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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樂思 -【女神不完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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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1: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陶樂思 - 女神不完美

對麥聖元而言,高中同學宇若霏是個只可遠觀的完美女神,
當年他只是個窮酸小子,家境富裕的她竟默默給予幫助,
從此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住進他的心底,不曾被抹去……
如今他已是獨當一面的溫泉飯店老板,盡避十年不見,
仍盼望記憶中的女孩依舊幸福、不被現實的殘酷磨損,
豈料卻听聞她家道中落的消息,而且就在他的飯店擔任樂師!
他擔心之余,卻發現她少了千金光環,蛻變得獨立干練,
他也深深著迷于她堅強勇敢的笑容,越來越為此心動,
甚至開始祈禱,能夠走進女神的心里,成為她的唯一……

自從父親破產、過世後,宇若霏一肩扛起養家的責任,
雖然已看開一切,但不代表想與舊識重逢,成為“談資”!
偏這麥老板總處處關心,令她抗拒之余,又漸漸被感動,
當高高築起的心防終于被他的溫柔卸下,她決定不再抵抗,
干脆順從渴望,在他的擁抱里,體會久違的安定與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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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畢業後各奔東西,升學的升學、就業的就業,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際遇,分別多年還能夠大規模聚首,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既然有機會見面,就該踴躍參與,否則這一錯過,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麥聖元就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才來參加這「十年不見同學會」的。

論樣貌,比起其他男同學,麥聖元雖稱不上英俊帥氣,但五官端正、氣質沈穩,是那種讓人看了會覺得順眼的男生。可求學時期,他因為家境困頓使然,作風低調,沈默寡言,在班上並不活躍,所以是屬于不太起眼的族群,可能在大家的回憶里,是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那一種。

不過,他也有曾經很要好卻因為各自忙碌而失聯的麻吉、也有悄悄暗戀著卻從未表白的心儀女孩……

所以基本上,盡避他不是被他人期待探知的對象,卻對這次的同學會相當期待。

和多數人一樣,他也好奇同學們變成什麼樣子?嫁了、娶了?胖了、瘦了?在哪個領域打拼著?

尤其,是那個在他心目中如女神般存在的女孩……

他想知道她現在變得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是像從前一樣善良美好?

可餐會已經進行到尾聲了,最想見的人卻始終沒有現身……

「那個……」

依舊維持低調風格的麥聖元整場聚會話都不多,為了打探消息,不得不主動開口介入大家的談話,但為了避嫌,他先拐個彎問。

「今天好像還有很多人沒來哦?」

「嘿啊,有些人失聯,有些人食言。」主辦人蔣大媽揚聲答。

「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出席,算很不錯了。」甲同學正面支持主辦人的辛苦召集。

「對啊,我听說別班辦的同學會才十一、二個人參加而已。」乙同學消息靈通,出聲附和。

「欸,大家今天先說好哦,以後每年同學會都要參加,人數只能增加,今天到的,明年一個都不能少。」

蔣大媽辦上癮,當場就開始預約明年。

「好啊。」

「沒問題。」

「算我一份!」

「我一定到的啦……」

同學們熱情地贊同應和。

「我會盡量參加。」樂以梅答得比較遲疑。

她因為夫管嚴——未婚夫,所以交際應酬的邀約受限,不自由的生活令她失去年少時的開朗,今天是因為十年不見真的太久、太難得了,所以她很努力爭取未婚夫的同意,但也因此鬧得不愉快。

「欸,你今天最慢來的耶,還盡量?是一定。」蔣大媽立刻發難,佯裝強勢地邀約。

樂以梅尷尬地笑了笑。

麥聖元眼看話題被扯開,連忙逮住機會問。

「樂以梅,我記得你以前跟宇若霏很好,你們今天怎麼沒有一起來?」

宇若霏——這才是他想知道的重點,不只因為他高中時曾接受過宇若霏的幫助,更因為她就是他當初心儀的女孩。

樂以梅和宇若霏在當時可是形影不離的手帕交,他猜想,兩人有可能還保持聯絡,透過樂以梅或許可以打探到宇若霏的消息。

「對厚,你不是跟我說,要幫我聯絡若霏看看嗎?」

蔣大媽有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的本領,隨時隨地都能插入各圈子的話題,公關能力一流。

「不好意思啦,我沒有達成任務,聯絡不上若霏。」樂以梅歉然道出已想好的說詞。

「她結婚了嗎?現在在做什麼啊?」有人好奇地順著話題問,正好是麥聖元也想知道的消息。

「哎唷,人家是好野人耶,上流社會專跑趴的啦,哪里會稀罕參加咱們這種寒酸的同學會?」

團體中總有少數人見不得人好,就算年紀增長也還是惡習難改,陸曉君一開口就是酸言酸語。

「宇若霏不是那種眼高于頂的人。」麥聖元立即為心目中的完美女孩說話,內心對揶揄宇若霏的陸曉君反感起來。

「寒酸?咱們班哪里寒酸了?」家境富裕、母親當時還是學校家長會長的荊永鑫第一個不依陸曉君的說法。

「對啊,干麼這樣說,總不能有事沒辦法來,就說是不稀罕吧?」樂以梅抑住內心不悅,微笑回應。難怪念書時就和這陸曉君不對盤,睽違十年,感覺還是好不起來。

「這次不能來,下次來就好了,分開十年的同學能再聚一起,這緣分大家要珍惜。」

蔣大媽察言觀色,眼看隱約冒出硝煙味,馬上跳出來打圓場,滅滅即將燃起的火苗。

陸曉君悻悻然地抿抿嘴,沒再作回應。

她的確不喜歡宇若霏。

她自認條件不錯,家境、模樣、成績都算好,可一比上宇若霏,就硬是矮了一截,所以對她有種瑜亮情節。

她討厭宇若霏家境比她富裕、成績比她好、長得比她高、皮膚比她白……連頭發都比她烏黑柔順!因為討厭宇若霏,連帶的,和宇若霏交好的樂以梅,她同樣看不順眼。

「若霏該不會已經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了吧?」

同學中有人好奇幻想起劇情,家境富裕的宇若霏要嫁的話,肯定是門當戶對的對象。

人家說一入豪門深似海,會不會是在家當貴婦相夫教子,所以才沒能出席這場同學會?

「若霏還沒嫁啦。」樂以梅扯唇笑答。

唉,好友不想來,就是不想面對被人探問的窘境,可她就算不來,還是會被大家關注,甚至會有更多奇奇怪怪的臆測啊。

都是麥聖元啦,眼看餐會就要結束了,今晚總算能安全過關,可他偏偏提起了若霏,挑起大家的注意。

麥聖元听到宇若霏還沒嫁,心口莫名怦動了下,似意外,也像是涌起了什麼異樣的情愫……

從前,他自知高攀不上宇若霏那樣的千金小姐,即使喜歡她也只敢默默放在心里。

可現在不同了,他就算身價不如宇家,但也有能力、有條件,若再與她見面,他再不會有自慚形穢的自卑感……

心口那異樣的情愫,應是知道她名花未有主所燃起的希望火苗吧!或許,他可以再積極一點,尋求聯系上她的方法……

「她還在台中嗎?現在在做什麼啊?」他忍不住打探更多。

「呃……」

樂以梅躊躇了下,選擇避重就輕。「她不在台中了,做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我們久久才通一次電話。」

「不在台中了?那她去了哪里?」

麥聖元直覺追問,好不容易靠同學會有了聯系,要是斷了宇若霏的消息,就太可惜了。

「她……」

樂以梅語塞地一頓。

這麥聖元是怎麼回事?以前像個悶葫蘆,酷得不得了,今天怎麼問若霏問個不停?

可若霏並不希望透露太多自己的消息,她不確定若霏願不願意讓人知道她的行蹤!

「奇怪耶,麥聖元,以前你們又沒有什麼交情,你干麼一直打听若霏的消息啊?」她質疑地橫睞麥聖元。

這下子,換麥聖元被問得啞口無言,一陣尷尬了。

他總不能說,因為宇若霏是他以前暗戀的對象,所以才特別好奇、關心她的近況吧?

「欸,怎麼不說說你自己啊,我看你變化也不小,和以前差很多喔!」

樂以梅轉移話題,把矛頭轉向麥聖元,眼光犀利地打量他,這才察覺昔日的窮酸小子已不復在,眼前這成熟斯文的大男人,有著社會菁英才會自然散發的精銳氣質與不俗品味。

印象中,麥聖元家境清寒,為了省下午餐費,他中午固定跑到福利社幫忙,這樣才可以吃賣剩的便當和面包,放學後還去打工,甚至幫同學寫功課、抄筆記,賺零用錢。

包別提高三那年,他父親重病包是雪上加霜,曾經一度繳不出學費……總之,她記得他是個節儉樸素的人,低調得像個隱形人……

但現在的麥聖元,看起來開朗多了,少了眼鏡的遮掩,端正的五官看起來更立體,劍眉濃黑,狹長眼眸炯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適中,菱線分明,頗為出眾。

他的膚色也比從前略白些,雖然斯文,但不失陽剛男人味……

他的穿著——衣物上的LOGO雖小,但這幾年努力躋身上流社會的樂以梅還是認得出那些知名品牌,低調不張揚的清爽衣著仍難掩其質感,證明現在的他是略有身價的。

「我?」

樂以梅的音量不小,這一問,好多人的注意力都移到此處來,麥聖元不習慣在班上成為被注目的焦點,不禁怔然一愣。

「對厚,麥聖元你是不是發達了啊?我剛看到你開的是一輛BMW耶。」男生總是對各種車款特別敏感,其中一位眼尖的男同學揚聲問道。

麥聖元暗暗一嘆。

這些年的際遇一言難盡,他也不想把隱私告訴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所以為了避免惹來注目和探問,他來時還刻意把車子停遠些,再徒步走來餐廳,沒想到,還是被同學發現了。

「那是公司配車,不是我私人的。」他四兩撥千斤地解釋。

「公司配這麼好的車給你?」

同學中立即有人質疑。

「還是你去當哪個大老板的司機了?」

丙同學兀自臆測之後便哈哈笑,麥聖元沒有正面回應,但仍很有風度地揚唇微笑。

「呿,你少在那狗眼看人低了,人家說不定發展得比你還好,只不過不想多說罷了。」

樂以梅忍不住回堵那沒禮貌的丙同學,依她看,現在的麥聖元其實是深藏不露的。

「如果好,干麼不想說?」丙同學不甘心被「當」,硬是不肯相信當初的打工小子會出人頭地。

「好或不好,跟你說了又不會有什麼改變,那又何必浪費口水?」

樂以梅就是看不慣像丙同學、陸曉君這類愛酸人又愛比較的同學,索性杠上了。

「奇怪了你……」丙同學也開杠了。

麥聖元還是維持著淡淡笑意,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抬杠,沒有加入戰局。

畢竟繼續回應只會沒完沒了,就任憑他們去說去猜,覺得沒意思了,話題中心就會漸漸遠離自己。

其實樂以梅說得對,發展得好與不好,不需要對無關緊要的人交代,口舌上爭輸贏沒有意義,一個人的價值不僅僅在于事業或發展成功與否,還有其他層面角度可評定。

際遇如何看的也不只是個人的努力,還包含了運氣,命運是強勢而霸道的,有時候努力也扭轉不了頹勢,有時候什麼都不用做,好處卻從天而降,沒有絕對,也沒有公平可言。

這一趟來,純粹是想看看同學們,回憶十年前單純的青春歲月,他不是來炫耀自己過得比以前好,更不想和誰比較。

他最期望的,是想再見宇若霏一面,最好,還能繼續和她有聯系,只可惜,希望落空。

然而,就算無法如願,他都衷心祈禱記憶中那個完美的女孩,能依舊被幸福滋養呵護著,不被現實的殘酷磨損一絲一毫。

午夜,浪漫的粉色系女性套房里,電話正熱線。

宇若霏穿著短熱褲和T恤,長發隨興綰成一個髻,側頭夾著無線電話筒,在迷你流理台前,一邊燒熱水泡面,一邊听著好友樂以梅重播前一晚的同學會,講得好憤慨。

「……你說,那陸曉君是不是很機車?」

「是是是。」宇若霏笑著應,拆開調味包,加進泡面里。

「……你說,那個丙同學是不是白目?」樂以梅義憤填膺,正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既為宇若霏,也為麥聖元。

「是是是。」宇若霏還在笑,晚餐沒空吃,肚子好餓,把瓦斯爐的火轉大點,加速熱水沸騰。

「怎麼我覺得你答得很敷衍?」樂以梅打住話,發現好友的回應在跳針。

「哪有?我都有在听啊。」

宇若霏連忙澄清,多說幾句以作證明。

「陸曉君機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丙同學白目又不關我們的事,反正他是虧麥聖元,你那麼氣干麼?」

樂以梅頓了一頓。

對厚,犯不著這麼憤慨。

「還是你修養好,我再怎麼裝氣質,只要一被激就馬上破功了。」因為未婚夫的豪門背景,顧忌管束多,她平時超壓抑,所以在同學面前,尤其是好姊妹面前,她就忍不住放開了。

「親愛的小梅。」宇若霏笑嘆了聲。

「我不是修養好,而是現實把我身上的尖銳狠狠地磨平了,當你對很多看不順眼、咽不下氣的事無能為力時,只能選擇妥協、忍耐、視而不見,像陸曉君、丙同學這種根本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一點都不用擺在心上,更別說為他們動氣了。」

「沒錯,看來我要好好練練EQ了。」一听到宇若霏提起現實的殘酷,樂以梅就完全折服了。

五年前,宇家家道中落,宇若霏的父親遭小人蒙騙,投資失敗,敗光祖產,一時禁不起打擊,心髒病發過世。

餅慣好日子的宇夫人忍受不了貧苦,也無法接受丈夫的離開,因此郁郁寡歡,終日抱病。

宇若霏身為長女,不得不擔起照顧媽媽、弟弟的責任,原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現在卻得自力更生,四處跑場教鋼琴、演奏賺錢,養活母親、供弟弟念書。

她親眼見證宇若霏這養在溫室的花朵,在飽受風雨的摧殘後,不但沒有被打敗,反而愈挫愈勇,更加茁壯堅強,她不禁為之心疼,更是心生崇拜佩服。

「其實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想參加同學會的原因。」宇若霏忽然說。

「什麼?」

樂以梅一愣。

「我不想打腫臉充胖子,但也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家敗落了,因為總會有一些愛八卦的人,把別人的不幸當成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可在那當下,面對那些人的探問,答與不答都難,所以乾脆不參加,省事,省心。」

人在人情在,人一不在,什麼情義都煙消雲散。

宇若霏這些年看盡人情冷暖,個性、想法都和從前的單純天真不同了,雖不至于憤世嫉俗,柔軟的心卻也不得不堅強武裝成冷硬現實了。

「說得也是。」

樂以梅在電話那頭點點頭,能夠明白宇若霏的心情。

嗶——

水壺鳴笛聲響起,宇若霏關上爐火,在碗里加進熱水,樂以梅的哇哇聲也響起。

「喂,你該不會又在吃泡面了吧?」

「唉唷,一個人,吃泡面比較方便啦,而且我收工時也晚了,就懶得繞到別處買宵夜了。」

知道好友又要叨念了,宇若霏吐吐舌,連忙解釋。

北部的工作機會較多,她只身北上打拼賺錢,母親仍待在中部,但搬回了娘家居住,她每月最大的開銷,就是寄錢補貼弟弟在國外的花費,以及支付母親的生活費。

用在自己身上的少之又少,雖不至于入不敷出,但每天都像陀螺一樣,忙個不停。

「老是吃泡面,你就不怕死了以後變木乃伊啊?」樂以梅玩笑地表達關心。

「死了就不知道了,怕啥?」

宇若霏端著泡面走到小桌子前,皮皮地呵呵笑,咱們台灣泡面可是很有名的,好吃得很呢。

「你喔,別只顧著省錢,要對自己好一點,吃得營養些,才有體力打拼啊。」樂以梅不禁心疼起來。

從前,宇若霏就是個天之驕女,長得漂亮、氣質好、個性也不錯,懂得多種樂器,功課也一級棒,讓她羨慕又崇拜,更打心底喜歡她,忍不住想對她好、保護她。

所以這一交往,便長達十多年,兩人像姊妹一樣好,就算宇若霏人在北部,而她在中部,見面的頻率不高,但感情依然不變。

「我知道,你別擔心。」

宇若霏微笑,好友的關懷令她心暖。

失去父親、失去千金小姐的光環,也失去附帶的許多,以梅是她少數沒有失去的珍貴好友。

喔,還有,父母長年對她的音樂栽培,也成為她的資產,當初家中突然衰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還好從小學鋼琴、古箏、小提琴等才藝,現在才能靠教授這些樂器、以及駐店演奏自力更生。

「唉,說不擔心是假的。」

樂以梅嘆息,忽而又想到有話忘了講。「對了,那個麥聖元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同學會上一直向我問起你耶。」

「麥聖元?誰啊?」

宇若霏蹙起秀眉,納悶揚聲,一時想不起是哪位。

「高高瘦瘦的,戴著眼鏡……」樂以梅試圖形容,卻發現以前的麥聖元好沒特色啊。

「呃……你的形容好籠統耶。」

宇若霏听得頭很大。

「就話不多,中午都會去福利社打工的那個啊……」樂以梅努力想挑起她的印象。

「嘖,還是想不起來啦!反正就同學唄,然後咧?我跟他又不熟,問我做啥?」

宇若霏打斷好友的形容。

累了一天,哪有心力去想無關緊要的人啦!

「誰知道?我也覺得奇怪啊。」樂以梅不解地聳了聳肩。「該不會又是一個暗戀你的男生吧?」

「呵,你不要把每個男生都懷疑是暗戀我啦。」宇若霏失笑,以梅總以她的保護者自居。

「真的嘛,你都不知道以前喜歡你的男生有多少。」樂以梅怪叫。

「喔,那為什麼我都沒看到?」

宇若霏抿著一彎笑,沒把她的話當真。

「那是因為他們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你,所以不敢付諸行動。」樂以梅煞有介事地說。

「瞧你說的。」宇若霏搖了搖頭。

「現在啊,是我配不上人家了。」

一無所有,每日汲汲營營的賺錢,就怕怠惰一日,就捉襟見肘,哪有這樣的夢中情人呢?

「胡說,就算沒有富裕家境,你還是最優秀的。」樂以梅給她打氣,不願她看低自己。

「謝謝你,小梅,還好有你。」

宇若霏感動地揚起嘴角。

「嗟,跟我客氣什麼。」

樂以梅啐了聲,接著又忍不住叨念。

「不過說真的啦,如果有個好男人能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我就可以放心了……」

「哈哈,不都說好男人快絕種了嗎?我可沒那時間找。」宇若霏笑著推卻。

「我會幫你留意。」樂以梅很積極。

「最好別。」

宇若霏這會兒不得不明確拒絕。

「什麼……」

樂以梅還想說服,她卻急忙打斷。

「啊,我的泡面要糊了,我們改天再聊吧,掰掰嘍。」

宇若霏匆匆收了線,悄悄嘆了口氣。

以梅肯定在電話那頭偷罵她了!

唉,沒辦法,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想愛情,此刻最重要的,是吃泡面填飽肚子啦!

再說了,男人一定可靠嗎?

她可不相信。

靠什麼都會倒,還是靠自己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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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麥家在北投一帶頗有名望,以經營天麥溫泉旅社起家,投資多項生意。

麥老先生只生了一個兒子麥文邑,可麥文邑戀上酒家女夏潔,還生下一個孩子,卻不被麥老先生接受,一氣之下甚至將他趕出了家門,斷絕麥文邑的經濟來源。

麥文邑養尊處優慣了,少了父親的庇蔭,能力有限,又礙于面子,不願妻子重操舊業,夫妻兩人做著薪資不高的工作,生活十分拮據。

後來麥文邑也因為不堪長年的辛勞疲累病倒,拖了兩年多,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麥老先生年事已高,得知獨子病逝,傷心欲絕,霍然醒悟,渴望親情,于是回頭找上夏潔,承認她是麥家媳婦,也認回麥家唯一的血脈——麥聖元。

麥聖元在二十歲那年回到麥家,接受爺爺的栽培,出國學習旅館管理和商業經營。

學成後歸國,接手家族事業,擴大溫泉旅館規模。

除了北投本館,在宜蘭礁溪、新竹尖石、苗栗泰安都設了分館,正好趕上國內旅游業興盛的巔峰時期,得到不錯的回響,麥老先生也放心地將事業全數交給孫子打理。

這樣的際遇,背後的故事復雜,且涉及長輩,麥聖元不想讓人說三道四。而且對他而言,努力把事業做好比起揚眉吐氣更重要,因此才在同學會上保持低調,沒有多說。

其實,同學間十年沒聯絡了,見不見面都沒差別,但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宇若霏,總想知道現在的她變成什麼樣子?

之前他出國念書、回國後又投入事業中,偶爾想起宇若霏,卻總因忙碌沒有付諸行動,直到听見要舉辦同學會,他心中大喜,為了能再見她,毫不猶豫就決定出席。

沒想到,她竟沒有出現。

距同學會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他對沒見到宇若霏這件事仍耿耿于懷,早知道,他就不該怕唐突,直接追問樂以梅才對。

不過,既然都聯絡上了,也不怕找不到宇若霏,只要去問蔣大媽,就會有樂以梅的電話,找到樂以梅,就肯定聯絡得到宇若霏。

「小老板,你來啦。」旅館經理武專大步走進辦公室,揚聲向掌事的麥聖元打招呼。

原本的老板是麥老先生,後來麥聖元接班,所以麥家連鎖企業的員工們都稱麥聖元為小老板。

麥聖元不以為忤,反倒滿喜歡這稱呼,畢竟他才二十八歲,相較于企業里原本的資深員工,和一些具有資歷的管理人員,他年紀的確還輕,小老板的稱呼名副其實。

「武經理,二館工程的進度如何?」前些天到各分館視察,今天剛回北部,麥聖元立刻來到本館關切擴建狀況。

「已經完工,要進行安檢程序了。」武經理報告。

「嗯,安排好日期時間,我會親自參與。」只要時間許可,麥聖元幾乎事必躬親。

這擴建二館是他一手推動的,現代人在度假時舍得花錢,二館以湯屋為主,另闢養生餐坊,硬體方面極為講究,還未正式營業,消息就已傳開,甚至有客人先來電預約,就怕屆時訂不到房間。

「好的,我知道。」

武經理身上戴著的無線電在這時響起,傳來大廳服務人員的通報,未幾,他向麥聖元開口。

「小老板,應征樂師的人來報到了,你要不要親自面試篩選?」

「樂師?」

麥聖元想了下,之前決定要在新設的餐坊及旅館大廳安排樂師演奏,好營造更舒適的氣氛,讓客人們享受在天麥溫泉旅館的休閑時光。

音樂他雖不太懂,但以一個單純的客人身分去听听演奏,好壞應該也是听得出來的。

「既然時間正好,就順便听听吧。」

他微笑起身,興致盎然地同意。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覷,午後三點,宇若霏背著古箏,騎著二手機車,風塵僕僕抵達面試地點,已是香汗淋灕,雙頰曬得紅通通。

「呼……熱死了,要不是听說這兒薪資不錯,我光是上山、下山的騎就去了半條命了!」

擦去一臉的汗,宇若霏對著後視鏡整理儀容。

幸好沒化妝,否則現在一臉殘妝能看嗎?

也幸好她麗質天生,即使素顏也還過得去,這會兒才能偷偷懶,不用長途跋涉還非得頂著妝不可。

其實,外貌佳不佳是其次,才藝好不好才是重點,反正她不是來選美,而是來應征樂師的。

這份工作,她是透過她的古箏老師得知的,待遇比起一般行情要高,再加上雇主是頗負盛名的老字號連鎖溫泉旅館,所以消息一放出,就有許多人想爭取,不過,由于他們征求的是古箏樂師,不像鋼琴、小提琴那樣普遍,所以競爭對手還是有限。

這時候她就不禁要感謝父母從小對她的栽培了,她有三種拿手的音樂才藝,還出國念了四年的音樂學校,這才不愁找不到工作。

她不僅擔任鋼琴、小提琴、古箏家教,還到飯店、餐廳演奏,有時,同行臨時需要找人代班,她也會盡量接下,這樣每天奔波趕場,為的是能多賺點錢,讓家人過得安穩舒適些。

「宇若霏,你行的。」

她對著鏡子加油打氣,做了個深呼吸,抬頭挺胸,滿懷信心地踏入天麥溫泉旅館。

「你好,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大廳接待人員一見來客,便訓練有素地禮貌詢問。

「我是跟武專武經理約好,今天下午四點面試的樂師。」揚起倩笑,宇若霏報上來意。

她是早到了些,希望沒有造成人家的不便。

「喔,經理有交代,請你等等。」

接待人員看了看備忘錄,確定有此記錄,立即以無線電通報經理,得到指令後,便領著宇若霏前往應試地點。

「請你在這兒等等,我們經理待會兒就來。」

「好,謝謝。」

宇若霏打量了下環境,這兒的格局和擺設看起來應該是用餐場所,空氣間彌漫著剛裝潢好的木造油漆味,角落窗前設計了小橋流水,區隔出一處表演場地,擺放了一張雕花木桌椅。

推斷那就是演奏的位置,她自動抱著古箏上前擺放,趁著等候的時間,撥撥弦、暖暖身。

不一會兒,武經理也領著麥聖元抵達餐坊內了,他請麥聖元在中間位置坐下,隨即上前與宇若霏交談。

「你好,我是武經理,你是宇小姐嗎?」

武經理已列印出她以mail寄出的履歷表,放在資料夾中,準備今天下午面試時察看,也先大概瀏覽了她的個人資料。

「你好,我是宇若霏。」

她有禮地起身,綻開淺淺微笑,伴隨著清脆嗓音自我介紹,大家閨秀的氣質令人如沐春風。

宇若霏?!

不遠處的麥聖元乍听此名,視線雖然被武經理的壯碩身軀阻擋,但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同名同姓?

是他認識的宇若霏嗎?

會有那麼巧嗎?

他幾乎反射地移動身子,看向演奏區的應征者。當映入眼簾的容顏、神韻與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重疊,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心跳失速狂擂,下意識怔看著久違的宇若霏。

十年不見,大家在外型上或多或少有些改變,他不敢貿然上前認人,一來怕認錯,二來怕她根本不記得他是誰!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添購樂器,所以只好麻煩你帶自己的古箏來。」

武經理是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白白壯壯、頭發稀疏、斯文和善,具備了服務人員應有的禮貌和親和力。

「沒關系,彈自己的反而比較習慣。」宇若霏實話實說。

「那就好。」

武經理笑了笑,對宇若霏的第一印象頗佳。

雖然聘請樂師講究的是音樂造詣,但再怎麼說還是得露面,模樣好會更賞心悅目,而眼前這樂師光相貌就已吃香,要是琴藝夠水準就太好了。

「經理想要听什麼曲目?」宇若霏翻出厚重樂譜詢問。

「等等,我去問問我們小老板。」

武經理不忘尊卑有序,折回詢問麥聖元。「小老板,你有沒有特別指定的曲子要听?」

「都可以。」

麥聖元驚訝得根本不在意要听什麼曲目了,只想確認自己是眼花有幻覺,還是真的巧合得不可思議。

他懷疑地揚聲問向演奏區的女子。

「你是宇若霏?」

在他的認知里,像宇若霏那樣家境裕的千金小姐,應該在自家公司幫忙,或是接受家中投資,做自己喜歡的事業生意,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做這種跑場表演的工作。

「是。」

宇若霏迎視他的目光與詢問。

被武經理稱之為小老板的男人看起來年紀頗輕,大概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穿著米色格紋襯衫和棕色牛仔褲,神清氣爽,教人頗有好感,重點是,他好眼熟啊!

她在哪里看過他?

是表演的場合嗎?

還是哪個學生的家長?

「你知道我是誰嗎?」麥聖元再問,暗暗希望自己能在她的記憶中佔有一個小小位置。

宇若霏被問住了。

他們果然見過面,否則他不會這麼問,可是……她真的沒辦法確定曾在哪里見過他,只覺得眼熟。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宇若霏尷尬地答,雖然很失禮,但她不想扯謊,否則穿幫會更糗。

幾不可察的失望躍現眸底,麥聖元扯唇牽出一抹笑容。「那你彈吧,選你最拿手的曲子就好。」

「好。」

宇若霏點點頭坐下,雙手撫上弦線,試彈了幾個音便開始演奏,可心里卻浮現後悔——

她如果夠聰明的話,就算不認識也得裝熟啊,這有可能關系到她會不會被錄用耶!

她若說記得,說不定人家小老板一開心,就直接錄用她了,結果她卻老實說不記得,瞧人家尷尬失望的……

唉……她還是不夠圓滑世故,話說出口,後悔也沒有用了啦,就只能認真一點好好表現了。

听著古箏樂聲如行雲流水般輕揚流瀉,氣氛頓時變得優雅,心情跟著舒展,麥聖元凝看著前方專注撥弄琴弦的宇若霏,一股喜悅之情逐漸漲滿胸臆,取代方才的失望。

緣分真的太奇妙了,想在同學會上見到她的希望雖然落空,她卻突然到他家的溫泉旅館應征樂師。

這比前者更加幸運啊!

現在的宇若霏,褪去了高中時代的青澀稚氣,變得慧黠、成熟許多,還有股獨立自主的干練氣質。

她還是很漂亮,長發依舊,身材稚縴合度,膚色雖不若從前白,卻多了幾分健康味道。

大大的眼楮、秀氣的鼻,合宜的笑細掛在嘴角,比從前高貴公主的形象更平易近人了些。

可盡避如此,她還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只不過,令他困惑的是,嬌貴如宇若霏,怎麼會來應征樂師工作?

是因興趣,還是為生活?

他驀地擔心起來。

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怎麼沒待在中部,上北部來了?

一曲彈畢再一曲,麥聖元的思緒在流瀉的旋律中轉了又轉,毫無疑問的,他對她的掛念比對其他同學還要深厚。

他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同學會結束就形同陌路,他要把握這次的機緣,和宇若霏保持聯系,駐店演奏就是最好的媒介。

最後一個音律結束,武經理率先揚聲。

「宇小姐,請你過來這里談談。」

宇若霏微笑頷首,起身走向他們的座位。

「小老板,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要特別交代的?」武經理在等候宇若霏過來的小空檔,低聲詢問麥聖元意見。

「就錄用她了。」麥聖元果斷決定。

「嘎?」

出乎意料的快速決定教武經理一愣。「還有幾位應征者沒來面試,可以先都听過再作決定……」

「不用浪費時間了,宇小姐的音樂造詣我大概知道,她除了會古箏,還會鋼琴和小提琴,請她一個人,等于請到三種樂器的樂師,到時想變換演奏節目都不是問題。」

麥聖元洞悉他的疑惑顧慮,揚笑解釋。

雖說直接錄用宇若霏有點內舉不避親的成分,但她實際的能力和優勢他也考量到了。

畢竟他是生意人,旅館形象還是得顧,兩光的樂師會降低旅館水準,宇若霏若沒有兩把刷子,他也不能盲目聘用。

「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太好了。」武經理贊成了麥聖元的決定,但還是覺得好奇。

「你和宇小姐是舊識嗎?」

「我們是高中同學。」

「可是她剛剛說不記得你了?」武經理納悶。

「是啊,真令人失望。」麥聖元苦笑地扯了扯唇。

武經理見宇若霏走近,揚聲對她說︰「我們小老板對你的音樂才能評價很高,所以現在就可以決定聘用你。」

「真的嗎?太好了!」燦爛笑容躍上宇若霏的俏臉,她喜不自勝地向麥聖元道謝。「謝謝小老板。」

大概的待遇她在電話中就有先听武經理提過了,即便是最低的起跳酬勞,也高過一般行情。

她開心地在腦中盤算,應征到這份工作,時間上的安排,若有和其他表演地點強踫的狀況,將以這里為優先考量……

「我知道你還會鋼琴和小提琴,而且你出國念音樂學校……」麥聖元找話題跟她攀談。

「高中時候你就已經很厲害了,班上的合唱比賽也是你伴奏的。」

「對,你怎麼知道?」

心里打了個突,宇若霏感到訝異。

會的樂器種類和學歷她是有填在履歷里,但高中比賽當伴奏,這可是十年前的事了……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麥聖元抱著一絲希望再問。

呃……

同樣的問題令宇若霏又尷尬了,不過既然錄用了,日後會再有交集,還是問清楚好了,省得人家每問一次,她就尷尬一次。

「是覺得眼熟,但我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了,請你提示一下吧?」她坦白地說,一臉歉然。

「我是麥聖元。」

他直接道出姓名,看是否能挑起她的記憶。

麥聖元……這下子不光是樣子眼熟,連名字都覺得耳熟了!宇若霏微蹙秀眉,用力回想。

對了,這不是前陣子樂以梅在電話中提過的人嗎?而且還說他莫名其妙一直探問她的消息……

宇若霏心跳漏了半拍,強烈的防備和排斥感打內心深處涌現。

「你是我高中同學?!」她不自覺地降了語調,斂起嘴角,方才的和善喜悅已消失不見。

「你終于想起來了。」沒察覺她的異樣變化,麥聖元單純為她記起自己而欣喜安慰。

方才認不出來,但現在經他提示,名字和模樣已能連結起來,宇若霏漸漸想起高中時期對他的印象……他們是同學沒錯,但,她一點都不覺得遇到同學有什麼好開心的!

她絲毫沒有與舊識重逢的欣喜興奮,不但顯得冷淡,還更加疏離。

「所以天麥溫泉旅館是你家的?」小老板這稱呼,听起來就是老板的後代,因此她直覺判斷。

「是我爺爺的,我二十歲才回來這里。」

相較于對其他同學的絕口不提,麥聖元自然而然地想跟她分享自己的過去與經歷。

「不好意思,那小老板、宇小姐你們聊,我先處理其他事情,待會兒會請服務生送飲料過來。」武經理很上道,見他們似乎要敘舊,立刻借口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好,你去忙吧。」

麥聖元頷首,隨即轉向宇若霏,意外的重逢讓他喜出望外,一改低調性格,忍不住變得多話,打算問出一肚子的好奇關切。

「我在同學會上有遇到樂以梅,她說你不在台中了,也不清楚你在做什麼,原來你在北部……你家不是在台中嗎?怎麼會到北部來?你現在是專職樂師嗎?我以為你應該會待在自家公司幫忙……」

連珠炮似的問題令宇若霏一時不知如何答起,反應過來後,臉色不禁愈來愈冷。

坦白說,她最不願意的,就是敘舊;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老同學;而最討厭的,就是沒啥交情又探問不停的人!

他在同學會上就已經向以梅問個不停了,現在又問是怎樣?

他們有很熟嗎?

她甚至幾乎想不起他來!

知道她過得好又干他何事?

知道她過得不好又能如何?

吧麼問?

說她是自尊心作祟也罷,她就是不想讓知道她過去家境裕的人,再看見如今她家道中落,得四處奔波討生活的情形!

因為那得到的或許是冷嘲熱諷、八卦眼光,又或許是同情憐憫,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要她處在這樣的情況中,就有如芒刺在背,無法坦然自在,與其如此,不如避免。

「麥先生,我想我可能沒辦法勝任這里的工作,很抱歉。」

宇若霏沒有回答半個問題,反倒冷冷地提出拒絕,一個頷首,便霍回表演區收古箏。

麥聖元愕然一怔。

方才听到被錄用,不是還很高興嗎?

怎麼轉眼卻拒絕了這份工作?

再說,她如果無法勝任,又何必跑這一趟面試應征呢?

不對,一定有什麼問題!

是他說錯了什麼?

還是待遇不符合她的期待?

「宇若霏,是待遇不滿意,還是有什麼問題嗎?」

他邁開長腿,上前追問,絲毫沒有老板的架子,還真擔心她不願留下來接受聘用。

「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問題。」她快速收起古箏,實話實說。

「我們是老同學了,你不用客氣,都可以提出來討論。」見她動作俐落、腳步未停地往外走,麥聖元急忙跟上。

「就因為是同學,我才不想待下。」他不死心的游說,讓宇若霏更覺困擾,抱著古箏加快腳步。

「為什麼?」麥聖元不解地問。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宇若霏語氣變得更冷了。

表面上她看起來很豁達、很瀟灑,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但實際上,她無法突破心里那一關,還是想要保留一點面子和尊嚴,尤其是在知道她曾經家境裕的同學面前。

「同學間互相關照有什麼關系?」

麥聖元還是疑惑,有同學關系不是更好嗎?

第一好說話,第二可以互相幫忙。

「當然有關系,我不想讓同學雇用。」

她頭也不回地邊走邊答。

從前在班上,人人都知道她家境好,出入有司機接送,衣服用品全是進口名牌,課業才藝皆有專屬家教指導。

可反觀現在,她騎的是上了年紀、隨時會拋錨的老爺機車,衣物當然也不再講究,能用能穿就好,每天就是音樂教室、學生住所、飯店餐廳……往返奔波忙碌,積極爭取堡作機會,想把所有時間都填滿,只為了賺錢。

她不是不能適應這樣的生活,歷經這幾年的磨練考驗,其實已經習慣,可終究無法調適的,就是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光和言論。

她的答案令麥聖元當下無語。

讓同學雇用又怎麼了?

他又不是惡老板!

「宇若霏,我保證我是個好商量的雇主。」他誠懇說明。

「抱歉。」

宇若霏發動機車,道歉後便毫不猶豫地騎車離開了。

「欸……」

麥聖元只能扼腕地看著她揚長而去。

他才沉浸在與宇若霏巧遇的歡喜中,沒想到情況立刻急轉直下,被潑了盆冷水,實在是錯愕到不行。

她來應征就代表需要這份工作,明明他都錄用了,她一開始也很歡喜,為什麼轉眼又變卦?

而且,她臨時反悔的理由真的很奇怪!

不讓同學雇用到底是哪門子的理由?

難道,他就要這樣和她斷了交集嗎?

如果她需要幫忙,他絕對會傾力相助,畢竟她曾經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可她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連一點忙都幫不上啊!

不,沒遇上也就罷了,現在既然遇上,他就不會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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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宇若霏的事在麥聖元心頭盤旋了一整晚,她倔強防備的表情、尖銳排斥的態度一直在他腦海浮現,他對她不只是單純的好奇,更多的是擔憂和關心。

扁是見那一面,他就感覺宇若霏變了許多,從前的她雖然高貴不可攀,卻仍是甜美單純的。可現在她變得冷漠孤傲,對人防心很重,像是經歷了什麼,才涂上保護色。

因此,隔日他決定先向武經理打探打探,或許他會知道有關宇若霏的事情,多少都好。

「……小老板,這是你要的履歷表。」武經理走進辦公室,遞出宇若霏的履歷表。

「謝謝。」

麥聖元接過手,隨即交代。

「武經理,距離餐坊正式營業還有半個多月,樂師的缺暫時先空下,等我通知。」

「那宇小姐怎麼會突然又說不能勝任了呢?」武經理听聞這消息,也跟麥聖元一樣錯愕納悶。

他自認他們天麥所給的待遇十分優渥,工作環境又新又好,多少人想來還不見得能來呢,怎麼宇若霏明明應征上了卻又不要?

「我也覺得納悶,她說是自己的問題,後來又說不想讓同學雇用。」麥聖元聳了聳肩,垂眸瀏覽宇若霏的資料。

「難道是小老板和宇小姐以前有過節?所以宇小姐一發現你是高中同學,就馬上翻臉走人?」

武經理調侃地推斷,麥聖元平時很好相處的,因此在公事之余,他偶爾也會跟麥聖元聊上兩句。

「怎麼可能?」

麥聖元馬上否認。拜托,他愛慕宇若霏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得罪她,和她有過節?

「那就奇怪了。」武經理納悶咕噥。

「她在這麼多地方表演過喔?」

看了宇若霏的資歷,麥聖元訝異地問。

她真的是專職樂師,才會有這麼多工作經歷,除了表演,她還當家教,看這資歷內容之豐,她跑場跑得很勤啊!

「嗯,的確不少,但以鋼琴演奏居多。」

因為麥聖元說要錄用,所以他也仔細看過宇若霏的履歷表,甚至打了電話詢問當初介紹她來的古箏老師。

「你有听說過關于她的風評或消息嗎?」麥聖元向他打探。

「其實宇小姐是一位專門在教古箏的王老師介紹的,我們開始要征人時,我有透過關系詢問王老師,想請她發布這則征人資訊,順便介紹古箏高手給我們,听說宇小姐就是她的得意門生。」武經理如實告知。

「宇若霏的音樂造詣真的是沒話說,我在高中時就見識過了。」

麥聖元對她是佩服欣賞到極點,校內、校外的才藝比賽,宇若霏向來是榜上有名,而且都是名列前茅,他們班參加合唱比賽時,也是宇若霏擔任伴奏的。人漂亮、功課好、才藝佳……

她可說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自然也是他心目中女神級的人物。

「昨天我又打了通電話問王老師,她說大概五年前宇若霏家里發生重大變故,經濟重擔全落在她身上,為了賺錢,接了很多課和表演,除了周一,幾乎每天都排得滿滿。」武經理轉述著听來的消息。

「重大變故?!」

麥聖元臉色陡變,心口緊緊一揪。「什麼變故?」

她一個人背經濟重擔?

她家不是很有錢的嗎?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的直覺沒錯,她果然發生了什麼事!

擔憂擴大,籠量心頭,在這片刻,麥聖元心里充斥著想要替她分憂解勞的沖動,他想幫她做些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這我就不清楚了。」

武經理搖了搖頭,王老師並沒有說得很詳細,畢竟是別人的隱私,他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還在這幾個地方駐店表演嗎?」麥聖元指了指履歷上的幾個地點,抬眸問道。

「沒錯。」

武經理點頭。

麥聖元的問題,他也向王老師問過了。

得到答覆,麥聖元心里立刻有了打算。

三顧茅廬顯誠意,他相信只要解除宇若霏的顧慮,她就一定會來天麥溫泉旅館擔任古箏樂師的。

晚上七點半,用餐的尖峰時段,飯店大廳里,琴聲悠揚,附設的開放式酒廊幾乎滿座。

酒廊正中央,擺設了一架夢幻的白色三角鋼琴,此刻正是現場演奏時段,美麗的琴師和她出色的琴藝一樣吸楮。

麥聖元選了個視野最佳的位置,點了杯咖啡,欣賞琴師凝神彈奏時的美麗神情,以及指尖在黑白琴鍵上靈活跳躍的美妙畫面。

他目光專注,臉上不禁掛著享受與贊賞的淺淺笑意,似是沉浸在一場藝術饗宴里。

在台上彈奏鋼琴的宇若霏,原本念著一臉職業笑容,但感覺有道熾熱視線膠著著自己,分神一瞥,赫然瞥見兩天前見過的麥聖元就坐在台下對她微笑,她神色一僵,心陡然一沉,險些彈錯。

見鬼了!居然是麥聖元?!

他是特地跑來的,還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他特地跑來到底想干麼?!

麥聖元的出現令宇若霏既不悅又渾身不自在,只得在心神不寧中力持鎮定,把琴彈完。

收好樂譜,合上琴蓋,宇若霏才一起身,麥聖元立刻迎上前。

「宇若霏,我們可以談談嗎?」

「沒辦法,我要趕場。」她低聲拒絕。

「我送你,路上談。」他想了折衷辦法。

「這樣不方便,我自己有騎車。」她還是拒絕,態度冷淡。

「我希望你重新考慮到天麥溫泉旅館當樂師的事。」

她沒時間,他只能一邊跟著她的腳步,一邊利用空檔勸說,幸好方才已先買單,這才能跟上她。

「你們的待遇那麼好,不怕請不到樂師。」

言下之意是不用非她不可。

「話是沒錯,但我覺得可以請到熟人更好。」麥聖元繼續游說。

「麥老板,我們應該不算熟人。」

宇若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以更疏離的方式稱呼他,腳步依舊未停地往外走。

坦白說,要不是樂以梅曾在電話中提起,她早就把麥聖元這個名字忘得干干淨淨。

試問,一個幾乎想不起的人,怎麼能稱為熟人?

「比起完全不認識的人,同窗三年,已經可以算熟人了。」她那盆冷水沒潑到他。

或許她對他不熟,但他對她倒是很了解,因為他一直默默關注著她、喜歡著她!

不過,關于她固執、好強的這一面,他是現在才知道的。

可話說回來,歷經十年歲月,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遭遇,性格難免會改變,但對他來說,不管是嬌貴柔弱的宇若霏,或是堅強獨立的宇若霏,都同樣有魅力,也同樣吸引他。

「我真的沒有空,不多說了,你另請高明吧。」加快腳步前往停車場,她懶得在熟不熟的話題上浪費口舌。

「我可以等你有空。」

麥聖元決定以毒攻毒——

以堅持對抗她的固執,畢竟,她一開始會去天麥應征,就是想要這份工作,是意外踫見他這個老板同學才打退堂鼓的,所以既然是他造成的,就由他來化解她的心結。

這人真的是……

宇若霏頓下腳步,氣結地看向麥聖元,沒想到他還朝她咧出一個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

好啊,既然愛等就讓他等,如果真為看她落難而來,一次、兩次、三次,很快就會覺得無趣了吧?

未幾,她沒好氣地丟出一句——

「如果你很閑的話,隨便你!」

七天後

宇若霏當晚的最後一場演奏,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她拖著疲累的身軀走下舞台,下意識環顧四周,沒看到稍早時才跟著她一起抵達的跟屁蟲,不禁松了一口氣,可是三秒鐘後,涌上心頭的卻莫名的悵然若失,和因失望而衍生的慍惱。

他剛剛才跟著她來到這間PUB的,怎麼一場表演結束,人就消失了?連一點點時間都不肯再浪費了嗎?

麥聖元不怕她的刁難,這一等就是七天。

倘若他們不是同學,有個老板這樣大力延攬她駐店表演,她會覺得受到重視,很驕傲、很光榮,然後開心地接受,可惜他們是舊識,她不曉得他積極主動的背後有什麼用意?

可憐她、同情她?

還是背地里偷偷笑她,從天堂摔進地獄,活該以前奢侈炫?譏諷她過去太好命,現在總該吃點苦頭?

她受夠這些眼光和言論!

雖然她抬頭挺胸地用堅強的姿態走過來了,但心里留下的是不可抹滅的打擊和刺激,她不想再承受了!

還以為他出乎她意料,不是想看千金落難、狼狽討生活的戲碼,才會如此有誠意地等著她、跟著她。

她甚至幾乎要被他打動了,願意相信他沒有惡意,沒想到最後還是如她猜測,看過她是如何汲汲營營的奔波賺錢後,覺得沒意思了,所以不再拼命游說她,也不再跟著她了。

意料之中的事,她干麼要介意這個人!

「若霏,謝謝你來代班。」

說話的是駐唱歌手藍妮,和她配合的琴師下午臨時出了車禍無法上場,只好趕緊找人代班。

不過由于時間卡得太近,一時找不到人幫忙,幸好宇若霏肯在忙了一天之後趕來,義氣相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用客氣,大家互相幫忙嘛。」

宇若霏揚唇笑了笑,面對這些不知道她過去的朋友,她反倒能自在相處,也顯得開朗許多。

「也對,那以後有需要的話,可以跟我說,我也可以幫你找代班。」藍妮拍胸脯掛保證。

「那就先謝了。」

宇若霏加深笑容,這行雖然很競爭,但還是有能夠互相支援的同行朋友,廣結善緣很重要,這樣不但能互相幫忙,無形中還增加不少工作機會。

「欸,剛剛跟你一塊兒來的男生是男朋友嗎?」藍妮觀察力強,一眼就察覺和宇若霏一起抵達的麥聖元不是一般客人。

「男朋友?!」

宇若霏訝異,立刻否認。「才不是,我哪有時間談戀爰?」

拜托,她是搶錢一族,每天行程都很滿,如果有時間,通常都要用來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再不然就是練新曲,充實自己,如果和她談戀愛,那得常忍受寂寞、孤單吧。

包何況,她和麥聖元才不是那種關系呢……

「那不然是忠實粉絲嗎?」藍妮直覺猜測。

「你想太多了。」宇若霏失笑。

麥聖元不能算是忠實粉絲,只能稱得上是可能很熱心、但只有三分鐘熱度的老同學。

才這麼說,麥聖元正巧又從大門進來,手里還拎著紙袋,匆忙的樣子看得出是急急趕來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耶。」藍妮促狹地笑。

「幸好來得及。」麥聖元咧出一口白牙,笑嘆。

宇若霏的心跳因他突然出現而失速大亂,咚咚咚地比樂團鼓聲還要響,可她還是佯裝鎮定地抬眸睞他。

「你不是走了?干麼又跑回來?」

「我看你從下午五點多開始就沒再吃東西,擔心你會餓過頭,所以跑出去買吃的了。」

麥聖元打開袋口,里頭是香噴噴的麥當勞漢堡、薯條。

「既不是男朋友,也不是忠實粉絲,怎麼那麼貼心?」藍妮一臉好奇,故意調侃。

唉,這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就真的什麼都不是啊!宇若霏窘赧地臉頰泛熱。

可奇怪的是,見他去而復返,她的心怎麼會感到難以漠視的喜悅?

她一定是被制約了,連著七天,每近傍晚他就會出現,她去當家教,他就近在超商里看書報打發時間;她去飯店演出,他就去飯店消費;她在PUB伴奏,他也來捧場……頻率高到現在沒看見他,反而覺得怪怪的。

她想,她是真的有點受他影響、被他打動了……

本嚕——

麥當勞的食物太香,她的肚子叫聲打斷了思緒。

「這里不能帶外食進來耶。」她蹙起秀眉,將麥聖元手中紙袋的袋口束起,以免明顯的香味四散。

「那你們還是快走吧,我們有空再聯絡嘍。」藍妮扳過宇若霏的身子,將她往外推。

呵呵,貼心的男性友人,這怎麼想都有曖昧啊,就算還不是男友,也是大有可能,她就不佔用他們的時間了。

「好吧,拜拜。」宇若霏只好道別,和麥聖元一同離開。

「你整晚沒吃東西,要不要趁熱把它吃掉?」走到騎樓下,麥聖元馬上再遞出食物。

宇若霏看著他手里的紙袋,再抬眸看向他,那清澈明亮的眸光,誠懇關切的神情,驀地動搖了她心里豎起的城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都沒時間吃飯,應該很餓了。」見她遲遲沒接過手,麥聖元忙解釋,就怕她又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堅持了。

瞧他小心翼翼的,宇若霏不禁有點歉疚。

其實她並沒有那麼難相處,只不過……被人傷害怕了!

對他,她已經不再那麼排斥,畢竟,他若想嘲笑她,這七天來多得是機會,可他並沒有,不只沒有,還會關心她,擔心她工作太多,體力不能負荷……

她想,或許麥聖元是例外?

就是這個想法,所以剛才發現他中途消失時,才會那麼失落、失望,她以為他打消游說她的念頭,二話不說就走了……

沒想到,他不但沒走,還注意到她整晚未進食,擔心她肚子餓,為她買了食物來!

唉,一袋麥當勞就讓她動搖,她似乎太好收買了,不過,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人這樣關心她了……

弟弟在國外念書,媽媽終日沉浸在失去家業和爸爸的傷痛中,一蹶不振,根本無心顧及她,更別說關心她有沒有吃飯了。

可這個闊別十年、同窗時也沒多少互動的同學,卻自然而然地關心到這麼細微的事——

她沒吃,他發現了,所以買來食物;她渴了,他也留意到了,所以會在收工時送上一瓶水或飲料;她工作過量,他也發現了,所以會以不認同又擔憂的口吻說︰「這樣太累了吧!」……他的這些舉動,她都看在眼里,說不感動是假的。

「謝謝你。」她接過那一袋麥當勞,開口道謝。

麥聖元松了口氣,綻出笑容。

這是好的開始啊,她終于有一點點軟化了!

「呃……要不要到我車上坐著吃?還是……到麥當勞里吃?」他趁她態度好轉,提出建議。

「不用了,那兒有花台可以坐一下。」她順手指了指人行道上的花台,直接走了過去。

經過這七天,他已經對宇若霏的改變沒那麼意外了。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嬌生慣養,吃喝用度沒那麼講究,雖然一般人就是這樣生活的,但對宇若霏來說,相較于從前無疑是雲泥之別,他看在眼里,隱隱感到心疼!

在他心目中,宇若霏仿佛女神、公主般不食人間煙火,衣食無虞的生活才是最適合她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辛苦勞碌,為了工作連飯都沒時間吃。

他快步搶在她前頭,月兌下夾克鋪在花台磚上。

宇若霏頓住腳步,受寵若驚。

「你干麼呀,直接坐就好了!」她怔看向他。

「我怕你弄髒衣服啊。」

麥聖元殷勤地招呼她落坐。「你坐,沒關系。」

今天她穿著杏粉色的連身長裙,外搭白色針織開衫,飄逸浪漫,在燈光昏暗的PUB舞台上,像是發光般聚攏了所有人的視線,絕美月兌俗得像落入凡間的仙女,教人不由自主地想呵護禮遇。

他怕她弄髒衣服,就不怕弄髒自己的衣服嗎?宇若霏被動地坐下,既不好意思,又感到被照顧的溫暖。

「麥聖元,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你這麼有紳士風度?」宇若霏側頭瞅看他。

「我想,恐怕你以前連對我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吧?」麥聖元自嘲地笑答,很有自知之明。

被他猜中,宇若霏莞爾地抿起一彎笑。

雖然有點抱歉,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可她若承認了又太失禮,否認嘛,更是擺明說謊!

「不用不好意思,我自己很清楚啦,我以前在課堂上不是打瞌睡,就是在幫同學寫作業賺外快,中午休息就跑福利社打工,下了課也是上廁所或繼續補眠,超沒存在感的。」其實說那麼多,就是暗暗希望能挑起宇若霏對他的記憶,加深印象。

「應該是我沒有注意到,不是你沒有存在感。」她選擇較圓滑又不用扯謊的說法。

「那是因為你太閃亮,所以顯得其他人黯淡無光。」他不是故意吹捧,而是真心這麼想。

「閃亮?呵……」宇若霏卻對他的形容很感慨。「那我是不是該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怎麼會是大未必佳?」

麥聖元不認同她的說法,邊說話邊從紙袋里拿出漢堡給她,再將飲料插上吸管,隨即遞出面紙,自動為她服務。

宇若霏再朝他瞥去一眼。

要不是他張羅周到,方才的關心也很真誠,她肯定會以為他是明知故問,想听她自我解嘲,然後暗地取笑她。

「你這幾天跟著我四處跑場,應該看得出我的環境大不如前了吧?」

為了等她有空,他跟了她七天,就算不清楚她家里狀況如何,也該明白她為了賺錢,有多麼勤奮工作吧。

「嗯。」

他低應,隱約猜得到,但沒多說,也不敢多問,就怕一句話又讓她不開心,破壞難得的進展。

「小時候生活裕,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以為是理所當然,現在長大了,才知賺錢的辛苦,懂得省吃儉用才是一般人的生活。」

宇若霏大口吃漢堡,再喝了口檸檬紅茶,大方不做作——多虧了麥聖元,她是真的餓癟了。

「由奢入儉難,你過慣了好日子,但遇上困難時還能夠堅強振作,自食其力,很不簡單。」

雖然她沒說得很詳細,但他已從武經理打听來的報告中得知她家道中落,所以以贊美鼓勵。

「這是沒辦法才不得不適應的。」

听那口氣,好像她多厲害似的,宇若霏搖頭嗤笑,心里卻因為他的認同和了解感到一陣溫暖。

「過程一定很不好受。」他光是想像她得在物質和心理上做調適,就覺得難捱,同時也更心疼了。

她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唇。「偏偏還有人會落井下石,乘機踩你一腳,而且還是所謂的熟人。」

她看過太多勢利現實的嘴臉了,有些人在和人交往時是看外在條件的,當那些條件消失,情誼和關系也就跟著消失,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對「老朋友、老同學」反感的原因。

麥聖元腦筋一轉,驀地聯想到她不讓同學雇用的堅持。

「這就是你不肯到天麥溫泉旅館的真正理由?」

宇若霏垂眸啃漢堡,悠悠地說。「我有過不好的經驗。」

「可以跟我說說嗎?」他小心翼翼地探問。

宇若霏瞥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麼,他關切的溫暖眼神,讓她不自覺想傾吐心里積壓的委屈不快。

說就說吧,她又不是做錯什麼事,沒什麼好避諱的!

喝了口飲料,她將視線投向前方,看著往來車輛,回想起不愉快的記憶。

「我家剛垮下的時候,我開始四處找工作,有個家境和我家以前一樣好的朋友很熱心地叫我去她家公司上班,我滿心感激地答應了,去了之後才發現她換了態度,對我頤指氣使、冷嘲熱諷……後來我終于明白,她是要我去當她的貼身女佣,借機羞辱我,原來她根本不喜歡我,也不是真心跟我做朋友……」

「那種人心理有問題,早點認清她是好事。」麥聖元替她打抱不平,忍不住批評。

「這種踫壁受傷的經驗不止一次,我只能愈挫愈勇,然後盡量避免。」她只舉了個例子,更傷的,連想都沒勇氣去想。

「但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勢利壞心的,像……樂以梅,她也沒有因為你家垮下了,就不再跟你做朋友啊!」麥聖元趕緊為自己講話,還搬出另一個和她交好的同學。

「是沒錯……」說到樂以梅,宇若霏就沒辦法否認了。

樂以梅家境小康,也在能力範圍內幫助過她,雖然經濟上能幫的有限,但鼓勵、打氣、關心……一樣都沒少,能擁有這樣的朋友,是她的幸運。

「再說,你該不會認為我無聊到為了落井下石,連續七晚跟著你東奔西跑,得不到善意回應還不想放棄吧?」麥聖元乘機游說。

宇若霏被這麼一問,啞口無言了。

對啊,他是個經營者,白天就夠忙了,下班之後就該好好休息,他卻為了說服她而犧牲寶貴時間,不可能是為了那無聊的目的吧?

不過,他的堅持也讓她覺得奇怪。

「那你干麼非聘用我不可?」她納悶地問。

「理由很簡單——第一,你從小學習多種樂器,古箏、鋼琴、小提琴,聘用了你,等于聘用三種樂器的樂師,可以豐表演節目,是我們旅館目前很需要的。」他坦白說明。

他精打細算的考量證明他真的是為公事而來,這反而打動了她。

他說了第一,可見還有第二,她再問。「那第二呢?」

「第二,我說過了,同學間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關照。」麥聖元的口氣很理所當然。

受人點滴當泉涌以報,現在正是他能夠做點小小回報的時候,更何況,她也是憑本事才得到工作的,並不是全然袒護她。

「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可沒能力幫助你喔。」她自嘲地笑著撇清。

「你答應來天麥就是幫我忙了,這樣我就不用再為了找樂師而傷腦筋。」他順勢說。

宇若霏抿著唇,側頭睇看他,心里已經被說動了。

這麥聖元看起來既紳士又正派,不是那種乘機落井下石或佔便宜的人,而且她本來就是想得到這份工作才去應征的,既然顧慮的狀況不會發生,那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反正她早就被那些打擊磨練得更堅強了,干麼要為了不一定會發生的事而放棄待遇優渥的好工作?

到時候若真做得不愉快,大不了就走人唄!

「那好吧,我去,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了。」她擦擦嘴、擦擦手,朝他伸出友善的手。

「預祝合作愉快。」麥聖元咧開笑容,大掌握住縴白的柔芙,興奮欣悅在心頭鼓噪不已。

宇若霏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哪!

能夠和她近距離的互動,以後甚至可以經常見面,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沒想到在闊別十年後,竟會有這樣的緣分!

雖然她才剛答應,演奏節目的計劃也尚未打廣告,但他現在就開始期待了,他想,有她在天麥,每天上班都會是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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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一年前

九月,夏末秋初,學生們的新學期,沉寂的校園又因為學生們的回歸,重新熱鬧起來。

放了兩個月的暑假,睽違許久的同學們一見了面,便有說不完的話,教室里、走廊上,充滿嘻笑喧嘩聲,大伙兒都還沒收心,氣氛好不熱鬧。

可一樓中庭旁的涼亭里,三年級生麥聖元獨自一人望著細瘦樹木,郁郁寡歡地出神發呆。

他手里,拿著這學期的注冊繳款單,上頭兩萬多元的數字,佔據他腦海思緒,壓在心口肩上。

為了籌措學費,他利用暑假打了兩份工,可是父親病倒了,家中只剩母親一份微薄的薪水可花用,但母親要照顧父親,經常請假,經濟狀況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打工的收入也拿來支付家用和父親的醫藥費。

這麼一來,這學期的學費就沒著落了!

這麼多的學費,該怎麼辦才好?

他不想跟父母提起學費的事,他們已自顧不暇,多說也只是徒增煩惱和壓力,但他真的無法可想了……

「欸,二十三號,你的繳款收據要交了嗎?」

忽地一聲叫喚打斷麥聖元的思緒,他循聲望去,是班上的總務股長宇若霏,心跳陡地飆快,耳根子也熱了起來。

「還、還沒。」

麥聖元連忙將注冊單折起,收進口袋里。

「只剩你一個了耶,明天是最後一天哦。」宇若霏拿著收齊的單據,站在走廊上揚聲說道。

「對了,還有班費也別忘了!」

「知道了!」

麥聖元含糊敷衍,起身離開涼亭,逃避追問。

宇若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倉皇離去的高大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舉步前往教師辦公室,繳交單據和收到的班費。

隱在走廊轉角的麥聖元悄悄探看,瞧見宇若霏離開了,這才踏出轉角陰暗處。

岸不出學費已經夠令他難為情了,又被心儀的女孩子看到他這般窘態,教他更是難堪。

同學兩年,他的目光一直被耀眼的宇若霏吸引,情竇初開的感覺日漸滋長,他愈來愈喜歡她,可從來不敢表現出來,因為他有自知之明,他高攀不上,而她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在他眼里,宇若霏是廣闊天空上的星星,可遠觀欣賞,卻永遠遙不可及;而他,就像地上一株不起眼的雜草,只能在困難的環境中求生存。

不曉得宇若霏會不會因此暗地嘲笑他?看不起他?

像她那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一定不能理解付不起學費的拮據困窘吧?

唉!

籌不出學費夠令他頭大了,哪還能顧及宇若霏的眼光?

只剩一天了……

再想不出辦法籌措學費,無法注冊,他該怎麼辦才好?

翌日

盡責的總務股長又準時要收繳款單據了,可教室里外都遍尋不著缺繳的二十三號——麥聖元。

「你們有人看到麥聖元嗎?」

宇若霏只好四處詢問同學。

「剛剛看他好像下樓去了。」同學答道。

「喔,謝謝。」

道了謝,宇若霏立刻找人去。

全班的繳費收據、班費都收齊了,就差一個人,她懸著一個任務沒完成,心里也梗了件事。

這麥聖元是怎麼回事?單據一直不交來,是太迷糊忘了繳錢,還是有其他的問題?

心里嘀咕著,宇若霏一路來到上回見過麥聖元的涼亭,可是里頭空無一人,她只好再往他處找,行經教師辦公室時,里頭一抹穿著校服的高大身影攫獲了她的目光。

麥聖元!

他七早八早就去找老師報到?

是直接把繳款單據交給老師嗎?

還在揣測,老師突然提高說話分貝,教她忍不住好奇,駐足偷听——

「休學?!為什麼?」

老師听聞麥聖元的決定,詫異低呼。

「……我沒有辦法付學費。」麥聖元鼓起勇氣,抬頭挺胸承認家中貧困,付不起學費。

「這……」

老師因這理由而語塞,心里想幫忙,能力卻有限,只能建議關問。「家里沒有親朋好友可幫忙嗎?」

麥聖元搖搖頭,父親病了好一段時間,家里入不敷出,母親能借錢的地方都借了,生活已經拮據,哪有多余的錢支付這種大開銷?

「其實是我爸爸生病了,家里少了一個人賺錢,我媽又要照顧他,收入不穩定,我打工的錢也用在家用和醫藥費上,所以這學期的學費真的付不出來。」他索性坦承狀況,免得老師一直慰留說服。

他雖然平時因為打工精神不濟,常在課堂上打瞌睡,但並不是不愛念書,而是環境使然,成績才會只維持在中等範圍。

相反的,他很清楚學歷、知識的重要,也知道以後出社會的競爭力得從求學過程中累積。一旦休了學,會不會再復學還是未知數,但如今是不得已,否則不會作這個決定。

「唉……」

老師能明白麥聖元的困境,但仍不敢輕易承諾解困,畢竟他也有家庭要顧,經濟壓力不小。

「你先別這麼快決定,給我兩、三天時間想想辦法。」

「謝謝老師,還是不用麻煩了,就算學費的事暫時解決了,我還是得想辦法還,可我不知道何時才還得了,而且接受別人的同情,我會很不自在。再說,我近期內可能也要花更多的時間打工賺錢,沒辦法專心讀書,我考慮好幾天了,才會作休學的決定,要是之後能力許可又想讀的話,就一年後再重讀好了。」麥聖元婉拒。

「听老師的,先暫緩幾天,我想想該怎麼辦。」老師拍拍他肩膀,心里盤算著可從何處想辦法。

老師的積極善意讓麥聖元無法繼續堅持,只好暫時答應。

「那好吧,希望老師不要太為難,我真的可以休學。」他深深一鞠躬,對老師表示敬意,隨後便走出辦公室。

躲在辦公室外的宇若霏見他們結束談話,連忙閃到轉角,以免被當事者發現她在偷听。

她沒再急著找麥聖元,也沒去向老師報告差一位同學沒交單據的事,只是滿懷心事慢慢踱回教室。

原來,麥聖元一直沒交繳費單據和班費,是有苦衷的啊……

她之前還催個不停,一定讓他很有壓力吧?

唉,別怪她,她也是職責所在啊!

如果知道他的狀況,就不會一直催催催了。

爸爸生病,媽媽看顧,他又去打工……

好像過得很辛苦哦!

罷剛听老師跟他的對話,感覺老師想幫忙卻又很為難,難道這事真的沒辦法解決了嗎?

注冊費加班費不過兩萬多塊而已,這數字只是她存折里的零頭,沒想到他卻要為這零頭休學?

休學一年,就要浪費一年耶,明年再回來跟學弟妹當同學,不是很奇怪、很沒面子嗎?

如果換作是她,索性就不回來了!可不回來讀書,高中沒畢業,這……對他很不利耶!

好吧,雖然這兩年來跟麥聖元沒啥交集,但能夠當同學也是緣分,她就幫他一次,當日行一善好了。

想到這里,宇若霏笑逐顏開。

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果然沒錯。

棒天上午,麥聖元一進教室,宇若霏就馬上走近,看得他心里剉在等一一糟糕,她又來催單據和班費了!

「麥聖元,老師交代,你到校後馬上去辦公室找他。」宇若霏轉達道。

她一早進教室前就去找老師了,把款項交給老師,並表示要匿名捐助,以免同學間見面尷尬,也顧全麥聖元的自尊。

還沒想到解決辦法的老師喜出望外,對她贊許道謝一番,然後順便交代她通知麥聖元報到,想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他已有轉機。

咦?猜錯了?

不是來催他的?

麥聖元愣了一愣。

「喔,好。」

他擱下書包後即前往教師辦公室,沒想到老師一見到他,立刻告知注冊費已有著落的大好消息。

「……這是以特殊案例向學校申請的補助,既然現在問題解決了,你就安心上學吧。」

老師尊重宇若霏為善不欲人知的決定,沒有透露她的身分,所以只好掰了個名目。

麥聖元訝異一怔,感覺好不真實的。

學校怎麼那麼好?

簡直是佛心來著!

原以為再用不了幾天他就要告別學校、告別同學,心里不舍又忐忑,沒想到才經過一天,情況就大逆轉!

「謝謝老師幫我想辦法!」心頭重石突然消失,麥聖元綻出多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休學只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既然問題能夠解決,那當然能不休學就不休學啊!

「不用客氣,要好好念書哦。」老師慈祥微笑,再次拍拍他肩膀,給他加油打氣。

麥聖元是听話的好學生,雖然成績中等,但從不惹是生非,要是輟學走偏了,那就可惜了!

幸好,班上還有個宇若霏願意出手相助,解了燃眉之急。

「我會努力的。」麥聖元鞠躬,內心充滿感激,這溫暖的學校和老師,他永遠不會忘記……

麥聖元坐在養生餐坊里的角落位置,一邊品茶,一邊聆听如空谷清泉般的古箏彈奏。

時值深秋,天麥溫泉旅館新館正式營運,附設的養生餐坊也開始營業了,除了美食珍味,也講究裝潢氛圍,在起步階段,還安排了周四至周日晚餐的古箏演奏,先視顧客的反應再做調整。

他望著專注撫弄琴弦、優美而高雅的宇若霏,年少時的回憶不禁浮現腦海,爬上心田。

斑三那一次的學費危機,不經事的他一直以為是學校好心通融、特別補助,一直到畢業時,老師才告訴他,出手幫他解決困境的,竟是宇若霏!

當下他的心情非常復雜,驚訝、感謝、激動、羞慚……

本來見到宇若霏,他就已經不太好意思和她說話了,這下子根本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環境、條件的落差,讓他即使喜歡也不敢表明,後來知道接受了她的援助,更加突顯他們的雲泥之別,令他益發自慚形穢。

再加上當時他父親的病已是回天乏術,母親和他正焦頭爛額,經濟方面還未紓困,就算知道是誰幫了他,他也沒有能力歸還那筆錢。

因此,他只能裝作不知情,在心里暗許哪天有能力了,一定會還宇若霏這份恩情!

後來,父親的離世、爺爺的出現更是一連串的混亂、動蕩……他也是這三年左右才回國的,肩負著爺爺的期望和眾人的觀望,他勤奮不懈地力求表現,直到最近才比較穩定。

對他而言,在這時候再遇上宇若霏,時機正好。

不過,見她這樣辛苦奔波賺錢,他是心疼比同情還要多,而她堅強好勝的模樣,也牽動了他心弦……

八點半,宇若霏最後一段的表演結束,她慢條斯理地將譜架上的琴譜合上,再蓋上箏帔,背起隨身包包和隨行杯,起身下台。

才揚睫抬眸,就看見角落一隅的麥聖元對她抬了抬手,她走了過去,在他的示意下落坐。

「馬上就要做檢討了嗎?」宇若霏率先開口,以為他要針對演奏過程說些什麼。

「檢討什麼?」麥聖元一頭霧水。

「就表演的過程有沒有缺失、曲目安排得好不好之類的啊。」宇若霏待過的地方、合作過的東家多,明白老板們注重什麼。

麥聖元哂然一笑。

她也太正經了吧?

是該檢討方才的表演沒錯,但不需要那麼死板,他們可以喝茶吃飯,一邊商討啊——

包何況坦白說,他對表演經驗豐的她一點都不擔心,而且方才的表演也沒有問題。

「我找你就只有公事可談嗎?」

雖說還是會提及公事,但他們以前是同學,現在是朋友,能說的話應該不局限于公事吧?

在正式營運前,館內樂器的添購他都交給宇若霏負責,她也在購入樂器後,來這里演練多次,兩人的互動隨之增加,雖然不能說已經很熟了,但比之前的生疏好上許多,說起話來也不再拘謹防備。

「難道我們有什麼私事可談?」宇若霏納悶反問。

「唉……」

麥聖元拿她沒轍地嘆了口氣,隨即說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想叫你留下來,一起試試今天的主廚套餐。」

他知道宇若霏一定不會接受他私下的晚餐邀約,只好利用公事的名目,讓她卸下心防。

「這樣好嗎?」

她環顧周遭,面露遲疑,怕被人說話。

「有什麼不好?我已經辦公一整天了,到現在還沒吃晚餐,在這里吃頓套餐,順便品評廚房今日的表現,這合情合理吧?」

麥聖元皺起濃眉,覺得她的顧慮才奇怪。

其實,經過之前跟著她跑場的那七天記錄,他發現她晚餐根本是當宵夜在吃,所以確定她今晚一定還沒吃晚餐,方才就先點了兩份套餐,先斬後奏,她想拒絕也會礙于不能浪費而改變主意。

「因為你是小老板才合情合理啊,我是樂師,是員工耶。」每個地方都有其規定,在沒模清楚前,還是懂得分寸才好。

「喔,忘了跟你說,你是特別約聘,有特別福利,表演的日子可以在餐坊內吃一餐。」

麥聖元靈光一閃,立刻提出,還說得很順,邊說邊覺得這安排超贊,這麼一來,就不用擔心她為了工作,連晚餐都隨便吃、甚至沒得吃了。

「真的假的?」宇若霏眼楮一亮,驚喜揚聲。

「當然是真的。」

見她開心,麥聖元的心情也跟著輕揚。

宇若霏頓了一頓,又覺得不對勁。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會覺得有特殊待遇是理所當然,可出社會磨練闖蕩後,她就沒那麼天真了,說不定……有陷阱?

「怎麼那麼好?」她蹙眉質疑,橫瞅著他。

「沒有限額嗎?」

麥聖元敏銳察覺她似乎又豎起防備——

若是沒限額,她一定又會覺得他其心可議而不接受,于是反應靈敏地順著她的話回應。

「當然有限額啊,否則被你吃垮了還得了?四百元以內,超過的金額就以員工價七折計算,今天的主廚套餐記我的帳,所以不算。」

他故意說得很計較,連超過的額度該怎麼算都顧慮到了,這麼一來,听起來就更符合情理了。

宇若霏點了點頭,相信了他的說法,隨即笑逐顏開。

「那,我就不客氣嘍。」話說到這里,她才真正放松地擱下隨身包包,也感覺肚子是真的餓了。

雖然說她現場演奏的經驗很豐,但都以鋼琴、小提琴居多,古箏以往都是在家練習或在音樂教室授課,這是第一次以駐店表演的型態彈奏。

所以,今晚的首次演奏她格外緊張,整個下午在家不斷練習,連東西都忘了吃,就直接趕到山上來了。

「早就要你別客氣了,我們是難得在十年後還能共事的同學耶。」麥聖元一直覺得宇若霏會來應征是命運的牽引,超級有緣。

「好啦,謝謝你唄。」

她笑睞他一眼,難得神情語氣變得活潑開朗。

憑良心說,經過這陣子的互動,她已經相信他不但沒有惡意,相反的,善意、好意還多得令她受寵若驚哩,驚到她不禁覺得,高中時沒和他當上好朋友,蹉陀了三年,實在很可惜。

「就說了別客氣,還謝?」

麥聖元笑她改不過來,未幾,他想起她的工作狀況,關問道︰「對了,你那些表演工作都有調整好嗎?」

「飯店那里正好三個月的合約到期,就不再續約了;音樂酒吧我跟同行換班也沒問題,至于家教部分就比較彈性,可以跟學生商量,調整時間。」工作調配攸關公事,宇若霏很認真地回答。

她跟天麥溫泉旅館簽的是半年約,每周四至周日,晚上六點半至八點半表演,中場休息二十分鐘,之後會再視情況調整。

天麥的待遇優渥,她盤算若能穩穩做,就不用跑場跑得那麼辛苦,因此之前還未正式營運,她就已經提早為檔次安排,也為了天麥的時段,忍痛結束飯店的表演,還讓出音樂酒吧假日演奏的好時段。

「調整好就好。」麥聖元放心地揚唇,同時將方才觀察的狀況告訴她,好鼓舞一下她的士氣。

「雖然我對音樂不專精,但好听不好听的感覺很直接,像剛剛听起來就挺好的,而且我仔細看了一下,有不少的客人會停下談話或用餐,專心欣賞你的彈奏,可見效果、反應很不錯,今天才第一天,在穩定中求進步,慢慢再去思考曲目變化的事就好。」

「真的嗎?太好了!」

才藝受到贊賞,宇若霏很有成就感,燦笑躍上姣美嘴角,整個人煥發光采。「還好沒讓你失望吧?」

他太看重她,對她寄予厚望,其實很有壓力呢!現在知道反應不錯,她大大松了口氣之余,也隱隱感到驕傲。

她的笑容令麥聖元一時看呆了。

從和宇若霏重逢以來,他還沒見過她笑得如此燦爛,美得像盛放的花朵,教人移不開目光,忍不住專注欣賞。

咚咚咚……

他听見胸腔鼓噪的聲音,那是怦然心動的反應。

事隔多年,喜歡的感覺或許被光陰蒙上了灰,可當心儀的人兒躍現眼前,那份心情便隨之變得清晰而無法忽視了。

這麼完美的宇若霏,怎麼可能讓他失望?

「我根本沒想過你會讓我失望。」他很有把握地說。

「呵,你也對我太有信心了吧?」

連她自己都不敢那麼有自信呢!現實教會她,愈自信會傷得愈重,還是保守點好。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沒多想就說出心里話。

宇若霏聞言一怔,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是她太敏感了嗎?

這話……似乎有點曖昧!

「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你又怎麼可能知道?」

她故意吐槽他,破解曖昧氛圍。

「秘密。」

他驀地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嗄?

宇若霏愣住,三秒後才反應過來,瞠目抗議。

「欸,這什麼回答啊?」

「就說了是秘密還問!」

逗得她怪叫,麥聖元心情愉快地笑開,兩人的距離在談笑間不知不覺拉近許多。

希望有一天,他的秘密不再是秘密。

到時,他會大大方方地讓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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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麥溫泉旅館本就極具口碑,擴建的新館開幕,還增加了養生餐坊的餐飲服務,廣告消息一放出去,就有許多顧客慕名而來。

或許是因為麥聖元的關照,宇若霏在天麥適應良好,和旅館員工們相處就像個大家庭,氣氛溫暖且愉快,但制度上卻也不馬虎。

她想,這應該跟領導者有關,經過一個多月的互動,她發現麥聖元是個令人溫暖放心的人,雖然他在員工面前還是得維持老板的威嚴,但他卻對她絲毫不擺老板架子,偶爾還會互相抬抬杠、說說笑,和他相處很輕松,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愉快了。

她不禁要慶幸當初沒有繼續堅持己見,他也積極地延攬說服,沒有因為她的固執難搞而打退堂鼓,現在才能認識nice的他,開心地工作。

她發現,她竟會期待見到麥聖元,也因此每個周四到周日,她都帶著好心情到天麥工作,然後再帶著好心情回家,不過今天,意外踫上她最不想見的人,徹底消滅了好心情——

「呦,瞧這是誰啊?」

第一段表演結束的中場休息時間,宇若霏走到慣常坐的角落位置休息,才喝了口水,連咽都還沒來得及咽下去,便有個不速之客前來打擾,她反射地循聲看去,竟然瞧見了最討厭的人——

蘇啟民!

可惡,台灣還真小!

她居然在北投遇上從前在台中交往的初戀男友!

瞧那不懷好意的嘴臉,絕不會有好事!

她不動聲色,也沒主動打招呼,只是瞬間豎起冷硬盔甲,啟動最強防護。

這時她不禁想起麥聖元,平常她表演時他都會出現,就坐在這個位置上聆听她演奏,今天怎麼不在了呢?

要是他在,一定不會任她被刁難欺負的!

「若霏,原來你躲到這山上來了啊?」蘇啟民勾著嘴角訕笑。

蘇啟民,三十一歲,中部客運業龍頭的第二代,渾身上下都是名牌,皮鞋保養得油亮,古龍水味濃郁得令人頭暈,那張雖然不難看但跛得很欠揍的臉,明顯寫著我是「紈子弟」四個大字。

躲?!

她干麼要躲?

簡直是莫名其妙!

宇若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這人一開口就讓她極不舒服!

當初,要不是蘇、宇兩家是世交,雙方父母認為門當戶對、年紀相當所以極力撮合,她也不會鬼遮眼答應他的追求,更不會失心瘋被他表面營造的體貼浪漫所感動,繼而認真喜歡上他。

以至于後來她家一衰敗,他翻臉比翻書還快、跑得比飛得還快,而她,挫敗打華再添一筆,更加認清現實的可笑。

「我是在這兒工作,不是‘躲’到山上來!」宇若霏咬牙反駁他討人厭的用詞,很清楚他是故意的。

「不是一樣嗎?」

蘇啟民輕佻地聳了聳肩,不是很在意她的澄清,徑自又說——

「你現在靠彈樂器過活啊?我看賺不了多少錢吧?看你這麼辛苦,我這個前男友還真有點心疼哩!」

吧麼故意強調他們過去的關系?

包何況他嘴巴說心疼,可鄙夷的眼神和輕蔑的態度卻不是那麼回事,她雖然不喜歡別人同情,但蘇啟民連一點點同情之心都沒有,而是帶著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心態面對這久違重逢。

看看這家伙的態度,就知道他這五年來根本沒多大長進,以前他只會在自家公司掛個名享受庇蔭不工作,現在應該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

相較于她自食其力,腳踏實地,他有啥好得意的?

「心疼就去看醫生吧,我看你愈來愈胖,恐怕已經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了。」宇若霏不客氣地揶揄,努力壓抑一見到他就翻涌的負面心情。

蘇啟民眼角一抽,假意掛在嘴邊的笑委時凝結。

看來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宇若霏已經不是從前那乖巧柔順的小女生了,而是有主見又帶著刺的輕熟女!

罷剛看見她在台上演奏,起初他還認不出她來,從前她是漂亮,但難月兌純真稚氣,總少了一點味道,可現在的宇若霏,出落得更加亮麗大方,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性感又不失個性的魅力。

不錯啊,這樣更有挑戰性,對他而言又有吸引力了!

「呵,幾年不見,你變幽默了,還會開玩笑哦。」他給自己台階下,也對宇若霏重新感到興趣。

「蘇先生,我是說實話,不是開玩笑。」她面無表情地瞥看他,冷冷地拆他台階。

「那我要謝謝你關心了。」他皮皮地接話。

臉皮還真厚!宇若霏暗暗撇了撇嘴。

「沒事的話……」

她開口預備下逐客令。她可不想把珍貴的休息時間,白白浪費在和無意義的人對談上。

「伯母和士秦都好嗎?」蘇啟民搶先一步問到她的母親和弟弟。

「都好。」

既然是問候她家人,從前也曾相處過,她就耐著性子再回答。

「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避跟我說,我一定盡力幫忙。」他遞出名片,說著漂亮話。

「不用了,謝謝。」宇若霏毫不猶豫地拒絕。

第一,她不輕易接受別人同情式的援助;第二,當初宇家垮台,他們還是男女朋友,她卻見識到蘇家勢利現實的嘴臉,把宇家人當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蘇啟民還馬上劈腿另一家女,說是門當戶對才能為彼此家族事業制造雙贏,宇家已經失去資格,不要再巴著他不放。

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落井下石,事隔五年已經不需要幫助了,才跳出來說要幫忙,這不是假好心是什麼?

她不稀罕!

「若霏,你還在氣我五年前沒陪著你度過難關嗎?」見她態度冷淡,拒他于千里之外,蘇啟民直問。

宇若霏抿著嘴不說話。

她是氣他沒錯,但她怕答了,他會以為她難忘舊情——見鬼的,她超後悔交過這麼一個男朋友,如果可以,希望那段失憶!

「那時候我年紀還輕,家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現在不一樣了,我可以獨當一面……其實我一直沒有忘記你,如果你願意再跟我從頭來過的話,我可以照顧你,甚至照顧你家人,你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當你的千金大小姐,用不著像現在這樣拋頭露面,卑微賣藝。」

蘇啟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認為錢是萬能,更是吸引宇若霏的誘因——很多女人都愛錢,只要肯花,自然就會巴上來,尤其像宇若霏這種曾經享受過,現在卻賺著辛苦錢的女人。

卑微賣藝?!

這無疑是看不起她呀!

宇若霏蹙起秀眉瞪著大言不慚的蘇啟民,慍怒得臉頰泛紅,雙手撐桌,倏地站起。

「請問有什麼事嗎?」

因怕打擾到他們談話,而等在門口處的麥聖元察覺異樣,在宇若霏還未做出沖動的行徑或說出難听話之前,邁著穩健步伐而來,介入他們的對談。

太好了!他終于出現了!宇若霏看見他,內心莫名涌現委屈感,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躲到他身後,因為她直覺知道,他會護著她!

「喔,沒什麼,我們是老朋友,敘敘舊而已。」蘇啟民笑笑解釋,迅速打量來者,是個氣宇不凡的男人,看起來像是這間旅館主管之類的身分,有第三者在,他有點忌諱,微微收斂態度。

「我跟他不熟。」宇若霏的語氣冷凝如冰,可看向麥聖元的眼神,不自覺地釋出求助訊息,這時不禁更清楚察覺到,自己長久以獨立堅強偽裝的心,竟為他打開了些微的縫隙……

一個說是老朋友、一個卻說不熟,這絕對有問題!麥聖元立刻判斷情況,借故讓宇若霏離開。

「你下一場表演時間快到了,經理在辦公室叫你過去一下。」麥聖元說完,轉向蘇啟民致歉。

「不好意思,必須打斷你們的敘舊了。」

「無所謂。」

蘇啟民聳了下肩,沒多說什麼便回到原本的位子。

宇若霏悄悄吐了口長長的氣,朝麥聖元投去一記感謝的眼神,虛弱地揚了揚嘴角。

和不懷好意的人對峙,她得全面戒備,一分鐘都嫌累啊!

丙然有他在,她就可以不用太辛苦。

不過話說回來,麥聖元還真聰明,能夠意會她眼中傳遞的訊息!

「出去透透氣吧,‘武經理在等你’呢。」麥聖元提醒她要落實方才的借口,玩笑地強調那句謊言。宇若霏忍不住嗤笑了聲,稍稍緩和了與蘇啟民交談的緊繃和不悅,隨即舉步與麥聖元一道走出餐坊。在他身邊,似乎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像是定心丸,讓她不自主想依賴……這,是她許久未曾有過的感覺了。

只要一下下就好,就讓麥聖元當她暫時的護身符吧!

宇若霏在很不自在又煩躁的心情下結束了下半場的古箏演奏,所幸她經驗豐,沒有因此失去平日水準。

蘇啟民因為是和友人同行,所以在她表演中途就離開了,可是他臨走前請服務生遞來的紙條,以及方才沒收下的名片,卻教她反感到了極點。

親愛的若霏︰

我會常來替你捧場的,下次見了!

啟民

「捧場?省省吧!」

宇若霏走出餐坊,不屑地揉掉紙條和名片,看見步道上的垃圾桶,便使勁地往里丟。

「今天怎麼不留下來用餐?」

麥聖元忙完事情從本館走來,腳步略急,因為他臨時有事,不得不先去處理,沒法全程看著宇若霏表演,又擔心那個男人會繼續騷擾她,只好先交代餐廳副理多加留意,但盡避已經委托別人了,可他沒有親自守著還是不放心,所以匆匆趕回來。

本來他想可以和以往一樣,跟收工的宇若霏一起用餐,沒想到她已經走出餐坊,還繃著一張俏臉,顯然心情不怎麼美麗。

「沒什麼胃口,還是早點回家好了。」她意興闌珊地回答,光是看到蘇啟民,氣就氣飽了。

「沒胃口?身體不舒服嗎?」他立刻蹙起眉心關問。

「不舒服的不是身體,是心理。」她向來有苦有怨都往肚里咽,可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月兌口說出心里話,向他抱怨。

麥聖元頓了一下,不管是哪里,重點是她不舒服,他就無法放心。

「是因為剛才那個人嗎?」他直覺猜測。

他發現宇若霏成為天麥一員的這段時日里,雖然對人還是多少有防心,但比起一開始冷硬疏離的態度,已經有很大的進步——她笑容變多了,不是禮貌上、職業性的,而是真心的笑容。

可是方才見她與那名男子互動,冷漠尖銳的模樣比起剛重逢時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嗯。」她悶應。

「可以告訴我他是誰嗎?」他小心翼翼地試探,就怕一個疏忽惹得她不高興,又對他豎起心防。

宇若霏抿起唇瓣,猶豫了幾秒,從與他相遇到現在約莫是兩個月的時間,她其實已經大概了解他的為人,她相信他對她的好奇不帶惡意與八卦,而是很純粹的關心,所以告訴他無妨。

不過,既然要提了,免不了會說到前因後果,這麼一來,就不是三、兩分鐘說得完的,一直站著不是辦法。

「我們去那里坐一下?」

她指了指不遠處草坪上一座古意盎然的亭台。

麥聖元立刻點頭,難得她願意聊,他把握機會,隨即提議。

「我們今天干脆就在亭子里吃晚餐?如果你吃不下的話,那就叫些輕食或飲料就好?」

「你拿主意吧。」

宇若霏沒有拒絕,讓他作主。

麥聖元心中竊喜,他對她不躁進、有耐心,采循序漸進的策略,只要保持目前主雇兼朋友的關系,然後慢慢每次進步一點點,他有把握,他們倆有一天不會再有距離。

「好,那你先過去,我去餐坊叫他們準備。」他行動力十足地馬上舉步。

宇若霏見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突然覺得不妥,連忙揚聲提醒。

「欸欸欸,你可不能點一堆東西哦,我的員工餐額度只有四百元,超過可得算你的。」

麥聖元失笑,她雖然故意表現摳門,可是在他眼里,這樣斤斤計較的宇若霏,好可愛。

她不知道,員工餐額度是他為她掰出來的——沒辦法,這宇若霏太會……他想付出關心照顧她,還得拐彎抹角才行,否則她根本不會接受。所以,不論是今天或平時,本來就全部都算他的。

「哇,既然要算我的,那就吃省點。」他只好順著她的性子,開玩笑地跟她計較。

宇若霏莞爾揚唇,兀自往亭子走去。

她知道他會清楚算帳,是顧慮到她說過不喜歡接受別人的同情幫助……這份心思,令她很窩心哪!

這樣的體貼,是他的慣性,還是屬于她的特殊待遇?

不知怎地,她竟希望,答案是後者呀……

天麥溫泉旅館的庭園造景充滿古意和悠閑氣氛,夜間除了天然月光,還有雅致的燈具照明,蟲鳴唧唧、流水潺潺,譜成大自然的樂曲,再加上徐徐吹拂的微風,在戶外用餐的感覺並不輸室內。

麥聖元二十歲回麥家接受栽培,就開始接觸旅館事務,三年前正式接班,天天在各館間往來,頂多就是在附設餐廳吃飯,從沒在館內的戶外用過餐,若不是因為宇若霏,他也不會有這體驗。

「我發現在亭子里用餐的感覺其實還挺不錯的。」這首次體驗挑起了麥聖元一些想法。

「是不錯,但若是可以再隱密點,不要人來人往更好。」宇若霏環顧周遭,坦直地表達感覺。

「那……如果設置頂級的露天湯屋,一旁再多建個亭子,湯屋消費內含餐點,泡完湯直接在亭子里用餐,這樣如何?」麥聖元提出構想,詢問她意見。

「挺好的。」宇若霏微笑,揚眉點頭。

「有機會就把這個構想實現。」

麥聖元咧開笑,對于事業,很有沖勁。

「我記得你說過你每天九點多就出門開始忙旅館的事務,可我有班的時候都看你待到這麼晚,不累嗎?」見他連吃飯都能想到公事,宇若霏忍不住必問。

這些年她學會獨善其身,少管閑事,畢竟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多余心力顧慮其他人事物,可對麥聖元,她不自覺地多關注了些。

她知道天麥溫泉旅館有許多分館,也知道麥聖元的爺爺已經放手讓他獨立管理,可分館那麼多,事情那麼多,麥聖元只有一個人,吃得消嗎?

或許擔心這些很多余,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關心起他來,也就自然而然地月兌口關問了。

她終于也會關心他了嗎?雖然只是簡單的問話,麥聖元心里卻十分欣喜。

這無疑又是一個好的轉變,代表她不但不再跟他疏遠,甚至也不自覺地關注到他了!

「還好,我不是每天都待這麼晚。」他打從內心發出微笑,一邊答話,一邊替她舀了一碗熱騰騰的何首烏雞湯。

「是嗎?」宇若霏將他體貼的舉動看在眼里,嘴巴上雖然沒道謝,心里卻很溫暖。

「當然……」

麥聖元猶豫了下,決定還是說出來讓她知道。

「其實是你有班的時候我才會待到現在,否則除非特殊狀況,不然我大概六點左右就離開了。」

「為什麼?」她納悶地問,可心里不禁暗暗猜測,因為她有班他才久待,這……有什麼涵義嗎?

呃……他如果坦白說喜歡她,想多見見她,所以故意每次都等她收工,會不會落了個她翻臉走人的下場?

「我擔心你一個人在這兒演奏會怕生不習慣。」麥聖元換了個方式回答,迂回點,安全些。

宇若霏蹙眉一怔,旋即嗤笑出聲。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忘了我是專門駐店表演的嗎?要是怕生怎麼工作啊?」

她佯裝獨立堅強,完全董得住,可他的顧慮仍令她窩心。

其實,初到陌生地方,還要在大庭廣眾表演,不習慣或怕生是在所難免,可她必須克服這些感覺,畢竟這是她賴以維生的工作。

只是沒想到,他總是能顧慮到這麼細微的心情……這麥聖元,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哪!

「話是沒錯……」

在他眼里,對宇若霏的部分印象還停留在當年,他依然覺得她還是個備受呵護的公主,而現在,他願意繼續當她的騎士,貫徹保護她的任務。「可要是遇上今天那情況,我在場的話總是比較好。」

他將話鋒轉到中場休息時發生的不愉快,宇若霏一听,因跟他聊天而稍稍好轉的心情又蕩了下來,俏臉上的笑意也跟著卸下。

「那個人是我的前男友,也是我唯一交往過的男朋友。」她沒忘記剛才答應過要告訴他。

麥聖元驀地感到妒意,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因為這來得突然的感覺,他一時接不上話。

他很清楚像宇若霏這樣美麗亮眼的女生,沒有男友才奇怪,可親耳听到、親眼看到時,卻很不是滋味。

「那時我其實已經來到餐坊,本來想去找你,可看你正在和人說話,所以沒過去打擾……」

他反應過來,才開始解釋自己為何及時出現。

「但我後來發現,你臉色好難看,那男的跟你說話的態度和眼神也不是很好,到最後你還氣得站起來……」

「他喔,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宇若霏冷哼,對蘇啟民嗤之以鼻。

「他對你不禮貌嗎?」麥聖元皺眉問。若是很過分,再有下回的話,就派旅館的保全人員出馬了。

「不至于多不禮貌,只是看見他、听他說話,會覺得很生氣。」她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怎麼會這樣?你們不是和平分手嗎?」他下意識猜測。

「說來話長。」她嘆。

「你願意講的話,我很樂意听。」他巴不得了解她所有的事。

看著他誠懇關切的眼神,宇若霏發現,不只他樂意听,其實她也很願意講給他听。

她從沒有這種想要向某人大吐苦水的沖動,對麥聖元卻是例外,這樣的偏心,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天知道,自從父親事業失敗過世後,她一個人扛下家計責任,一路咬牙打拼,除了樂以梅這個姊妹淘以外,所有的怨言、委屈都藏在肚子里,因為抱怨于事無補,在需要仰賴她的母親、弟弟面前示弱的話,只會令他們更慌、更怕,所以她只能自立自強,像個刺蝟,以強勢的面貌偽裝、保護自己。

或許是麥聖元身上有種溫暖及安全感的特質吧,讓她忍不住放任彼此距離愈來愈近。

「他叫蘇啟民,他家在中部是有名的客運業龍頭,和我家是世交,不過大人間的往來較密切,我和蘇啟民本來交集不是很多,但是大學的時候,我們雙方家人變得很積極在撮合我們,蘇啟民也開始殷勤地追求我,然後我們就交往了……」她先是介紹起蘇家的背景,以解釋兩人為何會在一起。

麥聖元一點也不意外,像他們那樣的豪門背景,一定會講求門當戶對,這也是他以前為什麼不敢表達心意的原因,別說宇若霏看不上他了,就算她會喜歡他,她家也不會同意他們交往的!

「那怎麼會分手呢?」

他發現,他並不想听他們交往的過程,想到那樣一個男人曾經擁有她,他心里的醋意酸酵,所以問題一跳就跳很遠,直接問分手結果。

「理由很簡單——」她冷冷嗤笑。

「我家垮了。」

麥聖元張口結舌,對這太直接的原因微感訝異。

就算是家長促成,兩人相處一定也有感情啊!怎能因為她家垮了就分手……未免也太現實了吧?

「你們家怎麼樣跟你們的感情有什麼關系?」他納悶地問。

「他怕我巴著他們不放會拖累蘇家,在那段時間,他也馬上劈腿另一個家女,還跟我說,他們家要求門當戶對,我們家既然垮台了,就等于失去和他們結親家的資格。」

宇若霏如實說,當時所受的侮辱、打擊和情傷,現在想來還會害怕,她不由得紅了眼眶,只好以一抹嘲諷的笑作為掩飾。

麥聖元知道那些所謂的門當戶對,可是當它實際發生在周遭人身上時,他還是忍不住嗤之以鼻。

「怎麼會只想要利用這種方式來強化事業?感情又不是可以論斤秤兩的買賣!」他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不過也好啦,我家垮台歸垮台,也看清原來很多人是因為名利、地位才巴結親近的,半點真心都沒有。人在人情在,人不在,平常稱兄道弟的知交好友全都成了狗屁,蘇家只是其中之一,只不過撇清得太明顯,連推托、偽裝的場面話都懶得說罷了。」

憶及求援踫壁,什麼好听的謊話、難听的挖苦諷刺都听過,宇若霏很難平心靜氣,口吻顯得忿忿不平。

雖然她沒有詳述,但他光听就可以想像她忍受了多少辛酸委屈,內心不禁對她感到心疼與不舍。

沒錢的痛苦他經歷過,更何況她從雲端跌落谷底,那感受落差更加強烈,個性若不夠堅強,很有可能會一蹶不振,誤入歧途。

「這是人性,雪中送茨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只求自掃門前雪,沒能力幫人的話,至少也別去害人、損人。」麥聖元喟嘆,有感而發。

「說得對。」

同意他的感嘆,宇若霏拿起裝著枸杞茶的瓷杯跟他踫杯。

他們一起喝了口茶,麥聖元繼續問道︰「那方才你氣呼呼的,是蘇啟民跟你說了什麼嗎?」

說起這個宇若霏就惱,不屑地吐了口氣。

「他推托當時年紀輕才會那樣對我,現在他不一樣了,叫我跟他從頭來過……」她還沒說完,麥聖元就倏地出聲打斷。

「不要理他!」他義憤填膺,好激動。一是真的為她打抱不平,二是對情敵的敵意。

他好不容易來到宇若霏身邊,不能再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破壞,而且這程咬金還是個無情無義的渾球!

什麼從頭來過?

想得美!

「我知道啦!」他難得激動的反應令她失笑。

見他為她打抱不平、和她同仇敵愾,她心里莫名欣慰,因蘇啟民而不悅的煩躁也淡化許多。

「這種人,本性就是那樣,不會真心愛你、對你好的。」他又急又氣。

「知道……」

她哂然地拖長尾音,他比她氣,她反而不那麼氣了。

眼前有個男人,真心為她著急、替她不平,這感覺……不只心暖,還覺得心甜!

他……好像除了擔心她再被騙,也怕她跟蘇啟民舊情復燃哩?

不可能的!

她心里完全沒有任何余情可燃,倒是有不少怒火。

就算她想再談感情,對象也不可能是蘇啟民……思及此,腦中驀然浮現麥聖元的身影,教她驚詫心悸,臉紅耳熱。

天啊,她想到哪里去了?

宇若霏下意識別過臉,將屋發塞到耳後,又喝喝茶,再喬喬碗碟位置,一整個心慌意亂,只好用動作遮掩。

「有一就有二,他有壞紀錄,你一定不能相信他哦!」

麥聖元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地再叮嚀,要是宇若霏在這時候被搶走,他就真的要捶心肝了!

「我笨一次就夠了,不會再笨第二次啦!而且他根本看不起我的工作,說我是卑微賣藝,他連對我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我怎麼可能會再去理他?」見他擔心成那樣,宇若霏只好再強調。

「對對對。」麥聖元總算放心了些。

「不過……」她有顧慮地頓了頓。

「不過什麼?!」他一听,心里對了一下,驚問。

「他臨走前遞了紙條給我,說以後會常來捧我的場。」她撇嘴道。

麥聖元眉頭皺了皺,心里立即浮現的想法是——

捧他的大頭鬼,不需要!

可他身為老板,又是打開大門做生意的服務業,不能拒絕人家上門啊,但宇若霏若受騷擾,那該怎麼辦?

對了,有個方法可以打消蘇啟民的念頭!

「不用擔心,他下次若真的再來,我就充當你的男朋友,這樣他就不會再對你有非分之想了。」

他靈機一動,有了應對的方案。

宇若霏忽然想起,他一直沒有透露過自己有沒有女朋友,是因為單身,還是因為注重隱私?

應該是沒有的吧?

否則他時間根本不夠用呀!

「這樣要是被人誤會,你豈不是很困擾?」

她試探地問,卻私心希望他的答案是不怕被人誤會,這代表他沒有女朋友,才不用顧慮。

至于為何私心希望如此……

內心深處有個念頭呼之欲出,她心悸,下意識忽略那陌生感受,用了一個合理借口回答自己——

因為他如果為了替她月兌困而被人誤會、壞了行情,就是她的罪過了。

「你放心吧,我一個單身漢不怕誤會,就這麼辦吧!」麥聖元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不容拒絕地決定。

他不怕誤會,甚至樂意被誤會,如果還能弄假成真,從冒充男友變成正牌男友,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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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宇若霏的印象中,蘇啟民從來不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可當如今不希望他守信重諾時,他卻偏偏真的如他所說的——常來捧場了!

他們在天麥的養生餐坊遇見之後,大約一個禮拜,蘇啟民真的又來報到了。

她不相信他是真的想破鏡重圓,可到底動機為何?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從市區到北投山上是段不短的距離,進餐坊听表演還得消費,花時間、花精神、花錢,這麼大費周章浪費在她身上為的是什麼?

捉弄她?

羞辱她?

還是有什麼目的?

她自認對他已經很冷淡、不客氣了,可他臉皮卻厚得媲美銅牆鐵壁,認為她一定會被打動,因為他有錢,可以提供衣食無憂的裕生活。

是,沒錢萬萬不能,但有錢也不代表萬事都能,她宇若霏可以憑本事,再辛苦都沒關系,不可能為了裕生活而出賣感情。

蘇啟民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頭一次,他帶著朋友來餐坊消費,坐在離她最近的位子,大聲喧嘩,向友人介紹她的來歷,說她是宇氏企業的千金,還出國學音樂,大伙兒花這點小錢,就能听到宇氏千金的現場演奏,真是賺到了,還要朋友們有機會就多多捧她的場,因為她得靠這點微薄收入過活。

乍听之下似是好意,但細听就能明白,他是在借機羞辱她,礙于其他客人在場,她咬牙隱忍,置若罔聞。

第二次,他還是帶了朋友來,為了表現闊氣,換了一疊百元鈔,只要有服務人員上前就賞一張,然後還拿了兩張千元鈔點歌,說她要是會彈的話,錢就是她的,可以抵兩、三場的表演費,十足財大氣粗的模樣。

被錢壓的感覺極差,就算那些歌她會彈,也要故意說不會,情願不賺他的小費,也要顧全尊嚴和餐坊的水準,因為他點的是兒歌!

在古色古香的餐坊里,用古箏彈《兩只老虎》,像什麼樣?

他分明是故意的!

不巧的是,這兩次麥聖元都不在,一次是到苗栗分館視察了,一次是被爺爺召回家吃晚餐,事後他知道了,很懊悔沒有依諾替她解圍,不禁頻頻跟她道歉。

不過,懊悔也不需要太久,用不了幾天,蘇啟民又出現了,這一次他沒帶朋友,一個人來,還帶著酒意。

桌上點了三菜一湯,又點了一瓶日本清酒。

「欸,這杯喝下去,再彈首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這五千塊就是你的。」

蘇啟民大聲嚷嚷,那豪邁的口吻就像有小姐坐台,只差沒叫宇若霏伴奏,讓他唱歌。

宇若霏看著那盛得滿溢的酒杯,再看看壓在杯底,被酒液浸濕的五張千元大鈔,不悅地微蹙秀眉。

這口吻、這態度、這方式……

可惡,把她當什麼了?

「抱歉,我不會彈。」

宇若霏冷冷地回應,合起譜架上的樂譜,她的上半場演奏正好結束,可以不用再待在台上讓蘇啟民繼續盧。

「呿,《兩只老虎》也不會,《你是我的花朵》也不會,你會什麼?」蘇啟民故意數落,然後神情一轉,一派大方地再說道︰「不彈沒關系,不然喝酒總會吧?這杯喝光,五千塊一樣是你的。」

「抱歉,我不會喝。」

宇若霏口氣更冷了,他砸錢的態度令她極度反感,還是少跟他嗦的好,起身就要離開表演區。

「是嫌錢不夠多是吧?」

他冷不防一把扣住她手肘,制止她離開,另一手伸進口袋里拿皮夾塞給她。「喏,這里還有,坐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蘇啟民,你少借酒裝瘋了,放尊重一點!」

宇若霏憤怒地甩開束縛,低聲斥喝。他們的動作與音量已經引起其他客人的側目了!

蘇啟民喝了酒,自制力更差,她愈是抗拒,他愈想征服。

「回來當我的女人,你就不用拋頭露面賣藝,還被客人調戲了!」蘇啟民再度鉗制住她的手臂,這回力道更大,強勢而霸道。

「沒有一個客人像你這麼沒品……」宇若霏吃痛,五官皺起,忍不住揚聲罵道,所幸這一次,麥聖元及時趕來。

「先生,放開你的手。」

麥聖元搭上蘇啟民的肩膀,語氣冷凝,神情嚴肅,銳利的目光夾帶著濃濃的警告。

前兩次他因為有事纏身,無法保護宇若霏不受騷擾,這一次不會再讓這家伙欺負她了!

「我跟她有事潔要談,你少管閑事。」蘇啟民不悅地聳肩,想抖掉他的手。

「我才沒有事跟他談!」

有了幫手,宇若霏連忙否認。太好了!麥聖元來了,她不再孤立無援,不用一個人面對羞辱為難!

平時獨立堅強的她,好像一有麥聖元在,就不由自主變得依賴……

她不知道對他的依賴是從何而來,可卻很確定,他是唯一能令她產生依賴感的人。

「听見沒有,放手!」

麥聖元沉聲低喝,一手按住蘇啟民的肩膀,一手扳住他的手腕,一個巧勁扭轉,蘇啟民立刻吃痛地無法施力,旋即松開對宇若霏的束縛。

「媽的,你什麼玩意兒?敢對我動手?」蘇啟民按著差點扭傷的手臂和手腕,脹紅著臉怒瞪麥聖元。

「沒辦法,遇到太過分的客人時,我必須保護員工的安全。」麥聖元不卑不亢地回答,目光充滿防備與對此人的不齒。

重獲自由的宇若霏馬上閃到麥聖元身後,今天的他說話擲地有聲,模樣冷酷嚴峻,和平時的斯文有禮、體貼細心截然不同,竟看得她一顆心失控亂跳,撲通聲如擂鼓。

這是怎麼了?

「你是保全還是圍事的?」

蘇啟民直覺猜測,氣急敗壞要把事鬧大。

「去叫你們老板來!」

「蘇先生,你喝多了,我替你叫車。」麥聖元聞見酒氣,委婉下逐客令,伸手要將他往門口送。

「干麼?說要找老板就怕了是嗎?去找老板跟我道歉,否則我不會走。」蘇啟民揮開他的手,以為麥聖元有所忌諱,態度更加囂張。

宇若霏氣極了,這人真會顛倒是非,明明是他不對,還要別人道歉,服務業雖然以客為尊,但也不是任人踐踏的。

「老板不會跟你道歉的。」她忍不住吐槽。

「呿,你是老板?你知道?」蘇啟民不屑地嗤哼。

「我是老板。」

麥聖元神情冷肅,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如果老板出面才能制止他,那索性承認身分,省得嗦。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蘇啟民愣看著麥聖元,反應不過來。

「我會跟你道歉。」

麥聖元繼續對呆愣的蘇啟民說,可此話一出,一旁的宇若霏不禁錯愕地瞠目看向麥聖元。

「為什麼?是他先找我麻煩的,你不需要……」她反射地抗議,未竟的話消失在他投來的安撫微笑里。

為什麼要為了她低頭道歉,更何況又不是她的錯,那會令她既愧疚又……不舍!

麥聖元輕輕拍了拍她的臂膀,要她少安勿躁。

「好啊,你道歉,今天我就不計較,否則明天就找數字周刊投訴。」蘇啟民搬出記者威脅,擺明惡人先告狀。

「很抱歉,蘇先生。」

麥聖元皮笑肉不笑地依他的要求道歉,蘇啟民得意地勾起嘴角哼笑,可隨後的話又讓他怒火中燒。

「我們這小小旅館招待不起你這位貴客,還請你以後就別來了,否則實在無法招待。」

講白一點,就是不歡迎他這個客人,再來的話也不會再接待他——宇若霏抿起唇,憋住竊笑。

沒想到麥聖元有這樣魄力十足的一面啊!她忍不住在心里豎起大拇指,給他按一個贊!

聞言,蘇啟民更是怒不可遏,險些爆血管了。

「你、你……」

他指著麥聖元,氣結地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若霏不可能跟你復合,請你不要再騷擾她。」趁他腦袋打結,麥聖元面帶微笑繼續補充。

「這你又管得著了?」蘇啟民怪叫。

麥聖元是這里的老板,有權不接待他這個客人,但憑什麼不準他追求宇若霏?

這里是山上,又不是海邊,未免管太寬了吧?

「因為我是她的現任男朋友,前男友就安分留在過去就好,不要再越界了,否則下一次我就不會這麼客氣了。」麥聖元輕摟宇若霏的肩膀,宣告所有權,杜絕外來蜂蝶。

啊!真痛快,如果宇若霏真的是他的女朋友,那就可以更理直氣壯、更得意驕傲了!

蘇啟民再一次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消息轟得怔住。

他看看嗆聲的麥聖元,又看看依在一旁的宇若霏,兩人同一陣線抵御他的樣子,實在很刺眼。

「還真厲害,又勾搭上一個小開了,難怪沒把我放在眼里。」蘇啟民眼神輕蔑,尖酸嘲諷。

「不管跟誰在一起,我都不會把你放在眼里。」宇若霏也不甘示弱回應。

蘇啟民連連敗退,面子掛不住,更加惱羞成怒。

他長那麼大,周圍的人誰不是對他客氣恭敬、吹捧奉承,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啊,那就走著瞧吧!」蘇啟民撂下狠話,氣得拂袖而去。

以為搬個男朋友出來,他就沒戲唱了嗎?

宇若霏又不是瓖金的,有什麼了不起?以為他多稀罕嗎?他不過是閑來無事想冷飯重炒一下,打發時間罷了。

不過,既然敢得罪他,他就給他們一點教訓嘗嘗!

少了奧客,天麥恢復以往的祥和,可一時的風平浪靜並沒有讓宇若霏安心,她很清楚蘇啟民不是善男信女,他撂了話就不會善罷干休,沒動靜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尤其,天麥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服務業,目標這麼大,他要是使小人詭計,是防不勝防的!

「不可能就這樣沒事的。」

宇若霏不止一次憂慮地對麥聖元說著揣測。

「反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別想太多了。」麥聖元也總是這樣微笑安撫。

沒錯,事情沒發生卻一直擔心,是徒增煩惱,可是她心里一直有種不安的預感,始終徘徊不去……

這天近中午,難得清閑,宇若霏特別把所有的課和班都調開,好好休息一天,紓緩連日來的勞累,也為接下來的工作養精蓄銳。

她睡到肚子大唱空城計,懶洋洋地帶著平板電腦到住處附近的咖啡館覓食,一邊享受早午餐,一邊上網瀏覽新聞和各種資訊。

她心血來潮在搜尋引擎輸入了「天麥溫泉旅館」,立刻跑出許多的相關網頁,好奇之余,隨機點了幾個,其中一個部落格的負面評價引起她的注意。

天麥溫泉旅館擴建的新館和養生餐坊,自開幕以來好評不斷,負面評論少之又少,沒想到這篇部落格發的卻是負評文,還洋洋灑灑一大堆。

內容寫到一一新館設備雖新穎,清潔工作卻怠忽,浴池刷不干淨、沐浴備品是上一個客人用過的,只有七成滿……服務人員懶散隨便,養生餐坊東西不好吃又貴,演奏的樂師態度高傲,出錯連連,文中還揣測溫泉含量似乎很低,有欺騙大眾的嫌疑……

在格主的評論下,天麥溫泉旅館儼然成了一間地雷店!

包令宇若霏感覺事態嚴重的是,這篇部落格文還成了「今日熱門」一一這意味著點閱人數非常多!

用餐胃口盡失,宇若霏擔心地聯絡麥聖元,他正好還未上山,說了見面再談就直接趕來了。

「難得你今天有時間可以休息。」麥聖元點了杯手工咖啡,隨即轉向宇若霏,揚起俊朗笑容,心情明顯愉快。

宇若霏從來沒有私下打給他過,可他老早就將她的號碼輸入手機,所以今天一來電,他驚喜得眼楮一亮,心跳加快,忙不迭接起,卻還得佯裝鎮定,不好意思將歡喜表現得太明顯。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嘛,我又不是無敵鐵金剛,總得充充電,才能維持好狀態。」

宇若霏淺淺揚唇,她很清楚這個道理,無奈總是忙得沒有時間,久久能這樣安排一天,已經很奢侈。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之前你那樣跑場,我看了都覺得累……」麥聖元想乘機叨念她,卻沒得逞。

「先別說我了,你看……」她把平板電腦移到他面前,點出剛才的部落格網頁。

「就是這篇。」

「我看看。」

麥聖元接過平板電腦,片刻,哂然揚唇。

宇若霏靜靜地等著他看完,本以為他會不悅,沒想到竟然是微笑?

「你還笑?」她納悶地睇看他。

「難道要生氣嗎?」他一派溫和地反問。

「當然啊,這人把我們旅館嫌得沒一處好耶!」她義憤填膺,像是對方若在場,就要去找對方理論似的。

我們旅館?

她的用詞讓麥聖元加深了笑容。

會這麼說,可見宇若霏已對天麥有了濃厚的向心力,這是好現象,不過他更希望她打抱不平不單只是為了旅館,還有更多成分是因為他。

「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尤其在這網路發達的時代,大家躲在電腦後面不用露面,自然就無所顧忌暢所欲言,近幾年又流行寫部落格,一堆人寫食記、旅游、購物的心得文章,每個人的觀感不同,很難做到人人滿意,既然人家這麼用心地寫了一大篇文,如果真有缺失,我們就改進吧。」麥聖元有條不紊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他看得很開,不論面對任何批評,只有盡力做好,才是消除這些負面評價的唯一方法。

「這麼說是沒錯。」她認同了他的想法。

她愈來愈欣賞麥聖元了,他們年齡相當,他卻更有氣度、更加沉穩,該內斂時內斂,該有魄力時有魄力,難怪她會不知不覺想依賴他!

要是早幾年他們就聯系上的話,她這一路有人可以商量事情、開解心情,也不會撐得那麼辛苦又寂寞了……

但話說回來,有氣度是一回事,這還是事有蹊蹺啊!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宇若霏歪頭問他,頰邊的發絲落了下來,差點落進飲料杯里,麥聖元反射性地將發絲撩起。

這舉動像啟動了神奇開關,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瞬間導了電,加快血液奔流的速度,加重心跳鼓動的強度,曖昧氛圍頓時籠董他們。

麥聖元對那滑順發絲的觸感愛不釋手,可理智制止他繼續留戀,否則唐突了宇若霏,要是她一生氣就不理他,他就得不償失了。

「呃……差、差點落進飲料里了,所以……」他結巴解釋。

「嗯,我知道……」宇若霏尷尬斂眸,束起不听話的頭發,借以掩飾受影響的心緒。

她是怎麼了?

不過是一根頭發,有必要緊張心悸成這樣嗎?

她對麥聖元的感覺似乎愈來愈奇怪,她會欣賞他、佩服他、依賴他,現在居然還為他心悸、心慌……這些情愫,似乎月兌離了朋友間的常軌了!

難道……

「對了,你剛剛說什麼奇怪?」

麥聖元為了消弭尷尬,也怕自己的舉動令她不悅,率先把話題拉回,殊不知卻打斷了宇若霏厘清心情的思緒。

「哦……」

宇若霏忙不迭斂神,回想方才打斷的話題,提出質疑。

「我說的奇怪是,你真的認為我們旅館有這麼多缺失,而且正好讓這個部落客一次全踫上?」

「咦?你不說我還沒想到,的確不太對勁。」她這麼一提,麥聖元也察覺到可疑之處了。

「對吧?旅館湯屋我是不知道,但養生餐坊的東西明明就很好吃,而且咱們服務人員可是以親切周到著稱,最重要還有一點可以證明那文章是誣蔑……」宇若霏已經在天麥待好一陣子了,很清楚旅館的水準如何。

「哪一點?」

「他說我出錯連連,根本是胡說八道!」宇若霏很懊惱自己的專業受到質疑,她可是很認真看待每一場表演的。

「這倒是,你怎麼可能錯誤連連。」他听過她數場演奏,不論是古箏、鋼琴、小提琴,幾乎是零失誤的。

他的認同,讓她釋然多了。

「所以啦,而且他說湯屋沒有確實打掃、沐浴備品是前個客人用剩的,口說無憑,連照片都沒有,可見是一篇惡意抨擊。」她用力指了指平板電腦。「散布不實謠言,損害旅館名譽,可以告他的。」

麥聖元不禁對她清楚的思維和強悍維護名譽的態度刮目相看,可她的意見看法雖然沒有錯,但他另有顧慮。

「我听說過有店家會對在部落格發負面文章的客人提告,可是這麼一來,就算贏了官司,社會大眾也會覺得店家沒有氣度,禁不起批評。」

宇若霏一怔,不否認他的顧慮。

「也對,還是再看看情況好了。你比較冷靜沉穩,所以考慮到的是後果,不像我那麼沖動,只想爭一時輸贏……」

被她贊許,麥聖元暗暗竊喜,卻也有點不好意思。

「也不是這麼說,你的果斷是我欠缺的,有時候我想得太多了,會比較優柔寡斷。」

「哪是,你身為經營者本來就該瞻前顧後,像我這麼魯莽直沖就不行。」或許是互補心理吧,愈細思就愈欣賞他這個人。

「你那不是魯莽直沖,那叫做率真。」在他眼里,她是完美的,就算是缺點,看來也可愛。

「噗……」她霍地笑出來。

「怎麼了?」見她脹紅臉,他哂然納悶。

「我們倆這是在干麼啊?互相吹捧對方嗎?」她莞爾地說,笑容點亮了她的臉。

麥聖元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他們剛才一來一往都是在贊對方、貶自己。

「對啊。」

他也笑開了,心里暖洋洋、喜孜孜。「不過,知道原來在你心里我是個還不錯的人,我真的滿開心的。」

「這樣就開心啊?你本來就不錯啊。」心情一好,她大方贊美。

她發現自己和他相處、跟他聊天,不只心情愉快還能有所成長,愈來愈喜歡這種感覺了!

「既然不錯,那就讓我這個冒牌男友升級成正牌的如何?」

氣氛、心情、環境都對了,他鼓起勇氣試探地問,但怕踢鐵板,仍是玩笑似的,以免無路可退。

宇若霏聞言一怔,心跳漏了半拍。

他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啊?

奇怪的是,听他這麼說,她居然沒有拒絕的念頭,還當真猶豫起來!

正牌男朋友……

身邊久懸的位置,要讓他進駐嗎?

他忽然這麼問,她沒有心理準備啊!

見她猶豫,一會擰眉、一會抿唇的,麥聖元緊張得心手直冒冷汗,要被拒絕了嗎?這一被拒絕,什麼時候再有機會開口?

「呃……我知道太突然,你不用馬上回答,考慮之後再回答我就好了。」他忽然害怕听到答案,只好趕緊給自己台階下。

唉,不該沖動的時候沖動,這下子,會不會吃快弄破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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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事實可以證明一切,多數顧客去天麥溫泉旅館消費時,體驗到的感受都是不錯的。

所以當那篇部落格負面文章漸漸被發現時,質疑和反駁的回覆也愈來愈多,可見麥聖元說得對,把自己做好,就不怕流言詆毀,畢竟大眾的眼楮是雪亮,不會被小人蒙蔽。

可一個星期過去,麻煩又突然找上門,教眾人措手不及。

「小老板、小老板,不好了!」旅館里的一名女性領班,急急忙忙地闖進麥聖元的辦公室里,緊張地嚷嚷。

「不要慌慌張張的,有什麼事慢慢講。」本在瀏覽營業報表的麥聖元從文件中抬眸,蹙眉揚聲。

「那個、那個衛生局的人突擊檢查……」館內佔地廣大,領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武經理呢?」

麥聖元合上卷宗立刻起身。

「經理、副理和主廚他們已經先去處理了。」

領班按著胸口,努力平緩呼吸。

她只是基層干部,高階主管負責面對那些衛生局的人員,她則負責通報,因為所有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一緊張就往辦公室直奔而來,忘了有內線電話這回事了!

「現在人在哪里?」麥聖元邊動作邊問。

「剛剛先往廚房去了。」

領班連忙跟上。

要命,她的氣還沒順過來,又要往回快步走了。

「我去看看。」

麥聖元邁開長腿,快步朝廚房走去。

衛生局檢驗是理所當然,沒啥好大驚小敝,但他們上上個月前才通過檢驗,這麼快又來檢查實在不對勁!

麥聖元匆匆趕至,看見衛生局人員正在巡視廚房的工作環境,旅館員工們正亦步亦趨跟在後頭,恭謹地回應對方問題。

「現在是什麼狀況?」

麥聖元拉住正好落在最後頭的武經理,低聲詢問。

「听說有人投訴,所以來抽檢。」武經理湊近麥聖元耳邊,掩唇低應。

麥聖元皺眉,心里打了個突。「投訴什麼?」

武經理無奈搖頭。「沒說。」

「大眾浴池現在客人多嗎?」

麥聖元擔心影響到客人。

「還好這時間人不多,已經緊急通知清場。」武經理報告道。

「那就好。」麥聖元放心地點了點頭。

天麥在他的管理下,已相當有制度,對于突發狀況、危機處理都有一套流程,平時他也會對主管們耳提面命,務必確實監督環境衛生,所以現在就算突擊檢查,也不至于太過擔心。

麥聖元上前表明身分,隨後便一路陪同衛生局人員進行環境檢視,從廚房、登廳、大眾浴池、湯屋、客房到倉儲。

「這些檢體我們拿回去化驗,報告出來再通知你們。」

經過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巡視檢查,衛生局人員才離開,結束這場勞師動眾的抽檢。

當晚,宇若霏來上班時,就听說了這件事。

她不禁把部落格文章與這場突擊抽檢聯想在一起,接著驀地想起了蘇啟民——這些事都是他翻臉離開後才陸續發生的!

雖然沒證據證明始作俑者是他,但她就是有種八成是那有錢太閑的家伙惡作劇的直覺。

「別想太多,現在的客人本來要求就很高,一點點不滿意就會反應出來,所以不見得是他。」

麥聖元還是笑笑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但中場休息時段,一通打來餐坊指定要宇若霏接听的電話,推翻了麥聖元的安慰,也證實了宇若霏的臆測。

宇若霏心神不寧地完成下半場表演,一結束就趕緊拉著麥聖元到餐坊外的亭子里談話。

「是蘇啟民,他剛剛打電話來了!」

「他找你又要做什麼?」麥聖元擔心她又被騷擾。

「他得意洋洋地說是他動用關系,叫衛生局來盯緊我們,以後會輪流且密集的抽檢天麥旗下各個旅館……」

宇若霏忿忿不平地轉述蘇啟民在電話中所說的話,憂心忡忡地嘆。「怎麼辦?以後不得安寧了。」

麥聖元沉吟了會兒,微微一笑。

「你又笑?」

宇若霏奇怪地看他。

這人怎麼這麼淡定啊,被人挑釁找麻煩了還老神在在?

「既然事情沒辦法改變,那就面對啊,不然還能怎麼辦呢?」他豁達地聳聳肩。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宇若霏忍不住沮喪自責。

「干麼道歉?惡作劇的人又不是你。」麥聖元皺起眉,不希望她對他客氣又見外。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招惹上他那尊瘟神。」他不怪她,宇若霏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沒關系,我們旅館平時就對衛生清潔特別要求,不怕抽檢,衛生局本來也會定期檢驗,以後頂多密集些而已。其實這樣也好,可以督促我們不要怠忽松懈,時時刻刻保持最佳的品質。」麥聖元站在另一個角度思考,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欣然接受。

「我知道你是想減輕我的罪惡感……」她忍不住癟了癟嘴,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不願看到她將過錯攬在自己身上,麥聖元嘆了口氣,雙手握住她的臂膀,彎身與她平視。

「是真的,我心里沒有一點怪你的意思,反而覺得可以趁這個機會提升旅館的警覺性也是好事,而且能夠幫你趕走麻煩,我很開心。」他誠摯地說著,眼神澄澈無偽,卻蘊涵著熱情。

突然拉近的距離,和他眼底的真誠,形成熾熱的溫度,宇若霏心熱了,臉蛋也跟著熱,心跳愈來愈強勁疾速。

雖然羞赧心悸,她還是抬起眸望定他,溫柔微笑。

「聖元,你人真的很好。」

她打從內心喜歡這個正直善良、溫柔敦厚的麥聖元。「幫了我,惹上麻煩,還反過來安慰我。」坦白說,已經好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這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真是上天派來守護她的天使!

「你人也很好啊,不也是為善不欲人知嗎?」麥聖元的眼眸漾著戀慕之情,柔聲對她說。

「嘎?」

她霍地一愣,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何時為善不欲人知了?我現在的原則是獨善其身,沒有多余的力量顧及他人啊。」

「看吧,你連自己幫助過別人都完全沒放心上,這樣的善良我哪里比得上?」麥聖元贊美她。

尤其那時年紀小,她就能做到如此,可見她品德高尚,就算現實的磨練將她的光芒蒙上塵埃,也抹滅不了內心的美麗。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她納悶地蹙起秀眉,愈听愈迷糊了。

麥聖元松開她,帶著微笑回想過去。

「高三那年,我爸重病,我付不出學費,本來已經跟老師說我決定休學了,可是後來情況大逆轉,有人匿名替我付了學費……」他望定她,見她還在努力回想,麥聖元哂然宣布答案。

「那個人就是你啊。」

「我?!」

宇若霏納悶地指著自己。

「是啊,完全忘記了嗎?」

他失笑,那呆呆愣愣的模樣真可愛,好想掐掐粉女敕的臉頰。「你本來還一直催我繳注冊單的收據咧。」

「啊,我想起來了!」

宇若霏靈光一閃,過去的片段乍現腦海,她驚訝地指著他。「你就是那個同學啊?」

「終于記起來了啊。」他欣慰地點頭笑,不再為了被她屏除在記憶之外而沮喪了。

「可是……我記得我要老師別公開的。」

「我一直以為是學校特別通融,畢業時老師才告訴我是你悄悄拿錢給他的……還好他有告訴我,否則受人恩惠卻渾然不知,真的很瞎。」

宇若霏見他一臉心懷感激,直覺冒出一個臆測,這臆測令她的心莫名一沉。

「所以……你對我這麼好,是為了來報恩嗎?」問話的同時,她心里又悄悄豎起防心。

不知為什麼,她希望自己猜錯了,她不想麥聖元之所以對她特別,只是為了報恩。

她……隱約期待有其他答案,至于想要怎樣的答案?她自己卻還未厘清,無法具體形容。

「不全是。」麥聖元的回答沒令她失望,他看向她的目光,透露了欲言又止的情意。

「那不然呢?」

她暗暗燃起希望,心微微加快了。

麥聖元定定凝睇住她,想要與她更進一步的渴望,在內心凝聚成勇氣——此刻,是表白的大好機會啊。

「說出來你一定不相信,我高中時可是你的愛慕者之一。」他說出多年來不曾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宇若霏張口結舌,出乎意料。

「是嗎?」

她反應過來,失笑疑問道︰「你這是哪門子的愛慕者啊?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耶。」

「沒辦法啊,我有自知之明,既沒錢又不夠帥,體育成績、學業成績都普普,一點都不出色,你怎麼可能看得上我?」

他佯裝可憐,自我解嘲。

「你沒試怎麼知道?」她不認同地月兌口而出。

他那時候若有什麼積極行動,她說不定就會早早注意到他,不會遲到現在了!

咦,她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代表對他……對他……

她這麼一說,無疑給了他最大的鼓勵,麥聖元暗自竊喜,繼續鋪話。

「明知會失敗干麼試?」他故意表現消極。

「誰說一定會失敗?」她橫睞他,怪他不夠勇敢積極。

「好啊,我試——」

麥聖元驀地再度握住她的肩膀,含情脈脈地望住她,以帶有磁性的嗓音熱情告白。

「若霏,我喜歡你,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

本來還在爭論試不試的話題,他卻冷不防告白,宇若霏不禁被他直接的攻勢震懾住,呆呆地望住他,感覺熾熱的大掌熨燙著她臂膀,帶著電流穿透肌膚,直襲她的心。

游移不定的心情,因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而塵埃落定,宇若霏思緒雯時清明,她終于明白她渴望的答案是什麼了……

「你……現在是以十年前麥聖元的心情告白,彌補遺憾,還是以現在的麥聖元?」

她心悸地問,嗓音因為嬌羞而微顫,她得先分辨清楚是以前還是現在,才不會空歡喜一場。

「有差別嗎?」

他明知故問,想逼出她內心的答案。

宇若霏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反應很快地想出差別,隨即念起微笑,睇看著他。

「有啊,如果是以前的麥聖元,那我的答案是一一好啊。」

麥聖元哂然一笑,他沒當真,因為那是以前,她很有可能是為了顧及兩人此時的交情才給他面子的。

他最在意的是現在!

「那如果是現在的我呢?」麥聖元壓抑著忐忑狂擂的心跳,屏著呼吸等待答案。

「現在是——」

宇若霏故意一頓,抿著一彎柔柔笑意瞅看他明顯緊張的模樣,心里卻浮現濃濃甜意,終于順從感覺,坦白給他正面答覆。

「當然好啊。」

麥聖元瞠目,像是不確定自己听見了什麼。

她剛剛說若是以前的他告白,她會說「好啊」;如果是現在的他告白,她會說「當然好啊」?

沒錯吧?

他沒听錯吧?

加了個「當然」,豈不意味她更樂意接受現在的他?!

喜悅的泡泡咕嚕嚕地從心湖冒出來,洋溢在斯文的臉龐上,拉抬了麥聖元的嘴角。

「干麼?我說當然好,你反而沒反應了?」宇若霏嗔聲抱怨,催促他回應。

傍了答案,他卻沒回話,光是笑,她也很難為情好嗎?

「我、我是太高興了,還以為自己沒听清楚。」

麥聖元終于找回正常說話的能力,大掌的力道微微加重,如獲至寶的心情令他激動。

「那現在清楚了嗎?」

宇若霏垂首斂眸,姣美嘴角卻不住上揚。

答應和麥聖元交往,她心里衍生的竟是安心的歸屬感……和從前的高中同學談戀愛,感覺好奇妙啊!

「非常清楚。」

麥聖元咧著欣喜笑容垂眸看她,瞧見那悄悄綻放在她嘴角的笑庸,聞見自她身上散發的淡淡幽香,他心念一動,側過頭,輕輕餃吻住那朵美麗笑庸。

他吮吻柔女敕的唇瓣,探入她溫熱的口中,糾纏羞澀的舌,汲取甜蜜,與她呼吸相融。

這是他從年少時就傾心中意的女孩啊!

作夢也不敢想,有一天宇若霏會成為他的女朋友,還能夠這樣擁著她、親吻她!

上天待他真好,讓他在最適當的時候與最喜歡的女孩重逢,彌補遺憾,待在她身邊保護、照顧她。

宇若霏在麥聖元溫柔又不失熱情的親吻中,感受到珍惜呵護的情感,她的心一隅仿佛融化了。

她漸漸回應起他的吻,迎接他熱情的唇舌,藉由親密的吻傳遞彼此的甜蜜欣喜。

依舊是夜晚、微風、涼亭……卻已有不一樣的心情和關系,而他們都喜歡這樣的轉變。

互相確認心意後,麥聖元和宇若霏開始交往了,比起一般正常戀愛進度和模式,他們倆因為高中同學這層關系,加上宇若霏被天麥聘用,繼而培養的友誼,所以互相了解熟稔的階段走得比其他情侶快。

他們之間蹉陀了十年歲月,對麥聖元來說太可惜,他巴不得用所有時間來填補那段空白,因此只要有機會,他就想和宇若霏在一起,帶著她四處走走,也慰勞她這五年來所吃的苦。

可宇若霏很忙,比麥聖元這個當老板的人還要忙,一會兒教課、一會兒演奏,麥聖元只能分得零星時間,很哀怨。

「不好意思啦,我得賺錢,所以要工作啊。」她難得地挽住他的臂彎,撒嬌道歉。

「若霏,我說過,你若是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你現在有了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擔,你不要一個人扛得這麼辛苦。」麥聖元按住她的手,垂眸凝睇她,擔憂地叮嚀。

「嗯。」

宇若霏只是微笑輕應,然後轉移話題。

好吧,他知道她其實已有很大的進步了,至少不像最初相遇時,一听到人家要幫忙就尖銳得像只刺蝟。

可每當他提及這樣的建議時,仍不免小心翼翼,所以只要她如此回應,他也不好再多說,就怕她脾氣一來,兩人會鬧僵。

宇若霏不肯依賴他,令他無奈又挫敗,他滿腔想要呵護她的熱情無從寄托,就連一般的接送,她也以騎機車比較方便、不想要他往返奔波的理由婉拒。

連最基本的男友義務都不讓他盡,教他心里好不踏實,總覺得還沒有在她心里佔有一席之地。

可怎麼辦呢?

這樣倔強的宇若霏,他一樣喜歡!

所以每到宇若霏的表演時間,他依舊會來到餐坊,畢竟相處時間已經不夠了,趁她演奏時靜靜欣賞也好。

這日,麥聖元習慣性地一抵達餐坊就往角落老位置走去,位子上沒人,他立即看向表演區,可此刻坐在古箏前的人,教他驚訝得瞠圓了眼,連忙邁開長腿,快步走上前。

「你哪位啊?本來的樂師呢?」他皺眉打量這有一點年紀的女人,對她佔了屬于宇若霏的位置感到不悅。

「請問你是?」

面對如此急沖的態度,那女人也要確認對方的身分。

「我是這里的老板!」

麥聖元擲地有聲地表明身分。

「喔,你好,我是來替若霏代班的,我姓王。」王小姐和宇若霏師出同門,所以透過關系聯絡上她來代班。

「代班?為什麼?」

疑惑的麥聖元忍不住提高分貝。

「好像是臨時身體不舒服。」

王小姐跟宇若霏其實並不熟,是因為古箏老師代為聯系才來的,所以不了解實際狀況。

不舒服?!

她怎麼了?

為什麼沒告訴他?麥聖元的心口霍地一揪,正要開口再問得更仔細,武經理正好趕來。

「小老板,我忘了跟你說,下午宇小姐打過電話請假,會請人幫忙代班。」武經理親自接的電話,比較了解情況。

「她哪里不舒服?」

麥聖元語氣很鎮定,但心里很著急。

「听說是感冒發燒了,這兩天寒流,很多人……」

武經理的話還沒講完,麥聖元就像風一樣咻一下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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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晚上七點,麥聖元匆匆趕到宇若霏住處,打手機沒人接,按電鈴沒人應,差點白跑一趟進不了門。

所幸他三管齊下,請管理員持續按對講機,自己則上樓一邊按電鈴、一邊打手機,三種鈴聲響,終于吵醒昏睡中的宇若霏,可麥聖元驚出一身冷汗,同時也嚇得一肚子火。

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十分惱火了,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她生病,偏偏他最後才知道,究竟有沒有把他當男朋友?

抑或是,她壓根兒覺得他不可亮?

不論是前者或後者,他都很傷心!

而來到這里後,沒人開門的情況更令他心急如焚!

她一個人獨居,生病也不通知親友照顧。

就算沒有親友,再怎樣也還有他這個男朋友可以求助啊,可她卻倔強地選擇一個人待在家里!

要是她昏迷了或是有什麼突發意外,那該怎麼辦?

她這一點實在太不可愛了!

他得讓她知道,他很擔心、很生氣……

也很無奈!

「你怎麼了?生病為什麼不先跟我說……」

當麥聖元一見宇若霏虛弱無力地打開門,劈頭就想開罵,可驀然靠向他胸膛的那顆腦袋,讓他瞬間把所有埋怨責難的話都咽進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焦急擔憂。

「我的頭好痛喔……」

宇若霏有氣無力地咕噥著,整個人軟趴趴,她可是費盡力氣才得以離開床鋪開門的。

「若霏,你在發燒!」

他撫上她的額頭,熱燙的溫度驚得他低呼,隨即急切關問。「你看過醫生、吃過藥了嗎?」

「還沒。」她懶洋洋地答。

本來想睡一覺之後有點精神就去看醫生的,怎知愈睡愈難過,根本沒體力自己出門。

幸好,麥聖元及時趕來了,他真的是她的守護星,不用說也能感應到她的需要!

「你……」

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罵也不是、怪也不是,所有話語只能化作一聲無奈嘆息。

「唉!我帶你去看醫生。」

麥聖元先將她安置在小沙發上,隨後替她備齊該帶的東西,打算橫抱起她出門。

「不……我自己走。」

宇若霏用殘存的力量和理智拒絕。若一路被抱出門,豈不遭人側目?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看你還得扶著牆,怎麼走?」麥聖元皺起眉,方才的怒意又因她的逞強而重新浮現。

這女人就非得這麼倔強嗎?

偶爾表現軟弱會怎樣?

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大可對他撒嬌、向他示弱,他又不會因此看穿她的弱點而欺負她,只會更加包容她、愛護她的!

「我可以……」

她沒察覺到已經惹得他不高興,還在堅持。

這時候什麼紳士風範、君子風度都該拋到太平洋去了!

麥聖元不再征求她的同意,一把橫抱起她,直接出門。

「欸,放我下來……」

明明在他懷抱里就很舒服,她還是不自在地嚷嚷。

「噓,宇若霏,我告訴你,我在生氣,很生氣,你最好乖乖不要再說話!」難得地,他板起臉警告,又酷又MAN,令她怔怔地傻住。

宇若霏掀開沉重的眼簾,抬眸看向他線條剛硬的下巴。

不曉得是真的欺善怕惡被震懾住,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抑或是病得無力了,還真的乖乖听話,閉上嘴巴。

她一定是燒到頭殼快融化了,否則怎會出現幻覺?

這男人好凶啊!

真的是麥聖元嗎?

可若不是他,這溫暖的懷抱怎會令她如此安心?

這樣被他抱著走,規律地一晃一晃,像安全舒適的搖籃,好舒服,還是繼續睡好了……

有他在,就不用擔心了!

經過這一番折騰,宇若霏打了一支點滴,開了三天份的藥,才被麥聖元送回家。

她這一次病勢凶猛,經過診療雖然舒緩了一些,但體力流失許多,回到家後又倒頭繼續睡,無暇顧及還留在她家里的麥聖元。

麥聖元想趁著她休息的時間,煮些食物,好讓她醒來可以吃點東西再吃藥,可到小廚房瞧了一瞧——

全是泡面和罐頭!只好一邊嘀咕、一邊火速前往附近超市采買食材,回來做了簡單的清粥小菜。

還好他打小就學著下廚,煮點東西難不倒他,不過這小女人也太隨便了吧?泡面、罐頭一大堆,哪里有營養?

不行,她根本不會照顧自己。

他得強勢爭取身為男友的權利和義務才行!

張羅好一切之後,他來到宇若霏的床邊坐下,探手觸踫她額頭,確定體溫沒再升高,才放心了些!雖然放心了,但不代表他已經不生氣,只是目前先以照顧她為優先,要氣等她好一點再氣!此刻,縮在被子里的她看起來好嬌小、好脆弱,因發燒而泛紅的臉蛋在退燒之後卻變得蒼白……

「唉!懊拿你怎麼辦才好啊?」

他心疼地低嘆。

見她額際冒著薄汗,他將窗戶拉開一些些好讓空氣流通,再擰吧了毛巾為她擦拭臉頰、脖子……

「唔……」

宇若霏翻身,嚶嚀出聲。

「若霏,起來吃點粥再睡。」他輕撫她臉頰,乘機喚醒她。

「不想吃……」

半夢半醒間,她迷迷糊糊地應,喬好姿勢繼續睡。

「不行,你一定沒吃晚餐就一直睡,起來吃一點,乖……」

麥聖元雖然很心疼她這副虛弱模樣,但是為了她好,還是硬起心腸堅持把她挖起來。

那低聲誘哄的嗓音回蕩在宇若霏耳邊,雖是叨念但蘊含濃濃的關切,連在睡夢中也感到幸福溫暖籠董著她。

痹?

把她當孩子般哄嗎?

誰會跟她這樣說話呢?

她緩緩掀起眼簾,一張擔憂關切的深情臉龐立即映入眼底。

「聖元……」她呢喃低喚。

原來他一直待著,沒離開啊!

「嗯,我在。」

麥聖元微微揚唇,給了她一記安心的笑容。「我剛煮了粥,吃一點墊墊胃再吃藥好嗎?」

她點點頭,他立刻到小廚房把清粥小菜端進來,再將她從床上扶坐起身,端起碗就要喂她。

「我自己可以……」

她下意識就是拒絕,不習慣依賴別人。

「又來了!」

他沉聲擰眉,將她想要端走的碗移開。

好嚴厲!

宇若霏噤口,瞅看他。

「這種時候,一定要跟我這麼見外,就不能讓我幫幫你嗎?」麥聖元不迎視那會令他心軟的眼楮,只是垂眸舀粥,邊吹涼邊嘆道。

宇若霏無辜地抿抿唇,察覺得到他的不悅,也無法否決他的話。

她很感動他的付出,只是這幾年來養成獨立的習慣,不想造成別人的困擾,並不是故意對他見外的!

「那就麻煩你了。」

她沒多想又月兌口道,卻惹得麥聖元臉色更臭了。

見外、客氣……

這是哪門子的男朋友?

麥聖元很懊惱,但還是體貼小心地喂她吃粥。

「等等你吃完藥後再睡一覺,醒來應該就會好很多了。」他面無表情地說,克制著情緒的波動。

「那你呢?」

她看了時間,已經快午夜了。

「你放心,你吃完藥我就走。」他以為宇若霏是怕他留下來過夜,所以馬上表示會離開。

宇若霏望著格外嚴肅的麥聖元,話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

她之所以會問他,是希望他能留下來,但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沒想到……他是準備等她吃完藥就走。

「喔……」

她回應得很失望。

這幾年她都是一個人,也早就習慣了,不舒服就窩在家里,受不了了就拖著身體自行搭車就醫,餓了就泡面來吃。

哪這麼好啊……還有熱騰騰的清粥小菜,甚至連手都不用動,只需要動口就好。

然而今天有麥聖元在,她特別有安全感,醒來不用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不用忍受這世界仿佛只剩自己一人的孤寂感。

交往還不到兩個月,他就在她心里深深扎根,想依賴他的感覺好強烈,強烈到她擔心自己會失控。

所以她很努力要求自己緩下速度,循序漸進,畢竟她也在乎他的感受,怕他厭煩。

也因此,她沒有一病就急著找他,但他听到消息還是急急趕來了,這令她相當窩心。

可奇怪的是,他是趕來了,人卻怪怪的耶!

是因為見她病倒,嚇到了嗎?

今天的麥聖元好沉默,她打量著他的神色,主動打開話匣子。

「你有打電話問問代班王小姐今天的表現還OK嗎?」王小姐也是她老師的學生,她相信老師的推薦,但責任上還是得問問。

「嗯。」他吝于開口。

就這樣?

宇若霏睇看他,這不只是怪怪的,是很不對勁!

「聖元,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繼續關問。

「為什麼這麼問?」他邊喂她邊淡淡應話。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怎麼了?」

她凝視著他,關心他是否有問題。

原來,她也是在乎他的嗎?

麥聖元心情平衡了一點。

在他們的關系中,向來都是他積極主動,他先動心、他先告白,她只是被動地答應交往,所以他無法確定,她是否也愛他、是否在乎他?

時間一長,不安凝聚于心底,就是因為擔心自己不夠重要,才會氣她太過生疏、客氣。

可現在簡單的一個關問,就能消弭大半火氣……

不行,不能這樣就妥協投降,他得讓她知道,不被心愛的人信任,這感覺有多受傷!

「沒什麼,你別想太多,快點好起來比較重要。」他抽來面紙替她輕拭嘴角,不打算在她生病時發作,因此簡言安撫。

「嗯,有你這樣照顧,我肯定很快就好了。」見他心情低落,宇若霏刻意讓嗓音輕快些。

麥聖元淺淺揚唇,權充笑容,沒有被表面的撒嬌打動,他希望得到的,是她真心的信賴!

如此,兩人才能走得長久啊……

打小被照顧得好好的宇若霏,身體底子自然不錯,經過兩日休養,感冒就好了。

可是她雖然已經康復,心情卻有些憂郁,而影響她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平常最寵她、讓她的麥聖元。

她在天麥的表演是周四到周日,所以周一到周三安排教課和其他地方的表演。她這次生病正巧就在周六、周日,因此都是請王小姐代為上場,為了好好休息,也連著把周一到周三的工作暫時排開。

照理說,難得空閑,就算大病初愈身體弱些,也不至于心情憂郁,可麥聖元的異樣令她整顆心懸著,牽掛他為何變得冷淡?居然連著幾天都只有簡短的關問電話,壓根兒沒提想跟她見面。

以往都是他要見面、主動找她,所以她沒有想過他的心情,可如今,他不那麼做了,才知道想念是如此洶涌。

一定有問題!

到底怎麼了?

耐不住煩躁,她打了手機給麥聖元,約他出來見面,一來是一解相思之情,二來是要問清楚怎麼回事!

「……我還有事。」

麥聖元卻婉拒了。

其實他這幾天都在生悶氣,所以確定她身體狀況沒問題後,就忍耐著不見面,看她能不能感受到他的重要。

「我今天沒事,可以等你忙完。」

她以退為進,不容拒絕。

電話彼端傳來幾不可聞的嘆息。

她都這麼說了,難道要讓她從下午空等到晚上嗎?他雖然想懲罰她,卻舍不得讓她枯等啊。

「好吧,你等一下,我晚點到。」

他還是答應了。

半個鐘頭後,麥聖元和宇若霏在她住處附近的一個社區公園見面。

「你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嗎?」

麥聖元的口吻平平淡淡,可一雙眼楮卻熱切地打量她,幾天不見,她瘦了!又沒好好吃飯嗎?

看來這場靶冒耗損她不少元氣,明天就是她在天麥的表演日,他得交代廚房熬一盅濃一點的藥膳雞湯給她才行。

「你不是說過我只要想找你,不管有沒有事都可以嗎?」宇若霏提出他給的特權。

麥聖元語塞。

他的確這麼說過。

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正好發現她穿得太單薄了,眉心一皺,立刻月兌去身上大衣,蓋在她身上。

「病才剛好,為什麼穿這麼少?」他責難道,動作與心情卻都是溫柔的。

「今天天氣還算不錯啊,不覺得冷,出來曬曬太陽。」他體貼的舉動暖了宇若霏的心,他還是很關心她的!

「所以你只是要我陪你做日光浴嗎?」他側頭淡問。

換作是之前,連這種最平常的事都找他,他會覺得很高興、很樂意,可現在,他的心里有梗,高興的心情減半了。

「你生氣了嗎?」

她沒有否認,刻意以此為借口反問。

「……沒有。」麥聖元頓了一頓。

他氣的不是這個。

「可是我總覺得你在不高興。」宇若霏切入正題。

「那你覺得是什麼?」

總算察覺到他的心情了!

還以為她對他不在意、不關心,所以他幾天不跟她見面,她也無所謂,過得怡然自得。

「就是不知道,所以想問你呀。」

除了家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在意關心一個人了,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真的想知道?」

話一說出來,情況可能會更僵,可不說就永遠無法改善……

「當然。」她答得肯定。

她想知道他的一切事情!

「我是在生氣,而且是生你的氣。」麥聖元憋了許久,這下子終于可以全部傾吐而出了。

「我?!」

宇若霏愕然地反指自己,很納悶。「我怎麼了?」

「我氣你生病卻沒讓我知道。」這話乍听之下似乎很小氣,但這背後可有很多涵義。

宇若霏不知嚴重性,聞言還哂然。

「哎喑,我本來是想說小靶冒,睡一覺就好了,所以才沒跟你說啊。」她坦白解釋道。

「結果呢?」

他一點笑意都沒有地質問。

「結果你卻發燒在家里昏睡,要不是我硬把你帶去看病,你一個人會燒成怎樣?」

天知道,他聯絡不到她時,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焦急啊!

他的顧慮沒錯啦,她能理解他的擔心,所以願意接受他口氣不好的質問,還軟著嗓音咕噥辯解。

「我也沒想到這麼嚴重啊。」

「有時候我會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男朋友?」瞧她一派無辜,麥聖元真是又氣又不舍。

「當然有啊,你干麼這樣說?」她怨聲反問。

若沒有,她何必在意他的情緒?

若沒有,這幾天怎麼會一直想著他?

若不把他當男朋友,怎麼會讓他吻她?!

他不該懷疑她的心意啊!

「如果有,你生病我為什麼會最後一個知道?如果有,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的照顧?我想幫你分擔壓力,你卻從不正面回應,連最基本的接送都要拒絕……」他也很哀怨,想付出,卻不被人接受!

宇若霏被他連珠炮似的抱怨炸得錯愕怔忡。

「我是不希望造成你的壓力和麻煩啊。」

她說出最單純的想法。

「我不覺得是壓力或麻煩好嗎?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是你卻對我很見外。」他深深地看向她,表達立場。

「我怕你久了會厭煩。」她覺得自己可以跟麻煩畫上等號,所以擔心有一天會被他厭倦。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那是你自己亂猜測的。」他堅決否認,口氣有點硬,只希望她能改變想法和心態。

「這五年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打拼,所以不習慣依賴別人,並不是針對你。」宇若霏的口氣也跟著變了。她已訓練自己獨立,而這並不是缺點,她不認為應該改變。

再說了,她不想在養成依賴某人的習慣之後,那個某人又消失離開,就像她以前被人服侍慣了,一夕之間一無所有,一切都得自己來,那般無所適從,會令她相當痛苦難過!

「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男朋友。」

麥聖元再次強調,直接提出要求。「你如果對我多一點信任和依賴,我會很高興。」

大多男人都希望女友獨立不纏黏,可宇若霏太過獨立了,搞得他這個男朋友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你這是大男人主義。」

宇若霏忍不住批評。她體內的小女人早就隨著家業衰敗,消失不見了,很難配合他。

這負面批評令麥聖元臉黑了大半。

他一心想對她好,她非但不領情,還說他大男人主義?

他簡直就是熱臉貼冷那般可笑!

「好,既然你這麼獨立,那也不需要我了!」麥聖元惱羞成怒,也說了氣話。面對心愛的女人,他無法豁達。

他這是干麼?

那成熟斯文的麥聖元哪兒去了?

居然對她耍脾氣?!

他把話說得沒有余地——回答對,太無情;回答不對,又太不爭氣。

宇若霏蹙著秀眉橫睞他,倔強地不發一語。

沒等到她的回應,麥聖元一顆心往谷底沉。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是絲毫沒反應,這豈不是默認嗎?

失望透了!

「我還有公事要忙,先走了,愈晚天氣會愈冷,你早點回家吧。」他受傷地不再多逗留,可臨走前還是不爭氣地叮嚀關心。

宇若霏望著他的背影,真的覺得這架吵得莫名其妙!

生病沒告訴他,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需要鬧得這樣不開心嗎?

依賴和獨立,怎麼看都是後者比較好啊,干麼硬要她改變?

這不是大男人是什麼?

還說走就走咧!

耍脾氣她也會啊,她也不要理他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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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 00:04: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冬天冷鋒報到已經夠冷了,麥聖元和宇若霏這對才陷入熱戀的情侶竟開始冷戰,一戰就一周過去,低氣壓籠量在天麥溫泉旅館,久久不散。

他們倆各持己見,誰對誰錯沒有定論,但,誰難受不好過卻是很明顯的——兩人都因為和對方鬧別扭而瘦了一圈,簡直是自找苦吃。

不過,他們的冷戰也很奇怪,因為明明都很關心對方,所以還是會說話,只是故意口氣冷淡、表情平平。

難怪有人說,戀愛中的人都是缺乏理智的,麥聖元和宇若霏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個周末,麥聖元開車出遠門,由于之前宇若霏生病沒告訴麥聖元,所以他賭氣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到外縣市視察分館也故意不告訴她。

做法是幼稚了點,這是理性成熟的麥聖元不曾有過的一面,若不是因為太在乎一個人,是不會如此失常的。

這晚的養生餐坊里,剛結束上半場演奏,宇若霏下台休息喝茶,沒見到麥聖元,心里覺得奇怪,也莫名不安。

「武經理,今天怎麼沒有看到小老板呢?」瞧見武經理巡視餐坊,宇若霏乘機問道。

「咦?你不知道嗎?」武經理知道他們兩人在交往,所以納悶宇若霏怎會不知情。

宇若霏尷尬一笑。「不知道。」

「奇怪,他怎麼沒告訴你?」武經理沒多想地嘀咕,然後才說出答案。「他去礁溪分館視察了。」

這一刻,宇若霏終于知道麥聖元的感覺了!

武經理現在的口氣,就是認為身為女朋友的她,怎麼會不曉得麥聖元的行蹤和消息,所以她納悶、尷尬,還有著濃濃的擔憂……也有一點怨怪麥聖元為什麼不告訴她?

那時候她生病沒告訴他,他反而是透過別人才得知消息的,那感覺應該也跟她現在一樣吧?

不,他是視察旅館,她卻是生病,可想而知他的擔心絕對比她還要多。

她好像很糟糕耶!沒有站在他的立場想,還堅持己見,甚至跟他鬧別扭,冷戰了一個禮拜……

其實,她後來也反覆想過了,他希望她依賴,也是出自一片好意啊,她干麼死鴨子嘴硬,非唱反調不可呢?唱贏了又如何?有人想要依賴別人還沒得依賴呢,就她偏往外推!

或許,她可以軟化下來,只要先釋出善意,好言幾句,相信向來對她包容呵護的麥聖元一定會順著台階下,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冷戰。

思及此,她不禁想要趕緊見到他……

「他在礁溪過夜嗎?」她忍不住多問了句。

「沒要過夜,差不多在回程路上了吧。」武經理看了看時間,微笑道。

「喔,那就好。」

宇若霏也微微一笑,她解開了心結,就等著跟他見面,被烏雲遮蓋許久的好心情重見天日。

懷著期待的心情,宇若霏繼續進行下半場演奏,縴縴長指戴著箏甲在弦上跳舞,行雲流水般撥弄出美妙樂音——

鏘!

霍地,一個突兀聲音響起,宇若霏嚇得立即停手,心里打了個突,怔愣地看著古箏。

「怎麼了?」武經理立刻過來關切。

「弦斷了!」她檢視著弦斷處。

「那怎麼辦?不能彈了嗎?」武經理直覺問。

「換弦也要時間。」她有買弦預備著。

武經理再度看了看手表,還好表演時間只剩十分鐘。

「今天就到這里好了。」

「嗯,也只能這樣了。」

宇若霏結束演奏。

迸箏的弦才剛換過,會這麼快斷實在令人納悶,教她心里冒出不好的預感。

她花了一點時間換弦,然後才離開餐坊,但不打算馬上下山回家,說不定麥聖元會想要趕上她表演的時間,所以待在旅館的員工休息室里等他。

她百無聊賴地開了電視,轉到新聞頻道打發時間。片刻,新聞快報字幕出現在電視里,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雪山隧道發生連環車禍

這是半小時前的事,報導說是一輛小貨車爆胎,造成後方車輛追撞起火,目前所知是三死二十三傷,傷者已經就近送往醫院救治。

看著這則新聞,宇若霏之前的不安感陡然變得清晰。

為什麼會聯想到麥聖元?!

「呸呸呸!胡思亂想!」她啐道。

打手機給他不就得了?

亂猜個什麼勁兒!

她拿出手機撥打給麥聖元,可手機響了好久,連撥了好幾次,竟然都沒人接!

怎麼會沒人接?

怎麼會在這時候沒人接?

是要擔心死她嗎?一顆心差點躍出喉嚨,宇若霏忙不迭跑出休息室,急找武經理。

「武經理!你幫我打電話給麥聖元好不好?快點!」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武經理怔了怔,雖然納悶但仍是馬上動作,但撥了手機才發現完全接不通。

「奇怪,怎麼會沒接?」

宇若霏的心涼了。

他或許會因為鬧別扭而不接她電話,但不可能連武經理都不接啊!

「武經理,我剛剛看新聞,雪山隧道稍早前發生連環車禍,三死二十三傷……會不會?」她的聲音在抖,連身體都在發顫。

武經理心里也打了個突,直覺有了聯想,同時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恐懼的神情,知道她在臆測什麼,趕緊拍拍她肩膀,給予安定力量。

「先別慌,我想辦法查查看。」他趕緊到辦公室里,撥打可以問到訊息的相關電話。

十幾分鐘過去了,宇若霏已經被恐懼折磨得面無血色,終于,武經理問到了消息——

「現場有小老板所駕駛的車!」

整顆心跌入深淵,宇若霏頓時忘了呼吸。

真的遇上了!

三死……

不!不會的!麥聖元福大命大,不可能會有他的,他頂多只是二十三傷里的其中之一。

「知道在哪間醫院嗎?」她得極力克制才能壓抑顫個不停的牙齒。

「有兩間,都去問問就知道了。」武經理已經準備好要趕到醫院。「走,我們現在趕過去。」

「好。」

宇若霏點頭如搗蒜,忙不迭跟上。

他們還沒結束冷戰,他要是這樣離開,她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的!

她想要告訴他,能遇上他是上天的恩賜,有人可依賴其實很幸運;還想要告訴他……她希望能和他細水長流,長長久久……

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卻沒有說……

麥聖元!

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武經理載著宇若霏飛車前往醫院,途中宇若霏持續撥打手機,卻一再失望,抵達醫院後,宇若霏率先下車,急奔急診室,以姓名向護理站查詢。

「小姐,目前沒有這個傷患的名字哦,有可能還沒掛號,你要不要進去找找看?」

急診室里人滿為患,場面混亂。

「哦……」

她六神無主,四處張望,急診室人好多,怎麼感覺車禍意外的傷者比報導上的要多,頭破血流的、虛弱癱躺的……令她怵目驚心。

麥聖元在哪里?

霍地,她的肘彎被一道力量扯住,她心一悸,反射轉頭,卻瞬間失望。

「有找到小老板嗎?」

武經理停好車,匆匆趕來。

「查不到,護士小姐叫我進來找找看。」說話的同時,宇若霏搜尋的目光沒有停過。

片刻之後,他們放棄在這間醫院找人,馬上前往另一間。

「武經理……如果再找不到,我們到現場找找好嗎?」她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焦急擔憂像火般煎熬著她,不禁要做最壞的打算。

「嗯。」武經理臉色也沉重。

傷者名單中要是有麥聖元還好,就怕不在傷者名單里,而是出現在另一份名單……

快步走進醫院急診室的掛號處,宇若霏重新報上麥聖元的姓名查詢,沒想到竟得到一樣的答案!

他們像鬼打牆似地繼續進急診室找人,同樣的,宇若霏還是遍尋不著,可這一次,她已經恐懼得落下了眼淚。

他是這世界上最疼惜她的人,她卻讓他生氣、失望……最後連話都沒有好好說……

他怎麼可以沒有跟她說一聲就走!

他怎麼可以在她習慣之後,又說走就走!

她……不想失去麥聖元!

找不到人,她捂著臉,靠著牆,崩潰哭泣。

驀地,她的肘彎又被一道力量握住,但這一次,她不再心悸,武經理的安慰對她起不了作用。

「若霏。」

低醇嗓音霍然響起,宇若霏像被電到似地立刻抬頭——

麥聖元!

她杏眸圓瞠,一看到他,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你們怎麼跑來了?」麥聖元發現她淚流滿面,神情驚慌憔悴,心口揪疼,下意識伸手擦拭。

宇若霏一把揪住他的手,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二話不說便撲上前,緊緊抱住他。

「呃……我的手……」

雖然宇若霏的主動令麥聖元受寵若驚,但他的手骨折了,禁不起太過「熱情」的對待啊!

听見他的痛呼,宇若霏連忙放開,又驚又喜又擔憂地檢視他。

「你還好嗎?都傷在哪兒?嚴不嚴重?」連珠炮的問題說明了她有多麼心急如焚。

「宇小姐擔心得不得了。」一旁的武經理見麥聖元應無大礙,才露出微笑,替宇若霏說話。

麥聖元對武經理微笑頷首,大掌撫上宇若霏的頭,寵溺地模了模。

「我的車離事發地點還有些距離,所以受的傷比較輕,只有左手骨折,頭稍微撞到,一些小挫傷而已,沒事,別擔心。」

麥聖元的左手已經用繃帶固定吊起、額頭纏了紗布,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精神體力都還好。

宇若霏拂掉頰上眼淚,再一次展臂擁住他,不過這回小心多了,避開受傷的部位。

「你嚇死我了!手機打不通又找不到人……」她忍不住嗔聲抱怨,心情一放松,眼淚又如雨下。

「我的手機可能掉在車里了。」

他自己也有發現,但車禍後一片混亂,他的傷勢也不重,所以打算治療後趕緊回台北再說,沒想到他們消息這麼靈通,知道他也在這場意外中。

「你可以打回旅館啊!」宇若霏微慍地抱怨。

「對不起。」

他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歉。「別哭了,我沒事。」

她的眼淚融化了他的心,什麼冷戰懲罰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她和武經理在他未通知的情況下卻第一時間趕來,老實說,他很感動。而且他不曾見她這樣哭泣過,擔心得臉色都慘白了,一見到他就忘情撲抱……這些,無疑都是真心的證明。

他不想計較、不想堅持了!要壓抑關心和情緒跟她說話,並不好過,他不想再冷戰了。

「先回去再說吧。」武經理拍拍他倆提醒。

醫院走廊,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啊。

麥聖元歷劫歸來,宇若霏的內心很激動,她差一點就抱著悔恨失去他,現在他平安無恙,她欣慰得只想謝天、謝地、謝佛祖、謝基督,一路都與他十指緊扣,舍不得放手。

武經理開車送他們回到麥聖元的家後便離開,宇若霏一進他家門,就開始忙碌地張羅東、張羅西——

明明她對他家一點都不熟,可她就是想照顧受傷的麥聖元,哪怕根本不善于照顧別人。

「拖鞋……靠墊……你坐,亮著比較舒服……要喝水嗎?還是你能洗澡?或是擦澡?不然先把身上的髒衣服換掉好了?」

看著她像無頭蒼蠅似的在面前亂繞,麥聖元又好笑又心疼,看來,她是真的嚇壞了!

「若霏。」

他朝她招招手,拍拍身邊位置。「過來坐。」

「怎麼了?」她納悶地走到他一旁落坐,側頭看麥聖元,忍不住撥了撥他凌亂的發絲。

他拉下她的手,包覆在掌心里,對她揚唇微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低聲說,誠心道歉。

不知為什麼,听他這麼講,她的鼻間卻涌起一陣酸意,隨即眼眶也跟著熱了。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她其實很脆弱,無法再忍受心愛的人離開的傷痛。

她不是不肯依賴,而是害怕依賴了他之後,有一天他會離開一她爸爸一樣,那,該怎麼辦?

可盡避如此,她卻無法否認,在愛上他的同時,心就已經依賴著他了!

賓燙的淚水陡地滑落,在臉上蜿蜒出兩條淚河。

「我們以後不要再冷戰了好嗎?」她好委屈地瞅著他說。

「好。」

他也很後悔,過了一個禮拜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得到的是差點沒有話別,就天人永隔的教訓。

「對不起,是我太小氣。」

「我也有不對。」

宇若霏抿著一抹微笑,搖了搖頭,坦誠心里感受。「我已經知道了被重要的人排除在外的感覺,我生病沒告訴你,跟你出遠門沒告訴我,這感覺一樣糟糕,我也對不起,以後我會考慮到你的感受。」

麥聖元怔了一怔,沒想到歷經這一遭回來,她的想法就有了改變。

他欣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加深唇邊笑容。

就算她不依賴,但還是很在乎他的不是嗎?

「我也想過了,你不喜歡依賴,那我可以主動先把你想要的、需要的事物做好,不用等你開口,先強迫你接受,只不過你可別嫌我厚臉皮、太雞婆。」他故意夸張地打趣道。

她嚅著笑容,感動地睞看他。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吧?

所以,她難搞,他就妥協;她任性,他就包容;就連她倔強不接受他的好意,他還是不以為忤繼續為她付出!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話?」她捧起他的臉,目光溫柔地凝睇著他。

「什麼話?」她亮他這樣近,使得他心跳加速了,連呼吸也變得短促。

「麥聖元,我愛你。」

她第一次傾吐愛語,隨後以一記無比溫柔的親吻封緘。

屬于她的香味漫過他鼻間,那柔軟的唇瓣印著他,像蝴蝶振翅撩撥他的心,麥聖元很快就化被動為主動,攬過她的腰,加深這記親吻,將熱情提升,將欲念轉濃。

「我也愛你,而且已經好久好久了。」他微笑,額頭抵著她的,低低的訴說愛意。

甜蜜愛意漲滿心湖,宇若霏展臂勾住他的頸項,嘴角勾起甜柔微笑。

「我想過了,以後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會學著多依賴你一些,好嗎?」她也學會妥協,更何況,得到好處的是她,何樂而不為?

「好。」他咧開大大笑容。

柔順的宇若霏更是可愛得讓他想疼進心坎里。

「不過如果我忘了,你可以提醒我嗎?」見他那樣笑,她怕讓他失望,趕緊補上但書。

「提醒你還不是被你拒絕。」他失笑,習慣了。

「我不會再拒絕了,真的,只要你不覺得一直被我佔便宜就好。」她只差沒有拍胸脯、掛保證。

「你不知道能夠付出是一種幸福嗎?」他凝視那張清麗臉龐,內心充斥著能夠擁有她的滿足驕傲。

「那……你幸福嗎?」她神情嬌柔地問。

「能夠愛你,就是幸福。」他側頭吻住她的唇,傳遞心底深深愛意。

談戀愛就是這樣呀,要承擔另一人的情緒,顧慮另一個人的感受,如果只顧著自己就不叫相愛了!

互相妥協、互相包容、互相信任、互相疼惜……愛情,從來不是單方面的事,需要兩個人才能維系的。

要如何拿捏,如何做得好,這就是得用一輩子學習的課題了。

不過他們都有信心,雖然路還很長,但只要彼此相愛,同心攜手,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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