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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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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醫妻多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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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0:09: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打算定下親事

翌日,半夏突然急匆匆的奔來竹林軒,「世子爺,小姐得到消息,策馬出去了。」

朱哲玄抓了披風套上,施展輕功到後院馬,躍上馬背,策馬出府。

薛吟曦沒走杜家車馬走的官道,而是沿著山徑,居高臨下遠遠跟著他們,察覺有人過來,她回頭看去,是朱哲玄。

「不要跟著我。」

「讓我陪著你。」

薛吟曦繃著臉不再理他,兩人一前一後騎著馬,幾乎與在官道行駛的長長車隊平行。

不久,車隊停在一個地方休息,薛吟曦也停下馬兒,正想拉弓射箭,就被朱哲玄制止。

「再等等。」

「為什麼要等,唔——你干什麼!」

他竟然吻了她!在她想殺人的當下?薛吟曦氣得渾身發抖。

就這樣,車隊又動了,她喪失一次機會,只能繼續策馬跟著,等待下一個機會,對身後仍亦步亦趨跟隨的朱哲玄則一個眼神都不願給。

車隊又走了好一會兒,薛吟曦急了,不一會兒就要進入合成縣,她再沒有機會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只見車隊突然停下來,薛吟曦往前一看,原來前方有一棵粗壯的大樹倒下,擋住了車道。

車隊停下來,馬車上的人自然也都下來走走,包括被抱下坐上輪椅的杜聖文。

當他那張討厭的臉出現在薛吟曦的視線時,她繃著俏臉,偏過頭看著策馬與她並行的朱哲玄,「杜聖文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現在要取回了,表哥最好不要再攔我。」

「好,我等著表妹殺了那渣男。」他朝她一笑。

薛吟曦柳眉一皺,雖然不理解朱哲玄的意圖,但也不想再失去機會,她深呼吸,抬起弓指向杜聖文,接著「咻」的一聲,箭矢以極快的速度穿過林木,直接射中杜聖文的心口。

杜聖文表情一愣,還沒回過神來,那枝鐵箭已從他的後背穿出,也因力道太大,他坐在輪椅的身軀後仰,接著輪椅翻倒,他亦摔落在地,劇痛在胸口蔓延,然後逐漸麻痹。

他瞪大空洞的眼楮,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胸前有溫熱的血在流淌,染濕了衣服,鮮紅慢慢渲染了地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杜家的奴僕侍衛又驚又嚇,他們急急尋找偷襲者,但還沒找到人,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響起,樹林里沖出幾名蒙面黑衣人。

他們策馬奔來,手上拿著大刀,帶頭的人還大喊,「不留下財物,就留下命!」

一時之間場面混亂,有人奔逃,有人抵抗,刀劍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還有咆哮聲及馬兒的嘶鳴聲。

朱哲玄跟薛吟曦就隔著一片山林,看著那些曲豕面黑衣人搶了財物揚長而去。

杜家人馬有傷有殘,逃走的更多,除了杜聖文外沒有第二具尸體,不久所有人都散去,杜聖文的尸體也被人帶走,留下一地狼藉。

「沒事了。」朱哲玄將薛吟曦擁入懷里。

薛吟曦很安靜,沒說話也沒掙月兌,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大樹擋路是你做的?」

「對,在杜家車隊經過之前,有五名大漢拼命砍才將樹砍倒的。」他笑說。

她一愣,抬頭又問︰「那剛剛那些蒙面黑衣人——」

「其中應該有那五名砍樹的大漢,都是我花錢雇的,後續也早早安排好了,表妹不必太感激我,我們是一體的。」

她粉臉一紅,「又油腔滑調。」

「好,談正事,早先不讓你動手,是因為這地區已經出了知庾縣,屬于合成縣的管轄範圍,原本就有山匪打劫的前例,合成縣縣令嘴里喊著要掃蕩山匪,但也只是喊喊,實際是和匪徒勾結互利,所以這案子會無疾而終,不會牽連到舅舅。」朱哲玄可得意了。

她只想殺了杜聖文,後續的事從沒想過,而他竟然將一切想得如此周全……薛吟曦喉間像被什麼梗住,艱澀的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深吸口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的?」

他輕輕在她額上一吻,柔聲說︰「這些日子你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但入夜後總會獨坐窗前,靜靜望著夜空,有時還一坐到天亮,我多想抱抱你,但我知道你想獨處,所以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著你。」

她喉頭一酸,雙眸驀地泛起淚光。

「別哭,我可舍不得,我知道你想殺了杜聖文,我知道你苛責自己,你難過傷心,我也跟著你難過,你當初救杜聖文是不得已,如今也由你親手解決了,心里那道坎就該過了,停止苛責你自己,我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

她無聲落下淚水,他雙臂收攏,將她擁得更緊。

「我幫你擦擦眼淚——」朱哲玄放開她,拿帕子輕柔的為她拭去臉上淚水,再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盒子,「給你,是禮物,一個準備很久的禮物,只是之前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時機送出去。」

他打開小盒子,取出一只花形手鐲放在她掌心,接著往花瓣處一按,只見有銀針從里面被推出來。

薛吟曦一臉驚喜。

見狀,朱哲玄就知道她喜歡,他親自為她戴上,握著她的手,「你被擄後,我就後悔沒將這禮物早點給你,你可以用銀針測茶水有無問題,又或者將銀針浸泡迷藥還是毒藥,在遇到緊急狀況時能自保或替自己掙取些時間。」

她搖搖頭笑了,「我就算早些拿到這個手鐲,也不會做你說的那些事,不過我真的很喜歡,謝謝。」

朱哲玄指指臉頰。

薛吟曦看看手鐲,再看看他,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她第一次如此主動,朱哲玄可不會客氣,當下加深這個吻,這段日子她太抑郁,他都不敢起色膽,連擁抱都少了。

他放肆的吮吻,溫柔的纏吻,吻得懷中人兒幾乎要站不住了才結束,深情的看著她,「我找媒人上門提親好不好?」

「胡說什麼?」她面上難掩羞澀。

「我是認真的,嫁給我。」他深情凝睇。

「你去問你舅舅。」她推開他,翻身上了馬背,策馬而去。

他愣了愣,看著疾馳而去的薛吟曦,呆呆的問︰「我舅舅不就是你爹嗎?」

好一會朱哲玄才反應過來,她這是答應了!

他眼楮一亮,差點沒有樂瘋了,也躍上馬背策馬追上去。



杜家車隊在合成縣被山匪襲擊,杜聖文還被一箭射殺的事迅速傳回知庾縣的大街小巷,人人議論紛紛,多數老百姓都覺得是老天爺開眼了。

杜府當天就掛起白燈籠,杜家老爺悲怒之余帶人直奔合成縣衙,要找該縣的縣令大人討公道。

至于杜聖文的後院,包括卓永馨在內,無論男女全都喜極而泣,跪地謝天。

薛吟曦回到縣衙後就往蘭陽院走,半夏跟茯苓一臉緊張的從長廊跑向她,眼楮紅紅的上下打量著,就怕她受傷。

她們日夜貼身侍候,就算主子沒說,她們也知道她想做什麼,卻不敢多說多問,知道杜聖文死了,主子的惡夢終于結束,她們忍不住又哭又笑。

跟在後頭回來的朱哲玄見薛吟曦也抬頭抹淚,笑了笑,轉身去前院找準岳父。

薛弘典正在書房,和劉聰談杜聖文中箭身亡一事,若是可以,兩人都想放鞭炮慶祝,那個人渣敗類,老天爺早該讓他死了。

「那些山匪倒是意外的做了件大好事。」薛弘典笑說。

劉聰點頭贊同,見朱哲玄過來,他很有眼色的先行離開。

一見薛弘典又要提杜聖文的事,朱哲玄忙打住,「那人渣死了確實大快人心,表妹也很開心,舅舅,時間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咱們就不要再談杜人渣的事,虛耗人生。」

薛弘典愣了一下,隨即面露贊賞,「是這個理,清風找舅舅有事?」

「我有事想請問舅舅,咳,我是幫我朋友問的。」他突然有些擔心,臨時換了個說法。

「你來這麼久,舅舅還不知道你在知庾縣有交到什麼朋友?」薛弘典一臉困惑。

朱哲玄耳尖微紅,心跳加速,握拳在唇邊咳嗽一聲,「咳,就這一個,我這個朋友遇到一個難題,想說舅舅是青天大老爺,一定可以幫他忙。」

薛弘典吃了口茶,點點頭。

「我那個朋友在外人眼中有些不思上進,但後來,他遇到一個好姑娘,人好心美也長得美,我朋友就動心了,改邪歸正奮發向上,那姑娘也喜歡上他,我這個朋友想向她父母求親,但他畢竟名聲不好,要怎麼做才能讓姑娘的父母知道他是真心喜歡那個姑娘?不是玩玩而已,是的的確確動了真心。」

「喔,那你朋友是如何奮發向上的?」薛弘典又問。

「我那朋友各方面條件都極為優秀,有錢有才氣,家世也好,認真說來,女人看到他無不臉紅心跳,再加上他展現了他的才華,真真是個才子。」

「喔,他展露了什麼才華?」

「他會做手術工具。」朱哲玄月兌口而出。

薛弘典先是瞪大眼,接著「噗哧」笑了出來,「哈哈哈,這不是在說你自己嗎!」

「是,舅舅,我愛表妹,我要娶她。」朱哲玄臉紅紅。

薛弘典可樂了,他那麼優秀的女兒,這小子會愛上想求娶是應該的,但該答應嗎?

見他面露遲疑,朱哲玄以為他不贊成,急急又說︰「再怎麼說我這條命是表妹救的,還有我背後和的傷,為了治療表妹都把我看光光了,雖然听來誰也不吃虧——」

薛弘典氣樂了,打斷他的話,「誰也不吃虧?」

「對,我在京城有多少姑娘搶著看,我都不給看,就算在青樓也一定關燈——」

「閉嘴!」

朱哲玄也自覺說錯話,連忙做總結,「總之,表妹為了醫治我不顧男女大防,我要報答她,我要以身相許,我要娶她!」

薛弘典掏掏耳朵,「等等,這詞兒怎麼這麼耳熟啊?」

「怎麼不耳熟,跟杜人渣說的很像啊。」一道女聲沒好氣的道。

薛弘典、朱哲玄齊齊看向門口,就見郭蓉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看樣子听了好一會兒。

郭蓉走過來,看著朱哲玄,邊說邊坐下,「清風要娶吟曦不是不可以,但清風有什麼優點總得說來听听,還是要能說服舅母的優點,不然,就你現在這樣,我可不放心把吟曦交給你。」

朱哲玄立馬站起身,很認真的說︰「我英俊聰明,武功高強,要地位有地位,要臉蛋有臉蛋!」

「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郭蓉嗤之以鼻。

朱哲玄輕聲嘟曦,「臉皮不那麼厚怎麼追得到表妹啊……」

「你說什麼?」

他連忙搖頭,「沒說什麼,還有,我對喜歡的姑娘一定殷勤討好,天天都會讓表妹開心,表妹嫁給我肯定幸福。」

「你到底哪來的自信?」郭蓉笑著搖頭,嘖嘖兩聲,定定的看著他,「的確是個豐神俊朗的貴公子,但就我見到的,你招蜂引蝶的能力特別強,惹事能力也不在話下。」

「舅母,我變了,不會亂惹事了,你看我在這里多安分,做的都是好事。我承認我曾經有過很多女人,但那都是青樓女子——」

「不用說那麼清楚。」郭蓉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我想問你看上吟曦什麼?」

「舅母是想問我為何獨獨鐘情表妹吧?她很認真在過生活,她認真做事的樣子很好看,我一看到她就開心。」他停頓一下,認真看著仍等著他開口的舅母,「我曾經放縱自己,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我其實也不喜歡那樣的自己,我心里有一處一直很空虛,那是喝再多酒、擁抱再多女人也無法填補的,但愛上吟曦後,那份空虛被填補了,我想要守護表妹,我想為她遮風避雨,我一定會強大起來,不會再當個無所事事的紈褲,舅舅、舅母,請你們相信我,把表妹的一生交給我。」

語畢,他長長的一揖。

薛弘典、郭蓉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誠意滿分,婚事過關!

朱哲玄得了準岳父母點頭,自然第一個去告訴薛吟曦這個好消息,當然是先將多余的半夏跟茯苓趕出去,再拉著薛吟曦直接進了內室。

「表哥想做什麼?」薛吟曦粉臉紅紅,他不會以為婚事準了就可以把她吃了吧?

「恐怕要讓表妹失望了,我沒想做什麼,只是接下來我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想讓任何人听見,偷听也不成。」他突然又笑了起來,「不過我又不忍心讓表妹失望……」

薛吟曦才要駁斥,他已經吻上來了,若不是她猛推他阻止,他作怪的手都要往她身上招呼了。

朱哲玄坐在床上,薛吟曦在他懷里粉臉嬌紅,微腫的紅唇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吻過了。

朱哲玄連做幾個深呼吸,後來還是決定讓她離開自己懷里,自己移到前面的椅子坐下,保持安全距離,免得他提前將她吃干抹淨。

朱哲玄想說的是關于慶寧侯府的人事物,薛吟曦既要嫁他為妻,有些事她總得知道,他不想她受委屈。

「父親雖然出身鄉野,但征戰無數,立下不少軍功,皇上御口封侯,賞賜極多,自我有記憶以來,我母親就不在了,不少人為了續弦之位將腦筋動到我身上,送我禮物、噓寒問暖,個個都別有目的……但父親從不動心。」

薛吟曦貼心的為他倒上一杯茶,然後回到床上坐著。

他笑了笑,喝口茶,繼續說︰「直至我十歲,父親續娶前,我一直以為父親長年御兵行軍,生性嚴謹,即使面對惟一的骨肉血親也是繃著臉,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結果我錯了,原來他可以笑得很溫柔,眼神也可以很柔和、很寵溺的看著我的繼母。」

朱哲玄眼神變得復雜,握著茶杯的手一緊,「後來,弟弟出生,他更是彎下他那高傲挺直的背脊,抱著他逗他笑。從有記憶開始,父親未曾抱過我,習武蹲馬步,腳麻摔跤,他要我自己爬起來,騎馬不穩,從馬背摔下,他要我自己爬起來,甚至在大冬天練習泅水,說要練體魄,我無力溺水哭喊著要他救我,他也要我自己游到岸邊。」

薛吟曦听出他的哽咽,她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

他將她抱到他懷中,頭埋在她頸窩,聲音有些沙啞。「其實我懂的,父親是為我好,所以我雖然哭鬧,還是咬著牙全力以赴,期望得到他一聲贊美,甚至一個擁抱,但始終沒有。」

這話說完,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薛吟曦沒有催促,靜靜的依偎著他。

「但哲霖——我弟弟五歲時不過默背一篇長詩,父親便會給他贊美,給他擁抱,甚至將他抱高高,我五歲時已經能駕馬射箭、能寫文章,但從來未得到他一個贊賞的眼神。」

朱哲玄自嘲一笑,「你就笑話我吧,都幾歲了還這麼幼稚,像個女人般在計較。」

她雙手把他環抱得更緊,「別這麼說,表哥沒有母親,將你的孺慕及敬愛全給了姑父,表哥逼著自己成長學習,渴望姑父的肯定,你已經很棒了,或許姑父在那時候還不知道如何與你這個兒子相處,畢竟當父親也是需要學習的。」

朱哲玄吻了她的額頭,她就是這麼好,在她眼里,除了杜聖文那個人渣外,大概所有的人都是好人吧。

他振作一笑,「也許吧,但其實我說這麼多,是要表妹心理有個準備。」

「什麼意思?」

「你嫁給我以後,全家可能只有我一個人對你好,可能我這世子之位會在某個時間被拔掉,也可能你是世子夫人卻無實權,但你放心,只要我有的,一定會全部給你,我一定會讓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會讓你餐風宿露、粗茶淡飯,我可以發誓。」這才是他最想讓她知道的事。

她莞爾一笑,「我懷有醫術,不怕養不活自己。」

「不行,那是你喜歡做的事,你好好去做,我一定會賺錢,而且你看,我也有一技之長,看是去當捕快辦案,還是去兵器司做兵器都行的。」

小倆口說了很多,殊不知外頭還有听眾,薛弘典夫妻倆互看一眼,相視一笑後走出去。半夏跟茯苓連忙一福,再小心的看兩人一眼,見走遠了,又回頭看一眼內室。

半夏拍胸吐了一口長氣,「看來世子爺沒亂來,不然夫人肯定饒不了他。」

「我就說沒事,你還想繞到後面去示警,你這小腦袋到底都在胡思亂想什麼。」茯苓很無言。

半夏嘟嘟嚎嘰地道︰「那是你沒看過世子爺怎麼吃小姐的嘴!」

薛弘典跟郭蓉回到自己的院子。

他們本想來找女兒談談婚事,畢竟有些話還是得私下交代,像是她得繼續鞭策他,記得蠟燭不點不亮雲雲,但听到朱哲玄說的那些話,他們就不擔心了,紈褲世子真的成長了。

其實這段日子,他的改變他們都看在眼里,他與吟曦兩情相悅,他們也是樂見其成,只不過總是疼寵在手心的女兒,要拱手讓人總是有很多不舍。

郭蓉眉頭一皺,想到當初朱哲玄是趴著被抬進竹林軒,背後的傷勢血肉模糊,說是在京城惹事,但緣由始終沒有交代清楚。

知庾縣小,老百姓純樸,不比京城繁華復雜,就怕朱哲玄在這里收心,回去面對太多誘惑,時日一久又會故態復萌,到時她女兒找誰哭去?

郭蓉將心里的擔心說了出來。

「對清風有信心一點,你不是也听到他說的話了?而且你不信自己,不信我,難道還不信女兒的眼光?」薛弘典這話說來有點小悲哀,想他也是皇上眼前閃亮亮的紅人,但在自家娘子面前實在沒什麼地位。

聞言,郭蓉的不安瞬間消散,是啊,女兒是她見過最聰慧的姑娘,目光精確,就算那臭小子想故態復萌,女兒也不會給他機會。

郭蓉愈想愈樂,沒錯,以女兒的精明及手段,要掌控那幼稚小子簡直易如反掌。

「不過也不知清風腦里都裝什麼,好好的世子之位怎麼會被拔?」她好奇地問。

「姊夫素來寡言少語,對哲霖態度又不同,也難怪清風會多想。」

此時,門外有小廝過來稟報,「大人,有京城慶寧侯府的來信。」

門內,一名丫鬟掀簾而出,收了信又走進屋里,將信交給薛弘典。

郭蓉示意屋里侍候的人都出去,自己走到丈夫身邊坐下,與他一起看信。

信里頭附有三千兩銀票,至于信的內容,一開始朱啟原是寒暄及感激他們收留逆子如此長的一段時日,再來便是解釋他痛打朱哲玄的前因後果。

今上遲遲未立太子,幾位已成年的皇子都很優秀,私下也各有各的擁護勢力,因為慶寧侯府一直保持中立,但仍有人想借著聯姻要慶寧侯府站隊。

朱哲玄是個拎不清的,朱啟原當然得稍微提點他兩句,結果他還是沒放心上,差點就入了他人所設的圈套,為免還有下一次,朱啟原才會干脆打朱哲玄一頓,將他送出京城。

「原來,清風是被送來避禍的。」郭蓉想嘆息,「他倒是避開禍事了,咱們卻賠上一個女兒。」

「怎麼這麼說?清風已經痛改前非。」當舅舅的還是胳臂往內小小彎了一下。

郭蓉撇撇嘴,「是是是,我不就心疼閨女嘛,我看我這嫁妝得再多準備一些了。」

薛弘典揉揉眉心,說到底,妻子還是對外甥沒有信心啊。

至于慶寧侯府為何突然想解釋這件事,也是默契吧,說是如果可以就讓朱哲玄在這里就定下婚事,請他跟妻子幫忙掌掌眼,免得回京又被人惦記。

因此,他跟妻子商量後便回了一封長信,將朱哲玄在這里辦的幾件漂亮事贊美一番,還有,他與女兒在互動期間有了情愫,女兒更是朱哲玄改過自新的最大功臣。

薛弘典老王賣瓜,大大稱贊女兒,還打包票掛保證,在女兒的陪伴及督促下,朱哲玄不會最好,只會更好,在信末他還小小透露小倆口的幾句對話,這也是私心作崇,他可不希望女兒真嫁過去了,只有外甥會疼她的事情發生。



慶寧侯府的花廳里,朱啟原與丁意寧夫妻見到書信內容所述是既驚又喜。

雖然前陣子薛弘典修書一封告知朱哲玄在知庾縣做的正經事已經讓他們安了心,但也比不上這次收信的喜悅,朱哲玄有心愛的姑娘了,而且是兩情相悅。

同時,薛弘典也提及朱哲玄擔心被拔除世子之位,甚至坦言薛吟曦嫁過來,可能只有他這當丈夫的會疼愛。

夫妻倆相視苦笑,尤其是被朱哲玄所不喜的丁意寧更覺得心里難過。

朱啟原輕拍她的手安撫,「無妨,待他回來我再好好跟他說說,委屈你了。」

「怎麼這麼說。」丁意寧抿唇搖頭。

朱啟原年已四十,相貌俊朗,身為將軍,他精瘦有力,頗有威嚴,但看向端莊自持又美麗的妻子,冷峻黑眸內有明顯的心疼,「你要管好一個侯府不簡單,內要賞罰分明,外要張弛有度,其實不管你如何做,外頭都有人說道,尤其繼母難為,清風無法理解,你受的委屈就更多了。」

他喪偶十年才點頭續弦,還是孝道壓在頭上他才點頭,當時朱哲玄年僅十歲,未知他的身不由己,至于丁意寧,怕是在她成為兒子繼母的第一天,便將她妖魔化,對她始終淡漠疏離。

丁意寧淺淺一笑,嫁給他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後悔,「我不委屈,真的,我一直都覺得很幸福。」

朱啟原剛毅的俊臉難得浮現紅潮,他輕咳一聲,「我看還是由你寫封信給薛夫人,告訴她這門親事我們都很滿意,就先把婚事定下來,說來也巧,我本就怕清風回京又被人惦記,這下也讓我了了一樁心事。」

她點點頭,「好,不過我想還是由我直接帶媒人過去知庾縣一趟,親自跟薛大人及薛夫人定下婚事,我們是男方,總得展現我們的誠意。」

他笑道︰「好,如此甚好。」

丁意寧寫了封長信送出去後,就開始張羅出行事宜。

她這個繼室不曾見過薛弘典夫婦,幾次書信也是禮貌來回,第一次見面,她想備幾項較貴重的禮,除了親力親為挑揀禮物外,還接連拜訪幾位走得近的世家夫人,詢問談親上可有什麼禁忌或規矩。

她忙得腳不沾塵,還不小心得了風寒,但她沒放心上,沒想到身子竟一日日沉重,最後拖成重病,眼看著出不了遠門。

朱啟原在憂心愛妻的身體之余,沉思一夜,又遣快馬將一封信送到知庾縣衙。

薛家這方正期待丁意寧到來,雙方好交換庚帖,為兒女定下婚事,沒想到竟收到這封信函。

「好事多磨,無妨,身子養好比較重要。」郭蓉沒有太多感覺。

朱哲玄卻是嘀咕起來,「就說干麼那麼多事,我都二十歲了,自己定下婚約就好,她還過來折騰啥。」

話說到一半,卻見心上人冷著一張俏臉,他暗道不好,「表妹生氣了?」

「姑丈的信上寫得很清楚,姑母是為了張羅你的聘禮才累壞身子,你不感激不說,還說這種話?」薛吟曦可沒客氣。

「我錯了。」他乖乖低頭認錯,因而沒有看到薛吟曦看向舅母時,舅母給她的贊許眼神,還舉起大拇指。

薛弘典看見了,再看著抬頭對女兒笑得燦爛的傻外甥,突然覺得有點同情,妻子可是拘著女兒三個晚上,不是討論醫術,而是暢談御夫之術啊!稍晚,薛弘典與妻子回自家院子商量,有了決定後,因薛弘典還有縣務要處理,郭蓉就自己過來蘭陽院。

不意外的,朱哲玄也在這里。

朱哲玄見舅母一副他無所事事,只會黏著薛吟曦的嫌棄眼神,連忙澄清,「舅母,我也是剛剛才過來的,真的,我有去打鐵鋪拿東西,表妹快為我作證。」

薛吟曦點頭,「是,表哥很努力的在想著怎麼把拆掉的弓弩再重組回去呢。」

這麼一說,半夏毫不客氣的笑出來,自己拆了卻組裝不回去,笨死了!

朱哲玄直接送她一記白眼,半夏憋著笑意,茯苓也怒力憋笑。

薛吟曦看到他看過來的委屈眼神,低頭一笑。

郭蓉快要待不下去了,空氣甜度太高,她連忙喚了閨女,「吟曦,我跟你爹兩人事都多,再怎麼商量也抽不出時間去一趟京城,干脆你帶著庚帖過去,看看那家子好不好相處。」

「舅母,我還在這里。」朱哲玄悶悶的提醒。

「所以我不是在背後說壞話的小人。」她不以為然的回話,又拉著自己閨女的手道︰「哪,你就以表妹之名過去,你也是大夫,就順道看看你姑母的病情,堂而皇之的住進侯府,仔細觀察你未來的公婆是不是會拿孝道壓人,還有那個搶了朱世子糖果吃的小表弟是否奸滑有手段,不好相與。」

「舅母,我真的還在這里。」朱哲玄再次指著自己強調。

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話好嗎?會不會把薛吟曦嚇到不願嫁他?

郭蓉瞪他一眼,「我眼楮好著呢,當然,你也要看看他那些狐朋狗友,物以類聚,誰知道某人回到京城會不會又變回那個不上進的紈褲,要是真有,屆時你庚帖就帶回來,婚事作罷。」

其實她是話中有話,她知道慶寧侯是好的,連那個繼室夫人也是好的,素有賢名,朱哲玄這麼長時間留在這里,侯爺與自己丈夫多有信件往來,丁意寧也曾寫信感謝,看字如看人,寫得一手好簪花小楷的人能有多壞?

何況,她字里行間皆見真意,可見是清風這臭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覺得天下的後母都如烏鴉一般黑。

朱哲玄已經哀怨的不想說話了,委屈的看著薛吟曦,一副「你娘親欺侮我,你要安慰我」的眼神。

薛吟曦努力憋住笑意。

郭蓉受不了小倆口的黏糊眼神,尤其是朱哲玄,她汗毛直豎的起身丟了一句,「如此幼稚,我都替吟曦擔心了,這不是嫁夫君,怕是多了個兒子吧。」

半夏跟茯苓也急急的跟著出去,她們要笑出聲了,不得不趕緊走啊!

朱哲玄的臉險些都要燒起來了,他氣急敗壞抗議,「表妹,我是要當你的男人,才不是你的兒子!你還笑!」

薛吟曦已經笑得不能自已,無法安慰他受傷的幼小心靈。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薛吟曦要隨朱哲玄返回京城,換成這邊要安排,包括交通、住宿、禮物、隨行人員等等,與京城那方的書信又來回幾趟。

城來的書信,薛弘典夫妻都沒有避開小倆口,讓他們看過內容。

書信里,對于薛家對朱哲玄的照顧及感化,朱啟原表達了最大的感激與謝意,對薛吟曦能成為一家人更感到歡欣,也表達一定會視她為親生女兒一樣疼寵雲雲。

隨著一封封書信來回,朱哲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家與外祖家不親,但從信中的互動中看起來,兩方的關系似乎不錯,難道是他在鑽牛角尖?

他把這問題拿去問薛吟曦。

薛吟曦看他一臉懵,笑著回答,「如果他們關系不好,姑父會在痛打你一頓後把你送來這里嗎?他一定是確信爹娘會盡心照顧你,只有把你送來這里他最放心。」

因為最放心,所以把他送到這里?

朱哲玄百感交集,喉頭像被什麼哽住,原來父親是在乎他的,他卻一直以為他這個不成器的敗家子讓他心寒厭惡,才把他丟得遠遠的……

薛吟曦看到他眼眶泛紅,知道他心里那道無形的傷才是最難治的,她心疼的主動給他一個擁抱。

朱哲玄靜靜的回抱著她,深情開口,「能遇見表妹真好,這麼好的你是我的知己,再來會是我的妻子、和我孩子的娘親。」他的人生變得太過美好,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額際,「你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福星。」

她嫣然一笑,「那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的債,才會愛上你這麼一個有幼稚心靈,長不大的大巨嬰。」

他俊臉騰的一下漲紅,「誰長不大?什麼大巨嬰?」他干脆用力給她親下去,讓她沒辦法說話,再得意洋洋的問她,「長不大的男子會做這種事嗎?」

「成熟男子會用親吻讓一個姑娘閉嘴?會被擄耳光吧。」她笑著反問。

朱哲玄一噎,好似真的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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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0:09: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家庭關系漸趨緩和

秋意漸濃的這一日,朱哲玄終于帶著薛吟曦踏上返京之路。

臨行前,薛弘典、郭蓉諸多叮囑,還將更早前那封詳述為何將朱哲玄痛打一頓送他離京的信及三千兩銀票交給他。

「這錢原本就是要給你的,只是我們想著這封信要不要給你看,就拖了些日子,你看看吧,回京後多點防備之心。」

這也是薛弘典的私心,外甥已是自己的準女婿,萬一不小心中招,他女兒怎麼辦?

朱哲玄看了信,才明白父親當時的用心良苦,心情更復雜了。

路上,薛吟曦發現朱哲玄比她還緊張。

「表哥是想著還有多少陷阱等著你,自己又有多麼搶手,京城各方勢力都要你成為他們的女婿,還是怕見到那些熟悉的青樓,想著不能再踏進去?」

馬車內,薛吟曦闔上醫書,看著靠在軟枕上皺著眉頭的朱哲玄。

「都不是。」他委屈的看著她。

「還是表哥怕姑父跟姑母看到我後,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了?」她俏皮的又問。

近墨者黑啊,跟幼稚鬼在一起久了,薛吟曦更靈動不說,也學會調皮了。

「嗯,我怕他們覺得你太好,要你再好好考慮。」他沮喪了,不是他滅自己威風,而是他真的這麼想。

在他眼里,薛吟曦哪里哪里都好,父親跟繼母見到她一定很喜歡,但自己是個混不吝的,京城里又有不少人品家世都一等一的好兒郎,他們一定會覺得她配他這個不成器的紈褲太委屈,勸她三思再三思……

他過去在京城做的荒唐事太多,即使痛改前非,薛吟曦听到那些流言蜚語,會不會就此討厭他?

于是這一路上,他就不斷替自己找補、說好話,要先洗洗薛吟曦的腦,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行人緊趕慢趕的來到了京城。

朱哲玄心情很微妙,離開這麼些日子,回到熟悉的地方,感覺竟恍若隔世。

「我們跟小姐是頭一次來,世子可要帶我們到處走走逛逛。」半夏興奮的聲音立即打斷他的思緒。

「當然,這地方我熟。」他拍拍胸脯。

他最熟的地方都是吃酒玩樂的萬花樓、嬌月坊,那些個歌姬舞女花娘,只要是京里排得到位的,他沒有一個不熟,是京城第一名的風流世子。

當然,他所到之處也是雞飛狗跳,原因在于他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去的地方更是魚龍混雜,一言不合要打起來簡直不要太容易,當然,這些都不會帶她們去。

「不過,可別往世子爺最熟的地方去,那肯定不適合小姐。」半夏又說了。

朱哲玄一噎,咬咬牙,看向低頭淺笑的薛吟曦,「表妹,你通情達理,但身邊的丫鬟實在尖牙利嘴,不利你的形象啊。」

「小姐最喜歡我了,朱世子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個小丫鬟計較,丟不丟臉啊?」

朱哲玄看著抬高下顎的半夏,再看看笑得越發燦爛的薛吟曦,下巴也一揚,「我也是故意計較的,看,表妹笑得多開心啊。」

半夏翻了個白眼,被他打敗了。

不過,薛吟曦主僕總是第一次來到天子腳下,眼見處處繁華熱鬧,薛吟曦還好,就著車窗看著外頭,但半夏就嘰嘰喳喳的說得停不下來。

「听聞走在路上就有皇親貴冑,隨便一撞都能踫到一個官,是不是真的啊?」

「夸張!」朱哲玄瞪她一眼,卻沒想到馬上遇見了一個故友。

馬車驟然一停,同時響起的還有馬兒的嘶鳴聲,若非朱哲玄動作快,薛吟曦都要摔出去了。

但半夏跟茯苓就沒那麼好運,兩人撞到一塊,都紅了額頭,一下子淚眼汪汪。

外頭駕車的是丁佑,宋安坐在旁邊,兩人看著突然沖出來的某人,被嚇得還有點回不了神。

「你們兩個小子回來了,你家世子肯定也回京了,就在車里吧?」

朱哲玄听到那熟悉且久違的低沉嗓音,只能硬著頭皮跳下車,不忘要薛吟曦好好待在車里。

朱哲玄看著沖上來就跟他勾肩搭背的盧千岳,他出身百年世家,祖上還出過兩朝元老,但這個第三代嫡孫卻跟自己一樣同是紈褲,還是最好的哥兒們。

「舍得回來了?」盧千岳長相俊美,與長得妖孽的朱哲玄站在一起,早已引起街上百姓的注目,尤其姑娘家個個心跳加速,眼神迷蒙。

朱哲玄不安的回頭看著馬車,引得盧千岳也看過去,「車里還有其他人?哈!肯定是女人!」

他大笑一聲,再往後看到連著的好幾輛馬車,「不會吧,你離京幾個月,帶回多少美人?讓兄弟一個一個看看!」

朱哲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沒有很多美人,只有一個,不過我今日有事得先走,下回有空再聊。」

「好吧,那兄弟今晚在萬花樓備宴給你洗洗塵。」

「我再找你,真的。」朱哲玄再拍拍他的肩膀,就跳上車,再拍拍車壁,「走!」

馬車達達而行。

車內,薛吟曦挑眉看著他,「萬花樓的姑娘肯定能歌善舞,要不,我也當當陪客去開開眼界如何?看看世子爺是如何匍匐在哪個花魁的石榴裙下的。」

坐在角落的半夏跟茯苓都低頭竊笑。

「我不去,我們都不去,好不好?」朱哲玄討好地道。

這時候他就很討厭兩個礙眼的丫鬟,害他都不能直接將薛吟曦擁入懷里吻得七葷八素,她就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片刻之後,長長車隊轉過幾個路口,來到了一熱鬧大街里的靜巷,朱哲玄等人紛紛下車。

「到了。」朱哲玄看著薛吟曦說。

大門上方的門匾大大寫著「慶寧侯府」等字,大門兩邊各有一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守門的侍衛一見到他們,急急行禮,而府里的總管也早早得到消息,親親切切的將一行人迎進府里。

薛吟曦打量了下,舉目所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皆有,處處可見低調的精致奢華。總管及府里僕從對那位與世子同行,貌若天仙的姑娘都很好奇,他們剛剛也偷偷瞄了世子一眼,他看來有些不一樣,少了吊兒郎當,多了內斂斯文,雖然一樣俊美張揚,但因氣質改變,給人的觀感都不同了。

廳堂里,一名少年率先迎出來。

「我弟弟。」朱哲玄說。

薛吟曦看著年約十歲的少年,相貌白淨俊秀,瞧著有些拘謹,望向朱哲玄的眼神卻帶著期待。

朱哲霖先向他們行禮,「哥哥好,表姊好。」

朱哲玄僅點點頭,薛吟曦倒是微微一笑,還來不及說話,就讓朱哲玄牽著走進廳堂。

朱啟原坐在太師椅上,他的視線自然是先落在大兒子身上,雖然與知庾縣的來往書信中,薛弘典已詳述大兒子客居舅家的種種變化,但真的見到人才發現氣質當真不同,眼神也變了。

朱哲玄被父親的眼神盯視著,都快不會走路了,又想到幾個月前他才被痛打一頓,表情不由得也變得嚴肅。

「父親。」

小兒子的叫喚聲將朱啟原從思緒中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恍神好一陣,他略微尷尬的看著薛吟曦,「姑父失態了。」

見她搖頭,他又說︰「你們連日趕路,舟車勞頓,先休息吧,什麼事明天再說。」他再看向朱哲玄。

朱哲玄面對父親早已習慣沉默,所以只點點頭。

薛吟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這對父子見面的情況不會像尋常父子,但如此生疏還是讓她有些無言,眼見朱哲玄拉著她就要出去,她連忙扯回手,向朱啟原一福,「姑母身子不舒服,吟曦想過去替她把把脈。」

朱啟原本想說不急,沒想到朱哲玄再度拉著她的手,「我帶你去。」

朱哲玄一路帶著她走到府宅深處,卻沒說話,薛吟曦知道他別扭不自在,他的心病還是得治啊。

他們來到一處精致院落,侍候的奴僕看到世子帶著漂亮姑娘都愣了下,想著府里傳言世子要娶妻了,心里猜想大概就是這位了。

屋外的嬤嬤先是向朱哲玄及薛吟曦行個禮,連忙進屋通報,隨即就將兩人請進屋,隨行而來的半夏跟茯苓則候在外。

屋里有股淡淡的藥香,丁意寧半坐在床上,正溫柔的看著他們。薛吟曦朝她一笑,卻見身旁的朱哲玄不動,她回頭看他。

朱哲玄就是不自在,看著坐在床上明顯瘦了一大圈,憔悴許多的繼母,他更不知道要說什麼,「母親,表妹來幫你把脈,我走了。」

他竟然就這樣出去了?

薛吟曦傻眼,再回頭,卻看到丁意寧的目光落在門外,輕嘆一聲,目光回到薛吟曦身上後才想到什麼,忙揮揮手,「快出去,過了病氣可怎麼好?我也糊涂了,听說你跟世子在外面,一陣開心就見了。」

薛吟曦走近這個一看就溫柔嫖淑的女人,微微一笑,「我是大夫,怎會害怕接近病人,怕沾染病氣?」

「是啊,舅老爺在信上說了,還有你娘。」丁意寧細細打量,見她眸光清澈,極為開心的道︰「一看就是個好姑娘,我們玄哥兒有福氣。」

「玄哥兒?」她愣了一下,才想到是朱哲玄。

丁意寧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我跟他爹私下都是這麼稱呼他的,但有次被他听到就生氣了,說我沒資格,不是他的娘……不過他當年才十歲,我不怪他。」

是不怪,但肯定很傷心才記得這麼清楚。

薛吟曦在她的示意下,坐上床緣,「姑母,表哥變了不少,日後定會懂得姑母的心,姑母先讓我把把脈。」

丁意寧點點頭,見漂亮的小姑娘在把脈時整個人都沉靜下來,也不知怎麼的,突然覺得這臉好像似曾相識?

「姑母身子是因前陣子大病折損底子,耗了元神,可能得多些時日才能調養過來,我出去寫藥方,姑母先休息。」

「好,麻煩你了。」

薛吟曦起身一福,離開了。

丁意寧抬頭看著貼身侍候的陳嬤嬤,笑著說︰「她是個好姑娘,而且看著她的臉,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這就是眼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陳嬤嬤笑眯了眼。



因丁意寧還臥病在床,今晚的接風宴就少了她,朱啟原、朱哲玄、薛吟曦及朱哲霖圍坐,圓桌上擺了不少山珍海味,相當豐盛。

朱啟原並非世家出身,因此沒有貴族世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他吃飯很快,不久便放下筷子,這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但他沒有要求薛吟曦照辦,而是讓她慢慢用,他一邊跟她說點朱家的事。

他說朱家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自然也沒什麼族人在富庶的京城討生活,又說剛當上將軍的頭幾年,還有一些旁支族人過來尋親,想要他牽線或推薦當個一官半職,總之能生活在繁華京城就可以,但他的成就是靠浴血戰場贏來的,對那動動上下嘴唇就想享受榮華富貴的人自是不恥。

「姑父將族人得罪的差不多,就沒親人往來了,十年前清風的祖母病重,惟一的心願是希望姑父身邊能多一名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姑父才點頭娶妻。」

說到這里,朱啟原刻意看朱哲玄一眼,不意外的看到他怔愣一下。

朱哲玄並不知道這件事,乍然知道一切是他想太多,愧疚感瞬間涌上心頭,再想到這段日子薛吟曦不時對自己說的話,他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父親及繼母。

薛吟曦也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看來姑父不曾告訴他續娶的原因。

「兩年後,你姑母生了哲霖,見了小孫子,清風的祖母才含笑離世。」朱啟原說到這里,直視著薛吟曦,「府里這麼多年都不曾添過新人,後院干干淨淨但也太過冷清,等你進府,這個家里應該可以熱鬧些。」

這話朱哲玄愛听,他馬上接話,「那當然,三年抱倆,生八、九個——」

「咳咳!」薛吟曦粉臉漲紅,用力咳兩聲,瞪朱哲玄一眼。朱哲玄模模鼻子,臉也紅了,低著頭不敢看父親或弟弟。

他其實該看的,一大一小都是呆樣,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過害羞的朱哲玄。

薛吟議跟兩個丫鬟就在慶寧侯府住下來了,至于婚事她反而不急,直言待丁意寧的身體調養好再說。

朱哲玄沒異議,反正都在他的地盤了,她也逃不了。

他回京的消息很快傳出去,三天兩頭都有人來找,為了向薛吟曦證明他變了,這次回來他從張老漢那里扛回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包括一直弄不好的弓弩,就在自己的宅院折騰著,完全沒出去玩。

對朱啟原跟朱哲霖來說,這樣的朱哲玄很陌生,雖然他對他們一樣疏離,但一大一小對那些手動的機工暗器也很喜歡,他們總會靜靜的去瞧上一瞧,直到悶著頭干活的朱哲玄抬頭看他們,一大一小才模模鼻子,齊步離開。

至于在另一邊的女眷情形則大為不同,都是說話聲。

薛吟曦好相處,半夏沒幾天就跟府里的小廝嬤嬤丫鬟混個全熟,就連丁意寧也極喜愛她,還有薛吟曦這個準媳婦兒,她看著就沒哪個地方不好,所以,她乖乖吃藥,該走動就走動,一切薛吟曦說了算。

這一天,秋陽暖暖的照進屋內,除了丁意寧還躺靠在軟榻上,薛吟曦、半夏、茯苓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圍坐著她,听她道從前。

「侯爺花了十年才從喪妻之痛走出來,對姊姊留下的兒子嚴厲,也是不想百年後無顏見姊姊,其實我剛嫁給他的時候,他對我並無感情,反而是我先愛上他——」說到這里,丁意寧臉露羞色。

「再來呢?」半夏催促聲起。

這也是丁意寧很快跟薛吟曦熟悉起來的主因,半夏活潑好打听,好奇的東問西問,倒將兩人都問熟悉了,讓她這個院落笑聲不斷,她的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輕盈。

連嚴肅的朱啟原都曾笑稱,「三個女人如一菜市場,你們這里可有好幾個菜市場。」

想到這里,丁意寧笑了,接著娓娓道來,「侯爺個性嚴謹,一顆心給了姊姊,我覺得說他鐵石心腸也不為過,但我就愛他,想他也能愛著我,就常痴纏著他,裝委屈,抽抽噎噎的假哭也有,迫得他不得不來哄我。」

說來羞澀又甜蜜,三個姑娘又都已情竇初開,薛吟曦有朱哲玄、半夏有宋安、茯苓有丁佑,因此听到這里都覺得甜蜜。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我總是憋著一股不甘的勁兒,非要他喜歡我不可,主動的事說來羞人,但做的多才能滴水穿石,漸漸進入他的心,等哲霖出生,他這個鐵漢早就被我收服,心也變得柔軟。」她停頓一下,看著薛吟曜,「再來的話……」

「知道知道,再來的話事關世子爺,奴婢跟茯苓就先退下羅。」半夏俏皮接話,拉著笑嘻嘻的茯苓出去了。

屋內僅剩丁意寧、薛吟曦跟陳嬤嬤,陳嬤嬤先給兩個主子端杯溫茶,潤潤喉嚨,才笑著道︰「表小姐,老奴侍候夫人這麼多年,卻是這些日子才知道夫人也是能長舌的。」

薛吟曦見丁意寧瞋陳嬤嬤一眼,臉都羞紅了,「是吟曦的錯,藥方里怕是加錯一味長舌的藥了。」

「听听,難怪玄哥兒會那麼喜歡,這嘴多甜。」丁意寧跟陳嬤嬤都笑開了。

丁意寧喝了口茶,再抬頭,表情就變得有些凝重,這幾日只要說到朱哲玄的事,她都會露出這種表情。

但薛吟曦明白,姑母跟自己說這麼多,是希望自己能了解,她從來沒有不在乎朱哲玄,甚至是心疼的。

「侯爺跟我感情好的時候,玄哥兒已經是半個大人了,侯爺對玄哥兒嚴謹相待慣了,做不來對霖哥兒的親曬,我就算有心改變父子關系,但隨著玄哥兒行事愈加荒唐,終是讓父子間沖突更大,無力回天。」

屋內,她說的難受,屋外,一個挺拔身影正靜靜站立。

「我總祈禱上蒼憐惜玄哥兒,能有個人給他擁抱,給他冰涼的心一點溫暖,可以陪著他。雖然我想成為那個人,但他對我始終排斥,怨我搶走他的父親,我讓霖哥兒去接近他,但他也不喜歡弟弟。霖哥兒時常听父親說哥哥以前如何用功,如何騎馬摔下來都沒哭,自己爬起來,寒天泅水,凍僵了仍努力的泅泳到岸邊,對哥哥可是崇拜有加。」

朱哲玄喉頭微哽,那些事他以為父親早忘了,沒想到竟全說給了弟弟听。

「你不知道,侯爺將這些事說了一遍又一遍,那眸里的驕傲藏都藏不住,霖哥兒想學哥哥,但我有孕時懷相不佳,霖哥兒出生後身體就不好,這些年都小心調養著,侯爺不讓他去試,霖哥兒還為此不平,一直說要養好身體,向哥哥看齊。」

「我以為在姑父眼里,表哥就是個紈褲世子。」

「不,侯爺認為他只是年輕氣盛,莽撞了些,何況人不風流枉少年,侯爺跟我說過,紈褲只是玄哥兒的表相,內里他還保有赤子之心,也許有點幼稚,但心地是好的,這一點我也贊同,玄哥兒心里排斥我,對我有成見,卻從沒給過我臉色看,霖哥兒纏著他,他雖表現淡漠,但也不曾對他惡言相向。」丁意寧聲音溫婉,「不瞞你說,玄哥兒每回在外惹事,侯爺處罰他後就會到祠堂對著姊姊的牌位說話,說他沒教好兒子,是他的錯,還說他罰了玄哥兒,要她不要生氣……」

丁意寧還說了很多朱哲玄都不知道的事,隨著她的聲音,在侯府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現,再多的怨恨、不甘都變成愧疚,他不想繼續听下去,但他的雙腿卻像灌了鉛,沉重的怎麼也提不起來。

屋內的對話不知何時結束了,他依然有些恍惚,直到房門打開。

薛吟曦一看到他先是愣了下,又見他淚流滿面,更是一怔,再想到剛剛丁意寧說的話,瞬間明白朱哲玄肯定都听到了。

她從袖里拿出繡帕,抬手要為朱哲玄拭淚,他卻一把將她拉入懷里抱緊,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她感覺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心中一軟,用力回抱他。



從那天起,慶寧侯府上下都發現朱哲玄變了,雖然他一樣對外面那些狐朋狗友的呼喚听而未聞,任何邀約也不去,一樣鑽研著那些或破爛或生鑰的鐵玩意兒,但他對待朱啟原、丁意寧跟朱哲霖的態度不一樣了。

朱哲玄對丁意寧還是不熱絡,但每日薛吟曦去替她把脈時他一定陪同,听薛吟曦說完病情後才離去,如此母子情分倒也緩慢增溫。

不只如此,他和朱啟原的父子關系也是漸入佳境,當丁意寧從薛吟曦口中得知那日朱哲玄听到了她們的對談後,她便向丈夫建議父子倆敞開心房好好說話。

朱啟原听進去了,便在一日晚飯後提議,「陪父親走走。」

朱哲玄點點頭,只是他沒想到竟會走到祠堂,朱啟原親自點了兩炷香,將一炷交給他,父子倆對著薛氏的牌位舉香拜了三拜,再將香插在香爐里。

朱啟原也沒看兒子,對著牌位就開始說話。

「我帶孩子來看你,有些話我只跟你說,沒顧慮到兒子的心情,讓他的心受傷了,你別怪我,我就是不太會表達。」他深深吸了口長氣,「但你一定知道,我對他嚴格,一來是失去你太痛了,二來我希望我們的兒子文武雙全,胸有溝壑,將來成為我們朱家的中流砥柱,這才嚴厲教養,你能理解我的,是不?」

朱哲玄看著專心對著牌位說話的父親,逐漸眼眶含淚。

良久,朱啟原說︰「我想一個人陪陪你母親。」

朱哲玄哽咽點頭,轉身離開祠堂,剛走出來就見宋安跟丁佑正在不遠處跟朱哲霖說話,而提著燈的朱哲霖顯然很不高興。

「怎麼了?」他大步走過去。

「哥哥,你沒事吧?父親有沒有打你?哥哥回京至今都沒出去荒唐,父親明明都知道,怎麼又帶哥哥來祠堂?」

「二少爺,世子爺沒事嘛,您看他好好的。」宋安提醒道。

他在擔心自己?朱哲玄愣了下。

朱哲霖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他,而後大大的松了口氣,「太好了,哥哥,我好擔心你又被父親打。」

朱哲玄覺得這周圍的空氣一定被加了什麼,是甜的!不對,應該是酸甜,他喉頭酸酸,心卻是甜的,眼眶又熱燙熱燙的,想哭了。

他努力逼回淚水,看著身高只到他腰部的弟弟,「哥哥沒事,走吧,我听母親跟吟曦說你畫了一幅秋楓離人圖,哥哥也想欣賞欣賞。」

「真的?好,哥去我的書房。」朱哲霖直接握住他的手,笑得燦爛。

「我來提燈吧,你以後多吃點,太矮。」

「是,從明天起我會多吃一碗飯。」

宋安跟丁佑走在兄弟倆身後,看著主子拿過二少爺的燈籠照路,兩人互看一眼,會心一笑,低聲說話。

「我開始覺得表小姐是神,自從她出現在主子的生命中,主子就變了樣,好事連連,連陳年心結都解了。」宋安說。

「什麼神,表小姐是世子爺的福星。」丁佑搖頭。

「對,是福星。」

朱哲玄在撇除成見,不再鑽牛角尖後,就看到一些自己以前沒看到的事。

套一句薛吟曦說的,換個角度,換個身分,或以一個陌生人的目光去看自己熟悉的人事物,就會發現一些新的東西。

這句話用在朱哲玄身上最明顯,這日午後,在侯府後方的練武場,朱哲玄舞動著手中木劍,劍隨身形,凌空或俯地,一招一式都見氣勢,朱哲霖站在一旁看得目不轉楮,眼里都是滿滿的崇拜。

朱哲玄在收劍後,看著他,「想學嗎?」見他用力點頭,又笑道︰「過來。」

朱哲霖眼楮倏地一亮,快步跑上前。

朱哲玄手把手的教起弟弟,時間慢慢流逝,但兄弟倆都不覺得累,一式一式的教著學著。

傍晚時分,橘紅色彩霞彌漫天際,在練武場前,陳嬤嬤攥扶著丁意寧走過來,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朱哲玄細心的教朱哲霖練劍,朱哲霖專心的眼眸里藏著不敢外露的喜悅。她一直都知道霖哥兒有多喜歡這個哥哥,看著他們這樣真好。

朱哲玄也看到她們,拍拍朱哲霖的肩,示意今天到此為止,朱哲霖臉上立即露出明顯的失望。

「明天同樣的時間再來。」朱哲玄拍拍他的肩。

他眼楮倏地一亮,「好。」

兄弟倆在夕照余暉下走向跟丁意寧跟陳嬤嬤,兄弟倆一起喊,「母親。」

丁意寧突然有點想哭,這好像是第一次兩兄弟一起喊她,她努力忍下淚水,笑著道︰「怎麼不練了?是母親打擾你們了?」

朱哲玄溫和地看著丁意寧,「今天練太久了,待會兒我會叫宋安拿藥膏幫弟弟推拿手臂,不然明天別說舉劍,連手都要抬不起來了。」

她眼眶微紅,哽聲道︰「好,麻煩玄哥兒——不,世子了。」

朱哲玄突然別開臉,「咳,您就叫我玄哥兒吧,呃……那個……白日有太陽還熱些,現在傍晚,天涼了,母親早點回房休息,我、我去找吟曦。」

他尷尬的丟了下句話,就往薛吟曦所居的薔薇院去。

「哥哥的臉好像紅了?」朱哲霖有些困惑。

陳嬤嬤卻笑了,世子是害羞了,果然如表小姐所說,是個害羞的大男孩呢。

「母親,霖哥兒陪你走回院子。」朱哲霖突然又興奮起來,和平時習慣裝老成的模樣大不相同,他臉上盡是稚兒嬌態。

果然,一路上就听到他變身成話磨,眉飛色舞的說著哥哥怎麼教他雲雲。



翌日,丁意寧看著來為自己把脈的薛吟曦,再想到半夏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夫人要小姐好好觀察侯府里的每個人,再決定要不要交換庚帖。

也是,這麼好的姑娘,娘家人肯定舍不得的,但她喜愛得緊,她很清楚這個好姑娘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朱哲玄。

「姑母怎麼一直盯著我不說話?」薛吟曦不解的問。

「我在想我如今身體已恢復得不錯,是不是該張羅你跟玄哥兒的婚事,交換庚帖了?」

此時,薛吟曦對面正坐著朱哲玄,瞧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她又怎麼可能說不?

朱哲玄卻不滿于私下交換庚帖,他讓宋安、丁佑跟一干奴僕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敲鑼打鼓,宣布他已定下婚事。

于是不到一天,京城老百姓都知道,慶寧侯世子,京城第一紈褲幾個多月前被送出京城,卻走了狗屎運得到一個如花美眷,準新娘還是鼎鼎大名「惹不起的七品官」薛弘典的養女。

再一天,就有消息傳出,薛吟曦也同其養母一樣擁有一手好醫術,慶寧侯夫人虧損的身體就是她一手調養回來,而且也因為她,朱世子與繼母、弟弟的關系都緩和許多。

老百姓議論紛紛,都想瞧瞧這位擄獲第一紈褲的女子。

就連皇上也耳聞這消息,特別在早朝後將朱啟原叫到御書房小敘一番,確定朱哲玄已改頭換面,畢竟薛弘典回京述職時談的以政事居多,偶而透露收養的愛女時都是滿滿的父愛及驕傲,他就擔心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朝中幾股勢力得知這消息則是扼腕居多,慶寧侯府一沾上油鹽不進的薛弘典,更是一塊鐵板,動不得也吸收不來。

至于多少女子心碎或挫敗,或欣喜薛吟曦自我犧牲,識人不清等等,朱哲玄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一件事——

「我總算可以出門了。」他半認真半開玩的看著薛吟曦,「舅舅私下交代,婚事沒有定下來前,不準出去拈花惹草,免得我中了什麼桃花劫,到時候你找誰哭去?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愛你的男人了。」

薛吟曦粉臉羞紅,慶幸屋里沒人,不然最近他甜言蜜語的功夫越發好,可說是信手拈來,「表哥又油嘴滑舌。」

「真的?你嘗嘗有沒有油嘴滑舌……」他的吻輕輕落下,溫溫柔柔。

薛吟曦只能投降。

于是當朱哲玄那些狐朋狗友又來約他出門,說要慶祝他名草有主,朱哲玄終于答應了。

不僅是這理由他愛听,而且他也有些事想探探他們的意思,因此先跟薛吟曦報備,得到允許後,這才帶著兩個小廝出門。

「你還真放心。」丁意寧反而有點擔心,他那些朋友不都是好的。薛吟曦嫣然一笑,「表哥不一樣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對他是真的有信心。

「是啊,有我們小姐這個妻管嚴在,世子爺就像孫悟空,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半夏笑著比喻,她最近迷上一些民間話本,特別好看。

听這比喻,再想到剛剛朱哲玄正經八百來請示薛吟曦一事,丁意寧跟薛吟曦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來,半夏跟茯苓也跟著笑,一時之間屋內皆是笑聲。

稍後,丁意寧提出薛吟曦來京城這麼久,該出去逛逛,恰好她也許久沒出去走走,便想帶薛吟曦去選幾樣新的首飾。

薛吟曦拒絕了,一來姑母在交換庚帖後就送給她一匣子貴重首飾,還是以給未來媳婦兒的名義,她只好收下,不過她對珠寶首飾沒太多興趣,加上姑母帶她去肯定又買一堆,二來姑母身子剛好,眼下都要入冬了,還是先把身體養得更好再說。

即將是一家人,她也不藏著抑著,把這兩點都明說,直言她帶兩個丫鬟出去逛逛就好。

丁意寧答應了,但還是讓陳嬤嬤陪同並備了馬車,有陳嬤嬤同行也是給薛吟曦的體面,代表她這未來婆母對她的重視及喜愛。

這一天,朱哲玄回來時已經晚了,他先梳洗一番,除去一身庸俗的脂粉味,再習慣性的去翻牆。

這是在侯府,她未來的婆家,他得顧及她的臉面,白日里不能在她屋里待太久,無法黏糊,只能趁著夜深人靜翻牆會佳人。

說來也是委屈,在知庾縣衙如此,回到自家也得如此,活像個采花大盜。

薔薇院里,薛吟曦依然沒有讓兩個丫鬟守夜,一人獨坐桌前看著醫書,對忽然來到她身後抱著自己的男人,她微微一笑。

「回來了。」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皂香,她挑了挑眉,「還洗完澡了,湮滅證據?」

朱哲玄先是大聲喊冤,再將她拉起擁在懷里,坐了下來,說那些損友整天下來一家酒樓一家青樓的換,說他想不開找誰當老婆都好,怎麼找了史上最不能惹的七品官當丈人,要知道他身後還有個皇帝啊!

「反正他們覺得我慘了,以後這麼放蕩的日子沒了,所以在成親前要我能享受就享受,但我義正詞嚴的拒絕了,我的吟曦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好了,知道你乖。」薛吟曦不得不打斷他的話,將明天上午要上街走走的事說了。

「改一下時間,我明天沒空,我答應弟弟要帶他到近郊跑馬。」

「是我要逛街,而且我也沒打算讓你陪,太高調了。今天半夏去街上一趟,回來說外面都在傳我們的婚事,我真沒想到你這紈褲子弟這麼引人注目!」

「都是這張臉皮惹的禍。」他拍拍自己的俊臉,還是想讓她改改時間,好陪她一起。薛吟曦再次拒絕了,朱哲玄就說那他改,她卻直言做人要有誠信,尤其他是哥哥,更要言出必行。

朱哲玄無奈了,有這麼理性的未婚妻要說什麼好?

他只得叮囑她出去要戴帷帽,別亂看男人,尤其一些長得好看的更要避開,還有出門時別笑。

「就端出以前你那淡漠不愛理人的表情最好,不然你一笑就晃人眼,吸引別的男人來跟我搶你怎麼辦?」

「你怕我見異思遷?」她挑眉笑問。

「也不是,你又不是水性楊花的女子,但京城三姑六婆最多,怕她們知道你是誰,又看你如此親近隨和,就勸你別嫁我。」這是他心里的小算盤。

「我慧眼如炬,就是你了。」她指著自己明亮的大眼楮。

他可樂了,「還是我家娘子好。」

「誰是你家娘子?還沒嫁你呢。」她粉臉羞紅。

「你還想嫁誰?」他突然抱著她起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他勾唇一笑,將她抱到床上放下,精壯的身子就壓在她身上,俯身吻上她的紅唇,細細吮吻,將她吻到失魂忘神,再沙啞著聲音,視線往下落到她胸前的豐腴,「你的唇我品嘗過了,可你的渾圓——」

她被他吻到全身發燙,正兀自喘息著,一听這臊人的話,著急道︰「不可以!」

他的大手覆上那飽滿的渾圓,再次攫取她的唇,他就想與她親近,不得不說今天那些穿著暴露的庸脂俗粉雖然近不了他的身,卻將他的欲火點燃了,這把火他只想在薛吟曦的身上慢慢消退。

察覺到他今天是大尾巴狠上身了,薛吟曦整個人都是燙的,但她沒有力氣可以阻止。

「我不是柳下惠,我的曦兒,我不會太過,但你給我,讓我踫踫……」

她太甜美了!每一處都令他愛不釋手,她是他的,也只能屬于他!

除了最後一步要留給洞房花燭夜,他不想再浪費兩人相處的每一刻。

燭火昏黃的綺羅帳里,他看著她動情,看著她呻//吟,看著她懵懵懂懂的深陷情/yu,渾身顫抖的攀附著他,陷入癲狂的激情之中,嬌喘不已,最後疲憊的、信任的靠在他懷里沉沉睡去。

朱哲玄眷戀的看著她,沒有睡意,雖然得忍著被欲//火焚身的痛楚,但他願意忍這種痛並快樂般的自虐,他會等,等到洞房花燭夜,到時候,她應該已經能適應自己對她的強烈渴望,一夜七次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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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0:10: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找回曦月縣主

翌日,薛吟曦睡晚了,而後從茯苓口中得知,朱哲玄一大早就帶著朱哲霖策馬出門了。

她想到昨夜,粉臉一紅,不好再想,用了早膳後,主僕三人便在陳嬤嬤的陪同下上街去了。

京城繁華,街上都是氣派的各式商鋪酒樓,熙來攘往,馬車多,人也多,而且路上的人衣著也更為精致,此時是秋末冬初,空氣冷冷的,人人都穿得厚了些,街上的楓葉仍然火紅,放眼望去倒是一幅好風景。

陳嬤嬤是帶有任務的,雖然薛吟曦不想買首飾,但京城里有多少人在看著慶寧侯府,走一趟金玉坊是一定要的,買也是一定要買的,免得傳出侯府不喜新媳的傳言。

只是當陳嬤嬤一看到金玉坊前停的一輛馬車,她就頭疼了,怎麼會遇上那一位?

「陳嬤嬤,我們不下車嗎?」

半夏最是興奮,她是丫鬟,主子又不拘著,這一個月來就數她外的次數最多,都不知走過金玉坊幾回了,可惜沒錢沒身分進不了,眼下好不容易可以踏進去,陳嬤嬤卻不動?

陳嬤嬤有些尷尬,但不得不指指停在金玉坊外的馬車,「小姐,那是北平侯府的馬車。」

看她跟兩個丫鬟都一臉不解,陳嬤嬤繼續解釋,「這北平侯府的二小姐十分注重排場,只要她來金玉坊,那就只能接待她一個人,她沒出來前其他人都不能進去。」

「為什麼?」半夏不平了。

「因為一些關系,據說蘇二小姐與眾多皇子熟稔,但也听說她其實並不受皇家待見,去年宮宴也傳出她上演一出熱臉貼冷的戲碼,但傳言真假難辨,一般人哪敢去驗證真假,只得好好侍候。」

陳嬤嬤的意思是先轉去別的地方逛,薛吟曦沒意見,馬車就往另一條街上去,那條街的店鋪也是五花八門,但薛吟曦喜靜,除了書肆及筆墨紙鋪待得較久,其他都一晃而過。

再次回到金玉坊,已經看不見北平侯府的馬車了,薛吟曦看著那一套比一套貴重精致的首飾,眼楮都要看花了,因為陳嬤嬤很堅持要買,說是夫人交代的,她只好選了一套較為素雅的首飾,陳嬤嬤又添了五、六樣,依然說是夫人交代的。

茯苓見主子都要無言了,不禁忍著笑意,沒多久,從她們一進鋪子就消失的半夏出現在她身後。

待一行人回到馬車,陳嬤嬤就交代車夫往百匯樓用午膳。

車內,半夏笑眼眯眯,先喝了口茶水,再興高采烈的將剛打听到的熱騰騰消息說了出來,也是三姑六婆太多,不用她怎麼打探,給點碎銀就你一言我一句的抖出來了。

北平侯府蘇家是書香門第,卻是一代比一代不如的沒落世家,好不容易子孫堆里出了一個探花郎蘇思賢,卻讓漫月長公主看上成為駙馬,而按照規矩,駙馬是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的。

蘇思賢出頭無望,蘇家自是怨的,有了駙馬的名頭又如何,不過得了一個在太學的閑職,無權無勢,只能靠著女人過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蘇家怨念太深,漫月長公主命薄,在誕下一女蘇薇茵後損了身體,纏綿病榻一年就去了。

彼時蘇思賢不過二十多歲,總不能要他為漫月長公主守一輩子,因此一年後他就開始積極尋找續弦人選。

皇太後也看出來北平侯一家對她的女兒有多薄情,氣得收回御賜的長公主府。

漫月長公主出嫁後並非住在長公主府,而是住到了北平侯府,蘇家人眼饞那富麗堂皇的府第,就說動漫月長公主讓幾個蘇家遠親住了進去,即便漫月長公主死後也依然沒搬離,直到皇太後一怒之下收回長公主府,那些人才灰溜溜的走人。

但皇太後的雷霆之怒還沒結束,第二件事就是將漫月長公主的嫁妝從北平侯府挪至長公主府,並派人看管,再將蘇薇茵接到宮中親自撫養。



蘇家不平啊,不尚公主不行,現在人死了,皇家又將一切收回,表面上是說要將這一切富貴都留給漫月長公主留下的惟一血脈,明里暗里也是向外透露對他們的不滿。

不過即便這樣,也不能阻止蘇思齊再娶,繼室夫人是北平侯老夫人的娘家人馮念彤,她進門一年懷胎生下女兒,也就是蘇荷茵,但之後馮念彤的肚子就沒動靜了,納了幾個妾也始終沒消沒息。

皇太後雖然不喜蘇家人,但想到自己終會先去,無法永遠看顧外孫女,三不五時還是會召蘇家一家三口進宮,讓小名囡囡的蘇薇茵可以和家人多多相處。

但隨著蘇薇茵慢慢長大,也可看出她對蘇家一家三口多有疏離,原本蘇家人是兩個月進宮一次,後來變成半年一次,再後來一年只見一次。

「這北平侯府的事兒外人怎麼這麼清楚,像說書的本子了。」茯苓忍不住開口打斷半夏的滔滔不絕。

此時,她們一行人早已下車,進了百匯樓的上等廂房,好茶好菜都上桌了,但耐不住半夏會說故事,連薛吟曦都讓她邊吃邊說。

听茯苓插話,陳嬤嬤也忍不住回了一句,「茯苓還真說對了,北平侯府的事確實讓人寫成了話本,在茶樓里打板說書,半夏說的就是當年最火紅的版本。」

「怎麼這麼轟動?」薛吟曦還真是好奇了。

「小姐,我要說到高潮了。」半夏趁機又塞了個蝦丸入口,隨便咬咬咽下,又開始說故事。

蘇薇茵跟蘇荷茵雖不是同母所生,但姊妹倆感情還是不錯的,一次盂蘭盆節出游,因為人多擁擠,隨侍的嬤嬤丫鬟將兩人跟丟了,皇家侍衛及京城禁衛隊傾巢而出,找了一夜也沒找到人,直到早上八歲的蘇荷茵灰頭土臉的倒在近郊被尋人的禁衛軍看到,救回北平侯府。

後來才從她口中得知,她們走在人群中時突然覺得後頸一痛,然後就昏過去了,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內,听到兩個壞人在說話,知道他們是拐子,十歲的蘇薇茵展現了長姊風範,制造機會讓妹妹先逃。


蘇荷茵跌跌撞撞的逃跑,後來滾下山坡被救了,問題是要她帶人回頭去尋姊姊,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去那個山洞,皇家派人搜了好幾座山也沒找到人。

當時皇太後還親自到北平侯府見蘇荷茵,細問當天她們被擄的情形,蘇荷茵抱著皇太後的手大哭,「姊姊用石頭敲一個壞人的頭,要我快跑,還要我代替她好好孝順皇祖母……姊姊讓我跑,嗚嗚嗚,我看到姊姊被另一個壞人踹了一腳……嗚嗚嗚,她要我快跑……」

半夏說到這里,陳嬤嬤眼眶也紅了,「這話也不知怎麼的,就讓人傳出來了,每當說書人說到這段時,听眾都泛淚,多麼好的曦月縣主,怎麼就遭遇到這種事。」

「曦月縣主?」茯苓不解。

「哦,蘇大小姐被皇太後帶進宮後,皇上就封她為曦月縣主,她可是大夏史上年紀最輕的縣主呢。」半夏向她解釋,喝了口湯又說︰「總之,從此皇太後就常常召蘇荷茵進宮,但也不知道她怎麼惹皇太後不高興了,近幾年傳出皇家人不待見她,連宮宴也沒邀請她,但不管怎麼說,蘇二小姐出身及長相還是不錯的,連才氣也能在京城十大才女的排行榜上。

「她今年十四歲,听說心儀大皇子,傳言大皇子對她也有意思,再加上大皇子佔了嫡、長的名分,是太子的熱門人選,也不知道蘇荷茵是不是因此驕傲了,名聲也變得不太好,雖然有人說是故意詆毀,但像金玉坊之事眾所周知,可沒人冤枉她。」

「曦月縣主失蹤幾年了?」茯苓很好奇。

半夏想都沒想就答,「五年多近六年吧。」

茯苓看向主子,「小姐也是五年多前被大人救下,也是從那些喪盡天良的拐子——」

半夏指著她哈哈大笑,打斷她的話,「原來茯苓比我還會胡思亂想,每一年被拐子拐走擄走的男女有多少,隨便一個都是金枝玉葉,皇子龍孫啊?」

她突然頓了一下,起身湊近看著主子,「嗯,也難怪茯苓亂想,小姐長得如此國色天香,說您是曦月縣主奴婢也相信呢。」

「怎麼連你也跟著胡說。」薛吟曦失笑搖頭。

「沒胡說,小姐喪失記憶,搞不好真是被拐走的曦月縣主呢,但要怎麼證明呢?」半夏困惑起來。

因為她的模樣太認真,讓本來笑听著的陳嬤嬤趕緊開口提醒,「曦月縣主這事,門關起來說可以,可不能在外頭議論或提及,當年她被當成話本的主角,禁衛軍就抓了一大堆人入獄。」

不過薛吟曦失憶的事她倒是不知情,遂問了一嘴。

薛吟曦點點頭,「嗯,是忘了以前的事,但爹娘也說了,不必四處跟人提,否則要是外界知道了,也不知會引來什麼樣的人。」

陳嬤嬤明白,薛吟曦相貌太出眾,若被別有心思的人知道她失憶而前來認親,的確是麻煩。



薛吟曦等人回到慶寧侯府已是下午,丁意寧結束午憩,朱啟原正跟她說著話,連朱哲玄、朱哲霖也在。

薛吟曦甫跟兩個長輩行禮,朱哲玄就坐不住的走到她身邊,「怎麼去那麼久?」

「讓吟曦先坐下。」朱啟原看不慣他一副怨婦的樣子,忍不住開口。

朱哲玄撇撇嘴角,拉著薛吟曦坐在自已旁邊,「有沒有買什麼?母親說讓陳嬤嬤帶你去金玉坊,那里的東西可好了。」說著看向陳嬤嬤。

陳嬤嬤一笑,「有,買了好幾套,世子爺可要看看?」

見他點頭,半夏跟茯苓連忙將手上的幾個精致盒子放到桌上,陳嬤嬤說要先讓夫人掌掌眼,若覺得不夠還得再去買呢。

朱哲玄興致勃勃的拿著那些發釵、耳環、項鏈、手鐲在她身上比劃,完全視他人為無物,這還不說,他突然舉起她戴著手鐲的左手,向大家展示,「看,這是我設計的,還有機關。」

他示範給大家看,一按花瓣就出現一根銀針,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小小手鐲竟能藏有百根細銀針。

「好了,這只手鐲真的很厲害。」薛吟曦可不想他一直炫耀下去,拉開他的手,沒想到到他又握住她的右手腕,「這手鐲不止厲害,它還很漂亮,不信比比看,金玉坊的手鐲還比不上我的手藝呢。」

朱世子就是個幼稚鬼,他將桌上一只精致鏤空綴珠手鐲套進她的右手腕,再拉起她的左右兩手給大家比較。

金玉坊可是百年老店,做出來的東西皆為上等,不過朱哲玄的設計也很讓人驚艷,加上薛吟曦膚白,這兩只手鐲可說是各有千秋。

听大家說一樣美,朱哲玄不滿了,「怎麼可能一樣美?再看看!」

他直接將她的寬袖往上拉,讓兩只手鐲能被看得更清楚,但女子的手臂哪能這麼公開示人,薛吟曦急著扯回手,寬袖晃動間,一直笑看著小倆口互動的丁意寧突然愣了一下。

「吟曦,你過來。」她招了招手。

朱哲玄看到父親不悅的表情,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了,模了模鼻子,回頭就看到繼母拉高薛吟曦的寬袖到手肘位置,展示那特別的胎記。

這里還有父親及弟弟兩個男人在呢!他很快走到兩人身邊,將她的袖子又拉回手腕處,「有外男在。」

一屋子人都無言的看著他,那剛剛大方揭高袖子的人是誰?

朱哲玄咳了兩聲,看著丁意寧,「那個……關于吟曦的胎記,母親可別對外人說,因位置有些隱蔽,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到的。」

朱哲玄沒注意到丁意寧的表情,但朱啟原發現了,那是錯愕,「夫人可是覺得那胎記有問題?」

丁意寧點點頭,再看著一臉不解的薛吟曦。

外人皆知薛弘典先天有疾,無法生育,因此听說他收養一個女兒,眾人也沒多說什麼,薛弘典也沒有特別向人解釋薛吟曦的身分,只道與她有緣,她又無親人傍身,便養在身邊。

「吟曦,你的親生父母可還在?」

「小姐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半夏嘴快,又將茯苓的猜測說了,「這胎記不會真的跟曦月縣主一模一樣吧?」

此話一出,周圍靜悄悄。

丁意寧感受到一屋子人的緊張,她笑了,「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皇家尋覓多年的皇室明珠竟然就在眼前,吟曦,你就是曦月縣主啊!」

「天啊,竟然是真的,奴婢居然、居然侍候一個縣主那麼久?」半夏幾乎要尖叫了,她眼兒彎彎的看向茯苓,兩人都是說不出的高興。

薛吟曦還有些難以置信,朱哲玄則莫名有種想哭的感覺,他這個才剛洗白的紈褲能娶縣主嗎?

丁意寧伸手輕輕的再拉起薛吟曦的寬袖,「我不會看錯的,我出嫁前曾陪家人入宮,初見你那年你只是個四歲的小娃兒,生得粉妝玉琢,圓嘟嘟的,我記得那時你跟著其他小皇子玩耍,不小心跌了一跤,是我將你扶起來,見你的手擦傷了,我牽著你走到樹蔭下,你女乃聲女乃氣的說上面也痛痛,然後就自己拉開袖子,讓我看到了這個胎記。」

這麼多年來,她始終記得這個胎記,紅色的上弦月,在月牙下方還有一顆黑痣,像是星星伴月。

「事後,照顧你的嬤嬤急急尋來,替你上藥時,你看著我說皇太後也有一模一樣的胎記,嬤嬤想阻止你都來不及,要知道事關女子清譽,女子身上的印記絕不能對外人言,事後嬤嬤還請我別說出去。」

朱啟原深深的吐口長氣,這可是大事,皇上與皇太後相當疼愛曦月縣主,因她的失蹤把北平侯府給氣狠了,現在也只有蘇荷茵還能偶而進出皇宮。

為求審慎,他問了薛吟曦被救的時間,確定與曦月縣主被拐子帶走的時間差不多。

「明日早朝過後,我立即求見皇上。」朱啟原做了決定。

朱哲玄垮著臉,眼巴巴的看著已經鎮定下來的薛吟曦,就怕她會不要他。

察覺到他的不安,她主動牽住他的手,「不管我是誰,我都會是你的妻子。」

他立即就笑了,馬上抱住她。

薛吟曦粉臉一紅,「放開我,這麼多人在呢!」

「我不管。」幼稚魂上身,朱哲玄抱著不肯放,對誰誰誰投過來的眼神都不管。

不管薛吟曦是不是蘇薇茵,她都是他的妻子,丈夫抱妻子錯了嗎?



翌日早朝後,皇帝就派總管太監親自將薛吟曦接進宮。

過沒多久,就傳出失蹤近六年的曦月縣主找到了,這個重磅消息彷佛長了翅膀般飛出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了開來。

翌日早朝後,皇帝就派總管太監親自將薛吟曦接進宮。

過沒多久,就傳出失蹤近六年的曦月縣主找到了,這個重磅消息彷佛長了翅膀般飛出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了開來。

其實多這一位或少這一位縣主對她們沒有太多影響,若是回來一個皇子,那情況就大不同了,不過既是皇太後跟皇上都疼寵的姑娘,那是一定要拉攏的。

皇太後也知道這一幕摻有不少水分,但她不在乎,她的心肝寶貝回到她身邊,這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天知道自她丟了之後,她這些年有多驚慌多自責,就怕自己百年後無顏見女兒。

原本她都已經絕望,認為此生再無緣相見,幸得老天爺垂憐,讓她的囡囡回到她身邊。



曦月宮高堂華屋,錦繡綺羅,處處無不見精美,正是蘇薇茵在宮里的居處。

皇太後帶著蘇薇茵回到曦月宮,雖然已經六年沒有主子,這里仍維持著她在時的模樣,連侍候的宮人都沒換。

這是蘇薇茵從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皇太後希望她看到這地方能記起什麼,一邊陪著她走,一邊也說起她幼時之事。

蘇薇茵沒有想起什麼,卻听到了夢境里時常出現的滴答聲。

原來那是置放在花廳的一只西洋自鳴鐘,是外邦進貢的機械精品,因為很特別,又見小小的蘇薇茵好奇地蹲在西洋鐘前看著指針一格格擺動,皇帝大手一揮就叩人將這東西送到曦月宮。

成長的歲月中,這個自鳴鐘是蘇薇茵最常听到的聲音,因此雖然喪失了記憶,但這個聲音仍舊常在夢里響起,似要喚醒她遺忘的歲月。

祖孫倆在水榭坐下,茶水點心送上,皇太後便讓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看著失而復得的外孫女,微微一笑,拉高自己的衣袖,在手腕略高處有一個跟蘇薇茵一樣的特殊胎記。

「這個胎記哀家身上有,你娘沒有,所以當看著襁褓中的你右手肘內側有個跟哀家一般無二的胎記時,哀家就打算把你留在身邊撫養,你娘生了你之後身子受損,一直在調養,後來……」

皇太後想到喪女之痛,搖搖頭,不想再談這部分,喝了溫茶,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楓樹,又說話了。

「當年你失蹤後,你皇舅舅本想將你這特殊的胎記昭告天下,但被哀家阻止了,一來你是女子,消息一出反而容易遭人惦記,遇上好的人便罷,萬一是別有心思之人,後果不堪設想,畢竟世上心思丑陋的人不少,為了富貴榮華什麼都敢做。」皇太後握著她的手,即使人已在眼前,她仍微微顫抖,可見找不到蘇薇茵的這幾年對她來說有多煎熬,「哀家本想著要對你的消失做一番合理交代,再私下派出親信明查暗訪,可恨那北平侯府居然大動作報官尋人,事情盡往大的鬧,根本是要毀了你,如此一來縱然你平安尋回,他人的唾沫星子也都能吞了你,哀家這心痛啊、恨啊!」

蘇薇茵知道老人家壓抑太多心思,今日便要好好宣泄一番,于是她沒有說話,拿絲帕輕輕為她拭淚。

皇太後朝她一笑,靜了好一會兒,情緒恢復了才又開口。「哀家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年,待回神後想清楚了,對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就再也不喜了。」

皇太後能在宮里熬到這最尊崇的地位,自然是人精,她輕拍蘇薇茵的手,「當年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待仔細回想就能發現有很多不合理之處,那些嬤嬤跟丫鬟也都說了,是荷茵拉著你往人群里鑽,一下子消失在她們的視線里,可惜哀家找不到證據,況且一個八歲女童怎麼可能會有害嫡姊的心思,哀家就想該是大人們在背後教的,但也都只是猜想。」

皇太後說完,靜靜的喝茶,蘇薇茵也跟著啜了一口。

「你想知道什麼嗎?」

「北平侯府,我對父親、繼母及妹妹是什麼態度?」

「也是,你總得見見他們。」皇太後知道這個理,卻不想說那家子的事,那會讓她心更痛。

于是她喚來心月復唐嬤嬤,讓唐嬤嬤好好的跟蘇薇茵談談北平侯府的大小事。

皇太後畢竟年事已高,大喜太悲之下難免感到疲累,蘇薇茵開了一服靜心的安神藥,侍候皇太後喝下,見她睡了,才跟唐嬤嬤到偏殿。

唐嬤嬤看著自己當年抱著牽著的小姑娘變成大姑娘,也忍不住哭了一場,接著才說起蘇薇茵對北平侯府的態度。

「其實縣主對北平侯一家很疏離,大概在二小姐六歲時,她突然變得黏您,總是纏著您,縣主心軟,答應讓她常常進宮來玩,不過大概兩年後,縣主從侍候的宮人口里听到一些事,就不太讓二小姐進宮來了。」

「什麼事?」蘇薇茵問得直接。

聞言,唐嬤嬤硬著頭皮說︰「听說當年北平侯要娶繼室時,蘇家人曾對外嚷嚷,說就算媳婦貴為長公主,可滿天下也沒有男人給妻子守喪的道理,還有人說北平侯跟現任的侯爺夫人早早認識,若不是皇上搶先下了賜婚聖旨,兩人早就成親了。

「當時縣主冷著一張臉來問老奴,是不是長公主知道了這件事抑郁傷心,才會懷相不好,最後賠上性命。」說到這里,唐嬤嬤眼眶泛淚,「縣主聰慧,事實就是如此,太後娘娘把陪嫁的崔嬤嬤宣進宮問個究竟,崔嬤嬤直說長公主被北平侯冷落,蘇家人也都欺負長公主,但長公主不想讓皇上太後擔心,這婚事是她主動求來的,她就得自己承擔,就這麼生生的把自己折磨死了。

「縣主听了這些,對蘇家人就更冷淡,連北平侯夫人的面都不願見,只對二小姐還有好臉色,或許縣主想著她也是無辜的,就是因為這樣,縣主才答應她的要求陪她出去,沒想到竟出了事……」



此時的北平侯府里,奴僕走起路來都是小心翼翼。

中庭,一披著披風的女子站在臨湖水榭,兩名青衣丫鬟站在水榭後方,對視一眼後再搖搖頭,眼中都有困惑。

二小姐在听聞大小姐平安尋回的消息後,表情並非驚喜,反而出現一種詭異的扭曲,嚇得她們差點叫出聲來。

之後,二小姐就背過身站到現在,至少都有一刻鐘了,久到她們腳都發麻,但二小姐仍然一動未動。

蘇荷茵看著面前小湖,冷風吹來,一旁的楓葉緩緩飄落在湖面上,攪動平靜的湖面。呵!那個身分特別尊貴的姊姊怎麼就那麼好命呢?

今上是皇太後一手帶大,對同胞妹妹漫月長公主更是疼寵萬分,長公主早逝,這份疼寵就落在蘇薇茵身上,蘇薇茵跟幾位皇子都要好,感情更勝親兄妹,過得順風順水,至少在她死前一直都過得很好。

想到這里,蘇荷茵冷笑,是,她死過一次,前世她只活到二十二歲。

雖然同是北平侯府的嫡女,但被封為曦月縣主的蘇薇茵養在深宮,活得光鮮亮麗,才女之名遠播,皇室中人人將她當成眼珠子般疼寵。

至于她這個二小姐,永遠輸蘇薇茵一大截,他人在外見到她,都只會說她是曦月縣主的妹妹,而那些愛慕蘇薇茵的勛貴公子也清楚就算與她走得再近,也見不到他們朝思暮想的大夏第一才女,根本不會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管在哪里,她永遠都是被忽略的那個,就算有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也是同情憐憫,不然就是高高在上的鄙視,總讓她羞憤到無地自容,久而久之,她郁結于心,就將自己生生熬死了。

沒想到再睜開眼,她又活了,而且只有六歲,她有大把時間替自己鋪出一條光明大道。

于是,小小年紀的她先跟蘇薇茵上演姊妹情深,之後再搜掇母親聯手設局,讓蘇薇茵被拐子帶走。

她成功了,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天真爛漫的八歲女童會算計親姊姊,打著代替姊姊孝順皇祖母的大旗,她終于能留在宮中,但仍然不能入住曦月宮。

但再來的日子,她覺得事情發展並不如想像中順利。

皇太後總是獨自待在曦月宮,不喜她的陪伴,說看到她會想到蘇薇茵,之後更要送她出宮。

彼時她已經鐘情于大皇子,自然不肯走,跑去找皇太後,再次重申她的命是姊姊掙來的,就要代替她在皇太後跟前盡孝。

但皇太後還是將她送走了。

接下來幾年,她雖然還能進出皇宮,但她能感覺到皇太後並不待見她,應允她進宮的次數也愈來愈少。

一次宮宴,母親進宮參加,又提到她想進宮,說她想皇祖母了,結果目的沒達成不說,母親回來還跟她說別再喊皇祖母,也別再叫皇舅舅。

她不懂,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綻嗎?

她本以為那句「姊姊要我代替她好好孝順皇祖母」會讓所有人像嬌寵蘇薇茵那樣寵愛自己,但她後來才明白,母親是續弦,父親也不是皇太後心中的良婿首選,這些不滿並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消失。

慶幸的是,除了皇太後跟皇帝以外,其他皇子們對她仍如幼時一樣好。

「荷茵!」

母親焦急的聲音響起,蘇荷茵下意識轉身,卻沒想到久站造成雙腿僵麻,瞬間一個踉蹌,幸好過來的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將她攪扶到水榭坐下。

馮念彤心神不寧地叫下人們都下去,驚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親閨女,「你知道了吧?回園找到了。听說她失憶了,但萬一她記起了什麼該怎麼辦?」

她咬著下唇,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年會听了女兒的話做出那種事……

蘇荷茵看著嚇壞又沒主意的母親,在心里冷哼一聲,很難想像前世的自己竟是被她罵到想一頭撞死,「母親不用害怕,一切都掌控在女兒手里,何況誰又會相信當年是我刻意拉著姊姊,將姊姊親自送到拐子手里的呢?」

馮念彤連忙點頭,女兒說得沒錯,誰能想到一切都只是一個八歲女孩的心計。

「父親回來了嗎?」

馮念彤臉色變得更難看,「別說了,忙著關心兩個外室,其中一個听說月事晚了幾天,你父親盯著呢,始終不肯死心。」說到後來只剩苦澀。

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的肚子自從生下女兒之後就再沒消息,公婆直到荷茵六歲多才讓丈夫納妾,想生下一個像丈夫一樣優秀的孫子,參加科考求取功名,重振北平侯府。

但時間一年一年過,沒一個肚子有消息,明明她們所有人都讓大夫把過脈,確定沒問題,蘇薇茵和蘇荷茵的存在也證明丈夫不可能不孕。

生兒子這事逐漸變成丈夫的心病,覺得或許是北平侯府的風水不好,不利于生子,干脆置了外室。

蘇荷茵看著黯然神傷的母親,想到前世父母還生了一個弟弟,對他用心栽培,小小年紀就有才子之名,隨著弟弟才名愈盛,她更是被父母貶低到塵埃里,這樣的存在,她怎麼能讓他再出生?

所以在重生時,想到母親就是在這一年懷上弟弟,她便在父親的茶食里下了絕育藥。

蘇荷茵緩緩笑了,這個笑看在一旁侍候的兩名丫鬟眼里顯得十分猙獰,兩人相視一眼,眼里盡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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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蘇荷茵自取其辱

皇太後派太醫們過來為她把脈,但太醫們都搖頭,直言腦子的病最難醫,失憶的病患他們也曾接觸過,有人曾在一夜之間全數想起,也有人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

蘇薇茵可以看出皇太後的失望,但對失去的記憶,她並不執著一定要記起。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有鑒于蘇薇茵的態度,皇太後也不得不放下這事。

這一晚,蘇薇茵被留在宮里,皇太後還辦了家宴,讓皇子公主們都見見終于回歸的曦月縣主。

只可惜蘇薇茵失憶了,這些人對她而言與陌生人無異,加上她生性冷淡,和他們實在也無話可聊,皇帝便讓眾人都散了。

曦月宮的暖閣里點了燈,皇帝、皇太後跟蘇薇茵坐著小敘,但大多時間是蘇薇茵在說她跟薛弘典夫婦的日常。

皇太後頻頻點頭,在心中慶幸回回在外頭的時候一切都算順心,不過她想了又想,還是向皇帝要了個恩典。

蘇薇茵失蹤多年是事實,而她被薛弘典、郭蓉收養,一些與他們走得較近的友人,甚至是薛弘典曾經外放的縣城百姓許是也都知道,蘇薇茵是薛弘典在破獲人販子時被發現的,這其中的想像空間太大,雖然她臂上的守宮砂能證明她清白無瑕,但失蹤一事對女子的清譽終究有損。

他們商量著讓皇帝冊封蘇薇茵為郡主,封號不變,告訴大夏王朝的所有人,她身後站著皇太後跟皇帝,他們都在給她撐腰,若一些碎嘴不長眼的人膽敢議論曦月郡主,就是與妄議皇親同罪,皇室絕不會善罷干休。

皇太後又說︰「對了,還要讓欽天監選個黃道吉日辦個宮宴熱鬧熱鬧,皇祖母再看些青年才俊,替囡囡選個良婿。」

「母後,囡囡已經定了婚事。」皇帝笑著將對象告知。皇太後難以置信的看著蘇薇茵,「那是個混世魔王啊!」

「皇祖母,世子已皤然醒悟,痛改前非,他變得很好,而且外孫女很喜歡。」

皇太後眉頭一皺,「可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親——」

蘇薇茵搖頭,「皇祖母,北平侯于囡囡而言只是血緣上的父親,給了囡囡五年多親情的薛大人才是真正的父親。」

也就是說,不管親爹反應如何,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說得好,難怪薛愛卿提到囡囡時滿是驕傲。」皇帝贊賞地看著她。

皇太後拍拍蘇薇茵的手,「好,皇祖母一定好好為你備嫁妝,金銀財寶,衣裳首飾,甚至陪嫁的良田商鋪一樣都不會少。」

說著,她又想到蘇薇茵聊及在外頭的那五年多,對看診說得特別多,遂提議道︰「囡囡要不要去太醫院?」

「囡囡不想,宮里已經有太多厲害的大夫,民間更需要我。」

皇太後跟皇帝對視一眼,囡囡是金枝玉葉,捧在手心怕凍,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拋頭露面去醫館當坐堂大夫,他們都很擔心。

但蘇薇茵很堅持,皇太後也只能改為力挺,幫著說服了皇帝。

「你去做安排吧。」她交代完唐嬤嬤,又拍拍蘇薇茵的手,「囡囡要嫁人了,皇祖母疼你的時間不多,很快就要換別人疼了,所以你現在想做什麼都跟皇祖母說,皇祖母都支持你。」

蘇薇茵心里一暖,眼眶微紅,「謝謝皇祖母。還有皇祖母,囡囡想回慶寧侯府。」

「看,女大不中留呢。」皇太後笑著答應,要她安心休息一晚後,就在皇帝的陪同下離開曦月宮。

回宮路上,皇太後邊走邊看著身邊的皇帝,「囡囡雖是女子,但胸懷天下,心懷百姓,說來該是薛弘典夫妻的身教及言教影響了她,是他們教得好。」

「是啊,功名利祿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尤其是薛愛卿,志在窮苦百姓,胸襟氣度都非常人能比。」皇帝對這七品官相當欣賞。

皇太後點頭贊同,「感謝老天爺保佑,囡囡雖然丟了,卻是到了他們夫妻身邊,成長為一個很好的姑娘。」



翌日,蘇薇茵本該回慶寧侯府,但蘇思賢在早朝後求見自家閨女,還說北平侯府已經整理好她以前住的院子,這弦外之音便是要將蘇薇茵認回去了。

蘇薇茵再不想見他,該來的總是要面對,于是她決定直接走一趟北平侯府,她可不想一次見父親,一次又見妹妹的。

皇太後覺得也是這個理,而且孝道在上,她這失蹤多年的女兒是該回家一趟。

至于是否就此住在那里,蘇薇茵給了否定的答案,「我沒打算住下,反正我與他們原就不熟。」

皇太後高興地點點頭,叫來唐嬤嬤,向蘇薇茵說︰「唐嬤嬤從年輕就侍候哀家,是哀家最為倚重的人,有她同行,蘇家人也不敢對你如何。」

「太後娘娘太瞧得起老奴了,皇上封曦月郡主一事已公告天下,憑郡主的身分,蘇家人哪敢對她如何?」唐嬤嬤忙說。

也是,雖說稱呼是郡主,但皇上破例將「曦月郡主」之位定為正一品,位同公主貴妃,尋常夫人閨秀見了都是要行禮的。

于是,蘇薇茵在唐嬤嬤的陪同下,出宮去了北平侯府。

由于宮中早遣人送消息來,因而蘇家人全都起身迎接,身分較低的也須躬身行禮。

「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蘇薇茵對這些繁文縟節實在不習慣。

一大群人稱謝起身,偌大的廳堂黑壓壓一片,馮念彤先說了自己,再一一介紹前來的蘇家長輩,繞了一大圈後才是蘇思賢。

「女兒見過父親。」蘇薇茵福身行禮,絕麗臉上並無笑容,反倒有幾分疏離。

「這幾年委屈你了,孩子。」蘇思賢上前虛扶,一面打量著這失蹤多年的女兒,她整個人水靈靈的,這份氣質倒與當年相同。

馮念彤帶她到蘇荷茵面前,「這是你妹妹荷茵。」

蘇荷茵看著她,表面欣喜,心里卻是憤怒的,蘇薇茵明明被拐子帶走,看起來卻像沒遭過罪似的,言行舉止從容自在,落落大方,還有那張臉更是明艷動人。

前世的蘇薇茵被視若珍寶,嬌寵長大,貴氣逼人;今生她身上卻多了一股清雅氣質,一身女敕粉色素錦衣衫,肌膚若上好的羊脂玉,眉眼如畫,唇若櫻桃,還有那雙眼比前世更靈黠有神。

她愈看愈妒,但仍目光含淚的說︰「這些年姊姊在外面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妹妹的命是姊姊救的,可妹妹卻在府中錦衣玉食,實在不該。」

「我沒有委屈。」蘇薇茵答得雲淡風輕。

「姊姊這幾年過得如何?我們都很關心。」

說吧,一定過得很卑微!

蘇薇茵看著她發亮的雙眸,確定自己不會喜歡這個表里不一的妹妹,她是以為自己眼楮不好,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嗎?

但她還是坐下來侃侃而談這五年多活得有多踏實,學習醫術,研讀醫書,跟著養母捎起竹編的大背窶,拿著鎌刀上山去采草藥。

最後,她再次強調,「我過得很好,一點都不辛苦。」

蘇荷茵听得眼眶泛紅,但心里不屑,明明過得這麼清苦,何必說得這麼好听。

听蘇薇茵說完,蘇思賢不知如何回應,只能硬著頭皮說︰「是為父沒有安排妥當,讓拐子鑽了空子。」

「無妨,事情都已經過去,人要向前看。」蘇薇茵態度依舊淡淡的。

他仔細打量大女兒的神情,的確沒有半點自怨自艾。「對了,以後就住在家里吧,不需要太拘束,有什麼需要都來跟父親說,月錢自然會以侯府嫡女該有的月例算,還要幫你挑幾個嬤嬤及丫鬟侍候——」

「不用麻煩了。」蘇薇茵打斷他的話,直言她很快就要嫁人了,反正以前關系就淡漠,現在也不必刻意裝得一家和樂。

蘇思賢一听可就不高興了,但唐嬤嬤在旁輕咳兩聲,他只能壓下怒火,蘇家要蘇薇茵回府自然有他們的用意,婚事就是首要之重。

「外傳你與朱世子已經訂親,但他只是個素有頑劣之名的紈褲子弟,世子之位能坐多久?一個可能無法承襲爵位的公子哥兒,父親不能同意。」

「那很抱歉,這事早已拍板定下,不勞父親費心了,女兒沒打算久留,這就回慶寧侯府了。」她最後決定連兩天都不住了。

這是不想談下去了……蘇思賢臉色很難看。

偏偏這時唐嬤嬤又開口了,「出宮前太後娘娘交代了,郡主想如何便如何,任何人都攔不得。」

最終,一群人只能繃著臉送蘇薇茵一行人離開。

蘇思賢十分不滿,這大女兒失憶前跟他就不甚親近,失憶後依然疏離,對北平侯府可說是一點助益都沒有。

蘇荷茵咬牙看著遠去的馬車,這場景如此熟悉,前世她面臨了無數次,本以為重生後會有所不同,為什麼一切還是沒變?

馬車內,蘇薇茵看著唐嬤嬤,「唐嬤嬤是否覺得我太任性了?」

唐嬤嬤搖搖頭,「蘇家人沒有一個好的,任性與委屈之間,老奴寧願您任性,但就怕還沒回宮,那些話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蘇薇茵嫣然一笑,「無妨,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不過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該回侯府住的時候,我自然就回去住了。」

對她來說,皇宮與蘇府都是陌生的,但她能感覺到皇太後跟皇上對自己的真心疼愛,在蘇家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只是血緣關系終究無法切斷,她總歸得在蘇家出嫁。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朱家上下看到蘇薇茵都有這種感覺,他們都擔心她會就此住在皇宮里不回來了,畢竟她已經成了曦月郡主。

半夏跟茯苓知道主子還是要她們侍候,還是會住在慶寧侯府,都喜極而泣。

然而朱家人最擔心的,還是皇家是否承認兩家的婚事?

「稟侯爺、夫人,婚事沒變,郡主說她很喜歡朱世子呢。」唐嬤嬤笑說。

蘇薇茵臉紅了,尤其朱哲玄看著自己的眼神太灼熱,她知道若不是唐嬤嬤這尊大佛在這里,他早就沖向自己又抱又親了。

唐嬤嬤看到朱家上下對蘇薇茵的喜愛,稱皇太後身邊不能沒人侍候,便先離去了。

唐嬤嬤一走,廳堂內的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朱哲玄已經抱著蘇薇茵往薔薇院去了。

蘇薇茵被親到差點沒氣,她用力推推還沒親夠的男人,終于讓他放開她。

朱哲玄見她粉臉駝紅的瞪著自個兒︰心里還是飄飄欲仙,「你向皇上他們說你喜歡這門親事,你喜歡!呵呵呵——」

蘇薇茵也跟著笑出來,他這模樣太傻,太可愛了。

兩人小小的溫存一下後,朱哲玄就問起她在宮里的事,她也滿足他的心願,說了很多很多。

至于蘇家人如何,她也說了,畢竟日後他名義上總是蘇家女婿,並表示隨著她的回歸,北平侯府可能又要起心思。

「沒關系,為夫陪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還沒嫁你呢,哪來的為夫。」

「為夫就是為夫——」

屋內,小倆口溫馨的說著話,不知屋外站了丁意寧、半夏跟茯苓。

她們也想知道蘇薇茵在皇宮的事,無奈朱哲玄是個長舌的,久久都不出來,她們只能繼續在外頭罰站。



接下來的日子,皇宮時常送來東西,都是要給蘇薇茵的,首飾玉器,貂皮華服,還有流光溢彩的絲綢,看似素淨,但一動就有流光閃動,屬于低調奢華,同時也派人來為她量身,說是沒幾日要舉辦宴會,需趕制一批新衣。

待衣服做好時,唐嬤嬤又過來一趟,向蘇薇茵稟告帖子都已送出,就在皇家莊園,北平侯府也送了一張。

皇家是為了正式介紹蘇薇茵才辦的這場宴會,幾乎所有的名門貴冑都收到請帖,他們也想看看消失五年多的曦月郡主如今是啥模樣?

宴會舉行的這一日,皇家莊園可說是被擠得水泄不通,進來後男子往後方靶場騎馬射箭,女子則三三兩兩賞些冬日仍盛開的花卉,還有仍未飄落的層層楓葉,上百名內侍宮女在旁侍候。

今天的焦點蘇薇茵穿著一身海棠紅折枝牡丹裙服,傾城麗顏淡抹娥眉,清明麗,她身邊除了兩名俏丫鬟,還有皇太後身邊的唐嬤嬤,這自然是皇太後要給蘇薇茵的體面。

世家夫人們湊在一起聊天,其中也包括馮念彤,若換做平時,她們正眼都不會瞧她一眼,但如今情況不同了,她可是有一名郡主女兒啊!

蘇荷茵柳眉彎彎,也是一身明艷,她先湊近蘇薇茵跟她問好,再善盡一個好妹妹的責任,幫著介紹各家千金或夫人。

她笑臉盈盈,心里卻是憤慨,尤其看到陽光灑落在蘇薇茵身上,將她那張絕色的臉龐襯得發亮,愈加美麗,竟讓她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這不對呀,這一世她明明認真學習如何成為一名貴女,也頗有聲名,可是此刻站在蘇薇茵身邊,她就是有矮一大截的羞慚,彷佛被打回原形。

為什麼?蘇薇茵在鄉野間生活那麼久,不但沒有沾染任何世俗之氣,甚至不見一絲絲膽小怯懦,彷佛她從來都是在高門大院長大的名門閨秀。

稍後,幾個稍微談得來的姑娘移到水榭坐下,喝茶聊天。

蘇荷茵也厚臉皮地跟了過去,她按捺下心里種種情緒,柔若無骨的手親密地握住蘇薇茵的手,然後突然低呼一聲,再將她的手翻開,看著那上頭略有薄繭的指月復,眼眶泛淚,「這些年姊姊辛苦了。」

蘇薇茵淡淡一笑,臉上不見任何波動,始終平靜淡然,「我並不覺得辛苦,日日過得踏實,雖然平凡卻也幸福。」

「可是我還是很內疚,托了姊姊的福,皇祖母跟皇舅舅一直把我當做你疼寵著,姊姊千萬不要因此埋怨皇祖母跟皇舅舅。」

水榭里的其他閨秀中,有人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外面傳言最多的明明是她不受皇家待見。

蘇薇茵看著妹妹,這是想挑起她對皇家的不滿?

她微微一笑,「妹妹能得皇祖母跟皇舅舅疼寵是妹妹自己的福氣,至于姊姊生活在民間,學得一手醫術,行走于鄉間小路,感受人間煙火,更多得一份親情,這些都是無價寶,千金萬金不換。」

「說得真好。」閨秀們都忍不住拍起手來了。

蘇荷茵心中郁結,不想承認生命轉了個彎,蘇薇茵反而比前世更豁達,活得更精彩,她卻得步步為營,如履薄冰,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

她再也咽不下心口的怨氣,突然插話,「姊姊的婚事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朱世子他要嘛在賭坊、要嘛在勾欄瓦舍,做的都是紈褲子弟會做的事。姊姊雖說他已痛改前非,可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適時表現出對這姊姊終身大事的擔憂,也表現了她的善良純真。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蘇薇茵說的平靜。

這就是不領情了,蘇荷茵心里更火了,但仍擠出笑容,「好,這點妹妹就不說了,但姊姊說要去醫館坐堂看診一事還是三思為好,姊姊善心,但可能引來沽名釣譽之疑,畢竟姊姊消失近六年,外面的人一定認為姊姊急于重塑聲名,而且拋頭露面終是敗壞女子清譽,也會傷及皇室臉面,醫女並不比太醫,地位低下,甚至有人說是下九流——」

蘇薇茵听不下去,打斷了她,「妹妹話中怎麼處處帶著詆毀?」

「不是這樣的,妹妹只是好心勸勸姊姊,姊姊千萬別誤會。」蘇荷茵適時表現出受傷的模樣。

蘇薇茵繃起臉,「我有一身的好醫術,自——」

「囡囡想做什麼就去做,哀家也想過了,也許是你這幾年的善心之舉,佛祖才讓你重回哀家的身邊,如此一來就該去做更多好事,施比受更有福,你既然有能力,就不該浪費了上天給你的天賦。」皇太後突然走進來,唐嬤嬤在一旁侍候著。

蘇薇茵等人對她的忽然到來都驚訝不已。

「皇祖母,您怎麼來了?」蘇薇茵迎上前,眾人就見她屈膝行禮,動作行雲流水,無一不優雅。

「皇祖母想了想,還是該過來,不然外人怎知我有多歡喜囡囡的歸來。」皇太後握著蘇薇茵的手一臉慈愛,對也湊近的蘇荷茵卻只是微微點頭。

誰親誰疏,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看得明白。蘇荷茵咬著唇,默默退到一旁,一如前世的自己。

皇太後坐了一會兒,便帶著蘇薇茵往莊園後方的跑馬場去,「听說囡囡箭術極好,等會兒也可以讓哀家開開眼界。」

「好。」

跑馬場里,幾名皇子都在,他們個個相貌過人,尤其是大皇子蕭麟,他一身錦衣,五官如刀鑿般俊美無儔。

蘇薇茵听皇太後說過,她在宮中時大皇子最疼她,對她也最好,她走上前行禮,蕭麟連忙虛扶一把。

下一瞬,就看到某人騎著一匹大宛良駒沖了過來。

朱哲玄將馬兒丟給一名太監,上前對皇太後、皇子們拱手行禮,到蘇薇茵眼前時,他深情的喚了聲,「郡主——」

那聲音之甜膩之黏糊,讓聞者都有些不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蘇薇茵粉臉漲紅發燙,都要冒煙了,只能低頭。

皇太後贊賞的看著朱哲玄,昨晚皇帝可是特意派人將他宣進宮,讓太醫把脈做了一番檢查,就怕囡囡吃虧。

事後,皇帝來見她,滿意地道︰「身強體壯,生十個八個都沒問題,還有想法,想進兵器司,兒臣跟他聊了不少,心里是有主意的,囡囡的眼光真的不錯,若是朱世子想的都能做出來,那我大夏軍力必定大增,再也不怕韃靼來襲。」

皇太後也給這個準外孫女婿面子,不僅親切的跟他說話,還將皇帝的盛贊與期許的話說給他听,讓朱哲玄是笑眼眯眯,一臉驕傲。

也是此時,蘇薇茵才知道皇上舅舅宣他進宮的事。

稍後,蘇薇茵在眾人屏息的目光下,秀了一手好射功,眾人鼓掌歡呼。

蘇荷茵垂首站在一旁,滿臉的落寞不甘,尤其是朱哲玄對蘇薇茵那般深情寵愛,再看著眾星拱月的蘇薇茵,她渾身上下充滿著與生俱來的氣韻,自己無論如何模仿也學不來,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皇室莊園的宴會過後,曦月郡主賢名外傳,容貌才情,尤其是一手箭術更是神乎其技,百發百中。

同樣被洗白的還有朱哲玄,由皇太後轉述皇帝的那席話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朱啟原一听就直奔自家祠堂,對著亡妻牌位上香,將皇帝說的話覆誦一遍又一遍。

朱哲霖從私塾放學回來就纏著朱哲玄,說要跟著他做大夏王朝最厲害的武器打韃靼人。

但朱哲玄剛剛想到一事,心里正著急,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丟給他兩塊鐵片就去找父親了。

曦月郡主美名傳揚,與他有婚約雖是眾所周知,但庚帖上與他訂親的是薛吟曦,不是蘇薇茵啊!

其實這事朱啟原夫婦早就討論過了,雖然婚事早已人盡皆知,但北平侯府終究才是蘇薇茵的家,如今她名字改了,庚帖自然也得重擬。

最終,慶寧侯府還是請了官媒到北平侯府提親。

蘇思賢就算對這門親再有意見也不能吭聲,畢竟連皇太後都點頭了,因此雙方順利交換信物和生辰八字,合了八字後再挑時間下聘,這樁婚事就算完全定下來了。

丁意寧也寫了封長信將一切知會薛弘典夫妻。

其實早在皇帝確定蘇薇茵的真正身分後,就快馬送去一封親筆信及嘉獎賞賜的聖旨,信中直言,慶幸蘇薇茵是被他們養在身邊,而不是流落在外,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他們身邊。

薛弘典夫妻看著信,情緒很復雜,他們也曾猜過女兒身分不凡,沒想到竟是皇室遺珠,他們一方面替女兒高興,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他們這樣是不是算丟了個女兒?

與他們的淡淡傷感不同,北平侯府熱鬧非凡,多少貴族世家或朝中要臣皆派人送來賀禮,誰讓慶寧侯府是朝中人人都想拉攏的勢力,蘇薇茵就要嫁進去成為世子夫人,同樣是娘家,薛弘典那里踢不動,但北平侯府可以啊。

所以,原本門庭冷落的北平侯府,因為蘇薇茵和朱哲玄的這門親事,再度迎來一批又一批貴客。

對蘇思賢來說,雖然是借了大女兒的勢,但侯府上下都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連帶地蘇荷茵的行情也跟著高漲,他自是高興的。

京城人的反應都極快,他們盼著能透過蘇荷茵牽線,與蘇薇茵交好後再攀上她身後的皇帝、皇太後、慶寧侯府,甚至鐵板一塊的薛弘典,還附帶太醫世家郭家。

這些種種,重生一回的蘇荷茵比誰都清楚,她心情很復雜,蘇薇茵看似遭了難,但擁有的竟比前世還多,而她還是因為這個歸來的嫡姊才入了眾人眼。

不管北平侯府有多熱鬧,朱哲玄只知道自己要努力再努力,上進再上進,成為大夏王朝最厲害的第一巧手,為此他好好的在心里將他過去那些狐群狗黨捋過一遍。

事實上從回京後,他統共跟朋友出去幾回,人數一次比一次少,不是他不讓人來,而是那些不來的人看到了他的變化。

同類相聚,異類退散,道不同不相為謀。

其實這也是朱哲玄要的,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他當天就把這幾個「精華」叫到茶樓喝茶。

盧千岳自然是一個,另一個出身慶國公府,祖上南征北討戰功無數,後人皆受庇蔭,到這一代卻養出個游手好閑,只知沉迷于風花雪月的紈褲。

再一個出自德林伯府,天天跟著朱哲玄鬼混,在朱哲玄被送出京時,他也收拾包袱想去找好友,可惜被家人發現抓回來,其他兩個也出自勛貴世家,一個比一個聰明。

他們幾個在外界眼中都比自家才名遠播的兄弟遜色,讀書沒天分,好逸惡勞,無所事事,只會斗蟋蟀,吃喝嫖賭,是有損家風的存在。

但其實他們個個都有不同專長,只是不被家人認可,所以他們才會偷偷跑去兵器司玩武器,甚至還畫過兵器圖,做出點玩意兒來,不過差點沒將一個湖給炸沒了就是。

朱哲玄舉起酒杯,敬了他們一杯,「皇上的話你們肯定也听過,我們玩過、混過也荒唐過,來干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如何?」

五個友人面面相覷。

他勾起嘴角,振臂一呼,「等咱們個個行情水漲船高,家里的妻妾必定會刮目相看,原來自己下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兒郎!」

幾個人看著他,盧千岳說︰「你沒發燒吧?」

「還是上回被侯爺打壞腦子?」另一個友人又說。

朱哲玄一看幾個好友嘰嘰歪歪,他沒耐性了,「玩不玩一句話!」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吧,反正最近也真的沒啥新鮮事,該玩的女人也玩了,

該闖的禍也闖的差不多,總該來點新鮮的。

于是,朱哲玄帶他們回到慶寧侯府,看他從張老漢那里挖來的一大堆寶貝。

不得不說,男人天生都愛玩這種復雜的器械,看著稀奇古怪的暗器、兵器,幾個男兒雙眼發亮,立即談論起來,一直到晚膳都吃過了,這群人還舍不得走。

見狀,朱哲玄突然有種「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感覺,好在最後他還是成功把人趕走了,但那群人也提了條件——朱哲玄去兵器司,他們也要跟著去。

朱哲玄原本就有這樣的打算,自是允了。

回屋洗香香,他再度夜里翻牆,熟門熟路的進了蘇薇茵的屋子。

「表哥怎麼又——」

「我來跟你說說話,他們幾個要跟我去兵器司了。」

他要找朋友進兵器司她是知道的,她也明白有些事的確需要有人一起奮斗,所以她大力支持,讓他放手去做。

朱哲玄是真的高興,他不只想一人上進,還想帶他的朋友一起走上康莊大道,這是屬于男人們的友誼。

她靜靜的窩在他懷里,或許這懷抱太舒服,也或許他的聲音太低沉,她有些昏昏欲睡,但他的下個動作讓她的睡意立馬不見。

他開始親吻她的臉,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

「表哥——」

「噓,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蘇薇茵都要氣笑了,他真的很無賴,但她就喜歡這種無賴,不過很可惜,她還是得先阻止他繼續下去。

「我也有話跟表哥說。」

「什麼話?」

當朱哲玄听說她再兩日就要回北平侯府住,而且要住到出嫁,他的小心肝頓時就撐起來了,但她說的對,總得顧慮外界的看法。

她住在慶寧侯府,外面的蜚短流長已經夠多了,她不能也不想讓外面說她不懂孝道、不識禮數,她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但她在乎皇家、在乎養父母的面子。

考慮到北平侯府不好翻牆,于是朱哲玄要本金要利息,讓她嬌喘連連,最後自己去沖了好幾次冷水澡。

第二天,朱哲玄剛洗漱完畢,早膳都還沒用,那群好朋友就找上門,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兵器司。

皇帝早跟兵器司那里說好了,當時他也已經跟皇帝表明他還有幾個朋友也有天分,皇帝聞音知雅意,也點頭了。

瞧一個個難得興致勃勃的模樣,朱哲玄抓了個包子就跟他們出門了。

他出門不久,北平侯府就遞了拜帖,馮念彤親自過來了。

她坐在花廳喝著茶,看著款款走進來的蘇薇茵,想到昨晚丈夫跟自己說的話,心里更悶,何必來請她回家,在婆家出閣多好啊,省得她還得費心思操辦。

想歸想,她還是壓下心中的郁悶,雙方禮貌問候後便道出來意。

「郡主應該知道慶寧侯府和北平侯府婚事已定,郡主總不能繼續住在這里,你不要面子無所謂,但皇家的臉面呢?他們寵你,你卻不能恃寵而驕,不顧外面人的想法。」說到最後,馮念彤火氣都上來了。

這些日子她听到太多風言風語,最多的就是認為她這個繼母做得太差,才讓曦月郡主那麼好的人寧願頂著不孝、不懂禮教、驕縱等惡名也不挪窩。

天知道那些流言分明就是妒忌北平侯府近來的風光,惡意攻訐,那些人不敢得罪蘇薇茵及她背後的皇家,柿子挑軟的吃,就全往她身上攻擊了。

蘇薇茵看著馮念彤氣到幾乎要扭曲的臉,家里有個包打听半夏,她也听到外面的流言,所以才會決定回北平侯府。

「也是湊巧,我昨日才告知姑父姑母,這兩日便要回蘇家,既然母親過來了,我這就隨母親回侯府。」她心平氣和的說。

馮念彤臉色又是一陣青一陣白,合著她是上趕著親自來迎接她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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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9 00:10: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仁慈要用對地方

即便蘇薇茵回到北平侯府,馮念彤還是不高興,應該說蘇家上下就沒一個高興的。

在他們看來,蘇薇茵簡直將北平侯府當客棧,她天天早上出門,日落前才回來,就連蘇思賢這個父親都不能念她,就更不用提馮念彤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了。

蘇薇茵是去當坐堂大夫了。

在唐嬤嬤的安排下,她如今在京城的中藥堂坐診,更從唐嬤嬤口中得知這中藥堂隸屬皇家,而且在全大夏各大城都有分處,是今上的德政之一,貧困者還可以免費。

在蘇薇茵眼中,這佔地極大,又位在熱鬧城中的中藥堂就是放大五倍的濟世堂,窗明幾淨,藥材分類整齊且完整,各科由專門的大夫看診,井然有序,幾位老大夫身邊還有幾名年輕大夫,邊看診邊教醫術,極有傳承意味。

蘇薇茵沒有特別專精哪一科,但她想到朱哲玄做的手術刀具,于是她去到外科。

曦月郡主師承郭蓉,有一手好醫術的事情早就傳開了,因此當老百姓听到她來坐堂時,就一窩蜂的跑來中藥堂,但中藥堂有負責掌眼的大夫,約略判斷病患該是哪科後讓人帶去哪科,至于來向曦月郡主求診的人大多不是看病而是看人,因此被打掉大半,只有一名許老漢被抬來見她。

許老漢是中藥堂的老病患了,他臥床多年,因腿上傷口反覆潰爛,一直不見好,身子已經愈來愈虛弱。

同是外科的顏大夫告訴蘇薇茵,許老漢曾是名士兵,在戰場受傷才被送回來。蘇薇茵看了看許老漢的腳傷,實在是慘不忍睹,許多泛黑的腐肉,也有難言的惡臭味,也是這樣傷口才遲遲無法痊癒。

此時,其他科的大夫听說許老漢的傷將由曦月郡主治療,都靜靜的跑過來看,就見她面不改色的先以銀針扎在傷口處,從那套手術刀具拿出其中一把細刀,以烈酒及火消毒。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大夫們、許老漢等人都看直了眼,大夫們是沒看過這些精細的刀具,許老漢則是頭皮發麻,不知她想做什麼。

讓許老漢喝了麻沸散,蘇薇茵手腳俐落的將腐肉剔除,再以銀針止血,最後縫合傷口、上藥、纏上紗布。

許老漢是老兵,看她這手好醫術,再想到上個月才因為傷口始終無法痊癒而死去的老戰友,突然眼眶泛紅,「大夏的兵器與韃靼一比還是差太多,如果有更精良的武器,軍士們的生命安全就可以多一分保障。郡主,我听說朱世子正在研究弓弩,而且是連發的弓弩,這是真的嗎?」

「是,他一直在研發前朝已失傳的連發弓弩,也已經有了進展。」蘇薇茵點頭。

眾人見她落落大方的與病患說話,一邊俐落的寫著藥方,毫無架子,原本不好意思靠近的幾名大夫在許老漢被抬出診療房後,連忙又問又看那套手術工具。

蘇薇茵也不藏私,一一回答。

不久,外面又送進來一名全身膿瘡的病人,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一些年輕大夫都避得遠遠的,不時掩住口鼻,蘇薇茵卻神情淡淡的上前查看傷口,接著以鹽水跟棉花清洗膿瘡。

從這一天開始,蘇薇茵的醫術傳了出去,她平易近人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茶樓、酒館的說書人又開始忙了,曦月郡主的事蹟一件件傳出來,他們也時不時推出新版本——

「曦月郡主幫某某婦人剖月復生產,母子均安。」

「太醫院院使搶著去曦月郡主身邊當助手!」

「幾名太醫要拜她為師,學習手術……」不僅蘇薇茵天天都有新談資,她的準夫婿也是傳奇。

大伙兒都听說那些原本被劃成紈褲一派的公子哥中,其中五人跟著朱哲玄進到兵器司,做起了兵器研發。

本以為只是心血來潮,但根據傳出來的消息,這群人可用心了,日以繼夜的與一干工匠研發新武器,常常留宿在兵器司,荒唐事都沒空做了。

朱哲玄也對外坦言,就是他的未婚妻改變了他,他才想拉這群紈褲好友一起上進,若有人要感謝就感謝曦月郡主。

此舉等于幫蘇薇茵提升好感度,于是那些紈褲子弟的妻妾都視她為大恩人,听說她喜歡藥材,她們就送她藥材,听說她喜歡濟助窮人,她們也跟著掏錢做善事。

得利的窮苦老百姓听說這些善舉的源頭是曦月郡主,對她是更是感激萬分,于是乎中藥堂里常常有人送來自家種的青菜蘿卜,雞蛋臘肉,要感謝郡主。

他們知道曦月郡主什麼都不缺,但他們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謝意,只能用這種方法。

但蘇薇茵更有心,她知道這些貧困人家也都有小孩,就在偏鄉設了學堂,讓孩子們能去讀書習字,最終成功科舉出仕,成為國家棟梁。

當然,這是後話了。

如果要問京城人,最近最火紅的話題是什麼,問十個人一定都會回答︰曦月郡主、朱世子。

慶寧侯府已選好吉日納征送聘,就在兩日後,因此京城老百姓也擦亮雙眼,等著看送聘隊伍有多風光。

朝堂中各股勢力也磨刀霍霍,想著要如何爭取朱哲玄這突然進了皇帝眼中的新秀。這些年,韃靼偶而會出兵騷擾,一旦進犯便是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皇帝雖派兵剿殺,奪得勝利,但韃靼休養生息一兩年便又再犯,為此皇帝跟幾位輔國要臣可說是彈精竭慮,就怕韃靼兵臨城下,屠戮中原,他們也曾喊著增強軍力,但說得簡單,

做起來可難了,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都沒什麼進展。

此時,朱哲玄出現了,還帶著他那一干紈褲好友進了兵器司,最近還時常往西山大營去,那里地大空曠,常用來試兵器,听說這次的兵器是一套弩機,還是可以連發的,射程極遠。

要知道這兵器若真做成了,幾個弓弩手就是一隊神兵。

神機營都督看上了朱哲玄,想跟皇上討人,輔重部隊也有心要搶,兩邊都說朱哲玄天賦極高,能把一些武器拆解再重組不說,還會向老工匠了解制作原理,再舉一反三做出更好的武器,實在厲害。

這樣的人才,在欲爭搶太子之位的皇子眼中,就是個香脖錚。

當今皇帝是個有福的君王,他的幾個皇子都天資聰穎,既然資質差不了多少,那要比的就是他們身後的擁護勢力了。

朱哲玄的準夫人是蘇薇茵,每每進宮一趟,後宮嬪妃、皇子妃們都會湊到她面前露露臉,再說些自己皇兒或夫婿的好話。

宮殿一隅,蘇荷茵看著被人簇擁著前行的蘇薇茵,她心里那名為妒嫉的火就忍不住熊熊燃燒起來。

甭說圍繞在蘇薇茵的女眷,就連宮里的宮女太監也對蘇薇茵感恩戴德,說他們這種奴才,有個小病小痛都得自己忍過去,沒有吩咐太醫絕不會替他們看病,但幾日就進宮陪伴皇太後的曦月郡主卻親自替他們看診把脈,實在是大好人。

想到這里,蘇荷茵撇撇嘴,在心里罵了句「沽名釣譽」,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看到從另一邊走過來的大皇子蕭麟也看著蘇薇茵離開的方向,她的怒氣直接沖到最高點。

蘇薇茵收攏了這麼多人的心還不夠,竟然還要來搶她的大皇子!

她想也沒想的走到蕭麟面前,月兌口而出,「大皇子哥哥,姊姊已經有未婚夫了。」

蕭麟愣了愣,看著她臉上明顯的不滿與憤怒,不由得蹙眉。

能在皇宮里生存下來的,肯定見識過不少陰謀算計,在權勢面前,兄友弟恭都是假,而眼前的蘇荷茵是如何曲意逢迎,眾人心里都門兒清,蕭麟對她每每尋機會接近自己的目的更是一清二楚。

「囡囡有未婚夫與本皇子何干?再者,本皇子的婚事自有母後擇一賢良聰慧的姑娘,恕本皇子直言,蘇二小姐絕不在母後的考慮之列,因此也不必對本皇子有過多關注了。」他不留一絲情面的說完便拂袖而去,就連隨侍在他身後的宮人看她時也是一臉不屑。

蘇荷茵臉色慘白,嚶嚶地哭了起來,今日她可是死皮賴臉的纏上蘇薇茵才能進宮的,雖見到了皇太後,但皇太後對她極為淡漠,對蘇薇茵卻一口一個回回,好不容易出了壽康宮,蘇薇茵又被人包圍,她依然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的北平侯府,只知道蘇薇茵被留宿宮中,她卻沒有。

馮念彤看著她一臉陰冷,主動避開她,也不知為何,明明北平侯府比以往都要風光,上門要給她說親的也一家比一家條件好,但蘇荷茵都搖頭拒絕,而且神情一日比一日陰沉。

蘇荷茵回到自己的院落,坐在窗前怔怔的看著茶杯內浮動的茶葉,滿腦子都是蕭麟說的話,還有蘇薇茵的眾星拱月。

她起身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前世,母親總是埋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伶俐,不夠漂亮,她愈來愈自卑,愈來愈不想外出。

重生後,她有主意,也比尋常孩子聰明,更懂得護理身體,懂得裝扮,她自詡自己也成了個美人兒。

她恨,她千算計萬算計將蘇薇茵丟出貴族圈,結果繞了一圈回來,她竟然比前世還要耀眼,還習得一手好醫術,博得賢名。

老天爺怎能如此玩她?她怎麼就是比不上蘇薇茵?

她的婚事還沒有著落,蘇薇茵卻已經定下親事,還是深得聖心的慶寧侯府,雖非是朝中勛貴之首,卻是各方勢力想要交好、如日中天的新貴。

她看著鏡里的自己,曾多次幻想她頭戴九翟冠,穿上皇子正妃的霞帔金繡雲鳳大衫,站在身著蟒袍的蕭麟身邊。

只是蕭麟的一席話將她的妄想徹底打碎,她重生一回,這樣的富貴仍然與她錯身而過。



今日是慶寧侯府納征送聘的日子,北平侯府大擺宴席,皇親權貴無不前來道賀,府前馬車絡繹不絕。

府中管家大聲的報著長長禮單,蘇思賢與馮念彤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

這聘禮有白銀黃金,雲錦桑蠶絲,夜明珠玉器掛件首飾等等,但最讓大家驚艷的是一對綁著紅綢的大雁。

朱哲玄俊美非凡,英姿飛揚,風華無雙,沿途過來時他高坐馬上,多少姑娘家看他看得眼紅心跳,尖叫連連。

下聘這日女方是不能出去見客的,蘇荷茵趁著這個機會來到芙蕖院,隔著一段距離看著窗後的蘇薇茵。

此時她正端坐在炕上翻閱書籍,那美好的場面就恍若一幅畫。

前世,蘇薇茵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一世竟連箭術馬術也不輸男兒,太醫們甚至都對她的醫術推崇不已。

蘇荷茵忍不住想,若是那天被拐子帶走的是自己,如今蘇薇茵所得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會變成她的?

那一天,是她特意拉著蘇薇茵往偏僻無人的地方跑,要進入暗巷時,蘇薇茵還愚蠢的擋著她,說里面太危險了,不能進去。

但背對暗巷的蘇薇茵不知道,身後有人正提著燈籠慢慢靠近,燭光映亮拐子那張憨厚欺

人的臉,她緩緩笑了,對著蘇薇茵說︰「永遠不要再見了,姊姊!」

說完,她使勁全力將蘇薇茵往牆面推去,帶著上一世的憋屈與憤怒,蘇薇茵後腦杓猛地撞到牆面,直接倒地昏厥。

那拐子見狀邪笑道︰「小小年紀就這麼狠,我看看……好在你姊姊只是撞破頭,沒傷到這張臉。」

「快帶走吧。」她冷酷地說。

拐子將蘇薇茵放入麻袋扛走了,她看到搖晃的燈籠下,有鮮血從麻袋里滴落地上,她就想著蘇薇茵死了也好。

沒想到蘇薇茵沒死,還回來搶了她所有渴望得到的一切。

「二小姐,大小姐說冬陽雖暖,但風是涼的,二小姐既然來了就進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半夏清脆的嗓音響起。

蘇荷茵這才意識到她陷入思緒太久,引起蘇薇茵的注意了。她看著穿著一身粉紅喜氣的俏丫鬟,點了下頭,跟著半夏進了屋子。屋里燒了地龍,暖烘烘的,半夏月兌下她的大麾請她坐下,茯苓上了茶,她輕輕的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對上一直看著自己的蘇薇茵。

被她看得有幾分不自在,蘇荷茵勉強一笑,「姊姊怎麼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妹妹想說過來給姊姊道喜,結果也不知怎麼的就發起呆來,真是不好意思。」

事實上,從蘇薇茵住進來後,姊妹倆見面的次數十個指頭都數得出來,原因自然是蘇薇茵太忙,要進宮,要去慶寧侯府,還要去坐堂,有時幾晚不在家也是正常。

蘇思賢夫妻是看開了,反正她跟他們從來就沒親近過,蘇荷茵倒是想往前湊,但半夏跟茯苓很會擋,不是說主子累了,睡了,就是在想醫治方法,總歸就是一句︰沒空!

蘇薇茵喝了口茶,「我有些話想跟妹妹說,又怕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姊姊有話但說無妨。」

「我听皇祖母說,在我八至十歲這兩年,你我感情親厚,因此意外時我才會舍命護你。歸家後,我甚是忙碌,跟妹妹相處的時間也少,但我著實不曾感受到和妹妹有絲毫的姊妹情深,反而不時在妹妹眼里看到妒嫉與怨恨。」蘇薇茵眼楮微垂。

蘇荷茵眉頭一皺,張嘴想要說什麼來解釋,卻發現自己吐不出話來,周圍氣氛變得窒息沉悶,本該溫暖的室內竟讓她開始冒冷汗。

蘇薇茵突然抬眸,對上她的雙眼,「坦白說,你之于我與大多數的所謂家人差不多,都是陌生人,既是陌生人,那就無所謂怨與恨。」

「姊姊到底想要說什麼,我愈听愈糊涂了。」蘇荷茵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蘇薇茵定定的看著她,「不管前塵舊事,不管你對我的不喜怨恨從何而來,從此各不干涉,各自安好吧。」

語畢,她看了茯苓一眼。

茯苓明白的上前一步,「二小姐,請吧。」

蘇荷茵看著已起身背對自己的蘇薇茵,整個人心煩意亂,沒頭沒尾說什麼各自安好是何意思?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想法驀地閃過腦海,蘇荷茵心里猛地一驚,瞪著那縴細的背影,難道她想起來了?

茯苓再次請她離開,她心思混亂的起身出去,就連迎面而來的朱哲玄她都視而不見,神情恍惚的往前走。

朱哲玄皺眉看她一眼,搖搖頭就進了屋子。

半夏和茯苓一見到他就愣了愣,「朱世子怎麼可以進內院?」

朱哲玄坐到蘇薇茵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今天下聘了,怎麼能不來見見我家娘子,而且我一提要來見你,你爹還笑咪咪地讓我快來呢。」

蘇薇茵相信蘇思賢真的做得出這種事,畢竟朱哲玄現在可是香薛薛,人人都想咬上一口。

朱哲玄喝了口茶後,才像是想起什麼,突然指指外面,再看著半夏跟茯苓,「忘了說,外面有兩個傻子在等你們。」

就說她們主僕搬來北平侯府真的太不方便了,他不好翻牆,丁佑跟宋安更難見到他們的心上人。

半夏朝朱世子做鬼臉,茯苓就羞澀多了,臉紅紅的退出去。

蘇薇茵從窗戶看出去,就見宋安跟丁佑一人牽著一個俏丫鬟各往另一邊的長廊走去,她嫣然一笑,想著待她跟朱哲玄成親後,就該辦他們的婚事了。

朱哲玄的視線也落在窗外那兩對男女身上,但只一眼他就收回來,看著蘇薇茵,說出了剛剛見到蘇荷茵的事。

「她表情怪怪的,你跟她說了?不,你一定沒有,你說你並不想追究,那她怎麼了?」

原來前幾天半夏曾跑到兵器司去找他,說蘇薇茵被一個不想看病的熊孩子撞倒,後腦杓撞出一個包,雖然沒事,但表情很奇怪,還要他去陪她。

他立刻策馬飛奔去中藥堂,就見她神情復雜的坐在榻上。

然後,她告訴自己,她全都想起來了,在昏迷時她不但又听到西洋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同時腦海里還閃過好幾段畫面——

先是亮燦燦的街燈,擁擠的人潮,後面有人一直在喊著,「二小姐,您別拉著縣主跑啊,人太多了,危險啊!」

然後,畫面一變,是一條暗巷,她被狠狠推倒,頭磕在堅硬的牆面上,昏厥前,她听到了蘇荷茵的聲音……

這個聲音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被鎖住的記憶之門,無數個畫面涌向她的腦袋,從她第一次見到蘇荷茵到在宮中的生活,很多很多,統統都想起來了。

但她只告訴朱哲玄,也只打算讓他知道。

「為什麼?」朱哲玄立馬就問了出來。

蘇荷茵年僅八歲就那麼狠毒,設計陷害親姊,怎麼能不找她算帳?蘇薇茵倒是看得很開,「如果她沒有使壞,可能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相遇,我也學不了一手好醫術,遇不到那麼好的養父養母,也許一生都活在深宮,只是一只被豢養長大的金絲雀。」

她停頓一下,微微一笑,「我如今擁有這麼多美好的人事物,實在分不出力氣來恨她,那又何必告訴她呢?」

朱哲玄被說服了,將她擁在懷里,「好吧,看在因為她,你才有機會遇上我這個萬中選一的最佳良人,而我不僅有了你這如花美眷,還在武器制作上激出潛能,展現驚人天賦,我就原諒她了。」

朱哲玄想到這里,又想到剛剛蘇荷茵走出去時的怪異神色,還是不放心的問她究竟說了什麼。

她也沒隱瞞,全盤告知,「她如果聰明,就會知道我說的各自安好是什麼意思,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便好。」

朱哲玄搖頭,親了她的額頭一記,「你太善良,希望她不是個愚蠢的。」



慶寧侯府納征送聘的日子與選定的成親吉日只差半個月。

為此,皇帝早早就派太監到知庾縣宣旨,讓薛弘典帶著妻子郭蓉提前回京述職,同時參加朱哲玄與蘇薇茵的喜宴。

在大雪紛飛的這一日,薛弘典先行進宮,郭蓉則去中藥堂見她想念至極的養女。

養心殿里,皇帝看著薛弘典,真是怎麼看怎麼好。

當年薛弘典進了金鑒殿,商家出身的他侃侃而談志向,直言當官不是為了往上爬,而是想為百姓做事,將經商經驗融合為官之道,把窮縣城變得富裕,因此請他這個皇帝將他外放至偏遠的窮縣。

這幾年來,他幾次回京述職,都有機會進入內閣,但他一次次婉拒,只想往一些百廢待興或破敗不堪的窮困縣城鑽,振興該地。

皇帝拍拍薛弘典的肩膀,「我大夏王朝何其有幸,有你這樣的臣子,而囡囡又何其幸運,是到愛卿身邊。」

隨著朱哲玄與蘇薇茵的好日子一日日接近,不管是慶寧侯府還是北平侯府,甚至薛家都在京城的獨立別院掛上大紅燈籠,布置得喜氣洋洋。

蘇薇茵原本想著養父母既然回來了,就在薛家出閣,但薛弘典夫妻不願意。

「何必留話柄給別人,咱們照著規矩來,回門時也一樣,你跟女婿先回北平侯府坐一坐,再來爹娘這里用午膳。」郭蓉直言。

「我還沒嫁表哥呢,娘就叫女婿。」蘇薇茵听養母這麼說,忍不住嬌羞的抗議。

「岳母,岳父。」朱哲玄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叫得可順口了。

「乖。」郭蓉看這女婿真的愈看愈順眼。

于是,蘇薇茵還是回到北平侯府待嫁。

北平侯府早在半個月前就已布置好,但為了即將到來的迎親,還是這里那里的又妝點一番,府里的人從上到下忙得不可開交。

而惟獨兩個地方很安靜,一個是芙蕖院,蘇薇茵身邊只有半夏、茯苓兩個丫鬟,侯府里的人都知道曦月郡主雖然沒架子,但喜靜,自然就離得遠遠的。

另一處就是蘇荷茵的院子,也不知發生什麼事,她脾氣一日比一日暴躁,動不動就打罵下人,因此奴僕們是能繞著走便繞著走,不能那就躡手躡腳的走。

花廳里,蘇荷茵一人獨坐,侍候的丫鬟都被她吼出去了。

她心情不好,看到人就煩,應該說自從蘇薇茵跟她提了那句隱含深意的「各自安好」之後,她就忐忑不安,日日夜夜來回咀嚼這句話,幾乎可以確信蘇薇茵已經恢復記憶。

雖然看蘇薇茵的態度是不打算追究,可是她壓根不相信!

蘇薇茵現在過得幸福美滿才大發慈悲,若是未來的某一天蘇薇茵過得不好了,打算翻舊帳,屆時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蛇輸女,那些鄙夷輕視的眼神會再度投射在她身上,就跟前世一樣……

不,她不要再活在那些目光下!

蘇荷茵猛地起身,連披風也沒穿就快步跑去找母親。

「怎麼這樣就過來了,手爐也沒拿,大髦也沒披上。」馮念彤急急起身,對這個女兒一向不壞,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但她最近陰陽怪氣,她反而有些怕她。

蘇薇茵進屋後沒先回答她的話,而是叫丫鬟嬤嬤都出去,還令她們在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馮念彤看著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總覺得自從蘇薇茵回府後,她就變得越發奇怪。不過,在女兒將蘇薇茵說的話,還有心里的猜測說出後,馮念彤就像在寒冬臘月被人當頭潑了盆冰水,里外都涼透了。

她顫抖著聲音道︰「你說她想起來了?知道是你……是你……」

「母親以為她沒有想到你?你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母親別忘了,當年的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蘇荷茵嗤之以鼻。

馮念彤表情訥訥,她還真的這麼想。

「只不過,她不想追究。」蘇荷茵又說。

馮念彤大大的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蘇荷茵冷笑一聲,「母親相信她一輩子都會守著這個秘密?反正我是不信。」

「沒錯,這世上可沒有永遠的秘密。」馮念彤暗罵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母女倆促膝密謀直到燭火點亮,一如多年前那個惡毒的計劃,不同的是,這次她們不會再讓蘇薇茵有回來的機會。

這一日有件眾所矚目的大喜事,慶寧侯府朱世子要迎娶曦月郡主入門了!

張燈結彩的北平侯府內,蘇薇茵一身精致的鳳冠霞帔,跪在蘇思賢面前。

茯苓遞來一盞茶,她接手後高舉過頭,再遞到蘇思賢面前。

蘇思賢坐在高位,將茶盞接過,叮囑她幾句,眼底思緒復雜。

這女兒從小與他親緣就淺,幼時入宮不在身前,十歲失蹤,如今再回來不過多久,眼下就要嫁人了。

他見她跪拜,再看著她執扇遮面,在喜娘與丫鬟的攪扶下,轉身邁出家門,听著禮樂聲聲響仍坐著不動,直到身旁的妻子喚了一聲才回過神。

「怎麼了?」他有些迷茫的看著馮念彤,再看到她身後的亡妻牌位,那是蘇薇茵堅持要擺放的。

蘇思賢腦中浮現亡妻的模樣,心竟微微一痛,或許,他對漫月長公主並非無情……

此時,蘇薇茵已坐進喜轎,心中思緒同樣復雜。

前一晚,皇太後低調夜訪北平侯府,皇太後握著她的手,感嘆她娘若仍在世該多好,能親眼看著她這閨女出嫁,又直言慶寧侯府是個好人家,定會將她寵在心坎,受不了什麼委屈,若有,就要她回宮找她或皇帝,他們一定為她作主。

可剛剛蘇思賢說的卻是要她嫁進夫家後謹守禮法婦德,受了委屈也得忍,家和萬事興。

到底誰才是真的疼愛,高下立判。

這一天的京城萬人空巷,高大俊美的朱哲玄一襲華麗的大紅喜袍,神情帶著喜悅及得意,坐在白色駿馬上,在他身後迎親隊伍拖得長長的,鑼鼓鎖吶聲不絕于耳。

慶寧侯府亦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客似雲來,朱啟原、丁意寧笑得合不攏嘴,而薛弘典、郭蓉也以朱哲玄舅舅、舅母及養父母的身分到來,沒有錯過養女的成親。

很快,拜完堂,將新人送人洞房,一切依禮而行,直到新人喝了合巹酒,新郎官不得不步出新房,去應付喜宴的來客。

即使有那幾個不再紈褲的友人擋酒,但朱哲玄還是沒辦法早早回去見新娘子,亂哄哄的喜宴結束後,他總算帶著點微醺進到新房。

喜氣洋洋的新房里,蘇薇茵已經褪去繁瑣喜服,先行洗漱,肚里也已墊了些東西。

朱哲玄笑看著蘇薇茵,她眼角眉梢都見喜氣,襯得那臉如盛開的桃花,美得令人魅惑,不過再細看,她那雙一向澄澈明眸有些隱隱的緊張及不安。

蘇薇茵是怕皇太後給的那本壓箱書,她翻幾頁就看不下去,赤果果的,太臊人了,雖然朱哲玄進度有超前,但總歸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

朱哲玄握著她微涼的手,露出開心的笑容,「我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龍鳳喜燭熒熒燃著,朱哲玄先親了她一下,便到耳房沐浴。

他動作很快,不想浪費任何時間,然而一出耳房,他眉頭一皺,本該坐在鴛鴛喜被上的蘇薇茵不見了!

他四處找了找,這才注意到半開的窗戶勾著一條紅絲線,若他沒記錯,那該是蘇薇茵剛剛穿在身上的紅色里衣……

他立即掠窗飛出,就見月光下,一名黑衣人肩上扛著一只沉重的麻布袋在不遠處的屋頂上疾行。

朱哲玄毫不懷疑麻布袋里的就是蘇薇茵,他眸中怒火閃動,身影飄飛,追了過去,只是該名黑衣人武功極好,他久久追不上。

慶寧侯府平日守備森嚴,然而今日婚宴,全府上下同慶,守備較之前松懈,這黑衣人便是故意挑這時間來擄新娘。

他一路追逐,一度動手想搶麻布袋,但黑衣人極為難纏,上上下下四處逃竄,但肩上的麻布袋就是不丟。

蘇薇茵本是被敲了後頸昏厥,但隨著麻布袋搖搖晃晃、忽高忽低,她也被晃醒了,她知道自己被擄,但時間過了多久?朱哲玄可發現她不見了?

她被困在麻布袋里,什麼都看不見,但這番顛簸讓她胃部翻騰得都要吐了,下一瞬,她被丟到一輛行進的馬車內,她能感覺到馬車正在快速疾馳,頭暈目眩之余,突然有光線打下來,原來是麻布袋被打開了。

馬車內有燈火,她看到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張年輕俊秀但十分邪惡的臉,「曦月郡主這麼漂亮,直接弄死豈不是暴殄天物,小爺我怎麼舍得?」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蘇薇茵忍著不適問。

「做什麼?郡主大婚,當然是做洞房花燭夜該做的事。」他邪笑一聲,低頭就要吻過來。

蘇薇茵想也沒想就甩了他一記耳光。

「沒想到郡主喜歡這種的,來啊!」黑衣人竟然還笑得出來,他拉住她的右手向自己的臉上拍打,「太小力了,大力點,郡主今日肯定沒吃多少東西吧,當新娘子的好像都是如此,我今天也沒吃什麼,就先嘗嘗你這櫻桃小嘴——」

黑衣人用力一扯,蘇薇茵被迫貼近他,在他的唇就要吻上時,她連忙別開臉,他的唇落在她臉上。

男人呵呵一笑,「先親這里也可以。」

此時,蘇薇茵突然主動將左手繞過他的脖頸,就像是要摟住他。

他邪婬一笑,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麗素顏,「郡主原來也喜歡我,也是,我長得可不輸朱世子——啊!」

男人突然痛呼一聲,扯掉她環住他脖頸的左手,坐起身來搗著後頸處,一束銀針就插在那里,他這一踫,馬車剛好來一個顛簸,他的手重壓下去,脖頸一痛,他又刺了一手血,頓時怒不可遏,「該死的,你做了什麼!」

此時蘇薇茵已踢開麻布袋,縮到馬車一角,一手緊緊抓著右手的手鐲,又一連按了好幾下花瓣,手里瞬間就多了好根銀針。

「我在銀針上涂了毒藥,你會覺得頭暈想吐,再過半炷香就等死吧。」她捏著那小束根針,冷冷的看著他。

被這麼一說,黑衣人還真的感覺到頭暈想吐,他黑眸半眯,咬牙怒吼,「小爺先殺了你!」

「我要是你就會先去濟世堂,那里有解藥。」蘇薇茵逼自己冷靜,她得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就在這時,奔馳的馬兒冷不防發出長聲嘶鳴,馬車急停,同時車簾被打飛,朱哲玄竄了進來,他手上一柄沾血的刀飛快劃過黑衣人脖頸,再一腳將死不瞑目的黑衣人給踹出馬車外。

他立刻坐下,一把將蘇薇茵緊緊的擁在懷里,「有沒有事?你有沒有事?」

「沒有,我沒事,真的。」她能感覺到他在顫抖。

「曦兒,我沒有保護好你,你嚇到了吧?」朱哲玄臉色都白了。

她看著他,覺得他被嚇得比較嚴重,「我沒事,但這里是哪里,又是誰綁了我?」

「我不知道,但外面留了一個活口,你先告訴我,你真的沒事?」

她模模他的臉,「真的沒事,你看,是你設計的手鐲救了我,我騙黑衣人上面涂了毒藥,扎了他,說他會頭暈想吐,其實我只是扎了他的穴道而已。」

見他眼眸泛上淚光,她溫柔的看著他,「我真的沒事,等回——」

「可是我有事。」

「你有事?」她有點懵。

「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就快要沒了。」他真心想哭。

蘇薇茵眨眨眼,看向車窗外,才發現不知何時,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沒關系,我們再補過。」

「不一樣,絕對不會一樣的,壞人洞房花燭夜,跟殺父之仇一樣不共戴天,我這就去撬開那家伙的嘴,看看是誰叫他們來壞我的好事!」朱哲玄怒氣沖沖的放開嬌妻,又跳下馬車了。

等小倆口像小偷似的潛回新房時,太陽公公都出來打招呼了。

新婚夜,新娘被劫,新郎英勇救回,這件事成了蘇薇茵跟朱哲玄第三個不能被外人知的秘密。

新婚夜沒能好好過,兩人都要累癱了,先對外要了水沐浴。

宋安送水進來時,眼楮都不敢往床上看。

昨晚主子大婚,要他們哪邊涼快哪邊去,不必守夜,更不可以听壁腳,但要他們先備兩大桶熱水扛進耳房,顯然是打算上演一夜七次郎。

但這會兒天才亮多久,早膳都還沒用,又要水了,再加上昨天兩大桶熱水——不敢想,再想他會怕。

接著,半夏跟茯苓送早膳過來,就見兩個主子臉上都有黑眼圈,氣色欠佳,半夏就不開心了,茯苓也有小怨氣。

半夏忍著臉熱,咳了一聲,「世子爺,節制點啊。」

冤啊!太冤了!朱哲玄氣呼呼的看著半夏,眼眶都紅了。

要真有他也就認了,偏偏他根本就沒有!

「你們都下去。」蘇薇茵連忙說。

「小姐,不是,世子夫人,您真的不能縱著世子爺啊,不管是皇太後、侯爺夫人還是薛夫人,她們都說了不能放任男人在床上——」

「好了,我知道,你們下去吧。」她知道再不將半夏喊下去,朱哲玄就要暴怒了。

只是這還沒完,認親時朱啟原一見花骨朵般的媳婦兒頂著兩個黑眼圈,朱哲玄也有兩個後,他不悅的目光就落在兒子身上,一副他也太饑渴了,也不怕撐死的神情。

丁意寧看著媳婦兒,眼中也盡是憐惜,不滿的看了大兒子一眼。

蘇薇茵粉臉通紅,頭是低得不能再低,知道大家都誤會了。

朱哲霖半懂不懂,只覺得氣氛很奇怪。

認完親,小夫妻還得去一趟皇宮,不意外的,皇太後、皇帝、皇後、大皇子等人,每個人都給朱哲玄臉色看,話里話外都是要他節制、節制、再節制。

朱哲玄有苦難言,委屈到都要噴淚了,而蘇薇茵從一開始的羞怯低頭到後來的憋笑,她真的同情剛出爐的丈夫被這麼多人架在火上烤。

好不容易回到慶寧侯府,兩人都快累趴了,什麼也沒做,只想要補眠,免得三朝回門又被誤會!

第三日回門,小倆口備了禮物,先回北平侯府,但只稍微坐坐就走,蘇薇茵心中真正認定的娘家是薛弘典跟郭蓉。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馮念彤跟蘇荷茵沒理會心情欠佳的蘇思賢及一堆長輩親友,母女倆匆匆尋了處偏僻的地方說話。

馮念彤抓著女兒的事,緊張的問︰「蘇薇茵怎麼可能沒事?我們花了那麼多銀子買的殺手,不是從未失手過嗎?」

前日迎親時,她們就將重金買來的殺手混進送嫁的家僕中,一到慶寧侯府,殺手會等到宴席散了才會潛入新房,一刀解決蘇薇茵。

但如今一對新人都好好的,到底是來不及下手還是失敗被殺了?

「肯定是失敗了,不過殺手應該沒有供出我們,不然朱世子跟蘇薇茵剛剛看到我們,不可能還能笑著說話。」蘇荷茵判斷。

「也是,那就得再從長計議了。」她倒是松了口氣。

但蘇荷茵心里卻莫名有些不安,好像要出什麼事,才這麼想著,後頸突然一痛,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前,最後看到的是已經昏迷的母親倒向自己。

京城大街上,一輛達達前行的馬車里,朱哲玄擁著蘇薇茵,時不時啄一下她的紅唇,解解饞。

「你都安排好了?」蘇薇茵問。

「當然。」他頓了一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後悔了?」

她搖搖頭,對某些不懂得感恩的人而言,有時仁慈不只會傷到自己,還會禍及親人或旁人,她在杜聖文身上受到教訓了,再也不會心慈手軟。

馬車來到薛家別院,薛弘典夫妻看著新婚的小倆口,臉上都是歡喜。

好酒好菜已經備好,四人圍桌,有說有笑,彷佛回到知庾縣的日子。

午膳後,小倆口返回慶寧侯府。

傍晚時分,天空飄下雪花,一個消息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了開來——馮念彤、蘇荷茵母女失蹤了。

北平侯府很快出面駁斥,說是無稽之談。

再過兩天,有好事者又開始傳這件事,還說是北平侯府里傳出來的,千真萬確。北平侯府又出面駁斥,說母女倆只是去寺廟上香。

但時間一日日過去,始終都沒人再見過馮念彤和蘇荷茵,問北平侯府的人是去哪間寺廟上香,一去就是幾個月,府里的人都支吾其詞。

過了一個月,北平侯府對外說馮念彤母女跟佛祖有緣,說要吃齋念佛一年再回來,但一年過去,北平侯府又說母女倆看破紅塵,已削發為尼。

但這些日子,其實一直都有另一個版本的流言廣為流傳,那就是馮念彤母女是真的失蹤了,北平侯府私下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人。

人是不會自己不見的,那到底是誰抓了她們?為何從未做過任何要求?

有鑒于這點,又有另一則流言,說是馮念彤讓蘇思賢頭上長草,紅杏出牆了。

那為何連蘇荷茵都要帶走?

又有另一個小道消息傳了,蘇思賢尋找妻女時,將母女倆的房間仔仔細細翻查,結果到一包讓男人絕育的藥。

這藥是在蘇荷茵的房間找到的,但她還沒成親,所以只能是當母親的馮念彤放在她房里,怕被丈夫發現。

若是如此,也難怪蘇思賢納那麼多房妾又置兩名外室,卻連顆蛋都沒生出來,蘇思賢大怒,從此再也不曾找過她們。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在蘇薇茵回門那一天,馮念彤和蘇荷茵就去向閻王報到了,也已經毀尸滅跡,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皇帝年屆五十時,立了大皇子蕭麟為太子,三年後,皇帝決意退位,去找仍是七品縣官的薛弘典,親眼看看他的大好江山。

蕭麟上位後,改年號嘉興。

嘉興六年,韃靼發生奪嫡內亂,隔年的夏末初秋,韃靼突然大舉侵擾邊境。

彼時,由朱哲玄主導研制的大批新武器已在邊關操演一年,犍靶兵來襲正好驗證這些新武器的攻防能力。

兩方交戰數日,戰報飛快的傳至京城,大夏軍連續攻破韃靼大軍,直搗駐軍處,活捉將領並焚燒對方的糧草,讓韃靼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

嘉興帝大贊朱哲玄為大夏立下大功,封爵賞千戶食邑,任了軍事處,其相關友人也各有封賞。

朱哲玄發明及改良的新兵器,嘉興帝命專人撰書寫成器械兵書。

朱哲玄封爵,官任三品,嘉興帝還將前朝一處舊王府賜給他,並著內務府與工部即日動工修繕,預訂兩個月後完工。

朱哲玄夫妻搬進新家那一日,除了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等,也有更多平民百姓送上賀禮,但其中有一個最受腐目,那是一塊大大的匾額,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大夏福星。

在老百姓間是這麼傳的,一代混世魔王遇到曦月郡主,為得其芳心而改頭換面,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巧匠,發明武器護我大夏士兵、震懾外敵,老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所以曦月郡主是朱哲玄的福星,更是大夏老百姓們的福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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