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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默嬋 -【魔語寄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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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0: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默嬋 - 魔語寄情

你相信這世上有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嗎?  
如果兩人相隔四百年,距離半個地球呢?  
放棄?還是不辭辛勞超越時空去印證?  
但命運往往不容人思考後再作選擇  
車禍現場中的轟轟雷響後她就消失了  
一個專門寫作羅曼史的中美混血兒  
就這樣來到十六世紀的英格蘭諾頓郡  
黑發,綠眸,細皮嫩肉果然引來桃花運  
一個十五歲少年,一個惡名昭彰的獵巫人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伯爵兼地方民事官  
這其中有真命天子嗎?為何不見愛火  
她好想好想回到二十世紀紐約家  
但來不及了,她被判定為引發瘟疫的女巫  
因為把她收入水中後,無法沉在水中  
真愛良緣果然需要火鍊,誰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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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1: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吊死女巫!」

    「吊死女巫!」

    「吊死女巫!」

    群眾不斷的叫喊著要殺死我。

    我這次,真的逃不掉了嗎?

    民事官假藉女巫之名逮捕,將我送上絞刑台,他不知道一旦被發現他越郡殺人,得被處以相同的絞刑嗎?為什麼他還要如此執著置我於死地?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民事官低沉邪惡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

    我勉強睜開因痛楚而合上的眼,矇矓的視界中只依稀看見民事官眼裡潛藏的猥褻及嘴角那抹可憎的笑容,我瞪著他,想笑,想說些什麼,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全身上下都痛到麻木,痛到沒有感覺,他們對待我這個女巫還真是毫不留情呵!我想笑他的勇氣,有勇氣兩次越郡殺了兩個人之後,還如法炮製。

    不過,身體上的痛仍比不過心靈上的痛苦。我想再見他一次,那個我掛心的男人,那個令我方寸大亂的男人,那個……我愛的男人……

    我愛你,我愛你,可惜的是,你聽不到我說,我也沒有機會聽到你說愛我……

    「真是個倔強的女人。」民事官的聲音裡透露些許失望,但有著更多的興奮。

    「我就是喜歡你這個眼神,永不屈服似的,向我手中的權威挑戰。」

    變態。我在心裡大聲罵著,但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指控他。

    此時我不由得為我的虛弱感到憤怒,若非我天生力不如人,又怎會被民事官不費吹灰之力逮住?

    望著絞刑架下的民眾,我不由得想為他們的愚蠢掬起一把同情的淚,一個人最大的悲哀不就是被利用而不自知?

    可我無法流淚,無論他們如何折磨我,我仍是流不出淚來,這竟成為他們將我定罪為女巫的罪名之一,只因依照傳統,女巫無論受到多大的痛苦都不會流淚。

    經過種種酷刑,他們決定用神判法(ORDEAL),也就是水試法來測試我是否為女巫,那種把人丟到水裡,下沉就非女巫,浮在水面就為女巫的可笑方法,將我定罪為女巫……

    原諒我無法好好整理自己寫的東西,只因我的筆跟著我的思緒走,相信以後的人們看到我寫下的東西,必定會免得我是個毫無章法的人吧!

    我覺得好可怕,一想到要和我所愛的他分別,我的心就充滿了恐懼,向來不信神的我,也不由得想要祈求上天給我一個奇蹟,一個活命的奇蹟。

    希望自己能留在這兒,留在他身邊,一幕幕稱不上愉快卻留戀的回憶快速閃過我的腦海,啊,上天啊,如果能讓我再看見他安然無恙的模樣,即使只有一秒,我也心滿意足……

    「各位明理的村民們啊!今天我們齊聚一堂,為的就是要處決這一位魅惑人心的女巫,經過我們千萬次的考驗,證明這個女人真的是女巫,因此,做出了要將女巫吊死的公正判決。」民事官的宣言為此次的行刑帶來高潮。

    盲目的群眾不斷高喊著「吊死女巫」的話語,這些鼓噪不所在我耳邊迴響,好吵,真想叫他們住口,可我的聲音卻似乾涸的沙漠,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現在!」民事官高舉雙手,村民們全部安靜下來,知道重頭戲即將來臨。

    民事官轉身盯著我,我無力地看著他,他的眼裡有著留戀的光芒,也有著一絲復仇的快意。

    我看著他朝著行刑手點頭,舉起一隻手,當那隻手朝地揮下,一聲「行刑」

    ──J.W──取自,《諾頓公爵夫人日記》之一章「啊!」一聲尖叫劃破無垠星空,也劃破黑夜的寧靜。同時,也有好幾聲咒罵隨之響起,但這些聲音無助於魏潔兒的清醒。

    魏潔兒呼吸紊亂的喘著氣,微張著唇,瞳孔放大無神地盯著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那聲尖叫是她發出來的。

    她突兀地發現自己的胸口一緊,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手不知在何時掐住了胸前的衣服,不自覺的絞緊,胸口才會有不適感出現,一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的動作,她立即放手。

    剛剛的夢她已經不記得內容了,但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有惡夢,她一手揮掉放在枕邊的精裝書,「砰!」的一聲,書應聲倒地,她泛白的唇因而彎起。

    「該死的書,害我作惡夢。」魏潔兒頭聲咒罵,一邊下床走到浴室去洗個臉,落地的書封面有著燙金的字體寫著,《諾頓公爵夫人日記》,書背寫著一些有關書中的介紹:

    她,一名精通醫學,救遇無數人逃過瘟疫的女良醫;她,十六世紀末威震全英格蘭,伊莉莎白女皇一世愛將的諾頓公爵之妻;她,少數逃遇巫師追獵魔掌下的奇女子;她,少數文筆絕佳,可與當代文豪媲美的女子,與中古世紀克里斯蒂娜.德.皮桑同列為古代少數的女作家;她傳奇的一生,《諾頓公爵夫人的日記》,不可錯過的好書。

    冰冷的水讓魏潔兒清醒不少,她盯著鏡內映照留著黑色削薄打層次的披肩長發,一雙冷漠的眼,在因作惡夢而慘白的肌膚及修著羽毛剪的發絲映襯下顯得無神。

    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才看了那本書中間數章就讓自己作惡夢,彷彿那個公爵夫人經歷過的事,記憶深處也曾遭遇過一般。

    不知道是誰說過:「人總是會往某時某地,對某人或者某樣東西感覺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叫做「錯覺」。

    若真是錯覺,那她的錯覺也未免太嚴重了吧?錯到連惡夢也出來了!

    魏潔兒自嘲地笑笑,「真不該因為一時興起想寫女巫的故事而去找來一堆資料,更不該第一本就翻那本書,害得我損失一夜好眠,真是不值。」

    魏潔兒,二十五歲,中美混血兒,小說作者,常自嘲是一名淹沒在小說洪流中的二流作家,個性……據她的編輯兼好友下的定論是:「冷血,冷感,無情,不知情愛為何物,但有絕佳的文筆及豐富的想像力足以風靡所有的小說族,可見在她冷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細緻敏感的心,否則一個無情的人,怎能寫出多情的小說?事實證明,她有一顆比任何人還要火熱的心,等待有心人去挖掘。」父母因車禍雙亡,獨居紐約。

    離上一本書的出版時間,已經三個月了。

    魏潔兒為自己倒了杯馬丁尼,走到窗戶旁,倚著玻璃望著黑暗的街頭。

    紐約的夜晚,何時這麼寧靜來著?

    靜得透出一絲輕易可嗅出的詭譎。

    「真不習慣。」她一口仰盡馬丁尼,走離窗口,四周靜得讓她覺得可怕,這可不是她當初選紐約當作定居地的原因。

    靜?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靜。

    她坐在計算機前面,開新檔案,把腦中想的東西都KEYIN進計算機,事實上,魏潔兒並不知道自己打了些什麼,她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房間裡好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驚覺自己已經開始打起她的新題材──女巫的故事,而且,背景同那個什麼公爵夫人一樣──十六世紀……

    魏潔兒煩躁地殺掉檔案,她可不想在沒有任何準備之下就開始寫,讀者們皆具慧眼,萬一服裝不對勁,歷史背景不對,馬上就會往網絡上被筆誅,她可不想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怪了,平常她不會有這種感覺,怎麼突然之間一切都不太對勁了?魏潔兒再為自己添一杯馬丁尼,這次不暇思索的一口喝盡。

    還是趕快上床睡覺才是最實際的。這是魏潔兒在酒精的幫助之下入眠前唯一的想法。

    月兒撥開烏雲,悄悄溜進潔兒的窗口,她頸項間戴著一條同是刻成弦月的白玉項鏈,也響應似的發出柔和的白光……

    清晨,陽光出奇的溫暖,讓初醒的魏潔兒不由得對著天空露出罕見的笑容,並興起了到外頭走走的念頭。

    這個念頭一起,她沒有多想便出門,與每個匆匆而行的人擦身而過,昨夜那抹寂寞又襲上心頭,她面無表情的瀏覽著每個人的表情,心神恍惚地穿過馬路,緩緩走著,忘卻了燈號的轉換,一輛自街角疾駛而來的紅色跑車直朝向她衝過來,未曾減速,等她發現,連叫也來不及,車子就迎面撞上,她整個人被撞飛離地面大約一公尺高,意識被撞離身體,什麼也感應不到,只覺得胸口熱熱的。

    白玉項鏈因潔兒飛起的身子而揚起,發出光芒籠罩住潔兒,此時,天空忽地一聲響雷,正好打中潔兒。

    人們震驚的尖叫聲、碰撞聲和雷聲及近處的警笛聲全混在一起,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網,網住所有的人。

    「鈴鈴鈴!」

    「魏潔兒,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我說潔兒啊!你最近的新作一直沒出哦!」編輯荷莉的聲音自錄音機傳來。「大概有三個月了,要是再這麼下去,讀者可是會忘記的,積極點,身為你的編輯,我可不希望你就這麼消失了。嗯,大概就是這樣了,如果方便的話,回來請打電話給我,我家裡的電話你知道。對了,你上次不是說過想寫女巫的故事嗎?真幸運,我老公他家祖先聽說有一個人就在十六世紀的時候被懷疑為女巫,差點上了絞刑台,你或許會有興趣,找個時間來我家吧!還有,要是你來我家見到我老公的話,一定會很訝異,因為世界上竟然有兩個人氣質這麼相像……不說了,我跟老公約了時間,要是我遲到他又會擺張冷臉給我看,bye!」

    「潔兒,是我,你姑姑。下個星期三是你爸媽的祭日,我們家族決定聚會,要正式將你母親雪莉兒迎入我們魏家的宗祠,身為明瀚和雪莉兒的女兒的你,也該回來一趟吧!

    對了,別再寫什麼小說了,那種東西騙騙小女孩和一些愛作夢的女人還可以,當長久的職業是沒出息的。還有,你也該找個好男人嫁了,二十五歲,在中國已經快可以當祖母了……我不說太多了,免得你嫌我這個老太婆嘮叨,下星期三記得回來,再見!」

    當天晚上的電視新聞頭條如此報導:

    「銀行搶匪與警方展開街頭追逐戰,一名無辜女子受害,但奇怪的是,一記雷打中她後消失無蹤,目前警方已逮捕銀行搶匪,並著手調查此名無辜受害女子之身份,請詳知照片女子的人盡速跟紐約警方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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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1:55 |只看該作者
序曲

    二十世紀美國洛杉磯「這孩子有不凡的命運。」當魏明瀚和妻子雪莉兒.威爾.克雷思帶著他們剛出生的女兒到魏家見他那一大家子的親戚時,一名精通命理的長輩,在看過娃兒的手相時這麼說。

    魏明瀚和妻子面面相覷,整個魏氏家族也因長輩的一句話而安靜下來。

    「叔公,我想,還是請您替我們的女兒取個名字吧!」魏明瀚很尊敬叔公,但不是很喜歡他三不五時就說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魏家長輩也不是省油的燈,知道他們並不興這一套,也不勉強,只笑笑地接過無論四周多吵都能睡得安穩的小女娃,嶙峋如柴的手輕撫過娃兒粉撲撲的嫩頰。「不凡的娃兒啊!珍惜你的命運,別摒棄它。潔兒,你就叫潔兒,魏潔兒。」

    「你不屬於這兒,這兒只是你人生旅途的中繼站,你命定的戀人不在這兒,他在遙遠的地方等著你,等著你。」這位祖父輩的老人家,口中喃喃唸著這樣的話語,一邊取出一條白玉項鏈。

    白玉被雕成弦月形,散發柔和的光如同天上弦月。

    「叔公?」魏明瀚訝然地叫出聲,這條項鏈珍貴無比,是自明朝就傳下來的傳家寶,潔兒還這麼小……

    「明瀚,這小娃兒很得我的心,這條項鏈我戴夠久了,她夠格當它的下一任主人,用來護身也好。」老人家不容他再多說地微笑著。

    魏明瀚一聽叔公這麼說,也不敢也有什麼意見,默默的接下叔公給女兒的珍貴禮物。

    而魏家長輩,只是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望著沉睡中的小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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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五八六年十月「轟!」的一聲,巨大的雷聲響起,森林的動物們因天氣的轉變而紛紛找地方藏起自己的身體。

    「要下雨了。」一名老婦打開小屋的門觀望一下天氣,低聲喃喃。「我得快些準備好,等命定之人前來才行。」

    自小就和姊姊一同夢見的命定之人,將在今天來臨,她將來此完成一段不可能的姻緣,拯救公爵一家人。這也是她為什麼活到今天的目的。

    老婦唇角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終於等到今天了。

    她輕吟著一段似詩非詩的文字:

    柔光閃現,雷光乍見,異域女子,降臨;自主自由,沉穩內斂,一對佳偶,天成;波濤雲湧,共度難開,比翼雙飛,破解。

    「轟!」的一聲,一記劃破烏雲的雷打在森林中行走的村民心上,加重了他們前進的步伐。

    「喂……我們這麼隨便行事,那個巫婆會不會知道我們已經在她的地盤上了?」一名顫抖著聲音的村民握緊手中的鐵耙。

    「別烏鴉嘴,我們可是來主持正義的,討伐女巫是一件為民除害的事,也不想想我們的牲畜在她的魔掌之下死了多少,再這麼下去,我們都沒得吃了!你不來算了,我跟民事官也是全英格蘭最偉大的獵巫人格修.華倫自己去也行,我就不相信女巫敢對華倫先生做出什麼事來!」一名村夫大聲斥喝著那一位膽小者。

    此時,走在領路人後頭者──身著紅色繡金邊的短斗蓬,裡頭著一件上好手工制的白襯衫,看樣子是由東方來的絲製成,一件紅色同為絲質的背心,加上一件紅色的緊身褲跟半筒襪,腳穿上等皮革制擦得黑亮的鞋,頭戴正流行的假髮和一頂帽緣往上捲起的帽子,外加有拖尾巴的羽毛,容貌俊美,身形頎長的男子──聞言回頭朝剛剛說話的村民及被他斥責的人,微笑道:「女王會保佑我們不受女巫迷惑的。」

    「是的。」兩人不再爭吵,惑於格修.華倫的笑容,跟著隊伍前進。

    又一記雷打下,這次伴著雷聲,有個東西從天而降,正好掉在格修.華倫面前的一灘泥濘前,噴起的泥濘沾上格修的華衣,原本的光鮮不再,格修的臉上、身體、頭上,全身上下無一不被泥濘佔領,形成一副異常可笑卻又詭異的景象。

    原本勇往直前的村民們在見著這個畫面時,全都往後退了一大步,神色驚惶的盯著這個剛剛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

    格修抹掉臉上的泥濘,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受損的程度,不看還好,這一看,把他心中的火全都引了出來。他的衣服、假髮!該死!這是最新的款式,據說在踏進一六○○年時會大為流行,全英格蘭恐怕還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跟他比美的,可惡的東西!

    他怒氣衝衝的踢了下那個「東西」,發現它的形狀很像人。

    人?

    他皺起眉,朝後頭勾勾手,馬上有個執火炬的人來到他身旁,為他照亮。

    果然是個人,格修深呼吸一口氣,才要蹲下身去看清這個人的臉時,一支利箭已先他一步射在那個人身旁,阻去了格修欲一探究竟的路。

    格修縮回差點被射到的手,不悅地望向箭的來處,只聞自林間深處有馬蹄聲傳出,不一會兒,一匹高大的黑色戰馬出現在他們面前。

    跨著戰馬的是一名身著白色襯衫、黑色緊身褲、黑色長靴、黑髮藍眸的俊美男子,手中尚拿著無箭之弓,那支箭即是出自他的手。

    「民事官格修.華倫,你越過你的轄區囉!」他略帶笑意的低沉嗓音有著譏諷。

    「摩根.威爾,代諸頓公爵,賽倫伯爵。」格修認出眼前這名穿著隨意卻散發著不凡氣息的男人,是鄰地目前代理的領主兼民事官,賽倫伯爵,威爾家次子,日前才因其兄第十二任諾頓公爵羅倫,威爾意外死亡,而其子大衛.威爾年齡過小而自海上歸來代為管理領地事務的摩根.威爾。

    格修僵硬的扯開一個微笑,有禮道:「伯爵大人,您似乎有些迷糊了,小人現在所在之地仍是我的瞎區。」

    若非三年前的一場齟齬,使得這兩塊領地的人民交惡,他們也不會如此在意這一大群人超過領地界線與否。

    摩根.威爾笑了,「你現在站的地方的確是你的轄區。」

    「那爵爺您為什麼……」格修一聽,心中的不滿溢於言表,語氣也高昂急了些,但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穩下語氣,「爵爺剛剛那一箭可是在說笑?」

    「當然不是。」摩根偏頭一笑,左頰上的一道刀疤因而明顯,狂妄但冷酷的氣息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讓人有種下一刻便會讓他手中的弓箭射死的錯覺。「剛剛你的手越入了我的轄區,身為民事官,為了轄區的安全,當然得有所行動。」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想侵略他的領地,去捉那位居於林間深處的女醫者,但他們稱為女巫的老嫗──梅兒碧。要不是他正好在這附近狩獵,三年前的慘劇豈不是又要發生一次?

    時當歐洲大陸各國進行巫師追獵,英格蘭當然不能免俗的也跟著行動。不時興獵巫的諾頓郡跟時興獵巫的鄰郡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他們侵略領地處死了一名無辜的老婦人──梅莉,梅兒碧之姊,兩郡才交惡。那時,苦無確實證據定他們的罪而讓他們逍遙法外。

    今天,他們又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之下溜進他們的領地去處決梅兒碧,要是他視若無睹,城裡不就又少了一名可以治病的良醫?

    可悲的是,諾頓郡上下全認為梅莉和梅兒碧是良醫,可他們這些人卻因牲畜死亡,而怪罪於她們身上,日積月累的恐懼一下子全爆發出來,乃至失去理性做出越郡殺入的行為。

    格修聞言往旁一看,果然看見那塊三年前才設立的界碑,而那個害他衣服泡湯的罪魁禍首正好躺在諾頓郡那一方。

    只是手超過界線,需要用箭來告知嗎?格修憤懣地想著,但他的臉上文風不動。

    「爵爺,這個人適才從天而降,小人懷疑是巫師,請爵爺讓小人處理。」

    「巫師」這個詞像炮彈炸開在這條森林小徑中,村民們一聽,無不往後再退一大步,目光驚懼的瞪著那人。一個人從天落下就已經夠讓他們害怕了,何況還是會害人和牲畜,跟撒旦交易的巫師。

    摩根唇邊的笑容更加明顯,在心底冷笑,「那也該是由我來審理吧?」

    言下之意,這個人掉在諾頓郡,就屬於諾頓郡的事,即使是巫師,也該是由諾頓郡的民事官乃至領主做主,而在諾頓郡,很不巧地,民事官和領主現在都是他本人。

    格修讓摩根一句話堵得死死的,仍沾了些泥濘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深覺自己受到侮辱。

    今天真倒霉!格修在心底咒罵,早知道就不要接受村民的請求越界捉女巫,要是沒接受,他現在可能還在酒店裡和身材豐美的女侍一起,而不是在這兒忍受一個貴族對他的羞辱。

    「既然爵爺肯撥冗處理,小人靜待佳音。」格修握拳的關節泛白,聲音幾乎是顫抖的。

    摩根.威爾,混帳貴族,有一天他要他嘗到比自己多十倍的屈辱,不禁想起三年前他殺梅莉之後,摩根哀傷的表情大快人心。這個無能的貴族和他的哥哥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說是他吊死梅莉的。從小他就對貴族沒有好感,尤其是諾頓公爵這兩兄弟,偏遍身為平民的自己一定得對他們卑躬屈膝,更令格修心生憎惡。他僵硬的朝摩根行個彎身禮便拂袖而去。

    村民一見格修離去,看看摩根,再看看地上的人,有默契地紛紛過去。

    記憶力再不好的村民對三年前的事仍是歷歷在目,現在他們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想再來一次,當場被逮到,再加上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人……還是走為上策!

    摩根待那些人走遠,才下馬上前察看那從頭到尾都沒動過沒出過聲音的人。他翻了她的身子,為此人的性別下了定論──是女的。

    他檢視著她的身體,發現外表沒受什麼傷,卻昏迷不醒,可能是某個貴族的傭人,或是逃犯。摩根思量著該不該任其自生自滅。

    天空又是一記悶雷打下,伴著很大的雨勢。

    摩根抬頭望望霧濛濛的四周,嘆口氣,彎身將眼下這名身份不明的女子抱起。

    好輕,摩根依稀辨由此女子有一頭黑髮,身子輕盈,而唯一留在他腦海裡的是她胸前那條弦月狀的白玉項鏈。

    他先將她置於馬背,自己再上馬。

    「嗚……」一聲蚊蚋般的呻吟自她口中發出。

    摩根聽出其中痛苦的成分居多,當下皺起眉頭,該不會傷到的不是皮肉,而是內臟吧!

    思及至此,他不禁策馬疾奔,不希望延誤她治療的機會。

    魏潔兒覺得全身被撞得痛死了!

    那種痛超乎她所認知的,好像要把靈魂撞出身體外的撕裂感,讓她無力思考任何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始意識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但說的話既小聲又模糊,她根本聽不清楚,更遑論聽懂。

    「梅兒碧,她怎麼樣了?」摩根疑惑地望著屋內另一名背對著他,身著黑色長袍正在磨藥的老婦人。

    老婦人磨藥的動作停了下,回頭看著身後的摩根及床上那名剛剛由摩根送來的女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爵爺,請安心,她不是普通的女子,能熬過這一劫的。」

    摩根聞言皺起眉頭,「梅兒碧,你老是如此肆無忌憚,鄰郡的人才會認為你是女巫。」

    「在信奉新教的英格蘭會出現捉女巫的活動,不是很諷刺嗎?」梅兒碧的笑容未改,不把摩根的警告當一回事。

    「這是一種流行,就像衣服會流行,宗教大改革也是一種風行,捉拿女巫,當然也是流行的事物之一,即使是新教的英格蘭,仍然也有人會接受流行的事物,不是嗎?」

    摩根口齒伶俐的回嘴,用眼角留意著床上病人的情況。

    「爵爺說的是。」老婦人又回過頭去磨她的藥。

    摩根輕嘆口氣,明白這是梅兒碧不想深談的訊息。自三年前她姊姊讓鄰郡的人吊死,哥哥找不出確切事實,證明是鄰郡的人所為而無法為梅莉討回公道之後,她的行為言語都透露著無所謂。這樣讓從小就與她們姊妹相識的他及哥哥憂心,尤其是他自己,三年前他仍在海上跟隨著法蘭西斯.杜魯克爵士為女王效命,得知這個消息趕回來時,已經來不及。

    「爵爺不必為老婦人擔心,爵爺該擔心的是床上的女子。」梅兒碧沒有回頭,用低沉但清晰的聲音說著。

    「我又不認識她。」摩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是梅兒碧今天說的第二次有關床上女子的事。「只是正好經過,見格修.華倫想對她出手,才順便救她回來,可能是逃傭之類的人。」

    他低下頭,正好見她不安的掙紮著,口裡發著不知所云的呻吟,摩根直覺握住她的手,輕柔地道:「沒事了,你並非獨自一人。」

    柔和的撫慰讓潔兒倍感痛楚的感官消退一些。

    潔兒勉強自己張眼,微張的眸子正好看見一雙不悅但擔憂的藍眸,好藍的眼睛!潔兒因無力再撐開眼睛而合上眼,再次昏睡。

    摩根沒想到自己一低頭就看見這名女子睜眼,剎那間,他無法思考,只覺得她有一雙很綠但無神的眼睛,見著她闔眼睡去,才知她壓根兒沒醒,那只是無意識的動作罷了!

    他鎖緊眉頭,不明白心中在她闔眼的那一瞬間所起的變化為何。

    「咒語會在你身上終結,你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了。」梅兒碧語露玄機。

    「命定之人?」這個名詞聽起來好像是妻子之類的同義詞。摩根確定他不喜歡。

    「我不想娶個妻子來煩我。」

    雖然哥哥羅倫的妻子莉亞是個又勇敢又有知識的女子,但誰能保證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而且,威爾家已有繼承人,就是他們的兒子大衛,他何必去找個女人來當活動擺飾?

    「命定之人會和您一起,生生世世,永永遠遠。」梅兒碧看得出摩根不想結婚,不過,既定的命運是不會改變的。「即使出現威脅生命的劫難也會安然度過。」

    摩根不為所動的揚揚眉,握著床上女子的手因她不安的掙扎而更加大力地握住。

    「有一天,您會明白梅兒碧所言。」梅兒碧端著已磨好的藥草起身來到床前,「命運會改變,人定勝天,只要心意夠堅強,會改變既定的命運。」

    「什麼意思?」摩根有時候不太明白梅兒碧似是而非的話語。

    「爵爺,您會幸福的。」梅兒碧朝摩根笑笑。「爵爺請迴避,我要替她敷藥。」

    摩根連忙將她的手放入被窩中,起身到屋外去。

    有涼涼的東西擦在它的身上。這是潔兒混亂的意識中唯一有的「感覺」。她的痛楚似乎因為這涼涼的東西而有所減輕……真想謝謝醫生,他幫她舒緩了痛苦……

    「小姑娘,別害怕,安心地待在這兒吧!有一段你意想不到的奇遇等著你去走,別抗拒它,命運會指引你。」梅兒碧一邊替她擦藥,一邊自語。「啊,我這把老骨頭終於可以去見你了,姊姊。」

    屋外的摩根無言地抬首望著落下綿綿細雨的天空,不經意想起許多往事。三年前他趕不及回來為梅莉報仇,三年後,他也是趕不及回來見羅倫最後一面,那些天也都是下著這樣的雨。

    他救這名女子,是否是在彌補無力救回梅莉和無法見約翰最後一面的遺憾?摩根笑了笑,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那幾道深得無法癒合的傷痕可有痊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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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2: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五八七月份不詳天氣怡人,令人直想到戶外走一遭,接受陽光無私的洗禮。一名身著灰裙的窈窕身影正穿梭在林間。

    「潔兒,你這個不聽話的女孩。」身著黑色長袍的人踏著蹣跚的步伐跟在灰色身影之後。

    「梅兒碧,我二十六歲,是老女人了。」魏潔兒一邊采著藥一邊回嘴,晶瑩綠眸流轉著淺淺笑意。

    「對我來說,你還是一個小女孩。」梅兒碧走近潔兒,瞇著眼看她。「還記得你去年來到這兒的情況嗎?」

    潔兒因梅兒碧的話而想起一年前她發生車禍,卻意外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代的激烈反應。那時她因車禍的傷未癒,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下得了床,也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由現代來到這個伊莉莎白女王當政的鬼時代,得知這個驚人的消息,她以一貫的冷漠面對。不斷的說服自己,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在一個月後,她受不了了,她從來沒那麼想唸過紐約的交通,紐約的現代化,紐約人的匆促……這兒太安靜,靜得她害怕,她好害怕,於是她開始寫日記。後來為日記也不能安定她的心時,她崩潰了,失去控制的直向梅兒碧要能回家的方法。

    結果?結果當然是沒成功,否則她不會在一年後仍是留在這個交通不便,沒有文字處理機,沒有計算機,沒有家電,沒有車子,也沒有衛浴的鬼地方。

    「我以為經過了一年,你已經適應了。」梅兒碧的聲音打破潔兒的冥想。

    「我想我永遠適應不了這兒。」潔兒面無表情的武裝起自己。

    這個老女人,又偷窺她的內心。

    一年了,若非梅兒碧的開導,她恐怕會先自殺身亡。梅兒碧是她醒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梅兒碧似乎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可以看穿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且不當她是怪物,救活了她,收留她,教她認識藥草和治病,也教她說話──雖然他們都是英美人士,但說的語言差了十萬八千里,即使以前讀書時就知道英語因為時代的不同有所差異,而伊莉莎白時代說的仍是中古英語,雖然和現代英語差不了多少,不過,她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語言上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梅兒碧就像有超能力的人類,可以透視她的內心,更可預測未來,只不過她很少顯現這種能力。

    「你會的。」梅兒碧微笑著,頗有深意的說道。

    潔兒只挑起一邊細眉,不語,繼續采她的藥。

    一時間,整座森林恢復寧靜,她們倆好似本就屬於這座森林般與四周萬物融為一體,靜而和諧的氣氛瀰漫,卻都沒發現躲在暗處看著她們的一雙眼睛。

    好美的女人!肌膚不若宮廷仕女們的死白,而是白裡透紅的健康膚色,姣好的臉蛋和那雙與森林的郁綠有得比的綠眸更是出色,而她的發色竟如子夜般闇黑,身材略嫌削瘦,但剛剛好。她雖美,可惜輪廓顯示出她是個混血兒,但如此美麗的女人,當情婦就好,何必理會她的血統,又不是要娶來當妻子。

    她是誰?怎麼會跟梅兒碧那個巫婆在一起?格修.華倫注視著潔兒的一舉一動,眸子漾著熱切的光芒,如此美麗的女人,要是屬於我,不知會羨煞多少人。

    他的心臟因這念頭而激狂的跳動著,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但是,首先要除去的是梅兒碧這個老女巫。前些日子有好幾個村莊的牲畜遭殺害,沉寂了一陣子的村民又開始鼓噪,不少地主也跟他抱怨,得快點行動才是。反正梅莉死了,梅兒碧也不該活那麼久。

    女人一旦擁有太多知識和活得久到足以威脅男人的地位時,就該死,最好的藉口就是:以女巫之名將之處以絞刑。

    「潔兒,我日子不多了。」梅兒碧突至的話語讓潔兒停下手邊的工作,訝異的望著她。

    「梅兒碧,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呢?」相處了一年,她真有點喜歡梅兒碧呢!一向不輕易示人的真心,在和梅兒碧相處的這些日子裡也敞開了不少,她喜歡現在的自己,可梅兒碧竟然說出她即將往生的話,令潔兒不解。

    梅兒碧伸手摸摸潔兒的發,柔軟的發絲在她佈滿皺紋的手中滑過,「聽我說,孩子。

    別封閉你的心,等我走了以後,要是你和他吵架,這兒的一切供你使用。」

    「他?」潔兒不明白,梅兒碧說的是誰?怎麼說話沒頭沒尾呢?

    「你的命定之人。相信我,你一定會適應這兒的。」梅兒碧將話題轉開。「你的命定之人在這兒,你們會攜手度過無數個晨昏。」

    「梅兒碧。」潔兒不悅的皺眉,綠眸冷冷的瞪著她,通常人看到潔兒這如刀般銳利的眼神便知她是處於極不高興的狀態,一般人通常避開,只因潔兒本身就夠冷漠,再加上一個可以把人掃到北極去的瞪視眼神,沒什麼人願意承受這些。「什麼命定之人,我才不相信這些東西。」

    梅兒碧只是一笑。「外頭風有些大了,幫我把窗戶關上好嗎?」

    潔兒莫可奈何的嘆口氣,順著梅兒碧的意去關窗。

    之後,梅兒碧沒再提起這件事,而潔兒也逐漸淡忘這回事,直到一個月後的某一天。

    「潔兒,麻煩你替我送藥到城裡的莊園好嗎?」是日,有一點輕微傷風的梅兒碧這樣對潔兒說。

    「可是你的病……」潔兒不希望在梅兒碧生病時離開她,萬一發生什麼事,怎麼辦?

    「不礙事。」梅兒碧打斷潔兒的話語。「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見梅兒碧如此堅持,潔兒也只好點頭道:「誰家的莊園啊!」

    「城裡只有一座莊園,你到了之後,找賽倫伯爵,將籃子交給他就可以回來了。」

    梅兒碧因潔兒的話而笑。

    賽倫伯爵?

    潔兒不置可否,相處了一年,多少知道梅兒碧在郡裡受尊重的程度,送藥草或許是城裡哪家的孩子或是大人生病了吧!

    「我走了。」她接過籃子便離開小屋。

    「對了,潔兒。」梅兒碧喚住潔兒。

    「嗯?」潔兒轉身詢問似地望著她。

    「你一個人小心一點,勇敢一點……不,沒什麼。」梅兒碧欲言又止,後來只是笑了笑,揮揮手要潔兒趕緊到城裡去。

    潔兒見狀點點頭,要她好好休息。

    梅兒碧一人留在小屋內.開始動手整理一些東西,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一些雜音,她停下手邊的工作,露出一個笑容。

    沒多久,聲音愈來愈大,然後,一群蒙面的人衝進小屋內,個個手裡拿著武器,梅兒碧無畏的看著他們一步一步接近自己,臉上堅定的眸光及笑容未曾稍改。

    森林瞬間起了騷動,狂風大吹,棲於樹上的鳥兒紛紛飛向天空,淒涼的叫聲不斷,怡人的天氣竟在一下子變為冬天狂風暴雨的氣候。

    諾頓城是一座從中古世紀遺留下來的城堡。經過無數次的改建之後,成了現在的規模。

    原本長而深的護城河,現今已乾涸。吊橋也改成石橋,供人民通行。城牆仍是環繞著整座城市,寬闊的城牆上仍留有以前用來防禦敵人的半圓形塔樓,一進城,首先看見市集,左右有一排排的民房,中間是一條供人及馬通行的大道,鋪得整齊的石路走來並不特別辛苦。

    潔兒走在路上,好奇的盯著這些到了數百年後的二十世紀蕩然無存的建築,覺得自己像曹雪芹,《紅樓夢》裡的劉姥姥一樣,進了數世紀以前的大觀園。

    大路的盡頭是一幢好看的建築,左右對稱,有尖頂角塔、門樓、無數的玻璃窗,建築物中間出一座造型優美的塔樓連接,外面環著大片的園子。

    「請問,賽倫伯爵住在哪兒?」潔兒隨意找個路人問路。

    那名路人莫名其妙的看眼這名看起來像外國人,且無隨侍陪伴的美女,指指剛剛潔兒看見的建築,「那兒。」

    潔兒得到答案,輕聲向路人道謝,舉步往那幢大宅邸走去,想盡速完成梅兒碧交代的事。

    路人呆望著潔兒的背影好一會兒,心想:這麼美的女人,可惜是個混血兒。

    一分鐘後,她呆站在門前,不知道賽倫伯爵居所的門鈴在何處。

    潔兒覺得自己像呆子,可是她全找遍了,就是找不到門鈴,使勁敲了門,也沒人回,她不禁懷疑剛剛那個路人是不是在耍她。

    一聲馬嘶在她身後響起,引起潔兒的注意,她一回頭,只看見一雙黑得發亮的馬眼正在打量著她。

    她不受驚嚇的皺起眉頭,「無禮的人,把你的馬帶離我三步遠,給我一個呼吸及站立的空間。」

    這話當然不是對著馬說的,而是針對騎馬的人。

    這名女子倒有勇氣,看見塞斯竟然不會害怕。一般人看見這麼高大的戰馬,第一個反應通常是抱頭跑開,可是她卻反其道而行,有趣!看樣子她近未滿十八歲,若她生為男子,好好調教可以成為一個好的手下。剛外出解決一件民事案件的摩根.威爾默想。

    潔兒見摩根未將馬帶開,皺了下眉,「請你將馬帶開。」

    摩根有趣的望著這名背已經貼到門板的女子,將塞斯帶後退幾步。「你在諾頓公爵的宅邸前徘徊,有事嗎?」

    「諾頓公爵?」潔兒的肩皺得更緊了,那個路人果然騙了她。「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

    語畢,潔兒冷著臉想繞過塞斯離開,但摩根阻去了她的去路。

    「請讓開。」潔兒口氣不佳的命令,這個人的行徑很怪異。

    「你想找誰?」摩根趁機打量潔兒,發現她的背正因氣憤而挺得直直的。

    「賽倫伯爵,你知道他嗎?」潔兒咬牙切齒的問。

    「你找他做什麼?」摩根再問,發現這名女子不只在面對塞斯時無催,連在喚貴族封號時也沒有一點該有的敬意。

    「有人要我送藥草給他,你問夠了沒?」潔兒冷冷地抬頭,不耐煩的問,視線正好跟摩根的對個正著。

    好藍的眼睛!而且好像在什麼地方曾見過。

    潔兒冰冷的眼神更加地酷寒,她討厭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別過臉去。「你知道賽倫伯爵身在何處嗎?」

    摩根見潔兒將臉別開,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失望,但他很快的掩蓋掉。「他人在哪兒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幫你把藥草轉交給他。」

    摩根下意識的說謊。

    潔兒看著他,評估他話裡的真實性,沒多久,她將手中的籃子交給他,「謝謝。」

    事情做完,她可以回去了。

    「等等。」摩根一手拿著籃子,一手駕馭著塞斯跟在潔兒身後。「你上哪兒,我送你一程。」

    不知為何,摩根不想就這麼讓她一個人離開。

    潔兒的腳步沒有停下,「多謝盛情。」

    其實她想說:謝你多事。

    「小姐,身為一個有風度的男士,讓女士獨自回家是有損名譽的事。」摩根不放棄的跟在她身後。

    去你的有損名譽!潔兒心裡這樣想,嘴裡卻說:「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

    天知道她何必跟一個陌生人扯那麼多,獨自一人走在這座陌生的城,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惶恐,現在她只想趕快回去梅兒碧的小屋,顧不得維持她一貫的冷淡。

    「小姐,上來吧!」摩根趕到潔兒身旁伸出手要拉她上馬。

    「你煩不煩啊!」潔兒生氣的大吼,才吼完,天空就落下一記響雷,然後是一陣又大又急的雨,伴著大風打在身上又冷又痛。

    潔兒來這兒這麼久,還沒遇過這麼大的雨,好似天地震怒所發出的吼聲,一種不祥的預感於焉生起。

    「小姐,上馬吧!我帶你去避雨。」摩根說。

    潔兒抬手擋雨,望著他未曾收回的手,「請你帶我回森林,梅兒碧的小屋。」

    梅兒碧?摩根訝然的揚眉,這名女子跟梅兒碧有什麼關係?認識梅兒碧這麼久,沒聽說過她有親戚或者一同居住的人。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回過神,這個疑問等到了梅兒碧那兒再問她好了,他握住潔兒的手,一使勁,潔兒整個人就落座到他背後,他微愣,本來是要拉她到前側座的,可她竟自個兒落座到他身後,而且是跨坐。

    潔兒未感自己的行為已讓摩根心生懷疑,只道:「可以走了。」

    摩根呆了一下才點頭,將手中的籃子拿給潔兒,「捉穩了。」

    得到潔兒準備好的訊息,策馬奔向森林去。

    「梅兒碧,我回來了!」塞斯一到梅兒碧的小屋前,還未穩住,潔兒就迫不及待的下馬直衝進屋裡,急於證實自己的不祥預感是錯覺。

    摩根穩下塞斯後,跟著進入小屋,只見潔兒一人在屋內,沒見到梅兒碧的人。

    「小姐。」摩根上前拍拍潔兒的肩,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發現她毫無表情。「你沒事吧?」

    潔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梅兒碧不見了。」

    「放心,她常這樣,有時候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摩根瞭解的安撫著潔兒。

    「她有一點傷風,怎麼可能再到處亂跑,除非她想加重病情。」潔兒撥開黏在臉上的濕髮,未覺自己的聲音輕顫。「而且外頭在下雨。」

    「梅兒碧不會有事的。」相較於潔兒的憂心,摩根倒是對梅兒碧信心十足。

    不過,潔兒並未將他的話聽進耳裡,「我得出去找她。」

    她推開摩根,著急地衝出小屋,身影隱沒在狂風暴雨中,摩根才要追出去,腳被裝藥草的籃子絆了下,發現有封信在裡頭,署名給他。

    他拾起信,放在口袋,先追出去。

    不一會兒,他在一處臨時搭起的絞刑架前找到了潔兒,也找到了身子掛在半空中,黑色長袍隨風雨飄搖,氣絕多時的梅兒碧。

    摩根不敢置信的盯著絞刑架上的屍體,怎麼……怎麼會這樣?

    梅兒碧,梅兒碧……老天再一次下了殘忍的決定,讓梅兒碧逃不過絞刑的命運……

    看樣子那些犯法的人連審判也沒有,就直接將梅兒碧送上絞刑台。該死的!

    心上的傷口似乎又加深了,傷口才剛止住的血又流下。摩根無言地望著梅兒碧的屍體,腦中一片空白。

    雜沓的馬蹄聲隨至,帶頭的是名身著藍衣的貴婦人,下馬衝到摩根身旁,「摩根,我接到消息說梅兒碧她……」

    她的話尾因見著絞刑架上的屍體隱去。還是太遲了嗎?梅莉是這樣,沒想到梅兒碧也遭到同樣的命運!為什麼他們無法預防這樣的事再次發生?難道命運真要她們死在絞刑架上嗎?

    「老天!摩根,怎麼辦,怎麼辦?」她無助的捉著摩根的臂膀,搖晃著。

    「莉亞,別這樣。」摩根安慰著嫂子。「這次我絕對會找出凶手,看看是誰無視於我這個民事官在諾頓郡動用私刑。」

    莉亞.歐豪.威爾,諾頓公爵夫人噙著淚點頭,浮動的心因摩根的保證而安下。即使明白根本沒什麼線索。

    這些話潔兒都沒聽到,看見梅兒碧的身體在絞架上時,她所有的感官都遠去了,覺得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這個才相處一年,不太親但亦師亦友的老婦人就這麼死去了。

    十六世紀仍是追獵巫師的時代,即使是女王在位,即使屬新教國家,即使新教徒反對獵巫,可人們對女巫的恐懼未曾減少。女巫,在英格蘭屬於民法罪,所以他們吊死女巫而不處以火刑。曾經只當歷史讀的故事如今竟然活生生的在她眼前,潔兒不願去思考有多可笑。

    女巫,他們這些沒長眼睛的凶手竟然當梅兒碧是女巫,難道他們不知道牲畜會死是因為衛生條件及生病的原因嗎?為什麼要將這麼自然的事怪罪在女巫頭上?

    她想笑,為自己又是獨自一人而笑,可她笑不出來,甚至她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她緩緩爬上梯子,想把梅兒碧放下來,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迷濛,擋住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繩子的位置。她無法克制指尖的顫抖,無法克制自己身子的顫抖,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淋雨的關係。

    「小姐。」一雙溫暖的大手覆上潔兒冰冷的小手,一使力,將她的身子拉離階梯,往後靠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摩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伸手抱住她,直覺的、下意識的,他不希望看到她哭喪著臉。

    「梅兒碧,不應該死在這兒的……」潔兒感覺到自己的唇在動,卻不知自己說了什麼。「為什麼我才出去一會兒,她就死了呢?」

    「小姐,傷心傷身,節哀。」摩根強忍著心中的悲憤安慰著潔兒。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問上天為什麼要讓這個好女人死在女巫的陰影下。

    「節哀?」潔兒重複著,這字眼在好久好久以前也有人對她說過,她輕輕一笑,帶著濃烈的諷刺。「誰是這兒的民事官?」

    摩根疑惑的看一眼潔兒,不明白她問話的意思。

    「先生,這個郡裡專門處理大小紛爭,包括確認某人是否為女巫,有權利將其處死的民事官是誰?」潔兒沒有耐心等摩根思考完畢。

    「是我,我就是這個郡的民事官。」摩根坦承,他暫時代理。

    「你!」潔兒先是震驚的睜大眼,而後沒來由的狂笑。

    「小姐,你沒事吧?」摩根不喜歡她的笑聲,一點也不。

    潔兒止笑,出奇不意的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足以讓摩根呼吸困難,一旁的莉亞及一干侍從們全讓潔兒的舉動嚇著了,但莉亞一回覆鎮定,馬上喚人上前去包圍住他們,要他們伺機救下摩根,雖然摩根可以自己脫險。

    「為什麼?」摩根一邊為自己爭取呼吸空間,一邊問,除非必要,他絕對不會對一個女流之輩動手。

    「你該死!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食古不化,可惡的迷信人類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

    潔兒激動難平的大吼,她討厭這兒,唯一可能幫助她回去的梅兒碧並不對她伸出援手,所以,她努力的適應這個世界,想著有一天或許梅兒碧會改變心意。她在這段期間相處之後,不知不覺對梅兒碧產生了感情,心想或許在這兒生活也不錯,可是,她的世界碎了,碎了,她卡在這個地方回也回不去,更無法往前走……可以引導她的梅兒碧死了,她回去的希望沒了,在這兒生活的意義也消失了,她該何去何從?

    歸根究柢,就是有巫師追獵才會造成今天的景況,她恨!她恨!

    「梅兒碧是人,她不是鬼,更不是魔,為什麼要這麼殘忍!」潔兒克制不住內心波濤洶湧,使勁地掐著摩根。「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不是我下令處死梅兒碧的。」摩根冷靜的為自己辯解,手捉住潔兒掐著自己的手,不打算再讓潔兒逞威。「我剛剛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嗎?」

    潔兒因摩根的辯解而閃神,摩根趁此機會拉開她的手,將她的手扳到她身後去,潔兒才想掙扎,便因摩根一記手刀擊在她的頸背而失去意識。

    「摩根,你沒事吧!」莉亞見危機解除,連忙沖上前去問。

    「我沒事。」摩根給嫂子一個笑容。「來人,將梅兒碧的屍體解下,昭告全郡,若是能揪出私自行刑者,黃金一袋。」

    語畢,摩根攬腰抱起潔兒。

    「摩根,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名村姑?」莉亞懷疑地望著摩根的舉止。

    「她無意的,只是過於傷心。」摩根望著潔兒的臉,心頭泛起一陣不知名的情緒。

    「而且,她的身份很特殊。」

    光看她對梅兒碧死亡的事實如此激動,便知她和梅兒碧一定有很深的關係。

    莉亞訝然地微張小嘴,這名身份特殊的女子是誰?竟然敢不要命的攻擊摩根。

    然而,等她回過神時,摩根已騎上塞斯帶著那名身份特殊的女人,消失在她的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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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潔兒緩緩睜開眼眸,一時有了錯覺,以為自己回到了二十世紀。

    回來了嗎?我回來了嗎?但當映入眼瞳的景像是她以往一年醒來每天都看到的熟悉屋頂時,挫敗的再次闔眼,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叫她在這兒生活還不如到地獄去算了!潔兒在心中任性的抱怨著。不過,她再怎麼抱怨,事實仍是事實,無法改變,她輕嘆口氣,回想起一切的事情。

    梅兒碧……

    「梅兒碧!」潔兒激憤的起身,但頭馬上因為她起身過猛而適應不良產生暈眩,她扶住自己快掉下來的頭,發出一聲低吟。

    「來,喝口水。」一個陌生的男聲及有力的扶持及時出現。

    潔兒不疑有他的喝下男人湊至唇邊杯內的水,喝完才覺奇怪,抬首一看,落入一雙湛藍眼眸中。

    藍眼睛……那個民事官!潔兒後知後覺的推開摩根,「走開!」

    摩根俐落地跳下床,拍拍身上的灰塵,一派優雅她笑道:「好一個潑辣的村姑。」

    「滾出梅兒碧的小屋!」她不會讓涉嫌殺死梅兒碧的人踏進來污染這兒。

    摩根因潔兒濃厚的敵意而略皺下一眉。「我沒有殺死梅兒碧,凶手另有其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一個村姑解釋,他覺得她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

    「殺死一個女巫哪用得著您親自動手呢?大人。」潔兒緊握拳,眸裡怒火旺盛,竭力克制自己一時衝動上前殺了這個可憎的民事官。

    摩根的藍眸黯了下,「你不要不分青紅皂白亂污衊人,梅兒碧和我情同母子,我不會害死自己的親人。」

    這個女人形於外的無言指控讓摩根不適,一個村姑竟敢如此膽大地挑釁他。即使是因為梅兒碧的死亡,他的權威也不容許人家挑戰。不過,太久沒有人這麼大膽,反而讓摩根產生興趣。

    潔兒因摩根語間幾乎聽不出的壓抑而愣了愣,想了想,她也有錯,的確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他,竟失了冷靜的頭腦,「我道歉,但是,你不能怪我對民事官的印象不好。」

    在英格蘭,不,到處都是這樣,只要一個告密,民事法官就會前來逮捕告密者口中所稱的女巫,像梅兒碧這樣的受害者,不計其數。

    「你這是以偏概全。」摩根見潔兒恢復理智,不再計較她的無禮。

    「那麼,你有線索查出是誰動用私刑嗎?」潔兒問。

    摩根再次挑起一邊的眉毛,再次注意到她並非用敬語,而是用同平輩一般的語氣。

    她,很奇怪。

    他的思緒轉到那個藥草籃子裡的信,連忙掏出來閱讀。

    潔兒見摩根不回答她的話,反而取出一封信來讀,有些疑惑,但她耐心的等待摩根回答她的問題,一邊打量著摩根。他穿著一件黑絨外套、黑褲、白衫,樣式簡單卻繡有複雜的花樣,且是上等質料製成,從他的穿著及氣質看來,絕非一般平民,可能是地主或是什麼貴族之類的人,但是他沒戴假髮,黑亮的頭髮往後梳固定用紅絲帶綁成馬尾,皮膚不見貴族般淒慘的白皙,反為小麥色,顯示他常在陽光下走動,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潔兒依稀可見到摩根左側的臉頰上有一道疤痕,癒合的情況不錯,至少不像電視電影見到的大惡人臉上總有個十字形的刀疤。

    摩根讀完信,難掩心中的訝異抬頭,正好和潔兒打量的眸光對個正著,潔兒迎視,並無女子應有不與男子的視線相對的規範。但此刻摩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叫什麼名字?」

    摩根突兀的問話讓潔兒遲疑了下,但她沒讓摩根等太久。「潔兒。潔兒.魏。」

    「潔兒.魏?」潔兒的姓讓摩根皺了下眉,這個姓聽起來像外國人,打量過潔兒的容貌才發現她的輪廓不似純正的英國人,看來是混血兒,而且她說話的腔調及口音很怪。

    「你是哪兒來的?」

    潔兒的眸子閃了下。「很遠很遠的西方來的。」

    總不能跟他說她是來自離現在好幾百年以後二十世紀的美國人吧!

    「梅兒碧說你是她送給我的禮物。」摩根考慮了下才將信中讓他驚訝的字句說出。

    「什麼意思?」潔兒不太懂摩根話裡的意思,梅兒碧不是才去世嗎?而且,禮物……

    用膝蓋想也瞭解那是什麼意思,梅兒碧怎可能……把她就這麼送給這個民事官……

    摩根看出了潔兒的心思,揚揚手中的信。「信上說的。」

    「信?」潔兒的眉頭皺緊了。

    「信。」摩根看著潔兒的表情,不知為何,覺得熟悉。

    「給我看看。」潔兒伸手跟他要信。

    「你懂?」摩根語氣中有強烈的質疑。

    「大人,我看得懂英文,會說流利的英文,會寫流利的英文,您……還有疑問嗎?」

    潔兒為他的質疑惑到一股火焰上衝至腦門。

    竟然看輕她,好歹她也是個靠敲鍵盤、搖筆桿為生的小說作者,差只差在寫的是現代英文。

    「很少有女人,尤其是村姑識字的。」摩根聞言也皺起眉頭,藍眸冰冷,他一再地容許這個女人挑戰他的權威,不代表他怕她,而她還變本加厲。

    潔兒瞇起眼,絲毫不為摩根冷凝的視線所動,她是個成熟見過世面的女人,不是十二、三歲那種少女,他休想這樣就壓制她。

    兩人對視良久,眼眸交鋒似有火花出現。

    久久,潔兒才以一個微笑化解沉默。

    「大人,與其起爭執,不如您將信給我看,不就分曉了嗎?」潔兒綠眸漾著挑戰的光芒。

    摩根直勾勾地凝視著潔兒,藍眸浮現接下挑戰的冷光,他沉默地將手中的信交給潔兒。

    潔兒接過來一看,就只見上頭寫滿梅兒碧的字跡:

    伯爵大人:

    或許您在看梅兒碧這封信時,梅兒碧已到天國和姊姊會合了。不必為我的死傷心,更不必為我的死免得憤慨,梅兒碧活到這把年紀,早該蒙上帝召喚了!只是梅兒碧一直在等一個人的到來,這個人,就是我送給您的禮物。

    她的名字,叫潔兒,潔兒.魏。這個禮物對您助益良多,梅兒碧已將生平所學全數教給潔兒,依她的能力,足以繼任我擔任大家的守護者。

    我希望您能發誓保護這份禮物,她的價值遠超過任何一個人。

    伯爵大人,這份禮物您已經沒有機會退還給梅兒碧了,我希望您能替我照顧她。

    您忠誠的梅兒碧潔兒難以置信的看完整封信,不自覺的捏緊信紙,可惡的梅兒碧!瞧她把她寫得多賤價,送給別人別人還不要似的!

    她……她怎麼可以……可以就這樣……虧她還為了她的死傷心難過,還想為她報仇,可她是怎麼報答她的?

    把她當成禮物硬送給別人,這個撈什子的伯爵大人,她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搞不好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咦?不對,她該想的不是這個人的長相,而是梅兒碧侵犯到她的個體自由。

    她跟梅兒碧前世一定有結仇。她老爹說過前世仇今世報的道理給她聽過,她一定和梅兒碧結過仇,所以這輩子在二十世紀活到二十五歲後,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代讓梅兒碧出賣她,一定是這樣的!

    她……她怎麼這麼倒霉!

    潔兒氣憤地咬著下唇,梅兒碧之死的傷心憤恨全讓這個新的消息佔據,「可惡!天殺的!他媽的!該死!……」

    潔兒粗劣的髒話教摩根皺起眉頭,他沒想到會在一個女人身上聽到只有船上水手才會罵出口的髒話。他幾乎可以看見潔兒身上冒出的火氣。

    「我絕對不要被塞給那個什麼伯爵!民事官,你可別將信上的內容洩漏出去,不然我會讓你見不到今天晚上的月亮!」潔兒失去理智恫嚇,向來壓抑著的火爆性格在梅兒碧的死及梅兒碧的信當導火線下全數爆發。

    摩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恐嚇是在這種情形,而他竟然只想大笑,一點兒怒氣也升不起。

    「你聽見沒有!」潔兒見摩根保持沉默,按捺不住的大吼。

    摩根回過神,盈滿笑意的藍眸加上抽搐的嘴角加深了潔兒蹙眉的動作,須臾,摩根在潔兒面前放肆的大笑。

    他在笑……潔兒不記得自己講過什麼好笑的話,她剛剛說的除了咒罵梅兒碧之外,就是威脅這個民事官,她沒講過什麼笑話。

    可是他在笑……好像一百年沒笑過一樣……

    潔兒不停的深呼吸,想冷靜自己浮動的心緒,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發過脾氣了,上一次她這麼生氣是因為上中學六年級時有個男同學把白玉項鏈扯掉,氣得她把那個男同學所有的隱私全查出來,公告全校,讓他當了好一陣子的笑柄。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不容易,摩根止住了笑,他輕咳幾聲來掩飾自己仍然旺盛的笑意,真不可思議,梅兒碧才去世,他沉重的心情竟因潔兒的存在而輕盈不少。

    這份禮物,果真有她的「功效」。

    「梅兒碧要你進城找的賽倫伯爵是何人,你可知道?」摩根面色一正問。

    「回民事官,不知道。」潔兒以這樣的言語來抗議剛剛摩根不禮貌當著她的面笑她。

    等等,賽倫伯爵……潔兒的臉色凝重了起來,難不成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差點被梅兒碧推入火坑?可惡!她什麼時候這麼好騙來著?竟然連這點把戲也看不出來,她開始要懷疑自己的智商是否有減退的現象。

    「聽著,我不管那個賽倫伯爵是什麼人,那不關我的事,我嚴正的警告你,你要是敢將我的行蹤洩漏半點出去,我就要你的命。別看我是個沒力氣的女人,梅兒碧的本事我每一樣都學會了,我隨便在你的食物裡下個毒,包準你無痛覺的死去。」潔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著只要這封信被湮滅,再讓眼前這個倒霉的民事官封口,一切事情就會風平浪靜。

    她將來的生活將會踏上尋找回家路途的旅程中,而非當個貴族的玩物。

    面對潔兒再一次的威脅恐嚇,摩根忍俊不住再次大笑,但他努力地維持面無表情,「你可知你是在恐嚇一個發誓要維護政府法律的忠誠之人?」

    潔兒不屑的笑了笑,冷哼:「自古以來,貪官污吏不勝枚舉,我不以為我真能相信你是個忠誠之人。」

    摩根眼前一亮,這個村姑,不,這個女人來歷到底是……她說的話和舉止都很怪異,但吸引他的視線,不過,她似乎一點也沒發覺自己的行為在旁人眼中是多麼奇怪。

    「很遺憾,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摩根鎮定自若的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

    「什麼意思?」潔兒不滿的蹙眉。

    「因為我就是賽倫伯爵。」摩根緩緩說出自己的名號,明白這將會造成潔兒多大的反應。「也是梅兒碧送上禮物的人。」

    果然,潔兒先是睜大那雙綠眸,然後像是看到瘟疫一般往後跳離他一大步,但不小心撞到梅兒碧的放置藥草的木櫃,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啊!」

    摩根見狀連忙上前「拯救」她,誰知,整個人因而壓上她。

    兩人的身子無縫的貼合,藍眸和綠眸相對,一抹奇異的感覺流竄,他們的心思霎時被定住,沒人想到要移動或者起身。

    此時,一名僕役進入小屋,單膝跪地。

    「爵爺,我們已將梅兒碧的遺體安葬且……」他話說到一半抬頭,正好看見伯爺壓在一名女子身上,看起來他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啊,爵爺,小的不知……」

    他隱去話尾,言語間的曖昧濃得百里之內都嗅得到。

    摩根遏制翻白眼的衝動,明白僕役已誤會他們的情況。「我知道了,去吧!」

    「遵命。」僕役低著頭起身,轉身出屋之前還偷瞄了眼仍然躺在地上,幾乎成了礦物的潔兒一眼才出去。

    「這下就算我要放你走也不行了。」摩根明白僕役這一走,不消一刻鐘,全城的乃至全郡的人都會知道他──賽倫伯爵在梅兒碧的小屋內跟一個女人躺在地上做那檔子事。

    他要是提不出一個足以蓋過事實的理由,潔兒就別想在諾頓郡被當成潔身自愛的良家婦女。要是放了潔兒走,這個不是事實的事實將會成為事實。唉!摩根的心又蒙上了一層陰影,身為一個君子及廉潔的軍人,他不能讓一個女人就這麼毀了。

    潔兒還沒從民事官就是賽倫伯爵,也就是那個梅兒碧將她出賣的對象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所以,對方才發生的事一點感覺也沒有。

    「綠眼睛,你必須跟我回去。」摩根彎下身拉起潔兒,一邊宣告。

    「為什麼?」潔兒好不容易才清醒,甩開摩根扶持的手,冷聲問:「我要待在這兒。」

    「你是梅兒碧送給本爵的禮物,當然得跟我回去。」摩根擺出主人的姿態。

    「我才不要當你的禮物,找別人去吧!」潔兒理理衣裙,指指門口。「爵爺,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請回。」

    摩根瞇起眼。「梅兒碧已經把你送給我了。」

    「那是梅兒碧一相情願,與我無關。」潔兒雙手交抱胸前,撇清一切,置身事外。

    「綠眼睛,你是梅兒碧的什麼人?」摩根冷淡的表情看似無痕,但藍眸裡的怒火卻熊熊地燃燒著。

    「什麼人也不是。」潔兒否認得快。

    「既然什麼人也不是,為什麼你趕我出去,這兒可是梅兒碧的小屋。」摩根露出貴族專有的優雅笑容。

    潔兒一愣,隨即皺起眉,該死,讓他擺了一道。「不過,算起來她跟我情同母女,又如同朋友,她死後,我這個情同女兒的人,也該為她守墓。」

    「那麼聽母親的話才是好女兒吧,綠眼睛?」摩根得意的宣佈。

    潔兒一聽,方知自己一腳踩進摩根布下的陷阱裡。

    「那又怎樣?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梅兒碧沒有問過我就把我當成禮物送人,我不能接受。」潔兒綠眸圓睜。「您可以走了,以後別再來,我沒有梅兒碧那麼好客。」

    「梅兒碧把你送給了我,你現在的主人是我。」摩根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執著於眼前這名來歷不明的女子,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接受這個梅兒碧送上的玩笑性質的禮物,但梅兒碧的禮物既然送上了,他沒有道理不收。

    「我不是奴隸!」潔兒因為摩根的用語而反彈。「給我滾!」

    「你叫我滾?」摩根的藍眸危險地瞇起,壓低聲音反問。

    「我管你用什麼方式離開,總之,走就對了!」潔兒不想再跟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說話。

    「很遺憾。」摩根臉色沉下幾分,聲音更是低了許多。「你是梅兒碧送的禮物。而我,接受了,你必須跟我走。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乖乖地上馬跟我回城;第二,把你五花大綁帶回城,這兩種方法你可以選一種。」

    他受夠這個女人無禮的態度了!

    潔兒眸裡冒出火花,直視同樣冒著怒火的摩根。明白自己是真的惹怒了這個貴族,他是當真的,要是她……

    潔兒一握拳,她兩個都不要!憑什麼她的生活必須讓人控制,好端端的為什麼冒出一個「主人」,主人?她想了就噁心。

    「很抱歉,我兩個都不選。」潔兒說完馬上發揮在校短跑健將的功力──拔腿就跑。

    摩根沒想到潔兒會野到這種程度,見她跑出小屋,他冷冷的笑著。

    她以為他是白活的嗎?

    不消一秒,摩根也追出來,問過僕役們潔兒的去向,便騎上塞斯追了上去。

    潔兒跑呀跑,跑到最後因腳讓裙子一絆,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前一倒,趴在地上,潔兒沒力地翻身,把自己翻到正面就懶得動了。

    跑到這兒,那個臭伯爵應該不會追上來吧!無論他腳程有多快,也應該沒快到她這種程度,所……所以……她應該可以放心的休息一下吧!

    她實在搞不懂這個人心裡是怎麼想的,明明她拒絕了那麼多次,一次比一次明確,他為什麼就是死守著梅兒碧信上說的話呢?

    難道是因為看上她的美貌?

    潔兒皺起眉,覺得忽然吹過來的風聲在嘲笑她這麼誇耀自己。

    她承認自己長得不是像莎朗.史東、妮可.基嫚這一類的明星,但好歹也能看,走在路上還不會有人當場嘔吐。她全身上下就只有這張面皮稍微可看,其它的依他這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怎可能看出來?

    算了,別想了,再想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一聲近在眼前的馬嘶聲響起,潔兒睜開眼,就見塞斯那雙圓圓的眼睛在看她,她嚇得整個彈坐起,因而看清了坐在塞斯背上的男人。

    「女人,總算找到你了。」沒想到她逃命的速度倒是挺快的,追了近半個森林才追上她。

    潔兒才想起身再跑,「咻!」的一聲,一條馬鞭瞬間纏上了她的腰。

    「你……」潔兒還來不及說什麼,一下子就被拉上塞斯的背,還來不及掙扎,她的手就被繩子套住。

    然後,她來不及意識到事情如此快速的轉變,就因塞斯的疾奔三魂七魄嚇走了一半。

    「放我下來……嗚……」潔兒吼到一半便讓痛楚吞噬,該死,她去咬到舌頭還喝了滿嘴風。

    摩根低頭望一眼暫時無法說話的潔兒,微微一笑,驅趕塞斯加速。

    這只自大的沙豬!可惡的貴族!混帳民事官!不是人!變態!

    潔兒滿腔怒火怎麼也不敢發洩,深怕自己一開口又去咬到舌頭,只好用怨忿的目光看著摩根,在心底大罵,略微降低自己忍得快內傷的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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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莊園內一如往常的平靜,今天,更多了股哀傷的氣氛,但這氣氛並未在莊園內籠罩過久。

    「夫……夫人!」管家約翰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進入起居室,與他平常優雅的行徑迥異。

    「約翰,什麼事這麼慌張?」莉亞嫁來這兒這麼久,還沒見過約翰有任何失常的行為出現。

    「約翰,你是不是大白天見鬼了?」莉亞身邊一名身著襯衫,馬褲,足蹬一雙上好皮革制的鞋,年齡約莫十五歲的男生笑問。

    他是大衛.威爾,再三年便可接任諾頓公爵之位的公爵之子。

    「請夫人和少爺見諒,約翰實在是太震驚了,約翰長到這個歲數,從未見過摩根少爺……不,伯爵大人有這樣的行為,說這樣的話……」約翰順了口氣後才驚訝的開口,緊接著,他愈說呼吸就愈急促。

    「慢慢來,約翰,這兒沒人命你說話這麼快。」大衛取笑,難得見老管家會在除了他惹禍之外的時間露出這樣的表情。

    「大衛。」莉亞輕聲斥責。「約翰,有話慢慢說。」

    「是,夫人。」約翰穩下心思,才要開口,身後就傳來摩根的聲音。

    「約翰,我當你跑哪兒去了,原來在這兒。」摩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起居室門口。

    「叫人準備熱水,清出一間客房……算了,就我隔壁的房間好了,我們有『貴客』。」

    「是,爵爺。」約翰朝摩根行個禮,再向莉亞及大衛行個禮才前去執行摩根下的命令。

    「摩根叔叔。」大衛一見摩根,堆滿了笑容叫著,才想上前給叔叔一個擁抱,就讓母親伸手攬下。

    摩根回以一個淺笑──非常勉強的──只因他沒什麼餘力再去管他的禮節是否合宜。

    「摩根,咱們的貴客現在何處?」莉亞的眼睛可沒壞到忽略摩根肩上扛的人。

    一個髒兮兮的人,看樣子他似乎昏了。不,不止是摩根肩上的人髒兮兮,連摩根自己也難倖免。

    摩根聞言笑了笑,拾拾扛在肩上的人,「就是她。」

    「她?」莉亞張大小嘴,隨即因自己的失態而合上,露出一個合宜的微笑。「伯爵真愛說笑。」

    那個全身髒透的人,是女的?怎麼一個好好的女人家弄成這副德行?

    摩根聽了莉亞的話只是微微牽動唇角,不是他沒禮貌,而是禮教全讓肩上這個女人給磨光了。

    「請容我先行告退。」摩根朝他們母子倆輕輕頷首便往樓上去了。

    留下莉亞和大衛面面相覷。

    「母親,我上樓去看看。」大衛朝母親一個行禮後便沖上樓去。

    沒多久,一陣騷動透過天花板傳達至起居室,莉亞皺起眉頭,優美的提起裙子也往樓上去一探究竟。

    「好好替她清洗一番。」摩根丟下肩上的潔兒,命令女僕後便往隔壁房去。

    這個該好好打一頓的女人,原以為塞斯已經讓她得到教訓,沒想到她一落地又跑開,弄得他跟著她跑了一會兒才捉住,她又一路劇烈的掙扎,他一氣,才把她扛上眉,讓她一路掙扎的回到莊園,最後看來她是沒力了,到現在都沒動過一下。

    「不知道爵爺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個髒兮兮的女人。」女僕甲小聲的說著,一邊為潔兒脫下衣服。

    「是啊!不過肯定不是什麼貴族婦女。」女僕乙也跟著嚼起舌根,從潔兒身上穿的衣料就可知她極可能是平民。

    但是一個平民值得爵爺付出這麼大的精力帶回來嗎?

    兩個女僕面面相望,誰也沒將心中所想的說出。

    潔兒快累死了!

    她從二十歲開始就再也沒跑過那麼久,也沒被一匹馬搞得亂七八糟,更沒讓個人扛上肩過,她沒力再掙紮了……直想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大睡一場,然後忘了這場惡夢──由梅兒碧引起的惡夢。

    可是,為什麼會有兩隻蒼蠅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叫個不停的擾她安眠呢?

    潔兒張開眼簾,看清是兩個身著電視上僕人服裝的女人在她身旁,但為什麼她眼前會冒起一陣又一陣的白煙呢?而她全身都覺得一陣陣的熱氣竄入四肢百骸,舒緩了她的疲累。

    她勉強自己在舒適中睜開眼睛,只見自己全身赤裸裸地泡在一個大木桶內,而這兩個剛剛她以為是蒼蠅的女僕正在幫她洗澡。

    真好,洗澡……洗澡?洗澡!潔兒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兩名女僕則因潔兒突然動了起來而同聲驚呼。

    「你們……我……」潔兒想起身,但一想到自己沒穿衣服又進木桶內。

    「小姐,我們在替您梳洗。」女僕甲最先恢復鎮定,向潔兒一個彎身。

    雖然心中認定潔兒是平民,但能讓伯爵帶回來且以禮待之的只有她一個,所以非得小心不可。

    「梳洗?」潔兒疑惑的重複,綠眸子因熱氣而蒙上一層氤氳。

    「是的,梳洗。」女僕乙肯定的回答。

    「哦。」潔兒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點下頭,怎麼……她剛剛不是在逃跑嗎?怎麼才一下子她就身在木桶中了?

    算了,難得有熱水澡可以洗,還是先享受完才思考吧!潔兒才想用手舀水,卻見兩名女僕仍蹲在自己左右邊,她的動作停止。

    「呃……可以請你們離開嗎?我想洗澡。」潔兒尚保持禮貌。

    兩名女僕互視,「可是,爵爺吩咐我們替您清洗……」

    「我自己來可以。」潔兒打斷她們的話,語末還露出一個笑容。

    「可是……」她們兩個遲疑的互望一眼,雖然她們很樂意有機會可以偷閒,但伯爵人就在隔壁房……

    潔兒看出她們的為難,但她不習慣讓別人看到她的身體,更不習慣別人這麼瑣碎的伺候,「這樣好了,你們出去站在門口替我守門,要是我有需要就叫你們,如何?」

    兩名女僕聽出潔兒話中的命令意味,點頭起身一福,一同到門口去守門。

    潔兒等門合上之後才安心的噓口氣,也才有餘力來打量這間房間。

    房內的擺設比一般人家奢華,光看那張床的木頭就知道這張床的價值,遑論其它小地方,潔兒舀起水來潑潑自己的臉,注意到水面上飄著幾片玫瑰花瓣,而水也因花瓣而泛著香氣。

    這兒應該是那個伯爵的宅邸。潔兒久久之後下了這麼一個定論。

    可是,為什麼?

    照理說,她應該是被囚在牢房裡才對,因為她對一個貴族出言不遜又忤逆他的命令,挑戰他的權威,應該是在被處死的邊緣才對!亨利八世在脫離教廷時不是有個叫什麼湯瑪斯.莫爾,那個寫烏托邦(Utopia)的傢伙,反對亨利八世脫離教廷而被處死嗎?

    他還是亨利八世的寵臣呢!而她現在的處境就只是一個平民,誰知道這個伯爵兼民事官的人不會公報私仇,難不成,這澡洗完後就處死?

    潔兒愈想背脊愈涼,不會的,貴族沒這麼不講理,她在書上讀到的貴族是……是跋

    扈無禮,受過訓練的……披著羊皮的狼……

    尤其是時代愈久的貴族愈沒開化。

    不行,她還想回家去呢!不能就這麼死在這兒!早知道剛剛就跑遠一點。

    天啊,誰來告訴她怎麼結束這一場夢?怎麼她這場夢作了一年之久,非但沒醒還淪為一份禮物!潔兒失了冷靜,一連串的打擊讓她想好好的大哭一場。

    不行,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她得想個法子。

    想法子,魏潔兒,你得想法子逃開!

    潔兒慌忙起身,抓了置於床尾椅上的衣裙隨意穿上,就想爬上窗戶依著窗外那棵大樹逃出去,豈料,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很順利時,一個力道將她拉離窗口。

    「啊!」潔兒一聲低呼,直想再接近窗口。

    「你敢再給我動一下試試看,女人!」摩根壓迫感十足的吼聲傳入她的耳內,大聲得潔兒得捂起耳朵才舒服一點。

    這個女人到底要闖出多少事情才肯罷休?摩根怒氣衝衝的想著,要不是他換好衣服出來看見女僕守在門口,感到不對勁,馬上衝進房來,她不就被摔死了?想爬窗遁逃也不看清那棵樹雜窗戶有兩個手臂寬,這一跳,不死也半條命去了。

    一想到這個女人的死狀,摩根不禁想狠狠的打她一頓屁股。

    該死的梅兒碧,什麼不送竟送個麻煩女人來給他,還擺明了說是遺言,讓他想退也退不了。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梅兒碧要將這個麻煩送給他了!原因是要他照顧她!天啊!要託孤直說不就行了,還說什麼禮物,弄出這一團亂誰該收拾?

    「爵爺……」兩名女僕一見潔兒想逃跑,也同時在心中捏了把冷汗──為她們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放心。

    「先出去!」摩根要好好的教訓這個不受教的野女子。

    「是。」兩名女僕福了福,連忙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大衛迎面而來,見她們倉皇的表情,好奇的問。

    「少爺。」她們倆同時行禮。

    「免了,免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衛遺傳了父親的黑髮、藍眸,輪廓也完全承自父親,因而看起來和摩根有三分相似,不同的是大衛的輪廓較柔和較女孩子氣,或許是尚未成年才顯得如此中性,眼角的笑紋同時顯示他是個笑口常開的少年。

    「回少爺。伯爵,伯爵他……和那名他帶回來的女子正在房間裡,而那名陌生女子似乎想跳窗逃走。」

    「哦?」大衛藍眸閃了閃,朝她們露出一個笑容。「好了,去做你們的事吧!」

    「是,少爺。」兩名女僕以跑百米的速度離開,只因她們從沒見過摩根發這麼大的脾氣。

    大衛在她們走開後躡手躡腳的靠近房門,將耳朵貼上門板,想得知裡頭發生的事。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二樓?」摩根緊抱著潔兒的腰,讓她整個人落入他的箝制中。

    潔兒拚命的掙扎,想脫離摩根的掌握,但這非但沒用,反而惹來摩根的手摸上她的胸前,另一隻手則緊纏著她的腰身。

    「你……」潔兒停止掙扎,因為她感受到摩根炙熱的慾望正抵著她柔軟的曲線。

    「我是個男人,女人,別以為你這樣不停的掙扎不會引起任何反應。」摩根極力抑止因潔兒而生的慾望,聲音啞了幾分。

    「對……對不起……」潔兒紅了臉。「你可以放我下來的……」

    「然後讓你逃開?」摩根低笑幾聲,就近在潔兒耳邊,讓她臉上的溫度更上升幾度。

    「我保證不逃開,你放開我。」潔兒做出保證,她也累得沒氣力再逃了。

    摩根保持著沉默,顯然並不相信潔兒的說詞,她是他這輩子見過精力最旺盛、體力最好,也最頑固的女人。

    「你以為經過剛剛的折膽,我還會有力氣?」潔兒再次保證。

    摩根低頭看她,對上她那雙綠眸,放鬆力道,但是沒讓潔兒離他太遠,以免她再次逃跑。

    「好了,我想我們必須談一談。」摩根如是道。

    「談?」潔兒疑惑的挑眉,他們之間似乎沒什麼好談的,除了梅兒碧的惡作劇。

    摩根看出了潔兒的想法,「沒錯,我們要談的,就是梅兒碧的惡作劇。」

    潔兒直盯著摩根,等他開口,既然他們冷靜下來,那用文明的辦法談談也好。

    「梅兒碧在信上說把你送給我當禮物,這句話的意思,是將你託付給我,免得你一個人遇上什麼危險。」

    摩根的話讓潔兒微皺下眉。「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梅兒碧在想什麼?她應該知道她根本就不屬於這兒,她總有一天會回去自己的世界,只是時間早晚罷了,她會留在這兒只是因為梅兒碧可能可以幫她,沒想到梅兒碧死了,她唯一的指望沒了。她也只好自己找,等到她找到回去的方法,她會瀟灑的向這個時代說再見。

    梅兒碧怎麼會想出這麼奇怪的主意來……套句這個伯爵說的話,保護她?

    「我想梅兒碧並未對你解釋過狀況。」摩根鄭重其事的說。

    「什麼狀況?」潔兒不解,但態度跟著摩根而謹慎起來。

    「四年前,梅兒碧的姊姊梅莉被鄰郡的人以女巫的罪名處死;四年後,梅兒碧被人吊死,而她生前唯一接觸的人就只有你,難保不會有人拿你當女巫,進而殺死你。」摩根仔細的分析狀況,想要潔兒瞭解。

    「梅莉是被鄰郡的人殺死的?」潔兒推敲了下。「那麼,梅兒碧是不是也可能是被鄰郡的人……」

    「這兩起案子我都沒實據可以說是他們幹下的。」摩根臉上有一閃而逝的寒意。

    就算有嫌疑仍然不能定罪,應該視為無辜。潔兒看出摩根為此而深深自責。不明所以,她的心因而緊縮了下,她反抱住摩根,拍拍他的背。

    「放心。有一天真相會大白的。你毋須自責。」潔兒柔聲道。

    摩根一愣,沒人看得出他隱藏在表面下的自責,這名女子竟然……

    潔兒抬頭看著摩根,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因而放開他,「然後呢?」

    摩根竟有股衝動想在潔兒離開自己時拉她入懷,但他沒有,「因此,我希望你能留在城內,接受我的保護,暫時接替梅兒碧的工作,梅兒碧說,她將該教的全教給了你。」

    摩根並未說「禮物」這字,因為他發現潔兒非常排斥被當成物品送來送去。

    「我不會有危險的,我並不打算留在這兒……」潔兒話說到一半整個人頓住,因為摩根的表情十分嚇人。

    「城裡需要一個醫者。」摩根只給了潔兒這個理由,而這個理由有很嚴正的命令意味。「而且,你能去哪兒?」

    他沒說出口的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子能一個人上哪兒去?

    「城裡有很多醫者。」敢情他是當城裡只有梅兒碧一個醫者,其它的全死光了?

    「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只要能找到一條路回家,我什麼龍潭虎穴都會去。」

    「回家?」摩根記起她說她是從很遠很遠的西方來的。

    「是的,回家。」回去二十世紀。

    「如何回去?」摩根再問。

    潔兒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她無言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她的家遠在未來,而她該死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卡在這兒。

    久久,潔兒才小小聲的說:「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一醒來就在梅兒碧的小屋裡,什麼也不清楚,什麼也不能做。」

    摩根瞭解自己踩到了潔兒的痛處,看她這樣,他遠比較想看之前她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綠眼睛,聽著,我……」

    「好吧!我答應你留在這兒一陣子。」潔兒突然下了決定。

    「啊?」摩根訝異,她剛剛還說……

    「其實跟在梅兒碧身邊一年,我很清楚居民有多信任梅兒碧的醫術,另一方面,我也想捉出殺害梅兒碧的凶手以慰她在天之靈。我想,梅兒碧就這樣死了,誰都會為她抱不平。」潔兒微笑著解釋。

    摩根不曉得如何給心中的釋然做一個解釋,但他露出一個歡迎的笑容。

    「綠眼睛,以後就拜託你了。」

    「為什麼叫我綠眼睛?」潔兒到現在才發現自已被改了名,她微蹙起眉。

    「綠眼睛很好聽,不是嗎?」摩根笑了笑,姿態自然地反問,好似這個名字就是潔兒的名字。

    「我叫潔兒.魏,不是綠眼睛。」什麼綠眼睛,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被叫綠眼睛,好噁心。

    「潔兒?好拗口,我還是比較喜歡綠眼睛。」摩根笑意盎然地望著潔兒那雙幽綠的眸子。

    「可是我不喜歡,聽著,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你叫我綠眼睛,不然,我立刻就走,不管這裡有多需要一個醫者,也不管殺梅兒碧的凶手。」潔兒威脅道,怎麼這個伯爵前一刻還正經嚴肅地同她談事,下一刻就變成這樣。

    摩根望著潔兒橫眉倒豎的俏模樣,不自覺地彎起唇角,連帶地,蔚藍瞳眸閃著笑意,使他的臉部線條相對柔和,看得潔兒不悅地揚眉,但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最後,在她的努力之下,她略微脅迫性地低吼:「總之,不管怎麼樣,你要不就叫我潔兒,要不就連名帶姓的叫,不要隨便把一堆怪模怪樣又噁心至極的稱號冠在我身上!」

    「那麼潔兒,請你喚我的名,摩根。」摩根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竟然說了這樣的話,不過,說出口的話無法收回,只好順其自然。隨之,他在心中加上一句:還是綠眼睛好聽。

    潔兒這才大方的笑笑,「好的,摩根。」

    摩根呆了呆,她的笑容有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魅力。「呃……」他輕咳一聲,「我想,有必要向大家介紹你。」

    而且,為了保護她,有必要撒一點小謊。摩根心思縝密的考慮到一些細節。

    他伸出手,帶著一抹淺笑迎接潔兒。

    潔兒也站起身,走近他,這才發現他有超過八呎的身高,而她這只有五呎四出頭的身高,站在他身邊略嫌嬌小。

    她不自在的低下頭,該死,她沒事心跳這麼快做什麼?

    摩根牽引著她來到所有人面前。

    「這位是潔兒.魏,我們威爾家的遠房親戚,因居住的地方有瘟疫而前來投靠我們,在途中生了病,所幸梅兒碧救了她,直到今日才得以安然出現。」摩根的介紹詞讓潔兒皺起眉,疑問地望著他。

    「你好,我是大衛,未來的諾頓公爵,摩根叔叔的侄子。你好漂亮,當我的新娘吧!」大衛頭一個上前拉住潔兒的手,而且一開口就是求婚。

    大衛的話讓莉亞翻了翻白眼,摩根當場呆住,眾僕役們拉長耳朵想知道潔兒怎麼回答。

    「大衛,別開玩笑。」莉亞出口制止大衛的舉動。

    「我才不是開玩笑。」大衛是真的覺得潔兒很漂亮,想娶她當妻子。怎麼說,潔兒比克萊兒.雷格那個黏人的女人好多了,他喜歡潔兒的冷靜,聽到他當場求婚,竟然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很抱歉,我拒絕。」潔兒鎮定的拒絕大衛的求婚。

    她的回答讓所有人鬆了口氣。

    「為什麼?」大衛不高興的質問。

    「因為我不認識你,也不瞭解你,還有,我對你沒感覺。」潔兒說著說著,微牽唇角算是響應。

    「沒關係,反正你會待在這兒,我們有的是時間培養感情。」大衛捉著潔兒的手想要抱住她,潔兒反應靈敏,往後退一步讓他撲個空。

    「好啦!」摩根一個箭步站到兩人中間,隔開他們。「潔兒將會是諾頓城內接替梅兒碧的新醫者。」他低頭對潔兒說:「或許你會想休息一下。」

    潔兒點點頭。「謝謝。」

    摩根只以微笑回答。

    「我來帶我們的客人上樓。」莉亞朝潔兒點頭微笑,和善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潔兒因莉亞親切的笑容而綻開笑顏,原本殘留容顏上的冰冷盡失,她的笑如春風般拂上每個人的心。

    「潔兒,別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喲!」大衛覺得驚為天人,當場就將潔兒訂下。

    潔兒不作任何表示的跟著莉亞上樓去。

    摩根望著潔兒的背影,再看看大衛誓在必得的神情,不知怎地,心頭怪怪的。

    厚重的雲層教陽光劃開,投射在讓雨水洗禮過的大地上。

    於是,潔兒展開了她在這兒生活的另一頁。

    「這位是潔兒.魏,我們威爾家的遠房親戚,因居住的地方有瘟疫而前來投靠我們,在途中生了病,所幸梅兒碧救了她,直到今日才得以安然出現。」

    摩根的介紹詞,潔兒一直到現在都還很納悶。潔兒漫步在庭園內,輾轉來到亭台前。

    那天,摩根依言將地介紹給莉亞他們,但介紹詞卻讓她百思不解。她是平民,直接介紹平民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的把她和他家扯上關係呢?

    「綠眼睛,跟我來!」摩根騎著塞斯突然出現在花園中,對著想得出神的潔兒如此說道。

    「啊?」潔兒因為摩根沒頭沒尾的表現顯得反應不過來。

    「帶著你的藥袋,快!」摩根拾指安置於潔兒身邊的藥袋。

    「哦!」對於情況仍不甚瞭解的潔兒,匆匆抬起藥袋拉住摩根伸出的手,這回,她被拉到摩根前面側坐。「摩根?」

    潔兒非常不習慣側坐,這樣她會跌下去的。

    「這回你得這麼坐。」摩根沒有跟潔兒解釋理由,將塞斯掉個頭便策馬狂奔。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間民房前,一群居民正聚集在房子前面。

    「爵爺,爵爺來了!」其中有人見到摩根,喊出聲。

    屋裡馬上跑出一名婦人,朝著正扶著潔兒下馬的摩根行禮,焦急的說:「爵爺,您可得救救我們家老麥!」

    摩根驅前扶起那名婦人,安撫地微笑著。「放心,我帶了醫者來。」

    「可是我們家老麥只讓梅兒碧醫治,只吃梅兒碧給的草藥,可是梅兒碧她……」婦人隱去話尾,往摩根身後探去,只見潔兒一人,哪來的醫者。「爵……爵爺,醫者呢?」

    摩根伸手要潔兒走近。「她就是醫者。」

    「她?」眾人驚呼。「一個女孩兒?」

    所有人耳語了起來,內容不外乎是「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是醫者」,「爵爺是不是帶錯了人」之類的話。

    「爵爺……」婦人難過的表情,明顯的訴說這樣一個女子怎可能醫好她家老麥,而且這個女人看起來就知道是混血的。

    潔兒看出了眾人不信任,深吸口氣。「何不等我診療過了老麥先生再來定奪我是否是個醫者?」

    「爵爺……」婦人遲疑著,看得出來她連想讓潔兒入屋的意願也沒有。

    「麥太太,潔兒是梅兒碧的學生,梅兒碧會的全教給了潔兒,若是你還在遲疑的話,只怕老麥……」摩根開口為潔兒的身份加了一點保證。

    「可是……」麥太太仍是不敢將先生的命交在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八歲的年輕小姐,但屋內傳來的呻吟聲讓她不得不痛下決定。「潔兒小姐,拜託你了。」

    潔兒面無表情的點一下頭。「我盡力而為。」

    她從來沒有實戰經驗,算他倒霉。

    麥太太領著潔兒與摩根進屋,留下眾人猜測這個新的醫者的技術及老麥的存活率。

    「老麥,你忍著點,爵爺帶醫者來了。」麥太太領他們進到一間房裡,床上躺著一名不斷呻吟的男人。

    「除了梅兒碧,我誰也不要。」老麥痛得冷汗涔涔,但仍嘴硬的要已經上天堂去了的梅兒碧來醫。

    「那你留著這條命到天國去找梅兒碧醫好了。」潔兒冷淡的開口。

    老麥聽到潔兒的話語,忍著痛睜眼想看看聲音的主人。「珍妮,這個女人是誰,趕走她!」

    「老麥……」麥太太連忙拍拍丈夫的背。「她是前來醫治你的醫者。」

    「什麼?」一向就是大嗓門的老麥這會兒叫得更大聲。「女人!我不要!一個女人能把我醫好才怪!」

    潔兒因老麥話中的輕蔑而沉下臉,綠眸像覆上一層霜般冰冷。「梅兒碧也是女人,你怎麼肯讓她治?」

    「那不一樣!梅兒碧的醫術大家有目共睹,你一個小女孩懂個屁!」雖然受傷,但老麥的舌頭顯然完好,這是潔兒不用診斷就非常肯定的一點。

    「很遺憾,你現在就只有我這個小女孩一個選擇。」潔兒坐上床沿,老麥、麥太太和摩根同時訝然睜眼。

    她……一個女人怎麼就這麼爬上一個有男人的床?

    她有沒有一點道德概念?

    「綠眼睛……」摩根才想叫她下來,就讓潔兒叫了過去。

    「摩根,麻煩你一下。」

    「嗯?」摩根依言上前。

    潔兒左看右看,看得老麥心慌。

    「看什麼看!」礙於摩根在場,老麥吼得沒什麼威力。

    潔兒牽動一下唇角,「摩根,你壓住老麥先生的腳,麥太太。」

    發呆中的麥太太驚醒。「啊?」

    「麻煩你按住老麥先生的左肩。」潔兒沉穩的命令讓麥太太不由自主的遵從。

    「女人,你想幹什麼?」老麥不信任的質問潔兒。

    「我有名字的,老麥先生。」老麥驚恐的望著潔兒小小的手拉住他粗壯的右臂。

    「你……你要干什麼?」老麥的聲音開始軟弱。

    「你……會不會有事啊?」麥太太同樣緊張的問。

    潔兒沒有回答,只道:「壓緊了。」

    「哦。」麥太太不由自主的答應。

    摩根也壓緊老麥的雙腳,一邊觀察著潔兒,內心同樣緊張,不過,他是為潔兒緊張。

    潔兒用力地將老麥的右臂一拉,「喀!」的一聲伴著「啊!」

    老麥的慘叫聲驚動了全城,潔兒再一推,「喀!」的一聲,也伴著「啊!」

    老麥又是一聲慘叫,這次棲在城內的鳥兒紛紛飛向天空,以為有什麼事發生。

    麥太太一見丈夫痛極的叫聲,不由得對潔兒產生怒意,一個揚手,潔兒來不及躲開,五道鮮紅的掌印就這麼直直地印在潔兒頰上。

    「你這算什麼醫者!」

    「綠眼睛!」摩根連忙扶住整個人往一旁傾倒的潔兒,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火氣直衝上腦門,語氣如冰地吐出:「麥太太,你怎麼可以打她!」

    麥太太一愣,吶吶的喚著:「爵……爵爺……」

    她從沒見過待人溫和的伯爵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她……老麥……」

    摩根藍眸如雨道冰箭直射麥太太,凍得麥太太只能僵在原地,不得動彈。

    「綠眼睛,潔兒,你沒事吧!怎麼樣了?」摩根搖搖懷中的人兒,擔心的詢問著。

    一道血痕沿著潔兒的唇角滑下,瀏海遮著她的眼睛,看不出她淡漠的表情下有什麼心緒浮動。

    「綠眼睛!」摩根因得不到潔兒的響應而急躁起來,低頭望著她頰上的五道指即,心不由得跟著抽了一下。

    「……我沒事。」潔兒小聲的回答,每講一字,她的臉頰和嘴角就跟著痛上一遍,她抬起眼,眨眨疼出淚來的眼想讓視線更清楚些,寒颼颼的綠眸盯著老麥,因適才妻子打了她一巴掌而忘了肩膀的痛的老麥不禁吞了吞口水,看樣子這個女人很得爵爺的心,而且她的氣勢好可怕,珍妮會不會因為打了她一巴掌而被判刑?「還有,別叫我綠眼睛。」

    摩根聽到潔兒命令的口吻,反而欣喜地將她摟得更緊,潔兒雖然想推開他,但她現在無暇顧及摩根的行為。

    「你動動你的右肩看看。」潔兒勉強穩住自己的聲音,下意識地,她捉緊摩根的手臂。

    老麥不敢不從,但這一動,才發現原本疼極了像被地獄的火烤過一樣的右肩已經不痛了,可以活動自如。

    「我好了!不痛了!」老麥驚喜的說,他的右肩甚至比以往更好活動。

    「啊!這……」麥太太聽丈夫這麼一說,也知自己錯打了好人,尷尬的立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珍妮,快向醫者道歉。」老麥推推呆若木雞的妻子。

    「潔兒小姐,小的很抱歉,對不起!」麥太太誠惶誠恐的對潔兒行禮、道歉。

    「算了。」潔兒倚著摩根困難的起身,該死,她的臉痛死了,整個腦袋直響,昏沉沉的,這個女人的力道真大,要是在二十世紀,一定可以去參加腕力或臂力比賽,跟男人們一較高下。「要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再找我來吧!」

    「是!」麥太太看潔兒的臉色不太對,愧疚的說:「爵爺,潔兒小姐好像很不舒服,可否留她在此休息一下?」

    「不必了,本爵送她回宅即可。」摩根也看出了潔兒的不適,憂心地蹙眉,但他也明白肇事者麥太太是出於擔心丈夫的安危才做出這種事來,他也不便責怪她。

    摩根脫下外套蓋住潔兒的頰,以免讓人看見。

    「是,小的恭送爵爺。」麥太太送摩根和潔兒到門口,途中潔兒還因頭昏的關係數次差點跌倒。

    摩根抱著潔兒上馬,自己坐在她身後,潔兒已經沒什麼力氣跟摩根保持距離,只能倚著他,低喘著氣。

    摩根輕點一下頭,便驅使塞斯全速前進回莊園。

    留下的麥太太則開始跟眾人說明剛剛老麥的慘叫所為何來。

    潔兒.魏,繼任梅兒碧的醫者,名聲由一個讓她臉頰腫了三天的巴掌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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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綠眼睛,你的臉還好吧?」摩根難得一天在宅子裡沒有什麼事需要處理,便陪著也是難得空閒的潔兒散步。

    自那天幫老麥治好他的肩膀脫臼後,上門求醫的人愈來愈多,潔兒忙得不可開交。

    潔兒將被打的臉頰讓摩根瞧了下,淺笑說:「等消腫了才來慰問不覺得很沒誠意?」

    然後,她挑起眉,望向他的眼神有著埋怨:怎麼又叫她綠眼睛。不過,她已經聽習慣了,反正只有他一個人叫,要是全城上下的人都這樣叫她,她絕對會跟摩根翻臉,現下只有他叫,她糾正到後來,已經懶得去說了。

    摩根習慣性的攤攤手,作出無辜的表情。一方面有耍賴的意味,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十八歲的小女孩說的話有時候會讓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潔兒見狀只是笑了笑。「放心,我並不是那麼在意。」

    「那天你被麥太太摑那一巴掌,我還以為你會回敬。」摩根望著天空。

    依他對潔兒的認知,她是那種有仇必報的人。像梅兒碧死的那一天,潔兒誤以為他是害死梅兒碧的人而掐住他的脖子時,臉上的恨意強得讓人不敢直視。而她第一次出診那天,她冷靜得過火。

    「她只是情急,並不為過。」潔兒深吸口氣。「梅兒碧的事,追查得如何?」

    摩根聞言身子一僵,沉默許久才道:「沒有,不過大家都很熱心地幫忙。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眉目。」

    「你在代理諾頓公爵及民事官的職位之前,在做什麼?」潔兒沒讓這個敏感話題持續太久。

    潔兒從莉亞那兒知道摩根只是暫時代理,她和莉亞無話不談,偶爾也會談到有關摩根的事。偶爾談到摩根和羅倫兩兄弟的本性相近,都很活躍好動但不失冷靜自制,只是摩根因為梅莉和羅倫的死而漸漸封閉心房,現在加上梅兒碧,原本就自責無法為梅莉和羅倫做些什麼的他,更加封鎖自己,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心,也不讓任何人觸碰。

    「我是海軍,杜魯克爵士的左右手之一,他在西班牙到美洲之間打劫西班牙商船時我就跟他在一起。因為羅倫的死亡,我才回來代理的。」摩根仰望天空輕聲道,想著若非羅倫走得如此突然,他可能仍在海上無憂無慮,一心只想為英格蘭做些什麼。那樣的生活適合他,他喜歡大海,在這兒他覺得綁手綁腳的,做什麼、說什麼都得格外遵守禮儀,因為他是伯爵,而在海上他只是個船長。

    潔兒點點頭,望著摩根的側影,不語。

    「怎麼不說話了?」摩根注意到潔兒的視線,望著她。

    潔兒聳聳肩,不以為摩根聽到她的話會高興──她覺得摩根太負責任。

    摩根因她聳肩的動作而皺一下眉,「女孩子不應該聳肩。」

    潔兒不以為然的揚起眉。「為什麼?」

    「女孩子也不該有那麼多好奇心與問題。」摩根的眉漸漸聚攏,想起她的一切行為舉止都沒什麼大家閨秀的樣子,這樣會讓人說閒話的。身為她的保護者,是該提醒她一下。

    「哦?」潔兒看得出摩根想扮一個指導她成為一個淑女的教師。「那麼請問爵爺,一個女孩子應該要有什麼樣子?」

    摩根低頭凝視潔兒,發現她的綠眸閃耀著冰冷的火花,她在生氣。而摩根發現當潔兒因怒火而褪去冷靜表象時的容顏,好美!一抹完美的弧形在唇際揚起。

    「有沒有人說過你身上的一切雖屬冷色系,但實際上是一座大火山?」

    聽聞這話的潔兒瞇起泛著冷光的綠眸,「您是第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

    因為那些人只敢在背後這麼說她。

    「女孩子還是溫柔一點比較好哦!不然會嫁不出去。」摩根興起一股想挑起潔兒那根易怒神經的念頭。

    「不勞您為我費心,爵爺。」潔兒皮笑肉不笑的說。「您還是擔心一下自個兒吧!」

    「何以見得?」這下摩根倒好奇了,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因為爵爺您看來年近三十卻還沒娶妻,連個訂親的對象也沒有,依您的爵位──伯爵來看,不應該這麼沒行情才對。說您長得不好看嘛!也說不過去,您臉上唯一的缺陷是左頰那抹刀疤,但這無損於您的英挺瀟灑;說您性格囂張跋扈嘛!您對郡內的人民照顧有加卻不縱容他們;待人公正又不偏頗。這樣的人怎麼還沒有妻子呢?」潔兒故意不解地蹙眉思考,綠眸流轉著惡意。「除非……」

    「除非什麼?」摩根不是看不出潔兒在回報他剛剛說的話,只是,他想知道潔兒會吐出什麼樣驚人的話語。

    「這……潔兒不敢說。」潔兒的眼神四處飄,裝出惶恐的模樣。

    「我准你說,而且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罰你。」摩根凝睇潔兒,猜想著什麼樣的環境才造就出她這樣大膽的行徑及言語。

    「除非爵爺您……年少輕狂之時,犯了什麼隱疾,沒有辦法給你妻子『性』福的生活,爵爺為了不耽誤全英格蘭仕女們的幸福才會這麼老都還沒結婚。再不然,就是你一點產業也沒有,一個名門淑媛會先看您的爵位再看您的口袋,要是您的口袋都是破洞讓錢流失,自然沒有一個女人想嫁給您囉!」潔兒露出一個甜美的假笑。「爵爺,若潔兒剛剛說話冒犯了,請見諒,因為潔兒也是聽從爵爺您的命令才斗膽說出心中臆測。」

    摩根聽完潔兒的話,先是臉色一變,然後是大笑出聲。

    真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個潔兒。

    「怎麼?爵爺不生氣嗎?」潔兒看摩根大笑的模樣不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也是這麼笑的。

    摩根的笑聲引來在花園工作的僕役的注意。

    何時見爵爺這麼放縱自己了?

    「生氣?」摩根睜大藍眸。「我敢嗎?醫者。萬一你懷恨在心,把剛剛你的臆測全說了出去,我還要不要臉?」

    潔兒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還沒說什麼,人就一個力道撞進摩根懷裡。

    摩根連忙摟住她的肩,穩住她,關心的問:「綠眼睛,你沒事吧?」

    「沒事。」潔兒搖搖頭,來不及看清是誰撞了她,又是一個力道把她拉進另一個懷裡。

    「潔兒!原來你在這兒!」聲音的主人細膩略顯童稚。

    潔兒推開來人的胸膛,和他保持距離。「大衛,拜託你以後走路看路,我被你撞得都不知東西南北了。」

    「對不起,你沒事吧?」大衛張著愧疚的藍眸直望著潔兒。

    「有事我還會在這兒嗎?」潔兒笑著反問。「找我有什麼事?」

    「培養我們的感情啊!」大衛說著,不規矩的手摟上了潔兒的肩。「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跟你求婚了。」

    潔兒啼笑皆非的推開他。「你也忘了我當場拒絕了嗎?」

    這大衛,人小鬼大,才十五歲,成天風花雪月的。

    「不論如何,我絕對不……」大衛的注意力讓站在潔兒身旁的摩根給吸引。「摩根叔叔!你怎麼也在這兒?」

    語氣大有指責他怎麼可以跟潔兒在一起的意思。

    摩根見大衛活像見了妻子跟情夫在一起的表情,心頭一陣不悅,但卻露出一個笑容。

    「我不能在這兒嗎?侄子。」

    大衛皺起眉,鼓起腮幫子,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朝摩根行了個禮。「日安,摩根叔叔。」

    「日安。」摩根也有禮的頷首。

    「怎麼摩根叔叔沒出門處理事情?」大衛嘴裡是這樣問,心裡則嘀咕要守緊他的潔兒,以免潔兒讓摩根搶走。

    他這叔叔雖然生活得像修士,可也是個男人。而且,他發現摩根叔叔最近跟潔兒走得很近,兩人常常一同出去,一同回來。

    「那本該是你的工作喲!大衛。」摩根摸摸大衛的頭髮,十五歲的大衛還沒變聲,聲音聽來雌雄難辦。

    「我才不想要什麼公爵的名稱,送給你好了,摩根叔叔。」大衛孩子氣的說。

    摩根聞言只是笑了笑。「那是屬於你的爵位。」

    大衛伸伸舌頭,挽住潔兒的手臂,「摩根叔叔跟潔兒可是巧遇?」

    藍眸隱含著評估,嗯,摩根叔叔的確是個對手,我得小心。

    摩根望著大衛佔有慾旺盛的挽著潔兒的手,不由得輕皺下眉,不明白心上掠過的心緒為何,但肯定是負面的。

    「我同伯爵約好一同散步的。」潔兒巧笑倩兮地回答。

    「哦?」大衛藏不住心事的俊臉霎時充滿不悅,他冷冷的哦了一聲。

    「嗯。」潔兒裝作沒看出大衛的不悅反而笑著,她用空出的另一隻手挽住摩根。

    摩根一震,她……她在做什麼……

    「既然大衛也來了,那我們就一同散步吧!」潔兒的笑容像春陽,融化了所有人的心。

    她拉著兩個各懷心事的男人,散步一整個早上,直到僕役前來通報午餐已備好。

    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酒館人聲鼎沸,不少人貪得浮生半日閒聚在酒館內談天說地。

    「潔兒小姐的醫術真是高明,前些日子我家那頭雪莉難產,還是她幫忙接生的。」

    一名大嗓門的男人毫不吝惜的稱讚潔兒救了他家的牛的事蹟。

    「你家那頭雪莉難產,我們家那口子前兩天生孩子,要是沒有潔兒小姐在旁看著,我那兒子現在可能已經在天堂排隊投胎了。」另一個男人也說。

    「還有啊!上次木匠麥克被木頭壓傷,也是潔兒小姐治好的。」

    「是啊,是啊!」話題一起,所有人談論的焦點全在潔兒身上。

    「不過,潔兒小姐是貴族,怎麼騎馬的姿勢跟男人一樣?」終於,有人提出問題。

    「說不定是貴族特有的騎法。」

    「不可能,你們看公爵夫人騎馬的姿勢多優雅,可是潔兒小姐就……」那人隱去話尾。

    「誘人犯罪,潔兒小姐這樣騎,讓人看得心癢癢的。」一個人突然這麼說。

    「誘你個頭,潔兒小姐豈是你可以冒犯的!」有人聽到這樣的說法,反駁回去。

    「她不知道救了我們多少次,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

    「是啊,是啊!」

    「可是我聽到我們家地主跟人說潔兒小姐這樣不像大家閨秀,就算是醫者,她也還是個女人,不可以這麼放縱。」

    「還有啊!我的地主也說潔兒小姐很漂亮可是很少笑,一個受過禮儀的貴族不應該見了人還這麼無禮。」

    「可是潔兒小姐的個性你們也知道,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事情,而且她對我們這些平民比對那些地主還好,他們當然眼紅。」

    「是啊,是啊!」

    「總之,我還是覺得潔兒小姐,就算是跨騎,就算她的行為不像個貴族,就算她冷淡得緊,我還是尊敬她,喜歡她。」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全都由衷地點頭贊同。

    原本想推門進入酒館的摩根在聽到裡頭的人的談話後,不由得會心一笑,抬首望著不留一絲殘雲的天空。

    若是大夥兒得知表面上冷漠如冰的潔兒,實際上是一座活火山,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摩根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心中不知被什麼佔據了似的,發酵,漲滿了整個心頭。

    「潔兒,綠眼睛。」摩根帶著曖昧不明的笑意離去。

    「摩根,難得你會在街上無所事事的閒逛。」潔兒去看城外生病的羊兒,一進城就見摩根悠閒的騎著塞斯四處晃,便追至他身側,綠眸含著燦爛笑意。

    摩根勒馬停步,才在想著潔兒,潔兒就出現在他面前,他朝她笑了下,「你去哪兒?」

    「城外,看羊。」潔兒抬手遮去陽光。「城外梅萊的羊似乎出了一點毛病,他請我去看看。」

    望著她獨自一人,摩根的心不禁下沉幾分。「下次要出城最好有人陪伴。」

    「為什麼?」潔兒挑眉問。

    「因為危險。」摩根發現潔兒很喜歡問為什麼,但他也沒解釋。「這年頭乞丐多,流民也多,很多人因為耕作的農地被改為畜牧的圈地而頓失依靠,更甚者,會變成據林為王的強盜,你一個單身女子走在路上很難避免不會成為覬覦的對象。」

    潔兒盯著他良久,偏頭考慮了下,「我會小心的。」

    摩根瞭解這代表她會小心,可不一定會接受他的建議跟人為伴。「你不喜歡跟人一同結伴而行,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潔兒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不喜與人同行,或者是帶個侍女在身邊。「可能是覺得束手縛腳的吧!」

    摩根以眼神詢問。

    「因為活在別人注視的目光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潔兒微笑,「因為即使是你,也會糾正一些我習慣的行為,諸如:跨騎,或者是舉止要優雅、高貴。我不喜歡,過多的禮節到最後會變成虛偽。我無法忍受人與人這樣相處。」

    「包括我嗎?」摩根不由得想聽聽潔兒對自己的看法。

    「你算是相當能容忍的貴族。」潔兒說出最不得罪人的真心話。「你至少不會強迫我去改變我自己,雖然你會糾正。」

    來這兒一年多,除了梅兒碧之外,她想,就只有摩根可以接受她與眾不同──即使他會好心的告訴她她的行為不合禮儀,但不會強制她改變。

    摩根但笑不語,潔兒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裡稱得上是欣賞,他欣賞潔兒不讓鬚眉的豪氣,獨立自主,她的行為雖然是不符合一名女子的本份,但是,他卻不希望潔兒有任何的改變。這樣無拘無束的女子讓他聯想到廣闊無邊的大海。

    久久,潔兒才打破沉默:「說些你在海上的趣聞吧!」

    摩根在訝異過後開始和悅地敘述:「那就得從我當海軍時開始說起……」

    天空未見殘雲,只覺和風輕拂。

    「潔兒,潔兒,不好了!」大衛匆匆忙忙的跑到莊園的一角,一邊大叫著,而他的後頭跟著老管家約翰。

    「少爺!一個紳士是不會這麼大聲叫淑女的名字的!」對於心似野馬的少爺,約翰心中有說不出的苦,何時見他這種上了年紀、深獲主人信賴的管家需要在後頭追著少爺?

    「潔兒,潔兒,你快出來!」對於約翰的勸告,大衛充耳不聞,只專注在叫喚潔兒上頭。

    「大衛,你的叫聲只怕傳遍全城了。」身著灰衣裙,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圍裙,頭髮全數綰起,露出線條雅緻的頸項及柔美容顏的潔兒,慢條斯理的從其中一棵大樹後面走出來。

    「潔兒,快來!」大衛不由分說的拉了潔兒就往主屋去。

    「少爺,沒有紳士會這樣拖著一個淑女走的!」約翰拖著腳步在大衛後面大叫。

    「大衛,發生了什麼事?」潔兒雖然被大衛拖著走,可她的步伐一點也未見紊亂,而她更是絲毫未感染大衛的緊繃。

    「這次你一定要救我!」大衛一邊說一邊沖。

    「你生病了嗎?」潔兒看不出大衛有任何地方不健康。

    「等一下我們進屋之後,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只要保持沉默,默認就可以了。」大衛十萬火急的說著。

    「為什麼?」潔兒冷靜的問。

    「因為,如果你不救我,我就不能娶你為妻了!」大衛緊張的說。

    這個小鬼才十五歲,就成天嚷著要娶她,還有意無意的隔離她身邊條件比較出色的男性,霸道的佔著她,就怕別人搶了她。天啊!要是她的編輯荷莉知道有個十五歲大的男生用這種方式宣告她為他的所有物,不笑個三天三夜才怪。不過,對於他的行為,潔兒只當是玩笑,從不當真。

    她不可能對一個小她接近十歲的小男生動情。

    潔兒聽了只是笑了笑。「什麼時候我有了你這個小情夫了?」

    她才在這兒住了兩個月,城內一堆大小病號上門,她天天忙得要命,難得休息一天,就讓大衛纏住,唉!潔兒不禁在心中暗嘆口氣,看來,得找個時間跟他說明白。

    「什麼小情夫,多難聽!」大衛皺起眉頭,不滿意的咕噥。

    「我是你的未婚夫,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嗎?我要娶你當妻子的。」大衛猛然停下,回身握住她的手。

    潔兒忍不住微別唇角,「小鬼,你知不知道我幾歲了?」

    「看你的樣子頂多十八歲,沒關係,就算你大我三歲,我還是要娶你。」大衛認真的說。「但是現在你得先去捍衛你的未婚夫,就是我,我才能娶你。」

    十八歲?她看起來有那麼年輕嗎?潔兒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她從不覺得自己的臉是娃娃臉呀!

    想著的當口,她人已經讓大衛拉進屋內。

    屋內有三個著華服的男女,摩根是他們的中心,不見他平常的裝束,他今天特地打扮了下,穿上十六世紀末期的流行服飾,最大的特徵就是衣服的領子有皺褶,整個頭像放在一個大盤子上頭。

    「大衛,你怎麼拉著潔兒,放手!」莉亞的一聲喝斥讓潔兒從冥想中抽離。

    「母親。」大衛依言放開了潔兒,但一見潔兒轉身想走,又趕忙拉住她。「你不可以走!」

    「為什麼?」潔兒不覺得自己有留在這兒的理由,因為這一看就是貴族們的聚會,她這個外人沒必要參加。

    「大衛!」一聲嬌喚從那群貴族中傳出,緊接著就是一陣鞋子踏地的清脆聲音。

    「哇啊!潔兒,救我!」大衛一聽到這聲嬌喚,連忙躲到潔兒身後尋求保護。

    潔兒還沒看清楚來者何人,眼前就出現一根手指頭,耳邊就傳來一聲質問:「你是誰?竟然跟我的大衛站在一起!」

    我的大衛?潔兒眨眨眼,視線落到身後的大衛,再落到眼前這名身著桃紅色禮服,棕髮棕眸,約莫十五歲的女孩,有些明白情況了。

    「大衛,跟克萊兒打聲招呼。」莉亞將大衛從潔兒身後揪出來,並給潔兒一個帶有歉意的笑容。

    潔兒搖頭,笑了笑。「有客人?」

    「嗯,我已經叫朵琳在樓上房間等你,去換個衣服再下來。」莉亞很自然的將潔兒視為這個家的一份子,她和潔兒一見如故,而且,她看得出摩根和潔兒之間有某種奇異的默契存在。

    「我也要?」潔兒和摩根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現在她終於明白當初摩根為什麼介紹她為他家的遠房親戚,因為這樣一來,威爾家,乃至全城,才會將她這個混血兒當成人來看。起先她還覺得奇怪,為什麼摩根要扯這樣一個謊,現在一切真相大白。

    「嗯。快上去換衣服吧!摩根說要將你介紹給大夥兒認識呢!」莉亞半推半就的推著潔兒上樓。

    潔兒在出大廳之前還看了眼摩根,摩根那雙藍眸什麼也沒有,只有專注地望著她。

    倒是潔兒微牽唇角,扯出一個假笑給摩根看。她明白摩根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不被人歧視,只是,他未曾主動告知讓她有種不受重視的感覺。而且,她不覺得高興,摩根只是在盡他對梅兒碧的責任罷了!

    這個認知讓潔兒打從心底高興不起來。

    「潔兒小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約翰出現在大門口,雖然他氣喘如牛,仍用冷靜而盡責的語氣說:「街坊的洛伊.林肯被蛇咬傷了!」

    潔兒臉色一變,「替我備好馬。」

    「是。」約翰雙腳併攏,行個九十度的彎身禮。

    潔兒拿了她的藥袋就出門了,而朵琳和眾人苦候良久,都不見潔兒這位「威爾家的遠房親戚」露臉。

    為了治洛伊.林肯的傷,一部分的藥草用罄,她不想這麼早回去,所以就來森林採藥,一采她就忘了時間,現下一看,已是午後,夕陽開始籠罩大地。

    該回去了!藥采夠了,心頭的悶氣也消得差不多。

    潔兒給自己一個笑容,這下摩根肯定會氣得七竅生煙,不過,誰教他不早說呢?而且……潔兒微蹙眉,算了,別想了。

    她收拾了下藥草,眼角瞄到不遠處尚有一株藥草,於是不設防的上前想采下它,才要彎身採藥草,身後傳來警告聲:「小姐,別動。」

    潔兒停下動作,即刻,一隻手環上它的腰,另一隻手則持著一根木棍往藥草旁一撈,一隻頭呈三角、長及一公尺的蛇被勾出。潔兒瞪大眼,她什麼都沒發覺,要是她真的采了藥草,只怕是為自己改採,那條毒蛇的毒性起碼可以咬死十個人。

    出聲者隨意將蛇往遠方一丟,那條蛇馬上往別的地方滑去。

    潔兒在危機解除後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你受驚了。」男人放開環在她腰間的手,在潔兒看向他時,彬彬有禮地朝她行個彎身禮。

    「謝謝你。」潔兒低聲道謝。

    「為這麼美麗的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他抬起頭,含笑執起潔兒的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棕眼鎖住潔兒的容顏。

    美,真是美。久候果然是有報酬的。

    他握手未免也握得太久了吧?潔兒盯著男人的衣著,在這個時代最方便的一件事,就是可以經由一個人的衣著行為斷定他來自哪個階級,而且百發百中,絕不會錯。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身著華服,但可能以為她是村姑,少不更事,只要他甜言蜜語幾次就會自動投懷送抱。

    「你過獎了。」潔兒藉由蹲下身撿拾藥袋的動作抽回自己的手。

    「我向來只說實話。」男人熱切的眼眸追隨著潔兒,看得潔兒全身起雞皮疙瘩。

    「綠眼睛。」摩根的聲音適時打破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刻。

    「摩根。」潔兒還沒這麼慶幸過可以看見摩根,她向他露出一朵迷人的笑。

    摩根眸裡閃過一道光芒,但沒說什麼。

    「爵爺。」男人一見摩根,態度明顯收斂,且正經許多,但眼神卻洩露出些許的憤懣。

    摩根冷冷的點下頭,藍眸像覆上一層寒冰,表情嚴峻,使左頰的傷疤更為顯眼。

    「潔兒,過來。」摩根朝潔兒伸出手,指指身旁的另一匹馬──那是馬伕為她備的馬。

    感受到兩個男人之間氣氛怪異,潔兒難得沒有為摩根命令的語氣提出抗議,乖乖地上馬。

    潔兒一落坐,摩根立即駕馭塞斯離開,但就在塞斯要開始奔跑之際,男人開口了。

    「爵爺,在下很遺憾聽聞貴郡醫者梅兒碧的事。」男人露出惋惜的表情。

    潔兒注意到摩根持韁繩的手一緊,扯出一個淺淡而壓迫感十足的笑,「多謝關心。」

    潔兒敏感地感覺到他們之間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

    「捉到凶手了嗎?」男人再次追問。

    「沒有,但會的。」摩根藍眸猶如北極冰雪,口氣更是降到了冰點以下。

    「若有需要幫忙的,但說無妨。」男人唇角的惋惜已變質成惡劣的落井下石。

    「多謝。」摩根怕自己跟這個偽君子說下去,會克制不住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

    「哪裡。小姐,下次出門,身邊最好帶個侍女比較安全,人人都喜歡美麗的人事物。」男人將話鋒轉向潔兒。

    潔兒一怔,勉強抑住自己想當場嘔吐的慾望,輕點下頭。

    摩根冷冷地拉下臉,騎著塞斯先行走開,潔兒也跟了上去。

    男人遙望馬背上的身影,面色陰沉地微瞇起眼。

    潔兒,她叫潔兒……跟摩根,威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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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3: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摩根,那個人你認識嗎?」潔兒打破沉寂。

    「綠眼睛,以後遇到那個人少跟他打交道。」摩根頭也不回的說,語氣嚴厲。

    「給我理由。」潔兒烏黑的眉緩緩挑起,討厭摩根這種命令的語氣。

    「他是鄰郡的民事官格修.華倫,號稱全英格蘭最會捉巫師的獵巫人。」摩根眉皺得死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覺得潔兒和格修.華倫站在一起時很礙眼。

    這種感覺也時常出現在大衛纏著潔兒時。

    潔兒倒吸口氣,馬上明白摩根這麼說的用意,想起先前摩根曾談過鄰郡的人有嫌疑,「但是,不能證明他就是殺害梅莉和梅兒碧的凶手。」

    潔兒的原則是真相未大白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格修.華倫可能害死梅莉和梅兒碧,但也可能不是。

    「你的意思是他是無辜的囉?」摩根口氣不佳的諷刺。

    「你的口氣好像在說我不該這樣說。」潔兒勒馬停步,摩根口吻中的火藥味要是她還聞不出來,那她就是天下第一等白癡。

    「女人本來就不該隨意發表意見。」摩根還沒原諒潔兒無故失蹤,她就為格修.華倫辯護!

    潔兒因摩根凌厲的責備而無言。她是哪裡又做錯了?他有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嗎?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我給你的空間夠大了,但也是有限度的!」摩根打斷潔兒的話。

    「格修.華倫這種人你竟然還接近他,他是毒蛇你知道嗎?你這只小羊就這麼乖乖的跟了過去!」

    潔兒錯愕的眨眨眼,她一直認為摩根是個明理有見識的貴族,即使見了她與時下一般的女子不同,甚至可以說離經叛道的行為,仍能尊重,但她有一點錯了,即使再明理,再有見識的貴族,還是個高高在上的貴族,自以為是的舉止永遠跟隨著。

    瞧他現在形容她像什麼?小羊?她像嗎?她怎麼知道那個救了她一命的人就是格修.

    華倫,難道他臉上有刻字說他是格修.華倫,自我介紹他是鄰郡的人,還是獵巫人,而她的大眼睛沒注意到?

    總而言之,這個人無理取鬧。

    「之前的事兩郡的人民都心照不宣,現在再發生一次,九成九是他們幹下的,而你為他辯護。」摩根不知是氣自己無法定格修.華倫罪多,還是氣潔兒為他說話多些,胸壑間有股悶氣無法化解。

    「我沒有為他辯護。」潔兒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不知自己的話一說出口會讓摩根誤解成這樣。「好吧!或許我是不夠瞭解格修.華倫,但我也是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

    我只是覺得任何事在未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但也必須相信他有可能是無辜的。如此而已,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

    潔兒不想挑起戰端,平常打打鬧鬧是一回事,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兩個人都在火氣上頭。何況平常失了冷靜的一方通常是她。

    「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而且你一聲不響的就失去蹤影,你知道我們多擔心嗎?

    我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你之後,卻發現你跟格修.華倫那個人在一起,我會不擔心不生氣嗎?」摩根說到最後仍不認為自己這頓火發得無理。「梅兒碧要我好好保護你的,這是我……」

    「我留在這兒不是因為梅兒碧的遺言。」潔兒握緊韁繩,緊繃的心弦因摩根的話而斷裂。「我並不是因為需要你的庇護才留在這兒的。」

    「潔兒,你不能否認你需要保護。」一個混血兒,又是女人,加上離經叛道的言行,她以為她能安然活到現在是誰的庇佑。

    「我哪裡需要保護?」潔兒綠眸瞇起,握韁繩的力道更大。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她兩個月來第幾次發火。這個男人總有本事把她冷靜的面具敲碎,但她相信,從沒有像這個時候這麼生氣過。

    「你是個女人,已經十八歲了,一個十八歲還沒結婚的女人且沒有任何侍女在側,死了你都沒人知道。」摩根讓潔兒挑釁的語氣激起心中未曾顯現過的怒火,他向來冷靜自制,堪稱貴族的最佳典範,怎知這個女人一再挑戰他的自制。「而且你又是個混血兒,你知道這兒的人對混血兒的評語嗎?」

    潔兒冷冷的擠出一個笑容,她當然知道古代人對自己的血統純正抱持著驕傲的心態,而對混血兒有所鄙視,只是由摩根的口中說出,格外傷人。

    這兩個月來,她沒有像這個時候這般想念二十世紀,「爵爺,我想我必須告訴你實話,我是女人沒錯,但是你沒有必要把女人說得像走在路上會被螞蟻嚇死,來增加你自大的男人心態。我不只十八歲,我二十六歲了!我有能力應付你所說的任何一個情況,我不需要任何人服侍,萬一遇到什麼事死了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操心。」潔兒深吸口氣。「還有,我是混血兒我知道,你不喜歡留我當初就別說違心之論,別因為梅兒碧的遺言,也別因為你該死的責任而強迫自己來接受我!」

    她愈說愈氣,說到最後她一拉韁繩,「駕!」的一聲,馬兒舉蹄狂奔。

    「潔兒!」摩根一見潔兒跑開也跟著追上去,但夜幕不知何時已籠罩他們,摩根一個錯過,就失去她的蹤影。

    「該死!」摩根咒罵,坐騎塞斯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不安的前後踏步,摩根嘆口氣,拍拍塞斯的頭背。「對不起,塞斯。」

    塞斯這才安定下來,以左前蹄踏踏地。

    潔兒受傷的眼神在他眼前浮現,摩根懊悔地耙耙頭髮。

    他剛剛說了些什麼?這完全不是他想說的,他只是想要潔兒知道,格修.華倫是危險的,要她多加小心。怎麼扯到她最在意的問題上去了?難不成他真為了這點小事氣昏了頭,為了顧全自尊才出口傷她?

    他要道歉才行。從一見面開始,摩根已知潔兒跟一般時下的女性不同,而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使摩根徹底瞭解,潔兒是個絕對獨立自主不受拘束的個體,而他竟然這樣說她,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再怎麼堅強的人都會生氣,何況他完全抹煞了她。

    摩根抬頭望望夜空,弦月安靜地懸掛在天空,他驅使塞斯前進。

    她極可能去一個地方,他開始祈禱她會在那兒。

    柔和的弦月懸掛夜空,寧靜的夜晚除了遠處傳來鴟鴞的叫聲,沒有任何動靜。

    潔兒穿上一年多前跟著自己來到這時代的衣服,這些東西,她保存得好好的,只因這是唯一她見了不會覺得陌生的東西。但隨著時間過去,她看見這些衣服,竟然有種疏離感。

    「我現在應該坐在計算機前面打我的新作的。」潔兒走出小屋,看著月光下的小路,來到梅兒碧的墳前。「要是再不回去,我的飯碗就沒了,說不定,連用來賺錢的計算機和文字處理機都不會用了。」

    「你死了倒好,留我一個人措手不及的面對所有的一切。更可惡的是,我好不容易適應了,那混蛋又說了些讓我難過的話。」潔兒眨眨泛淚的眼眶。「奇怪,我幹嘛這麼在意他的話?真是奇怪。你說對不對,梅兒碧?一切都是因為你那封該死的遺書。為什麼你不跟我說如何回去的方法?為什麼你要我留在這兒?為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響應她的,只有由遠漸近的夜梟叫聲。

    「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我想回家,回紐約的小窩,我想看自由女神,我想……」潔兒挫敗的握拳,「這兒的一切,快把我埋起來了,我魏潔兒快消失了,我快要變得不是我了,我應該生活在二十世紀的世界,而不是這兒……你明知道,可是你從來沒告訴過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去,你只叫我適應,適應!我怎麼也沒辦法融入這兒,我不想改變,我不想把自己變成這個時代的女人,我不想死在這兒,不想!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誰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去……」

    潔兒淚流滿面,嗚咽聲自掩面的手中斷斷續續的傳出,她力氣被抽光了似的跌坐在梅兒碧的墓前,她一個人……在這兒……好寂寞……好孤單……摩根,可惡的摩根,他憑什麼論定她?憑什麼!

    她不瞭解心頭上鬱結的痛所為何來,她知道自己很氣很氣,但為什麼別人這麼說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唯獨摩根……唯獨摩根……

    想回家的念頭像潮水般不斷的打過來。抬首望著那輪弦月。潔兒突感胸前一款,那條弦月形的白玉項鏈漾著與月亮一樣的柔和光芒,飄浮在半空中,潔兒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

    怎……怎麼回事?項……項鏈……

    潔兒看著項鏈發出的光罩住她全身,然後她看見自己的手指變成透明的……耳畔聽到遠處的雷聲……

    她要不見了嗎?她就這樣消失了嗎?潔兒不瞭解心中發出的痛楚是怎麼回事。她就要消失在這世界上了嗎?

    她的心好痛,為誰而痛?為誰……

    這也是摩根來時看見的景象。

    潔兒……怎麼回事?他竟然看見潔兒的項鏈浮在空中,而她全身包圍著光芒,身子呈半透明,看來就要消失?不!摩根在心中狂喊。

    「綠眼睛……」摩根大吼。

    仍震驚於眼前的潔兒聽到了摩根的呼喚而回頭,頰上未乾的淚痕摩根瞧了心疼。

    「摩……」潔兒名字未叫全,就被一記響雷打斷,這次更近了些。

    摩根看看潔兒,再望望天空,想也不想的就沖上前去扯掉潔兒的項鏈,抱著她滾向一旁,說時遲那時快,雷就直直地打在潔兒剛剛所在的位置。

    他們兩人驚魂未定的喘著氣,直瞪著讓雷打到的地面,幸好附近沒什麼易燃物,不然,一場林間大火是免不了的。

    潔兒讓摩根緊抱在懷,腦中的思緒卻不停的磚著,那一幕,好熟悉……

    是了,那天,她發生車禍,被車子撞飛起來,胸前的白玉煉也曾發出類似的熱光,然後,她感覺好似被什麼打中一般,完全是方才的翻版。

    那麼,她苦思不得的回家之道,關鍵就是她自小戴到大的白玉項鏈?是的,是的,她終於知道回家的方法了!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摩根將臉埋進潔兒的頸窩,不斷的加重抱她的力道,他必須藉著這樣的動作來確定潔兒還在,她沒有消失,剛剛那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摩根,我快被你抱死了……」潔兒的呼吸愈來愈困難,摩根抱得她好難過,何時見摩根有這麼失控的行為?

    摩根充耳不聞。

    「摩根,放開我……」天啊!潔兒試著推開他,但他動也不動。「我快不能呼吸了「不放!不放!」摩根咆哮著,握著項鏈的手掌因過於用力而被白玉的尖端刺進掌內,他渾然未覺。

    「不然,你也給我一個呼吸的空閒,我要被你抱死了……」

    摩根這才如夢初醒的放鬆力道,推開她一點,藍眸急急地巡視潔兒。「對不起,你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潔兒訝然地盯著摩根焦慮的模樣回答。

    「真的嗎?」方才那一幕仍殘留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不安的問,可能會永遠失去潔兒,生活中不再有潔兒的相伴的危險性讓摩根心悸不已。現下明白為何自己一見潔兒同別的男人在一起時會覺得礙眼了,這是嫉妒啊!他嫉妒那些人站在潔兒身邊,希望她身邊只有自己相伴。

    他……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已經……一點一滴地……視線不由自主的繞著她移動,移不開視線……一直一直讓她吸引著,如同依附明月的繁星,發自內心最深處……

    愛著,戀著,希望守護的心未減反增。他對潔兒有情……而剛剛,她差點自他眼前消失……他差點就……就失去她……

    心臟跳動的聲音清楚地響起,不,他不願失去潔兒!

    「真的。」潔兒未加思索的伸手拍拍他惶然的頰,指尖輕撫過他左頰上的傷痕,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我沒事,我很好。」

    她驚魂未定但仍力持鎮定,這模樣讓摩根又心疼又心動。

    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她唇角的笑意,進而覆上她柔軟的唇,潔兒沒有拒絕,甚至要求摩根加深這個吻,沾淚的睫毛如蝶羽輕顫。

    「綠眼睛,潔兒。」摩根握住在他臉上游移的小手,藍眸凝睇,另一隻手拂去她眼睫的淚珠。「我很抱歉我說了那些話,我不該抹煞你的存在意義,對不起,我一時氣昏了頭。」

    我想我愛上你了,綠眼睛,自第一次見面你差點掐死我時……或者……從你完全不怕塞斯那時開始。摩根在心中低喃著,藍眸益發地溫柔。

    心頭那股佔據已久的寂然悄悄地讓摩根的話語擊退,潔兒覺得剛剛所感受到的寂寥就這麼消散,她的手抵上摩根的胸膛,覺得自己就要淹沒在藍眼所含的溫柔裡。

    她不自然的笑了下。「不打緊。對了,把我的項鏈還我吧!」

    她要回家了,在回家之前能聽到摩根對她的道歉也算是沒有遺憾,只是心口的痛開始不明原由的延伸開來。

    提到項鏈,摩根才想忘記的情景又歷歷在目,他下意識的捏緊手中的項鏈。「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

    潔兒停了好一會兒,思索著怎麼說才不會嚇到摩根。「那是……回家的路,回家的方法。」

    摩根蹙眉。「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樣可以讓我回到我的家鄉。」潔兒小心地用字,不希望摩根拿她當異類,或是……女巫。

    「你的家鄉不是在很遠很遠的西方嗎?」摩根開始覺得事情不對勁了,因為他終於注意到潔兒身上穿的不是她平常慣穿的衣裙,而是他從來沒看過的衣服。「你的衣服出了什麼問題?」

    「沒錯,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西方,在距離現在四百年後的西方。」潔兒邊說邊看摩根的臉色由疑惑變成困惑。「而我身上穿的,是那時候我們穿的衣服。」

    「四百年後的西方?衣服?」摩根瞪著潔兒身上的衣服,有股衝動想把它們剝掉。

    潔兒點點頭,為難的說:「也就是說,我是來自距離現在四百年以後的二十世紀的未來人。」

    摩根的腦子有一段時間是停止思考的,久久,他才從乾涸的喉嚨擠出一句話:「我不相信。」

    「摩根,看看我,看看我所穿的,這種質料,這種技術,不是現在的裁縫師可以裁出來的。還有,剛剛你不是也看到了?我……我差一步就可以回去我的時代了?」潔兒試著讓摩根瞭解事實。

    「別說了。」摩根粗魯的打斷潔兒的剖白。「去把這身奇裝異服換下,我們該回去了。」

    「摩根?」潔兒失望的望著摩根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覺得不受尊重,心讓這抹空虛填滿且有蔓延的趨勢。「為什麼你不相信我?」

    摩根拍灰塵的動作停不到一秒。「別說了,回家去。」

    「我的家遠在二十世紀。」潔兒難過的紅了眼眶。「把項鏈還給我,我要回家。」

    「諾頓城就是你的家。」摩根俯身扶起潔兒,潔兒揮開他的手自行起身。

    「項鏈還我。」潔兒抹去眼底成形的霧氣,朝摩根伸手。

    「把衣服換下。」摩根面無表情的盯著潔兒,轉身上馬。

    潔兒氣憤的瞪著摩根的背影,強壓下內心欲殺他而後快的念頭。她回身進屋,不一會兒,已換回平常的灰衣裙外加一件白色圍裙的衣著。

    拉過馬兒坐上,潔兒不等摩根便馭馬前行。

    摩根攤開握成拳的手,掌心放著那條沾上些許血痕的白玉項鏈,藍眸黯如暴風雨來襲的靛藍海洋,好眼熟的項鏈,他想起來了。

    這是他那天從格修.華倫手上帶走的那個他說從天上掉下來,疑似巫師的女人,那個有一雙蓊鬱瞳眸的女子所擁有的。摩根心一緊,像是怕它再次消失似的緊握,掌心的刺痛證實它沒有消失,摩根才松口氣,追上潔兒。

    綠眼睛,我的綠眼睛……

    「潔兒,我肚子痛,你可不可以幫我看看?」大衛捧著肚子,一臉痛苦的要人找來潔兒,望著她那張自前些天就一直沒變過的冷顏。

    潔兒沉默地望著大衛蒼白的臉色及欲言又止的神色,便要在旁的僕人到門口守著。

    「現在沒人,你可以放心的說你到底怎麼了?」潔兒聲音平板,但未見不耐。

    「我……我……」大衛眨眨那雙藍眸,藍眸正聚滿淚水。「我猜我快要死了。」

    潔兒冷然的面具差點讓大衛這話打碎。「你看起來很健康,或許是你晚餐吃了什麼才會肚子痛。」

    「不……不是……潔兒……」大衛蹙眉忍著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我三天以前……起床的時候……發現全身是血……」

    大衛的話擄獲了潔兒全部的注意力。「你夢遊跟人打架嗎?」

    「不是……我……我偷偷的擦乾淨,可是……還是不停的流血……怎麼辦……我快死了……我一定快死了……」大衛憋了好久才敢鼓起勇氣找潔兒來幫他看看,雖然他很不想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出示他的虛弱;加上潔兒這幾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跟摩根叔叔有什麼磨擦,成天冷著一張美顏,令人望之卻步,但他已經走投無路了。

    已經三天了,他怕自己再不說,會流血而亡,就再也見不到潔兒,見不到母親和摩根叔叔了。

    大衛惶恐的語氣讓潔兒不由得憂心起來,但是看他除了臉色略顯灰白,臉上滿是淚痕之外,用看的實在是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你讓我看看你流血不止的地方。」

    「啊?」大衛猛地止住淚,一抹尷尬的嫣紅染上他慘白的頰。「這……」

    「難不成你真想流血不止到死?」潔兒冷靜的反問。

    大衛一聽,掩不住恐慌的發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一邊慢慢的拉開被子,露出染血的褲子,潔兒的眉隨著大衛的動作而皺緊,無視放大衛窘困的神色。

    潔兒的確不知道大衛得了什麼病,因為會造成這個部位無任何外力而大量失血的原因,不太可能發生在大衛身上。

    它的視線落到大衛沒有綁緊的襯衫領口,那兒露出一點繃帶的痕跡,看來像是受傷。

    一道靈光閃過潔兒的腦際,「大衛,你的胸口受傷了嗎?」

    「啊?不是,我從小就這樣綁著,母親說絕對不能卸下來,也不能讓人看見。」大衛乖巧的回答。「潔兒,這跟我……這樣沒什麼關係吧?」

    有,而且關係密切。潔兒在心中如此說道。

    「你可以解下布條讓我看看嗎?」潔兒的話讓大衛明顯的猶豫了下。

    「如何?」潔兒為證實心中猜測,也為了大衛自己,強迫大衛下決定。

    「好吧!可是你不可以跟母親說我讓你看哦!」他知道潔兒和母親幾乎無話不談。

    潔兒點點頭算是答允,大衛這才遲疑的解開胸口長年縛著的布條。

    果然!潔兒訝然的看著大衛的胸口,看得大衛害羞的將衣服拉緊,遮住胸口,「潔兒,你好色!」

    潔兒聞言笑了,伸手摸摸大衛柔軟的黑髮。「放心,那不是病,也不會死,通常第一次來會比較恐怖一點,但是習慣就好。」

    「習慣就好?」大衛睜大眼,潔兒的話好像以後還常常會有這種事發生,天啊!那還不如……

    「你等一下。」潔兒走到門邊要守在門口的僕役到樓下起居室請莉亞上來。

    「潔兒,你說不告訴母親的。」大衛指控潔兒不守信用。

    「放心,莉亞絕對不會責怪你的。」潔兒信心滿滿的對大衛保證。「好啦!你去換一套乾淨的衣物,準備見你母親吧!」

    大衛依言,但內心的惶然未曾減少。

    「真的,母親真的不會罵我?」大衛捉著潔兒的衣角,不安的問。

    平常他玩得太野、太過火免不了一頓炮轟,這次他生病沒說而且把衣物弄成這樣,不被關上門打死才怪。

    「不相信我?」潔兒像對待小弟弟一樣地摸摸他柔順的黑髮。

    「當然相信,哪有未婚夫不信任未婚妻的呢?」大衛自著臉說出違心之論。

    潔兒聞言只是一笑,這下就算她不說出自己真正的年齡,大衛也別想娶她了。

    這個可愛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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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8 01:03: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典雅的起居室,鎮定不了坐在其中的人們。

    「莉亞,容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們口中的潔兒……跟伯爵他……」凱若.雷格約莫十七歲,一襲寶藍色的禮服裡著她纖細的身材,但她希望能稱讚她的人,卻一點也沒注意到她的穿著,棕色眸子不時轉向起居室另一邊正在同她哥哥談話的摩根。

    三天,他們來了三天,摩根自他們來的那天出去尋找潔兒回來之後就像個不定時的颶風,雖然他相當自制沒發脾氣,但一直未曾露出笑意的臉色也夠她們這些人受了,加上大衛這些天也相當不快樂,莉亞當然不會跟她們這些年輕女孩胡鬧。所以,日子相當的難捱。

    「姊,伯爵那麼老,已經二十七歲了,而且人又嚴肅又不多話,對你一點表示也沒有,你還喜歡他。」克萊兒先插了嘴。「大衛才是最好的。」

    「克萊兒,敢問你的大衛現在何處?」凱若不喜歡克萊兒對摩根下的評語。「摩根才是理想的丈夫人選,大衛只能當情人,或許你現在覺得大衛最好,但是當你去過社交界之後,你會知道,像摩根這樣有財有勢又穩重不靠家中背景受封伯爵的人,才是你一生的寄託。」

    她沉不住氣的反駁妹妹,為自己心儀的男人辯護,完全忘了她所評斷的「只能當情人的大衛」的母親就坐在她身旁。

    「凱若。」還是克萊兒有姊妹情誼,她使個眼色,凱若才驚覺自己失言。

    「莉亞,我很抱歉……」雖然,摩根對她不冷不熱,私心上還是希望摩根能回頭看她一眼。但再熱的情意對上長久以來的忽視也會變冷,這次,她就是來確定摩根的心意,畢竟,他也二十七歲了,再不娶妻,會成為全英格蘭的笑柄。

    「大衛比較好動是事實。」就跟他父親一個樣。

    「莉亞,那麼這位魏小姐……」凱若將話題轉回,潔兒她們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她們來這兒有三天了,但除了克萊兒見過她一面之外,沒人有幸見過她。只因她這些天不是出外,就是說不舒服留在樓上用餐。

    「她是我們威爾家的遠房親戚,目前是負責全城人民健康的醫者。」莉亞只概略的介紹下潔兒,內容和摩根說的一模一樣。

    她打量著凱若及不遠處的摩根,從她認識摩根這個小叔開始,從未見過他有任何失宜的行為出現,梅莉等人的死帶給他的衝擊比任何人都大,使得他開始改變,但潔兒一出現,他明顯地恢復成以前的摩根。莉亞發現,潔兒和摩根的名字擺在一起比凱若和摩根的名字擺在一起還好聽,寫起來也好看。不過,莉亞並未將心中所想說出。

    「莉亞,魏小姐和大衛很親密嗎?」克萊兒不放棄的問,顯然將潔兒當成假想敵。

    莉亞但笑不語,不論大衛和潔兒親不親密,克萊兒都是自作多情了!大衛不可能娶克萊兒這樣的「淑女」。這是她和羅倫深埋心中的秘密,也不打算讓這個秘密公開,否則會成為威爾家最大的恐懼,現在威爾家只剩下摩根一脈,她不希望摩根變成時時小心的多疑者,成為下一個犧牲者,有羅倫就夠了。

    「莉亞……」克萊兒撒嬌地拉拉莉亞的衣袖。

    此時,僕役前來通報。

    「夫人。」他小聲地在莉亞耳邊說話。

    「你去告訴潔兒小姐,我馬上上去。」莉亞小聲的說,待僕役退下,她才面對拉長了耳朵想知道他們談些什麼的克萊兒和凱若。「時候不早了,容我先行告退。」

    說完,她朝摩根點點頭即離席。

    女主人離席,克萊兒和凱若沒有從莉亞口中套出任何消息,也無趣地告退。最後,偌大的起居室只剩下摩根及馬克侯爵兩人共飲暢談。

    「那麼,普利茅斯的情形如何?」摩根執杯的手輕搖,杯中的酒紅色液體跟著晃動。

    「杜魯克爵士已經加強練兵,但不知西班牙何時會出兵。」馬克觀察著好友心不在焉的表情。

    「西班牙不會那麼早出兵,因為他沒有一個正當理由。」摩根微微一笑,微斂的眼睫遮去半邊藍眸,同時也遮去他流露的心事。「只不過是求婚被拒,腓力二世不會用這麼丟臉的事當理由攻打過來;而我們幫助同為新教的荷蘭獨立,及反抗西班牙封鎖航道假扮海盜──打劫西班牙船隻之事,心照不宣,沒有確實證據。況且,咱們英格蘭將觸角伸向新世界是自由的,就算腓力二世認為新世界的土地都該歸他們西班牙及葡萄牙,用這個理由出兵反而會招來其它國家結成聯盟攻擊。」

    「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有得等呢!但我已經等不及想會會西班牙的三桅船艦有多強。」馬克聳聳肩,說出他的期待。「而你,我的朋友,何時回歸戰場?」

    「和西班牙的戰爭我一定會參與的。別忘了,杜魯克爵士的左右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摩根淺嘗杯中酒,笑道。

    「杜魯克也真大面子,一個侯爵、一個伯爵全在他手下做事。不過,我真正想談的可不是這些無意義已成定論的話。老兄,你同你們家那位親戚魏小姐是怎麼回事?」

    半掩的藍眸極快速地閃過一道光芒,摩根鎮定悠然地品酒──雖然他很想豪飲。

    「什麼怎麼回事?」

    「別裝傻,現在沒人在場,我可不會再拘泥於那些煩人的禮節。咱們兄弟倆一起在海上那麼久,我還會不清楚你嗎?你這些天大大的異於平常,你不會以為我真的那麼粗心吧!」馬克用手肘推推摩根,對摩根規避的行為不以為然的挑眉。

    摩根噓口氣。「沒什麼,只是覺得羅倫真不簡單。」

    「少來。你呀!就是太有責任感,無法擺脫一些你能力未及的事的束縛。像梅莉、羅倫的死,你那時人根本不在場,就算是遺憾也不必老放在心頭成了內傷,你沒悶出病來真是奇蹟。現在再加上梅兒碧的事,你又攬到自己身上,你已經到極限啦!老兄。」

    馬克分析摩根真正的心情。

    「多謝您的分析,侯爵大人。小的感受真是醍醐灌頂。」摩根諷刺地朝馬克舉杯,藍眸裡是冷冽的暴雪。

    「有些事理在心裡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馬克熟知摩根表面上是嚴肅又堅強的男人,但事實上,他藏心事的本領極佳,很多事情都只能故作堅強,無法現出他軟弱的一面,或者該說,他已經習慣當個堅強的人,而忽略了只要是人都會有軟弱的一面。

    摩根沉默了。他明白好友說的沒錯,的確是如此。但馬克或許瞭解他,卻不知他現在所煩惱的事並非馬克所列舉的事。

    潔兒。他想念她那張冷靜的美顏,想念她隱於冷靜下的怒焰,他好不容易才釐清自己的情感,卻無法如願的將彼此的關係弄僵。他想她,想見她……

    被白玉刺傷的掌心隱隱作痛。

    不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手!不會放手!可他卻已經整整三天沒見過潔兒一面,他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身份。該死!他不想再被動的等下去了!可是他也沒想出任何方法可以打開他和潔兒之間的結,只因,他絕不會還給她──她最想要的東西。

    「摩根?」馬克輕喚,眼見摩根的眸子漾起一道藍焰。

    摩根回過神,笑著飲杯中余酒,「我沒事,或許哪一天,可以介紹潔兒讓你認識認識,她是一個很特殊的女孩子。」

    馬克聽出摩根言語間毫不掩飾的情感,好小子,被愛神的箭射中了!

    「嘿!我老妹可是從十五歲開始就喜歡你了,該有一點表示吧?」馬克話鋒一轉,轉到妹妹凱若身上。

    摩根輕抿唇。「我不適合她。」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馬克這趟來,一方面是同好友聚聚談論軍情,另一方面即是帶兩個煩人的妹妹來見她們各自的心上人,不過,這完全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的情形。

    大衛對克萊兒避之唯恐不及;摩根則從沒把凱若放在心上過,說不定他連凱若長什麼樣子還不怎麼清楚。

    此行,也大有要她們死心的企圖,畢竟她們都不小了,再放下去就滯銷了。

    再加上那個還未正式介紹就已經引起軒然大波的潔兒.魏……唯恐天下不亂的馬克唇角泛起的微笑讓摩根背脊泛起一陣涼意。

    「如此看來,唯一能讓腓力二世出兵的正當理由就只有她了。」馬克沉吟道。

    「那得看女王陛下怎麼決定。」摩根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低喃道。

    「朝中大臣鑑於腓力二世陰謀支持她,已大力勸說女王陛下必須當機立斷下決定。」

    這是馬克在朝廷中套出的消息。

    「對女王陛下而言,要當機立斷是不可能的。」他們現在說的可是女王的親屬。

    「一旦自己及國家的安危受到威脅,不當機立斷不行。」

    是啊!不這麼做也不行。摩根呢喃應著,視線一直停頓在窗外的夜色中。

    夜,門靜無聲地蓋住大地。

    窗外的深藍夜空似乎延伸到了燭光搖曳的房內。

    「潔兒,三天沒見,好嗎?」莉亞一進大衛房間先是向潔兒打招呼,然後自顧自的說:「你看起來氣色不錯,不過,摩根就差多了,三天來,他沒笑過一次,一次也沒有,連微笑他都吝於給予,心情非常不好。」

    潔兒臉色微變,笑說:「你在暗示我什麼嗎?莉亞。」

    「我向來光明正大。」莉亞一句話推開潔兒的質問。「對了,大衛怎麼了?」

    一直沒說話想把自己隱藏起來的大衛一聽到話鋒轉到自己身上,馬上抖了一下,才想開口說他什麼事也沒有,話未出口潔兒便搶過去。「大衛他……不,她的性別……」

    莉亞聞言,笑容倏地從臉上褪去。「你知道了?」

    潔兒望著莉亞暗下的面容,緩緩點頭,「是的,她的初潮來了。但我並未讓任何人知道。」

    初潮?什麼叫初潮?「他」的痛就叫初潮嗎?大衛來回看著潔兒及母親,不甚明白她們眼神之間交換的東西。

    莉亞笑了下,依潔兒的個性,她會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該是時候了,十五年,羅倫已辭世,就只剩下摩根一個人……」

    「這孩子是威爾家絕子絕孫的運轉鎖鑰。」莉亞摸摸大衛的臉。

    「什麼意思,母親?」大衛不明白自己聽到的話。

    「威爾家是受到詛咒的家族。」莉亞平靜的說:「他們被詛咒生不出女兒,一旦生女,整個威爾家將會滅絕。」

    「這……這怎麼可能!」大衛無法接受這樣的話。

    他怎麼可能是害威爾家滅絕的人呢?他是男人,不是女人啊!

    「大衛……不,黛薇,你是女孩兒,從小被當成男孩子教養的女孩兒。」莉亞哀傷的望著女兒難以置信的表情。

    「母親,別騙我了,別跟大衛說笑。」大衛擠出一個笑容,告訴自己,這是謊言。

    「如果您不願意大衛娶潔兒就明說,不要跟潔兒用這種謊言欺騙我。」

    「大衛,我們沒有騙你。」潔兒伸手想碰大衛,他卻躲開了。

    「我不相信,不相信。」大衛拚命搖頭。

    「黛薇,別這樣,你這樣讓做母親的我不知該如何是好。」莉亞不希望見到女兒為自己的性別煩憂,她希望她能快快樂樂。「我知道這很突然,但這是事實,我希望你能勇敢的接受這個事實。」

    「母親。」大衛抱住莉亞痛哭,突然,她的哭聲乍停,推開莉亞一點,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再看看母親的胸口,不敢置信的躲進被裡大哭。

    「黛薇……」莉亞知道她受到打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事實就是事實,她無法將大衛塞回肚裡變成男的再生出來。

    「出去,統統給我出去!」大衛的吼聲自枕頭中傳來。

    「莉亞,我看,先讓她冷靜一下好了。」潔兒這旁觀者適時出聲。

    莉亞嘆口氣,點點頭。「正好,我也有事情想拜託你一下。」

    潔兒有點訝異地眨眨眼,但仍是跟著莉亞到外頭去,將空間還給大衛。

    潔兒站在書房前,想敲門但始終沒動手,反而低斥自己:「真是的,我來這兒做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答應莉亞前來和摩根攤牌,這種事情她根本不曾相信,難道就只是因為事關摩根……而她因事關摩根,就這麼笨的答應了?

    還……還讓莉亞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老實說,她怎麼看就怎麼覺得自己像棵樹。

    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勁,她跟摩根分明就……唉!

    她真是個大笨蛋!明知自己現在跟摩根在冷戰當中,為什麼還會白癡到答應莉亞的懇求?而且,她那麼關心他做什麼?他可是搶走她項鏈藏起來害她不能回家的人,她該怨恨他,跟他大吵大鬧要回自己的項鏈,或者當起小偷到他房裡拿回項鏈,可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做出一些「文明」的抗議。誰知她還是為莉亞的懇求而……

    她一向不是容易心軟的人啊!但是摩根……三天沒見他了,他可好?

    該死!她想這麼多做什麼!她……她都不太瞭解自己的行為到底是哪兒出問題……

    潔兒非常懊悔,想轉身離開與對莉亞的允諾及對摩根未曾消減的關心也在交戰。

    「請問,你有什麼事?」凱若端著盛有紅茶的托盤,老遠就見一個女人站在書房前,背影十分陌生,但她已心生警惕。

    潔兒回頭只見著鵝黃起居服、棕色鬈髮用鵝黃色絲帶綁著,棕色眸子半是好奇、半是警戒的打量著自己,手中尚捧著備好的紅茶杯組。潔兒朝她頷首,「你是?」

    「凱若.雷格,潘卓侯爵之妹。你呢?」凱若不喜歡這個女人在聽見她的名號時一點訝異的表情也沒有。

    哦,原來是摩根近日來訪的貴族朋友。潔兒文風不動的想著,原來他們還沒走。

    但留在她心中的想法也僅止於這樣。

    「你理當報上名來的。」凱若討厭這個女人有一雙過綠的眸子,而且剛好跟她穿的綠色衣裙相配,討厭她小巧的鼻尖,豐美紅唇有著美好的唇形,討厭她的五官都是小巧的、精緻的,好似碰不得的磁娃娃,連身高都很玲瓏且身材勻稱。也討厭潔兒冷而漠然的容顏未因她的任何一句話而顯出迫切,她有種銳利的氣質──凱若討厭她的氣質。

    看起來她才大自己一歲左右,怎麼她看來就是比較吸引人?

    潔兒看得出這個女孩不怎麼喜歡她,她淡淡地說:「潔兒.魏。」

    潔兒.魏,這個女人就是潔兒.魏!天啊!把她擺在摩根身邊太危險了!她的摩根遲早都會被這個女人搶走的!雖然凱若很不想承認她的魅力不夠──至少對摩根而言不夠。

    「請讓開,摩根等著我呢!」凱若刻意將兩人的關係說得曖昧,她至少……至少在敗陣之前得先為自己扳回一點顏面。

    潔兒皺起眉頭,有必要將她和摩根的關係講成這樣嗎?凱若這路人皆知之心,令潔兒不得不承認,她不喜歡凱若在提到摩根的名字時語氣中的親密。

    潔兒一言不發讓過身子給凱若。

    凱若也不客氣的站定身子,輕敲門板兩下,門內傳來摩根的答應聲,她示威地打開門進去。

    「伯爵,哥哥,來用茶吧!」凱若巧笑倩兮地朝摩根及馬克曲膝。

    「哦,凱若,謝謝你。」摩根只微微抬首道謝,說完,又低頭去看文件。

    凱若眼底有著掩不住的失望,馬克看在眼裡笑在心裡,感情的事他向來不主張強求,凱若的自作多情,他這個做哥哥的不會幫忙,眼角掃到半合的門邊站著一道綠色纖影,便好奇的朝正專注地審視文件讓妹妹呆站一旁的摩根使使眼色,摩根接收到馬克打的信號抬頭一看,便猛然起身,著實嚇了馬克和凱若好大一跳。

    門邊的潔兒見自已被摩根發現了,只好硬著頭皮,不自然的笑笑,吞吞吐吐的說: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用茶的。只是……」

    潔兒比劃著不知所云的手勢,辭不達意的想要將來意解釋清楚。

    摩根凝視著潔兒緊張的語態,一抹柔情而疼愛的笑意在藍眼裡升起,「我明白了。」

    潔兒還在想怎麼說,摩根突然目目出這句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但見他眼底的似水柔情,她更是一呆,視線落到凱若身上,直覺摩根的似水柔情是對著凱若的,心裡不知從何而生的泡泡一個接著一個冒出,每個泡泡都讓她覺得心好酸,而且愈來愈澀,愈來愈苦。

    「沒什麼,我什麼話也沒有要跟你說,再見!」潔兒連珠炮似的說完這一長串的話便跑開,她不想看見摩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綠眼睛。」摩根一看潔兒跑開,想也不想的就跟著她跑出去,留下兩個兄妹在書房大眼瞪小眼。

    「哥,伯爵他……」凱若顧不得自己的形象,見心上人為了別人如此倉皇失常的表現,一顆心全碎了。

    這下,就算她期待再多,也該知道她和摩根是不可能的。

    「這下,你也該死心了吧?」馬克起身將妹妹擁入懷,讓她無顧忌的哭個夠。

    真好,一個妹妹的癡戀就這麼簡單的結束了。但是,克萊兒可沒凱若這麼好打發。

    唉!大衛,別怪馬克哥哥不幫你,而是你對克萊兒來說是誓在必得的。

    到底,她是什麼地方改變了呢?她無法探知。

    「綠眼睛!」摩根的聲音隨著他的拉扯到來,他一把捉住潔兒的臂膀,深怕她再次逃開。「天啊!你的腳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像長了翅膀一樣跑得那麼快!」

    摩根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一個女人可以跑得那麼快。

    「我中學時是田徑隊的。」潔兒看摩根跑得氣喘吁吁,不自覺的伸手替他拂開遮眸的發絲。

    「中學?田徑隊?」摩根一聽到這兩個陌生的詞,捉著潔兒臂膀的力道更大了。

    「別說這了,你怎麼話還沒說完就跑開?」

    潔兒慌張的避開摩根的擬視,這種需要長時間思考才回答得出來的問題,她現在無法回答。

    「綠眼睛?」摩根關懷地低頭對著潔兒的眼睛。

    潔兒見避不開摩根的眼睛,只好說:「我想跟你談談有關莉亞及大衛的事。」

    再一次地,她為自己一時不察應了莉亞狡詐的要求而後悔。

    「莉亞?大衛?」摩根揚起眉,「他們有什麼好談的?」

    他不知道莉亞和大衛有什麼可以讓他煩憂的,要說有的話,也只有大衛對繼承爵位興趣缺缺這件事而已。

    「總之,你會想知道的。」潔兒四下張望,拉著摩根到一處較僻靜的地方。

    「好啦!你可以說了。」摩根雙手交抱,貪婪的眼眸直視著潔兒,三天沒見,潔兒的一舉一動令他非常想念。

    他不禁想,他們之間是不是哪兒不對勁了?似乎採取主動的應該是他才對,為什麼他每次才想行動,潔兒就先行一步做了。像剛剛,應該是他拉著她躲到比較安靜的角落。

    是不是她那個時代的女性都比較像男人?摩根搖搖頭,不願想起潔兒特殊的身份。

    「你們威爾家有個傳聞已久的詛咒對不對?」潔兒想了想,決定直接切入主題。

    摩根一愣,不知道潔兒從何得知這個久到連他都忘了的詛咒,反正家族沒女性成員對他們是不成影響的。

    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威爾家仍是盎格魯.撒克遜眾多分裂國家的一支時,主政者的女兒因為招惹了一名巫師,該名巫師因而詛咒威爾家不會有女兒出生,若生出女兒的,威爾家將會全數因此女而滅亡。之後幾百年內,沒有任何一個威爾家的人生出一個女兒來,日子一久,這個詛咒早被人遺忘,只因威爾家在歷經薔薇戰爭後家族人數銳減,最後只剩下父親這一族,現在,就是羅倫和他,但羅倫也因意外而亡,只剩他一人,當然,還有大衛。

    不過,潔兒會提出來,就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怎麼了?」

    「這個詛咒有實現的危機。」雖然她不怎麼相信,但是事情扯上摩根的安危,她實在是無法不勸他要小心一點。「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摩根蹙眉,潔兒的話有頭沒尾。「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小心一點。」潔兒含糊的說,要她將一切事情全盤托出實在有些困難。

    「說清楚。」摩根命令。

    「其實,大衛他……呃……不是男的。」潔兒避開摩根的視線,輕聲道:「她……

    是個女孩兒……」

    摩根的反應是大笑,「綠眼睛,說謊是會受到上帝處罰的哦!」

    「我說的是實話,大衛的初潮來了,男人不可能會有女人的初潮吧?大衛是女孩兒,而羅倫和莉亞知道以後,就拿她當男孩來養,直到前年羅倫發生意外死亡,莉亞才知道這個詛咒已經開始運轉。但她為了不讓你擔心而沒講,大衛也不知道自己是女的……」

    摩根的手搭上她的肩,藍眸不再有笑意,「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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