣你們進宮吃團圓酒。」

  兄弟倆告退。

  回來不久,建隆帝就賜了賞過來,除了金銀珠寶,另有八個環肥燕瘦的歌姬。

  金銀珠寶兄弟倆一人一份,八個歌姬並沒有點名如何分配。

  徐清婉不在,魏陽掃眼八位美人,笑著問魏曕:「三弟先挑吧,大哥讓你。」

  魏曕還是那副天生一般的冰塊兒臉,道:「大哥都收了吧,您知道我不好這個。」

  魏陽故意調侃道:「三弟莫非是怕弟妹拈酸不成?放心,咱們回去時並不會帶上這些歌姬。」

  魏曕扯扯嘴角,算是附和了兄長的玩笑,隨即起身告辭。

  魏陽還要陪徐清婉去鎮國公府探望,讓歌姬們先下去。

  黃昏時分,大房一家還沒回來,魏曕也帶著隨從離開了這座小小的燕王府。

  他的舅舅溫成當年考上功名,在外地任了幾任知縣,前年也調進京城為官了,只是官職低微,六品而已。

  官職高低與否,都是他的舅舅。

  魏曕來到溫家的小宅門前,溫成正好從官署回來了,見到魏曕,想認又不敢認。

  魏曕先行禮,喚舅父。

  溫成眼角發酸,忙把外甥請了進去。

  他外放之後續娶的妻子也出來招待,是個看起來頗為精明幹練的年輕婦人。

  魏曕對新舅母態度冷淡,喝了一盞茶,不見表妹溫如月,主動問道:「舅父,表妹去年來京,可還適應京城的氣候?」

  他三月大婚,表妹二月裡主動辭別,來投奔舅舅。

  溫成笑道:「適應適應,她很喜歡金陵呢,說這邊景色好,哦,忘了跟你說了,今年年初如月出嫁了,跟著你妹夫去了紹興。」

  魏曕掃眼年輕的新舅母:「是嗎,不知妹婿是哪家的公子。」

  溫成對女兒的婚事還是很滿意的,解釋道:「是永城侯家的薛七公子,雖然是庶出,但薛七公子出身名門,亦年少有為,你表妹能嫁他,已經是溫家祖宗保佑了。」

  魏曕點點頭。

  永城侯現在正受重用,表妹這門婚事確實不錯,他剛剛擔心的,是表妹被繼母磋磨,所嫁非人。

  在溫家吃了晚飯,魏曕這就回了王府,沒有多加逗留。

  這晚,他依然獨自歇下,世子爺魏陽卻挑了一個美豔的歌姬陪伴。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4-2-14 01:4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魏曕一行人進京的時候,平城的燕王府裡,被禁足一月的二房一家終於可以出來了。

  解禁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燕王面前賠罪。

  魏昳、二郎見到燕王就跪下了,紀纖纖也想跪,只是懷孕八月的她肚子實在太大,得丫鬟扶著才好屈膝。

  燕王瞥了二兒媳一眼,道:「你就不用跪了。」

  紀纖纖鬆了一口氣,福禮道:「謝父王寬恕,父王放心,兒媳已經知道錯了,以後定會……」

  「知錯了?那你先說說,當日你都犯了哪些錯。」燕王聽到一半就打斷道。

  紀纖纖剛放鬆的情緒馬上又緊繃起來,求助地看向丈夫。

  魏昳狠狠瞪她。

  紀纖纖就記起了這一個月內丈夫對她的種種責備,擔心自己不老實回答可能還得繼續禁足,紀纖纖心一橫,垂下頭道:「兒媳犯了三個錯,第一不該在三弟妹面前炫耀見識,第二不該過於寵溺二郎養得他不懂禮數,第三不該在二郎撒謊後沒有及時澄清。」

  燕王真心懶得管後院這些瑣事,只因上次被他撞見,他才出手懲治了二房,此時見紀纖纖認錯認得還算誠懇,燕王嗯了聲:「知錯就改,以後別再犯了。」

  紀纖纖連忙應是。

  燕王又教訓兒子:「孩子是你們兩個的,你做父親的也要在他們的管教上多花花心思,只會在孩子出事後打打罵罵,與村野漢子有何區別?」

  魏昳漲得滿臉通紅,無話可辯,只得叩首道:「兒子一定改。」

  燕王最後對二郎道:「祖父很忙,沒功夫管你,你做個好孩子,祖父有賞,你若犯錯,祖父就罰你爹,你看著辦吧。」

  二郎聽得眼睛亮晶晶的,做好了賞賜給他,犯錯了卻只罰父親,好像還不錯?

  不過,父親挨了罰,肯定又會來揍他的。

  燕王被孫子臉上的精彩表情逗笑了,擺擺手,叫一家三口退下。

  燕王還算公允,兒子兒媳都教訓了,到了李側妃這邊,李側妃不罵兒子也不罵孫子,專對著紀纖纖一人噴口水:「你是懷孕把腦子也懷傻了是不是,竟然在側殿裡擠兌妯娌,生怕王爺聽不見?你自己禁足沒關係,卻連累二爺跟你一起禁足,耽誤了一個月的差事,你說你,除了拖二爺後腿還會做什麼?」

  這一個月,王爺來找她的次數竟然成了最少的,連溫夫人都伺候了四晚,李側妃想辦法打聽到,王爺去靜好堂主要是因為殷家送了溫夫人一幅大家的秋菊圖!

  瞧瞧人家的兒媳婦,不給丈夫惹事還能幫婆母爭寵,她這個兒媳婦倒好,光會扯後腿!

  紀纖纖不敢反駁婆婆,只耷拉著腦袋,眼裡浮動著淚花,楚楚可憐地瞥向魏昳。

  魏昳是個憐香惜玉的,這會兒又心疼媳婦了,出言勸道:「娘,事情都過去了,您就別氣了,父王已經恢復了我的差事,兒子好好表現,爭取將功補過,再說纖纖馬上又要為咱們家添丁了,孩子生下來,父王一高興,哪裡還會記得這點小事。」

  李側妃看看兒媳婦的大肚子,終於不再噴火。

  魏昳要去做事,二郎也要去書堂讀書,父子倆先走了。

  紀纖纖留下來陪婆婆說話,見李側妃不再那麼生氣了,紀纖纖才很是無辜地道:「娘,您別怪我,兒媳其實是上了殷蕙的當,以前她多老實啊,我怎麼奚落她她都不敢吭聲,唯獨那日敢與我頂嘴,就是為了給我下套呢,兒媳一不小心輕了敵,中了她的計,如果她從始至終都像徐清婉似的,兒媳早防著她了。」

  李側妃哼了哼,回想最近殷蕙的表現,難得認可了紀纖纖的話:「別說你,我都被她騙了,以前她怯弱,是因為沒有底氣,跟誰都裝小羊羔,如今五郎養得越來越好,她在王府有了立足之本,便開始顯露商人奸詐的本性了,又是回家探親想辦法替靜好堂爭寵,又是巴結王妃、魏楹那邊,這心機,三個你也鬥不過她。」

  紀纖纖不以為意:「我也不需要跟她鬥啊,她什麼出身,溫夫人又是什麼出身,婆媳倆都是賤的,她們費盡心思才能得到的,咱們早都有了,溫夫人就算多得幾次寵愛,難道還能越過您去?殷蕙就是跟魏楹交好,她依然是我們妯娌當中最卑微的,她想爭的,無非是與我們平起平坐。」

  李側妃道:「話雖如此,她害你們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也不能讓她太順心了。」

  紀纖纖:「嗯,娘放心,兒媳心裡有數,我剛解禁,現在不宜做什麼,後面有的她受的。」

  因為有共同的眼中刺,婆媳倆的關係反而恢復了融洽。

  .

  與徐王妃打聲招呼,殷蕙又出府了,馬上中秋,她給娘家送節禮天經地義,而且昨日郭側妃也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做客了,顯不出她的特殊來。

  這次溫夫人就沒有給她什麼禮物了,畢竟回娘家這種事,一年一次是稀奇,一年好幾次,次次都得送禮的話,夠折騰的。

  殷墉記得孫女要回來,這幾日都沒出遠門,一心等著孫女。

  殷蕙在路上就想好要與祖父說什麼了。

  「祖父,您想過要給姐姐找個什麼樣的人家嗎?」

  陪祖父逛自家花園時,殷蕙輕聲問。

  殷墉奇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殷蕙沒有隱瞞:「上次我回來,先與嬸母姐姐坐了會兒,嬸母的意思是,王爺身邊人才濟濟,她希望我能幫姐姐牽橋搭線,若姐姐能嫁個年輕官員做官夫人,姐姐姐夫還能幫襯我與三爺,哦,這些都是嬸母的原話,可不是我編排她的。」

  殷墉的臉就沉了下來。

  這麼多年,二兒媳趙氏只有嫌棄他們偏心阿蕙的時候,何曾給過阿蕙關心,就連與燕王府的婚事,趙氏為了讓他安排大孫女嫁給三爺,也不惜在外面散播謠言詆毀阿蕙。念在趙氏為殷家開枝散葉的份上,殷墉只罰趙氏去住了三個月的莊子,如今趙氏盼著阿蕙幫大孫女牽線,為的也全是她自己攀高枝,怎麼可能去幫襯阿蕙甚至三爺?

  趙氏目光短淺,大孫女殷蓉也虛榮勢利,真做了官夫人,兩口子只會給阿蕙、三爺找麻煩。

  「不用聽她的,除非牽扯到利益,正經官人誰會娶商戶女做妻子,就算為了利益娶了,男人也未必會真心對待,所以祖父根本沒想過與任何官員結親,王爺這邊實在躲不了,祖父才委屈了你。」

  看著已經梳了婦人髮髻的小孫女,殷墉滿眼疼惜地道。

  人人都羨慕他殷墉與燕王成了親家,只有殷墉心裡清楚,小孫女嫁過去肯定會受委屈,哪有嫁給旁人自在。

  以殷家的財富,放眼天下,隨便挑一個富商家的年輕公子都會高高興興地把小孫女娶回去當菩薩供著,他才不稀罕什麼冷臉皇孫。

  殷蕙只能安慰老爺子:「祖父言重了,孫女沒覺得委屈,特別是有了衡哥兒後,在王府的日子也充實多了。」

  殷墉點點頭:「無論嫁給什麼人,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阿蕙這麼好,我相信三爺慢慢也會喜歡你的,你只管伺候三爺照顧孩子,家裡的事都不用你操心,等著吧,今年年前祖父就會把你姐姐的婚事定下,保證不讓他們去打擾你與三爺。」

  殷蕙替祖父扯平袖口的折痕,低聲道:「您會不會覺得我冷血不想幫襯姐姐?實在是我在王府還要小心謹慎地做人,哪敢再摻和官場上的事,三爺本來就待我冷淡,萬一嬸母他們再去煩他,我都不知道他會怎麼看我。」

  殷墉拍拍小孫女的手:「祖父都明白,阿蕙不用多想,結了這門親事,祖父只盼望你能安好,片刻都不曾想過殷家能不能借點王府的光,祖父不會,也絕不會讓你叔嬸他們給你添麻煩。」

  殷蕙驀地濕了眼角。

  祖父的確是這麼做的,上輩子直到祖父死了,二叔一家人才開始頻繁前往燕王府想托關係辦事。

  家裡另有客人來,殷墉去待客了。

  殷蕙仍然待在祖父的院子裡,趁祖父不在,她坐在廊簷下,請祖父身邊的老管事德叔喝茶說話。

  「德叔,咱們家養的商隊護衛裡,可有一個叫廖十三的?」

  「有,夫人怎麼知道他的?」

  殷蕙笑著道:「過來路上聽見有人誇他,說是咱們家的護衛,我就想了解了解。」

  德叔不疑有他,講起廖十三來:「這人原來在別人家的商隊裡做事,有一年老爺去關外,路上遇到一支才被劫匪打劫過的商隊,幾十個人幾乎都死光了,只有一人命大,挨了刀子還留了口氣,此人便是廖十三。老爺救下他的性命,廖十三也願意來咱們家效力,其人高大威猛,有一身好本事且忠心耿耿,老爺很器重他的。」

  殷蕙點點頭:「他家裡都有什麼人?」

  德叔想了想,道:「他剛來咱們家做事時還沒成家,到了平城後安定下來,娶了一個妻子,生了一個女兒,不過他妻子身子骨不好,常年臥病在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女兒倒是懂事,小小年紀,心靈手巧的。」

  殷蕙陷入了沉思。

  上輩子祖父替堂哥殷聞擋刀冤死在廖十三手中,官府調查過廖十三的行凶動機,可那時廖十三已經是孤家寡人了,妻子女兒雙雙去世,他自己也與殷家無仇,反而欠了當年的救命之恩。至於他妻女的死因,據商隊其他護衛所說,廖十三的妻子是病逝的,女兒過於悲痛自己撞牆跟著娘走了,同樣與殷家無關。

  若廖十三動手時說些氣話,周圍的人還能猜到一二,偏偏廖十三什麼都沒說,只有殺意滔天。

  有人懷疑廖十三是不是瘋了。

  殷蕙不接受如此荒謬的猜測,一個年年跟著商隊出生入死的武者,心智之堅定,只會遠超常人。

  廖家種種,最匪夷所思的是廖十三女兒的死,父母去世,子女悲痛是人之常情,可誰會跟著亡者一起死?

  官府也懷疑廖姑娘死的不正常,若是他殺,極有可能與此案有關。然而當年廖十三親手埋葬的女兒,鄰居街坊只瞥見過廖姑娘額頭的撞傷,兩年後仵作挖出廖姑娘的屍體,屍體已經化為累累白骨,未能提供什麼線索。

  殷蕙曾質問殷聞,是不是殷聞害了廖姑娘,過了兩年才被廖十三發現,繼而引發了廖十三的刺殺。

  殷聞堅決否認,殷蕙也沒有證據。

  「我想見見廖姑娘。」殷蕙對德叔說。

  德叔看看日頭,就快晌午了,便道:「我現在派人過去接她,等姑娘用過午飯,她人也到了。」

  殷蕙:「嗯,不是很急,您找個合適的藉口,別嚇到她。」

  德叔笑道:「那丫頭今年搗鼓出了陝西那邊的小吃豬肉饃,還曾送來給老爺品嘗,正好她現在也擺攤賣這個,我就說夫人想跟她打聽做法,您看成不?」

  殷蕙心中一動。

  她小時候最喜歡聽祖父講他走南闖北的故事,祖父眾多的見聞裡就包括各地的美食小吃,西北那邊祖父經常提到的除了烤羊肉,便是豬肉饃了。她嘴饞,祖父就讓家裡的廚子試著做,可做出來的味道都得不到祖父的認可。

  「廖姑娘做的,好吃嗎?」殷蕙下意識地問。

  德叔笑出聲來:「好吃好吃,我叫那丫頭帶點過來。」

  等殷蕙陪殷家眾人吃過午飯,廖十三的女兒廖秋娘已經在殷墉的院子裡候著了。

  殷墉陪小孫女一起見的廖秋娘。

  廖秋娘今年才十三歲,身量倒是高挑,粗布衣裳下已經能看出些曼妙來。她膚色偏黑,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不笑的時候就能看出嘴角兩個梨渦的形狀,甜美可人,又孝順母親又能擺攤賣吃食填補家用,確實如德叔誇得那般心靈手巧,殷蕙一眼就喜歡上了。

  算算時間,如果殷蕙什麼都不做,廖秋娘母女倆將於明年夏天去世。

  就像一朵剛長出花骨朵的花草,換成誰都不忍心她就這麼沒了。

  廖秋娘帶了滿滿一食盒的豬肉饃來,殷蕙取出一個,嘗了幾口,麵皮酥脆,肥瘦相間的肉餡兒軟爛醇香,幾乎入口即化,比什麼肉包子肉餅都要好吃。

  「可惜我才吃飽,不然這一個都能吃掉。」殷蕙笑著表達了自己的喜歡。

  廖秋娘興奮道:「夫人愛吃,以後我常常給您送來。」

  殷蕙:「不用那麼麻煩,我更想資助你開個賣豬肉饃的吃食鋪子,前面街市後面宅院那種,既方便你開門做生意,又方便你照顧母親。我再送個女賬房、女護衛協助你,這生意肯定紅火,你每年支付我鋪子租金、支付她們的傭金便可。」

  廖秋娘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殷蕙解釋道:「主要是我喜歡你的手藝,但以我現在的身份,讓別人知道我派人去一個髒兮兮的小攤上買吃的,恐怕會被人看不起,你把鋪子開起來,名聲打響了,平時再把鋪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人去買了。」

  廖秋娘忐忑道:「萬一生意不好……」

  殷蕙笑道:「先做一年試試,這一年的本金我來出,等你賺錢了再還我,若你虧了,我也不用你還錢,只是你要繼續去外面擺攤了。」

  廖秋娘不想擺攤,擺攤總會遇到一些嘴巴不乾淨的男人,她想開鋪子做大生意!

  「多謝夫人,夫人放心,秋娘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到底是武者的女兒,性格爽快果決,廖秋娘短暫猶豫過後就接受了貴人的提議。

  談妥這件事,殷蕙也該回去了。

  廖秋娘跟著她一起往外走,走到殷家前院,恰巧遇到大少爺殷聞要出門。

  殷蕙不著痕跡地觀察兩人。

  殷聞只虛偽地與她寒暄,但廖秋娘見到殷聞,悄悄往金盞身後躲了躲,與其說是怕,更像是嫌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4-2-14 01:4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寒暄兩句,殷蕙故意放慢腳步,讓殷聞先走了。

  殷聞年方十八,身材頎長容貌俊朗,作為殷家的大公子,他總是一身錦袍出現在人前,自身的優秀與豪富的身世,讓他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一波少女甚至少婦的目光。

  殷墉對這位長孫寄予了厚望,他若外出做生意,必會帶上殷聞,殷聞也早早接觸了殷家的各項產業,在老爺子的栽培下日日早出晚歸,連一母同胞的妹妹殷蓉都很少見到他,更別提殷蕙這個堂妹了。

  對於殷聞的為人,殷蕙真的沒什麼了解,直到祖父冤死,殷蕙才恨上了殷聞。

  有提防在先,自然能注意到廖秋娘與殷聞之間的微妙關係。

  等殷蕙走出宅子,殷聞的馬車已經走遠。

  站在馬車前,殷蕙低聲問廖秋娘:「我看你似乎很怕大少爺,這是為何?」

  廖秋娘雖然爽快,有些事情卻也難以啟齒,又哪裡敢在殷蕙面前告大少爺的狀?

  她目光躲閃,低頭道:「有次我過來給父親送傘,不小心撞到了大少爺,被大少爺罵了,所以怕他。」

  就在今年夏天,她的確撞了殷聞,只是殷聞看清她的臉後,不但沒有責罵,反而替她撿起傘,並在她去接傘的時候,握住她的手緊緊不肯鬆開。

  廖秋娘討厭殷聞的眼神,更討厭那隻滑膩濕涼的手。

  她不願意再來殷宅,殷聞卻常常從她的攤子前經過,有時候會叫小廝排隊買餅,有時候只是站在遠處打量她,帶著一種審視貨物的笑,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殷蕙看眼廖秋娘不安攥弄衣擺的手,沒有再問,此事她已經有了猜測,盯緊殷聞、廖十三就是。

  「鋪子的事宋叔會安排好,你等他的消息,快的話,中秋時應該可以開張。」

  殷蕙交待廖秋娘道。

  宋叔也是祖父身邊的老人,如今替殷蕙做事了,替殷蕙打理偌大的嫁妝產業,今日殷蕙資助廖秋娘開鋪子乃臨時起意,沒叫宋叔過來,不過德叔會替她傳話的。

  廖秋娘連連點頭,也叮囑殷蕙道:「夫人,晚上您想吃豬肉饃了,記得告訴廚房要用小火加熱,兩邊分別熱幾下就行了,千萬別用大火,容易糊。」

  殷蕙笑著應了。

  豬肉饃雖然好吃,卻沒有海貨那麼體面,回到王府後,殷蕙就只分了溫夫人、魏楹一人兩個,也交待了該如何加熱。

  靜好堂。

  溫夫人對兒媳婦帶回來的兩個豬肉饃興致不大,豬肉什麼的,王府裡頓頓都有,什麼吃法她都吃過,再好吃還能好吃到哪裡去。

  不過,這畢竟是兒媳婦的孝心,傍晚時分,溫夫人還是交待廚房把兩個饃熱了。

  小丫鬟剛去廚房傳話,燕王來了。

  秋菊圖的消息傳開後,李側妃早來譏諷過溫夫人,說溫夫人靠兒媳婦送的東西爭寵。溫夫人被李側妃奚落慣了,沒往心裡去,而且李側妃恨不得將秋菊圖燒出兩個窟窿的嫉妒眼神反而讓她暗暗好笑,老三剛與殷家議婚時,李側妃曾假惺惺地同情她只能娶商女兒媳,如今又來羨慕兒媳婦送她的好東西,說到底,誰不愛錢呢?

  溫夫人沒想過要與李側妃等人爭燕王,但燕王自己過來,她也不會傻傻地將人往外推,天越來越冷了,被窩裡有個男人摟一摟抱一抱,總比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強。

  「王爺可用飯了?」溫夫人迎上來道。

  燕王搖搖頭,問她這邊都做了什麼。

  小丫鬟報上了今晚的晚飯。

  燕王微微皺眉,三兒媳這次竟然沒有帶什麼新鮮吃食回來?

  溫夫人緊張道:「我再讓廚房給您加兩個菜?」

  燕王已經失望了,加菜也逃不出那幾樣,起身道:「不必,晚飯清淡點也好。」

  說完他就去裡面賞秋菊圖了。

  他臉色不好看,溫夫人就有種伺候官員的戰戰兢兢感,這時候只恨不能馬上天黑,進被窩後就不怕了。

  兩刻鐘後,廚房將飯菜都端了上來。

  燕王洗了手,坐到飯桌旁,一眼就看到了單獨放在一個盤子上的那兩個豬肉饃,金黃微焦的麵皮裡面裹著滿滿一層散發著炙烤香味的肉餡兒,怪新鮮的。

  「這是什麼?」燕王問。

  溫夫人站在旁邊解釋道:「叫豬肉饃,老三媳婦從外面帶回來的,說是陝西那邊市井街頭的小吃,殷家有個小丫頭根據從商隊裡面打聽到的做法給做出來了,不是什麼值錢東西,老三媳婦就沒給大家分。」

  燕王看著那兩個饃,這種賣相,的確像市井街頭的,難登大雅之堂,老三媳婦若是給王妃、側妃她們送去,八成要被嫌棄。

  燕王身份尊貴,其實是個武將,在戰場上有時候跟士兵們一樣吃大鍋飯,能講究的時候他講究,但也不會瞧不起平民百姓的吃法。

  他用筷子夾了一個豬肉饃,肉餡兒塞得太滿,得張大嘴才能咬全一口。

  只一口,那油而不膩的酥爛口感就讓燕王胃口大開,索性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抓著饃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如果在徐王妃面前,燕王絕不會露出這種姿態,換成平民出身的溫夫人,燕王也就放得開了。

  而他的吃相,看得溫夫人嘴裡也泛起口水來,是啊,這東西肯定好吃,不然兒媳婦會特意帶過來?

  溫夫人拿起筷子,便要去夾第二個饃。

  一個饃其實只有掌心大小,女子吃或許能一個頂飽,似燕王這種習武之人,五六個或許才能管夠。

  「吃吧,不必拘束。」燕王一手拿著所剩不多的饃,一手用筷子給溫夫人夾了一塊兒紅燒排骨。

  王爺難得給她夾回菜,溫夫人心裡一暖,就先去啃排骨了。

  排骨吃了一半,就見燕王的筷子伸過來,夾走了第二個豬肉饃。

  溫夫人眼巴巴地盯著那塊兒忽然間彷佛變得更香起來的饃,眼巴巴地看著燕王張開嘴,咬了一大口下去。

  溫夫人收回視線,嘴裡的排骨變得沒有滋味起來。

  「這饃不錯,老三媳婦也很孝順,在外面吃到什麼好吃的都記得給你帶一份。」

  兩個饃都吃下肚,燕王意猶未盡地誇讚兒媳婦道。

  溫夫人不敢在王爺面前露出怨氣,笑道:「王爺喜歡就好,老三媳婦說了,這麼好吃的東西只擺地攤怪浪費的,她會騰出一個鋪面給那手巧的丫頭開吃食鋪子,體體面面,咱們叫下人去買也方便。」

  燕王滿意地點點頭,開鋪子好,方方面面都比小吃攤乾淨,三兒媳是富貴窩裡出來的人,有她派人盯著,他以後再吃這個饃也能徹底放心。

  次日燕王一走,溫夫人就派身邊的大丫鬟去找兒媳婦了,理由也編得不錯,一點都不會顯出她的嘴饞來。

  「三夫人,昨晚王爺去靜好堂了,吃了您送的饃,很是喜歡,主子就派我來問問,看您這邊還有沒有。」

  大丫鬟笑眯眯地,滴水不漏地道。

  殷蕙遺憾道:「我怕這東西隔夜就不好吃了,昨晚都發下去了,你去回夫人,就說等鋪子開張了,我叫人多送些過來。」

  大丫鬟明白了,臨走之前,還送了個消息給殷蕙:「三夫人,您上次寫給主子的烤魚方子,也讓王爺拿去了呢。」

  殷蕙愣住。

  又是喜歡吃饃又是拿烤魚方子的,難道她那位看起來威嚴無比且日後會登基稱帝的公爹,竟然也貪口腹之欲?

  八月十四下午,宋叔通過王府護衛送了口信兒給殷蕙,說廖秋娘的「潼關烤肉饃」已經準備好了,明天中午吉時開張。

  正好魏楹來約殷蕙明晚一起出府賞燈,殷蕙一口應了。

  .

  中秋佳節,燕王府舉辦了一場賞月宴,只是今年因為少了魏曕以及大房一家四口,看起來比去年略為冷清。

  殷蕙的席面擺在紀纖纖旁邊,乳母抱著衡哥兒坐在她後側。

  明月已經掛在了天邊,燕王看著面前的妻妾兒女孫輩,想的卻是京城的建隆帝。

  不知不覺,父皇都六十了,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再見父皇的那一日,再者,老大、老三這會兒都在京城,京城人才濟濟,皇孫們匯聚一堂,希望兄弟倆沒給他丟臉吧。

  想著這倆兒子,燕王的視線朝大房、三房的席位那邊投了過去,今晚大房只來了一個眉姐兒,五歲的小丫頭沒什麼好看的。

  念頭閃過,燕王看到了三兒媳,年紀輕輕的小婦人,水靈靈一朵花似的,這等美貌,又有才情,老三心裡應該也沒啥委屈的。

  「把五郎抱過來。」燕王道。

  幾個孫子,大郎三郎進京了,二郎坐在那邊看得清清楚楚的,四郎是個小病秧子,又是庶出,嫡出的孫子裡,燕王見五郎的次數最少,上次抱五郎,還是小家伙過滿月的時候。

  他一開口,宴席上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殷蕙有些緊張,好在衡哥兒還小,剛剛也才抱下去換過尿布,今晚應該不會無意得罪了祖父。

  「抱穩點。」她低聲囑咐乳母。

  幾位小郎的乳母都是燕王府精心挑選進來的,還不至於被這種場面嚇到,在殷蕙目不轉睛地注視下,乳母恭恭敬敬地來到燕王面前。

  燕王思念老子也惦記兒子,此刻正是滿腔親情的時候,直接把衡哥兒抱到了懷裡。

  五個月大的衡哥兒長得壯壯實實的,靠在祖父的臂彎,小家伙仰著臉,祖父看他,他也盯著祖父看。

  燕王笑了,勾勾胖孫的小手,自言自語道:「長得像你爹。」

  衡哥兒愛笑,見祖父笑了,他也咧開小嘴兒,丹鳳眼眯成了兩條線。

  燕王心想,老三小時候也這般愛笑,誰知道越大心事越重,變成了冰塊兒臉。

  「千萬別學你爹。」燕王戳了戳胖孫的臉。

  衡哥兒還以為祖父在逗他,配合地一蹬腳,穿著虎頭鞋的一隻小腳丫正好蹬在燕王的襠部。

  彎著腰站在旁邊的乳母嚇得身形一晃,後背瞬間冒出一層汗珠。

  燕王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緩緩地換了口氣,另一手攥著胖孫還在踢蹬的小腿,心裡又罵又笑。

  為了避免鬧出更多的事故,燕王將衡哥兒還給了乳母。

  乳母如釋重負地退回到殷蕙身後。

  「父王,今晚我想與三嫂出去賞燈,可以嗎?」魏楹主動詢問道,同時也打破了剛剛的安靜。

  燕王看向愛女:「年年中秋你都出去逛,還沒逛夠?」

  魏楹笑道:「總比咱們王府裡熱鬧。」

  燕王拿這個女兒最沒辦法,准了:「早去早回,別耽擱太晚。」

  女兒自己出去他還不放心,有個年齡相近的嫂子陪著也好。

  散席後,殷蕙先帶乳母回澄心堂,衡哥兒已經睡著了,摸摸額頭,與平時一樣,殷蕙放了心,加了一件斗篷,去東六所的所門前等魏楹。

  魏楹卻是與魏杉一塊兒來的,雖然姐妹倆平時不太和睦,但也只是暗地裡較勁兒,魏杉非要同行,魏楹也不好趕她。

  三人上了一輛馬車,帶著一隊護衛去了平城最繁華的大街。

  魏楹已經知道廖秋娘的吃食鋪子今日開張了,到了街上,她直接挽著殷蕙朝鋪子所在的位置走去。

  「你們要去哪兒?」魏杉有些倨傲地問。

  魏楹道:「城裡新開了一家美食鋪子,我們帶你去吃個新鮮。」

  誰又不愛吃呢,魏杉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期待。

  然而等她跟著殷蕙、魏楹兩人來到一個鋪面並不大的什麼「潼關烤肉饃」店面前,店裡只有三個布衣姑娘在忙來忙去,賣的吃食看起來也粗糙無比,並非她想像中的氣派酒樓,魏杉下意識地奚落道:「你們大老遠的出來,就是為了吃這個?」

  豬肉饃食材簡單,賣價也便宜,所以排隊的多是布衣百姓,且很多人買完邊走邊吃,不時有碎肉掉下來……

  那畫面,看得魏杉一臉嫌棄。

  魏楹見了,笑道:「既然姐姐不喜歡,那我就只買我跟嫂子的了。」

  魏杉哼道:「隨便你們,反正我不吃。」

  殷蕙聽著她們姐妹倆鬥嘴,注意力一直都在廖秋娘與兩個女伙計忙碌的身影上。

  其中一個女伙計會功夫,有她保護著,這輩子廖秋娘應該不會再離奇死去了,廖秋娘好好的,廖十三也就沒有理由再對殷聞下手,繼而誤殺祖父。

  生意太火爆,廖秋娘並沒有發現殷蕙也來了。

  等了一會兒,魏楹的丫鬟一手拿著一個用油紙包好的饃回來了。

  殷蕙與魏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魏杉故意不看她們,只是烤肉饃的香味不斷地飄過來,著實饞人。

  或許,這東西真的很好吃?

  次日,魏杉打發她的小丫鬟來買兩個回去嘗嘗。

  小丫鬟抵達鋪子時,前面已經排了長長一條隊伍,小丫鬟一邊聞著肉香一邊慢慢往前挪,突然,她看到兩個熟人,一個是王爺院裡的小太監,一個是三夫人身邊的金盞。

  「姑娘,王爺居然也愛吃這個饃!」

  一回到王府,小丫鬟就迫不及待地對魏杉道。

  魏杉震驚極了,等她吃了整整一個烤肉饃……馬上又把第二個也吃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24-2-14 01:43: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今年平城燕王府裡的中秋過得與往年相比並無什麼稀奇,京城宮裡的中秋卻熱鬧多了。

  十來個氣血方剛的皇孫們聚在一起,這個敬完酒那個又端了酒過來,燕王府的魏陽、魏曕都被灌了不少。

  魏曕的酒量只能算尋常,應付小席小宴還行,今晚這麼喝,他有些招架不住,肚子裡彷佛燒起了一把火。

  離開皇宮時,明月高升,周圍一片寂寥。

  魏曕一直在忍,想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再吐。

  沒想到剛下馬車,前面的魏陽先衝到牆邊吐了起來,徐清婉追上去,一手扶著魏陽,一手輕柔地替魏陽拍背,乳母一手牽著大郎一手牽著三郎準備先進去休息,兩個孩子邊走邊回頭,相似的兩張小臉上都流露出對父親的擔憂。

  「爺,您沒事吧?」

  從小伺候他的小太監安順兒擔心主子要吐,提前扶住魏曕的胳膊問。

  魏曕搖搖頭,揮開他,刻意不去看魏陽那邊,大步朝府裡走去。

  到了下榻的院子,魏曕衝進淨房,翻天倒海地吐了一通。

  安順兒在旁邊伺候著,讓長風去廚房取醒酒茶來,再吩咐廚房煮碗麵,三爺這趟出門只帶了他們兩個,指望不上旁人。

  魏曕吐夠了,被安順兒扶到榻上躺著休息。

  他很熱,閉著眼睛扒拉身上的袍子。

  安順兒趕緊幫主子把外袍脫了,好在金陵這邊入秋了依然還算暖和,只穿中衣也不怕著涼。

  長風端著醒酒茶走了進來。

  聽到腳步聲,魏曕睜開眼睛,瞥見長風那張平平無奇的長方臉,他又閉上了。

  「爺,喝點茶吧,不然胃裡得一直鬧騰。」安順兒放輕聲音哄道。

  魏曕懶得動。

  安順兒與長風一起將他扶坐起來,靠著東邊的牆壁,腰下再塞個軟枕。

  喝了醒酒湯,魏曕舒服些了,腦海中又出現魏陽身邊妻子環繞的畫面。

  中秋夜,該是一家團圓的時候。

  殷氏此刻在做什麼?

  分開時她還在怨他不帶她來京,一晃眼這麼久過去了,她的怨氣也該散了,這會兒可能正抱著衡哥兒,對著月亮思念他。

  .

  平城。

  殷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魏曕不在,她暫且將魏曕的被子收了起來,寬寬大大的一張床,全是她的地盤。

  起床打扮,殷蕙將三房的腰牌交給金盞,讓金盞去廖秋娘那裡給婆母買烤肉饃,吃食這東西,還是要吃個新鮮。

  金盞回來後,先去靜好堂給溫夫人送饃,再回澄心堂見主子,笑嘻嘻的:「夫人,我看見杉姑娘身邊的丫鬟了,也去排隊買饃,被我發現,她還躲呢。」

  殷蕙想起昨夜魏杉嘴硬嫌棄她們的樣子,笑了。

  人其實生來不分貴賤,都是肉長的骨撐著,只分有錢沒錢。既然舌頭都一樣,那麼平民百姓叫好的吃食,王孫貴胄同樣也會喜歡,差別就在於,老百姓捨不得天天吃美味,偶爾吃一頓會惦記一輩子,有錢人買得起,可以經常吃,過了新鮮勁兒可能就覺得膩了。

  譬如這個烤肉饃,燕王府裡的眾人們再喜歡吃,多吃兩頓也就放下了。

  王府繡房的管事嬤嬤帶著小丫鬟過來了,給各房主子裁量身段,準備縫製四套冬裝與新年過節的新衣。這是份例,如果哪個主子覺得四套新衣不夠穿,也可以自掏腰包另做衣裳,只要不是過分奢侈,誰也不會管。

  「三夫人又長高了。」繡房的嬤嬤替殷蕙量完,笑著恭維道,「身段也更好了。」

  殷蕙也能感覺到隨嫁的那些衣裳現在穿起來並不是那麼合身,裙子還好,上衣的胸口多多少少都有些緊,而去年秋冬在王府做的新衣又都是孕婦穿的,此刻穿起來又過於寬鬆肥大。

  重陽節前,殷蕙又出了一趟門。

  探望祖父是真的但也是幌子,這次祖孫倆沒聊多久,殷墉有事要處理,殷蕙也沒留在殷家用飯,與祖父分開後,她去了錦繡樓。

  錦繡樓是平城首屈一指的綢緞莊,這裡賣各種名貴的綾羅綢緞,也有擅長各種精美繡法的繡娘替有有錢人們縫製新衣。

  錦繡樓原是殷家的產業,殷蕙出嫁時,殷墉將整個錦繡樓作為陪嫁送給了小孫女,包括裡面的管事與繡娘們,除此之外,殷家還專門從杭州、福州、蜀地、山西挑了四家染坊送給小孫女,不但能保證殷蕙的錦繡樓能自給自足,還能做其他綢緞莊的生意。

  雖然殷家還有更多的染坊與綢緞莊,但殷墉送給小孫女的這份陪嫁,乃是挑了其中生意最好的幾家產業。殷蕙的二叔二嬸曾為此與老爺子鬧了一場,認為老爺子過於偏愛殷蕙。夫妻倆的理由是,自古以來,家產都是留給兒子孫子的,女兒孫女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給份嫁妝足夠了,哪有分家業根基的?

  殷墉卻堅持送了這些產業給殷蕙。

  殷景善再反對,殷墉就說:「咱們家的家業,等我死後,本該你與你大哥一人一份,你大哥命苦早早沒了,只留阿蕙一個血脈,我只是把本該屬於你大哥的一小部分給了阿蕙,留給你的更多,哪裡不公平?」

  殷景善這才不吭聲了。

  上輩子殷蕙一心都撲在魏曕與兒子身上,手裡的銀子太多了,從小不必為銀錢煩惱的她,對祖父送她的任何鋪子都不曾上心,完全交給周叔打理,好在周叔對她足夠忠心,再加上背靠燕王府這棵大樹,沒有讓這些產業出現什麼問題。再後來,殷景善、殷聞父子倆敗光了殷家的產業,竟然還跑來央求她,希望她能把那四家染坊還給他們,讓他們重振殷家家業。

  殷蕙自然沒有理會。

  重生一回,殷蕙收回了對魏曕的心,自然也有心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周叔再可靠,今年也快五十了,她能再用周叔十年甚至二十年,但周叔總有幹不動的時候,萬一新的管事能力不行,她自己又什麼都不懂,豈不是要步二叔一家的後塵,讓祖父苦心分給她的產業也敗落了?

  所以,她必須熟悉這些產業的經營,必須趁祖父周叔他們還在,扶植栽培下一代管事。

  正是吃午飯的時候,錦繡樓裡的客人不多,女掌櫃劉曼娘坐在櫃台後撥打著算盤,不經意朝外看了眼,然後就愣住了。

  殷蕙朝劉曼娘笑了笑。

  她是祖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喜歡跟著祖父四處走動,外地太遠沒辦法,但平城裡面殷家的大小鋪子,殷蕙都去過,又因為女孩子愛美,殷蕙來錦繡樓的次數最多,與劉曼娘也十分熟悉。

  用劉曼娘的話說,殷蕙乃她看著長大的。

  「我的二小姐,您不在王府待著,怎麼自己出來了?」丟下算盤,劉曼娘激動地跑出來,又以最快的速度將殷蕙請到了後院。

  「二小姐,您出門沒關係吧?」

  燕王府就是平城百姓眼裡的天,劉曼娘又快兩年沒見過殷蕙了,自然把燕王府想成了輕易不能進出的地方。

  殷蕙笑道:「一個月出來一次還是沒關係的,您先派人把周叔請來吧,咱們慢慢聊。」

  劉曼娘馬上吩咐一個小廝去請周叔。

  殷蕙的陪嫁產業太多,周叔每家都要管,是個大忙人。

  殷蕙再讓劉曼娘拿軟尺來,她要在自家鋪子裡另做六套冬裝、六套春裝。

  一季十套,於她而言不算奢侈。

  劉曼娘很高興,一切準備就緒,她一邊替殷蕙量尺寸一邊感慨道:「上次給小姐做衣裳還是準備陪嫁呢,今日終於又有機會了,哎呦,小姐的腰怎麼還這麼細,一點都不像生過孩子的,嗯,胸又長了……」

  與王府裡的繡娘相比,劉曼娘簡直是把殷蕙當自家孩子,說話直白卻透著親暱。

  殷蕙今日的心思卻不在這些上面,與劉曼娘打聽起錦繡樓的種種運作來。

  劉曼娘驚訝道:「小姐怎麼突然問起這些了?」

  殷蕙直言道:「二叔他們一直不滿祖父將錦繡樓給我,我若不上心,將來您與周叔老了幫不了我了,我卻什麼都不懂,一旦影響了錦繡樓的生意,二叔二嬸再來奚落兩句,我可受不了。」

  劉曼娘既意外,又欣慰,曾經只知道吃喝玩樂的二小姐,終於長大了。

  劉曼娘就先從一些淺顯的東西講了起來。

  講得口乾舌燥時,周叔來了,劉曼娘讓周叔招待殷蕙,她去前面招待客人。

  時間有限,殷蕙也不能一口氣吃成胖子,讓周叔將各處產業去年一整年的賬目都整理好送到燕王府去,她自己對著賬本慢慢學,有疑惑先記下來,下次見面時再問。畢竟是巨商家的小姐,從小耳濡目染,殷蕙還是有些基礎的,真想上手,假以時日一定能學透,至少不會被人輕易糊弄了過去。

  .

  周叔動作很快,隔了一日就命人送了一箱賬簿過來,包括與外地莊頭、管事往來的書信。

  殷蕙除了王府裡面的一些應酬,總體還是很清閒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看賬本。

  轉眼到了九月初九,重陽。

  燕王府裡上午舉行了祭祖,下午徐王妃在花園裡設了賞菊花會,算是應個重陽賞秋的景。

  天氣不錯,殷蕙把衡哥兒也帶了出來,小家伙會坐了,大人們說話,他坐在帶輪子的木製小推車裡面,大眼睛東瞅瞅西看看。

  眉姐兒、二郎、四郎也都在。

  眉姐兒五歲,乖乖地坐在親祖母徐王妃身邊,二郎吃了禁足一個月的教訓,如今穩重些了,哪怕被拘束在這種他明顯不喜歡的場合,也能老老實實的。

  紀纖纖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說不定哪日就生,今日她也將庶子四郎帶了出來,四郎早已過了周歲,只是體弱,現在還走不穩當。

  看眼一個人在木車裡玩得不亦樂乎的衡哥兒,紀纖纖笑著對四郎的乳母道:「讓四郎與五郎玩去吧,就他們倆不會走呢。」

  殷蕙沉得住氣,溫夫人露出緊張來,那四郎就是個病秧子,現在瞧著好,萬一身上還有病氣,過給衡哥兒怎麼辦?

  李側妃一臉看戲的表情。

  徐王妃帶笑道:「還是讓四郎自己玩吧,五郎看著小,力氣可不小,踢到四郎怎麼辦。」

  殷蕙這才附和地點點頭:「母親說的是,早上我餵五郎吃葡萄泥,被他踢了一腳胳膊,現在還隱隱作痛呢。」

  紀纖纖:「呦,五郎力氣這麼大啊,那快把四郎抱回來吧,我們四郎嬌氣,可不敢招惹五郎。」

  李側妃扭頭對徐王妃道:「世子爺他們這會兒已經啟程回來了吧?」

  徐王妃道:「應該回了,之前王爺推測,說他們差不多月底到。」

  李側妃瞥眼殷蕙,笑道:「快回來吧,三爺一走仨月,可把老三媳婦悶壞了,隔三差五就出去透透氣。」

  殷蕙就知道,一旦她頻繁出府,肯定會被人盯上。

  因為李側妃是長輩,她沒有說什麼。

  溫夫人平時雖然不爭,卻也看不得李側妃夾槍帶棒地欺負自己的兒媳,再加上這陣子燕王常去她那邊,給了她底氣,這會兒便道:「阿蕙臉皮薄,姐姐可別揶揄她了,阿蕙去年剛嫁進來就懷了孕,整整一年都沒回家探親,難得老三不在府裡沒什麼事,她才有閒回娘家看看。」

  郭側妃也開口了:「是啊,老三媳婦夠沉得住氣了,哪像我,連著仨月不讓我回娘家看看,我都想得慌。」

  李側妃直接翻了個白眼給她。

  徐王妃無奈地搖搖頭:「好了,起風了,咱們也散了吧,別吹著孩子們。」

  一群內眷,分別朝東、西六所走去。

  紀纖纖肚子大,走得慢,殷蕙這邊推著衡哥兒的小車,也快不起來,妯娌倆就挨上了。

  「三弟妹,三爺離開這麼久,你想不想啊?」紀纖纖明知故問地道。

  正常情況下,哪個新婚妻子會不思念丈夫?

  偏偏殷蕙是個特殊的。

  她笑道:「還好。」

  紀纖纖嘖嘖道:「你可別怪我多嘴,如月表妹也在京城呢,三爺與她青梅竹馬,既然去了京城,能不去探望一番?」

  殷蕙故意裝糊塗:「去也是應該的,表兄妹倆難得見個面。」

  她過於平靜,瞧著也不像裝的,紀纖纖納悶了,以前只要她提溫如月,殷蕙便會變臉色,今日怎麼換了個人似的?

  岔路口到了,殷蕙與紀纖纖道別,回了澄心堂。

  又要照顧孩子,又要看賬本,時間對於殷蕙忽然變快了起來。

  九月二十一的傍晚,紀纖纖像上輩子一樣,有驚無險地生下了一個女孩兒,起名莊姐兒。

  次日,錦繡樓將殷蕙訂做的六套冬裝送來了,春裝要慢些,左右不急。

  莊姐兒洗三那日,殷蕙穿的是王府發下來的一套冬裝,桃紅緞面的夾襖,趁得她胸鼓腰細,如一朵開得滿滿的粉牡丹。

  二爺魏昳百忙之間,都留意到了這位嬌豔動人的弟妹。

  殷蕙打他面前走過的那一瞬,魏昳突然很羨慕老三。

  弟妹出身低卻美豔無比,對老三也恭恭敬敬溫溫柔柔服服貼貼,不像他家那位,天天與他頂撞。

  說曹操曹操到,宴席還沒散,魏曕、魏陽兄弟倆回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24-2-14 01:44: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得知府裡正在給新出生的莊姐兒慶洗三,魏陽、魏曕等人就直接來了暢遠堂。

  至此,燕王府一大家子才是真正地團圓了。

  殷蕙與魏杉、魏楹站在一塊兒,默默地看著闊別三月的丈夫朝燕王走去,行跪拜之禮。

  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她與魏曕在被窩裡狠狠地折騰了一回,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她甚至都沒發現魏曕已經變成了二十歲的魏曕。醒來不久魏曕又動身前往京城了,殷蕙也就沒有機會仔仔細細地再端詳一遍自己年輕了十歲的夫君。

  不過,也沒什麼好看的,魏曕這人,無論何時都冷冰冰的,表情少得像幅畫,只要隨著年月的流逝,逐漸給他添加幾筆皺紋、鬍鬚就行了。

  突然,魏楹悄悄地撞了撞她的胳膊,還飛來一個揶揄的眼色。

  換成上輩子,殷蕙定會鬧個紅臉,如今,殷蕙只遺憾魏曕回來了,那張舒舒服服的大床又要經常分一半位置給他。

  關於京城一行,燕王有很多話要問兩個兒子,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都還沒吃飯吧,晌午就先在這邊吃點,晚上府裡再正式設宴替你們接風洗塵。」

  「謝父王。」

  如此,魏陽、魏曕留在了燕王那張桌,徐清婉帶著兩個孩子走到了女眷們這邊。

  「二弟妹身子如何了?」徐清婉關心地問殷蕙,又朝紀纖纖的屋子望了眼,「我這剛回來,一身風塵,就先不進去瞧她了。」

  殷蕙笑道:「二嫂恢復得不錯,莊姐兒也白白淨淨的。」

  徐清婉點點頭。

  她端起茶碗先潤喉嚨,面上妝容精致,只是眼角難掩一絲疲憊。

  殷蕙收回視線,心裡很清楚,魏陽這次進京,帶回來一個日後很受他寵愛的歌姬。之前魏陽雖然也有妾室,但都是徐清婉懷孕時主動挑了身邊的丫鬟去伺候魏陽的,個個都受徐清婉的掌控,掀不起什麼風浪,唯獨這次的歌姬,既美又有心機,暗暗給徐清婉添了不少堵。

  徐清婉喝過茶,餘光落到了殷蕙的衣裙上,是粉粉豔豔的顏色。

  正如五官寡淡的人撐不起豔色,似殷蕙這等天生明媚的美人,也就該穿得豔麗一些。

  如果她也有殷蕙的美貌,魏陽是不是會像魏曕那般,十個歌姬一個都不碰?

  念頭一轉,徐清婉又想到了紀纖纖,紀纖纖同樣美貌,二爺還不是納了姨娘?

  根子還在男人身上,是殷蕙命好,嫁了不好女色的三爺。

  .

  宴席終於散了。

  畢竟是一家人,殷蕙下意識地朝魏曕看去,卻只看到魏曕、魏陽跟隨燕王離開的背影。

  殷蕙便帶著衡哥兒先回了澄心堂。

  「把三爺的被子鋪好吧。」

  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殷蕙吩咐銀盞道,魏曕回來了,無論他住在前面還是來她這裡,她這邊都得給他留著被子。

  殷蕙只是不想再去求魏曕的心,人還是不能故意得罪的,畢竟她光有銀子了,未來尊貴的王妃身份乃是魏曕所給。已經成了皇家的媳婦,殷蕙就要風風光光地過下去,不能給魏曕休了她的藉口,丟下衡哥兒在某個繼母手下討生活。

  她沉浸在思緒中,金盞、銀盞都像過年一樣開心,很快就把兩床被子鋪好了。

  「夫人要不要重新梳個頭?」金盞意有所指地提議道。

  殷蕙只覺得好笑:「不用,你們下去吧,留意前邊的動靜,三爺回來了記得知會我。」

  兩個丫鬟喜滋滋地退下了。

  殷蕙試著回憶上輩子的今日,一切都很模糊,只記得她一直在前院巴巴地等著魏曕,魏曕呢,他愛乾淨,回澄心堂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殷蕙當時在場,努力要做個賢妻的她當然主動跟著進去伺候了,魏曕神色淡淡,卻也沒有反對,緊跟著,她才紅著臉解開他的衫子,就被他按在了桌子上。

  殷蕙嗤了聲。

  那時候她可是真真正正才十六歲的小媳婦,情竇初開,臉皮也薄,受的衝擊大,記憶自然深刻。

  當時她心裡可熱乎了,覺得魏曕只是臉冷,其實心裡也在深深地思念著她,所以才會那麼迫不及待,那麼熱情似火。

  如今想來,魏曕想她的身子是真,那是屬於男人的本能,與情情愛愛一點關係都沒有。

  換句話說,在魏曕眼裡,她這個妻子就是個暖床的,除了陪他睡覺除了給他生孩子,她的其他方面魏曕都不放在眼裡。

  這些舊事就不能想,一想就來氣。

  今日暢遠堂的洗三宴殷蕙也跟著忙活了半天,宴席上還要各種應酬,這會兒殷蕙也累了,反正魏曕要在勤政殿逗留小半晌,快黃昏才回來呢,殷蕙便散了髮髻,脫了外裳,鑽被窩裡歇晌了。

  魏曕並沒有在勤政殿逗留太久。

  兩個兒子,燕王有話可以問長子,而老三本來就話少,與其在這裡戳著浪費時間,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長子去京城帶著妻子孩子,啥也沒耽誤,老三可不一樣。

  魏曕離開勤政殿後,還要去靜好堂給生母請安。

  溫夫人有很多話想與兒子說,但兒媳因為兒子不在受了一些委屈,溫夫人就對兒子道:「娘這邊一切都好,你快回去看看阿蕙跟衡哥兒吧。」

  魏曕就想到了在暢遠堂瞥見的殷氏,穿一件桃紅的夾襖,耳邊戴著一對兒紅瑪瑙的墜子,笑靨如花地與長嫂等人說著話。

  三個月沒見,她好像變了,變得更美更豔。

  或是料到他快回來了,所以提前打扮起來了?

  年紀在這擺著,有些東西就不能想,想了便剎不住。

  「兒子不在的時候,衡哥兒可還好?」魏曕神色不變地端坐在椅子上,先打聽稚子的情況。

  溫夫人笑道:「好著呢,長得壯壯的,都會坐了,快回去瞧瞧吧。」

  魏曕順勢而為,起身告退。

  其他院裡的主子都在休息,魏曕大步流星地回了澄心堂。

  迎接他的是安順兒,意料之中的人並不在。

  「夫人呢?」魏曕淡淡地問。

  安順兒道:「許是累了,夫人先歇下了,只叫金盞留意您何時回來。」

  魏曕:「嗯,告訴金盞,不必打擾夫人,備水吧。」

  安順兒早叫水房燒上水了,很快就兌好了一大桶溫水。

  兩刻鐘後,魏曕換了件家常袍子,去了後院。

  金盞、銀盞都在院子裡守著,因為三爺不許她們打擾夫人,她們就沒敢知聲。

  魏曕先去耳房看衡哥兒。

  乳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床上衡哥兒睡得很香,白白淨淨的臉蛋,比他離開之前更漂亮了。

  魏曕戳了戳兒子的小胖臉。

  衡哥兒皺皺小眉頭。

  魏曕手指一頓,沒再打擾兒子。

  乳母試著問:「要不,奴婢把五郎叫醒?」

  魏曕:「不必。」

  他又看了幾眼兒子,起身離去,這一次,他直接去了殷蕙的屋子。

  金盞、銀盞識趣地守在門外。

  .

  殷蕙睡得並不是很深,當魏曕坐到床上,床板下沉,她忽地醒來,肩膀不動,她朝後偏頭,就見魏曕已經脫得只剩中衣,丹鳳黑眸沉沉地看著她。

  殷蕙眨了眨眼睛,又往魏曕身後看去,窗戶那邊一片明亮,不像黃昏。

  「您,您回來啦?」

  一邊疑惑他怎麼提前回來了,殷蕙一邊撐著坐了起來,烏黑順滑的長髮自然而然地垂落下去,有幾縷不老實地翹了起來,那凌亂卻增添了幾分慵懶與嫵媚。

  魏曕的視線從她的髮絲移到她的臉上,睡得紅撲撲的,半邊臉上還殘留枕頭的壓痕。

  床幃中飄散著一縷清香,是她常用的花露味道。

  「怎麼沒等我?」魏曕看著她的眼睛問。

  那樣的神色,那樣平淡的語氣,不了解他的人,會以為他在生氣。

  幸好,殷蕙很了解他了,知道他只是純粹地在問一個問題。

  她垂著眼道:「我以為父王會多留您一會兒。」

  回答完了,注意到中衣的領口有些鬆散,殷蕙下意識地攏了攏。

  還沒攏好,一隻大手斜刺裡探了過來。

  殷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像回憶中本該發生在浴室的那一幕,突如其來的動作總是叫人心驚。

  下一刻,她被魏曕按回了床上。

  依然是從脖子開始。

  殷蕙試圖保持冷靜,可魏曕的呼吸太熱,早已熟悉這滋味兒的身體也不太受她的控制。

  既然不受控制,殷蕙索性不去管了。

  又有什麼關係,魏曕可以把她當暖床的擺設,她也可以把魏曕當暖床的擺設,反正這事又不是只有他自己快活。

  .

  快到黃昏,魏曕才終於抱著殷蕙不再動了。

  殷蕙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鬢髮濕漉漉的,整個人彷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身後的男人長長地噴出一口氣,氣息吹得她耳根一涼,怪舒服的。

  當他的呼吸越來越平穩,殷蕙也完全冷靜了下來,挪開他搭在她腰間的手道:「晚上還有接風宴,咱們該起來了。」

  今晚若是遲到,兩口子都要被人笑話。

  魏曕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搖搖鈴鐺,命丫鬟們端水進來。

  不同場合需要用的水也不一樣,金盞、銀盞分別提了一通兌好的溫水進來。

  魏曕先去清洗。

  殷蕙躺在床上,透過一層帷幔與屏風,看到魏曕模糊的身影,他個子很高,擰了擰巾子,上上下下地擦拭著。

  燕王的五個兒子裡面,魏曕的武藝最好,體型也最耐看。

  殷蕙的思緒又開始亂飛。

  盲婚啞嫁能嫁一個這麼俊俏的夫君,她也不算虧了,只要別死求什麼一心一意,有錢有身份又有個俊夫君時不時地暖下被窩,這日子真的很不錯了。就算將來溫如月進門做妾又怎樣,妾能越過正室去?瞧瞧人家徐清婉、紀纖纖,年輕的時候或許還會酸一酸,時間一長,胸懷練出來了,看小妾跟看花花草草一樣。

  魏曕擦拭完了,穿好衣袍,朝床上看去,就見殷氏對著他這邊,看得目不轉睛。

  明明想他想得厲害,剛剛黏在一起她偏閉著眼睛,這會兒倒肯看了。

  「我去看看衡哥兒,你快點收拾。」

  交待完了,魏曕轉身就走。

  殷蕙回過神來,揉揉發酸的腰,站起來去收拾。

  等她走出堂屋,就見魏曕坐在椅子上,一雙有力的大手握著衡哥兒腋下,衡哥兒雙腳踩在爹爹的腿上,蹦跶得正歡。

  魏曕的唇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容,只是殷蕙一出來,他嘴角的笑也迅速消失了,彷佛他的笑容非常值錢似的,旁人不給錢他就不給笑。

  衡哥兒歪頭看看娘親,繼續踩爹爹玩。

  小家伙長得壯,殷蕙與乳母的力氣都不能支持她們長時間這樣逗弄衡哥兒,好不容易來個大力氣的爹爹,衡哥兒當然玩得開心,小嘴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不時噴出幾點口水來。

  魏曕反應夠快,每次衡哥兒一飛口水,他便往後躲,竟然都躲了過去。

  他就是如此地愛乾淨,連親兒子的口水都嫌。

  「好了,咱們也該出發了。」殷蕙喝口茶,提醒道,只是那聲音綿綿軟軟帶著一絲啞,聽得金盞、銀盞都低下頭,魏曕也朝殷蕙看了過來。

  殷蕙察覺自己露了馬腳,不由地瞪向魏曕,一雙桃花眼濕漉漉的,雙頰又染了薄紅,越發豔媚。

  魏曕只是道:「走吧。」

  傍晚的北風已經很涼了,或許能吹散她臉上的媚。

  殷蕙給自己加了件斗篷,緊緊地跟在魏曕旁邊,見風吹起兒子的兜帽,她剛想替兒子拉下帽子,魏曕先做了。

  到了勤政殿側殿,他們一家三口竟然是小輩裡面來得最早的。

  二爺魏昳牽著二郎來了,見到他們,習慣地調侃魏曕:「三弟舟車勞頓,怎麼沒多歇會兒,我還以為今天肯定我最早。」

  魏曕起身與他說話,殷蕙只管坐著,沒往那邊看。

  魏昳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後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的,暗暗警告自己,那可是弟妹,再美再豔他也不能胡思亂想。

  漸漸地,各房都到齊了,只有紀纖纖因為坐月子沒能來。

  宴席開始,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的,氣氛融洽。

  燕王笑容滿面地提起了魏曕在京城的表現:「皇上安排諸位皇孫們比試騎射,老三拿了頭籌,老四老五你們也要勤練武藝,爭取向你們三哥看齊。」

  「三哥威武!」

  四爺魏昡、五爺魏暻齊齊讚道,舉杯向魏曕敬酒。

  魏曕謙道:「僥幸而已。」

  溫夫人一臉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李側妃看看魏曕,忽然轉向了徐王妃、郭側妃,這兩人多次維護殷蕙,莫非是想拉攏魏曕替他們的兒子效力?

  魏曕有才,殷蕙有錢……

  李側妃突然後悔起來,這麼明顯的香餑餑,她怎麼沒早想到這一層,反倒把老三一家得罪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24-2-14 01:44: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接風宴結束時,外面已經黑漆漆的了。

  風也大了,嗖嗖地吹著,走在前面的魏曕幾兄弟都不想開口吃風,女眷們也都緊緊地閉著嘴。

  殷蕙雙手插在袖套裡,心想往後再有晚上的席,她就不帶衡哥兒出來了。

  到了東六所,幾位爺、姑娘們各回各的院子,殷蕙一家回到澄心堂時,衡哥兒竟然已經睡著了。

  小孩子就是好,無憂無慮的,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魏曕讓殷蕙先去後院,他有些事。

  言外之意,雖然他會晚點,但今晚肯定會在後院過夜。

  殷蕙下午根本沒睡多久,這會兒又睏又累的,回到屋裡洗漱洗漱,就鑽進了被窩。

  過了一刻鐘,魏曕來了,殷蕙探頭瞧瞧,看見他手裡拿著一個匣子。

  看清楚了,殷蕙又躺回枕頭上,看著魏曕在床邊坐下,將匣子放在他的枕頭旁,也就是殷蕙的面前。

  金盞端了銅盆過來,伺候魏曕洗腳。

  魏曕默默坐著,柔和的燈光也緩和了他冷峻的臉色,看著似乎多了一兩分人情味兒。

  殷蕙再看看那匣子。

  上輩子魏曕從京城回來,也是這樣,拿了一個匣子過來,往旁邊一放。她站在床前看著他洗腳,沒敢問匣子裡是什麼,還是魏曕將匣子遞給她,說:「皇上賞你的。」

  殷蕙驚喜地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支金鑲寶石的簪子。再貴的簪子殷蕙也有,但這是御賜之物啊,殷蕙就很高興,夜裡魏曕來要,她也很是配合,盡管身子其實已經累了。

  可是今晚,殷蕙不想再來了,下午她已經盡了妻子的義務,兩次呢,夠了,晚上繼續強撐只會便宜他,有情的時候自己委屈一下也沒關係,沒了情,殷蕙就不想委屈自己。

  魏曕側對著她,餘光能看見她眼巴巴地觀察那匣子,卻什麼都不問。

  她一直都是這樣,過分守禮,過分謹慎。

  「爺,要熄燈嗎?」

  金盞、銀盞退下之前,請示道。

  魏曕:「不用。」

  兩個丫鬟便低頭告退。

  魏曕轉過來,才要開口,卻見殷蕙拉起被子蓋住鼻子,好像在打哈欠,一雙映著燈光的桃花眼裡浮現出一層水色。

  「睏了?」他問。

  殷蕙點點頭,委婉卻又相當明示地道:「上午在二嫂那邊幫忙,下午又沒睡好。」

  魏曕看著她垂下去的眼簾,剛剛進來時的疑惑終於有了解答,怪不得她沒有像以前那樣恭恭敬敬地在旁邊伺候他,而是自己先躺下了,原來是身子撐不住了。

  「皇上賞你的,先看看吧。」魏曕將匣子推了過去。

  殷蕙也沒有誠惶誠恐地坐起來,彷佛皇上只是一位普通的長輩罷了,仍然懶懶地躺著,只伸出兩條胳膊,一手扶著匣子,一手打開蓋子,往裡面看看。熟悉的簪子映入眼簾,殷蕙露出一個笑,拿出簪子,仰面端詳起來,然後問魏曕:「皇上怎麼想到賞我東西了?」

  魏曕:「今年春天父王給宮裡寫信,提到你與衡哥兒了。」

  殷蕙:「光我有,大嫂、二嫂她們有嗎?」

  魏曕在她漂亮的眼睛裡看到了「膽大」二字,只是小別後的夜晚,他沒有教訓她,只解釋道:「也給了大嫂賞,不知是什麼。」

  殷蕙笑了:「二哥二嫂沒去,所以他們沒有?」

  魏曕默認。

  殷蕙就將簪子放進匣子,試探著使喚他道:「先收起來吧,二嫂在坐月子,等她身子養好了,我再去她面前顯擺。」

  之前她過於敬畏魏曕,戰戰兢兢的,夫妻倆白日完全不像夫妻,倒像主子與丫鬟。重來一回,殷蕙既不想得罪魏曕給魏曕半路休妻的把柄,也不想太束縛自己,如果能與魏曕比較平等地相處,有她給魏曕倒茶的時候,也有魏曕幫她做些小事的時候,日子才更舒坦。

  而且這種夫妻相處模式,在王府裡並不是特例,紀纖纖就經常不給魏昳面子,她殷蕙還沒那麼過分呢。

  魏曕意外地看著被窩裡的女人。

  今晚她的每一樣表現,都有違於他的意料,平時那麼恭謹,面對御賜之物竟如此稀鬆尋常,甚至還想著去二嫂面前炫耀。

  殷蕙又蒙著臉打了次哈欠。

  魏曕轉身,拿起匣子下了床。

  剛把匣子放到梳妝台上,帳子裡飄出她綿軟的聲音:「您順便把燈也熄了吧。」

  魏曕就繼續多走幾步路,把幾盞燈熄了,很尋常的事,然而那種怪異之感卻越來越明顯。

  回到床上,雙眼已經習慣了黑暗,能看見她裹著被子睡在最裡面,被窩與他的被子中間空出一片,還能再睡個孩子。

  魏曕躺下,一片靜謐中,能聽到她清淺的呼吸,大概已經睡著了。

  魏曕只好也睡了。

  黎明之際,殷蕙被魏曕弄醒了,他鑽進她的被窩,把她當麵團揉。

  殷蕙還想裝睡,裝著裝著沒忍住,哼了出來。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殷蕙被那短促笑聲中的得意刺激,賭氣地去推他的手。

  魏曕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琉璃窗投射到室內鋪著的地板上,魏曕終於挑開帳子,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

  丫鬟們早在外面候著了,聽到傳喚,依次端著水走了進來。

  魏曕收拾妥當,去了前院。

  銀盞來到床邊,透過薄紗帷幔,看見夫人趴著枕著枕頭,半邊肩頭露出來,烏黑的長髮凌亂地披散著。

  「夫人,該起了。」銀盞輕聲道。

  殷蕙知道該起了,可身上的骨頭彷佛還在溫池子裡泡著,懶洋洋地使不上勁兒。

  「我再躺一刻鐘。」殷蕙貪婪地道,非常慶幸徐王妃是個寬和慈善的嫡母,她們只需在每個月逢十的日子去請安便可,平時可以睡個懶覺。

  銀盞就先退下了。

  一刻鐘很快過去,殷蕙嘆口氣,放棄對被窩的留戀坐了起來,開始梳頭打扮。在梳妝台前坐了一會兒,她才發現台面上多了兩個匣子,一個匣子裡裝著御賜的金簪,一個匣子裡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個金光燦燦的元寶,每個元寶都是五兩的。

  十個金元寶,也就是五百兩銀子。

  「三爺說,這是皇上賞給您與五郎的,叫您收好。」金盞笑盈盈地解釋道。

  殷蕙笑了,誰見到金子又會不笑呢。

  魏陽幾兄弟包括家眷都是從公賬上領份例生活,哪怕魏陽、魏昳、魏曕都有了差事,俸祿也要充公,只有燕王或皇上給了賞賜,才會歸屬於各位爺的小庫房。

  魏曕冷歸冷,封王前每次得了賞賜,都會交給她保管,絕不會跑外面花天酒地。

  到了吃早飯的時候,魏曕從前面過來了。

  因為那匣子金元寶,殷蕙也就懶得計較黎明那場胡鬧了,叫丫鬟們備飯。

  一家三口,今早早飯也分成了三份,涇渭分明。擺在魏曕面前的還是他愛吃的稠粥、乾巴巴的肉餡兒餅,殷蕙這邊卻變成了一份薄皮湯包、一碗湯米均勻的粥以及蒸銀魚蛋羹。衡哥兒可以吃些輔食了,殷蕙叫廚房給兒子蒸了南瓜泥,小家伙很喜歡吃。

  以前魏曕不說話,殷蕙吃飯也吃得緊張,如今她吃著自己愛吃的,再看著乳母餵兒子,管魏曕做什麼呢。

  飯桌上的變化太明顯,魏曕想不注意都難。

  最明顯的差別,是殷氏不再時時刻刻都觀察著他,她變得從容了,眼裡好像,也沒了他。

  飯後,魏曕去了前面。

  他也有差事在身,不過剛從京城回來,父王給他放了三日假,讓他多陪陪妻子孩子。

  衡哥兒太小,沒什麼好陪的,殷氏……好像變了一個人。

  「叫汪平過來。」

  進書房前,魏曕吩咐安順兒道。

  安順兒點頭,去找汪平。

  汪平是魏曕身邊伺候的另一個太監,才十三歲,平時負責一些端茶倒水的小事,聽安順兒差遣。

  之前安順兒跟著魏曕去了京城,汪平留在了府裡。

  「爺,您找我?」

  汪平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主子面前。

  魏曕問:「我不在的這三個月,夫人與以前可有什麼變化?」

  汪平下意識地撓了撓腦袋,瞄眼主子,他斟酌著道:「夫人平時也不使喚我,都讓金盞她們伺候,我就沒發現什麼太大的變化,不過,夫人比以前愛出門了,中元、中秋、重陽前都出過府,還陪楹姑娘出去過兩次,楹姑娘也經常來咱們這邊做客。哦,還有,重陽前,夫人的陪嫁管事送了一箱賬本過來,前幾日錦繡樓也給夫人送來了幾套冬裝,瞧著都挺鮮豔的,跟夫人以前穿得不太一樣。」

  除此之外,汪平還發現個變化。

  夫人更愛笑了,也更大方了,以前夫人見到他都要緊張一下,如今他上前行禮,夫人已經一副主子應有的姿態了。

  汪平覺得,變了的夫人更美了,看起來更舒服了。

  只是作為下人,他不能把這點也說出來。

  魏曕:「只有冬裝變豔了?」

  如果只是冬裝,殷氏便是為了他而打扮。

  汪平回憶片刻,道:「也不是,秋天夫人穿的那幾身也挺明豔的,好像是夫人之前的陪嫁。」

  魏曕薄唇微抿。

  他在家的時候她穿得素淡,他走了,她打扮那麼好看給誰看?

  「下去吧。」

  汪平如釋重負,趕緊走了,心裡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三爺一回來就打聽夫人的變化,莫非察覺了什麼?

  可三爺能察覺什麼呢,夫人還是那個夫人啊。

  .

  魏曕在書房看了一個時辰的書,然後來了後院。

  殷蕙坐在次間的暖榻上看賬本,乳母與衡哥兒在榻的另一頭玩,衡哥兒似乎對娘親在做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可他還不會爬,無法過來搗亂。

  魏曕沒讓丫鬟們通傳,直接進來了。

  乳母嚇了一跳,趕緊站到了地上,殷蕙仍然靠著迎枕,視線越過手中的賬本,看向白日裡很少踏足後宅的冷臉夫君:「您怎麼過來了?」

  她這閒適的模樣,更加印證了魏曕的猜測,殷氏變了,不知為何變了。

  「我來看看衡哥兒。」

  魏曕道,同時掃了一眼屋裡的幾個下人。

  乳母與丫鬟們連忙告退。

  魏曕脫了鞋子,坐到兒子身邊,衡哥兒仰面躺著呢,手裡抱著一個赤金的鈴鐺球。

  魏曕指著鈴鐺球問:「此物看著眼熟,是不是三妹的?」

  殷蕙十分佩服他的記性,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幼時玩物,他都能記得。

  「是啊,七月裡我回娘家,帶了一箱海貨回來,給大家分著吃了,三妹妹客氣,送了這份回禮給衡哥兒,後來我們也就經常走動了。」

  魏曕看著她道:「三妹性情爽朗活潑好動,難得你們能親近起來。」

  殷蕙總覺得這話裡好像藏了什麼別的意思,但還是順著他道:「其實我與三妹的性情挺像的,貪玩好動,只是嫁到王府來,我怕無意間觸犯了什麼規矩,刻意收斂了一年,最近發現大家都挺好相處的,我也就放開了,敢吃敢穿也敢出門,正好合了三妹妹的脾氣。就是不知,您喜歡我保持哪個樣子。」

  最後一句,她低頭對著賬本說的,刻意露出幾分羞澀。

  魏曕想起了她剛嫁過來的時候,雖然一舉一動都緊張謹慎,一雙水潤的眼睛卻透出幾分不規矩來,只是慢慢的,那份靈動越來越少,彷佛一匹野馬,終於被人馴服了。

  「隨你喜歡,我都可以,只是你與三妹不同,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魏曕說完,開始逗兒子了。

  殷蕙鬆了口氣,剛剛她真怕魏曕要她繼續做那個謹小慎微的三夫人。

  「怎麼突然看起賬本了?」

  沉默片刻後,魏曕又與她說話了。

  殷蕙如實答道:「那日回家,聽祖父提起有個管事做假帳,所以我也看看,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了還不知道。」

  魏曕:「嗯。」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殷蕙看看窗外,廚房那邊的煙筒裡已經冒起了炊煙。

  她收起賬本,對魏曕道:「我出去看看。」

  魏曕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直到殷蕙走出去了,魏曕才抬眸,看了眼那微微晃動的棉布簾子。

  他離家三個月,她竟然一點也不好奇他在京城都做了什麼,甚至連句「路途是否辛苦」都沒有問。

  難道先前她對他的殷勤周到也都是裝出來的,因為陌生而怕他,現在不怕了,她索性也不裝殷勤了?

  突然,一股暖流直直地落到了他手上。

  魏曕猛地避到一旁。

  衡哥兒的尿繼續打濕了一片墊子。

  魏曕看看衣袍再看看手,冷聲朝外道:「乳母!」

  殷蕙與乳母一起往裡趕,進來時,只瞥見魏曕跨進內室的背影,以及榻上咿咿呀呀自己玩耍的衡哥兒。

  「哎,五郎尿了。」

  乳母一邊檢查衡哥兒的褲子有沒有濕,一邊拋給殷蕙一個擔憂的眼神,會不會尿到三爺了啊?

  殷蕙心想,尿了才好呢,叫他假乾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24-2-15 00:45: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乳母在外面照看衡哥兒,殷蕙去了內室。

  魏曕穿著中衣,背對著她站在東面那一溜的八門黃花梨衣櫃前,他已經連著打開四個門了,都沒有看見一件屬於他的衣裳。

  「您的都在最裡面的櫃子裡。」殷蕙輕聲提醒道。

  魏曕在前院留宿的時候更多,所以只放了一小部分衣裳在這邊,前陣子她收拾衣櫃,將他那點都放一個櫃子裡了。

  魏曕瞥眼還沒有打開的四扇櫃門,反而不開了,走到屏風前,冷聲道:「你去找。」

  殷蕙偷偷撇嘴,但人還是走向了衣櫃,誰讓人家是尊貴的王子龍孫呢。

  魏曕側目,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那一排黃花梨衣櫃比她高很多,站在櫃子前的她,彷佛面對著一座大山,顯得她嬌小單薄。

  今日她穿了件橙紅緞面繡寶藍花的夾襖,一手扶著櫃門,五指纖細白皙,然後微微點起腳尖,用另一隻手取了一件天青色的男式外袍下來。因為伸著胳膊,夾襖往上一動,不經意就露出一截窄細的小腰來。

  在她轉身之前,魏曕垂眸,目光瞥見被他丟在一旁的沾了兒子尿的袍子,他抿了抿唇角。

  男人臉色不好看,殷蕙沒敢拿喬,抱著袍子走到他面前,溫溫柔柔地道:「衡哥兒還小,您別生他的氣。」

  魏曕只是伸開手臂,讓她服侍穿衣。

  殷蕙伺候好他,轉身提著他脫下來的髒衣裳走了出去,叫銀盞拿給小丫鬟去洗。

  都要吃午飯了,魏曕依然待在裡面不出來,殷蕙想了想,抱著衡哥兒進去了。

  魏曕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麼。

  幸好殷蕙有了那十年的經驗,沒有被他的冰塊兒臉嚇到,抱著衡哥兒坐到他身邊,笑著道:「您還真生衡哥兒的氣啦?」

  魏曕臉上的肌肉繃緊了。

  殷蕙就抓起兒子的兩隻小胖手,擺成作揖的姿勢朝他晃了晃:「衡哥兒快給爹爹賠罪,說你以後不敢了。」

  衡哥兒懂什麼呀,對著爹爹傻笑。

  魏曕皺眉,對殷蕙道:「我在想事情,與孩子無關。」

  說著,他搶走衡哥兒,去了外面。

  殷蕙還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也不在意,想辦法來叫他吃飯,只是不想全後院的下人因為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晚魏曕宿在了前頭。

  殷蕙習以為常,魏曕一直都比較節制,很少會連著在她屋裡睡,昨日下午再加上今天早上,次次都很久,他肯定也得歇歇。

  .

  次日上午,魏曕來靜好堂坐了坐。

  溫夫人看見兒子很高興,只是有點奇怪:「怎麼你自己來的,阿蕙跟五郎呢?」

  魏曕道:「兒子想單獨陪陪您。」

  溫夫人就露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自打兒子懂事後,可再也沒有說過如此貼心的話了。

  母子二人互相看了看,還是溫夫人慈母心腸,主動詢問起兒子去京城的見聞來,譬如燕王提到的皇孫比武,具體都比了哪些,兒子有沒有受傷什麼的。

  魏曕言簡意賅地回答著母親,心裡下意識地又比對起來。

  三個月前的殷氏在某些方面與母親很像,都是一樣的在意他關心他,事無巨細地對他噓寒問暖,過於殷勤乃至經常令他覺得聒噪,如今母親的關心與嘮叨依舊,殷氏卻變了。

  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促使了殷氏的變化。

  可無論魏曕如何回憶,都找不到原因,最開始的苗頭,是臨別前的那晚,半夜時分溫存時,殷氏突然一反常態,不但抗拒,還罵他混蛋。

  難不成,殷氏還是在怨他沒有帶她去京城,如今做出來的冷淡疏離都是她怨怪的方式?

  果真如此,簡直是無理取鬧。

  「娘,您覺得殷氏可有什麼變化?」魏曕忽然問。

  溫夫人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兒子在說誰,先勸兒子:「你叫她阿蕙吧,殷氏聽著怪生分的。」

  魏曕不置可否。

  溫夫人開始思索兒子的問題,沉吟片刻,笑道:「阿蕙好像比以前開朗了,會主動給我講畫,嗯,膽子也大了,居然敢派丫鬟出府給我買烤肉饃吃,這孩子真孝順,又美貌又有才華,你可要好好對她。」

  魏曕:「她給您講畫?」

  溫夫人笑著叫丫鬟把那幅秋菊圖拿出來,叫兒子過目:「這畫畫得真好,你父王也喜歡看呢。」

  魏曕見了秋菊圖,唯有沉默。

  溫夫人見兒子似乎賞畫的興致不高,就叫丫鬟將秋菊圖掛了回去,反問兒子:「你怎麼突然問起阿蕙了,難道你不喜歡阿蕙現在這樣?」

  魏曕抿唇,他不喜歡的是殷氏對他的忽視,彷佛他只是一個外人而不是她的夫君,也不喜歡猜不透她究竟為何變了的煩躁。

  「她很好,兒子只是隨便問問。」

  在母親這裡找不到線索,魏曕就準備告退。

  溫夫人想起一件事來:「阿蕙生辰,你可記得?」

  魏曕想了想,道:「十月初六。」

  當初兩人議婚,雖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但該走的流程都走了,合八字的時候,他看過殷氏的庚帖,也就記下了她的生辰。

  兒子對答如流,溫夫人頓覺欣慰,她的兒子面冷如冰,其實心裡對兒媳婦很上心呢,瞧瞧,生辰記得這麼清楚。

  「那你別忘了給阿蕙準備生辰禮物,她雖然做了娘了,卻也才十六歲,還是姑娘心性呢,你多哄哄她。」

  魏曕敷衍地點點頭,走了。

  去年她生辰,他差事正忙,忙過了某一日才突然記起這事,不過已經過了,她也好像不記得這回事,魏曕就沒有補什麼禮物。

  今年,如果不是母親提醒,他大概也不會想起來,就像他也從來不會特意去記要給自己過生辰這事。

  又去書堂看了看老四、老五讀書,快到晌午,魏曕才回了澄心堂。

  他一走一上午,殷蕙也沒有問問他去了何處,這種問題,上輩子她問了太多次,魏曕總是不願回答,這輩子又何必再問?

  她也不好奇了,左右就是那幾處地方。

  午飯端上桌,依然是魏曕單獨坐在一側,殷蕙與乳母坐在一邊,中間夾著衡哥兒。

  前陣子殷蕙叫木匠給衡哥兒做了一張椅子,後面有靠背,前面有放吃食的托盤,這樣大人給他餵飯也方便,省著抱著了,等衡哥兒再大一些,還可以早早練習自己吃。

  椅子上面鋪滿了緞面的墊子,無論衡哥兒怎麼拍打玩耍,都不會有劃傷手指的危險。

  「這椅子哪裡買的?」魏曕罕見地在吃飯的時候說話了。

  殷蕙看他一眼,道:「我突發奇想想到的,您覺得如何?」

  魏曕:「有些危險,平時別讓他自己坐在上面,小心摔下來。」

  殷蕙本想解釋下面都有帶子系著的,見他低頭吃飯了,就把話咽了回去,看向乳母。

  乳母立即站起身來,彎著腰向魏曕保證,她會寸步不離地守在小主子身邊。

  魏曕淡淡地應了聲。

  衡哥兒急著吃東西,呀呀地朝乳母叫,乳母忙重新坐下,拿勺子舀煮成粥狀的紅薯泥喂他。

  一勺下去,衡哥兒兩邊嘴角都沾了金紅色的糊糊。

  即便如此,殷蕙也覺得兒子漂亮可愛,一頓飯的時間,她除了自己夾菜吃飯,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兒子。

  魏曕放下筷子,去了書房。

  不過到了晚上,吃完晚飯他沒有再走了,逗會兒衡哥兒,等乳母抱走衡哥兒,他徑直去了內室。

  殷蕙梳頭時,他靠在床上看書。

  丫鬟們端來洗腳水,夫妻倆並肩坐在床邊,叫丫鬟們伺候。

  自始至終,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魏曕的話非常少,如今殷蕙收了心,也沒有什麼話可與他說。

  主子們各懷心思,金盞、銀盞都察覺了夫人的不對勁兒,以前夫人首先會恭恭敬敬地服侍三爺,然後也會努力找些話說,如今呢,三爺還是那個冷冰冰的三爺,夫人雖然不冷,可好像不愛搭理三爺了,也沒了那份恭敬勁兒,瞧瞧,洗完腳竟然直接鑽到裡面的被窩躺下了。

  退下後,金盞忍不住悄悄問銀盞:「夫人與三爺是不是吵架了?」

  銀盞下意識地搖搖頭:「怎麼可能。」

  夫人怎麼可能敢與三爺吵架,這倆人根本也吵不起來,只要三爺皺皺眉,夫人都怕得要認錯了。

  金盞:「但你沒覺得夫人在三爺面前,好像不一樣了嗎?」

  銀盞沉默,是不一樣了,夫人又變回了殷家的二小姐,我行我素,不必看誰的臉色。

  她喜歡這樣的夫人。

  「別多想了,三爺都沒說什麼。」

  金盞點點頭,可心裡總是莫名地不踏實。

  今晚該金盞守夜,九月底的平城幾乎就是入了冬,哪怕屋子裡燒著地龍,剛鋪好的被窩也冷清清的,幸好夫人體恤她們,也賜了湯婆子下來。

  夜黑人靜,金盞抱著湯婆子取暖的時候,內室忽然傳來了熟悉的動靜。

  金盞就在被窩裡笑了,果然是她多慮了,三爺與夫人親密依舊呢。

  .

  「二嫂將京城誇得那樣好,你真不想去?」

  魏曕緩緩地問道,吐字的節奏與動作一致。

  殷蕙有種五雷轟頂的荒謬感,這時候他不專心辦事,說什麼話?還提什麼二嫂,京城又是哪輩子的話題?

  「不想去,太遠了。」她偏著頭道,想避開他的氣息。

  魏曕:「真不想?」

  他似乎很執著這個答案,慢吞吞地,給她時間好好考慮。

  殷蕙真不想,她只想他快點,別在這節骨眼吊著她。

  「真不想,祖父去過南邊,說根本沒有傳說的那麼好,冬天濕冷夏天悶熱,春秋雖然氣候宜人,卻時間太短,遠不如平城的氣候叫人舒服,再說了,衡哥兒這麼小,帶出去肯定不方便,不帶他,叫我離開他仨月,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我可捨不得。」

  為了打消他那根本不必有的懷疑,殷蕙一口氣解釋了很多。

  她的語氣是那麼自然,甚至還用小動作催了催他,哪裡又像在為不能同去京城而慪氣?

  所以,她真的只是放開了本性,而她的本性,也沒有像之前表現出來的那般在意他。父王讓他娶殷家女是為了利益,她也並不曾真正把他當夫君看待,之前的種種謹慎殷勤都只是初來乍到的試探摸索,一旦有了兒子在王府立足了腳跟,便可以把他推開,連裝賢惠溫柔都懶得裝了。

  帳子裡太黑,殷蕙看不清魏曕的表情,只感覺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莫名叫人覺得危險。

  她說錯什麼話了?

  殷蕙還在思索,魏曕突然抽身而退。

  殷蕙:……

  簡單地收拾收拾,兩人重新在夜裡躺下,一人一個被窩。

  殷蕙有點睡不著了,今晚他的表現過於異常,那十年裡,他可從來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半途而廢。

  「您沒事吧,是不是我說京城那邊的氣候不好,您不愛聽了?」

  殷蕙低聲對著魏曕的背影道。

  男人沒有理她。

  殷蕙嘆道:「是我失言了,金陵龍脈所在,豈是我隨意置評的,不過您放心,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再妄言。」

  魏曕睜著眼睛,默默地看著外面的帳子,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麼。

  他想起了父王要他娶殷家女的消息剛剛在王府傳開時,王府眾人的表現。

  大哥特意寬慰過他,說父王不屑做強搶民財之事,只能委屈他,這也是為父王分憂,父王會記著他的功勞。

  二哥也來寬慰他,說殷家女是平城出了名的美人,叫他安心享受豔福。

  母親垂頭嘆氣,自責是她沒用,沒能為他娶回一個名門貴女,不如兄長們的婚事體面。

  表妹默默垂淚,心疼他接了這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替他難過。

  對這門婚事,魏曕確實有過不滿。

  可他沒有遷怒過殷氏,因為他知道,一切都是父王的決定,殷家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格,他必須娶殷氏,殷氏也必須嫁過來。

  殷氏那麼小心翼翼,那麼謹慎地看別人的臉色,魏曕雖然不喜,也能理解她的處境。

  然而現在,他突然發現,那一切只是殷氏的權宜之計罷了,她一早就清楚這門婚事是如何來的,一早就沒想過要與他舉案齊眉,她要的,只是燕王府三夫人的身份,只是母憑子貴帶來的安穩。

  魏曕冷笑。

  他能接受一個出身不相當的妻子,卻不能接受妻子不將他看在眼裡。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24-2-15 00:46: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魏曕是個悶葫蘆,他心情好的時候話都不多,如果他刻意不想說話,別人更休想套出來。

  那十年裡,因為魏曕這糟糕的脾氣,殷蕙沒少生悶氣,人家睡得好好的,她在被窩裡睜著眼睛猜測他究竟在想什麼。

  幸好,她再也不會犯這個傻。

  軟話也說了,魏曕不理人,殷蕙翻個身,裹裹被子自己睡了。

  不知什麼時候,殷蕙忽然醒了。

  身子感覺不太對勁兒。

  看看外面,一片漆黑,殷蕙猶豫片刻,悄悄坐了起來,再從床腳爬下去。

  眼睛習慣了黑暗,殷蕙從桌子上找到火折子,去了淨房。

  點亮這邊的燈,殷蕙檢查一下褲子,果然來了月事。

  殷蕙提著燈回到房間,一手打開一扇衣櫃的門。

  雖然她的動作很輕,還是發出了聲音。

  「你在做什麼?」

  帳子裡傳來男人冷漠的聲音,殷蕙無奈道:「月事來了,我換條褲子。」

  等了等,魏曕沒了動靜,殷蕙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等她重新鑽進被窩,抓著被子瑟瑟發抖回暖時,發現魏曕翻了個身。

  殷蕙試探著道:「三爺?」

  魏曕似乎不太耐煩地嗯了聲。

  殷蕙就道:「我月事來了,這幾日您擔待些。」

  魏曕沉默。

  他原本就打算晾她一段時間,讓她反思己過,沒想到竟然會撞到她的月事,那接下來的六七日就算他不過來,她大概也不會發覺他其實是在故意冷著她。

  心情不好,魏曕再也沒能入睡,一直躺到天微微亮,馬上起來了。

  來後院用早飯時,發現只有乳母、衡哥兒在。

  雖然他就是為了衡哥兒才過來的,沒看到殷氏,魏曕還是皺了皺眉。

  銀盞低著頭走到他面前,輕聲解釋道:「稟三爺,夫人身子不適,今早就不吃了。」

  夫人每次月事的第一日都會腹痛,以前都忍了,今早大概實在撐不住了吧。

  魏曕不以為意,見兒子吃得歡,這麼大點的人竟然吃了小半碗南瓜泥,他心情也好了一些,吃完飯逗逗兒子,便去了書房。

  殷蕙連逗兒子的心情都沒有,躺在被窩裡,一動懶得動。

  「夫人喝點紅糖銀耳湯吧,肚子裡沒東西也不行啊。」銀盞端了羹湯進來,瞧見主子蒼白虛弱的臉,心疼得不行,三爺也真是的,她都說了夫人身子不適,三爺也不知道進來瞧瞧,一點都不會憐惜人。

  「你餵我吧。」

  殷蕙有氣無力地道。

  金盞湊過來,扶著她靠在軟枕上,銀盞再坐到旁邊,一口一口地餵。

  暖湯下肚,殷蕙覺得舒服了些,吃完簡單漱漱口,就又躺下了。

  今日魏曕仍然放假,魏楹那麼機靈,絕不會過來打擾他們夫妻久別團聚,徐清婉等人也不會過來走動,她可以安心地臥床休息。

  .

  暢遠堂。

  紀纖纖還在坐月子,雖然產後有很多不適,但丫鬟打聽來的一些消息讓她十分愉悅。

  「世子爺平時沉穩莊重,一副對女色不在意的樣子,身邊的姨娘也都是徐氏給安排的,我還以為他真的不在意美醜,這不去了趟京城,徐氏還跟著呢,他竟然也帶了個歌姬回來,我猜啊,那歌姬一定非常美貌,美到世子爺連徐氏的面子都不給了。」

  丫鬟笑道:「哪有男人不愛美人的,都說柳下惠坐懷不亂,依奴婢看,他不亂,也是因為坐上去的美人不夠美罷了。」

  紀纖纖一開始還笑,笑著笑著想起一個人來,納悶道:「三爺沒帶歌姬回來,在京城也沒有睡哪個歌姬?」

  丫鬟點頭:「這倒是真的,奴婢從大房那邊打聽到的,說是宮裡賞了八個歌姬,三爺都讓給了世子爺。」

  紀纖纖咬牙:「這個三爺,你說他是真的不近女色呢,還是真喜歡殷氏,別人都看不進去了?」

  丫鬟猜測道:「應該是前者吧,三爺那人,像塊兒冰似的,反正奴婢是想像不出他會對誰熱乎起來。」

  紀纖纖心念一轉,想到了溫如月。

  別看她經常拿魏曕與溫如月的青梅竹馬去刺激殷蕙,其實她自己清楚,魏曕在溫如月面前同樣是那副冷樣子,最多溫如月有什麼事求他幫忙,魏曕都會幫罷了,更像個好表哥。

  青梅竹馬都換不來魏曕的溫柔,殷氏何德何能?

  命好罷了,讓她嫁了三爺。

  .

  晌午魏曕也沒有見到殷蕙,看丫鬟,丫鬟還是說她身子不適,正睡著。

  以前她來月事也沒有這般過,難道是昨晚爬上爬下的著了涼?

  趁午飯還沒端上來,魏曕去了內室。

  房間裡面靜悄悄的,魏曕站在床邊,隔著一層薄紗帷帳,看見她側著身子朝外而躺,烏髮凌亂,露出半張蒼白的小臉,眉頭也皺著,彷佛正在承受什麼不適。

  看了一會兒,魏曕悄然退了出去。

  吃過午飯,他抱著衡哥兒坐到廊簷下曬太陽,初冬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衡哥兒坐在爹爹懷裡,好奇地東張西望。

  銀盞與乳母恭敬地伺候在左右。

  魏曕忽然問銀盞:「夫人以前來月事,也會如此?」

  銀盞眼眶都發酸了,小姐在娘家時多受老爺的寵啊,嫁到王府快兩年了,三爺連小姐喜歡什麼怕什麼都不了解,今日總算想起過問一下了。

  她低下頭道:「後面幾日還好,第一日總要痛上一天,請了郎中看過,也吃過幾服藥,都沒有用,只能忍過去。夫人怕您擔心,從來都硬挺著,今日肯定是挺不住了,才在您面前失了禮數,還請三爺莫要責怪夫人。」

  衡哥兒突然吐了一點口水出來。

  魏曕拿柔軟的棉布帕子替兒子擦掉,隨口對銀盞道:「你去伺候夫人吧,這邊不用你。」

  銀盞忐忑不安地走了。

  乳母繼續木頭似的站在一旁,半個字也不敢在三爺面前多說。

  魏曕還在逗兒子,安順兒從前面過來了:「爺,王爺叫您去趟存心殿。」

  魏曕立即將兒子交給乳母,匆匆離去。

  存心殿在前朝,如果燕王在前朝召見幾個兒子,那肯定是為了正事。

  從澄心堂到存心殿,魏曕疾步而行,穿過重重宮門,終於來到了燕王面前:「兒子見過父王。」

  燕王抬頭,就見兒子還在努力地調整呼吸,不由笑了:「不是什麼急事,來人,給你們三爺端碗茶。」

  很快就有宮人奉了茶上來。

  魏曕看眼父王,奉命喝了兩口茶。

  這時,殿外又有人求見,乃是燕王身邊三個護衛指揮使之一的馮謖,手下統領了一萬八千人馬。

  馮謖進來後,先朝燕王行禮,再朝魏曕點頭致意。

  燕王笑著對魏曕道:「你武藝好,先前讓你做文職有些浪費了,明日開始,你到馮謖手下做副指揮,好好跟著你馮叔學習,北地兩國都不老實,以後有你帶兵的機會。」

  燕王無法插手燕地其他文武官員的任命,但他身邊的三個護衛所完全歸他掌管,包括裡面大小武官的選拔任命。

  如今燕王膝下三個成年的兒子中,世子爺魏陽協理平城的田地稅收,二爺魏昳協理平城的刑罰訴訟,魏曕是第一個可以插手燕王手中兵權的人。

  「謝父王器重,兒子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燕王相信自己的眼光,叫兒子起來,再對馮謖道:「老三太年輕了,你盡管調教,武將就是要多吃苦頭才能成才。」

  馮謖與燕王年紀相當,乃是燕王的心腹武將,王爺將三爺給交給他,他自然承諾會對三爺傾囊相授。

  燕王還有別的事,讓兩人先退下了。

  馮謖與魏曕道別:「三爺且休息,明早我再帶您去衛所熟悉事務。」

  魏曕頷首,目送馮謖離開,他才朝後宮走去。

  凜冽的北風迎面吹來,魏曕胸口卻一片熾熱,原來父王讓他娶殷氏並非徹底放棄了他這個兒子,原來父王還會委他以重任。

  回到澄心堂,魏曕鑽進書房就不出來了。

  直到窗外夜色降落,魏曕才驚覺時間居然過得如此快,又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他又來了後院,這一次,總算見到了殷氏。

  殷蕙歇晌起來後肚子就好受多了,吃了一碗紅棗粥,氣色也恢復了幾分。

  「明早您就又要早起當差去了,天越來越冷,您記得多穿些。」

  坐在暖榻上,殷蕙很是關心般囑咐魏曕道。

  當然,這只是為了維持夫妻和睦的表面功夫罷了,總不能真就一句話也不與魏曕說了。

  魏曕瞥了她一眼,道:「父王要我去護衛所做事,以後可能會經常宿在兵營。」

  殷蕙怔了一下,忽然僵住的笑容像極了聽聞丈夫要住在外面而泛起的失落。

  至少屋裡伺候的金盞、銀盞都是這麼以為的。

  魏曕逗逗兒子,再朝她看去。

  殷蕙的神情還是有些復雜,卻知道此刻該說些恭喜的話:「您武藝好,父王這是知人善任,只是兵營條件不如王府,起居上要辛苦您了。」

  魏曕沒有錯過她臉上的復雜情緒,他想,殷氏還是在意他的吧,不希望他常住外面。

  畢竟是個女人,身子給了他,孩子也為他生了,怎麼可能心裡沒他?

  明早就要去衛所,今晚魏曕還是宿在了前院,有些事情要準備。

  殷蕙一個人躺在床上,懷裡抱著湯婆子,腦海裡全是事。

  上輩子魏曕從京城回來後,也領了去衛所的差事,畢竟還年輕,被燕王委以重任,魏曕很高興,那幾日逗衡哥兒時露出的笑容都更深一些。

  只是,魏曕的運氣不太好,他才進衛所不久,好像是冬月吧,一次校場比武,魏曕與指揮使馮謖的兒子馮騰切磋時,馮騰不慎摔落馬下傷了脖子,從此肩膀以下都不能動了,成了一個廢人。

  這完全是一場意外,但衛所裡圍觀那場切磋的將士們都認為是魏曕下手太重,導致了馮騰的重傷。馮謖是否遷怒了魏曕,無人知曉,但唯一的兒子廢了,馮謖深受打擊,向燕王辭了指揮使一職,燕王再三挽留也留不住,只好放馮謖離去。

  馮謖走後,燕王換了新的指揮使,也撤了魏曕的副指揮使一職,隨便安排了個不起眼的差事。

  魏曕變得更冷,沉寂了一年多,直到咸寧十年邊關戰事起,魏曕在戰場立了大功,才重新贏得了燕王的倚重。

  而魏曕鬱鬱寡歡的那一年多,殷蕙的日子也非常煎熬,外有看不起她的妯娌們,內有冰山一樣的丈夫,她真是在魏曕面前喝口水都要心驚膽戰。

  不行,她得想辦法阻止魏曕與馮騰切磋,既避免燕王損失一位心腹,也避免魏曕無辜受牽連,影響她與兒子。

  .

  魏曕去衛所了當了一日的差,傍晚回來時,魏陽、魏昳帶著老四、老五,都來了澄心堂,賀喜他換了新差事。

  魏曕不善言辭,只說今晚他做東,請兄弟們在澄心堂吃飯。

  魏昳道:「王府裡的飯菜都吃膩了,你這邊還能有什麼新花樣不成,依我看啊,後日正好休沐,你請我們去酒樓裡吃席才是。」

  魏曕便痛快應了。

  送走幾個兄弟,魏曕換過常服,去了後院。

  殷蕙一直在等著呢,奇怪道:「大哥他們都來了,您怎麼沒留他們在這邊吃?我都吩咐廚房加菜了。」

  魏曕道:「二哥要我後日請他們去酒樓。」

  殷蕙懂了,魏昳一直都是個好熱鬧的,只是也很會見風使舵,魏曕被燕王器重,魏昳就與魏曕稱兄道弟,魏曕出了事,魏昳便連個人影也不見了,世子爺魏陽至少還會帶著三郎來澄心堂坐坐,四爺、五爺也一直敬重魏曕這個哥哥。

  「那您明早就叫人去訂好酒樓吧,飄香樓的酒很不錯,不知您喝過沒有。」

  殷蕙擺出賢妻的譜兒,主動給平時很少去外面下館子的皇孫夫君推薦道。

  魏曕看看她,問:「你喝過?」

  殷蕙笑道:「祖父愛喝,只是飄香樓的東家跟他不對付,他都是拐著彎叫別人買來偷偷喝。」

  能讓死對頭偷喝也要喝的酒,肯定是好酒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24-2-15 00:46: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入夜,金盞、銀盞伺候殷蕙洗腳。

  「夫人,咱們家的吉祥酒樓在平城鼎鼎有名,您怎麼叫三爺他們去李家的飄香樓?」

  金盞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幫主子搓腳一邊不解地問。

  殷蕙笑:「這叫舉賢避親,我可不想讓三爺覺得我是在替自家酒樓拉客。」

  上輩子她推薦的也是飄香樓。

  她與魏曕的婚事,對殷家是榮耀,魏曕可不那麼以為,若再請兄弟們去妻家酒樓喝酒,更有佔妻族便宜之嫌,顯得窮酸小氣。以魏曕的驕傲清高,她就是打斷魏曕的腿要抬他去吉祥酒樓,魏曕也會掙扎著翻下去,堅決不踏入吉祥酒樓一步。

  愛去不去,殷家的酒樓也不差他們這一桌酒席的進項。

  .

  今晚魏曕仍然住在前院,次日早上他照舊帶著長風離開王府,只是離開不久,他吩咐長風道:「你先去打聽打聽殷家與飄香樓的東家有何過節,再去訂一家與這兩家無關的酒樓。」

  長風領命。

  主僕倆就此分開,一個騎馬出了平城,一個去城裡最繁華的主街打探起來。

  快到晌午時,長風也來了衛所。

  魏曕待在自己的營房,正準備吃午飯,他與馮謖等軍官共用一個小廚房,飯菜肯定比士兵們的好,但也就是稍微精致點,兩葷一素一湯,並沒有特別講究。

  兩個侍衛在外面守著,通傳過後,讓長風進去了。

  「爺,我都打聽清楚了。」

  「殷、李兩家原是世交,殷老愛喝李家飄香樓的酒,但凡要宴請客人,都會去飄香樓訂桌吃席。有一年,咱們夫人才五六歲吧,殷老帶著夫人去李家做客,李家也有幾位小姐,與夫人玩鬧時不知起了什麼爭執,對夫人口出不敬,氣得夫人嚎啕大哭,殷老一生氣,帶著夫人走了,後來還從各地請了名廚過來,開了吉祥酒樓,搶了飄香樓不少生意,從此兩家就槓上了,不過只是斷了往來,倒也沒有什麼齷齪算計。」

  魏曕默默聽著,腦海裡好像出現個五六歲的殷氏,受了排擠,便像衡哥兒那般哇哇大哭,臉上掛滿淚珠。

  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睫毛長長的,若是哭起來,應該會很討長輩憐惜。

  小孩子之間的口角罷了,殷老竟然為此開了一家酒樓,足見他對殷氏的寵愛。

  「你訂了哪家?」魏曕問。

  長風道:「平城有三大酒樓,殷家的吉祥酒樓匯聚天下名菜,李家的飄香樓更擅長北地的菜色,配上好酒,還有一家仙客來,主打淮揚菜,酒樓裝潢也很雅致,我就在仙客來訂了一張雅間。對了爺,仙客來還有一個特色,就是裡面養了一些擅長彈唱的歌姬,專門服侍雅間客人,東家問我要不要安排歌姬,我叫他們預備上,爺若是不喜,去的時候我再跟東家說一聲,免了彈唱。」

  魏曕想了想,道:「安排吧。」

  既然仙客來有這個特色,其他雅間定有彈唱之聲傳出來,獨他這邊沒有,二哥定會調侃他小氣。

  老五才十二,即便二哥有什麼花花心思,也不會當著老五的面胡來,歌姬在場便只是彈唱怡情。

  月底這日的黃昏,五兄弟在東六所的所門前碰頭,一塊兒出了王府。

  「老三,這事你跟父王說了嗎?」騎在馬上,魏昳有些擔心地問。

  魏曕道:「說了,父王叫咱們早些回來,別在外面耽擱。」

  言外之意,喝酒吃席可以,誰也別想在外面眠花宿柳。

  魏昳失望地摸了摸鼻子。

  世子爺魏陽笑道:「三弟訂了哪家酒樓?」

  魏曕看眼魏昳,道:「仙客來,聽說他家的歌姬彈唱不錯。」

  魏昳的眼睛立即恢復了神采,指著魏曕嘖嘖道:「好你個老三,平時以為你多正經,原來也深諳此道。」

  魏曕淡淡一笑:「二哥盡興便好。」

  魏陽則提醒道:「老四老五都在,你悠著點,真帶壞了他們,就等著父王處置吧。」

  魏昳瞥眼兩個少年郎,遺憾地想,早知道老三這麼開竅,他就不叫上兩個弟弟了。

  兄弟五個騎著馬,很快就到了仙客來酒樓。

  除了燕王,他們便是平城最最尊貴的客人,仙客來的東家親自將五位爺迎到了雅間,還安排了五位據說只賣藝不賣身的貌美歌姬過來彈唱。

  五位歌姬,一個彈琴,一個懷抱琵琶,一個吹笛一個吹簫,還有一個坐在四女中間,合樂唱曲。

  二爺魏昳挑了一個正對著歌姬們的席位,眼睛就再也無法從歌姬們身上移開了。

  魏陽掃視一眼五女,雖然個個美貌卻遠不能打動他的心,便與魏曕、老四、老五說起話來。

  有人欣賞歌姬,有人品嘗美酒佳肴,有人純粹享受王府外的熱鬧,兄弟幾個都很盡興。

  酒席吃到一半,魏昳做主,要歌姬們退下。

  然而沒喝一盞茶,魏昳也站了起來,笑著道:「喝多了,我出去一趟,你們慢慢吃。」

  魏陽無奈地搖搖頭。

  魏曕只當不知道他去做什麼,至於老四、老五,是真不知道吧。

  天色暗了下來,宴席快要結束時,魏昳終於回來了,臉龐泛紅,眼中殘留歡愉後的痕跡。

  魏陽低聲道:「你這樣,也不怕回去後二弟妹說你。」

  魏昳扯扯自己的衣襟,讓他幫忙聞聞有沒有脂粉味兒。

  魏陽偏過頭去,一臉不屑。

  魏昳又湊向魏曕,然而他才露出這個意思,魏曕便走開了。

  魏昳大笑:「看看老三,從小就愛乾淨,不就是一點脂粉味兒嗎,難不成你還沒聞習慣?」

  魏曕蹙眉,魏陽猛地扯了一把魏昳的袖子。

  歌姬們可以隨便編排,二弟卻不該將三弟妹牽扯進來。

  魏昳察覺自己的失言,忙舉杯向魏曕賠罪。

  魏曕知道他喝多了,沒與他計較。

  清醒的扶著喝醉的,五兄弟前前後後走出了仙客來。

  夜幕初降,但距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街道兩側的鋪子前都掛起了大紅燈籠,仙客來對面,就是一家首飾樓。

  魏昳盯著首飾樓的匾額,忽然道:「我去那邊看看。」

  老四魏昡打趣道:「二哥是想買樣首飾給二嫂賠罪吧?」

  魏昳一腳踹了過去:「我給她賠什麼罪,我是高興她給我生了個女兒,賞她點好東西,你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懂個屁。」

  魏陽皺眉道:「行了,你快去快回,我們在外面等你。」

  魏昳都站不太穩了,魏曕主動扶住他的胳膊,陪著去了首飾樓。

  這個時候,首飾樓裡都沒有客人了,一個女掌櫃啪啪地撥打著算盤,兩個小伙計在打掃櫃台。

  突然來了兩個衣裳華貴的公子,女掌櫃登時打起精神來:「兩位公子要買首飾嗎?」

  魏昳醉眼朦朧,一身酒氣地道:「少廢話,把你們這最新鮮最貴的首飾都拿出來,差的爺看不上。」

  女掌櫃最喜歡這樣的豪客了,提著裙擺蹬蹬蹬跑到二樓,一口氣抱了十來個錦盒下來,一一打開,在櫃台上擺了一溜。有的匣子裡是一整套首飾頭面,有的匣子裡全是簪子,有的全是耳墜兒,樣樣齊全,或珍珠或寶石或金銀翡翠,在燈光下琳琅滿目。

  魏昳雙手撐著櫃台,挨個看看,看到一半,拿了一隻通體赤紅的紅玉鐲子出來:「就這個吧,多少銀子?」

  女掌櫃笑眯眯地報了一個數,報完還悄悄瞄了眼魏曕。

  她報的價錢肯定虛高了,糊弄的就是魏昳這種有錢且喝醉的人。

  魏曕看破沒有說破,一手扶著魏昳,一手默默地將一個匣子推給女掌櫃。

  女掌櫃試探著問:「您二位一起結賬?」

  魏曕:「各付各的。」

  他長得太冷,不容糊弄的氣勢也擺在那,再加上他並沒有拆穿女掌櫃報給魏昳的虛價,女掌櫃也就沒有跟他玩虛的,報了一個很實誠的價格,一個換成別的客人,浪費半天唇舌女掌櫃都未必會同意的價。

  雙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魏昳眼看著魏曕拿起一個匣子揣到懷裡,這才意識到魏曕也買東西了,手指點著魏曕笑起來:「原來你也是個怕媳婦的。」

  喝醉的人,無意承認了他自己怕紀纖纖的事實。

  魏曕不屑解釋,一手抓著魏昳的肩膀,大步朝外走去。

  首飾樓的門重新關上,一個小伙計湊到女掌櫃身邊,奇道:「掌櫃的,你怎麼沒宰那個冷面公子?」

  女掌櫃顛顛剛到手的銀子,笑道:「你都說他是冷面公子了,我還宰他,嫌命長嗎?」

  .

  燕王府。

  燕王今晚自己睡的,正洗腳的時候,大太監海公公進來了,笑著稟報道:「王爺,幾位爺剛剛都回來了。」

  燕王:「瞧著如何?」

  海公公:「世子爺、三爺都還好,二爺、四爺、五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

  燕王哼道:「沒出息。」

  他沒有指名道姓,海公公也只低頭聽著。

  暢遠堂。

  魏昳喝了醒酒茶,擦擦脖子臉,又換了身袍子,才帶著新買的鐲子去看紀纖纖。

  紀纖纖坐在床上,審視著打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魏昳撒謊不眨眼睛:「老四、老五難得出趟門,捨不得回來,不過我陪他們逛的時候,經過一家首飾鋪。」

  說著,他獻寶似的拿出了那支鐲子。

  紀纖纖接過鐲子,套在手腕上看了看,暱著他道:「本來我沒有懷疑你什麼,現在卻有點懷疑了,如果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你會平白給我獻殷勤?」

  魏昳連叫冤枉。

  紀纖纖讓他趴下來,方便她聞他的頭髮,魏昳怕露餡兒,突然抱住紀纖纖親了起來。紀纖纖一開始還罵他,奈何懷孕生子耽擱了太久,魏昳一撩撥她便也動了情,兩口子摟摟抱抱就把今晚的宴席揭過去了。

  「你去首飾樓給我買東西,世子爺他們就在外面乾等著?還是也進去了?」

  關鍵時刻,紀纖纖及時攔住魏昳,把玩著鐲子問道。

  魏昳了解她好比較的小心眼,笑道:「大哥在外等著,三弟陪我進去的,他好像也挑了一樣,我沒看清楚。」

  紀纖纖的嘴角就翹了起來。

  她從未將殷蕙看在眼裡,只暗暗與徐清婉較著勁兒,有了這支鐲子,回頭又可以去刺激徐清婉了。

  澄心堂。

  魏曕身上沾了魏昳的酒氣,回來後先讓安順兒備水。

  安順兒道:「夫人還沒睡,您在哪邊洗?」

  她月事在身,魏曕肯定不過去了,只讓安順兒去後院稟報一聲,就說他已經回來了,她不必再等。

  安順兒低頭退下了。

  魏曕脫了外袍丟在一旁,再把懷裡的長條錦盒取了出來,打開看看,重新蓋上,放去了書房。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24-2-15 00:4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殷蕙十月初六生辰,初五這晚,金盞特意叫廚房搟了長壽麵,粥也煮了,以防三爺不愛吃麵。

  魏曕過來後,殷蕙笑著問他:「今晚廚房有麵也有粥,您想吃哪口?」

  魏曕抱著衡哥兒,漫不經心地道:「麵吧。」

  殷蕙就朝金盞使了個眼色,麵條早就搟好了,可以煮起來了。

  很快,晚飯擺到了桌子上,魏曕、殷蕙一人一大碗麵,麵條搟得只有柳條尖那麼細,根根勁道透亮,輔以酸菜、火腿絲、荷包蛋,香氣撲鼻。桌上另擺了煎餃、醋醬、辣醬等小碟子,方便主子們自己調味兒。

  衡哥兒也得了一小碗長壽麵,薄薄的麵皮煮得爛爛的,筷子都夾不起來,只能用勺子舀著餵。

  小家伙一點也不挑食,喂什麼都吃得津津有味。

  「咱們衡哥兒看起來比四郎還要大了。」殷蕙同魏曕聊了一句,別的話題他不感興趣,與衡哥兒有關的,他能聽進去。

  魏曕果然接話了:「你們最近去過暢遠堂?」

  殷蕙:「沒,莊姐兒太小了,天又冷,怕帶了寒氣過去。」

  萬一莊姐兒有個頭疼腦熱的,紀纖纖還要怪在她頭上。

  魏曕:「嗯,一個小一個弱,那邊少去。」

  魏昳好色,平時還能穩住,萬一喝了酒,她又撞上去,平添是非。

  殷蕙只當他也擔心二房的兩個孩子容易鬧毛病,應了。

  飯後,魏曕抱著衡哥兒去了次間。

  金盞朝殷蕙看來的眼裡就帶了笑,前幾天夫人月事,三爺連著在前面住了好幾晚,今晚總算不走了。

  殷蕙瞪了金盞一眼,傻丫頭,有什麼可笑的,這只能說明魏曕算著日子呢,沒有好處他便懶得陪她睡。

  交待丫鬟們一些事,殷蕙也去了東次間。

  臨窗的暖榻上,魏曕盤腿而坐,衡哥兒穩穩地坐在他對面。

  魏曕將一個老虎布偶扔到了衡哥兒面前,衡哥兒雙手一起抓到布老虎,捧起來咬兩口,再往爹爹那邊丟,當然丟得不遠。魏曕探身撿起布老虎,再丟給衡哥兒。

  父子玩耍的畫面本該溫馨,偏偏魏曕一張冷臉,不像在逗兒子,倒像在訓練孩子。

  殷蕙去了內室,沒有打擾魏曕陪孩子,當差的男人早出晚歸的,只有這會兒能與孩子親近。

  魏曕陪衡哥兒玩了兩三刻鐘,才讓乳母抱衡哥兒去睡覺。

  殷蕙先洗了腳,穿著一雙紅色緞面的軟底睡鞋,坐在鏡子前悠悠哉地通著那一頭烏黑順滑的長髮,魏曕挑簾進來,她歪著頭與他對視一眼,笑笑,繼續看向鏡中的自己。

  魏曕坐到床上,金盞、銀盞端著水來伺候。

  魏曕垂著眼,但餘光能看到梳妝台前的殷氏,可能是高興她明日要過生辰了,今晚她穿得十分豔麗,一身大紅色繡金線牡丹鑲邊的綢緞中衣,臉微微朝他這邊偏著,長長的睫毛卻低垂,認真地看著那一手在牛角梳齒間流暢穿梭的髮絲。

  這樣的角度,她豐盈的唇好像更豔了,紅衣襯托出的脖頸肌膚也更白了,耳垂上的紅瑪瑙墜子忘了摘。

  突然,她放下了梳子。

  魏曕斂眸。

  殷蕙步伐舒緩地來到床邊,從他身邊爬了上去,一雙雪白的天足一閃而過。

  金盞、銀盞終於端著銅盆告退。

  魏曕偏頭,看見她朝他這邊躺著,漂亮的眼睛巴巴地瞅著他,目光相撞,她臉一紅,飛快地轉了過去。

  那眼神那姿態,明明是欲迎還拒。

  所以,他連著幾晚沒過來,她也是想他的吧?那一身豔麗的紅妝也是為了他。

  留著燈,魏曕直接掀開了她這邊的被子。

  「身上可乾淨了?」

  「嗯。」

  魏曕便動起手來。

  也許上次的那場半途而廢叫兩人都吊足了胃口,魏曕似火,殷蕙也大膽了很多,彷佛怕他又莫名離開。

  勢均力敵,酣暢淋漓。

  魏曕閉著眼睛,腦海裡浮現出這幾個字眼。

  殷蕙藤蔓般靠在他的肩膀,隨著他一起平復呼吸。

  「早上我去給娘請安,她跟我說,明日是你生辰。」

  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臂,魏曕聲音沙啞地道。

  殷蕙睫毛一動,喜道:「娘居然還記得我的生辰,真好。」

  魏曕拍拍她的肩膀,趁殷蕙挪開的時候,下了床。

  殷蕙裹緊被子,平躺著看他披上中衣,繞過屏風,一會兒又繞過來,面無表情地遞給她一個錦盒:「隨便挑了一樣,看看是否喜歡。」

  殷蕙抱著被子坐了起來,上輩子嫁了魏曕十年,他也沒有送過她生辰禮,只偶爾帶回一些賞賜。

  心裡驚訝著,手已經拿起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支牡丹花金簪,那層層疊疊的牡丹花瓣乃是用紅晶石鑲嵌而成,外圍嵌幾片碧綠色的晶石葉子,精巧別致,栩栩如生。

  殷蕙看了又看,瞥見魏曕還站在床邊,忙道:「喜歡,叫您破費了。」

  魏曕不置可否,轉身去了浴室。

  殷蕙望著他的背影,再看看簪子,試圖分析出魏曕突然送禮的動機。

  因為要來睡她,不好意思空手而來?

  應該不是,魏曕素來是想睡就睡的,才不會顧及她的心情。

  肯定是溫夫人的提醒起了作用吧,她與溫夫人的關係更親近了,溫夫人叫魏曕送禮,魏曕不好不聽。

  穿上那身被魏曕揉得皺巴巴的紅色中衣,殷蕙走到梳妝台前,用新收到的牡丹簪子別個懶散卻嫵媚的發髻,殷蕙也去了浴室。

  魏曕正在擦拭身體,他沐浴時不喜丫鬟伺候,突然聽到推門聲,魏曕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等他看清來人是誰,才收起了通身的肅殺之氣。

  殷蕙一手從後面掩上門,一手伸到面前,用寬鬆的衣袖擋住眼睛,好似羞澀不敢看他。

  魏曕手上繼續擦著,一雙丹鳳黑眸意外地看著漸漸靠近的妻子,她在這方面臉皮很薄,很少會與他一起來沐浴,今晚怎麼闖了過來?

  「我戴著好看嗎?」

  離他近了,殷蕙放下袖子,閉著眼睛問道,臉蛋紅紅的,無限嬌羞,實則又大膽無比。

  魏曕看著這樣陌生又新鮮的她,攥攥手裡的帕子,又丟到了一旁,走過來,豎著將她抱過底下那一圈擋水的台階,再將她背對自己放到了擦拭區中間的柱子前。

  紅衣落地。

  殷蕙咬著唇,慢慢撐緊了那柱子。

  過了半個時辰,魏曕才抱著殷蕙走出了浴室。

  殷蕙臉縮在他懷裡,只露出紅紅的耳垂。

  金盞、銀盞站在外面,被這一幕驚得齊齊低下頭去,天啊,夫人嫁過來快兩年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看見三爺抱夫人!

  內室,魏曕將殷蕙放到了裡面的被窩。

  連著兩次,他準備睡了,沒想到熄了燈剛躺好,她竟然鑽到了他這邊,沒等他開口,她便緊緊地抱住了他。

  魏曕神色復雜地看著床頂的帳子,難道她還沒夠?

  殷蕙想要的自然不是他想的那個,拿臉貼著他的肩頭,殷蕙低低道:「三爺,之前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我怕底下的管事糊弄我,準備學學打理鋪子,我還跟周管事約好了,每月初七會在錦繡樓對賬,可是,我又擔心自己月月出去不好,您覺得呢?」

  魏曕的理智快速回籠。

  她就從來沒有用這麼嬌滴滴的語氣與他說過話。

  他好像明白她今晚打扮的那麼漂亮的真正意圖了,也明白她為何敢追去浴室誘惑他。

  魏曕不喜歡她這種算計。

  只是,他的確很享受她今晚的表現。

  就算她另有所圖,至少也付出了報酬。

  「可以去,但不能再多了。」魏曕道。

  殷蕙心裡一喜,很好很好,總算今晚沒有白忙活。

  「謝謝三爺。」高興之下,殷蕙抬起頭,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魏曕皺眉,沉默片刻,道:「睡吧。」

  殷蕙麻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被窩。

  魏曕這才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她剛剛親過的地方。

  .

  初七這日,殷蕙如約來了錦繡樓。

  賬本有些問題,她一一問出來,周叔一一作答。

  生意上的事談完了,殷蕙看看街上走動的百姓,忽然心中一動,問周叔:「王爺身邊有個叫馮謖的指揮使,您可聽說過?」

  周叔笑道:「夫人忘了咱們家是做什麼的了?商賈之家想要在一個地方立足,首先要掌握的不是對頭商家的消息,而是該地官員的情況。不說官商勾結,至少咱們不能得罪當官的。」

  殷蕙喜道:「那您快給我講講馮家的事。」

  周叔反問道:「夫人為何要打聽馮家?莫非馮家與三爺有什麼過節?」

  殷蕙:「沒有,您想多了,王爺要歷練三爺,安排三爺在馮謖手下做副指揮使,所以我想了解了解那邊的事。」

  周叔懂了,開始將他知悉的馮家之事說給殷蕙聽。

  馮謖本家在京城,只有他跟著燕王來了平城,並在平城娶妻生子。馮謖與妻子恩愛無比,家中並無妾室,只是這麼多年下來,夫妻倆只得了馮騰這一個兒子,自然十分寵愛。

  馮騰好武,身手了得,最喜以武會友,結交了一批年輕的武官。

  「周叔,馮騰身體如何,可有什麼隱疾?」

  「這倒不曾聽說,通常習武之人身體都很強壯啊。」

  「那,馮騰可有什麼令人不喜的缺點?」

  「這,我還真不知道,回頭我叫人打聽打聽?」

  殷蕙便交待周叔:「凡是與馮騰有關的事,好的壞的,事無巨細,我都想知道,當然,您悄悄打探,盡量別叫人察覺。」

  周叔一口應了下來。

  殷蕙想,魏曕與馮騰的切磋發生在下個月的月中,只要下月初七見面時,周叔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她就還有機會阻攔。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22 20:5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