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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恩 -【貪財小王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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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5: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米恩 - 貪財小王妃

上輩子他被逼無奈,與她錯過一生,
這輩子他縝密布局,要奪回屬于自己的帝位,與她共享榮華!

身為尚書之女,上官流煙的興趣與眾家千金格外不同,
因緣際會習得賭術的她,時不時就會女扮男裝前往賭坊,贏錢贏得爽歪歪,
沒想到自己也有栽跟頭的一天,識破她身分的還是前世辜負她的君楚灕!
想當年她救了這渾蛋一命,對他殷勤照顧,百般關注,
誰料堂堂楚王世子隱瞞身分假裝無家可歸,欺騙她的同情心就罷了,
明知她與姊姊向來不對盤,最後居然還求娶她姊姊!
而今把柄落到他手上,這廝獅子大開口要一百萬兩封口費,
她還沒想好如何處理,卻听聞他上門下聘,而這次的對象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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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5:25 |只看該作者
序言 偏心帶來的影響

俗話說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然而這肉有厚有薄,為人父母也難免有所偏愛,要如何一碗水端平是個非常大的學問,一旦分寸拿捏不恰當,反撲隨之而來。

我的大表弟如今正是要升幼稚園大班的年紀,長相普通,非常喜歡跟大人唱反調,越是不可以做的事就越是要做,常常在餐廳做出亂跑大叫敲餐具等等失控的行為,就是被痛罵一頓也不怕,每每都讓我心頭火起,無法在春節闔家歡樂的場合控制住表情。

小表弟讀小班,生得玉雪可愛,眼楮又大又水靈,特別會看大人臉色,講話能甜死人,可會討老人家歡心了,雖然也會尖叫胡搞,然而不知是長相的緣故、年紀的緣故還是個性的緣故,他受到的責難好像總是會輕那麼一些些。

在發現這個情形之後,我開始能理解為什麼大表弟會有那麼多月兌序的行為,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吸引父母長輩的目光。他小小的心靈想必是能感受到眾人對弟弟的偏愛,又或是因為弟弟年幼,總是要他相讓,因而心有不甘,因而搗蛋以換取關注。

為此,我與家中長輩偶有談及此情形,至于要如何平衡兩個小家伙的心,最大的課題還是在父母身上。

而本書中,女主角上官流煙就曾深受此等痛苦困擾。她有個聲名遠播、擁有第一才女之名的姊姊,不但受太後青睞,亦獲得父母傾盡全力栽培,縱然她同樣有才有貌,靠自己的努力追上姊姊的腳步,然而眾人的目光都已被吸引住,又有誰會來在乎她?

她因此與姊姊爭了一輩子,凡事都要較勁,搞得家中烏煙瘴氣,她自己也活成了面目可憎的樣貌,一再的攀比只淪為眾人眼中的笑柄。

直到重活一世,她終于因前世死前所發生的事而看清自己的可笑,理解家人對她的愛與彌補,而今她心念一轉,決心與姊姊重修舊好,且誓要避開前世一切禍患,然而前世那個曾辜負她的人,到底是打破了她的計劃。兩人前世今生的糾葛精彩而深情,只等你繼續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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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5:4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賭神駕到

夜,挾著涼爽的微風,吹過滴著露珠的高粱葉,拂過高大筆直的白楊樹,晶瑩的星星在無際的天宇上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子夜時分,萬江城內一片靜悄悄,夜闌人靜,萬物都進入夢鄉,唯有一處燈火通明、紅燈高掛,絲竹聲與招呼聲遙相呼應,煞是熱鬧。

那是萬江城的朱雀大道。

萬江城乃楚日國的首都,共有四條主要支道,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命名。

青龍大道為皇城所在,居住于此的大多是達官貴族,除卻這些高貴的府邸以外,便是些官夫人們的嫁妝鋪子,這些商鋪所賣之物愣是比其他地方貴上幾分,精致度自然是高端細膩。

除此之外,楚日國文武並濟,青龍大道上多是學院,文武皆設,國內最為有名望的白鹿書院也在此處。

能進白鹿書院就讀的學子多出身望族,是族內屬一屬二的佼佼者,從白鹿書院出來的學生幾乎都是未來的朝廷官員,更別提有多少翰林學士,又有多少入了閣,因此學子們皆以進入白鹿書院為目標。

總體而言,青龍大道的宅子可說是整個楚日國最矜貴的。

而白虎大道也是一繁榮之處,多是商鋪、酒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為楚日國外來客最多之處。

白虎大道除了在商業上發達之外,還有座極為出名的寺廟——清水寺。

清水寺里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楚日國的開國之祖崇高帝。

據說百年前的楚日國不過是個村落,常年受邊城蠻國的韃子侵擾,生活苦不堪言,卻從未有人想過將韃子給打回去,直到崇高帝崛起。

崇高帝乃平民之子,卻天生聰穎、力大無窮,因不堪長年遭受韃子侵門踏戶,號召眾人對抗韃子,本是為扞衛家園,誰知這一路打過去,竟打出了一大片的疆土,將韃子給趕回了草原,成了楚日國的開國帝王。

若不是有崇高帝,楚日國恐怕仍是那殘破的村落,根本不會是如今這安樂繁榮的模樣,百姓們感念崇高帝的好,故蓋了清水寺,一方面讓崇高帝死後也能收到百姓們的香火,一方面更是乞求家園平安。

與青龍大道及白虎大道這兩個繁盛之處相較,玄武大道便普通多了,此處是一些中低階層百姓的住所,沒有瓊樓玉宇、雕梁畫棟的府邸,也沒有門面奢華的店鋪,卻有著純樸的風氣,街景雖然平凡,卻是最能呈現如今和樂安逸的景象。

最後一處便是朱雀大道了,這里可說是楚日國的銷金窟,街上滿是青樓、伶人館和賭坊,白日猶如死街一般,到了夜晚,那送往迎來的嘻笑聲,可是能持續整整一夜呢!

今兒個朱雀大道依舊熱鬧非凡,甚至比往常更加的喧譁鬧騰,原來是有一間賭坊新開張,搞了個噱頭。

「來來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今兒個是咱們聚財賭坊新開張,但凡光顧的客人,本賭坊都將送上一兩銀子當作賭金,除此之外,今日在本賭坊贏得最多銀兩的客人,更能額外獲得一萬兩的白銀,各位客倌可千萬別錯過這大好機會……」

听見這話,本來只是路過的看客莫不雙眼放亮。

一兩銀子當本金?若是他們能以這一兩銀子贏錢,那豈不是無本生意?

有這種想法的人可不少,一時之間,聚財賭坊的大門外擠滿了長長的排隊人潮。

聚財賭坊不僅會招攬生意,賭坊內的設置更是華麗奢靡、觥籌交錯,一樓專門接待普通百姓,二樓則是為了世家子弟而設,三樓是獨立包間。每上一層,賭資就更高,三樓甚至還有賭妓相伴,可說是名符其實的銷金窟。

賭坊內的桌子皆是楠木所制,漆紅的柱子刻著各色財寶,四周輕紗漫漫。

坊內有護衛四下巡邏,一個個身強體壯,面無表情,一看便知這賭坊的靠山有一定的實力。

坊外大排長龍,坊內更是人滿為患,其中以一樓一桌賭大小的賭桌最是熱鬧,幾乎大半的人聚集于此,目不轉楮的看著骰盅,等著莊家開盅。

那莊家被近百雙眼楮這麼盯著,背脊冷汗直流,忍不住朝三樓一處包間望去,見包間里頭依舊沒有動靜,只能咬著牙開盅。

這盅一開,四周突然一陣寂靜,就連開盅的莊家都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顫著聲報色子,「開、開!四、四、四——豹、豹子全紅!」

這報色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地一聲引起了暴動。

「哇!豹子的賠率是一比二十四倍,全紅是一比五十倍,這小公子押了多少銀子?」一名賭客扳著手指算著,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好使了。

另一名同樣瞠目結舌的賭客顯然算學不錯,張口便道︰「那位小公子一共押了三千多兩,若照這賠率去算,這一局莊家該賠……該賠二、二十二萬兩……」

這數字一出,眾人又是一陣譁然。

「二十多萬兩!那位小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打進賭場便未曾賭輸過,單單是擲色子便連贏了二十九場,用的還是賭坊送的一兩銀子當本金,這、這簡直神了!」

眾人驚嘆,身為被圍觀的當事者卻是十分的鎮定。

只見那身著一身雪白衣袍、面容白淨的小公子朝莊家微微一笑,道︰「今兒個裴某玩得十分盡興,勞煩將這些籌碼換成二十萬的銀票,其余零頭換成碎銀,這些碎銀就當是裴某給在座各位的吃紅,讓諸位也沾沾喜氣。」

此言一出,眾人一陣歡呼。

這兩萬兩的銀子,比起那二十萬兩雖說只是零頭,可賭坊內才多少人?到頂也不過一千多人,這麼算一算,一個人可以分到近二十兩的銀子呢,豈能不歡呼!

眾人高興之余,有人听出了重點,驚訝的直呼。「姓裴?難不成是近日崛起的裴聖手裴知墨公子?」

眾人驀地恍然。

近日出現一名身分成謎的公子,年紀看上去不大,生得無比俊美,總是在子夜時分出現,身旁僅跟著一名小廝,身著雪白衣袍、手執羽扇,逢賭必贏,最重要的是,他使的是正正當當的賭術,而非千術,從未有過敗績,每每贏了銀子,皆會將零頭分給在場的賭客,自稱姓裴,名知墨。

莊家在听見他的名號時,原本繃緊的背脊頓時松了松。

原來是這位瘟神!

這名莊家是聚財賭坊用重金從別處賭坊給挖來的,有著金手指之稱,擲色子的功力堪稱高段,能從他手上贏錢的賭客少之又少,他本想著今日能替新東家賺上大筆金銀,誰知會遇上這位瘟神。

沒人知道裴知墨從何處而來,每間被他光顧過的賭坊都是哭爹喊娘,往往一夜便被贏走二、三十萬兩的銀子。

然而能開得起賭坊的,誰家沒有大靠山?一下輸了這麼一大筆銀子,賭坊的圍事還能不動作?

偏偏這裴瘟神總能前腳拿了銀票走人,後腳便消失無影,讓眾賭坊就是想截胡都截不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銀子被人給端走。

萬江城里出現這麼一號人物,簡直是眾家賭坊的悲劇,好在這裴瘟神不常出門,少則數月、長則半年才會到朱雀大道上溜一溜,且見好就收,不會讓賭坊賠到月兌褲子。

他甚至會把贏來的錢分給在場的賭客,賭客有了錢,自然是繼續賭嘍!一夜下來,賭坊雖還是虧本,卻也比一夜被贏走二十萬兩來得好,要不照裴瘟神那運道,朱雀大街上哪還有賭坊能夠生存?

莊家知道今日是休想從裴瘟神手上拿回錢財了,想必東家知道這事也不會怪他,于是忙讓人換了銀票,遞給他。「裴公子,這是您的銀票。」

「多謝!」裴知墨得到銀票,那雙眸子極快的閃過一抹晶亮,優雅的起身,臨走前笑著朝大伙道︰「裴某祝大伙贏錢,告辭!」

眾人目送他離開後,賭坊再一次喧鬧了起來。有了方才那一幕,誰都想成為下一個贏走二十萬兩的人。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一個時辰後,化名為裴知墨的上官流煙眉開眼笑地揣著滿滿的銀票,熟門熟路的閃過眾多追捕她的人,來到一處平凡的屋舍之中。

這是她去年買下的宅子,一個被抄家的官員的府邸。

前世買下這府邸的人因要擴建,打算將園子里的假山給打掉,這才發現假山之中竟藏有一條有著百年歲月的冗長地道,地道直通朱雀大道,而出口就在上官府的後頭。

這一世,她搶先買下這個府邸,除了那被抄家的官員一家,再無人知道這條地道的存在,這地道也就成了她的秘密。

地道的出口就在上官府桃林外一個十分隱蔽之處,雖不知當初建設地道之人為何會把出口設立于此,卻是便宜了上官流煙,這也是為何這麼多人在找她,卻無人抓得到她的原因。

在確定四下無人後,她輕巧的走出地道,往自家宅邸走去。

她伸手往牆中的一塊突起一扳,下方頓時露出一處小洞,她彎就要爬進去。

「狗洞?」

身後突如其來的一道嗓音嚇得上官流煙險些尖叫出聲,她驀地轉過身,在看清眼前站著的人後,臉色極差。

他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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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心念轉

陽春三月,陽光燦爛,萬物勃生。

春雨剛過,花園里的海棠花吐出粉香花蕊,引來蝴蝶蜜蜂于叢間飛舞,其他花兒也漸漸綻放花朵,那五彩繽紛的景色讓人瞧著心情愉悅。

幼女敕的花草頂著一串串水珠,貪婪地吮吸著大地的甘露,高大的白樺樹抽出新枝條,一片片嬌女敕的小葉芽從枝條里鑽出來,那模樣就像初生的嬰孩,好奇的探索著周圍未知的一切。

屋內,春暖看著自家小姐那「豪放」的睡姿,不禁搖首嘆氣,一把掀開她的被子。「小姐,都日上三竿了,你還不起床!」

她是上官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上官流煙身旁,是她身旁的一等大丫鬟。

床榻上呈大字型睡姿的姑娘身子一抖,忙縮成一團,睡眼惺忪的嘟嚷著。「好春暖,快將被子還給我,你家小姐著實困的很……」

春暖非但沒還,反而恨鐵不成鋼的訓道︰「小姐!你昨晚是不是又帶著花開胡鬧去了?奴婢早提醒過,你是上官府的二小姐,身分高貴,如此行事,若是有日敗露了該如何?先不提上官家的名聲,就說老爺知曉後會如何反應就好,肯定會活生生剝了你的皮,還有夫人,夫人那個性你難道不知?若是讓她……」

上官流煙仍賴在榻上不起,捂著雙耳,企圖阻擋自家大丫鬟的「諄諄教誨」,可惜效果不彰,最後只得妥協。

「起了!姑娘我起來了。春暖你口渴不?要不要來壺茶?」識時務者為俊杰,上官流煙麻利的爬起身,討好的問。

春暖著實拿這自小服侍到大的小姐沒辦法,無奈的捧來水盆,侍候她洗漱後才又道︰「小姐,你別怪奴婢羅嗦,奴婢所言句句有理,你一個姑娘家,在那種時辰出入那樣的場合,若是讓人給發現了還得了?你又不缺錢……」

要說自家小姐的私產,就是萬江城里所有閨閣千金的私房加起來都比不上,她就不明白小姐為何非得出入那些是非之地。

上官流煙努力張開雙眼,坐直身子,讓她梳頭。「誰會嫌錢多?再說了,贏錢就是我的興趣,你說興趣怎麼割舍得了……」

春暖手上動作一頓,咬牙又說︰「小、姐!你可記得你是個姑娘家?一個姑娘家什麼不喜愛,偏偏喜歡賭,你覺得這事兒合理嗎?」到底哪家的大家閨秀會拿賭博當興趣的?

「哪兒不合理了?」一提到自個兒最愛的賭術,上官流煙精神便來。「賭術也是一門技藝,就和琴藝、書法、丹青一樣,都是學問。」

要她說,賭術可比那些沒有用的東西強太多太多了。

「奴婢寧可你去學學琴棋書畫。」春暖忍著與自家小姐辯論的沖動,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奴婢知道你的心氣,總不覺得自個兒比男孩差,可姑娘就是姑娘,姑娘家就該貞靜端莊、嫻雅溫順,就像大小姐那般,才貌兼備、名聲遠播,將來才能嫁個好相公,得一個好歸宿。你可知今日上門向大小姐提親之人有多少?」

以往只要春暖一提到大小姐,上官流煙便會如斗雞一般,誓言會待在家中好好當一個能贏過姊姊的大家閨秀,然而這一回卻是不同……

只見上官流煙撇了撇嘴,驀地拉過自家丫鬟,讓她看著眼前的自己。「春暖,你說說,你家小姐生得如何?與姊姊相比又是如何?」

春暖沒料到自家小姐會有這番動作,微微一愣後,倒也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那白淨秀雅的臉盤。

上官流煙身段合宜,既不似南方女子那般縴細,也不若北方姑娘那樣健美,有著自己獨特的風采,一雙眼楮不大也不小,卻是又圓又亮,配上那如瓜子一般的臉盤,倒是恰到好處,小巧的瓊鼻、微微上揚的菱唇、高潔的額頭……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卻也是一名清秀佳人。

最重要的是上官流煙有著一身賽白雪般晶瑩光亮的肌膚,光是那白里透紅、如凝脂般細膩的膚質便足以羨煞旁人。

春暖瞧了半晌,才道︰「姑娘生得極好,就是與大小姐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听見這話,上官流煙那眼神很明顯寫著「你不誠實」。「春暖,你這樣不行,怎麼能因為我是你主子,你就這麼睜眼說瞎話?」

就是她听了都覺得心虛的很,更何況是她這個說的人。

春暖一听急了。「奴婢說的句句是實話,小姐確實生得好看。」

知道自家丫鬟一心向著自己,上官流煙感動之余仍不忘讓她認清事實。「你家小姐也就在你們這些丫鬟眼底是好的,外頭的傳言我又不是沒听過,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府里已經有個容貌出眾、技藝超群的才女了,我又何必去與她爭?」

她是尚書嫡二女,真正的世家小姐,這樣的身分,就算她什麼都不會,也足以她挑一戶好人家嫁了,只不過前頭還有個聲名遠播的長姊未嫁,目前還未有人看見她罷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強迫自己去學那些沒興趣也無用的才藝徒增煩惱?

再說了,那些琴棋書畫她不是不會,曾經她也下過苦心去學習,然而她學得再好也比不上那樣樣出眾的姊姊,不過是換來人們虛偽敷衍的稱贊罷了,連自家爹娘都是這德性了,她還敢指望其他人?

春暖怔了怔,半晌才道︰「小姐,你……你當真想通了?」

說起來上官流煙也是可憐,明明生得討喜可愛、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偏偏有一個生得艷冠群芳、同她一般聰穎的姊姊。

上官傾夏比上官流煙大一歲,在六歲那年在太後壽宴上彈了一首〈高山流水〉而名聲遠揚,這些年更是獲得萬江城第一才女的稱號,加上她容貌出眾,讓眾人只知上官家有位大小姐,並不知還有二小姐。

就連上官易與夫人朵瓊也是偏疼長女許多,傾力栽培之下,自然忽略了上官流煙這個女兒。

正因如此,上官流煙很討厭長姊,加上上官傾夏性子清高目下無塵,看不慣總是爭風吃醋的妹妹,兩姊妹的感情一貫不好。

長年下來,兩人之間的嫌隙與磨擦越來越多,雖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煙去找上官傾夏的麻煩,上官傾夏被惹得忍無可忍時才會與她爭吵,但幾年來也足以讓姊妹倆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讓上官夫婦十分的頭疼。

要春暖來說,自家二小姐實在不比大小姐差,比琴藝,兩人不相上下;比棋藝,兩人更是在伯仲之間,更別說自家小姐還有大小姐比不上的優點,那便是過目不忘。

有這樣的優勢,上官流煙如何會比上官傾夏差?偏偏就是有一樣,那便是她的容貌。

兩姊妹雖說皆出自上官夫人的肚子,上官傾夏卻是繼承了父母二人所有的優點。

上官易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就是中年,仍是風流倜儻、氣度翩翩。而朵瓊也是美人一名,明明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瞧著卻猶如二十多歲的少女。夫婦倆如此容貌,上官家三名子女的樣貌如何會差?尤其以上官傾夏最為出色,可謂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在十二歲便被封為萬江城第一美人,可見容貌之出色。

有著如瑩月一般樣貌、才情皆出眾的姊姊,上官流煙就是生得再好也是比不過,更何況她的容貌確實離美還有段距離,頂多說是可愛清秀。

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明明一樣是尚書之女、一樣有才有德,偏偏一個猶如天上明月、一個宛若襯托明月的浮雲,也不怪上官流煙處處針對上官傾夏。

春暖自幼便陪在上官流煙身旁,最是知曉自家小姐身上的不公,也知她時不時便要與大小姐攀比一番,平時最氣的便是有人說她不如上官傾夏,長年來皆是如此,所以今日才會故意拿大小姐來刺激她。

誰知小姐自從年前有一回染上風寒,昏迷了三日後,醒來竟似變了個人,不僅拾起她本漠不關心的賭術,甚至連遇上能與大小姐相爭的機會都說懶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竟是相安無事,讓她驚訝的同時也十分的不解。

「自然是想通了。」上官流煙朝她嘆了口氣,「春暖,小姐告訴你,這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世事無常,誰能知道明兒個是否還是活得好好的?與其去爭那無所謂的名聲,倒不如做些會讓人愉快之事。」

她在五歲時認了個師父,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據說還是什麼大人物的入室弟子,偏偏他傳授她的卻是賭術。

那時她年紀小,不曉得賭術為何物,卻正是好學的年紀,不論是什麼她都學,且學得特別的認真。然而隨著年紀增長,她才知一個姑娘家學賭術壓根毫無用武之地,反而還會讓人給看輕了去,因此她從不在人家面前施展,直到……

想起自己上一世竟落得一個悲慘的死法,上官流煙打了個寒顫。

她不願多想那些往事,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自是不願再過以往的生活,如今的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賺錢便是她唯一的興趣。

名聲、容貌、家世、才情,皆比不上銀子來得可愛又可靠。

最重要的是,若是她真避不開前世的禍事,她還能靠著這筆銀子,帶著家人逃離楚日國,所以她打死也不會放棄賭錢。

春暖一方面開心自家小姐的轉變,一方面又擔憂她轉變過了頭,正絞盡腦汁打算說服她別再去外頭賭錢時,一道人影極快的沖進了房里。

「小姐、小姐!大、大事不好了,方才宮里來了人,說、說是要選秀!」花開一邊跑著一邊喳呼,喘得不得了,可見是一得了消息便趕回來了。


春暖一听愣了愣,隨即擰起眉。「花開,注意你的言辭,宮里選秀如何是不好?」這丫頭遲早被她那口無遮攔的嘴給害死。

花開被這一訓,忙捂住嘴,小聲的道︰「這兒不是沒別人嘛……」

上官流煙重生後不願太多人近身侍候,晚上為了出入方便,也不留人守夜,那些二、三等的小丫鬟皆被打發至院外,僅有春暖、花開兩個心月復大丫鬟能留在院中。

「就是沒外人,你也該注意你的言行舉止!」春暖一看見花開就來氣,她一向循規蹈矩,盡責的擔起大丫鬟的責任,不厭其煩的規勸小姐,哪怕小姐嫌她羅嗦,她也是照勸不誤,而這個花開,她明明交代要看著小姐,花開卻與小姐狼狽為奸,時常背著她偷偷溜出府,她如何能不生氣?

花開見她臉色不豫,吐了吐小舌,躲在自家小姐身後,忙道︰「小姐,你可有听見?皇上要選秀了!」

上官流煙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無所謂的說︰「皇上選秀與我何干?橫豎被選中的絕不會是你家小姐我。」

花開聞言,險些就要點頭附和了,好在想起了重點。「不是,重點不是選秀這事兒,重點是老爺為了不讓大小姐和小姐你進宮,打算設宴替你們倆選夫!」

這話讓原本毫不在意的上官流煙臉色微變,她怎會差點忘了這件事……

「娘!」

朵瓊正在歇息,听見外頭傳來女兒的叫喚,這才睜開雙眸,看向因奔跑發髻有些松動的上官流煙。「煙兒,何事這麼著急?」

上官流煙一坐定,便直接了當地問︰「听說爹爹要設宴替姊姊挑選夫婿?」

朵瓊聞言一怔,隨即斥道︰「這話是誰說的?是娘瞧著今年的桃花生得極好,打算邀長平長公主來賞花,長公主回了帖,說這等美景豈能只讓幾人欣賞,便與娘商量,干脆今年將桃花宴辦得大一些,多多宴請貴女一同前來參宴。往日咱們府也差不多是這時候辦桃花宴,什麼挑選夫婿,你別瞎說。」

上官流煙暗暗撇嘴,相親宴便是相親宴,非得拿賞花當名目。

她可沒打算和母親打官腔,直言道︰「娘,女兒已經听說了,皇上要選妃,這節骨眼辦桃花宴能為什麼?你就實話說了吧,是不是要替姊姊相看?」

被女兒拆穿,朵瓊瞪了她一眼,卻也干脆的答了。「既然你都猜到了,娘也不瞞著你,不只你姊姊,還有你,爹和娘可從沒想過讓你們入宮為妃。」

上官家是清貴之家,從未有女兒入宮為妃,她和丈夫也不想開這個先例,然而自家女兒名聲太響,就是太後與皇後娘娘都夸贊不已,就算最後沒被皇上選中,也可能被許配給皇子當皇子妃,而如今太子未立,女兒若是指給了皇子,豈不是半強迫的逼上官家站隊?這結果他們說什麼都不願意。

所以一得到消息,她便寫了信給手帕交長平長公主,請對方幫忙出主意。

長平長公主能有什麼主意?她是外嫁之女,如何干涉選秀之事?便回覆她,不想日日煩心,那便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早日替她一雙女兒擇婿。

朵瓊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姊妹倆也到了適婚之齡,全因他們不舍才沒急著讓她們出嫁,如今遇上選秀一事,倒是不能再拖。

于是夫妻倆商量了幾日便定下了桃花宴,宴請的全是萬江城里名聲極顯的公子姑娘,替女兒找夫婿的同時,也可以順道替兒子相看相看,正是一舉兩得。

他們打算得極好,上官流煙卻是眼角一抽。「娘,你放心,就女兒這副模樣是入不了宮的,你們操心姊姊的婚姻大事便成。」

開玩笑!她可不想再一次成為他人的笑柄。

這事正照著前世的軌跡走著,皇上選妃、桃花宴、擇婿……而最讓她忘不了的便是這場桃花宴。

那時的她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一睜開雙眼便是把自己的時辰排得滿滿當當,上午讀書下午練琴,便是晚上也沒閑著,就著昏暗的燭光作畫,因此並不知宮中選秀之事,當然也不知這回的桃花宴竟是為了替她們姊妹倆挑婿。

她只想著要在宴席上壓姊姊一頭好得到眾人的稱贊,于是耗費苦心練琴,打算在桃花宴那日拔得頭籌,讓眾人知道她並不比姊姊差。

誰知那壓根就不是普通的賞花宴,她如此作為反成了笑柄,讓眾人認為她急于表現自己,是與姊姊爭夫婿,讓什麼都不知道的她又羞又惱,難受了好幾日。

如今想想,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是腦門被驢子給踢了,成日只想著和姊姊斗氣、想吸引爹娘的注意,其他鎖事一概不理,明明有顆聰明的腦袋,卻總是不願靜下心去思考,活該被人當笑話。

朵瓊不知她心中所想,以為她與以往一樣,是在嫉妒他們只為大女兒著想才說反話,連忙說︰「你這孩子又在說什麼傻話?你和夏兒都是娘的女兒,娘自然都操心。這事你別管,只記得宴席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成了,其余的什麼都不必做。」

上官流煙知道自家娘親定是誤會她的意思,正欲再道,門外卻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上官流煙,你又來煩娘做什麼?」

門外走來一名絕美的女子,擰著柳眉看向上官流煙。

那女子生得極美,身姿縴細,膚如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翠綠的裙子襯得她的臉龐更加的清麗,如此月兌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縴塵不染。

她是上官傾夏,名滿萬江城的第一才女,上官流煙的姊姊。

上官流煙看著眼前斗了一輩子的姊姊,想起上一世她哭喊著讓自己趕緊逃時,心里五味雜陳。

收起眼角的酸澀,她揚起笑臉。「沒煩,我就是來同母親說說話。」

看著她的笑臉,上官傾夏非但沒松懈,反倒更加戒備,問朵瓊。「娘,不論她說什麼,你都別理會她。」

實在是上官流煙每每來找娘親都沒好事,她就不懂了,她從未與這個妹妹爭過什麼,為何她要如此仇視自己,甚至鬧得爹娘心煩難受。

朵瓊見兩姊妹如此不和,心里有些難受,卻沒打算將擇婿一事告訴上官傾夏,只道︰「你妹妹是來問桃花宴的事,你來得正好,替娘瞧一瞧帖子有沒有遺漏之人。」

上官傾夏雖也不耐這些鎖事,卻比上官流煙好的多,深怕母親累著,打三年前便幫忙分擔管家之事。

她雖願意幫母親的忙,卻不願與上官流煙待在同一個屋子里,見母親神情並無異樣,似乎上官流煙真沒吵鬧,才開口道︰「女兒等會兒還要練琴,下午再來,娘你先擱著,待女兒下午過來再整理便成了。」

朵瓊哪里會不懂她的想法,雖然希望她們姊妹和樂,卻也知難度不是一般高,只得點頭讓她離去。

上官傾夏警告的看了上官流煙一眼,又吩咐母親身旁侍候的丫鬟,只要屋內一有動靜便趕緊通知她,這才放心離開。

見上官傾夏絲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交代丫鬟,上官流煙除了苦笑之外也別無他法,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造的孽還得自己了結。

這也是為何她重生月余了卻遲遲無法與上官傾夏拉近關系的原因,不管她做什麼,姊姊都覺得她有陰謀。

說到底,就是她前世太過愚蠢了。

朵瓊見小女兒臉色不好,深怕她生氣,柔聲道︰「煙兒,你別和你姊姊計較,她那話沒什麼意思的。」

「女兒知道。」這都怪她之前太不懂事,不怪上官傾夏這麼防著她。

上官流煙的態度讓朵瓊很驚訝,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安撫,沒想到小女兒的反應竟是出乎她意料,讓她更加小心翼翼的問︰「煙兒,你……該不會是氣瘋了?」

肯定是了!她生了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心氣高,原本她以為她們兩姊妹互相比較、互相激勵也不算件壞事,誰知……

朵瓊嘆了口氣,也怪她與老爺太過偏心,傾夏是他們第一個孩子,難免稀罕了些,又生得伶俐漂亮,讓人打從心里疼愛。當然,小女兒也是一樣的聰穎嬌俏,然而從小到大,不論是彈琴還是吟詩,明明兩姊妹都是一樣好,他們卻總是先夸大女兒,壓根就忘了小女兒的存在,等他們發現不妥想扭轉時,小女兒的性子已太過偏激,到後來,甚至每每姊妹踫面就會吵成一團。

為此,她特地將兩人的院子隔了老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人除了老祖宗還在時的晨昏定省外,幾乎不會踫面。前幾年老祖宗歸天,她怕兩個女兒一見面就吵,干脆免了她們請安,耳根子這才清靜許多。

若是以往這樣的情形,小女兒哪可能忍得了?早沖上去吵架了,如今卻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動也不動,不是氣瘋了是什麼?

上官流煙見母親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笑之余也有些心酸。

她只想著自己身上的不公,卻忘了姊姊有的她也從來不缺。雖說爹娘總是第一個想到姊姊,可也沒忘了她,到了後頭,他們甚至怕她覺得不公,但凡有四季衣裳、首飾頭面,都是頭一個送到她的院子里任她挑選,她挑剩的才給姊姊送去。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是不知足,總是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母親,吵得母親不得安寧,如今想想,她真是不孝。

上官流煙拉起母親仍宛如少女一般細致的手,她這一身如凝脂般滑膩的肌膚便是傳自于母親。「娘,你可還記得女兒曾因風寒昏迷數日?那時女兒作了一個夢,夢中女兒看見自己成日與姊姊斤斤計較,那模樣著實難看的很,女兒還夢見娘為了我們倆,時常在半夜流淚傷心……娘,女兒知道自己以前不孝,從今往後再不會如此,所以你放心,就算你們當真偏袒姊姊幾分,女兒也不會再與姊姊爭寵了。」

朵瓊自然記得,那次上官流煙病得不輕,昏迷了好幾日,醒來後性子確實改了不少,這些日子以來似乎也沒听過她們姊妹爭吵……如今再見上官流煙眼中認真之色,她眼眶驀地紅了。「煙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她曾在無數個日夜盼著兩個女兒相親相愛,卻總是不能如願,如今小女兒的表白,讓她不得不懷疑這是個夢。

「是與不是,母親日後看著就是。」上官流煙知道說不如做,畢竟她以前當真是太混了,換作是她也不會信,日久見人心,她相信他們遲早會看見她的轉變。

「好、好!你能這麼想那是最好不過了……」朵瓊拭了拭眼角的淚,一個勁的拍著她的手。

上官流煙見母親情緒穩定了些後,才舊話重提。「娘,女兒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女兒不急,你們只要好好替姊姊挑選夫婿的人選便行了。」

前世她一心一意想與姊姊爭個高下,到後來,甚至連原本不在意的夫婿人選也在意了起來,一心一意想嫁個比姊夫還要身分尊貴的人。

然而在經歷那些事情之後,她才知越是靠近權力的中心便越危險,她怕死,更怕她的家人死,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嫁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替上官傾夏挑一個好夫婿,絕不能再讓姊姊重蹈覆轍,連帶的讓上官家萬劫不復。

「你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不急也得有個底。你放心,這事有娘替你作主,你乖乖听娘的話就是了。」

上官流煙很無奈,知道她家娘親的性子,只好又道︰「娘,姊姊性子較冷,看似高傲,其實很是單純,眼中只有琴與書,對後院里那些事半點不愛,實在不適合與人相爭,你們替她相看人家時,千萬別挑高門大戶,最好是挑些家世簡單的殷實人家,就是寒門子弟也不打緊,只要有爹娘和弟弟在,姊姊嫁過去也不會讓人給欺悔了去。」

听見這話,朵瓊更驚訝了。自家女兒的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過,只是她沒料到小女兒竟會如此替她姊姊著想。

心中訝異,但她面上不顯,而是扳著臉。「你這丫頭知不知羞?竟與娘討論起你姊姊的夫家來了,去去去!這事不是你這小孩子家家該管的,回你院子玩去!」

上官流煙知道她不會一次便將自己的話給听進去,可這話卻會在她心里扎根。

目的達成後,她攬著母親的手臂撒嬌了會兒,這才離開。

今兒個是個明媚的好天氣,上官府後院有著一大片的桃花林,桃花盛開于枝頭,一陣春風拂來,朵朵桃花像一只只花蝴蝶,搧動著美麗的翅膀,翩翩起舞。那些凋謝的花瓣紛紛落下,像仙女散花,又像粉妝玉砌的世界。

走進桃林,桃花芬菲爛漫,嫵媚鮮麗,如一片片紅霞,與垂柳相襯映,形成了桃紅柳綠、柳暗花明的春日勝景。

若說萬江城內誰府中有美景,那就只有上官府了。

早年上官家有位先祖愛花如命,這一大片桃花林便是出自他手,院中只種緋桃與絛桃兩個品種,一鮮紅一深紅,色彩艷麗秀氣。

每年到了花季,上官府便會舉辦宴會,有時是詩會,有時是茶會,更多的是桃花宴,而今日正是桃花宴舉辦的日子。

上官易乃吏部尚書,為人清廉,素有清貴之名,桃李滿天下,而他與妻子都是性情極好之人,廣結善緣,今兒個受邀者幾乎佔了朝廷大半的官員家眷。

「阿瓊。」長平長公主君琴繁一進府便找上正忙著接待客人的朵瓊。

朵瓊一見她,欣喜的快步上前。「阿繁你怎麼自個兒進來了?門房是怎麼回事,竟未喚我去接。」

兩人自幼交好,私下都是以閨名相稱。

「是我不讓,你今兒個是東道主,又宴請這麼多賓客,哪里忙得過來?再說這兒我又不是不熟,自個兒進門有何關系?」君琴繁笑盈盈地道。

「你說的有理。」朵瓊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甚為想念。

兩人寒喧了一會兒,君琴繁才道︰「怎就你和夏兒在接待?煙兒呢?」

以往這場合,上官流煙可不會落下,總是與上官傾夏爭著待客,像是在告知眾人,上官府可不止上官傾夏一個女兒。

外人不知上官姊妹之間的爭斗,可身為朵瓊的手帕交,君琴繁自然不可能不知,這才會好奇上官流煙的去處。

說起小女兒,朵瓊臉上不似以往那般滿是愁容,而是歡喜的說︰「煙兒替我張羅宴席去了,今兒個的席面可都是她一手包辦的。」

好友的話讓君琴繁很訝異。「那丫頭轉性了?」往常這般露臉的機會,上官流煙可是爭著做呢,今日怎會甘願落居幕後?

「可不是……」朵瓊笑著將這陣子上官流煙的改變告訴她。

君琴繁听了嘖嘖稱奇。「若真是如此,你可就輕松了。」

她就生了一個女兒,因此特別疼寵,但女兒非但不喜讀書,成日就會調皮搗蛋,讓她頭疼不己。

曾經她還羨慕朵瓊有這麼一雙出色的女兒,可在知道她們兩姊妹之間的糟心事後,卻慶幸起自己生了個雖不出色卻乖巧听話的女兒。

「瓊姨!」

剛想著呢,人便到了。

朵瓊看著眼前笑得梨渦滿現的小姑娘,歡喜的喚。「哎!咱們心兒許久不見,長高了不少,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玟馨郡主唯心兒笑得更加甜了,「那是,我也覺得我變美了不少。」

君琴繁白了自家女兒一眼。「你還真不害臊!」

她朝母親吐了吐小舌。「瓊姨又不是別人,她夸我肯定是大實話,更何況人人都說我生得像你,夸我生得美,豈不是也夸了娘?我害臊什麼?」

君琴繁無語的看著自戀的女兒,卻不得不一臉認同。

朵瓊被她們母女倆逗得低笑出聲,三人聊了一會兒,又有賓客上門,朵瓊這才吩咐丫鬟帶君琴繁母女入席,而後接待客人去了。

母女倆走到半路,唯心兒拉了拉母親的衣袖,道︰「娘,離開席還有段時間,我能不能找流煙玩去?」

她方才听見母親與瓊姨的對話,又問了帶位的丫鬟,知道上官流煙忙妥事後便不見人影,以自己對她的了解,那丫頭定是躲到假山偷懶去了。

君琴繁朝她揮揮手,「去吧,可別惹事了。」

「知道了。」她開心的跑開。

這上官府,唯心兒熟門熟路,不一會兒便找到躲懶的上官流煙。

「不玩了、不玩了!和小姐你玩,壓根兒就是白送錢……」花開苦著一張臉,看著自己荷包內所剩無幾的碎銀,心疼的喊著。

春暖雖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卻也寫得清清楚楚,心疼哪!

而另一個被抓來湊數的二等小丫鬟更是肉疼不己,一听花開賴皮喊不玩,立馬便說︰「奴婢出來也有段時辰了,得趕回灶房當差,省得被嬤嬤罵。」

說罷,一溜煙便跑了,速度快得讓上官流煙連喊都來不及。

溜了一個,上官流煙也不惱,笑嘻嘻的說︰「少了個人無妨,咱們來玩色子。」

葉子牌得四個人,擲色子倒是不必。

這話一出,春暖還沒什麼,花開倒是變了臉色。

兩個大丫鬟相比,花開比個性拘謹守禮的春暖活潑不少,也懂得變通,故上官流煙每回溜出府都是帶著花開。

正因如此,花開比春暖知曉好些事,遠的不說,就說自家小姐那夜在聚財賭坊贏來的二十萬兩就好,她哪敢和小姐擲色子?還不讓她殺個傾家蕩產!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體己恐會化為烏有,花開蹭地站起了身。「哎呀,奴婢、奴婢肚子疼!」

「肚子疼?」上官流煙挑起眉,「本小姐怎記得你曾說過你那肚月復堪稱金剛不壞,吃再多食物都傷不了半分?」

花開聞言理所當然的說︰「小姐,奴婢又不是大夫,說的話怎能作準?唉!忍不住了,春暖,你陪我去一趟,免得我拉得虛月兌沒人可救。」說著,不由分說的拉著春暖便跑。

瞧瞧,她多有義氣呀,自個兒跑還不忘帶上伙伴,這份大義連她自己都覺得高尚哪……

上官流煙抽著眼角,看著落荒而逃的兩人,正郁悶著,便听見樹旁傳來一陣輕笑。

「你這賭徒!連自家丫鬟見你都像見鬼似的,真真是笑死人了……」

上官流煙回眸一瞧,見是好友,頓時彎起了嘴角。

她那菱唇軟女敕的很,微微揚起,配上那一雙晶亮閃爍宛如星子般燦爛的雙眸,縱使只是生得清秀,可每每一笑,總會讓人看迷了眼。

唯心兒便是那時常看痴了的其中一人,嘖嘖兩聲後來到她面前,輕抬起她的下顎。「究竟是誰說你生得不如你大姊姊?我瞧著就可愛的緊,就是個性差了些。」

上官流煙拍掉她的手,橫了她一眼。「誰個性差了?你這是半斤笑八兩。」

唯心兒嘻嘻一笑,看向她那鼓鼓的荷包,小聲的問︰「怎樣?贏了多少?」

提起這話題,上官流煙再次眉開眼笑。「不多,你也知道,那些小丫鬟月錢少的很,我也不好意思贏太多,還得找機會補回去呢。」

她其實是個十分寬厚的主子,從丫鬟身上贏錢不假,可總會借機賞她們些首飾銀錁子,算起來她們也是不虧。

她再愛財,也不會沒良心到連自家的丫鬟都要剝削。

「既然如此,你還玩啥?」唯心兒白她一眼,左手進右手出,豈不是玩心酸?

「可不就是手癢。」她如今的消遣便是騙騙這些小丫鬟的體己錢。

「你平時可不是這樣的,真不練琴了?也不同你大姊姊爭了?」身為她的好友,唯心兒可很清楚她的不平。

兩人的母親是好友,兩家的府邸又僅有一牆之隔,唯心兒自小便把上官府當自個兒家,三不五時便上門串門子,只不過她的玩伴不是人人贊譽的上官傾夏,而是一直被人當成小透明的上官流煙。

兩人自幼熟識,唯心兒對她一直想贏過上官傾夏之事十分清楚,對她的勤奮也是佩服的很,可這陣子她卻轉了性,不再時不時拉著自己听琴,也不再逼自己與她對弈,反而玩起了兒時常玩的賭術,說實話,好友這樣的改變,實在……實在是讓她太歡喜了!

她性子本就跳月兌,琴棋書畫什麼的,一踫到她就頭疼。

她這性子與上官傾夏合不來,倒是與上官流煙極合,但那是在她八歲之前的事。那時兩人總是一塊搗蛋,爬樹掏鳥蛋、作弄小丫鬟以及和現在一樣——玩賭。

當然,她們都是偷著玩,若是被爹娘知道,還不被打死?畢竟上官流煙可不是僅僅玩葉子牌這麼簡單。

可惜的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上官流煙變了,變得越來越愛與上官傾夏相爭,總是拉著她抱怨上官傾夏,她也就漸漸的不愛上門了。

直到前陣子她接到上官流煙的帖子,邀她過府品茶,她本是不願,可兩人自小的情分仍在,最後還是來了,也好在她來了。

從前的好友回來了,她自是歡喜,只是她是最清楚上官流煙執念的那個人,實在不相信她說放下就放下。

「要爭什麼?」上官流煙坦然道︰「除非我換張臉蛋,要不這輩子都爭不過,又何必自討苦吃?還不如和以前一樣,做自己喜歡的事,至少開心。」

這世道現實,人人皆愛顏色,說句白一些的話,就算今日上官傾夏的才情只有她的一半,人人稱贊的仍不會是她,她就是那襯著紅花的綠葉,可嘆前世的她看不清,才會白費大好光陰。

唯心兒一听,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欣慰。「你能想通那真是太好了,這麼說來,今日的桃花宴也沒你什麼事嘍?」

這陣子急著替家中女孩訂親的人家多的是,詩會、茶會一大堆,也因此上官府擇婿並不打眼,加上上官府歷年皆辦桃花宴,就是上頭真有意讓上官傾夏進宮,卻也阻止不了上官家擇婿,畢竟古訓是不得強迫女子入宮的。

「當然。」上官流煙一臉不在乎的玩著手上的色子。「主角又不是我,何必去湊熱鬧?咱們安安分分的吃飯喝茶就是。」說到吃,她眼楮倏地一亮,接著說︰「告訴你,今兒個的席面可是我經的手,特地請了一品飄香的張大廚來坐陣,菜色可豐富了,有八寶鴨、香菇雪耳燴竹蝦、翅湯浸什菌、黃扒魚肚、虎跑素火腿還有鴨掌包、水晶蝦餃……」

唯心兒光听她說前幾道菜肴便差點流口水,看看時辰,也該開席了,便一把拉著她。「走走走,咱們吃飯去!」

兩人不僅愛玩也愛吃,手拉著手往桃林而去。

上官家並非頭一回辦桃花宴,自是駕輕就熟,宴會進行得十分順利。

今日即是相看會,男賓與女賓自是不會分得太遠,而是將席面設在了桃林之中,架了暖棚子、燒著銀絲炭。雖是春日,仍有些春寒,這爐火還是得燒著,以免凍著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

宴席中不免俗會有些活動,讓那些平素踫不著面的公子姑娘們能夠多多了解彼此,有的撫琴、有的吟詩、有的作畫、有的對弈……盡情的表現自身長處,由此讓各家夫人好好挑一挑未來的女婿媳婦,他日才有底氣登門提親。

眾人津津有味的看著表演,朵瓊更是看得專注,將注意力放在近日來上門提親的幾戶人家之中。

「那位就是王御史的獨子王憂?瞧著倒是一表人才。」君琴繁不急著將自家女兒嫁出門,宮里選秀也沒她什麼事,但不妨礙她幫著朵瓊一塊相看,權當是練習。

朵瓊看著那穿著一身白衣,神情溫和、長相儒雅的男子,微微擰眉。「是不錯,可你不覺得他的鼻子有些過高了?」

「可有?」君琴繁仔細瞧了瞧後,也皺起雙眉。「還真有,你這眼神真厲害,這麼遠都瞧得出來……五官端正是端正,氣度也不差,可這鼻子配上那長相,似乎不太適合……與夏兒站在一塊,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

「可不就是。」朵瓊正是這麼認為。

君琴繁有些遺憾,不一會兒便將目光放到另一位觀察目標身上。「那戶部侍郎的二公子呢?雖說家世差了些,卻不是白身,听說今年謀了個職位,就等著五月上任。」

朵瓊望了過去,一雙眉又擰了起來。「先不說他謀的是外放的官位,這一任便是三年,就看看他的身高……與我家夏兒幾乎一般高,這站在一塊豈能看?」

她還沒說將來若是有了孩子,也同他一般高該如何?

君琴繁這才注意到那周品超的身高,連連搖首。「確實不能看,咱們再瞧瞧吧。這萬江城雖大,要找能配上你家夏兒的人,還真是不多。」

唯心兒在一旁听見自家娘親的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扯著上官流煙。「你听听,你那姊姊被咱倆的娘夸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竟是誰都配不上,再這麼挑下去,我看她也不必嫁了,等著進宮去吧!」

她雖與上官傾夏不合,卻是十分崇拜讀書人,尤其是那些能七步成詩、出口成章的才子,她更是欣賞,而王憂便是其一,在唯心兒看來,王憂可是這一屆科舉前三名的熱門人選,她們竟還瞧不上?著實是眼瞎了。

上官流煙聞言,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是羨慕還嫉妒?你放心,待你要嫁之時,繁姨定也是如此把關,要什麼樣的才子,絕對是應有盡有,你就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

唯心兒了解她,她何嘗不了解唯心兒?自是知道唯心兒就愛那些滿身書卷味、外表風度翩翩的男子,若不是繁姨拘的緊,她早和亭子里那些小姑娘一樣,眼冒愛心,圍著那些像公孔雀一般展現自我的才子們打轉去了。

「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我是在替你操心!」唯心兒這回還真不是嫉妒,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你听,瓊姨一會兒說這個與我家夏兒不合適、一會兒又說那個與我家夏兒不般配,那句話提到你了?要是以往,你早就暴起了,如今竟還能慢條斯理的用膳?我總算明白你平常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了!這可不行,你上前去彈一首,以免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上官傾夏身上,沒人記得這兒還有一位乏人問津的上官二小姐。」說著便要拉著她走。

要說男子那邊是以王憂為中心,女子這兒便是上官傾夏了,兩人幾乎是獨佔鰲頭,搶盡了眾人的風采。

唯心兒是獨生女,自小便受盡寵愛,從來不知何謂父母偏心,如今這一瞧,她才知上官流煙平時受的委屈有多大。

不是她要說,瓊姨簡直偏心偏到沒邊兒去了。

上官流煙扯過自己的衣袖。「不去,要去你自個兒去。」

她繼續吃她的飯、喝她的茶,彷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唯心兒見她如此,氣得直跺腳,可見她動也不動,彷佛真無所謂,也只能繼續坐著。「你真不生氣?」

「有何好氣?」上官流煙夾了塊白軟的銀絲卷塞到唯心兒嘴里。「方才在假山同你說的話你忘了?再說了,我早同我娘說過,讓她別替我操心,今兒個的桃花宴,只要好好替我姊姊選婿就行了。」

只希望自家娘親能記住她的話,別再挑上那個人。

唯心兒見她當真滿臉不在意,想了想也就拋開了。她不想繼續在這听她們替上官傾夏挑夫婿,拉著上官流煙說︰「吃飽沒?咱們玩去?」

上官流煙自是明白她口中的「玩」是要玩啥,雙眼倏地一亮。

與那些窮得響叮當的小丫鬟相比,唯心兒簡直可說是大財主,她自然是想去,卻有些猶豫的看著在場的人。

她好歹是今兒個的主人之一,且她要等的人還未出現呢!前世她也是中途就離席,導致中間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

「走啦,反正這兒也沒咱們什麼事。」唯心兒繼續慫恿。

上官流煙僅猶豫了一眨眼的時間,便任由她拉走了。

就算是相中了也還得提親,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這麼想著,她與唯心兒偷偷溜出宴席,往林子後方走去。

朵瓊一直觀察著小女兒的動作,見她從開席便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當真如她那日所言,半點出風頭的都無,正倍感欣慰,誰知下一刻她與唯心兒便跑開了,正想喚住她,卻听好友說道——

「說也奇怪,你不是給楚灕下了帖子嗎?怎都開席一會兒了還不見人影?」君琴繁掃了在場的人一眼,不解地問。

君楚灕,楚王世子,也是她的佷兒。

說起這個佷兒,也是個苦命人,先楚王君麒楓在他四歲便去世,上頭卻遲遲未讓他繼承楚王的爵位,也沒派給他差事,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是成日無所事事……

朵瓊這才發現君楚灕真不在現場。「這就奇了,我親眼看見我家辰兒引著世子進門的,怎沒見著人?」

上官逸辰是她的小兒子,陪著上官易一塊接待男賓。

朵瓊正欲喚管事來問,便見君琴繁擺了擺手。

「罷了,他人有來便好,也算是交差了,至于去哪兒就別理了,那孩子的個性我很清楚,也是個不愛熱鬧的,若不是母後讓他來,他也不會出府。」

要說有誰真心為了君楚灕的婚事操心,也就只有太後一人了。

「就听你的吧。」說起君楚灕,朵瓊也是一陣可惜,不僅容貌佳、氣度好,就是家世也是一等一,配她家夏兒正好,就是那身分及刻意營造出的名聲讓人有些卻步……

朵瓊身為二品誥命夫人,又與長平長公主是手帕交,皇家之事自是比他人更清楚一些,這也是她不願自家女兒入宮或嫁入皇室之中的原因之一。

兩人再次對林中眾男子評頭論足,畢竟這才今日辦宴席的正經之事。

府中辦宴席自是不會拘著賓客,加上上官府美景不少,種植的花卉五彩繽紛,處處都能見到一些賓客駐足,上官流煙與唯心兒好不容易才找著一處清靜之處。

「你家都快成市場了。」唯心兒忍不住抱怨。

「也就今日,你就忍一忍吧,我說了上我院子去,你又不肯。」上官流煙挑眉道。

「不了,到時候我娘找不著我,又得發飆了。」唯心兒撇了撇嘴,而後拉著她興奮的問︰「咱們來玩什麼?」

一提到賭,上官流煙一雙眼頓時發亮,扳著縴細的手指頭說︰「擲色子、葉子牌、紙牌、錢、行棋、馬吊……這些我都行,你想玩哪樣?」

上官流煙在說這些時,沒發覺兩人身後的樹叢中,一雙本是緊閉的雙眸緩緩的睜開,懶洋洋的看向她的背影。

「色子與錢不要。」唯心兒忙搖頭。

她自小同上官流煙玩到大,知上官流煙最能玩的便是擲色子與錢,自然不肯玩,偏偏除了這兩項不限人數外,其余都得四個人才能玩。當然行棋也可以,可她又不是自尋死路,與上官流煙行棋?要知道這人的棋藝十分高超,不用一盞茶的時辰便能將她給殺得片甲不留。

思前想後,還是葉子牌安全些,唯心兒道︰「這樣吧,咱們再找兩個人來玩葉子牌,就算我娘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

葉子牌是城里夫人姑娘常耍的消遣,幾乎人人都會,雖說也是賭,卻較不會讓人詬病。

「找誰?春暖、花開都不曉得躲到哪去了……」上官流煙一臉郁悶。

唯心兒也在發愁,就在這時她听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她抬首一看,竟是平日與她交好的幾位小伙伴,頓時開心了,朝著她們喊。「芊芊、靜薀,要不要一塊玩葉子牌?」

被點名的兩位姑娘抬頭望去,發現竟是玟馨郡主,也彎起了嘴角,「好呀!」

兩人這陣子參加了大大小小的宴席,正悶得慌呢,這才會結伴來花園打發時間,唯心兒這提議正如她們心意。

唯心兒這才拉著上官流煙來到兩人面前。「芊芊、靜薀,這是上官府的二小姐流煙,你們應該見過。煙兒,這位是萬江城林知府的閨女林芊芊,另一位是泉州布政使的閨女朱靜薀,她們都是我的好姊妹,我一直想介紹你們認識,只是沒機會,今兒個真是趕巧了。」

「林姑娘、朱姑娘。」上官流煙笑著與兩人見禮。

林芊芊與朱靜薀回了禮後,好奇的看著上官流煙。

說起上官府的姑娘,大家頭一個想到的便是上官傾夏,至于二小姐,倒是很少听聞,只隱約听說是個性子古怪高傲、長相普通的姑娘,且十分目中無人。可今日一瞧,上官流煙卻是極有禮貌,非但不似外頭所言那般任性無禮,生得也是眉清目秀,顯得十分可親,讓兩人很是好奇。

唯心兒自知兩位好友心里所想,朝她們擺了擺手。「外頭的傳言听听就罷了,很多事都是眼見為憑。」

兩人相視一眼,再看著與傳言似乎有些不同的上官流煙,雖說還不熟識,卻也樂于給唯心兒面子。

「這是自然,郡主方才說要玩葉子牌?」林芊芊率先開口。

唯心兒忙點頭。「對對對!來,咱們到那邊的亭子玩去。」

她隨手一指,四人便往亭子走。

她們離去不久,樹叢中緩緩走出一個人,看著那婀娜縴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上官流煙……」

男子正沉思著,耳邊卻突來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嗓音。

「君、楚、灕!你還是不是朋友,一眨眼便不見人影,把我一人扔在狼窟之中!」蘇遠之狼狽的拔下發上的樹葉,惡狠狠的瞪著那明顯睡了一覺的某人。

他雖不如王憂等人那般受歡迎,卻也是個俊俏的兒郎,這等宴會總是會被那些小姑娘給纏得月兌不了身,誰知這沒義氣的家伙,一見那一窩蜂涌上的女人,竟伸手一推,把他給推出去擋煞,自己跑了,實在是氣死人了!

這男子就是讓君琴繁與朵瓊遍尋不著的君楚灕,只見他慵懶的掃了蘇遠之一眼,一句話也不說,邁步向前。

「你又要去哪?」蘇遠之一邊拂著身上的落葉,一面快步上前,以免又把人給跟丟了。

「找人。」君楚灕扔下一句,便往亭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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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世子的目標

蘇遠之的身高僅比君楚灕差了半顆頭,腳程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好不容易追上人,正要說話,卻被他一根手指給堵住了嘴。

「別出聲。」

見他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前方一票姑娘,蘇遠之好奇了,用著幾近蚊蚋的聲音問道︰「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不知,看著便是。」君楚灕一臉好整以暇,絲毫不覺听壁腳是件可恥的事。

蘇遠之聞言便知他這是要看戲了,看著眼前清一色的姑娘家,他更好奇了,就是不知哪位姑娘是他要找之人。

「上官流煙,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一名身著青織金褙子,襟上繡著明艷海棠花的姑娘正柳眉倒豎,對著端坐在亭內不起身的上官流煙罵著。

這姑娘正是連太傅的閨女連芳瑜,她是位自詡清高的才女,因父親身為教導皇子們的太傅,總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一貫看不起那些長輩官職比她父親還低的閨秀們,尤其是被稱為萬江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上官傾夏。

加上她適才在桃花宴上被上官傾夏搶盡了風頭,正不悅著,若不是眾人一再奉承,要她別理會上官傾夏,她也不會勉為其難答應來清月亭作詩,沒料到少了一個上官傾夏,卻遇見了上官流煙,見她們竟在這詩情畫意的景色下玩起葉子牌,心頭的不悅更甚,開口便要上官流煙讓出清月亭給她們作詩用,誰知上官流煙竟是不願。

「連姑娘,正因我知曉何為待客之道,才不願讓位。連姑娘是客,林姑娘與朱姑娘也是客,再者,凡事都講求先來後到,沒道理讓我們讓位。」上官流煙挺直腰桿,只身一人站在一票人面前,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林芊芊與朱靜薀本就不屬于連芳瑜那個圈子,對她目中無人的個性听說不少,兩人的父親官職低,又是客,雖不敢出言相助,卻是站在上官流煙的身後,無聲的表示支持。

至于唯心兒為何不在?因為她肚子疼,更衣去了,要不有她在,連芳瑜也沒那個膽子要她們讓位。

「葉子牌到處都能玩,這清月亭的景色如何能讓你們這些俗人糟蹋!更何況你們竟是拿銀子來當賭金,你們可還有身為大家閨秀的自覺?」連芳瑜雖對葉子牌沒興趣,卻見過自家女眷玩,知道她們都是以金葉子當賭注,既風雅又不俗氣,偶爾用制成小魚或葫蘆等花樣的銀錁子也行,可眼前這些人竟如同市井小民,大剌剌的拿銀錠來玩,如此粗鄙的行為實在讓人嗤之以鼻。

連芳瑜這一嚷,眾人才注意到石桌上的銀子。

「還真是用銀子來玩……真真是笑死人了!」

「她們這是多缺銀子?今日究竟是來賞桃花還是來賞銀花?我真是看不懂了……」

听著眾人的恥笑,上官流煙臉色不變,倒是她身後的林芊芊與朱靜薀倏地羞紅了臉。

她們今日赴宴,自是知道會有些消遣,金葉子當然也有備,可上官流煙卻說那些金葉子輕飄飄的,一點分量也沒有,瞧著不痛快,便讓人去取了一匣子的金子與銀子,借給眾人當賭本,她倆還未這般耍過葉子牌,一時新鮮便點頭應了。

說實話,比起輕飄飄的金葉子,用那足足有她們手心一般大的銀錠,的確是很過癮,若是沒有連芳瑜這一番羞辱之言,她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畢竟只是一時興起,好玩罷了。

可面對眾人的訕笑,她倆還做不到無動于衷,此時已是眼眶泛紅,卻死死的忍著,不願跑開。

上官流煙見兩人如此,倒是有些訝異。

世人多在意他人目光,若她不是重活一世,定也是如此,甚至會比她們還激動不服,然而兩人卻沒吭聲,不僅不反駁,似乎也沒打算開口告訴眾人這是她的主意,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看來唯心兒這兩位好友的心性確實不錯,是值得相交之人。既然唯心兒不在,她自然得替她護好兩人。

听著眾人的閑言閑語,上官流煙隨手拿起桌上一錠金子,問︰「敢問各位,可知金葉子是怎麼來的?」

其中一名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姑娘嗤笑出聲。「自然是用金子打的,難不成樹上能夠長出金葉子?」

「這位姑娘說的不錯。」上官流煙似是沒听見她語中的鄙夷,而是把玩著手中黃澄澄的金子,笑盈盈的道︰「既然金葉子也是金子所造,那為何用金葉子押賭就是風雅,用金錠銀錠就是低俗?不都一樣是金子?

「就像方才我姊姊在宴席上應眾人所求寫了一幅墨寶,那墨寶用的是質地細薄柔軟、看上去如同絲織一般的羅紋紙。當時連姑娘不甘示弱,也立馬揮毫提了一首詩,用的卻是自個兒帶來,顏色潔白、質地均細、性質綿軟的雲母宣紙。


「兩人所用的都是普通的狼毫筆,先不說所作的詩詞好壞,就說兩人的字,我記得當時眾人都說我姊姊的字寫得好,字里行間顯露出放逸情懷、從容優雅、風流蘊藉,極具自己的風格。而連姑娘的字雖是婉麗流暢、綽約挺勁,卻有些匠氣,離獨樹一格還有段距離……想必大家還記得連姑娘當下說的話吧?她說不是她的字不夠好,是她帶來的紙不夠好,寫出的字才會不如我姊姊……」

上官流煙頓了頓,看著在場眾人晦暗不明的臉色後,才接著又說︰「可有件事我很是不解,雲母宣紙可是貢紙,是連太傅用來教導宮中皇子們所用之紙,如何就不好了?若是羅紋紙比那雲母宣紙來得低賤,為何我姊姊的字能得到眾人的贊賞,而連姑娘的字卻無人欣賞?這與金葉子跟金子誰比較高貴是一樣的道理,在場是否有人可以為流煙解答?」

眾人被上官流煙這番話繞得雲里來霧里去,似懂非懂,有些不明白金子與貢紙怎麼就扯上了邊兒。

雖說不是很明白,眾人卻知她這話壓根就是在打連芳瑜的臉,還打得啪啪響。

在場眾人鴉雀無聲,靜得不得了。

至于連芳瑜,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竟是比方才的林芊芊與朱靜薀還要難看。

而林芊芊兩人仍是漲紅著小臉,只不過這回不是羞的,而是憋笑憋得難受,給憋紅的。

連芳瑜見平時總是圍著她奉承之人竟沒一個肯站出來替她說一句話,又羞又惱,正愁無台階可下時,一道清冷的嗓音適時解救了她。

「流煙,連姑娘是客人,你怎讓客人站著與你說話?」

眾人回頭一望,看向那戴著翡翠包金的流蘇簪,身著桃紅底子白色瓖邊折枝桃花紋的短襖和白綾裙,緩步朝眾人走來的上官傾夏。

桃紅色可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的顏色,穿得不好反而顯得俗麗輕佻,偏偏這妖嬈的顏色穿在上官傾夏身上卻只讓人覺得柔美俏麗,若是那冰冷的俏顏能有些笑容,恐怕這滿林子的桃花都比不上眼前之人嬌美。

連芳瑜本心喜有人替她解圍,沒料到那人竟是上官傾夏,非但不覺得高興,反倒更加羞憤。

偏偏上官傾夏並未察覺,而是道︰「林姑娘、朱姑娘,打擾到你們的雅興十分抱歉,桃花林那兒也有幾位姑娘在打葉子牌,若是你們不介意,可否挪一下腳步到前院去?」

她接到通知,知道上官流煙又鬧出事,不想母親操心,這才會親自前來。

林芊芊與朱靜薀相視一眼,本想答應,卻在看見仍站在她們前頭的上官流煙時猶豫了一會兒,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傾夏察覺到她們的目光,柳眉幾不可察的擰了下,語氣卻依舊平淡。「流煙,玟馨郡主讓我告訴你一聲,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不如你領著林姑娘與朱姑娘一塊到林子去找人玩,這清月亭便讓連姑娘一行人歇息可好?」

兩人雖不和,但她畢竟是長姊,且一向以大局為重,適時向上官流煙低頭也不是頭一回了,當然,她的低頭很可能換來一直想壓她一頭的上官流煙出言諷刺,最後仍是無法收場。

然而這一回她卻是猜錯了,就見那素來桀驁不馴的妹妹突然朝她露出一抹笑。

在上官流煙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娃時,成日就黏在她身後姊姊長、姊姊短,只要她放下書本回應,上官流煙便會朝她露出如現今這般純粹無瑕的笑容。

上官傾夏因這一抹笑容給怔住了,恍惚間似乎看見以前那可愛的幼妹,下一刻便見上官流煙听話的收起石桌上的葉子牌,轉身問林芊芊二人。「林姑娘、朱姑娘,既然如此,咱們便移步回桃花林如何?」

她可以不給連芳瑜面子,卻不能不給自家姊姊面子,反正臉也打了,就是離開也無妨。

林芊芊二人見她沒反對,自然也不會說不,雙雙頷首。「好。」

就在三人打算離開時,連芳瑜卻又不肯了,惱恨地咬著牙喊。「不用她讓!不過是個破亭子,誰稀罕!」

說罷,便搶在三人前一步甩頭走了。

對她來說,比起被上官流煙打臉,她更不願被上官傾夏解圍,那會讓她更加惱怒,寧可被人恥笑也要走。

女主角一走,眾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只得快步跟上,一剎那,清月亭再次恢復不久之前的寧靜。

上官傾夏見事至如此,雖是不歡而散,卻也是解決了,探究的看了那與平時完全不同的妹妹後,也跟著轉身離開。

見眾人皆走了,上官流煙這才輕舒一口氣。「耳根子總算是清靜了。」

林芊芊見狀,忍不住低笑出聲。「流煙,方才多謝你了。」

雖說上官流煙是起頭之人,可她們畢竟也答應用銀錠了,她能在眾人面前挺身而出相護,她們是該道謝。

「是呀!我也不知連芳瑜竟是如此的不講理,不過是玩個葉子牌,她也能找事……被她這一嚷,小事都成了大事,若不是有你,我們恐怕會成為城里的笑柄。」朱靜薀吐了吐舌,心有余悸的拍著胸口,隨即擔心的說︰「听說連芳瑜小氣的很,說不定會因為此事記恨你,你之後可得小心點。」

上官流煙一臉不在乎。「怕什麼,她自個兒沒理,還怕人說?她要是敢來找麻煩,我便敢再讓她丟一回臉,要知道我上官流煙也不是那麼好欺悔的!」

她是「改邪歸正」不假,但那是對家人、對她的姊姊,可不是對那些打從心里瞧不起她的人,若是她們敢惹她,她也會不吝于讓她們體會一下自己這張能將冰山一般的姊姊氣得瞬間變火山的利嘴。

兩人聞言,想起她方才那罵人不帶髒字,卻損得連芳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畫面,忍不住再次笑出聲。

頭一回見面的三人,因這插曲,親近了不少。

「就是可惜了……」上官流煙看著桌上的葉子牌,很是郁悶。「心兒回去了,想打牌卻缺一個人……」

兩人這才記起唯心兒先離席的事,正想著要不就听上官傾夏的話,到桃花林找個人湊桌時,卻看見一道身影閃身出現。

「若是三位不介意,本世子可以湊數。」

蘇遠之看戲看得正高興,沒料到身旁的人會突然跑出去,連忙跟上,見三位姑娘睜著雙眼緊盯著他們,忙端出招牌笑容,「三位姑娘好,在下蘇遠之,這位乃楚王世子君楚灕,我倆正巧路過此地,世子听聞你們缺牌伴,這才會出聲詢問,還請你們不要見怪。」

楚日國民風開放,只要不是獨自關在室內,男男女女湊在一塊吟詩作對倒也是常有之事,呃……玩玩葉子牌應該也不算超過。

跟在君楚灕這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身旁,蘇遠之早已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功力,明明是听壁腳,卻被他給說成路過,這反應速度也是絕了。

早在君楚灕出現的剎那,上官流煙便僵住了身子,睜著一雙圓眸,直勾勾的看向眼前的男子。

君楚灕身著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衣服的垂墜感極好,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羊脂白玉。

一頭墨色長發用一條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與那銀絲帶交纏在一塊。

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君楚灕,那就只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眼前的男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若生為女子,上官傾夏第一美人之名恐也得拱手相讓。

見到來人,林芊芊與朱靜薀早已傻了,一方面是因她們接觸外男的機會並不多,另一方面則是驚訝遇到之人竟會是楚王世子。

君楚灕的名諱可是少有人不知,尤其是姑娘們。不僅是因為他貴為親王之子,還因他那出色的相貌。撇開他好賭的名聲不說,就說那張臉,隨便一站都能迷倒一票人。

林芊芊與朱靜薀便是那被迷倒的眾人之一。

看著眼前的男人,兩人興奮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強忍著驚喜朝他們見完禮後,便要點頭答應。

誰知上官流煙卻早她們一步道︰「不必了,不勞煩世子紆尊降貴。」說著,一轉頭,對一旁的蘇遠之露出甜甜一笑,「蘇公子是否賞臉與我們一塊玩?」

蘇遠之被她這一笑給迷了眼,下意識要點頭。

「上官姑娘可是不敢?」君楚灕阻止了蘇遠之的應聲。

不敢?她打五歲便開始玩牌,除了她師父,至今還未輸過,她會不敢?

上官流煙知道他使的是激將法,可一想到前世便是因為這人,她與姊姊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她突然就不想拒絕了。

這口氣前世出不了,今生難不成還得忍著?

這麼一想,她便道︰「倒不是不敢,只是以世子的身分,金銀之物不免俗氣了些,是不是該拿出些珍貴之物當頭彩?小女子可是明講了,若是東西我看不上眼,不玩也罷。」

反正她本就不願與他賭,橫豎她都不吃虧。

這話讓旁觀的蘇遠之三人一愣,方才是誰說金子、金葉子什麼的,不過就是型態不同,一點也不低俗?

上官流煙裝作沒看見三人納悶的目光,只靜靜看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君楚灕。

一直微斂著雙目的君楚灕抬起一雙宛若琉璃般清透的雙眸,看向上官流煙。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力,卻栽在裴知墨身上,一連探查了兩三個月,再加上前幾日聚財賭坊的那一夜,皆令他無功而返。

唯一慶幸的是,雖找不到人,卻還是搜到幾條線索,這些線索全落在青龍大道的桃花胡同中,然而光是桃花胡同便有二十多戶人家,且皆是朝中重臣的府邸。

他的人脈早已滲透整個萬江城,要調查這二十多戶人家並不是難事,難就難在這些人之中並沒有一個姓裴又賭術高超的男子。

當然,這世道什麼都能佯裝,包括聲音、名字、年齡、身段……

唯一難改的便是習慣。

找尋裴知墨這麼久,若是尋常人早已放棄,偏偏他是君楚灕,一個自小便被教著隱忍、沉穩的君楚灕,若今日沒听見上官流煙與唯心兒的那番話,他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外觀既能佯裝,女扮男裝何嘗不是?

眼前這縴瘦嬌弱的上官流煙,雖與在聚財賭坊豪賭一夜的裴知墨完全沒有一絲相像之處,但他相信自己的懷疑。

是與不是,試試便知。

兩人眼神相交了好一會兒,看得其余三人險些打哈欠之際,君楚灕終于抬起手,從懷中拿出一物,放在桌上。

「這,夠不夠當頭彩?」

上官流煙斂眉望去,發現他放在石桌上的是一塊墨玉。

這墨玉並未被細心打磨過,外表雖看似粗糙,卻隱隱散發出古樸氣息,上頭的雕刻不算精美,卻大氣沉穩。

「這玉什麼來頭?」上官流煙挑眉問。

身為賭徒,她一雙眼利的很,有沒有價值她一看便知,玉是上等好玉,偏偏那雕刻壞了它的價值,可能讓堂堂楚王世子隨身攜帶之物,定有它特別之處。

蘇遠之早在君楚灕拿出墨玉時便傻了,頓時大喊。「你瘋了!這可是——」

「傳家寶。」君楚灕打斷他的話,淡聲又說︰「家父的遺物。」

先楚王的遺物?眾人倒抽一口氣,看向那塊墨玉。

先楚王君麒楓,那可是楚日國有著驚世之才、赫赫有名的人物。

邊疆蠻國土地貧瘠,僅能放牧為生,見楚日國土地饒沃、生活富庶,如何不起貪念?

韃子常年侵略已是常態,他們掠奪慣了,楚日國便是他們的糧倉,只要沒得吃喝,去搶便是。

早年兩國交界尚未建起城池,百姓們只要外出,便要擔心遇上韃子殺人越貨,直至耗費數十年的人力與時間,建了赤海關,這才擋住蠻國的侵略。

君麒楓雖貴為皇子,卻在十五歲那年自請至赤海關坐鎮,他有個目標,便是在有生之年將那些侵踏家園的韃子給趕出去,達到崇高帝心中所想的太平盛世。

君麒楓擁有卓越的軍事之才,他武功高強、飽讀兵法,對帶兵打仗有著獨特的見解,在他鎮守邊疆的那些年,蠻國韃子果真被打怕了,竟不敢與之爭鋒,就像陰溝里的老鼠,只敢偷襲,不敢正面迎戰。

君麒楓戰功赫赫,百姓們都說他是崇高帝重生,將如他所言,帶給楚日國一個沒有戰爭的太平盛世。如此高的聲望讓當時的隆興帝十分欣慰,見自己年事已高,又纏綿病榻多日,便打算下旨封君麒楓為太子,帶領楚日國繼續君家的千秋萬世。

然而就在君麒楓回京受封的路上,竟遭受到埋伏,中箭身亡。

一代奇才就這麼死了,眾人震驚,可更震驚的事在還後頭。隆興帝得知愛子身亡,竟一病不起,沒多久便跟著撒手人寰!

這下好了,皇帝死了,雖說已擬旨要封君麒楓為太子,可君麒楓也死了。

國不能一日無君,這可如何是好?

群臣著急,外加君麒楓的死訊不知怎地傳到了蠻國去,蠻國竟在這時起兵攻打赤海關,這一件一件的事讓百姓人心慌慌,幾乎造成楚日國大亂。

最後是當時的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忍著喪夫喪子之痛,宣眾閣老進宮商議,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立下新帝。

偏偏興隆帝生前擬的詔書遍尋不著,眾人無法,最後只能由當時入殿見駕的董、陳兩位閣老宣讀興隆帝臨死前的口喻。

君麒楓雖死,可他並非沒有子嗣,因先楚王妃蘇語凝為君麒楓誕下一子便難產而亡,而君麒楓又長年鎮守邊疆,因此楚王世子打出生便留在皇宮之中由太後撫養。

當年的君楚灕雖才四歲,卻已是聞一知十、聰穎過人,小小年紀便已有其父的身影。

只要口喻一宣讀,年僅四歲的君楚灕便會是楚日國的新帝,然而誰也沒想到,興隆帝留下的口喻,立的竟不是先楚王,而是端王!

旨意一下,朝臣一陣譁然,就是太後也是不敢置信。

然而在那時間,立端王為帝的確是比立年僅四歲的君楚灕來得恰當,畢竟要是蠻國知曉新帝竟只是個小女圭女圭,如何能起到震懾之效?

說不準興隆帝正是擔心此事,才在臨終前改立端王為帝。

這口喻一宣,就是太後也沒有阻止的權力,也因此端王就這麼繼承大統,成了新帝。

新帝登基,首先便是處理先帝與先楚王的喪禮以及蠻國作亂一事,待他想起君楚灕這個小佷子時,太後卻告訴他,君楚灕已經長大了,不可再住在皇宮,所以她已讓人將君楚灕給送回楚王府,並派了幾個嬤嬤照顧。

新帝甫登基,堆積的國事就夠他焦頭爛額的了,可君楚灕畢竟是他佷子,又剛喪父,若他完全不聞不問,定會影響他的名聲,所幸太後已處理善當,他也就暫且放下。

君麒楓一生戎馬,戰果輝煌,本該是最尊貴的人物,誰知竟落到如此下場,這也是林芊芊兩人甫听到君麒楓的名諱,會如此驚訝的緣故。

雖說君麒楓風華正盛的時候她們還小,但他的生平事蹟,至今仍是許多茶樓酒肆說書先生的最愛,她們自是听過。

昔日英雄人物的遺物就在眼前,讓兩女感嘆之余,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上官流煙也十分訝異,她沒想到君楚灕會把先楚王留給他的東西拿來當賭注,她雖看不慣君楚灕,卻敬重先楚王,于是決定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

「世子確定要拿這塊玉來賭?」

「有何不可?」君楚灕並沒有反悔的意思。

一旁的蘇遠之險些沒氣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塊玉佩代表什麼?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傳家寶,是崇高帝親手雕刻、代表帝位的傳家之玉哪!卻被他隨手當成彩頭給押了,要是崇高帝能顯靈,恐怕頭一個打死這個不肖子孫。

上官流煙見君楚灕這般干脆,也懶得矯情,總算朝他露出一抹笑。「行!賭了!」

這次上官流煙玩的不是葉子牌,而是應君楚灕的要求,擲色子。

尋常的閨閣少女可不耍這類消遣,偷著玩還行,如今有外男在,她們如何能玩?所以林芊芊與朱靜薀並未加入,而是打算在一旁觀看,可惜家里人來找,告知她們該回府了。

兩人很是失望,離開前不忘告訴上官流煙,讓她有空再下帖子找她們來玩。

能結交到兩位好友,上官流煙欣然應允。

待兩人離開後,上官流煙這才喚來一直躲在不遠處深怕被她抓來湊人頭的花開,讓她去取來骰盅。

近日春暖管她管得嚴,不許她再出府,她正技癢,君楚灕這頭肥羊自願上門讓她宰,何樂而不為?

蘇遠之倒是想下場,可君楚灕不肯,竟要他當莊家擲骰。

雖不知君楚灕為何要同一個小姑娘賭,蘇遠之卻不認為上官流煙能贏,就是那押賭之物讓他很難不緊張,繃著身子湊到君楚灕身旁,低聲問︰「你有幾成把握能贏?」

君楚灕眉眼不動,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若她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一成都沒有。」

就他所知,裴知墨至今未曾輸過。

這話讓蘇遠之倒抽了一口氣,正想阻止,花開已取了骰盅返回了。

她將上官流煙時不時便拿著把玩,以和田玉所制的骰盅與骰子遞上。

上官流煙見到心頭寶,雙眸微亮,拿起那晶瑩剔透的骰子,放進盅里輕輕晃著。「世子想怎麼玩?」

「客隨主便,上官姑娘決定便成。」君楚灕的目標根本不是賭,如何玩,他並不在乎。

見他這般干脆,上官流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對面的男子眉眼清冷,容貌絕世,瞳色略淡。

那雙眸是君家人一貫的容貌特征,唯心兒是半個君家人,也擁有一雙淺棕色的瞳仁,卻沒有眼前的君楚灕來得清透漂亮。

在日陽的照射下,君楚灕那雙眸清澈如琉璃,配上他那斂著眉彷佛天大的事兒都撼動不了的閑適模樣,襯得他像天上謫仙。

那雙琥珀色的雙眸,讓上官流煙恍惚間想起了前世……

她記得,他以君楚灕的身分與她第一次見面,便是在今日的桃花宴。

那時她在宴上搶盡姊姊的風頭,想贏到眾人的認同、父親與母親的贊賞,沒想到卻是得來眾人的奚落與恥笑,爹娘錯愕又失望的目光……

這讓她十分難過,面上卻裝著毫不在意,仰著首、挺直背若無其事的離開,努力讓自己裝作沒听見那些人的笑聲。

然而當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再也壓抑不了心頭的委屈,痛哭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就算我做得再多再好,都得不到你們的認同?就因為我長得沒有姊姊好看?可我也很努力很努力……為什麼你們就是看不到……我要的很簡單,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懂……」

她哭得很慘,為了今日的桃花宴,她付出多少心血,沒日沒夜的練琴作畫,可換來了什麼樣的結果?

她從未想搶先姊姊一步出嫁,她在意的是,她並不比姊姊差,她想要的也只是爹娘主動說一句「你比姊姊還棒,也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寶貝的女兒」,而不是每回都是她用吵鬧換來的敷衍,可為什麼就這麼難?

今日的盛裝打扮彷佛一場笑話,她的妝哭花了,發髻亂了,滿身驕傲也沒了,就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只懂得將臉埋在雙膝之中,不停的哭。

可就是哭,她也哭得十分壓抑,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狼狽,偏偏天不從人願。

「你哭什麼?」

一句清淡的問話讓上官流煙嚇得噤了聲,她忙抬起深埋的螓首,用著一雙通紅的雙眼警戒的看向四周。

她所在之處是在上官府外的一塊畸地,這地雖屬于上官府,卻未蓋屋舍,就這麼空置著,長年無人打理,她也是在偶然之間發現這地方的,因喜歡它的安靜及無人打擾,只要她心情不佳便會躲來這兒,靜靜的發泄情緒。

除了五歲那年在此遇見師父外,她從未在這遇見其他人,突然出現的人聲讓她有些害怕,蜷縮著身子四處張望,好不容易發現身後的大樹上有人影,那人掩在枝葉之後,讓人看不清面容。

他的問話讓她忘了哭,強自鎮定的問︰「你是誰?」

今日上官府宴客,府中有外人並不意外,只是上官流煙沒料到自己藏得如此隱密,竟還能踫到人,且還是個男人。

這地方雖不曾有人踏足,可這人不就找到了?兩人在此獨處,身旁沒有丫鬟小廝,若是讓人知曉了,她的名聲便甭要了。

正因如此她不敢妄動,他在樹上,而她在樹下,只要她不抬首,想必對方也不會知曉她是誰。

男子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問︰「你哭什麼?」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哭喊全讓眼前的男子听了進去,頓時羞惱萬分。「你怎麼能夠偷听!」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淡聲道︰「我已在此待了半個時辰。」

上官流煙頓時沒了聲,敢情她才是打擾人的那一個?

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不語。

或許是因為太過傷心,也或者兩人相隔有些距離,上官流煙一時間竟沒听出這嗓音有些熟悉,反倒有了傾訴的沖動,她緩緩的開了口。「我哭是因為我覺得不管自己多努力都得不到想要的,雖然我一開始並不曉得,可、可憑什麼爹娘只顧著幫姊姊挑選夫婿,卻把我擺在後頭?難道我真就這麼差?就連未來的夫婿也要低她一等嗎……」

她也不知自個兒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竟誘得她將這些年來壓抑在心頭的苦澀一股腦地全數說出,甚至連夫婿這等私密之事都月兌口而出。

事實上她並不是想爭什麼,她要的只是一份認同與尊敬,就這麼簡單而己。

男子听完她所訴,僅僅回了一句。「這有何好哭?」

上官流煙一愣,雖說她沒想過從他身上得到安慰,卻也沒料到他竟會語帶不解的回了她這麼一句。

「我的努力無人看見,難道不該難受、不該落淚?」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將委屈陳述得清楚點。

男子許久沒有出聲,直到上官流煙以為他睡著了,才听見他那極淡的嗓音再次傳來。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爹則在我四歲那年中了埋伏死了,而祖父本就重病,因喪子之痛,撐沒幾日也死了。偌大的家僅剩我一個,雖說還有祖母在,但我卻不能夠與她同住。

「在送我離開那日,祖母哭著跟我說,這家業本該是我的,然而祖父死前來不及將屬于我之物留給我,反被我叔父給搶了去。我現在還小,叔父剛得到家業,需要整頓、需要時間坐穩家主之位,暫且騰不出時間來處理我,可叔父心里定不會忘記祖父生前曾說過要將家業留給我的話,所以我不能與她一塊住……」

當時的他尚小,雖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卻也明白祖母這麼做是為他好,就算不舍,還是忍著難過听從她的安排。

祖母雖未與他同住,卻派了數人在他身旁照料,還請來先生待在他身旁細心教導,雖說安排妥當,但他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平日再乖巧,每每到了夜深人靜之時,總是睜著雙眼不敢睡,他害怕,他想去找祖母,卻是去不得,只能抱著棉被哭著入睡……

待他年紀稍長,了解事情的始末,他才明白祖母的用心良苦。

他的叔父確實奪了屬于他的家業,祖父的遺言是讓他輔佐年幼的自己直至成年,然而叔父不僅陽奉陰違,甚至串通家中元老,改了祖父的遺言,讓自己成了繼承者。

叔父奪了也就罷了,卻為了永絕後患想把他給殺了,這些年來,他遭受到不少暗殺,日日夜夜提心吊膽,若不是祖父與父親留下的人個個是高手,以及這些年來自己努力習武及敏銳的警惕,恐怕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上官流煙呆呆的听著他用平淡無奇的語調述說著自己的悲慘,還未想著該如何反應,便又听他說——

「你有家,有家人,有良好的教養及照料,不過為了一點小事便躲在這痛哭,與我相比,你可還覺得想哭?」

這問話讓她想繼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後只悶聲問︰「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不是她不信,而是他的態度與語氣太過淡然,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他的親身經歷。

「誰會拿自己家人開玩笑?」他反問。

上官流煙再次沒了聲。

她今兒個已不知被他的話堵了幾次,若是平時,她早就羞惱走人了,如今不走,或許是因為他這特別的「開解」讓她傷心難過消散了些,甚至覺得自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便躲起來大哭,確實有些丟臉面……

為了沖淡自己的尷尬,她輕咳了聲,低聲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道︰「你如此想贏過你姊姊,就為了比她先尋得一門好親事?」

這話讓上官流煙頓時覺得臉兒有些發紅,羞怒的丟了一句。「才不是,我只是不想樣樣都輸她罷了!」

她方才只是太過生氣才會滿口胡言,她才不是在意這等事呢,她壓根兒就還沒想到嫁人這一塊。

男子卻是當真了,沉默了一會才又說︰「既然你不想輸,那就別再哭了,哭成這樣,就是有人想娶,也會被嚇得倒退三步。」

說完,他輕輕一躍,身子輕巧的踏著樹枝轉身離開,自始至終都未曾看她一眼。

上官流煙一愣,等她反應過來時,樹上早已沒了他的身影,那人無聲無息的,眨眼間便消失在她眼前。

「喂!哪有像你這般安慰人的!」她果真沒哭了,卻是被氣得咬牙切齒。

一直到後來,他來上官府提親,求娶她姊姊,她才知他竟是楚王世子。

想到兩人之間的糾葛,她當時著實說不出心里頭的滋味……

「上官姑娘?」君楚灕見她發起愣,沉聲喚道。

上官流煙這才回過神,忙斂了斂心神,將手中的骰盅遞到蘇遠之面前。「就玩猜骰數吧,十局定勝負,只要勝了半數以上便是贏家。」

方才憶起的往事,莫名的讓她不想久留,深怕越想越多。

他們僅有兩個人,賭大小花的反而時間長,不如猜骰數,一局骰子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耗不了多久。

君楚灕沒學過賭術,卻十分了解賭博,畢竟這是他自小玩到大的保護色,于是道︰「那就開始吧。」

蘇遠之見兩人商議妥當,這才拿起桌上的骰盅,輕輕的搖晃著。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更何況前陣子掛在他蘇家名下的聚財賭坊才開張,所以他甩盅的架勢還是很足的。

蘇遠之一動作,上官流煙便斂起眼睫,靜心听著骰盅里骰子踫撞的聲響。

她這個行為叫做听骰,骰子落在盅底一邊轉悠、一邊發出微弱的吱吱響聲,聲音有時大有時小,每一下撞擊的力道不同,發出的聲響也會有所不同,而她不僅有非凡的听力,還有著極佳的眼力。

打骰子入了骰盅那刻,她的視線便沒離開過骰盅,骰子切入的力道、角度,加上蘇遠之甩盅的力度,皆是她辨骰的方法,那骰盅里的骰子雖不停的轉動,可看在上官流煙眼中卻如同透明一般,她總能在塵埃落定的那一瞬辨出骰數。

相較于上官流煙對骰盅的專注,君楚灕的目光卻是全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上官流煙沒有留意到他的目光,仍是專注的听骰,下意識的抬起縴長的手指去摩挲另一只手的指節,彷佛正在思考。

她這個動作讓君楚灕總是面無表情的俊顏幾不可察的輕勾了下唇角。

那夜在聚財賭坊,他看著裴知墨連玩二十九局的骰子,發現了他有個極細微的小習慣。

裴知墨總會在開盅的剎那,下意識用她左手姆指去摩挲她右手的食指指節,在確定自己押中之後才會放開。

她方才的動作,讓他確定了自己要找的裴知墨正是眼前的上官流煙。

蘇遠之賣力的甩了幾下,最後落定。「請押數。」

上官流煙拿起一碇銀子押大,報了一串數字。

君楚灕則押了小,也隨口念了一串數字,他不會听骰,就算他會,想必也贏不了。

果真,在接下來的幾局,上官流煙皆能精準的念出骰出的數字,可以說是每押必中。

蘇遠之贊嘆之余只覺得不可置信,可漸漸的,他的臉色變了,因為君楚灕一局都沒押中,而這是第六局,上官流煙贏了。

連贏六場,上官流煙心情舒坦,難得給了君楚灕一個好臉。「既是頭彩,那我就收下了。」說著伸手要拿那塊不起眼的墨玉。

君楚灕沒動作,倒是蘇遠之哭喪著臉,搶先抱著不放,哀道︰「姑奶奶,算我求你,我家中有上等的和田玉、羊脂玉、暖玉,要是你不喜歡,也有翡翠、琉璃、瑪瑙……任你挑,換一個行不?」

這是君家的傳家之玉、帝王的象征,是如今上頭那位想盡辦法都要得到的東西,先帝的傳位遺詔就藏在這里頭,如今卻被君楚灕給輸了,要是他爹知道這事,肯定會打斷他的腳。

對!就是打斷他的腳,因為君大世子打不得,只能打他出氣。

「這難不成是你的傳家寶?」她挑眉。這麼賣力挽留,她都懷疑君楚灕是拿蘇遠之的傳家寶來充數了。

蘇遠之瞠大眼,忙揮手,正欲再道,卻被君楚灕一個眼神掃過,立馬閉上嘴。

「願賭服輸,這塊玉歸你了。」君楚灕將墨玉遞給她。

「多謝世子。」贏到手的東西可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感受到玉上頭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上官流煙的心加速一跳,忙將手中的墨玉扔給花開,讓她收好,卻不知她這無所謂的動作險些讓蘇遠之昏死過去。

那、那可是崇高帝傳下的傳家玉佩呀!蘇遠之多想喊出這句話,可是他不能。

雖說贏了人家的傳家寶有些不厚道,可一想到她前世便是因眼前這忘恩負義之人而死,不厚道什麼的頓時被她給拋諸腦後。

「今日多謝世子相陪,宴席差不多結束了,小女子就不送了。」上官流煙朝他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你似乎很討厭我?」

正欲轉身的上官流煙停住了腳步,朝他挑起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麼會呢?世子與我無怨無仇,何來討厭之說?」

誰會喜歡一個害死自個兒的人?誰?若是有,那肯定是個傻子。

「你的表情並不是這麼說。」君楚灕性子清冷,可認識他的人都知,他也十分的執拗,認準的事,沒給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見他不依不饒,上官流煙也懶得裝了,冷了俏顏。「確實是討厭,律法可有規定所有姑娘都得喜歡世子?」

要不是先楚王夫婦死得早,她還真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家的兒子有多麼自戀?

君楚灕那墨黑的眼睫極輕的顫了顫,靜靜的凝著她,道︰「你雖不喜我,我卻對你很感興趣,我很喜歡。」

是,就是喜歡,不知為何,打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感到心口一陣鼓動。他不相信一見鐘情,然而上官流煙給他的感覺很奇妙,讓他忍不住想親近她,甚至十分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他不曉得這是為何,但他知道自己總會得到答案。

喜、喜歡?上官流煙險些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她听見什麼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君楚灕並沒有要等她的回應,扔下這句話便瀟灑的轉身離開,留下上官流煙一人風中凌亂。

他這是瘋了?難不成是因為她贏了他的傳家寶?

明月高掛,遠方天際的星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一輪圓月倒映在湖面上,晚風一吹,波光粼粼。

從上官府回來後,君楚灕便感到一陣疲憊,那倦意來得很突然,蘇遠之的聲音還在耳邊嘮叨著,他卻己斜躺在長榻上沉沉睡去。

見他竟然還睡得著,蘇遠之簡直快氣炸了,再也忍不住對著他大吼。「君、楚、灕,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輸掉的是什麼!」

然而君大世子依舊不理他。

蘇遠之又能怎麼辦?只能咬牙切齒的等著了。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等君楚灕醒來的時候,夜更深了。

想起方才夢中的一點一滴,他的臉色有些復雜。

「你終于醒了。」蘇遠之沒好氣的說。

君楚灕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相信輪回嗎?」

他作了一個夢,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夢里的一切,讓他彷佛經歷了一場人生,真實得讓他無法忘懷。

蘇遠之白了他一眼。「信,怎麼不信?我還相信崇高帝今晚會入你的夢,痛打你這個把傳家玉當賭注輸掉的不肖子孫!」

「別擔心,會回來的。」君楚灕揉了揉仍有些混亂的腦袋,淡淡的回他一句。

他那淡定的模樣讓蘇遠之險些被氣死。「你就這麼篤定?」

「我何時騙過你?」他爬起來,拿起案上的帳冊,看著這幾日賭坊的進帳,又道︰「那人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了,那塊玉不能再放在我這。」

若那個夢真是他的前世,那麼那塊古墨玉本就該歸上官流煙所有……

一句話頓時讓蘇遠之火氣一頓,卻還是不解。「就算如此,可你為何會選中上官府的姑娘?放在她那就安全了?」

那塊墨玉是帝位的象征,端王,也就是如今的盛豐帝雖得了帝位,卻遲遲拿不出繼承帝位的象征,也就是崇高帝流傳下來的那塊古墨玉。

崇高帝在建立楚日國祭天登基那日,對著朝中眾臣以及全國的百姓宣布,以後楚日國世代皇位交替,除了要有立儲詔書之外,還得有這塊傳位的墨玉,否則便作不得數。

盛豐帝並非先帝屬意的儲君,自然沒能得到傳位之玉,但他能假傳先帝的遺旨,自然也能弄來一塊假玉冒充。

好在崇高帝有先見之明,在墨玉中做了精密的機關,除了新舊帝王,還有首輔以及六名內閣大學士皆知此事,為的就是保障皇位的正統。

這些年來盛豐帝雖坐著龍椅,事實上卻只能算是半個皇帝,百姓們不知皇室之事,內閣豈能不知?

當年因蠻國大舉攻打赤海關而人心惶惶,內閣為了在最快的時間內穩定民心,並未按照祖訓行事,只在確認先帝臨終前的口喻後便急著冊立新帝並昭告天下。

幾年後,朝廷穩定,君楚灕也長大了,君麒楓一派人馬也查出當年立儲之事的貓膩。

當年先帝駕崩之時明明召了首輔以及六大學士,可最後見駕的卻只有董閣老以及陳閣老,就是顏首輔都沒能見駕,原因為何,眾人至今仍是不解。

最可疑的是,盛豐帝登基沒幾年,陳閣老便被人彈劾與蠻國蠻王互通書信,盛豐帝大怒,派人搜府,果真搜出幾封有著陳閣老筆跡、正打算送往蠻國的信件。陳閣老自是不認,可最後還是被定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誅了九族。

因為是口頭立儲,自此,知曉先帝立儲一事的人就只剩董閣老,然而董閣老是當今皇後的父親,要說盛豐帝能登基,董家沒出力誰都不信。

正因如此,這十多年來,朝中的君麒楓舊部一直與盛豐帝培養的朝臣打著擂台,吵的正是要盛豐帝在眾人面前親自解開古墨玉的機關。

可盛豐帝哪會解什麼機關?先不說他不會,就說這玉也是假的,所以他這些年來,除了派出大量人手找尋古墨玉的下落外,一方面也在與君麒楓舊部斗智斗勇,曾經的六位內閣大學士,除去董閣老,而今僅剩下蘇遠之的父親蘇選以及衛閣老堅持著罷了。

說句明白點的話,若是君楚灕不能坐上皇位,等待蘇家的便是滅頂之災,這也是蘇遠之會這麼緊張的緣故。

相較于蘇遠之像無頭蒼蠅般來回踱步,君楚灕依舊處理著他的事,僅回一句。「她就是裴知墨。」

「我管她是誰,我只知道你——」他驀地瞪大眼。「你方才說什麼?上官流煙是裴知墨?」

想起上官流煙連贏六局那輕而易舉的模樣,蘇遠之瞬間便信了。

君楚灕維持一貫的沉默寡言,話更是懶得說第二次,僅輕輕頷首,拿起信紙及筆墨,斂著眉動手寫了起來。

蘇遠之沒留意他的動作,只一臉恍然。「怪不得你堅持要與她擲骰子,可這與你把墨玉放在她那兒有何關系?」

君楚灕其實並不願爭,令眾人垂涎不己的至高權力,于他而言可有可無,若是可能,他寧可安安分分的當他的楚王世子,平淡的過一生,然而時勢所趨,讓他不得不爭。

先帝生前曾擬了一道封君麒楓為太子的詔書,何時擬下、放置于何處卻沒人知曉,知道那封詔書位于何處者,就只有被立為儲君的君麒楓。

君麒楓臨死前將身上的古墨玉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龍衛,讓他親手將玉交給君楚灕,並告訴他,那封傳位詔書就藏在古墨玉的機關之中。

盛豐帝雖如願登基,卻時時刻刻都擔心自己的帝位會被奪去,除了找尋古墨玉外,那封詔書也是他極力追尋之物,卻是遍尋不著。

當然,他也曾經懷疑過玉就在已逝的君麒楓身上,然而君麒楓死後是他親自入斂,是不是在君麒楓身上,他自然清楚。

既然怎麼找都找不到,那麼最快的方法便是除去君楚灕這個威脅,只要君楚灕死了,就算詔書與古墨玉被他人先找到了又能如何?君麒楓一脈全死絕了,還有誰敢質疑他的皇位是偷來的?

若不是太後仍在,處處維護算計,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如何能夠存活至今?卻也因為如此,太後成了盛豐帝的眼中釘。

太後在世,盛豐帝顧及名聲,自是不會對她及她身後的家族出手,就如同他恨不得除去君楚灕,卻仍要扮演一個好叔叔,照顧孤苦零丁的佷兒一樣。

然而眼下的風平靜浪不過是暫時的,只要等到太後不在……那麼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曾經擁立過、幫助過君楚灕的世家。

這一切都是背負在君楚灕身上的枷鎖,讓他不得不去爭。

雖說他有著君麒楓留下的人脈,但早先他年紀太小,而盛豐帝正值壯年,僅有太後一人難免孤掌難行,這些年來,他們的人馬被鏟除了大半。

好在君楚灕不僅聰慧,也有著帝王之才,從八歲那年便開始接手太後替他守著的人脈,加之他心思縝密,表面上從未和朝臣接觸,結交的大多是浪蕩子弟,出入的皆是賭坊妓院,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讓盛豐帝漸漸的對他放下戒心,人人都當他是個空有臉蛋的無用世子。

無人知道,明面上只會吃喝玩樂的君楚灕早已攏賂了大半朝臣,包括了盛豐帝以為自己培養出的心月復、包括他以為忠心于他的神機營。

君楚灕蟄伏多年,一步步的蠶食鯨吞、一步步的收攏,只等著最後收復赤海關,便是他奪回一切的時機。

而這一切皆需要大量的銀錢,沒有錢,他步步艱難。

若非君麒楓長年坐鎮赤海關,從韃子身上搜刮不少戰利品,加上太後的支持,以及君楚灕自己的謀算,他沒辦法走到今日這步。

然而就算如此,他仍是缺銀子,才會四處網羅人才,而裴知墨便是他看中的人才之一。

「我自有我的道理。」君楚灕沒打算與他多說。

在今日之前,他的確只想把古墨玉暫放在上官流煙身上,然而方才那個夢卻讓他改變了主意。夢中的一切雖然真實,但仍是夢,若要知道夢是否為真,他得確認一些事。

見他不肯說,蘇遠之也不再多說,而是擰著眉又問︰「找到裴知墨是好事,可……誰能料到『他』竟會是上官府的二小姐,這可怎麼辦才好?」

找到人是好事,可上官流煙卻是個姑娘家呀,如何能幫著他們搜刮錢財?找到人也跟沒找著一樣。

君楚灕擱下筆,待墨汁略干才將信紙遞給他,沉聲說︰「這有兩封信,其中一封讓楚揚去查探,另一封信送進宮里。」

蘇遠之還是搞不懂他有什麼道理,可君楚灕做事向來做到十分的算計、百分的縝密,且不容人置喙,就是他想多問,君楚灕也不會明說,只能帶著那兩封信走人。直至房里僅剩君楚灕一人,他才緩緩的閉上雙眸。這陣子為了運送一批私造的神臂弩到赤海關,他已有幾日幾夜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然而在方才的夢境之中,那批要運至明州的神臂弩將會在百里外的清涼里被劫,不僅如此,他藏在明州的五千甲冑也將會被發現。

雖說他從不信鬼神,但那夢太過真實,在夢里,他從小到大所發生之事一一還原,包括一個多月前他險些喪命一事,以及他近日運送神臂弩之事……

不論是真是假,原訂的路線是不能走了,他讓蘇遠之交給楚揚的信,便是讓楚揚改變路線,並派人去清涼里一探。

那夢是真與否,過幾日便能知曉。

至于那件事……他必須要再次確認。

連日的疲憊讓他不一會兒便墜入夢鄉,夢中,他看見上官流煙用著悲傷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失望的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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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意料之外的婚事

一大清早,上官夫婦的院落中便傳來一陣爭吵聲,兩人吵得十分激烈,壓根兒沒發覺有道人影正悄悄的靠近他們屋外。

「我說馮都尉的兒子好,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是五品官,假以時日定能為夏兒掙個誥命夫人。」上官易撫著長須,滿意的說道。

朵瓊卻不認同。「我瞧著大理寺卿的三兒子才叫好,雖不是長子,年紀又輕,卻已進了翰林院當值,長相溫文儒雅、身材頎長,最重要的是魏夫人的性情好,又十分喜愛夏兒,這樣的人家,夏兒嫁過去定能過得和和美美。」

上官易見妻子與自己唱反調,頓時不樂意了。「那魏旻生得像個枝條一般,哪里叫好了?再好看也好不過你相公我!再說了,一個男人生得同女人似的有什麼好?

風吹來就要倒,要我說還是馮成郡好,身材高壯、濃眉大眼,就算長得沒那麼出色,可與夏兒站一塊,也是英雄美人,好看的緊。」

朵瓊對自家丈夫的眼光實在無法苟同。「你是眼瞎了嗎?馮成郡長得五大三粗,咱們家夏兒生得貌美縴細,站在一塊根本不能看!明明魏旻與夏兒才是般配,才子佳人,瞧著就賞心悅目……」

「長得好看是能保護夏兒嗎?」

「你怎知那馮成郡就會保護夏兒?你難道不知馮都尉曾經打過馮夫人嗎?」

上官流煙見兩人吵成一塊,卻沒听見君楚灕前來提親一事,這才稍稍放心,眼珠子一轉,如來時那般貓著腰悄悄的離開,往上官傾夏居住的蕪菁院而去,卻不知她恰恰錯過了前來通報的門房。

「老爺、夫人,官媒又上門了。」門房拭了拭額角的汗水。

自桃花宴後,上官府的門檻幾乎要被踏平,全是上門來提親的媒婆,一日下來少說也有四、五戶人家。

夫妻倆對看一眼,暫時停了爭吵。「請進來。」

雖說兩人心中已有中意的人選,但媒人上門自是不會攔著,再說他們可是有兩個女兒呢,操心完一個還有一個。

「上官老爺、上官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

兩人見來人是這陣子時常上門的莊媒婆,又見她門還未進便一路嚷著,頓時好奇了。


「什麼喜事?」朵瓊問。

萬江城的青年才俊早已被她挑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煙兒的夫婿她都有了底,難不成還有她漏看之人?

莊媒婆想到今日這差事可是能賺上不少媒人禮,頓時笑得更加歡喜,忙道︰「這次托我上門說親的可不是尋常人家,對方不僅相貌堂堂、出身尊貴,最重要的是那人特地請來長平長公主保媒,可說十分看重這一門親事。」

听她這一說,兩人更好奇了,尤其是朵瓊,她與君琴繁是好友,卻不知有這件事,忙問︰「是哪戶的公子?竟有這麼大的臉面請長平長公主保媒?」

莊媒婆也不賣關子,直言道︰「是楚王世子。」

聞言,兩人一愣,異口同聲問︰「你說替誰來著?」

莊媒婆又道了遍。「老婆子是替楚王世子上門說親的!」

這回兩人听清楚了,臉色倏地有些古怪。

夫妻倆就是不願女兒嫁入皇室,這才急著替她們挑選夫婿,但說起楚王世子……

外人皆說楚王世子自幼沒有父母教養,長大後成日吃喝玩樂、賞花逗鳥,雖說不愛煙花之地,還算潔身自好,卻是好賭,成日流連賭坊,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還遲遲未能承爵,與城中那些紈褲子弟沒兩樣。

撇開這些不提,君楚灕的外貌可以說是整個萬江城屬一屬二,鮮少,不……該說是無人能夠比得上,家世就更不必說了,雖然父母雙亡,但身分仍在,乃親王之子,正宗的皇室子弟,光是君麒楓與蘇語凝留下的財富就夠他一輩子吃喝不愁了,最重要的是,爭儲之事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在外人眼中,甚至是盛豐帝,都以為君楚灕是個好吃懶做的賭徒,可朵瓊與君琴繁為好友,君琴繁又是君麒楓一母同胞的妹妹,對唯一的佷子如何能不了解?

正因為了解,才覺得他過得不是人的日子,想幫他卻又忌憚,只能悄悄與朵瓊訴苦,故朵瓊是少數知曉君楚灕那浪蕩外表不過是保護色的人。

追根究底,君楚灕又不論哪方面都的確出色,確實是很棒的人選,但兩人卻只能苦笑。

君楚灕都快滿二十歲了,婚事卻遲遲未有著落,這是為何?

自是有人刻意阻擋,否則以他的身分,孩子老早就滿街跑嘍!至于阻擋之人是誰,當然是不願看見君麒楓一系留有血脈的人了……

上官易在盛豐帝登基那年還只是個侍郎,多年來爬升到吏部尚書的位置,朝廷的秘辛自然知道不少,而朵瓊因長平長公主之故,知曉的事又更多了。

正因如此,朵瓊尤其想不通,君琴繁明明也知這事,如今怎會突然蹚這渾水?

雖說不知道君琴繁為何會保這媒,但她卻是不能也不敢應下。

思索了會,朵瓊再次開口問︰「你說這是長平長公主保的媒?可是她親自找你相談?」

莊媒婆一臉莫名,卻還是點頭。「這是自然,要不老婆子怎敢上門說親?」

朵瓊臉色有些凝重,正想著要不要先打發走莊媒婆,跑一趟長公主府問一問時,卻見身旁的大丫鬟匆匆進門,在她耳邊低語。

「夫人,長公主府派人送來了封信,說讓您馬上看。」

朵瓊忙接過來,顧不得莊媒婆還在,將信拆開快速看過,這一看,本就凝重的臉色頓時一沉。

「寫了什麼?」上官易低聲問,長平長公主此時來信,定是與替君楚灕說親一事有關。

朵瓊沒說話,只是將信遞給了他。

上官易接過,在看見信里頭的意思後,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最後夫妻倆相視一眼,露出苦笑,這明擺著是拒絕不了的親事。

明白事情已不是他們作得了主後,朵瓊只能對著莊媒婆說︰「這親事我們應了。」

莊媒婆頓時眉開眼笑。「恭喜上官老爺、上官夫人,我這就去回了長平長公主。」

直到莊媒婆離開,上官易這才看向妻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朵瓊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阿繁的信你也看了,就是她也是莫名其妙,可太後開口,她如何能不照辦?」

雖說應了親事,可兩人仍是一臉的苦瓜。

兩人煩惱的,是該如何與女兒說起這件事……

早上下了場雨,雨過天晴,空氣中仍帶著些潮氣以及絲絲的泥土氣息,鳥兒在雨後呼朋引伴地展現它們清脆的嗓子,唱出了婉轉的調子。

一道彩虹橫跨空中,雲朵慢悠悠的飄著,太陽撥開了潔白的屏障,一下子蹦了出來,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大地。

看著遠方如七彩綢緞般的虹橋,上官傾夏頓時有了作畫的好心情,于是喚了身旁的大丫鬟茯苓前去取畫架子,自己則在亭中等著。

不一會兒,身後便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挑起柳眉。「怎麼這麼快就回——」在轉頭看見來人時,原本恬適的神情倏地一冷。「你來做什麼?」

上官流煙彷佛沒看見她臉上的不歡迎,來到她面前落坐,軟軟地喚了聲。「姊姊——」

這一聲拉長音的「姊姊」讓上官傾夏寒毛直豎,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雖沒說話,眼底的意味卻十分明顯。

這丫頭吃錯藥了?

上官流煙其實也挺別扭的,姊妹倆不和多年,突然要她前來示弱,她也挺不自在,但一看到上官傾夏那張臉,她就會想起前世……

她的姊姊明明就中了毒,明明就因毒藥穿腸痛得在地上打滾,卻仍拖著顫抖不已的身子,死命抱住那欲將她活活掐死的人,用盡所有力氣死死的咬著對方,想替她爭取一絲逃命的機會,最終卻被一腳踹死……

她永遠忘不了上官傾夏在臨死前那未閉上的雙眼,里頭寫著對她的虧欠與擔憂……

那畫面讓她心頭一痛、眼眶一酸,險些就要沖上前緊緊抱住上官傾夏,告訴她,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有多麼的愚昧。

「姊姊……」她又喚了一聲,嗓音中包含了多年來的抱歉。

上官傾夏忍不住了。「你究竟要干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上官流煙打八歲那年開始就不曾再喚過她姊姊,都是直呼她的名諱,不怪她疑心。

上官流煙輕嘆了口氣,知道姊妹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和好如初,于是直言道︰「爹娘正在替你挑夫婿,你可知?」

這話讓她眉頭幾不可察的擰了擰,諷刺地道︰「難不成挑中了你中意的人選?」

她並不想這麼尖酸刻薄,實在是上官流煙只要找上門就沒好事,從小到大,爹娘不論買了什麼,明明兩人都有份,上官流煙偏就要她手上這份,若是不給,便又吵又鬧,鬧得闔家不能安寧。

如今上官流煙特地來與她說這件事,她不想歪都難。

上官流煙知她對自己的敵意不可能說消便消,為免她甩頭走人,直接說出今日來的目的。「姊姊,你可還記得魏昊然這個人?」

听見這名字,上官傾夏冰冷的俏臉倏地一變,想也不想便道︰「不記得。」

「你撒謊。」她沒漏看上官傾夏眼中的緊張。

魏昊然是先前她們隨爹娘參加元宵燈會時,上官傾夏遇見的一名舉子,而她則遇見了另一個人……

那時她與上官傾夏同時看中了一個花燈,明明是她先開口說要的,那小販卻取給了姊姊,爹娘也不以為意,覺得只是盞花燈罷了,可她就是反感他們這樣的心態。

對她而言,那個花燈代表著尊重,她可以讓給姊姊,前提是他們該詢問她的意見,可偏偏沒有一個人這麼做……

為此她很不高興,吵了幾句,卻換來爹娘為了息事寧人,要姊姊將花燈讓給她。可她要的並不是花燈,爹娘不能理解,只認為她又在使小性子了。

她從對的人淪為錯的人,路上的人都覺得是她在無理取鬧,這讓她又委屈又羞惱,當場便甩頭走人。

燈會人潮眾多,爹娘擔心她的安危,忙讓人去找她,燈會自然也就沒法子逛下去了,可倒楣的是,上官傾夏也在人潮的推擠下走丟了。

兩姊妹同時走丟,上官夫婦差點沒急瘋,派出府中所有下人四處找尋,最後她自個兒回了府,就是有些狼狽,但並無大礙,上官傾夏卻是讓人給送回府的。

原來她在人潮的推擠下扭了腳,動彈不得,險些被人踩著時,被路過的魏昊然瞧見了,因來不及阻止那些推搡的人群,他只能以自身護住她,上官傾夏毫發無傷,倒是他自己被踩了好幾腳,還傷了背。

兩人的緣分便是這麼來的。

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麼事,上官流煙並不清楚,她會知道這件事,也是偶然之中听見上官傾夏與茯苓的對話。

在這之前,她從未想過性子清高的姊姊竟會有意中人,更沒想到她竟大膽到敢在成親之前偷偷溜出府去與他道別。

她雖討厭上官傾夏,卻也知這事說不得,于是這件事便這麼爛在她肚子里,不曾對任何人說起。

如今會說出口,除了是要阻止上官傾夏嫁給君楚灕,重覆前世的悲慘外,也是希望她能幸福,別再如上一世那般,心如死灰的嫁給一個不愛的男子。

可惜上官傾夏並不知上官流煙的想法,在她听來,這句話是威脅。

「上官流煙,你究竟想做什麼?」她冷聲問。

她知道自己與魏昊然互通書信一事遲早會曝露,畢竟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她再小心,仍會有意外,只是她沒料到知道這件事的人竟是處處與她不對盤的上官流煙。

依她對上官流煙的了解,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來找她,只是她不知她這麼做的目的為何,威脅?嘲笑?還是想讓她名聲掃地?

見她一臉戒備,上官流煙道︰「我知你不會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只是想幫你。」

「幫我?」上官傾夏果真不信,甚至露出一抹冷笑。「你我名義上雖是姊妹,卻也只比仇人好一點,你說要幫我?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上官流煙嘆了口氣,真誠的說︰「姊姊,其實我真沒想過針對你,一開始我只是想得到爹娘的夸獎與注意。我也是他們的女兒,我也想讓他們將目光放在我身上,哪怕只有一會兒……但他們卻一直認為我是在使性子,等他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的時候已經太晚,我的性子已經扭不回來,變得偏激、蠻不講理。

「如今我知道自己錯了,也知道我就是再不堪,你依舊當我是你的妹妹,就算你對我表現得再不喜,可你從未真正討厭過我,我也是一樣……魏昊然的事,我早在許久前便已知道,若真要找你麻煩,又何必等到如今?我們曾經是這麼地要好,一同吃一同睡,一起讀書一塊習字……這些回憶你我都抹煞不了。姊姊,我知你不能馬上接受這樣的轉變,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不會害你。」

這番話著實讓上官傾夏驚訝,兩人形同陌路多年,這還是她頭一回听見上官流煙說出這剖心一般的告白。

她仍是不信,狐疑的看著上官流煙。「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只有燒壞腦子才有可能像換了個人似的。

上官流煙哭笑不得,卻听出她語氣中的松動。「我好的很,姊姊,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不想嫁魏昊然?」

一提到心儀之人,就是清高的上官傾夏也不免紅了臉,但她卻不能承認。

「你胡說什麼!」她嘴上斥道,眼中卻是一陣黯然。

婚姻之事豈是她能作主的?桃花宴過後,她也察覺到爹娘的動作,可她能如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與魏昊然的確兩情相悅,但他們的行為在世人眼中就是私相授受,受世道不容,身為官家千金,她早有覺悟她與魏昊然之間是不可能的。

她早該在知道他的心意時便斷了這份念想,但她壓抑不住自己的心,這才陷入這樣的煎熬之中,辜負了他,也愧對自己的心。

看見上官傾夏眼中的痛苦,上官流煙才知道前世的姊姊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嫁給君楚灕,她心疼,也更加確定這一世定要助姊姊得到幸福。

「姊姊,你為何不試試?」

「試什麼?」上官傾夏一臉茫然。

「讓魏昊然來提親。」上官流煙語出驚人。

听見這話,上官傾夏只覺得妹妹瘋了。這時代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像魏昊然這般沒有家世背景的寒門子弟,就是上官府的大門都進不得,更何況是請人來提親。

上官流煙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接著又道︰「姊姊,你難道不相信魏昊然的才學嗎?你不認為他能中舉?」

「我……」上官傾夏一怔。

她當初不就是被他的談吐與過人的知識給吸引的?要說魏昊然的才學,就是這次科舉的三名熱門人選都比不上,她敢大聲的說,除了出身,魏昊然並沒有比任何人差。

上官流煙再加了把勁。「你想一想,若是他在這屆的科舉名列前茅,又或許在殿前被點為狀元呢?那麼他來提親,爹娘肯定不會將他拒之門外。」

她會這麼說,自然是知道幾日後的榜單,魏昊然將名列第一,更在之後的殿試被點為狀元。就是家世清寒了些又如何,新出爐的狀元郎,這身分已足夠迎娶上官傾夏。

這話讓上官傾夏心動了,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有了絲絲光彩,看著眼前一向不和的妹妹,她有些復雜。「你……為何要幫我?」

上官流煙朝她露出了一抹甜笑,柔聲說︰「因為你是我姊姊。」

上官傾夏猶豫了許久,在得知魏昊然果真中舉,且還是會試的頭名之時,終于听進了上官流煙的意見,懇求她幫忙。

因為此事,上官流煙再次溜出了府。

由于這一回要辦的事不宜讓第二人知曉,她便沒帶上自家大丫鬟,而是讓她倆一個把風,一個裝扮成她的模樣掩人耳目,趁著晚上自己偷偷溜了出來。

為了與魏昊然踫面,她特地打扮成裴知墨的模樣,來到百川河的河堤旁。

「夏……上官姑娘真的這麼說?」魏昊然打從知道上官府要替上官傾夏挑選夫婿之後,每日都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好在科舉早已考完,否則依他這模樣,不落榜都難。

可就算如此,他仍是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直到今日接到上官傾夏送來的信,他才重振起精神,如今又听眼前之人帶來的話,頓時欣喜若狂。

「自然是真的。」上官流煙女扮男裝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並不怕他認出,沉聲又說︰「只要你記得我的話,到時候照做就成了。」

「我會的。」魏昊然一臉堅定。「麻煩你轉告上官姑娘,我定不會讓她失望。」

他定會在殿試用盡全力,被點中狀元,絕不會讓人看輕她。

見他神色毅然、目光清明,絲毫沒有一絲後縮,知道姊姊並沒有看錯人,上官流煙這才放下心,再次囑咐他一些細項,兩人這才分開。

前世姊姊訂婚那日正巧是魏昊然被欽點為狀元郎的日子,等他得了消息趕至上官府的時候,一切己成定局,兩人的緣分也就這麼斷了。

這一世,她絕不會讓他們再次錯過。

事情辦成,她心情愉悅的看向與白日完全不同景象的朱雀大道,雙眼放光。

好不容易溜出府,若不帶點「東西」回去,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這麼一想,她立馬挪動腳步,往朱雀大道走去。

一個時辰後——

看著眼前的男人,上官流煙身子一僵。

他怎麼會在這?

君楚灕看著牆下極不起眼的小洞,或許不該說是狗洞,看上官流煙方才的動作,這個洞應該是個機關。

這地方是上官府外的一塊畸地,蓋不了房也做不了路,多年來都荒著,四周罕無人煙,就是狗都不見一只,眼前的君大世子竟是比狗還閑?這合理嗎?

上官流煙想不出他為何會出現在這的理由,索性不想,只想著要如何開月兌,誰知他一句話,卻是嚇得她險些魂飛破散。

「上官姑娘這是要回府?」

一聲「上官姑娘」讓她僵住了身子。他、他他他方才喚她什麼?

上官流煙覺得有些玄乎,卻強自鎮定道︰「姑娘?這位公子,你的眼楮恐怕有問題。」

這不可能,她的易容術至今仍未有人看出,君楚灕怎麼可能知道她是誰?

眼下這情況讓她感到了危機,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扔下話轉身就要逃。

誰知君楚灕早料到她會有所動作,她才動,便被他拉住了手。「這麼晚了,上官姑娘上哪去了?難不成是剛從賭坊回來?」

上官流煙再次瞠大眼,這家伙何時改行當成神算子了?

他越說,她就越慌,扯著自己的手。「你認錯人了,請放開!」

好不容易逮著了人,君楚灕如何會放?他淡淡的說︰「聚財賭坊是我的產業。」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得她腦袋瓜子一團亂。

他這是來討債的?

她臉色一白,還未想出要怎麼應對,就听他接著又道——

「聚寶錢莊也是我的產業,我兌給賭坊的銀票早已用特殊藥水做了記號,肉眼是看不出的,而這幾個月,上官府每隔一段時日便有個丫鬟拿數十萬銀的銀票去存放,府上那名丫鬟拿來的銀票上正巧有著這些記號,若是我沒記錯,那丫鬟似乎正是你身旁的大丫鬟,名叫花開。」

這便是他為何不著急的緣故,早在他盯上上官流煙時,便在各個賭坊放了魚餌,他只要靜靜等著魚兒咬餌上勾便行。

若上官流煙不將銀票存放到聚寶錢莊也就罷了,偏偏她引起他的懷疑在先,又犯了這樣的錯誤,只能說,命中注定讓她栽在他手上。

上官流煙的臉色差到不能再差,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已如此謹慎,竟還是被人給設計,只能說君楚灕真真是比狐狸還狡猾。

可就算如此,她仍是不認。「這位公子編故事的能力當真不錯,可惜我听不懂。」

她就不相信她打死不認,他能奈她何。

然而面對狡猾如狐的君大世子,上官流煙還是太女敕了些。

君楚灕動作優雅的抬起手,輕輕一挑,竟是扯下了她臉上的人皮面具,一臉淡然的道︰「若是你還想否認,我不介意帶著你去見上官大人,我相信他會比我還清楚自己的女兒長什麼樣。」

上官流煙沒想到他竟知她臉上有面具,措不及防被他給掀了底,簡直要氣炸了,一把搶回那珍貴的面具,惱怒的咬牙。「君、楚、灕!你究竟想做什麼?」

為何她越不想與他有所糾纏,就越是踫上?

「你說呢?」他挑起弧度優美的眉,反問。

他那眼神讓上官流煙想也沒想便喊。「你休想!」

入了她口袋的東西,要她掏出來,除非她死。

君楚灕被她這一句話弄得有些莫名,直至看見她眼中的戒備與心疼,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當他知道裴知墨是上官流煙假扮時,也想過她一個閨閣千金如何會有這樣的賭技,最讓他不明白的是,她要這麼多的錢財是為何?如今看見她的表情,他才明白,這丫頭壓根就是愛財,他連討都還沒討,她就一臉的肉痛,那糾在一塊的小臉讓他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的勾了勾。

他找裴知墨的確是希望他能替自己賺來大筆的錢財,可如今,他更想要的卻是人。

就像他在上官府同她講的,他對她感興趣,尤其是在知道兩人曾經的糾葛後,他對她是更加不可能會放手了。

這話他自是不會說出口,既然她誤會,他索性不解釋,順著她的話淡聲開口。「不給也行,堂堂上官家二小姐男扮女裝出入賭坊,你說要是上官大人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君楚灕在說這話的時候,仍是那副雲淡風輕、處之淡然的模樣,讓人絲毫感覺不出他正在威脅。

「那些都是我贏來的!你開賭坊難不成只準人輸錢,不許人贏錢?」她忿忿不平的控訴。

這太沒天理了!她可沒出老千,全是靠實力贏回來的,他憑什麼要她歸還?不還就用她爹威脅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那是我第一天開張。」也就是他有所準備,若是換作其他人,恐怕頭一天便要關門大吉了。

「與我何干?」她瞪眼。開賭坊還怕人賭,那不如別開。

君楚灕也不羅嗦,拎著她便往大門走去。

「放開、放開!有事好商量,這樣不好看……」她深怕他真把自己的底給曝了,使勁兒想扯回自己的領子。

「肯商量了?」見她緊張的直嚷,不停的揮著手卻又勾不著的模樣,君楚灕莫名地感到有些愉悅。

上官流煙氣呼呼的瞪著他。「欺悔一個姑娘家算什麼好漢?」

「你今日這身打扮能算是姑娘?」欺悔?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然後在眼楮里凝聚成兩點火星,轉瞬消失在眼波深處。

他極少笑,因為這世上並沒有什麼讓他感到愉悅之事,然而眼前這表情豐富的小姑娘,卻莫名的讓他感到很放松。

他的笑容雖淺,卻讓氣惱的上官流煙看傻了眼。

曇花一現,卻宛若紅蓮一樣的妖艷傾城,讓那總是面無表情、稜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極其柔和,似春陽一般融化人心……

上官流煙察覺自己竟看迷了眼,頓時感到很羞憤,為了盡快擺月兌他,只能咬牙問︰「你要多少封口費?」

君楚灕沒應聲,僅靜靜的看著她。

見他不語,她深吸口氣,強忍著心痛,試探的問︰「一百兩?」

他挑起了眉。「一百兩?據我所知,上官姑娘的身家少說也有百萬兩。」

百萬兩算得上是保守了,上官流煙每進出一間賭坊,都是端著二、三十萬兩離開,而萬江城大大小小的賭坊共有三十多間,她光顧了一半,一百兩她好意思說出口?

好吧,這數目她說出口確實有些心虛,于是咬牙又說︰「不然……一千兩?」

他雖默不作聲,那眼神中的意味卻很明顯。這是在施舍乞兒?

上官流煙看懂他的意思,雙眼一閉,喊出一個數字。「一萬兩,不能再多了!」這已經是在挖她的肉哪!

君楚灕只淡淡地說一句。「這時辰,也不知上官大人歇息了沒……」

見他如此難纏,拎著她便要走,上官流煙又氣又急,竟下意識喊出讓她後悔莫及的話。「難不成你想獅子大開口,要一百萬兩!」

「就這麼說定了。」君楚灕心情極好的松了手。

突然重獲自由,上官流煙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倒抽了一口氣,忙說︰「不是,我方才就是開開玩笑,當不得真……」

然而君楚灕沒給她反悔的機會。「我會再上門拜訪。」

雖說這並不是他今日來此的目的,但這意外之喜卻讓他心情極好,十分干脆的轉身走人。

「上門?不是,你來做什麼?君楚灕!欸——」她呆呆的看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

她想哭,怎麼辦?

上官流煙這陣子都在懊悔那日出門沒看黃歷,提心吊膽了好些日子,就怕君楚灕上門來討債,幾天下來便頂了一雙熊貓眼,憔悴得不成樣兒。

然而今日可是大日子,就算累極,她還是強打起精神,讓春暖給她梳戴整齊後,便在長榻上打起了盹,等著花開打探消息。

「小姐,來了來了!」花開還是老樣子,一邊跑一邊嚷,人未到聲音先到。

假寐的上官流煙聞言張開了眼。「誰來了?說清楚點。」

「是、是一位姓魏的公子請來的媒婆。」

上官流煙這才松了口氣,不是君楚灕的人先到就好。

前世,君楚灕便是在今日派人來提親,因有長平長公主保媒,爹娘便替姊姊定下了這門親,讓之後趕來的魏昊然錯失所愛。

那日她特地囑咐魏昊然在進宮之前先請媒人來提親,別再和前世一樣,因擔心自己家世清寒,非得等皇帝點了他當狀元才有底氣前來,最後卻來不及。

知道魏昊然來提親,她卻只放了一半的心,收拾好妝容便去蕪菁院找上官傾夏。

上官傾夏見到她來,一反平時的冷臉,美眸透著絲絲緊張,看向她。

見她那模樣,上官流煙彎起了嘴角。「他依言派了媒婆來。」

聞言,上官傾夏整個人放松下來,神情復雜的看著眼前的妹妹,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己該開口向妹妹道謝,可昔日的隔閡並非一兩日就能夠消除,她說不出口。

上官流煙自是知道她的別扭,且現在道謝還太早。「咱們到前廳去一趟。」

「為何?」上官傾夏一愣。明知媒人上門,她們如何能去?

這問話讓上官流煙差點沒敲開她那聰明的腦袋瓜,看看是不是打了結。「這陣子說親的人家這麼多,你總得去向爹娘表明心意,才不會被亂點鴛鴦譜是不?」

上官傾夏這才明白她的用意,雙眸微瞠,俏臉倏地一紅。「我、我……」

她一向恪守禮節,就是有極想要的物品都不曾直言討要,更何況是自己的親事?她實在沒那勇氣。

上官流煙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扯著她便走,邊走邊說著。「姊姊,我希望你幸福,若是你不把心意說出口,爹娘永遠不會知曉,他們會把你嫁給他們覺得最適合你的人選,可他們覺得適合的人,就真的合適嗎?要嫁的人是你,婚後的酸甜苦辣也是你自個兒嘗。

「我見過魏昊然,他是個心正之人,能以寒門之身考中會元,我相信他不會止步于此。窮無所謂,只要他日後有出息,定能替你爭個誥命,再說了,你有嫁妝,就是不夠還有我的添妝,絕不會讓你餓死,最重要的是你自個兒的想法,你願不願意去爭?若是你願意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下半輩子都在悔恨中渡過,那我無話可說。

若是不想,便拿出你的勇氣,好好同爹娘說明白,就算不成,至少不會後悔。」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對她而言,禮教、名聲通通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身旁的人都能夠幸福快樂。

她不想上官傾夏嫁給君楚灕,不是君楚灕不好,而是他是楚王世子。

在經歷前世後,她才知道皇帝有多麼忌憚君楚灕,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就是君楚灕不爭,他的出生也注定了他的命運。要她說,他就不該娶妻,自個兒死就死了,還拖上整個上官府陪葬,壓根就是害人不淺。

更何況他還恩將仇報……

一想到爹娘在前一世也步了她們姊妹倆的後塵,她的胸口便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因為君楚灕一人,害了他們一家,雖說這不能怪他,但她很難不在意,她深信只要遠離他,他們一家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上官傾夏本欲掙扎,卻在听完上官流煙這番話後愣住,傻傻的看著她的背影。

其實她對這個妹妹的感情是復雜的,爹娘永遠會把最好的東西放在她面前,卻不知她其實並不在乎,好與不好都無所謂,她只想與妹妹一樣,對著他們撒嬌撒潑,最後埋進母親的懷中,讓母親哄著。

可她是長姊,有些事妹妹可以,她卻不能。

沒人知道她其實很想拋開第一才女的包袱,想與上官流煙一樣,想哭便哭、想鬧就鬧,爭取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就是任性哭鬧,也能得到他們無奈的包容。

上官流煙嫉妒她,她又何嘗不羨慕她?

只是以往姊妹倆不和,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說話,彼些之間的心結也就越來越深,她本以為她們這輩子就這樣了,再不可能回到兒時的親密,誰知……

不論方才上官流煙那番話是真是假,都讓上官傾夏感動了,眨了眨有些酸澀的雙眸,她低聲說︰「流煙,謝謝你,我……不想後悔。」

她會去爭,哪怕最後她與魏昊然沒有緣分,至少如上官流煙所說,不會後悔。

一句謝謝,似是解開了姊妹倆多年的心結,讓上官流煙的眼眶也有些紅。

接下來姊妹倆都未再說話,直到來到前廳,上官流煙才放開上官傾夏,正要讓她去同爹娘說明白時,上官易與朵瓊卻先一步走出大廳。

見到她們,兩人先是一愣,接著互看了一眼後,便開始朝對方使起了眼色。

上官易輕咳了聲,扔了個眼神給妻子——你是當家主母,女兒的婚事一向是當娘的作主,這事你開口。

朵瓊的反應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會兒又讓我作主了?是誰在我幫女兒挑夫婿時意見一堆?這也不好那也不成的……現在有人作主了,誰也不必吵,你是一家之主,這事該你講才對。

見妻子不願,上官易又咳了聲——我這當爹的如何同女兒說?

朵瓊再瞪——你不好說,我就好說?

「爹娘,你倆眼楮沒事吧?」上官流煙見爹娘不停的用眼楮打眼仗,深怕再這麼下去,兩人的眼楮會抽筋,連忙開口問道。

兩人互瞪了一眼,正要說話,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緊接著,一行人魚貫進門。

姊妹倆有些傻,看著那裝著滿滿之物的紅色箱子。

人龍的前頭是莊媒婆,她今兒個領著全福人來下大定,笑盈盈的朝朵瓊走去,將擬了聘禮的帖子遞給了她。「上官夫人,這是禮單,給你對個數。」接著便開始唱起了數。「三千八百兩黃金,各色綾羅綢緞一百二十匹,各色妝緞蟒緞八十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套,錦被緞褥十二床,鹿皮十二張,貂皮十二張,赤金龍鳳鐲十二對,赤金項圈十二對,赤金頭面十二套,銀頭面十二套,其余金珠簪環八十件,赤金元寶十二對……」

上官流煙的心隨著莊媒婆每報一樣數便沉了一分,忙問︰「娘,這是什麼禮單?」

朵瓊本想著能瞞就瞞,誰知正巧被她們給撞見了,既然瞞不過,索性坦白。「聘禮,今兒個是楚王世子下大定的日子。」

聞言,上官流煙身子一晃,忙看向姊姊。

上官傾夏也是臉色發白,死死的咬著下唇,那力道幾乎都快咬出血了。

她們來遲一步?

上官流煙急了。「娘,你怎麼能不和姊姊商量一聲,就把婚事給定了!」

朵瓊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面露哀戚的大女兒,雖然不解,卻還是說︰「娘不是不說,只是這親事並不是我們作的主……」

上官流煙听不進去,拉著朵瓊來到一旁。「娘,這婚事不能成,這些禮我們不能收,趕緊退回去。」

「胡鬧!」朵瓊瞪眼。「這送聘是兩家早已商議好的事,豈能不收?再說了,這婚事可是太——」

「娘,你怎能不顧姊姊的幸福!」前世不知也就罷了,今世上官流煙如何能再一次見上官傾夏入火坑?

上官傾夏本抱著滿懷的期望而來,沒想到爹娘早已為她定下親事,頓時心如死灰,拉著上官流煙漠然的道︰「流煙,算了……」就當是她的命吧。

「不能算了!」這不僅僅關系到姊姊的幸福,也關系到上官家的存亡,她一定得阻止這椿婚事。「娘,今早不是有一戶魏姓人家請了媒婆來說親?」

朵瓊雖不知她們姊妹何時變得如此要好,卻還點頭。「是有這麼件事。」

雖說那魏公子出身清寒,卻是這一屆的會元,據說正在參加殿試,托了媒人來說,等殿試完會親自前來拜訪。

「娘,姊姊不能嫁給楚王世子,因為姊姊喜——」

「流煙,別說了!」上官傾夏打斷她的話。大定都下了,就算楚王府僅剩楚王世子一人,他仍是皇親國戚,豈是他們說退親就能退親的?

朵瓊原本一頭霧水,直到听見這話才恍然大悟,失笑道︰「你們誤會了,世子下聘的人不是夏兒,而是煙兒。」

「管他下聘的人是誰,反正姊姊就是——」上官流煙一頓,傻了。

她方才听見什麼了?

上官傾夏也傻了,忙問︰「娘,你方才說什麼?訂親的人不是我?」

「不是。」朵瓊虧欠的對大女兒說道︰「你是長女,理當是你的婚事優先,可世子中意的人卻是煙兒,還特地請了長平長公主保媒,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初十。」

這日子定得緊湊,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好在她自兩個女兒還小時便開始備著嫁妝,鳳冠霞帔又是宮中所制,倒是不至于趕不急。

上官傾夏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雖說松了口氣,卻並未感到高興,而是擔憂的看向上官流煙。

上官流煙壓根沒反應過來,她只覺得眼前突然有些霧,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煙兒!」看著女兒突然軟倒,朵瓊大喊,伸手便要扶,卻被一道人影搶先了一步。

上官流煙在昏迷之前,隱約看見君楚灕的臉,強撐起最後一絲力氣,朝他說︰「我……不嫁……」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流煙意識回籠,覺得腦袋有些沉,她想睜開雙眼,卻怎麼也睜不開,身子更是連動也動不了,只隱約听見身旁有人在說話的聲音。

「這是因為不願嫁你所以氣暈了?」蘇遠之幸災樂禍的問君楚灕。

他陪著君楚灕一塊來送聘,誰知一進門就听見上官流煙暈倒前那一句我不嫁,讓他傻眼之余險些笑出聲。

撇開君楚灕那嗜賭的名聲不談,他那張臉可是走到哪兒都能勾上一群狂蜂浪蝶,就是倒貼都有人搶著嫁,如今竟是被嫌棄了?

君楚灕面無表情睨了他一眼。「誰讓你進來的?」

他方踏進大門就見上官流煙不對勁,下一瞬便往後一倒,若非他動作夠快及時接住她,她恐已軟倒在地。

上官夫人見狀急得不得了,忙讓人去喚大夫,他則順理成章的將人給送至廳堂旁的耳房,等著大夫來診。

誰知大夫診斷後,說這丫頭只是因為這陣子思慮過重、夜不成眠,加上受到刺激才會突然昏過去,不是什麼大病,說白話一些就是沒睡飽。

這病因……著實讓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是來找你的。」蘇遠之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在楚王府一直都是這樣,就是書房重地,他也是來去自如,誰知這一回他竟是被趕了。

「出去。」君楚灕嗓音沉了幾分,冷聲道。他是上官流煙的未婚夫,與她共處一室無妨,蘇遠之算什麼?

蘇遠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悅,頓時一愣。

成為好友多年,就算君楚灕再怎麼面無表情,他仍能從一些細微的動作猜測出他的心思,頓時瞪大了眼。「不是吧?你是真看上這丫頭了?」

這怎麼可能?先不說君楚灕娶上官流煙是為了古墨玉和她那絕妙的賭術,就說兩「若不是看上了,何必大費周章讓皇祖母下密旨替我求娶?」君楚灕冷冷的瞥了蘇遠之被他這麼一堵,頓時啞口無言。

盛豐帝深怕君楚灕有子嗣不假,可他也是個十分愛護名聲之人,說句難听點的,聲一旦有損便難以洗白。

盛豐帝裝了多年的好叔父,怎麼可能在這件事上讓人詬病?在君楚灕成年之時,多病,要不就是個性嬌蠻、嬌縱任性,然而家世卻是一等一的好,兩相衡量之下,竟這樣的姑娘別說君楚灕看不上,就是蘇遠之都不屑一顧。

君楚灕的婚事也不是皇後說作主就能作主,太後雖力微,卻還不至于連自己孫子的,可惜君楚灕仍是一個也看不上眼。

在後宮兩個最尊貴的女人較勁下,君楚灕的婚事便一直拖延至今。

眼看君楚灕就要二十歲了,太後急得不得了,在知道他有意成親,且對象還是上下了賜婚的密旨,就怕夜長夢多,君楚灕的婚事這才定下。

蘇遠之是世家公子,對利益聯姻早已看破,只要不要與他理想中的姑娘差得太遠求娶上官流煙,不承想君楚灕竟是真的看上那丫頭了……

回想起上官流煙那頂多稱得上是清秀的臉蛋,他實在不明白君楚灕究竟看上她哪君楚灕也沒打算讓他懂,直接把人給趕了出去。

直至四周再無聲音,上官流煙這才輕顫了顫眼睫,緩緩睜開眼。

「醒了?」君楚灕一直守在她身旁,她稍有動作,他便察覺。

上官流煙轉過頭看向他那張俊美的臉龐,想到他方才說的話,原就有些蒼白的小「嗯。」他頷首。

「退不了?」她不死心。

「退不了。」他回得簡潔有力。

這答案讓上官流煙捂著被子哀嚎。

老天爺這是在玩她?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讓她以為有辦法讓家族逃月兌前世的命運為什麼?難道上官家當真就只有死路一條?

回想前世的悲慘,她越想越難受,自艾自憐了好一會兒才悲憤的拉下被子,哀怨「你究竟為何非要纏著我?娶別人不行嗎?」她真心不懂,本以為在她刻意的躲「不能。」君楚灕干脆的回答,接著又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如何能娶別人?上官流煙先是被這話嚇到,末了又有些生氣,霍地坐直身子,美眸圓瞪。「君楚喜歡?笑死人了!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的錢,是我生財的能力。既然你並非真心喜歡上官流煙豁出去了,這些日子她一直提心吊膽,深怕重蹈覆轍,誰知轉了一圈還君楚灕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直言不諱的模樣,非但不覺得氣惱,反倒是放柔了那上官流煙本已抱著與他撕破臉的打算,誰知他突然扔了句話,讓她整個人傻了。無憂?他說他是無憂?這怎麼可能……不!不可能,這一世她明明沒有……

她突然冷靜下來。「你說什麼?我听不懂。」

君楚灕靜靜的看著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異樣,可惜的是比起方才那崩潰的君楚灕並不指望她會承認,畢竟這件事對他而言也是十分的玄妙,他深深的凝望雖然很想回答他,他作夢與她何干,可在看見他眼底的柔情時,上官流煙感到心「那個夢,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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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7: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愛了兩輩子

他死了嗎……

他感到四肢無力,想起身,卻是動彈不得,全身上下的骨頭彷佛被碾過一般,稍一動作便疼得他幾乎再次昏厥。

會痛……那就代表他沒有死,看來他再次撿回了一條命。

「你醒啦?」

清脆的嗓音讓他驀地睜開雙眸,利眸滿是殺意的掃向眼前突然出現的少女。

那姑娘被他的眼神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仰去,險些摔倒,惱怒的擰起了柳眉。「你怎麼能這麼嚇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他這才發現自己並不在百川河旁,而是在一處有些破舊的屋舍,四周還有馬兒的嘶嗚聲。

「是你救了我?」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被沙礫磨過,猶如垂垂老矣的老年人一般,加上他一身黑衣,又覆著面,讓人看不出年紀。

「當然。」那姑娘挑起眉,好奇的問︰「你是怎麼掉進河里的?現在可是一月呢!要不是我剛好看見,把你給拖上岸,你不溺死也會凍死。」

男子回想起自己被追殺的時候,因無處可逃,為了拼一線生機,只能從懸崖上跳進下方湍急的河流之中,沒想到竟真讓他賭對了,不僅活了下來,還因那條河與百川河相連,被沖回萬江城,最後被眼前的小姑娘給救起,堪稱命大。

那些殺手肯定還在斷崖下找尋他的下落,不會料到他早已回城。

知道自己如今還算安全,他微松了口氣,啞聲說︰「謝謝你。」

見他還知道謝,她這才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原諒他方才的無禮,露出笑容。「我叫上官流煙,你呢?」

男子卻是不再說話了,斂起雙眸,彷佛沒听見。

「喂?」上官流煙喊了幾次,見他沒反應,走近一看,才知他竟又昏過去了。

見他渾身是傷,又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這,今日要不是她與爹娘賭氣,自己跑到這百川河散心,也不會恰巧救了他。

看看時辰,燈會也該結束了,可她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這……

既然都救了,自然要救到底,要是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誰知活不活得下來?

最後她付了點錢,請了附近一位賣包子的大叔替她把人給搬到鄰近的一間客棧,又請了大夫替他上藥,臨走前她寫了封信,留下了些銀兩,這才離去。

等男子再次醒來,已是半夜,一睜開眼就看見他正上方懸掛著一封信。

那封信用絲線穿著,被固定在他面部的正上方,想必是為了讓他一睜開眼楮就能看見。

信上頭的字跡很清秀,內容也很簡單,大意就是他現在人在客棧中,身上的傷已包紮過了,但他的腿骨不僅斷了,還有一道很大的傷口,所以千萬不能亂動,讓他有事就拉一拉身旁的繩索,她已和店小二說過,只要听到鈴鐺響便會過來。

至于她,則明兒個再來看他。

看著這封信以及身旁一路牽至門口的繩索,他唇角微微一勾。

上官流煙……該說這是個傻姑娘嗎?

正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不是報官便是跑,誰會這麼盡心盡力的對待一個渾身是傷,明顯有問題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在連他是好人還壞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看著信最後的那句話,他突然有些好奇了,好奇明日她是不是真會出現,是不是真像他想的這般傻。

事實證明,上官流煙是真的傻。

看著她帶著大包小包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不知為何,突然很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頭究竟裝了什麼。

上官流煙傻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眼楮眨也不眨,好半晌才笑著說︰「你長得可真好看……」

甚至比她那貌若天仙的姊姊還要好看,簡直可以稱為是妖孽等級了!

「你不該來的。」他忍不住想教育這天真的傻姑娘。

「不該來?」上官流煙一臉古怪的看著他。他這是忘了昨夜的事了?

昨夜她將他安頓好後,本打算就此別過,誰知在她臨走前,卻突地被他拉住了手。

「別走……」他半睜著眼,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姑娘,雖不曉得她是誰,卻在她身上感覺到一股令他安心的氣息,嘶啞的說︰「能不能陪著我?」

此時的他十分脆弱,腦中昏沉,彷佛回到了幼年,獨自被扔在偌大的府中,抱著棉被哭著乞求有人能陪著他,讓他不再是一個人。

上官流煙愣了愣,下意識想抽回手,卻怎麼也掙不開。「你先放開我……」

畢竟是陌生男人,她雖救了他,卻不能讓他這麼吃她豆腐。

他卻是不放,只一直呢喃著。「你不要走……留下……」

上官流煙這才發覺他的手十分滾燙,正在發熱,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動作。

她本該把他甩開,然而他那可憐又渴望的語氣讓她狠不下心來拒絕。

爹娘眼中一直只有姊姊,似乎有她沒她都無所謂,可當她看見眼前男子的眼神時,她發覺他那雙漂亮的眼瞳中只有自己,彷佛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她,若她也拋下他,他似乎就什麼都沒有了……

因為這念頭,她放柔了語氣。「你先放開,我會陪著你。」

男子得到保證,這才乖乖的松開手。

上官流煙當然還是走了,不過她次日一早便來了,因為她答應過他。

然而……看樣子這男人全忘了。

不過她並不在意,答應了就是答應了,至少在他病好之前,她都會做到昨夜對他的承諾——陪著他。

「我若不來,你怎麼辦?」她放下懷中的物品,是她在來的路上特地繞去買的幾套男裝還有幾帖補藥。

「你連我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曉得,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他是真的不懂,他自小便嘗盡人心險惡,看得十分透澈,在年紀尚輕的時候,便已知道除了祖母外,那些口口聲聲說要助他的人,都是心懷目的,助他,只是想著以後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樣的好處或是保全自己,從未有人像上官流煙這般,她甚至連他是什麼身分、叫什麼名字都不曉得,她這麼幫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上官流煙壓根兒不曉得他在想什麼,而是坐在床榻旁,支著下顎凝視著他,笑嘻嘻的說︰「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可能會是壞人。」

她當然不可能因為他長得好看就認定他是好人還壞人,這麼說只是開玩笑。

若這話是出自其他人之口,恐怕早已被他一記冷眸給嚇得動彈不得,可說這話的卻是上官流煙,一個傻姑娘,再者,他從她口中听出了戲謔,知道她根本沒認真回答。

「你爹娘沒教過你不能以面貌評判一個人?」他擰眉,沒放棄教育她的機會。

上官流煙平素听多了自家大丫鬟的長篇大論,深怕再多一個人對她諄諄教誨,十分識時務的說︰「這道理我自然懂,可昨夜你就這麼躺在我面前,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當時也沒想這麼多,就把你給拉上岸了,好在你不是壞人,要不今兒個我也不會來。」

「長得好看並不代表不是壞人。」他再一次重申。

上官流煙見他一臉嚴肅,彷佛她不好好回答,他便會執著于這個話題,只得無奈的說︰「除了一開始被你嚇著的那一眼,之後你看我的眼神十分清澈且正直,我看人一向很準的,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他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但上官流煙可不會給他機會繼續說教,忙說︰「你今日可有好一點?我已經吩咐店小二每日去請大夫來替你換藥,大夫說你這傷沒一個月是下不了榻的,要不要我替你通知家人,讓他們來接你?」

家人?他會落到現在這模樣,不就是拜那所謂的「家人」所賜?

他緊抿著唇,淡聲說︰「我沒有家人。」

至于回去……經歷了多年的暗殺,他累了,即便他知道外面肯定找他找翻了,他卻是難得任性的不想去管。

上官流煙聞言一愣,看著他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龐正一點一點的泛起冷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閉上了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的問︰「那……你總有名字吧?」

兩人也不算陌生人了,總該讓她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是一直你你你的喚著。

他看了她一眼,最後斂下眼眉,淡聲說︰「無憂。」

這是娘替他取的小名,他娘是因為生他而死,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替他取了這個名字,希望他一世無憂,可惜事與願違。

「無憂……名字好听,可惜跟你的人不是很相配……」上官流煙說得含蓄,眼里的意味卻是再清楚不過。

能把自己搞成這副慘樣,卻取了個無憂的名兒,著實很不搭。

無憂勾起唇,並未告訴她這只是他的小名,而且在這世上,也僅剩她一個人知道而己。

接下來的日子,上官流煙只要一有空便會往客棧跑,當然,都是偷溜出來的,畢竟是自己救回的人,總得負責到底。

她每一回來,總會給他帶點小玩意兒,有時是吃的、有時是玩的,兩人之間也漸漸變得熟識。

這段時間,無憂並未通知任何人來接他,但任性也該有限度,他用了特殊的方法傳了訊息報平安,便這麼一直窩在這間小客棧之中。

至于為什麼?他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可能是這樣悠閑的日子讓他感到很放松,也有可能是因為……

看著外頭的日陽一點一點沒入雲層,他的臉色也如那逐漸消失的日陽緩緩沉下,就在他以為今日她也不會來時,房門卻突然開了。

看向進門的上官流煙,他雙眸閃過一抹旁人極難察覺的光亮,面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僅沉聲問︰「你最近很忙?」

依他的個性,極少問這麼直接了當的話,且那語氣還帶著一絲極淡的哀怨,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若是在場有熟識他之人,肯定會被嚇掉下巴。

然而上官流煙卻沒听出來,甚至不似以往那般,著急的向他解釋自個兒為何這麼多日未來,今日的她異常的沉默,打進門就悶不吭聲。

無憂看出她情緒似乎有些不對,擰眉問︰「你怎麼了?」

她悶悶的看了他一眼。「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過來了……」

兩人相處的時間雖然只有半個多月,可上官流煙卻很喜歡這個被她無意間救回來的男人。

他總會靜靜的听她吱吱喳喳的說著話、听她抱怨,且從不會和唯心兒一樣不耐煩听她背詩詞,甚至他的才學還在她之上,時常能給她一些指點,也時常讓她彈琴給他听,因為他說她的琴聲總能讓他感到很舒服、很安定,他很喜歡。

這半個多月,他從一開始不愛搭理她,到後來漸漸的熟識,漸漸會與她說說話,雖說幾乎都是她在說而他在听,但兩人的相處就是莫名的和諧,讓她感到十分的舒服,原本只是三兩天來一回,到了後來幾乎是天天偷溜出府,就為了與他說上幾句話,可接下來的日子卻是不能了……

「為何?」無憂臉上神情未變,可胸口卻在听見這話的瞬間窒住,像是有什麼緊緊的掐住他的心髒,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再過半個月便是桃花宴,我得加緊練琴,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過來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讓我的貼身丫鬟過來,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告訴她就成了。」她其實也很想來陪他,但她近日偷跑得太過頻繁,她家的小春暖發火了,揚言她要是再偷跑,就不再幫她掩飾了,要去告訴她娘,到時候她就真的連門都不能出了。

無憂聞言,那雙漂亮的琥珀瞳眸變得有些深沉。「你就這麼在意那場桃花宴?想挑個好夫婿?」

他雖在此養傷,但該知道的消息卻是一點不漏,盛豐帝選秀一事雖未公布,可幾個消息較靈通的官宦之家早已知曉。就他所知,上官府的桃花宴,便是要趕在選秀之前替府上兩個女兒擇婿而辦,她如此精心準備,是因為想挑個好夫婿?

雖說這只是原因之一,但上官流煙點頭。「自然在意,這可是能贏過我姊姊的大好機會呢!」

每年的桃花宴,對來參與的世家千金而言就是場廝殺,只要能拔得頭籌,就能得到眾人的贊嘆與妒忌,是讓眾人肯定自己的一大捷徑,更是能博得才名,替自個兒婚事增加籌碼的方法之一。

往年的桃花宴皆是上官傾夏得到頭名,她的名聲一年比一年還要響亮,響亮到眾人皆以為上官府就只有一個上官傾夏,沒有她上官流煙。

別人怎麼看她都無妨,她想要的無非是爹娘也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夸她一句「你也是我們驕傲的女兒」,這才是她真正的目標,至于夫婿什麼的,她壓根沒在意過。

這些日子,無憂听多了她與姊姊之間的不和,若是平時,他早已開口讓她別太在意,然而這一次他卻沒說話,任由她說了一堆後,才開口道︰「你就這麼想贏過你姊姊?」包括嫁人?

上官流煙沒發現他的臉色有些沉,眨了眨眸點頭。「哪怕就一次,讓人知道我並不比她差,這樣我就滿足了。」

聞言,他眸光微閃,閉上了眼。「天要黑了,你趕緊回去。」

上官流煙見他似乎累了,有些失望,畢竟接下來她有好些日子不能來看他,然而他那模樣似乎並沒有不舍。

雖然失落,她還是細心的叮嚀。「等桃花宴過後我再來看你,我的丫鬟名喚花開,你有什麼事告訴她一聲就行了,若是有空就給我寫寫信,我一定會回你的……」

他靜靜的听著,看著眼前表情生動的小姑娘,明知不該如此,但他卻有股沖動,想要永遠听她吱吱喳喳的說著話。

這念頭在他心中萌芽後,便如同樹根一般,緊緊纏繞著,揮之不去……

听完君楚灕的夢,上官流煙一直緊抿的唇抿得更加的用力,前世的種種讓她本以為早已平靜的心房傳來陣陣的刺痛,那股恨意混著一股她不願承認的情愫,讓她快要壓抑不住……

前世,她的確是在元宵節救了他,細心的照顧他,將他當成好友,事事對他傾訴,然而他是如何對她的?

他騙了她。

堂堂楚王世子,竟對她說他無家可歸,欺騙了她的同情心也就罷了,竟還在桃花宴那日裝作與她不認識,偷听她哭泣……

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他最後竟求娶了她的姊姊。

當她知道無憂就是他的時候,那心情……

就像心里有一角崩壞,且正逐漸的擴大,大到她幾乎不能呼吸,難受到她差點大喊出聲,彷佛只有這麼做,她的心才會不痛。

他的作為讓她感到被背叛。

他明明知道當時的她有多討厭上官傾夏,也知道她有多在意自己始終贏不了姊姊,可他卻求娶了她最討厭的人。

她說不出當時那股情緒為何,從一開始的被背叛、憤怒、不平,到沮喪、煩躁、懊惱,最後只剩濃濃的失落與難受……

前世她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直到重活了一世,她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君楚灕。

沒錯,她就是喜歡上害死自己之人的那個傻子……

然而當時的她卻不明白這種情感,只知道他要娶姊姊為妻這件事讓她十分的難受。

事實上,不管他要娶的是不是她姊姊,她都會如此痛不欲生。

她想去問他為什麼,但她一點立場也沒有,她不過是恰巧救了他一命,他不願向她坦白身分,甚至沒承認過他們是朋友,就連離開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語。

既然他對她如此的不在乎,以她的驕傲,又怎麼會拿自己的熱臉去倒貼?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一直到他與姊姊成親之日,她都不曾再見過他。

婚禮過後一個月,他便去了赤海關,一年後他回來過一次,那次他寫了封信給她,與她相約在他養傷的那間客棧,但她並沒有去,過沒多久她便听聞他已返回赤海關。

她其實很想見他,但他已成了她的姊夫,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想著自己避了他這麼久,也不差這一回,誰知她再次得到他的消息,竟就是他的死訊……

那日,她實在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所以破天荒的主動說要前去探望姊姊,沒想到卻撞見了不該見的。

盛豐帝心狠手辣,不僅害死了他,甚至害怕姊姊懷有他的孩子,打算將姊姊殺死,佯裝成因太過悲傷而自殺的景象。

那些人如何會留下她這個目睹過程之人?斬草除根,她自然沒能逃過一死的命運,且在臨死之前,她還听見那些人說,上官家死了兩個女兒,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他們干脆先下手為強,在今夜一把火把上官府燒了,以免這事鬧出去,被上頭責罰……

這句話讓她又驚又怒,她拼命的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

在那一刻,她是恨的,可她恨的卻不是君楚灕,而是她自己。

若是她不曾遇見他、不曾救他,不曾在他面前不停的抱怨著姊姊的優秀光環,他是否就不會求娶姊姊?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她的家人也就不會落到一個枉死的下場……

她死不瞑目,萬分的悔恨,卻沒想到上天竟給了她重生的機會,且正好就在她遇見君楚灕之前……

百川河,那是她與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做不到看他死去,但也不願與他再有交集,所以這一世,她找人將他救起,一樣安置在前世那個客棧、一樣定時讓人送去補藥,只是這一次,她自始至終都不曾露面,他不會知道救了他的人是一個叫上官流煙的傻姑娘,而她也不會認識一個叫無憂的男人。

本以為只要如此,兩人之間就能再無瓜葛,偏偏命運就是這麼奇妙,他們又一次糾纏在一塊,這一次,他娶的人不再是她的姊姊,而是她。

這段期間,君楚灕一直觀察著她的神情,眼中的漠然漸漸被一抹柔情給取代。

這傻姑娘還是同以前一樣,藏不住心事,什麼事都擺在臉上,一擰眉一皺鼻,都能讓人輕易的看出她的情緒。

就如同現在,她的表情告訴他,她肯定知道他為何會作這個夢,即便她不會承認。

他猜的沒錯,上官流煙的確不會認。「一個夢罷了,你別告訴我你是因為夢里我救了你,所以才娶我。」

若是,那為何前世不娶?

就算她再不願承認,可心底仍然對他娶了姊姊的事耿耿于懷。

「不是。」他搖頭,溫柔的凝視她。「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彷佛流淌著醇厚的美酒,令人沉醉,讓上官流煙心房漏跳了一拍的同時也感到羞惱。

「君楚灕,如同我方才所說,你我之間不過才見過幾次面,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憑什麼說喜歡我?若你又要說那個夢,我告訴過你,那就是一場夢,你將現實與夢境混為一談,是否太過可笑?」

喜歡?若是真的喜歡她,又怎會娶他人?

君楚灕似乎能從她眼底的憤怒看穿她的想法,沉聲道︰「你喜歡吃辣,無辣不歡,比起甜食,你更愛吃咸食,你還愛吃面點,就是一日三餐都是面條,你也能吃得歡喜。你不喜太過鮮艷的顏色,所以總是穿著淡色系衣裳,鵝黃色、天青色、湘妃色、淺紫色……這些顏色最襯你的膚色,能讓你原本就白皙無瑕的肌膚顯得更加的瑩白光澤。

「你的表情尤其豐富,心情差時唇角會微微一抿,眉頭會輕輕一皺,雖然在生氣,瞧著卻十分的可愛。若是心情好,你會笑得十分燦爛,那笑容明媚得連外頭熱度十足的日陽都比不上。你在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的咬著下唇,害羞的時候卻會故意假裝在生氣……」

可笑嗎?他並不覺得。夢中的一切讓他彷佛身歷其境,短短一個時辰的夢境,卻讓他似是經歷了一世,他能感覺到那斷骨之痛,更能感覺到看見她露出甜甜的笑顏時,胸口那不曾有過的悸動。

他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

他一連說了一大串,每一樣都戳中上官流煙的點,讓她越听胸口的躍動越快,小臉也越來越紅。

他不是一向沉默寡言嗎,怎麼突然話這麼多?還這麼輕而易舉的說出這麼多肉麻兮兮的話……

就在她差點忍不住跳起來捂住他那薄卻性感無比的嘴唇時,他突然又說︰「煙兒,這個夢境在他人眼中或許玄之又玄,但我知道你我前世便已認識,而且你還記得,是不是?」

他的神情不僅認真,且十分的篤定,篤定到她想再次搖首否認都很困難。

她本以為她的重生是老天對她的眷顧,給了她挽回的機會,可為何老天爺要讓他知曉這本屬于她一人的秘密?她想不通,也不知是不是該承認……

君楚灕卻不讓她猶豫,接著道︰「我找到了那個救我的漢子,他坦承是一位小姑娘給了他錢,讓他在特定的時辰前往百川河救人。我重傷落河這件事就只有你知道,客棧、房間、大夫……甚至是那拉繩的鈴鐺,都與夢中一模一樣,唯獨少了你,你說,若非你知情,如何能做到分毫不差?」

「我……」她想說不是她,但他的一字一句讓她否認不了。

的確,她不願與他結識,卻更不願兩人之間曾經的回憶就這麼化為烏有,所以她照著前世的一切還原,只除了她的出現。

她本以為自己做得十分隱晦,誰承想他會作這個夢,一個讓她百口莫辯的夢。

她將臉深深的埋進被窩之中,現在只想當一只鴕鳥,把自己給埋起來,一點兒也不想面對……

「你不回話,我便當你承認了。」事實上,他早認定她是知情的。他伸出手,握住她那揪著綢被不放的小手,溫聲又道︰「上輩子你我錯過了,這輩子我會緊緊的抓牢你。」

听見這句話,上官流煙突然有些氣惱,驀地甩開他的手,狠狠的瞪著他。「連句話都沒留就跑了,這叫錯過?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結果呢?娶的卻是我姊姊。君楚灕,你當我傻子嗎?耍了一輩子不夠,這輩子還要繼續?告訴你,本小姐不奉陪,我寧可死也不嫁!」

她本想打死不認,可他這話實在是太氣人了,氣得她眼眶都紅了,卻死死的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

他可知道當她知道他要娶別人的時候,心中有多難受嗎?如今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錯過了就想她接受?沒門!

听見這等同承認的話,君楚灕目光更柔,與以往總是面無表情,彷佛什麼事都與他無關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如今的他,眼中只有上官流煙。

他不顧她的反對,再次握住她的手,沉聲說︰「我沒把你當傻子,我只是想保護你,卻沒想到我錯得離譜……」

那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姑娘動心,他害怕她嫁給別人,所以不告而別,回到了楚王府,打算在桃花宴那日以真面目去見她,告訴她,他想娶她。

沒想到等他到的時候,她正受到眾人的嘲笑,他看得出她很難過,卻沒掉下一滴淚,而是昂著螓首,挺著腰桿子甩頭就走。

她那強忍著的模樣讓他很心疼,于是一路跟著她,听著她又哭又喊好一陣子,才開口與她說話。

他舍不得她哭,但他不會安慰人,最後只好告訴她自己家里的那些丑事,借此轉移她的難受。

這方法很有用,她雖然還是難過,可至少不再哭了。

他因舍不得她如此被人嘲笑,所以當天便進了宮,告訴皇祖母他想娶她一事,誰知這件事竟遭人泄露出去……

盛豐帝是最不願意他成親之人,自然不會讓他迎娶意中人,于是橫插一腳,搶在太後下旨賜婚之前直接對他下令,逼他娶她的姊姊上官傾夏。

盛豐帝以上官流煙要脅他,若是他不肯乖乖听話,便要替她指一門爛親。萬江城多的是吃喝嫖賭的紈褲子弟,隨便一個都能輕易的毀了她……

所以,他不得不娶了上官傾夏,並听命前往赤海關——即便他知道只要一離開萬江城,他這條命隨時會不保。

他在赤海關那一年的時間,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她,卻不能與她聯系。為了混淆盛豐帝,他裝作忘記了上官流煙這個人,彷佛當初的求娶不過是他一時興起。

果然,盛豐帝相信了,不再派人盯著她。

一年後,他回萬江城參加皇祖母大壽時曾找過上官流煙,雖知兩人緣分已盡,他仍是想告訴她,他並沒有踫過上官傾夏,還有他會娶上官傾夏的真正原因。

他太了解她,知道這件事肯定讓她受了不小的傷害,而他不願她難過。

然而上官流煙並沒有來赴約,最後他失望的返回赤海關,在路上因掛念著她,一時不察中了埋伏而亡……

上官流煙傻傻的听完這一切。

所以,他根本沒有背叛她?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她說不出心里的感覺,只是突然很想哭,而她也真的哭了。

「嗚……你為什麼不早點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她像是要將上輩子的委屈一次哭完似的,越哭越大聲,淚水像瀑布一般佔滿了她清秀的小臉,那模樣說多丑就有多丑。

然而在君楚灕眼中,這樣真實的她卻是可愛得讓他心疼。

他緊緊的擁著她,嘶啞的說︰「煙兒,對不起……」

都怪他太過心急才會讓她如此痛苦,她對感情懵懂,他卻不是,早已從她眼底看出她對自己的愛慕,只是他不確定,害怕她爹娘將她嫁給他人,才會如此沖動行事。

他小心謹慎了一輩子,卻在這對他來說最最重要的事上犯了錯,若是當時的他能夠沉住氣,那一切皆會不同……

上官流煙還是哭,不停的哭,那哭聲驚動了一直在房外徘徊的上官夫婦以及上官傾夏。

三人撞門而入,上官易在看見女兒被君楚灕抱在懷里時,愣了愣。

「放開我妹妹!」

倒是上官傾夏面若冰霜的沖上前,將上官流煙拉出,護在自己身後。

「世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君楚灕看著上輩子被迫迎進門的妻子,毫無感覺,那獨獨對上官流煙展現的柔情瞬間消逝,換上的是一貫的漠然。「讓開。」

上官傾夏卻沒有被他的冷臉給嚇到,而是端著能與他比擬的寒霜俏臉,冷聲道︰「你趁著我妹妹身體不適非禮她,將她嚇得大哭,如今還想我讓開?爹、娘,我們就是拼命也要將這門親事給退掉,不能讓流煙受到這樣的委屈。」

她可沒忘記上官流煙在听聞要嫁給君楚灕時暈倒一事。

君楚灕聞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這是我未婚妻,何來非禮之說?」

「既知是『未婚』妻,就該知你倆尚未成親,這般摟抱可不就是非禮?難道還要等到你做出更加不當的動作?」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做出不當的行為?」看著上官流煙哭得紅艷艷的小嘴兒,他的確極想吻她,可他才想著,都還未得逞,這些人便闖了進來,不怪他心情不佳。

「兩只眼!」

「潑婦。」君楚灕壓根兒懶得理她。

潑婦?上官傾夏不可置信的看著他,臉上的寒霜崩了。「你才是色胚!」

上官流煙本來哭得十分傷心,見兩人不知怎地吵了起來,一時間竟沒法反應,就這麼呆呆的看著。

最後是上官易與朵瓊出面緩頰。

「夏兒,你別激動。」

「世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夫妻其實有些嚇傻了,朵瓊還好,早知兩個女兒的感情破了冰,上官易卻是不知,嚇得連小女兒被男人抱在懷中都沒反應,只傻傻的看著大女兒護著一向與她不和的妹妹,下意識問話。

對于未來的岳父岳母,即便君楚灕的性子再淡然,也是會給予面子。「煙兒只是作了一個惡夢,醒來後便哭個不停,我不知該如何處理,只能抱著她輕聲安慰。」

兩人的經歷太過匪夷所思,他自然不會照實說。

上官傾夏一听就知他在撒謊,正要再次上前與他理論,卻被母親給制止。

「煙兒,世子說的可是真的?」朵瓊看著哭花臉的小女兒,溫聲問。

倒不是她想阻止大女兒,她雖欣慰姊妹二人合好如初,上官傾夏能如幼時那般護著妹妹,但太後賜婚,這親事早已成了定局,那又何必惹君楚灕不悅?他再如何受盛豐帝忌憚,卻也還是皇親國戚,身分尊貴,惹惱了他,對即將嫁入楚王府的上官流煙能有什麼好處?

母親的問話總算讓上官流煙回過了神,她斂下還沾著淚花的雙眸,嗓音有些沙啞。「我是作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

她將前世一家人的經歷說了出來,只是掩去了上官傾夏嫁給君楚灕一事,用了一個另外杜撰出來的角色。

眾人听完,見她臉上那傷心的模樣,彷佛那個夢就是真的,頓時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傻丫頭,不過就是個夢,爹娘不都好端端的在這?你姊姊也在這,別想了,沒事的。」朵瓊將她擁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她想起了上官流煙前陣子也曾與她說過她作夢一事,只是那時她說的並沒有這麼仔細,看樣子這個夢影響她很深,才會讓一向倔強的小女兒哭成了淚人兒。

上官易雖然覺得小女兒因為一個夢哭得驚天動地有些大驚小怪,可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能出聲安慰。「你娘說的是,既然沒事就好,你別哭了,大夫說你思慮過重,看樣子都是這個夢給惹的,到時我讓陸大夫抓幾服安神藥,喝一喝便沒事了。」

上官傾夏則是一言不發,不知為何,在上官流煙說出那個夢的時候,她的胸口有些抽疼,就像感同身受一般,讓她突地感到很是難受,說不出話來。

上官流煙看著圍繞著她的家人,眼中的淚水再次盈滿。

不論如何,這一世,她都要保護好所有她愛的人。

吸了吸鼻子,她帶著濃濃鼻音說︰「爹、娘,你們可別再把姊姊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以後不論是哪戶人家上門提親,都得姊姊點頭才行,知道嗎?」

上官傾夏一听,頓時紅了臉,心里卻是溫暖得不行。

上官夫婦聞言對看了一眼,朵瓊到底心細,小女兒已不止一次嚷著這事了,讓她不禁狐疑的看向大女兒。

上官傾夏原本就紅的雙頰,被母親這麼一瞧,顯得更紅了。

朵瓊這下確定了,心一急,拉著她便往門外跑。

不成,她得問清楚是誰拐走了她如此優秀又乖巧的女兒。

上官易依舊後知後覺,看著跑遠的妻子與大女兒,又看向躺在榻上的小女兒,頓時不知該走還是留。

好在君楚灕替他做了決定。「上官大人不是要替煙兒抓安神藥?」

上官易為人雖遲鈍了些,可眼色還是有的,听出君楚灕話里頭趕人的意思,可……他到底還是當爹的,在女兒的閨譽與向權勢低頭之間,他還是選了前者。

低咳了聲,他正想坐下,便听見小女兒說︰「爹,我想問一問,為何太後賜婚這等大事,我卻是最後一個知情的人?」

雖說兩人的誤會解開了,可她對于爹娘隱瞞她這事仍是很不滿。

上官易正要落坐的動作一僵,瞬間站直了身子。「世子說的對,爹還得去請陸大夫抓藥,你好好休息。」

說罷,一溜煙地跑了,女兒的閨譽什麼的,早被他拋到天邊去了。

上官流煙無言的看著跑遠的父親,她一直懷疑自己是撿來的,看樣子這懷疑是對的……

君楚灕見她氣得鼓起雙頰,再次將她抱入懷中,沉聲問︰「你方才所說的,是不是就是我死後發生之事?」

他的夢僅僅到他遇刺身亡,後頭之事他並不知,也不知上官流煙竟因為他而死。

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皂香味,那氣息在她鼻尖縈繞,讓她小臉微紅。

想起前世一家人的悲慘,她極輕的點頭,說︰「我本以為我死了,誰知一睜眼卻回到了年前……」

她幽幽的說起自己重生一事。

听完她的話,君楚灕的臉色倏地一沉。

他從小就被盛豐帝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麼多年來,他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男孩,成長為能夠與他抗衡的男子,他已習慣與他那包藏窩心的叔父對抗,除了皇祖母外,根本沒有其他值得他在乎的人,直到上官流煙出現。

那是他頭一次這麼在乎一個人,對她的在乎讓他亂了分寸,再精明的腦袋也比不過那被情感左右的心。

他本以為只要自己乖乖听話就能保住他心愛之人,誰知……

感覺到他身上的僵硬與寒氣,上官流煙忙說︰「那都是前世的事了,這一世與前世並不同,我們有了優勢,絕不會再落到與前世一樣的下場。」

君楚灕沒有回答她,而是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上官流煙沒料到他會有此動作,頓時嚇呆了,就這麼愣愣看著那貼在她唇上的俊美臉龐,眼楮眨都不眨一下。

那模樣讓君楚灕低聲笑了。「閉上眼,我的傻姑娘。」

上官流煙立馬緊緊的閉上雙眼,那模樣當真是傻氣的可愛,讓君楚灕一顆心軟得不行。

有一種思念如饑似渴,有一種折磨直達心窩,這讓他愛了兩輩子的姑娘,如今終于能夠娶回家,他如何還能把持得住?

她的唇異常瑩潤香甜,鼻尖飄過她身上甜而不膩的清香,一向沉穩自制的他隨時有可能失控。

上官流煙一雙眼閉得緊緊的,因此更能清楚感覺到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靈巧地撬開她的牙關,深深吻了起來,熾熱且纏綿。

她被他吻得全身發麻,腦袋暈乎乎的,漸漸忘記了緊張,條件反射般地回吻著他。

許久,君楚灕感覺自己快要把持不住時,這才喘息著停下。

上官流煙一張臉早已紅得不行,癱軟在他懷中,動都不敢動。

或許是這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冷靜過後,她突然感到有些憂心。「我們……真的可以成親嗎?」

前世的一切歷歷在目,縱然她過目不忘,聰慧過人,可若論陰謀心計,她是一竅不通,單純得像張白紙一樣。

當然,笨過一次,她自然不會再讓自己笨第二回,只是要面對的敵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難免心慌。

君楚灕緊緊擁著她,柔聲說︰「別擔心,一切有我。」

與她的單純相反,他從小便生長在陰謀詭計當中,前世是他沉不住氣,曝露了自己的弱點,這一世他佔了先知的優勢,若是再犯同樣的錯誤,不如直接自刎算了。

听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上官流煙原本擔憂的心也漸漸沉靜下來,連日的失眠加上方才的大哭讓僅存的體力消耗殆盡,疲憊無預警襲來,她就這麼枕著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等君楚灕發現時,他的小姑娘已睡得極沉,凝視那睡顏,他雙眸滿載著深情。

這一世,他定不會讓她再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一個月後便是大婚之日,按古禮,婚前上官流煙與君楚灕不能見面,即便他恨不得立馬將人給娶回府,卻也不得不遵守禮節。

這段期間上官流煙可沒閑著,朵瓊拘她拘得緊,嫁衣雖有宮中的繡娘趕制,但自個兒夫婿的里衣可不能假他人之手,好歹得繡上幾件,偏偏她最討厭的便是針線活了,這幾日被盯得苦不堪言。

「瞧你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新嫁娘,倒像極了一顆苦瓜。」唯心兒遠遠便听見好友的哀聲嘆氣,走近後見她一雙眉似是打了好幾個結,忍不住調侃。

上官流煙抬頭一看,發現竟是好些日子不見的唯心兒,眼淚差點沒落下來。「心兒!好心兒,你總算來看我了,我都快悶死了!」

她被整整關了一個月,差點沒發霉。

唯心兒捂著自己的肚子,心有余悸的說︰「不是我不來,是我這肚子不爭氣,桃花宴那日貪嘴,吃得多了,回去後鬧了好幾日的肚子,人都瘦了一圈,我娘嚇死了,不讓我出門,就怕我又貪吃。今日若不是纏著我娘,說要在你大婚前來陪陪你,恐怕還出不來呢!」

她的腸胃自小便不好,吃多吃少、吃油吃辣都得鬧肚子,偏偏她管不住嘴,就是貪吃。

兩人自幼相識,上官流煙自然知她這老毛病,上下瞧了瞧,道︰「瘦了?繁姨眼力變差了,我瞧著還是一樣圓潤,一點兒也沒瘦呀!」

唯心兒啐了她一口,才湊到她身旁,低聲說︰「沒想到你竟這麼快就要嫁人了!說說,你是怎麼讓我那一向把女人當擺飾,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表哥動心的?」

說起這事,唯心兒可是好奇的緊。

君楚灕雖是她的表哥,可兩人並不熟識,一方面是兩人沒什麼交集,另一方面則是他太冷,說難听點就是個面癱,不論對誰都是那號表情,就是長得再俊美,她都不會想上前與他搭話,所以她特別佩服那些前僕後繼的小姑娘們,被凍得滿臉冰渣子,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沖,甚至在得知他要成親後,一個個垂頭喪氣、沒精打采的,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當她知道冰山表哥求娶上官流煙時,差點兒沒驚呆,第一時間便想上門安慰好友沒辦法,想到好友以後的日子都得被噴得滿臉冰渣子,她就感到同情。

說到君楚灕,上官流煙便想到那日的一吻,俏臉微微一紅。「我怎麼會知道。」她連自己什麼時候對君楚灕動心都不曉得了,哪還能知道他?不過……想到那日再說了,兩人的緣分可是從上輩子延續至今,與唯心兒說這些,她也不會懂。唯心兒見她紅了臉,忍不住嘖嘖稱奇,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出今日前來等她嫁人後,自然不像還在閨閣時,能一塊玩鬧的機會肯定少了,為此,她特地天,當是慶祝她出嫁。

這話讓被關了快一個月的上官流煙眼楮一亮,閃過一抹幽光,低聲問︰「上哪玩唯心兒嘿嘿一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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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大一出戲

夜深了,朱雀大街卻是燈火通明。

上官流煙與唯心兒趁著夜色偷偷溜出府,兩人一身男子裝扮,來到萬江城第一青樓——尋香坊。

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尋香坊,上官流煙額角一抽。「這就是你說的好玩的地方?」

她還以為唯心兒要帶她去賭坊,畢竟她愛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身為好友,唯心兒應當十分了解她,沒想到竟是帶她來妓院!

要是讓繁姨知道,她們倆肯定會被打斷腿……不成,她還想當個四肢健全的新嫁娘。

「我不去。」她當機立斷的回頭。

見她轉頭要走,唯心兒連忙拉住她。「別走呀!你這不是要嫁人了嗎?一想到你要嫁給我那冰山表哥,我就替你悶的慌。這尋香坊可是萬江城最大的銷金窩,這里頭姑娘的手段,你只要隨便學上幾樣就能受用無窮,我偷偷告訴你,我娘當初就是在這……」

說起君琴繁也是個奇女子,別看她現在這般成熟穩重、端莊大氣,年輕時可不比唯心兒乖巧,逛青樓、上賭坊可是樣樣來,性子野得當時的皇後管都管不住,最後也只能由著她去。

有一回君琴繁出游時,听見有一桌書生正在說她的壞話,內容大約是她是個刁蠻公主,不僅任性而且目中無人,明明長得不怎麼樣,偏生以為自己美若天仙,活該嫁不出去之類的。

君琴繁定楮一看,這才發現說這些話的人竟是前陣子向她提親的楊將軍之子。

她因為不想嫁人,便告訴母後她不喜歡他,事實上,她連他生得怎麼樣都沒印象,卻沒想到這無恥之人竟在大庭廣眾下污蔑她!

她氣得要上前理論,可就在這時,有名男子站了出來。

他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冷冷的看著眾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若今日的聚會是背著他人說不是,而且對象還是個姑娘,那以後這樣的聚會就別再找我了。」

眾人一听,當下又羞又怒,君琴繁則是傻了。

事後打听,才知那男子是鴻臚寺卿之子,唯湛。

唯湛長得並不是特別出色,卻有著正直的脾性,從不在背後說他人之事,對他而言,長平長公主是好是壞都輪不到他們來議論,那些人自詡文人士子,卻如女流之輩般道听涂說,讓他十分看不上眼。

君琴繁因為這事注意上這個男子,一開始只是好奇,誰知幾次刻意的踫面,竟讓她喜歡上了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

君琴繁一向敢愛敢恨,當下便向他表明了身分,對他表白。

誰知唯湛的家世不高,心氣卻高,他想入朝為官,並不想尚公主,當然,另一方面也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貌美的長平長公主。

偏偏君琴繁非他不嫁,為了這事鬧得皇後頭疼不已。

最後還是君琴繁身旁的嬤嬤告訴她,想要唯湛娶她,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深深的愛上她,只有如此,他才會不顧一切迎娶她。

君琴繁听了這話,這才止住了淚水,靜下心來動腦,最後竟是異想天開的打算到青樓去取經。

她少時頑劣,出入青樓這種事可沒少做,里頭那些花娘籠絡男子的手段,她至今仍是印象深刻,但她想學的可不是那些低劣媚俗的手段,于是她找上了特立獨行的尋香坊。

尋香坊雖是青樓,里頭的姑娘卻是賣藝不賣身,若是想買,可以,明媒正娶的迎進門,否則不賣!

在這朝代,誰會娶青樓女子為妻?偏偏還真有。

尋香坊里的姑娘,環肥燕瘦應有盡有,有的嬌媚、有的冷艷、有的可人、有的天真……當然,樣貌可都是一等一。

這些姑娘不僅長得好、身段好,且個個精通琴棋書畫、才貌雙全,比起那些大家閨秀、名門千金是絲毫不差。更甚者,她們沒有那些世家小姐的脾性,總能伏低做小、溫柔小意。

然而尋香坊最厲害的不是這些,而是姑娘們的手段。

這些姑娘可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只是因生活不濟才被迫賣身,誰不想嫁個好人家?為了能夠洗白從良,一個個學得賣力,尤其是籠絡男人的手段。

俗話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這些姑娘不賣身,卻是千嬌百媚、能言善道,一個個本事非常,有的專抓男人的胃,有的則是專門撩心,有的卻是反其道而行裝冷漠……

每個姑娘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而最終的目的便是要讓男人真心愛上,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將她們當成玩物,才會真心誠意的對待。

當然,她們付出的也是真心,選定一人後便是全心全意的相處,畢竟要讓人愛你之前,你也得愛對方,只有讓對方感受到你的真情,才能得到他們的心。

總之,尋香坊的姑娘手段一等一,以往那些嫁人的姑娘留下的經驗加上自個兒所學習的知識,讓坊內每年都有十多位姑娘如願嫁出去,且一個個都是正頭娘子,日子過得幸福美滿。

崇高帝是草莽出身,個性豪爽,不拘小節,加上是開國帝王,對子女的教養十分隨興,不僅樂意他們接觸百姓,更認為只有貼近市井才能知民意,這也造就了君家子孫個個都十分的親民。

尤其是君琴繁,她雖貴為公主,可自小便十分喜歡萬江城熱鬧的景象,時常換裝溜出皇宮四處游玩,且喜愛交友,即便是早點鋪子里的大叔大嬸、路邊賣糖葫蘆的小攤販,她都可以輕易的與他們打成一片,因此她壓根兒就不介意尋香坊那些姑娘們的身分,只要能讓她擄獲唯湛的心,與誰學又有何關系?

在打听到唯湛好美食後,她偷偷潛進尋香坊,找到當時手段最高超的花娘,不僅學會如何運用身為女子的優勢,還學了一手好廚藝,最後總算讓唯湛反過來追求她,順順當當的成了親。

這件事是君琴繁身旁的錢嬤嬤偷偷告訴唯心兒,她這才知道原來自家爹爹竟是這樣被母親給拐回來的,且數十年來愛妻如命,疼娘疼得連她這個做女兒的都吃醋。

上官流煙是她最好的朋友,為了好友的幸福,她才會這般仗義的將這事說給她听,就是希望她能過得與她娘一樣美滿。

上官流煙听唯心兒這麼輕易的就將自家父母的愛情史告訴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與君楚灕之間的感情與外人不同,壓根就不需要靠外力來維持,可好友一番好意,她如何能夠推辭?

「走啦!我早就想見識見識這萬江城第一青樓,咱們趕緊進去!」唯心兒興奮的說。

上官流煙還能怎麼辦?只能跟著進去了。

兩人一踏進樓內,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樓內,那玲瓏精致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還有大假山、古戲台、玉玲瓏等古色古香的園林杰作,最特別的是饒著圍牆屋脊建造的美人雕像,婀娜多姿、栩栩如生,彷佛天上仙女一般,隨時會騰空踏樂而來。

出面迎接她們的是一名雙十年華的少女,就見她巧笑倩兮,嗓音嬌媚的說︰「小女名柳娘,兩位公子瞧著面生,可是頭一回來我們尋香坊?」

「咳!是頭一回來沒錯。」唯心兒輕咳了聲,壓低嗓道。

柳娘閱人無數,豈會看不出眼前兩人是女兒身?但她也不戳破,畢竟尋香坊聲名遠播,女子喬裝前來取經的並不在少數。

因為是姑娘家,柳娘問也沒問便要領她們到二樓的雅間,一邊走著,一邊介紹尋香坊的格局。

「兩位公子請隨我來,咱們尋香坊共有三層樓,二、三樓都是雅間,這兒的雅間都是采半開放式,畢竟咱們的姑娘皆是賣藝不賣身,這樣的設計也是為了保護姑娘們。而雅間也不是誰都能進的,得要姑娘們邀請才能進去,若是想硬闖,可是會被趕出去的呢!柳娘見兩位公子是初次前來,這頭一回便作主給兩位一間雅間,到時候自會有姊妹前去與兩位泡茶撫琴。」

在行經一樓回廊時,柳娘又說︰「這一樓是眾人玩樂之處,中央是歌台舞榭及戲台,除了歌舞表演外還能看戲。若是都不喜歡,後頭還設有賭桌,可供眾人小賭一番……」

上官流煙原本對這地方興致缺缺,一听見這話,一雙眼倏地發亮。「在哪里?」

柳娘一愣,好一會兒才明白她問的是賭桌,有些驚訝的道︰「就在那舞榭的後頭。」

雖說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姑娘家听到賭博這麼地興奮,可她畢竟閱人無數,臉上的驚訝不過是一閃而逝,便笑著說︰「若是公子有興趣,柳娘可以領公子過去。」

上官流煙正要道好,便被一旁的唯心兒用力一扯。

「我們兄弟倆听聞尋香坊的凝霜姑娘美若天仙、溫柔體貼,特地來前來就是為了見凝霜姑娘一面,可不是來賭錢的。」唯心兒瞪了上官流煙一眼,她們今日是辦正事來著!

上官流煙瞪了回去,她的正事可不就是賭錢來著。

柳娘沒發覺兩人的異樣,一听是來找凝霜,笑臉頓時一凝,歉然的說︰「這可巧了,凝霜姑娘今日正好有客人……」

凝霜是尋香坊的頭牌,每日求見的客人多如過江之鯽,能入她眼的卻是少之又少,而她似乎也沒有從良的打算,都掛牌三年了,也沒見有讓她另眼相看之人,只除了……

「客人?是誰?我們可是錢嬤嬤介紹來的,今夜就只想凝霜姑娘作陪。」唯心兒擰起眉,她本不想曝露身分,可上官流煙三日後便要成親,兩人好不容易才溜出來,若是達不到目的,豈不是白來了?

錢嬤嬤?柳娘臉色微微一變,頓時明白眼前這位姑娘的身分,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向上通報一聲……

上官流煙看出她的猶豫,忙說︰「既然凝霜姑娘有客,就別為難柳娘了,我們不如去見識見識尋香坊的賭間如何?」

她壓根兒就不想見什麼凝霜姑娘,打從方才便直盯著舞榭後頭那熱鬧非凡的包間,一顆心早已飄走了。

唯心兒很不甘心。「至少讓我看看凝霜姑娘作陪的是何人。」

居然讓她白跑一趟,這場子日後她定要討回來。

柳娘知道她的身分後,倒也不怕告訴她,笑著說︰「凝霜姑娘此時相陪之人是楚王世子。」

原本要往賭桌沖的上官流煙頓時小臉僵住,一個旋身,咬牙說︰「你說的沒錯,我們好不容易來這麼一趟,竟能敗興而歸,走!咱們去見見那位凝霜姑娘!」

說著,也不等柳娘與唯心兒反應,一個勁地往二樓沖。

待她走遠,兩人這才反應過來,臉色一變,忙追上前。

「啊!公子,快留步——」

尋香坊不虧是萬江城第一青樓,佔地極廣,光是從一樓來到二樓,便耗費了上官流煙快半刻鐘的時間。

她俏臉冰冷,繞著二樓雅間一間間看著。

尋香坊的雅間采半開放式,用打磨好的琉璃珠串成的珠簾做遮掩,若不停下細看,很難看出里頭之人的樣貌,這麼一耽擱便被柳娘給追上了。

「公子,您、您可千萬別亂跑……」柳娘好不容易將人給追上,也顧不得失禮了,忙緊緊揪著不放。

坊內多的是達官貴人,隨便一個都是大有來頭,雖說尋香坊的後台極硬,出不了大事,可要是沖撞了貴人,收拾起來也是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流煙,你別激動,冷靜點!這尋香坊可不是普通青樓,表哥來這肯定不是嫖妓,不會有什麼事的……」唯心兒也不知兩人竟會在此遇見君楚灕,愕然之余,連自己是女扮男裝來此的事都給忘了。

上官流煙可不管這麼多,扯回衣袖,轉身便要繼續找。

見狀,柳娘本想喚人來攔,卻听身旁的唯心兒在她耳邊極快的說了一句,頓時苦笑。

她本以為來人僅是玟馨郡主的朋友,誰知竟是楚王世子的未婚妻!

這不攔也不是,攔了也不對,她都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就在柳娘苦惱之際,一名小丫頭快步來到她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這話立刻讓她松了口氣,忙再次追上上官流煙,說︰「這位公子,您快別忙了,凝霜姑娘有請。」

上官流煙這停下腳步。「帶路。」

唯心兒也松了口氣,忙跟上前,扯著她說︰「流煙,你別生氣,說不定表哥就是來听听琴、放松一下罷了,你千萬得冷靜。」

她口里雖勸著,可要是她的未婚夫大婚前逛妓院,她肯定沒辦法像上官流煙這般冷靜,沒拿刀砍人就算不錯了。

唯心兒不過是隨口說說,听進上官流煙耳中卻是異常的刺耳。「听琴?」

前世君楚灕便曾說過她的琴聲是他听過最好听的,也只有她的琴聲能讓他感到放松,可他如今竟在听別的姑娘彈琴?

這怎麼忍得了!

原本便冷若冰霜的俏臉像是即將迎來暴風雪,每一步都是踏著冰塊而行。

「唔!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唯心兒搓了搓自個兒的雙臂,左瞧右瞧,愣是沒發覺這突如其來的寒氣是從她身旁的上官流煙身上散發出的。

柳娘自然也感受到那森森寒氣,心中無比後悔今日接待到這兩位「貴客」,只想盡快將人給帶到,于是加快腳步,帶著兩人直接上三樓,來到尋香坊唯一一間封閉的廂房外。

「凝霜姑娘,貴客帶到了。」

「請進。」

房內傳來一道如涓涓泉水般沁人心脾的嗓音,就像百靈鳥那般婉轉清脆,並不特別嬌媚,卻帶著南方人特有的吳儂軟語,讓人听了十分舒服。

上官流煙在進房前攔住了唯心兒。「心兒,你先回去吧。」

「回去?」唯心兒傻了,直到這時才看見好友那冷得不能再冷、寒得不能再寒的臉色,默默咽了下唾沫,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上官流煙露出如此臉色。

這樣的上官流煙莫名的讓她不敢招惹,可她也不能沒義氣的拋下對方不管。「我在外頭等著,有事喚我一聲。」

上官流煙斂下雙眸,啞聲說︰「你先回吧,我不想……」

她沒將話說完,可語氣中的懇求卻是十分明顯。

唯心兒張了張口,以為上官流煙是不願讓她看見那難堪的畫面,只能點頭應了。

柳娘沒發覺,兩人在分別時極快的交換了一個眼色。

上官流煙這才深深的吸了口氣,推開房門。

房門一開,里頭傳來一股似蘭似松的氣味,她曾在君楚灕身上聞過,這讓她心頭一緊。

環顧四周,首先入眼的是一扇竹窗,竹窗上所掛著的是紫色薄紗,隨窗外徐徐吹過的風而飄動。

窗邊是一張花梨木的桌子,桌上擺放著幾張宣紙,筆山上擱著幾枝毛筆,宣紙上畫著幾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細膩的筆法似乎在宣示這閨閣的主人是個雅致溫柔之人。

再往內室而去,里頭擺放著一張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桌椅上細致的刻著不同的花紋,處處流轉著屬于女兒家的細膩溫婉。

上官流煙一眼便看見坐在椅上的君楚灕,而他的對面是一名女子,一名生得極為美麗的女子。

她紅衣罩體,修長的玉頸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一雙勻稱的長腿著,就連秀美的蓮足也在無聲地發出誘人的邀請。

女子的裝束無疑是極其冶艷的,但這冶艷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

她一雙眼似笑似俏,帶著一些妖媚,媚意蕩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欲引人一親芳澤。

這是一個從骨子里散發著妖媚的女人,她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引誘著男人,牽動著男人的神經。

可惜她眼前的男人卻是個例外。

雖說眼前兩人的衣著整齊,可凝霜那一雙媚眼時不時往君楚灕身上飄去,雙唇還露出極為勾人的媚笑,那畫面無時無刻刺激著上官流煙。

「君楚灕,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她雖然面無表情,可眼中的失望卻是十分的明顯。

「解釋?」君楚灕微看都沒多看她一眼,仍然凝視著眼前的凝霜,淡聲道︰「你覺得本世子該給你什麼樣的解釋?」

「你我再三日便要大婚,你怎麼能……怎麼能來這樣的地方?難道你不該解釋?」她雙眼微紅,似乎是強忍著淚水。

這話總算引起了君楚灕的注意,他看向她,一字一句的道︰「難不成你是希望本世子與你成親之後,便不涉足煙花之地?」

「難道不應該?」

君楚灕冷哼了聲,絲毫不留情面的說︰「上官流煙,你難道以為本世子是因為喜歡你才求娶?」

上官流煙顫著聲說︰「不然還能是什麼原因……」

他看了她一眼,冷酷的又說︰「娶你,自然是因為我年紀已到,與其讓皇後隨意塞個人進王府,不如挑一個好擺布又有些利用價值的女人。若非你是上官家的女兒,你以為依你那容貌,我會娶你?」

上官流煙听見這番直白的話,俏臉倏地蒼白,險些站不住,好半晌才憤怒的指著他。「君楚灕,你……你欺人太甚!我寧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他諷刺的勾起唇。「太後賜婚,你就是死了,也得嫁。」

屈辱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氣道︰「若你以後仍要出入這樣骯髒的地方,就算我們成了親,我不會讓你踫我的!」

誰知君楚灕卻是毫不在意。「這你大可放心,就你那容貌,我也不想踫,你能這麼想正合我意,本世子相信多的是姑娘肯上我的床,霜兒,你說是不是?」

打從上官流煙進房便一直沒開口的凝霜露出一抹媚笑,柔聲說︰「世子爺說的不錯,凝霜可是恨不得與世子夜夜相擁,可尋香坊的規矩世子也是明白的,想要凝霜的身子,就得明媒正娶的迎回府去,就不知未來的楚王妃介不介意多個妹妹?」

「她就是介意又如何?」不等上官流煙說話,君楚灕便道︰「你是本世子心尖上的人兒,本世子會娶這女人,一方面是為了上官易的支持,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保護你。有了上官流煙當煙霧彈,皇叔自然不會對你下手,待時機成熟,我便迎你當側妃,至于這個妒婦……就是求我,我也不會踏進她房里一步。」

上官流煙看著眼前渾身散發著狐媚氣息的凝霜,又看向一臉淡漠的君楚灕,伸出手指指著兩人的鼻頭便要罵。

然而她還沒開罵呢,就見君楚灕突然站起身,緊緊的將她給擁入懷中,沉聲說︰「你方才哭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上官流煙一時沒反應過來,奮力的想掙開他。「你別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答應讓那狐媚子進門,我跟你說,你休——」

「煙兒,人走了。」

「啊?」她眨了眨眸,左看看右瞧瞧,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同,于是小聲的說︰「人從哪走的?我怎沒瞧見?」

她打進門起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偷瞄,可這房里就他們三個人,壓根兒沒有別人。

凝霜听見這話,噗嗤一笑。「要是讓你瞧見,還能是皇帝的密探?」

這倒也是!既然君楚灕說人走了,那應該就是真的離開。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現,上官流煙忍不住邀功。「怎樣?我方才是不是演得不錯?」

這可是她頭一回演戲,演的還是前世經歷過的傷心事,雖說內容不大一樣,但那難受的感覺可是差不多,她覺得自個兒演得不錯,很值得稱贊。

君楚灕見她小臉發亮,一副「趕緊夸我」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但他可沒忘記她落下的淚。「演得不錯,但太入戲了,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疼。」

方才見她落淚,他險些忍不住上前擁住她,雖知是演戲,然而他就是見不得她難受,那模樣讓他心頭一縮,直到現在仍緊緊揪著。

上官流煙聞言,小臉微微一紅。「這樣才逼真呀,要不怎麼騙過皇帝。」

「可我不喜歡。」他就是沒辦法見她落淚。「只要見到你哭,我的心就會跟著揪成一團,我怕會忍不住上前抱住你,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不準再哭了,知道嗎?」

這雖不是什麼肉麻的情話,卻讓上官流煙心中一陣甜意,听話的點頭。「我知道了,下次我不哭了。」

君楚灕這才滿意,緊緊的擁著她。

上官流煙不覺得肉麻,一旁的人卻是雞皮疙瘩掉滿地了。

凝霜見兩人旁若無人的秀恩愛,一邊狂搓著雙臂,一邊嫌棄的喊著。「你們差不多點,我還沒走呢!」

凝霜不僅是被肉麻到了,還險些被嚇傻,要不是親眼所見,她都懷疑自個兒的耳朵是不是壞了。

這是他認識的君楚灕?那個話總懶得說超過五句,比僵尸還面無表情的君楚灕?他不只懷疑自個兒耳朵壞了,甚至一雙眼也壞了……

上官流煙非但不覺得害臊,還掙開了君楚灕的懷抱,來到凝霜面前左瞧瞧右看看,最後忍不住伸出手,想往對方胸前那柔軟一戳。

然而她才動作,便被身旁的男人給制止了。

「除了我,不許你踫別的男人。」君大世子酷歸酷,醋勁卻不小。

上官流煙眨了眨眸,一臉無辜。「我就是好奇,他那里……是怎麼做的?看起來就像真的似的……而且,他真的是男人嗎?怎生得比女人還要妖嬈……」

幾日前,她接到君楚灕來信,信中大意是他要上青樓一趟,有事要辦,讓她听到傳言不要太擔心。

她一听見青樓兩個字,怎麼可能不擔心?就算他要去的是不能嫖妓的尋香坊,她仍然淡定不了,當下便回信說她也要去。

君楚灕怎麼可能讓她跟,只好告訴她自己上青樓的用意。

有了前世的經歷,他如何會再重蹈覆轍?這一次雖然同樣請了皇祖母賜婚,卻是保密到家,不僅透過秘密管道將信送到,還讓長平長公主出馬,早一步將婚事給定下。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之事,最重要的是如何轉移盛豐帝的目光。

上官流煙是他的弱點,他最在乎的人,為了保護她,只能弄出一個假目標好轉移盛豐帝的注意力,而那個人選便是尋香坊的頭牌花魁,凝霜。

萬江城有些能耐之人,都知這尋香坊背後的大靠山便是楚王府。

君楚灕在外刻意營造出一個花天酒地的形象,一個紈褲子弟買下青樓妓院當產業,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這尋香坊在君楚灕名下越做越有聲有色,可暗中實際經營的卻是他手下的一名商人——林翼。

林翼有著經商奇才,在十歲那年被君楚灕所救之後便一直跟隨著他。君楚灕在發現他的長處後便請人細心教導,多年下來,林翼憑著自身的能耐以及積攢的人脈,躋身成萬江城家喻戶曉的皇商,名下店鋪無數。

這事並沒有人知道,更無人知道他名下那些商鋪幕後所有者其實是君楚灕。

林翼為了報恩,听從君楚灕的吩咐,安排了一場被董閣老所救的戲碼,進而假意依附對方。

董閣老身為國丈,對盛豐帝自是忠心,在知道君楚灕接手尋香坊後,便讓善于經商的林翼與君楚灕搭上關系,與之合股,進而成為經營者之一。

其中的內情十分復雜,董閣老就像狐狸一般精明,豈會如此就相信林翼?偏偏他遇見了比狐狸還要精的君楚灕,因此他不僅信了,還大大重用林翼,毫無所覺的中了君楚灕的反間計。

然而君楚灕最厲害的地方是他培養出一個男人見了瘋狂、女人見了嫉妒,名滿萬江的頭牌花魁。

為何說這是他最厲害的地方?因為凝霜並不只是普通的花魁,還是盛豐帝覦覬已久的女人。

有一年盛豐帝在微服出巡時,在大街上救了一名被惡霸欺凌的貌美女子,很俗的救美套路,偏偏盛豐帝中了招,僅一眼便喜歡上這妖媚入骨子里的姑娘,當下便想納入後宮,偏偏隨行的官員深怕有詐,拼死阻止,最後盛豐帝只能答應先將美人安置在一處民宅,待查清身分後再接入宮中。

誰知隔日美人便失蹤了,盛豐帝又氣又急,到嘴的鴨子飛了,他如何會善罷甘休?立刻命人四處找尋,偏偏美人芳縱杳然,在遍尋無果後,他只能敗興回宮。

雖然如此,他卻沒有放棄找人的念頭,依然派人暗自找尋,最後真讓他在尋香坊找著了人。

原來美人不知盛豐帝的身分,于是趁夜跑了,沒想到又落到歹人手中,最後竟被君楚灕所救,安置到尋香坊,成了頭牌花魁凝霜。

盛豐帝在知道這消息時猜疑頓起,他懷疑凝霜壓根是君楚灕的人,當初英雄救美的戲碼不過是想安插暗椿在他身旁罷了。可讓他不解的是,他本就動了要納凝霜的心思,為何君楚灕沒有順勢讓她留下?這矛盾之處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平時,不過就是一個美人,舍了就舍了,偏偏那凝霜就是讓他放不下。

在派了無數人查詢,確定凝霜的的確確是個命運乖舛的可憐女子後,他才稍稍安心。

盛豐帝一向愛惜自己的名聲,就是再喜愛美人,也不會傷了自己的羽毛,讓史官在史書上記一筆,因此並沒有對凝霜出手。

然而得不到的總是最美,這些年來盛豐帝雖納了不少嬪妃,卻未曾將凝霜給忘記,幾次微服出巡都是偷偷去尋香坊私會美人兒。

凝霜天生媚骨,一個隨意的眼神動作皆能將男子給撩撥得神魂顛倒,面對如此絕色,就是擁有無數美人的盛豐帝也是心癢難耐,然而尋香坊的規定讓他看得著吃不著,想方設法都無法將她給辦了,幾年下來他再也忍不住,為了得到她,甚至特地大辦了這一回的選秀。

為了讓凝霜名正言順的入宮,他讓一名朝臣替她假造了一個官家千金的身分,打算以官員女兒的身分將人給迎進宮。

這麼一來,既能堵入那些言官的嘴,又能抱得美人歸,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唯一麻煩之處便是這尋香坊是君楚灕的地盤,盛豐帝再如何也不可能將這件事告知這個欲除之後快的佷子,于是他派人去找凝霜,要她先假意嫁人,到時候他便會安排她進宮。

凝霜深知盛豐帝的脾性,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絕,他定會不顧一切的擄走他,于是將這事告知君楚灕。

若凝霜是真正的女人,君楚灕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送她入宮當內應,偏偏她並不是,她真正的身分是林翼的弟弟,林雙。

林雙男生女相,自幼便生得美麗,甚至比女子還要像女子,林翼與林雙會被君楚灕所救,正是因為林雙那張臉惹的禍。

兩兄弟是孤兒,因為林雙的身形與臉蛋,兩人只能四處為家,就為了躲避那些欲將兩兄弟賣入南風館的惡人。

那一回若不是被君楚灕所救,兄弟二人便會淪為被人玩弄的禁臠,加之君楚灕不僅供他們吃住,甚至還請人教導他們讀書識字,就算明知他對他們好是存在著利用,他們仍是對他感激不盡,甚至奉他為主。

兄弟二人一個在外替他賺取銀錢,一個在內替他打探消息,配合得天衣無縫,可以說是他最為得力的左右臂膀。

林雙不能入宮,君楚灕便打算利用他來轉移盛豐帝對上官流煙的注意。

上官流煙在知道君楚灕對她的保護後,感動之余便是想著要幫上他的忙,在她不斷的要求下,他這才勉為其難讓她加入,畢竟她說的沒錯,有了她的幫忙,這場戲會更加的逼真。

他可以想像,等盛豐帝听見今夜探子的回報,那臉色會有多精采。

是會為了不讓他生下嫡出子嗣,而犧牲他一直想納入後宮的美人兒,讓他與上官流煙未成親便失和,還是會堅持將人給納進後宮呢?

君楚灕不必猜便知盛豐帝會選擇前者,畢竟比起美人,他更在乎的是他那坐得名不正言不順的皇位。

「世子妃可是害怕奴家進了王府後,會搶了世子的心?」凝霜……不,林雙見上官流煙一臉好奇,刻意揉了揉自個兒胸前那擬真的雙峰,朝她拋了個媚眼。

那模樣當真是能令人酥麻到骨子里,不怪盛豐帝會拜倒在一個男人的石榴裙下。

上官流煙被他那模樣給逗笑了,原因是他雖朝她擺出如此嫵媚的姿態,可原本如黃鶯出谷般清脆的嗓音,此時卻是貨真價實的粗糙男嗓,那模樣說多違合就有多違合。

「怕!怎麼會不怕。」她笑盈盈的陪他演著,「我家無憂這麼的優秀,長得俊,腦袋又好,既溫柔又體貼,我還真怕你入了府後,會轉上他,我真的好害怕……」

長得俊、腦子好,這點林雙是舉雙手認同,可溫柔體貼是怎麼回事?她確定她指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君楚灕?

見林雙一臉嫌惡,上官流煙笑得更開心了。

她開心,君楚灕自然也開心,寵溺的問︰「要不要下去玩兩局?」

要說誰是最了解上官流煙的人,肯定是君楚灕無誤,這話讓她雙眼一亮。「可以嗎?」

她雖然打進門一雙眼就離不開賭間,卻還記得自己今日是要來客串演出,不是來賭錢的,再說了,這尋香坊可是君楚灕的產業,在這贏錢豈不是挖了他的底?

「為何不可?」他柔聲又說︰「我的不就是你的?你想怎麼玩便怎麼玩,只不過得換上一身裝扮。」

他指的自然是裴知墨那身打扮。

上官流煙連連頷首,興奮地撲進他懷中,甜蜜的撒嬌。「無憂,你真好。」

君楚灕將她抱了滿懷,前世今生,他一直渴望能這麼抱著她,只要能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他便感到滿足。

林雙見兩人又旁若無人的放閃光,只能無奈的翻白眼,誰讓這是他的房間,就是走也不該是他走,要不他這麼花魁的臉面往哪放?

當啷一聲,案桌上的筆洗、硯台以及一疊奏章,全數給掃落在地,發出一聲極大的聲響,在御書房內回響著。

外頭下著毛毛細雨,雨滴沿著黃色屋瓦蜿蜒成一條細長的水流,一滴滴落在白玉石鋪成的長廊,那清脆的聲響清晰可聞。

一旁的大太監戴公公吭都不敢吭一聲,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的看著自個兒的鞋尖,宛若一尊雕像般動都不動。

不遠處的地上跪著一人,那不是別人,正是盛豐帝最為信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同時也是他的密探首領——衛同。

「該死的君楚灕!」盛豐帝咬牙切齒的說著。若是君楚灕在他眼前,他肯定會將對方給碎尸萬段。

戴公公見皇上開了金口,這才膽敢上前,細聲說︰「皇上請息怒,皇上若想凝霜姑娘進宮服侍,只要說一聲,世子肯定不敢違背,皇上沒必要為此氣壞身子。」

「你懂什麼!」盛豐帝怒瞪他一眼。

戴公公忙跪下,往自己臉上重重的打了兩巴掌。「皇上息怒,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只是想著世子要是知道凝霜姑娘是您看中的人,肯定不敢與您相爭,畢竟您可是一國之君,普天之下,不管是人還是物,皆該是皇上所有,只要您一句話,世子定會心甘情願的奉上。」

原本盛怒的盛豐帝在听見這一番話後,怒容稍稍平復了些。「你說的沒錯,這楚日國的一切皆是朕的,包括這片疆土,包括所有的美人,通通都是朕的!誰要敢違背,朕就砍了誰!」

雖知戴公公是刻意說出這番話,可盛豐帝听進耳里,還是十分的受用。

登基十多載,他最在意的就是有人質疑他的皇位是偷來的,所以他最愛听的便是這般奉承之言。這可以證明他是至高無上的帝王,是楚日國名正言順的皇帝,是主宰一切、至高無上的存在,誰都不得忤逆,包括他那本該被立為皇帝的佷子君楚灕。

「皇上說的是。」戴公公連忙附和,心里松了口氣。

伴君如伴虎,他打小便跟在盛豐帝身旁,一路晉升成帝王身旁的大太監,自有一套安撫盛豐帝的方法。

衛同直至接收到戴公公的眼神後才敢開口。「皇上,臣斗膽一問,凝霜姑娘之事……是否還要照計劃行事?」

盛豐帝為了抱得美人歸,早早便安排好,打算在三日後,也就是君楚灕與上官流煙大婚之日,讓人前去迎娶凝霜,再將人藏至選秀當日送進皇宮,可今夜的事卻將他的如意算盤給打亂了。

想到方才听見的密報,盛豐帝的臉色極差。

隆興帝共生養四名皇子,分別是太後生養的皇長子楚王君麒楓、賢貴太妃所生的二皇子端王,柔貴太妃所生的三皇子厲王以及靜太嬪生的五皇子莊王。

楚日國的祖訓是不立嫡也不立長,只要是正統的皇室血脈,皆有資格競爭皇位。

崇高帝並不怕子孫相殘,只要有能耐,具備帝王之才,並得到皇帝的認可,誰都能是楚日國未來的王。

君麒楓聰明過人、驍勇善戰,不僅是軍事奇才,還有著能夠運籌帷幄的腦袋,有他這美玉在前,隆興帝如何看得見後頭的石頭?

更何況,他雖生了四個皇子,卻並非個個都出色。

厲王自幼體弱,打出生就是個藥罐子,聰明是聰明,卻連床榻都下不了,走沒幾步路便臉色蒼白險些昏厥,這樣的身子別說是爭儲了,能不能活著都難說。

而莊王的生母靜太嬪身分雖低,卻是個極會審時度勢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就是莊王僥幸成了太子,她也沒有足夠的家世給予他當後盾,再者,莊王出生時,前頭幾位皇子早已成年,就是想爭儲,歲月卻是不等人,不如早早放棄,安安分分的當個親王,逍遙又快活。

如此算來,就剩盛豐帝,也就是彼時的端王足以與君麒楓爭鋒。

君麒楓與盛豐帝僅僅相差一歲,年紀相仿讓他們幾乎是一塊長大,學習的事務也都是一樣。

偏偏君麒楓天生聰穎過人,太傅只要教導過一次,他便能倒背如流、舉一反三。反觀盛豐帝,雖說也聰慧,然而有了君麒楓這個珠玉在前,就是他表現得再好都是枉然。

長年下來,盛豐帝自然感到十分不平衡,且隨著年紀增長,隆興帝立君麒楓為太子的意思越來越明顯,他的不滿也日漸加深。

盛豐帝並不覺得自己比君麒楓差,憑什麼他就不能當太子?憑什麼有任何好東西都是頭一個給君麒楓?甚至是女人……

自幼賢貴太妃就一直在他身旁耳提面命,說只要他能成為皇帝,他就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就是君麒楓也得對他俯首稱臣,更別說他還能擁有掌控他人生死的權

力,能擁有無數的財富與美人。

盛豐帝本不是那麼有野心之人,可自小被賢貴太妃洗腦,他認為只有當了皇帝才能夠得到想擁有的一切,所以他一直很努力,想盡一切辦法在隆興帝面前表現,希望隆興帝能夠改變心意立他為太子。

然而隆興帝的眼底壓根兒就沒有盛豐帝,他的眼中就只有君麒楓一個兒子,甚至在他病重時,盛豐帝不眠不休的在他榻前侍疾,都沒能讓他改變心意,這讓盛豐帝的忍耐到達了極限。

本來他還顧及兄弟之情,不欲背上弒兄的名聲,但在那一刻他徹底的清醒了,就是他做得再好,父皇也不會立他為太子,既然如此,他只能自己搶!

所以他設計殺了君麒楓。

沒人知道當君麒楓的死訊傳回宮里時,他臉上流著淚水,嘴角卻是忍不住上揚。

他成功了!這下除了他,還有誰能當太子?

誰知他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父皇雖然受到刺激昏迷過去,卻早已留了一手,那道傳位的詔書,他怎麼找都找不著……

可那又如何?君麒楓死了,留下年僅四歲的稚子,就算父皇想傳位給孫子,也得找得到人傳。

父皇臨終前召見了內閣數人,被他用計攔了五人,最後踏進父皇寢宮的全是他的人,就算父皇最後的口喻是要將皇位留給君楚灕又能如何?

人是他的,他想讓他們怎麼說,他們就得怎麼說,眾人都是識時務之人,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與一個正值壯年的王爺,該怎麼選,清楚的很。

沒錯,這皇位是他偷來的,正因為如此,他恨不得世上唯一能夠威脅到他地位的君楚灕不存在。

若不是太後早早將人給送出宮,在皇宮里,要除去一個孩子有何難?只要人在皇宮就不愁沒有機會。

可惜那老不死的妖婦不僅把人給送出宮,還將身為帝王才能命令的龍衛也給了他,這些年將楚王府圍得如鐵桶一般,讓他一直沒辦法得手。

沒有傳位詔書、沒有古墨玉,支持君楚灕的派系這些年來不僅沒消停,反而隨著君楚灕的成長,益發的囂張,這一切皆讓盛豐帝煩躁不已。

去年祭天大典上,那幫逆臣不顧場合吵著要他解開古墨玉的機關,雖說最後還是讓他給打發過去,可總不能每一次都如此作為。

詔書與古墨玉他已找了數年,就算他懷疑東西就在君楚灕身上,卻是近不了他的身,唯今之計只能與當年一樣,除去君楚灕,讓君麒楓一脈絕嗣,那些逆臣才會死心。

可比起君麒楓,君楚灕有龍衛的保護,他壓根就殺不了,幾年來大大小小的刺殺,除了元宵節時險些成功之外,再沒有一次能近他的身。

君楚灕這三個字如鯁在喉,有這人在,他的帝位就沒有一日能坐得安心。

他一直為了此事發愁,誰知幾日前,他听見一件令他大喜過望的消息。

君楚灕居然主動說要成親!

這麼多年來,不管是太後還是皇後都替他挑了不少人選,主動投懷送抱的姑娘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可他沒一個看上眼,如今竟是瞞著自己這皇帝,透過太後求娶上官易的女兒?

他本以為君楚灕這般冷情之人,定是動了心才會有此行為,因此上官流煙肯定會是牽制他的弱點,誰知……

「你確定沒有听錯?」那小子竟然是為了拉攏上官易才會娶他的女兒?他這是要明目張膽的結黨營私?

他如今總算知道君楚灕這些年那紈褲浪蕩的模樣全都是裝的!是為了讓他放下戒心而佯裝的假象!

最令他惱怒的是,君楚灕求娶上官流煙竟是為了保護凝霜,那個他費盡心思想要擁有的女人!

衛同恭敬的回道︰「是,楚王世子的確說過他娶上官姑娘是因為她是上官易的女兒,還說他喜歡的人其實是凝霜姑娘……」

再一次听見這話,盛豐帝感覺自己要爆炸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了來一聲通報,「皇後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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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大婚封王

盛豐帝在听見通報時,原本十分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復雜萬分,咐吩了聲。「全都下去。」

戴公公與衛同听令退下。

直到偌大的御書房僅剩帝後二人,盛豐帝才沉聲問︰「你來做什麼?」

皇後挑起描繪精致的柳眉,凝視他,問︰「听說皇上與楚王世子看中了同一個姑娘?」

身為皇後,她的消息不比盛豐帝來的慢,她的眼線稍早之前便將盛豐帝與暗衛之間的談話轉述予她,當然,除此之外,她還有其他管道能夠知曉。

盛豐帝一听,臉色更沉幾分。「董荷衣,這不是你該管的事,當好你的皇後就行了!」

御書房內並無他人,他也不避諱,直呼她的名。

董荷衣見狀冷笑了聲。「充盈皇上的後宮可不就是皇後該做之事?只不過皇上還真是老樣子,搶了自己兄長的未婚妻不夠,現在連他兒子的女人都要搶。哦!差點忘了,就連那張龍椅也是——」

「董荷衣,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了你!」盛豐帝雙眼怒紅,眼神似乎會將她給生吞活剝。

然而她卻不怕,甚至朝他伸長了脖子。「殺呀!我等著!」

盛豐帝見她毫不在意的模樣,險些要伸手捏斷那細頸,卻在看見她那張美若天仙的容貌時心頭一痛。

「別以為朕不知你在想什麼,想去陪朕那個英年早逝的哥哥?別作夢了!」盛豐帝眯著眼,又道︰「你是朕的皇後,這點就是你死了也不會改變!」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初戀,也可以說是這一生的最愛。

直到現在他都記得兩人初見時的場景,僅是一眼,他便深深愛上如凌波仙子般美麗動人的董荷衣。

偏偏這樣完美的女人,卻是父皇母後內定的楚王妃,當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簡直是晴天霹靂,他不肯就此放棄,央著母妃去幫他求娶。

賢貴太妃愛子心切,舍不得見他如此難受,另一方面則是貪圖董家之勢,有了董家的支持,他被立為太子的機率也大了些。

然而被皇帝內定的楚王妃,豈容得他人覬覦?于是賢貴太妃想出了一計,設計董荷衣落水,再讓自家兒子將人救起,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她的名聲受損,自然當不成楚王妃,除了嫁給她兒子之外,誰還能娶她?

就是君麒楓不在意,堅持要娶,可隆興帝如何肯丟這臉?最後只能指了董荷衣當端王妃。

然而董荷衣性子看似溫婉,卻是十分的剛烈,寧可長伴青燈也不願嫁,最後還是賢貴太妃以董家一門的性命要脅,才讓她妥協。

如願抱得美人歸,讓盛豐帝高興不已,然而當他在新婚之夜想一親芳澤時,董荷衣卻以發釵抵著自己的頸子,告訴他,若是敢踫她,她就將釵子給刺進去。

盛豐帝是真心愛著她的,自然不願她死。

他知道她與君麒楓自幼一塊長大,若不是因為他橫插一腳,如今她早已如願嫁給了心上人,但他不怪她,他天真的認為,只要他對她好,她遲早會接受他。

為此,他想盡辦法謀奪皇位,他認為只有成為這片國土中最尊貴的人,她才會將目光轉向他,所以他願意等,等到他如願登基為帝時,相信她也會心甘情願的投入他的懷抱。

沒想到他等到的,卻是她在得知先楚王因他所死後,與他徹底的決裂。

董荷衣那雙寫滿挑釁的美眸因失望而微微一黯。「君盛,你用無恥的手段強娶我,又害死了麒哥哥,奪了屬于他的帝位,現在居然連楚灕的心上人都想強取豪奪,你難道忘記自己答應過我什麼?」

對于眼前的盛豐帝,董荷衣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她本該有段美滿的婚姻,如願嫁給心上人,相夫教子,成為對方敬重珍愛的皇後,可這一切卻因為眼前之人與她那貪慕權勢的父親而毀了。

她的美夢碎了,甚至得忍受當那殺了她愛人的男人的妻子,沒人知道她內心有多痛苦,多麼想跟隨著君麒楓一起死去。

但她不能,她那自私自利的父親以母親的性命相逼,讓她好好當皇後,不要動什麼歪念頭,要是董家因她的緣故毀了,他會親手送母親歸西。

因為這個威脅,這些年來她被迫當一個稱職的皇後,被迫與盛豐帝站在同一陣營,去對付君楚灕,麒哥哥唯一的孩子……

若她不照著做,受折磨的人不會是她,而是那自小疼愛她的母親。

她恨極了眼前的盛豐帝,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但她不能,太後年紀大了,沒辦法庇護君楚灕太久。

就算君楚灕並不知除了太後之外還有她在暗地里幫助他,她仍無悔。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要替麒哥哥保住唯一的血脈,讓他能夠迎娶心愛之人,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做的事。

看著眼前就算是滿臉恨意卻依舊美得驚人的董荷衣,盛豐帝的心情十分復雜。

他並非天生喜愛,這輩子除了董荷衣,再不可能愛上其他女人,偏偏董荷衣對他不屑一顧,恨他入骨。日日夜夜對著自己心愛之人,看得著踫不著,就算他再有自制力也做不到無欲。

他害怕有一日會忍不住強要了她,以她的個性,若真發生那樣的事,她絕對會毫不猶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可以接受她恨他、無視他,卻無法接受這世上沒有她。

所以他開始廣納嬪妃,將對她的渴望發泄在這些妃子的身上,而被他納進後宮的嬪妃,每一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董荷衣的影子,有的眼神像她,有的鼻子像她,有的則是身形與她一般無二……

而凝霜,則是他遇過,最像她的女子。

董荷衣的美是出塵、是無瑕的,就像凌波仙子那般,宛如不食人間煙火,出塵月兌俗,高不可攀。

而凝霜的美卻是極為妖媚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在媚惑人心,尤其是那一雙眼楮,混合著純真與艷治,僅是輕輕一挑,便足以將男人的心給勾了去。

兩人氣質迥然不同,容貌卻有著八、九成的相似,這也是盛豐帝為何一直對一個青樓女子念念不忘,想方設法也要將她納進後宮的原因,他相信只要有了凝霜,他就能轉移對董荷衣日漸加深的。

十幾年了,他對她的渴望非但未減,反而更加深沉,他不覺得自己還能再忍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替代她的女人,偏偏是君楚灕心愛的女人……

看著眼前女人憎恨的眼神,盛豐帝雙眸一黯,沉聲道︰「放心,朕沒忘記,只要你能做到你的承諾,朕自然也會遵守諾言。」

君楚灕猜的一點也沒錯,盛豐帝就是再喜歡凝霜,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能夠挾制他的弱點,更何況他本就是將凝霜當成董荷衣的替代品,根本不是真心喜歡。

遵守諾言?董荷衣心中冷笑。

他答應她,只要她永遠陪在他身旁,他就不會真要了君楚灕的性命,可這些年來他做了什麼?

她早已不是昔日的董荷衣,他那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把戲,她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看穿了,但她也不說破,只冷冷的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听說你早早就替那位凝霜姑娘安排了一個官家千金的身分,不如好人做到底,在選秀當日將她直接賜給楚灕當側妃吧。」

盛豐帝沒想到她竟會查得這般仔細,若她是因為在乎他而查,他肯定會欣喜若狂,偏偏她不是。君麒楓在世的時候,她眼底心底全是那人,君麒楓死了,她在意的仍然不是他,而是君麒楓與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究竟在她眼中,他算什麼?

一想到此,他再次煩躁起來,忍不住出言諷刺。「先楚王妃有你這麼一個手帕交,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僅大方的將未婚夫讓給她,就連他們的孩子,你都能這麼無私的細心照料,可惜你這番作為,君楚灕壓根不曉得,在他眼中,你與我一樣,就是惡人。」

聞言,董荷衣心口刺痛了下。

她無緣嫁給君麒楓,倒是自幼便與她交好的手帕交蘇語凝成了楚王妃。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蘇語凝愛慕著君麒楓,只是她不說,她也不曾點破,誰知命運捉弄人,最終成了楚王妃的竟會是蘇語凝……

心愛的男人與閨中密友成親,她怎麼可能不在乎,可她又能如何?

在落水事件發生後,君麒楓曾找過她,要她別放棄,是她為了家人的性命,放棄了他對她的感情。這是她的選擇,就是心痛,她也沒資格後悔。

「記得我的話,若你不願,那這婚事便由我作主。」

這些年來,盛豐帝每每都以這些言語來刺傷她,就算心痛,她面上卻早已麻木,連眼神都不屑給他,僅扔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盛豐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陰沉地道︰「君楚灕,朕遲早會要了你的命。」

他要所有奪去董荷衣目光的人全部死絕!

三日很快便到了,今兒個是君楚灕迎娶上官流煙的大日子。

上官府張燈結彩,到處都貼滿了囍字,紅燈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府邸一片喜氣洋洋。

上官流煙天未亮便被挖了起來,一臉迷糊的在春暖、花開以及太後派來的幾名宮女的服侍下,換上了鳳袍,戴上了鳳冠,扮上了紅妝。

透過瓖嵌有紅色寶石的銅花鏡中,上官流煙看著自己,滿意地露出了笑容。

今兒個便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如何能不歡喜?

花開看了看鏡子里的美人,不由得贊嘆一句。「小姐,你今日好美……」這還是她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小姐這麼地美。

若是平時,上官流煙肯定會堵她一句「難道你家小姐平時很丑嗎」,可她今日心情好,什麼話也沒說,依舊微微地笑著。

「流煙?」上官傾夏是掐著時辰過來的,看著眼前美若天仙的妹妹,她不知怎地想到了妹妹幼時總黏著她喊姊姊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姊姊。」上官流煙欣喜的喚著。

出閣前一日,姊妹們來添妝,上官流煙的朋友並不多,除了唯心兒,就只有新結交的林芊芊與朱靜薀。

四個小姑娘聚在一塊,而上官流煙又是她們之中最先嫁的,自然有好些話要說,上官傾夏見此便沒打擾她們。

可畢竟是妹妹出嫁,她不可能不來添妝,便選在今日。

她來到上官流煙身旁,將手上之物遞過去。「流煙,這是姊姊一番心意,希望你能與世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她送的並不是什麼貴重之物,而是她這幾日連夜趕出來的一把繡扇。上官流煙的婚事急迫,一個月的時間,她實在沒辦法做出大樣的繡品,只堪堪趕出這把團扇,上頭繡的是一對鴛鴦戲水圖,旁邊的詩是她親手提的。

她的繡功並不算好,卻是一片心意。

「謝謝,我很喜歡。」上官流煙拿著那把團扇,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

看著眼前一臉歡喜的妹妹,上官傾夏屏退了其他人,坐在榻旁一臉嚴肅的看著她,問︰「流煙,你可是真心想嫁給君楚灕?」

她想到方才听見的傳言,臉色很不好看,然而妹妹此時的模樣實在讓她說不出口。

上官流煙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知道她定是听到了什麼,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姊姊,你與魏昊然的婚事已經定下了,只要專心等著當新嫁娘就好,外頭的傳言你不必理會,我自有主張。」

朵瓊在知道上官傾夏心有所屬之後,自然等著魏昊然前來拜訪,而魏昊然也沒讓他們失望,果然高中狀元,並在游街過後依言帶著媒人上門提親,那陣仗鬧得整個萬江城的百姓全都前來看熱鬧。

事情鬧得這麼大,加上兩人早已兩情相悅,上官易與朵瓊自然不會阻攔,親事便這麼順順當當的定下了。

上官流煙的話讓上官傾夏十分訝異,小心翼翼的問︰「你……都知道了?」

今日來了許多觀禮的賓客,若不是他們的竊竊私語,她也不會知道外頭竟發生這麼件事。

今日一早楚王府便接到了兩道旨意,其中一道是讓君楚灕襲爵,並冊封上官流煙為楚王妃。

誰也沒想到盛豐帝會在兩人大婚這日頒下聖旨,對君楚灕而言,這道旨意在他大喜之日下達,可說是雙喜臨門。

雖說這個喜事晚了好幾年,且其中必有貓膩。

在楚日國,除了太子外,年滿十歲的皇子一律封為親王,歲祿一萬石,而親王諸子,除了世子外,一律受封郡王,歲祿兩千石。而皇子成年後便該前往封地就藩,沒有皇帝的旨意不得擅離封地。

楚王這爵位是世襲罔替,由身為世子的君楚灕襲爵理所當然,然而一直到他年滿十歲,盛豐帝都沒有批準他襲爵的奏章。

外人看不明白為何,君楚灕卻是清楚的很。若是他襲爵,便得在成年之後前去封地,盛豐帝懷疑傳位詔書與古墨玉就在他身上,自然不會讓他離開,才會遲遲不肯批下。

如今竟肯讓他前去封地,若是他猜的沒錯,應該是盛豐帝的耐心告罄。

上官傾夏不會知道這其中的復雜,她一方面高興妹妹一嫁過去就是板上釘釘的親王妃,一方面卻擔憂另一道旨意。

那是皇後的賜婚懿旨,對象的是國子監範祭酒的女兒——範雪凝。

範雪凝據說是範祭酒最小的女兒,出生時便被大夫斷定活不過一歲,若想活命,僅能在氣候溫暖之地以稀珍藥材來養活,于是範祭酒打她出生不久便將人把她送至揚州,這些年來細心照料,直到前陣子她身子大好才接回來。

沒想到這才接回來,臉都未露過一回,便被皇後指給君楚灕當側妃,且還是與上官流煙同一日進府。

當上官傾夏听見這消息時整個人都傻了,這算什麼?怪不得她總覺得今日的賓客臉上的笑容有些怪異,沒想到竟是在看笑話!

上官流煙的性子很是好強,這婚事別說是悔婚了,就是哭上一聲都不成,若是讓她知道這件事,不僅不能哭不能鬧,甚至還得強顏歡笑,她肯定會受不了,然而……

看著上官流煙一臉平靜,甚至還笑得十分的歡喜,上官傾夏險些以為眼前的妹妹被人給掉了包。

上官流煙見她一臉憂心,這才說︰「你不用擔心,這事我早有心理準備,身為親王,怎麼可能只納一妃?那些側妃,早進府晚進府,還不是都得進?難過有什麼用?倒不如高高興興的當新嫁娘,省得讓人看了笑話。」

聞言,上官傾夏小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她從不知道妹妹竟是這麼的豁達。

上官流煙難得見自家姊姊一臉傻樣,忍不住噗地笑出聲,正想再多說幾句,讓她不要亂想,前頭便傳來了喜炮的聲響。

「來了來了!新郎倌來迎親嘍!」

一群人涌進房內,銅鑼鼓聲陣陣,上官流煙遠遠便見一身紅衣的君楚灕。

他那一頭黑發被一根紅色的綢帶系起,隨著清風左右飄蕩,顯得有些放蕩不羈,劍眉入鬢,星眸熠熠生輝,高挺的鼻梁下,兩片薄唇正輕輕揚著,勾起一抹絕美的弧度,款款朝著她的房間走來。

楚日國的迎親儀式不同他國,因民風較為開放,在很多細節上不拘小節,而最奇特的便是新郎倌親自至未來妻子閨房迎親這一條,這代表新郎對新娘的愛極為濃烈,就是連一步路都不肯讓她單獨走,而是要攜手同行,就這麼一直走下去。

跟進房的朵瓊見端坐在床榻上美麗嬌俏的小女兒,眼眶忍不住泛紅,忙拿起紅蓋頭蓋在她頭上,直到君楚灕來到跟前,她才收拾起心中的不舍,將上官流煙的手交給他。

她本想說些什麼,可她發現自己只要一出聲,便會忍不住哽咽。

君楚灕彷佛看出她的難受,沉聲道︰「我會好好對她,一輩子不離不棄。」

他的嗓音輕如鴻毛,語中的承諾卻是重如泰山,讓朵瓊一直懸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希望楚王說到做到,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君楚灕慎重的頷首,這才牽起上官流煙的手,以只有兩人能夠听見的音量在她耳邊道︰「煙兒,今日委屈你了。」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她的聲音從紅蓋頭下傳出,唯有淡淡的欣喜,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

比起前一世,如今的她可是幸福太多了,更何況她知道他這麼做全是為了兩人的將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君楚灕見她如此體諒,眼中柔情更甚,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上官府,親自送她上了喜轎。

伴隨著一陣喜樂和鼓鑼聲響,君楚灕騎著一匹雪白色的駿馬,臉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只不過了解他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神采飛揚,就連他胯下的馬兒腳步都是輕盈無比。

上官流煙忍不住伸出縴長的手指輕輕撩起蓋頭,透過花轎窗簾因風飛起的間隙看著俊美無儔的君楚灕,她感覺內心有暖流流過,眼角輕輕的落下一滴淚。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有這麼一日,她等得太久、太漫長了,雖然之後的路充滿荊棘,但這一世,他不會再一個人孤軍奮戰,她會一直陪在他身旁,與他一起過關斬將,她相信他們定會有個美滿的未來,能如今日一樣天長地久的走下去。

上官府與楚王府的距離並不遠,在刻意繞了半個時辰的大街後,喜轎總算停在了楚王府前。

楚王府內早已擠滿前來祝賀的賓客,君楚灕伸出手將上官流煙從喜轎中接出,牽著她在眾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地往大廳走去。

經過繁雜的禮儀,最後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因君麒楓與蘇語凝早逝,兩人對著兩個牌位拜下,直到禮成,上官流煙要與君楚灕分開時,卻被他緊緊的握住了手。

「我帶你進新房。」

如今的楚王府就屬君楚灕最大,就算不合規矩又如何,他喜歡怎麼做便怎麼做,壓根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不管盛豐帝暗中在打什麼鬼主意,他都不容許有任何的差錯。

好在迎親過程十分順利,他如願在時辰內將朝思暮想的人兒給迎回楚王府,這讓他一直繃著的心安下大半。

上官流煙一直由著他牽著,因還蓋著紅蓋頭,看不清楚王府的相貌,卻知這楚王府是所有親王府中佔地最廣也是最奢華的一座。

據說這座府邸乃當年崇高帝特地賜給太子,也就是後來的慶嘉帝的府邸。

那時的楚日國還是一個新興小國,又剛經歷戰亂,要蓋皇宮還得賑災,銀錢入不敷出,所以在群臣提議要蓋設東宮的時候,被慶嘉帝給婉拒了,他道此時該以建國為主,住哪里都不重要,只要他是太子的一日,不管住在哪兒都是東宮。

此話一出,大受群臣贊賞,直說慶嘉帝以後定會是個賢明的國君。

從那之後,楚日國便沒有東宮之說,而是將慶嘉帝當時所居的府邸當作歷任太子的居所,經過近百年的修繕,便成了今日的楚王府。

楚王府佔地頗大,幾乎相當于皇宮三分之一的大小,然而這麼大一座府邸卻只有君楚灕一個主子居住,多麼冷清可想而之。

想到這,上官流煙的心微微抽疼了下,緊緊的握了握他的手。

君楚灕以為她是走累了,溫柔的回握著。「就要到了。」

說完不久,兩人便到了新房。

君楚灕帶著她走到床邊,上官流煙從清晨開始折騰上妝著衣,進行各種繁瑣而冗長的儀式,還得頂著厚重的鳳冠,早已累壞了,走到床榻邊想坐下休息,可剛坐下就被堅硬的東西給刺著。

她低呼了聲,正想起身,一旁跟著的全福人忙跳出來道︰「王妃別緊張,這是灑在喜被下的花生與蓮子、紅棗之類的干果……」

上官流煙聞言自然明白其中的意義,沒多說什麼便坐下了。

然而她才剛落坐,就感到眼前一亮,原來是君楚灕挑起了紅蓋頭。

看見眼前面如芙蓉的姑娘,他眼底閃過一抹驚艷。「煙兒,你真美……」

上官流煙一直不覺得自己與美麗扯得上邊兒,可她卻一點也不懷疑君楚灕的話,紅著臉低聲的說︰「你怎先揭了我的蓋頭?不是還得去陪賓客?」

她記得娘說過,成婚對新娘子來說雖是最大的喜事,但恐怕也是一生中最受折磨的苦差。

從清晨開始折騰,做各種繁瑣而冗長的儀式,然後頂著滿頭厚重的金冠像個木頭人般在喜床上端坐不移,不能動,不能出聲,當然也不能飲食,直到新郎回屋揭開蓋頭喝過合巹酒之後,才能用一點喜桌上擺放的糕點。

「等會便去。」他伸手替她拿起頭頂上沉重的鳳冠後,讓人端來了桌上的合巹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了她。

很顯然,君楚灕並不願讓她等待。

上官流煙接過酒杯,在他那雙寫滿濃情的雙眸下,有些羞澀地抬起手腕勾住他的,與他喝下了合巹酒。

行了合巹,代表兩人之後就是一體,誰也離不了誰。

看著她因酒水而變得紅艷的臉蛋,君楚灕險些邁不開腳步,然而他卻不得不離開。

他身子微彎,用著僅有兩人听得到的音量告訴她。「今夜我會晚點回房,你等等先用膳,累了就先歇息,別等我。」

她知道今夜他要做的事很多,不僅要防著有人混進王府,還得混淆盛豐帝的視听,自然不會讓他擔心。

「放心,我會照顧自己,你快出去吧!」

她本來是建議他作戲作全套,干脆今夜別進她房里了,而是去那與她一塊進門的範雪凝房里,可他不僅堅持不肯,還在迎親的過程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旁,讓她擔心被盛豐帝看出破碇的同時,也感動萬分。

「嗯!」他伸手將她落在頰旁的發勾至白玉般的耳後,才離身離去。

今日是自君麒楓離世之後,楚王府最熱鬧的一日。

然而如此熱鬧的夜晚,自然不會是一個平靜之夜。

「可有找著?」衛同今日也是前來觀禮的賓客之一,但他的目的卻不為吃喜宴,而是為了找尋傳位詔書與古墨玉。

平時的楚王府被龍衛護得猶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今日卻是門戶大開,來往的賓客川流不息,如此場合,接到盛豐帝密旨的衛同自然不會放過。

他早已讓屬下喬裝成參加婚宴的賓客潛進楚王府,雖知那般重要之物,君楚灕肯定會藏在十分隱秘之處,找到的機會並不大,但此時正是楚王府最為混亂之日,錯過今日,想再潛入可就比登天還要難。

來人搖首。「整個王府都翻遍了,除了書房重地外頭有人把守,屬下進不去之外,其他有可能的地方全都查過了……」

「再探!」衛同擰眉,想也未想便道。

這兩個多時辰,他已接到不少回報,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什麼都沒找到。

「大人,外頭的賓客已散了大半,再這麼找下去……」

人潮散去,他們就是躲藏得再隱密也會被楚王府的龍衛給揪出,到時不僅東西沒找著,反而會徒增不必要的犧牲。

衛同自知這個道理,但盛豐帝給他的期限就要到了,他要是再沒能將東西找出,恐怕不是降職這麼簡單。

那人見他沉默不語,躊躇了會兒才小聲的開口。「大人,不如今夜先撤了?屬下有一計,不知大人覺得如何……」他湊到衛同耳邊輕聲說著。

原本愁眉不展的衛同听見此計,雙眼倏地放光,越听越覺得可行,最後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好!若是此事能成,我定會稟告皇上,重重賞賜于你!」

「不敢!這都是大人的功勞,若不是大人教導有方,屬下如何想得出這樣的計謀?大人不過是太過煩心才會一時沒想到,屬下稍微提了提,大人不就想到了?屬下不敢居功,能替大人分憂解勞便是屬下的榮幸。」他一臉的正經,語氣中卻是滿滿的諂媚。

衛同听在耳里十分受用,對他的識時務很是欣賞,當場便給了承諾。「你叫洪仁是吧?本大人看好你,只要這事能成功,定不會虧待你。」

「多謝大人。」洪仁大聲道謝。

得到如此妙計,衛同也就不再執著于找尋古墨玉一事,現在最重要的便是進宮一趟,將此計告訴盛豐帝,再由他定奪。

直到兩人一前一後的離去,樹叢上才輕躍下兩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

「頭兒,十三這小子戲倒是演得還不錯……」龍六嘖嘖兩聲,沒想到十三這小子武功不成,嘴皮子倒是挺厲害的。

被喚作頭兒的男子正是龍衛的首領,海曄。

「去把場子清一清,今日是王爺大喜之日,別漏掉任何一只蒼蠅,要是膽敢混進來……一個不留!」海曄的身形十分瘦削,一雙眼楮卻是異常的銳利,在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眼中殺意翻涌,讓人膽顫心驚。

「是,頭兒。」龍六听令,不一會兒便再次隱入夜色之中,與出現時一樣,宛若鬼魅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四周再無人聲,海曄才抬起首,靜靜的看著天上閃耀的星子,喃喃道︰「十幾年了……阿麒,你的兒子長大了,今日是他娶妻的大日子,要是你還在,那該有多好……」

龍衛乃皇帝的死士,除了子承父業外,還有從各地收養來的孤兒,這些龍衛全都是根骨極佳的練武奇才,每一個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一入皇宮便是皇帝的影子,主子死,他們亡。

先帝在君麒楓自請到赤海關時,便已秘密將過半的龍衛給了他。

沒人知道,在那時候先帝便屬意君麒楓為太子,給君麒楓的龍衛大多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只有一路扶持,才能培養出君臣之間的默契以及忠心,而海曄便是其中的一員。

海曄的父親也是龍衛,卻在他十歲那年為保護先帝犧牲了。

先帝是重情之人,龍衛大多是陪伴著帝王一塊成長的暗衛,君臣之間的感情自然深厚。

因對他有愧,先帝將他給了阿麒,希望他能在這未來的君王面前爭得一席之地,與他父親一樣成為龍衛的首領。

他也沒讓先帝失望,他與阿麒與其說是君臣,更像是朋友,兩人在赤海關聯手殺敵,馳騁疆場,所向披靡,殺得那些韃子聞風喪膽。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陪著阿麒,看著他登上帝位,帶領楚日國走向他心中的太平盛世,沒想到……

主子死,龍衛亡。

他護主不力,本來該替阿麒挨下那箭,誰知阿麒竟在最後一刻反過來護住他……

十多年了,阿麒死前的那一幕,他至今都沒能忘記。

若不是阿麒在臨死前將身上的古墨玉以及年僅四歲的稚子托付給他,並要他親自將自己的尸骨帶回萬江城,他當場便要一刀了結自己。

「曄叔。」

海曄驀地從回憶中回神,在看見不知何時來到他跟前的君楚灕時,有些恍惚,彷佛在他眼前的,是當年那總是笑得沒心沒肺、意氣風發的君麒楓。

直到看清眼前之人那面無表情的俊顏,他才真正回過神,眼中有著欣慰。「王爺的功力又進步了,連屬下都沒能發覺王爺近身。」

君楚灕的武功是他一手教導,然而君楚灕成長的速度,卻是連他都覺得心驚。

這話讓君楚灕俊眉微微一擰。「曄叔,我說過你我不是君臣。」

打從四歲,海曄便一直陪在他身旁,如同父親一般教導他、保護他,在他心里,海曄並非只是龍衛,而是比他父親更像父親的存在。

海曄看著他那與君麒楓有著八分相像的臉龐,心中一嘆,也不與他爭,只道︰「今夜是你的大日子,怎麼還不回房?可別讓王妃等久了。」

王妃這兩個字讓君楚灕淡漠的臉龐一柔。「待那些探子走了,我便回房。」

他可不想自己的新婚之夜多了幾雙眼楮窺探,若是如此,之前特地作的戲就白搭了。

「放心,屬……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的。」海曄溫聲說。

君楚灕能迎娶心愛之人,海曄打從心里替他高興。他無妻無子,像君楚灕將他當成父親一般尊敬,他也將君楚灕當成自己的孩子那般疼愛,君楚灕能娶上媳婦,他自然歡喜。

君楚灕頷首,離開前,他沉聲說︰「曄叔,就快了!等到那時候,我會親手將他交給你。」

他知道海曄一直想死,若不是父親臨死前的請托,他早已潛進皇宮去取盛豐帝的人頭,來祭拜父親在天之靈。

如今他已不是當年那年幼的稚子,他不再需要誰的庇護,他有足夠的能耐一步一步奪回屬于他的東西,到了那時候,他會把盛豐帝交給海曄,因為他知道海曄心中一直有個結,只有親手了結,那個結才有可能會解開。

海曄沒回頭,而是繼續仰望著星空,什麼話也沒說。

待君楚灕來到新房時,早已過了子夜。

隨著上官流煙陪嫁過來的春暖與花開一見到他,張嘴便要通報,卻被君楚灕給制止了。

「都下去吧。」

兩人對看一眼,便听話的退下。

雖說王妃有交代,在王爺回房時一定要叫醒她,然而王爺氣勢太強大,她們只能默默退下。

君楚灕看著眼前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原本十分簡樸且空曠的房間已經換了裝,紅色的前廳,紅色的地毯,紅色的簾幕,金色的彩繪,金色的流蘇,到處紅光輝映,喜氣洋洋。

中央吊著一盞雙喜字大宮燈,宮燈左右分別貼了瀝粉貼金的雙囍字,跟前是一張巨大紫檀雕龍鳳方桌,桌上除了陳設一對雙喜桌燈,還擺滿了象征著夫妻同席用膳的豆、籩、簋、籃等寶器和百合、花生、蓮子、冬瓜糖、餑餑等食物。

他緩步前行,來到龍鳳喜床前,床前掛著百子帳,鋪上百子被,上面神態各異的小孩子圖繡得栩栩如生。喜枕也是大紅風格,圖案優美,繡工精細,格外富貴,一切都寓意多子多福。

新婚妻子就躺在喜床的中央,睡得一臉香甜,這畫面讓他雙眸一柔。

母親在生下他不久便離世,而他那名聲響亮的父親,他更是見沒超過十次面,所以在得知父親死訊時,他並不是特別難過,畢竟他自幼就生長于皇宮,由皇祖父與皇祖母一手帶大,對于父親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對與皇祖父、皇祖母感情深厚。

可沒多久,最是疼愛他的皇祖父也死了,而他則被皇祖母給送回了楚王府。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是一個人,府中雖然有龍衛、有僕人,他們細心的教導他、照顧他,但那些都不是他的親人。

如今,這個家終于有了女主人,他的心上人、他的妻子。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視線,上官流煙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果然見到君楚灕坐在床榻,正用著一雙能溺死人的雙眸盯著她瞧。

「你回來了?」看著不知何時回房的男人,她揉了揉眼,想起身,卻被他給壓回了榻上。

「煙兒……」

「嗯?」她有些慵懶地應著。

她的嗓音還帶著剛醒的沙啞,又有些軟糯,讓君楚灕心一蕩,忍不住又喚了聲。「煙兒。」

「怎麼了?」她又回了一次。

「我愛你。」他嘶啞的道,俯身吻住了她那紅艷艷的唇。

上官流煙驀地睜大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他的舌探進她的柔軟,她才回過神。

想到方才那一句我愛你,她小臉羞紅,但依舊大方的回了一句。「無憂,我也愛你。」

兩人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她能感受他對她濃厚的愛意與珍惜,而她也甘心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他,包括她的真心。

君楚灕因她這句話而情動,原只是蜻蜓點水般的吻倏地加深,在她的唇瓣上來回地游移,一手扶她的後腦,一手摟住她縴細的腰身,慢慢地、細細的輾轉誘惑,勾引著身下的小女人回應他。

上官流煙沒讓他失望,她很清楚今兒個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她雖然有些手足無措,卻沒有退縮,而是在他的帶領下,顫顫的探出自己的丁香小舌,學著他那般輕輕吻著他的唇,時而吸吮、時而輕咬,雖然生疏,卻是撩得君楚灕渾身欲火。

……

大紅的紗幔中,若隱若現的兩道身影交纏著,而夜還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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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進宮拜見

清晨的陽光透過大開的門照了進來,那扇門由一層層的紗簾阻隔,拉開簾幕可以直接走到一個建在水中央的看台,台下流水清澈見底,鋪墊許多鵝卵石,養了許多名貴的錦鯉。

今年的蓮花開得早,微風吹拂,帶起一陣一陣的蓮花香氣,飄進房間,稍稍沖淡房中一夜歡愉的混濁氣息。

聞著蓮花的香氣,上官流煙睡得十分安穩,就像一朵睡蓮,純潔又安逸,那白女敕到幾乎半透明的臉頰讓人想要咬上一口,一頭烏發散落一床,紅色的被子襯得她那身如凝脂一般的肌膚雪白誘人,她就這麼半趴在床上,被子底下不著寸縷。

這就是君楚灕清晨練功回來看到的場景,這種感覺真好,自己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現在終于有一個可以讓他牽掛的人兒,偌大而冷清的楚王府總算有了等待他的人,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家……

他來到床邊月兌了鞋襪上榻,看著依舊熟睡的妻子,知道昨夜自己的不知節制累壞了她。

上官流煙是他第一個女人,在這之前他壓根兒不知何謂男女之情,也不想去踫,昨夜的一切都是他靠著圖一一學習而來,初次體驗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一向自制的他難免失了理智,即使她求饒,卻被他又哄又騙,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下啜泣申吟……到最後便累壞她了。

看著眼前安靜的小女人,君楚灕唇角彎起一抹溫柔至極的笑。

那時他一直覺得上官流煙傻,對一個陌生人都能如此毫無防備的收容與照顧,說不準哪日將自己給賣了也說不定,而這一世果真應證了他前世所想。

他想起昨夜兩人初嘗禁果後,她窩在他胸前時所說的話。

「無憂,這給你。」她將一塊玉質印章遞給他。

看著她擱在他掌心之物,君楚灕心中隱隱有著猜測,卻還是問︰「這是什麼?」

她將螓首枕在他的手臂上,一手繞玩著他墨黑的發,一邊說︰「這是我的私印,里頭存著我以裴知墨的名義『賺』來的所有錢財,約莫有三百萬兩的銀子和十萬兩的金子。我知道你當初在找裴知墨,為的就是希望他能替你帶來大量的錢財,如今我倆既然已成親,我的便是你的,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必顧慮我。」

上官流煙知道他十分缺銀子,也知道他不僅私造武器,還養了私兵與不少暗椿,這一件件都得要錢,若是沒有大量的錢財,就是有人才也是無用武之地,而他不過是個閑散親王,如何負擔如此大的開銷?

偏偏他就是做到了,這麼多年來,他憑著一己之力培養出對他死心塌地的屬下,例如林翼、林雙,還有外頭那為了他保護他安危日夜不眠的龍衛。

她不能想像他獨自一人是如何扛起這麼大的壓力,更不敢想像他在盛豐帝咄咄逼人的威脅下,又是如何撐過來,光是想著,她的胸口就忍不住泛疼。

她沒什麼能夠幫他,唯有錢財是她唯一能夠幫忙之物,而她並不覺得心疼。

雖說早已猜到,君楚灕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會如此大方的全數給他。

他可沒忘記當初她誤會他向她討錢時,那一臉心疼、宛若會要了她的命的模樣,與如今這絲毫不在意的樣子有著天差地別。

上官流煙從他眼神看出他的想法,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嬌嗔道︰「現在和之前哪能一樣?你現在可是我相公,我自然得——」

「你方才說什麼?」他陡地打斷她的話。

「我說,我們現在的關系不同,我自然得盡心盡力的幫你。」他正為了兩人的將來努力,她如何能袖手旁觀。

「不是這句。」他一個翻身,再次將她壓在身下。

他這動作讓上官流煙想起不久前兩人共赴巫山的景象,雙頰倏地通紅,小聲的說︰「相、相公?」

「再喚一次。」他的嗓音充滿了魅惑。

看著他那宛如醇厚美酒般濃郁深沉又寫滿熾熱的目光,她心跳再次加速,低聲又喊了一次。「相公。」

君楚灕眸光更深,傾身吻住她的唇,想起昨夜的種種,他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欲火再次燃起,接下來又是一片春光無限……

雲雨漸歇,不知過了多久,君楚灕輕輕觸踫著上官流煙的發,寵溺的低喃。「我的傻姑娘……」

原本睡得極熟的上官流煙被熟悉的氣息驚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見外頭竟是天色大亮,嚇得跳了起來。「什麼時辰了?」

身為新婦,她今日得進宮謝恩,可因剛剛的勞累,她再次睡著,居然睡過頭了!

「不慌,慢慢來就好。」

他聲名狼藉,而盛豐帝表面上又是個疼愛佷子的好叔父,就是今日不進宮,盛豐帝也不會怪罪于他。

「這怎麼成!」上官流煙可沒他這麼大膽,裹著被子想起床,卻見他動也不動,絲毫沒有想離去的打算,忍不住道︰「我要更衣!」

昨夜因他的縱情,她渾身酸疼,就是現在雙腿都有些發軟,只能喚人進房來替她梳洗,然而她被子底下可是什麼都沒穿,他就這麼杵著,讓她怎麼更衣?

「我不介意。」他一臉的正經。

上官流煙險些給他一記白眼。「可、我、介、意!」

他挑眉,很是不解。「為何?」

她身上哪寸肌膚他沒瞧過?就是那最私密之處,他都沒有一絲遺漏。

這問話配上他露骨且寫滿情/yu的眼神,讓上官流煙話一梗。

行!與這男人說話,她從沒贏過,說不贏,她躲還不成?

最後她只能裹著被子一蹦一跳、遮遮掩掩的躲至屏風後,換上簡單的常服之後,這才敢喚人進屋。

君楚灕見她像小兔子一般的行為,嘴角再次上揚。

他發現自從遇見上官流煙後,他時常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笑。

如今只是靜靜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甚至什麼都不必做,就能讓他感到胸口滿溢著一股簡單的幸福。

春暖與花開一早就在屋外候著了,眼看著時辰越來越晚,自家王妃卻一直未醒,那地上的青石板都快被她們走出一道溝了,若不是君楚灕吩咐過不許任何人進房打擾,她們恐怕早已和往常一樣,沖進房內把上官流煙挖起來了。

因此一听見上官流煙的叫喚,兩人立馬帶著一干小丫鬟進屋,一群人手腳俐落,分頭進行著早已分配好的工作。

春暖的動作很快,三兩下便將發髻給梳好,而一旁的花開也早將要進宮的衣裳備好,兩人分工合作,不到半個時辰便將上官流煙給打扮好。

君楚灕自始至終都沒將視線離開過她,上官流煙一回首便對上他的視線。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裝扮。「這樣打扮可行?」

她身著一襲淡青色宮服,刺繡精巧細致,一朵淺粉色月季置于腰間左角下,腰身收緊,勾勒出一條如流水般的蜿蜒曲線。

一頭烏黑輕柔的長發用紫色和白色相間的絲帶綰出一個略有些繁雜的發髻,最後戴上金絲八寶攢珠髻及朝陽五鳳掛珠釵,脖頸上則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

玉顏上化著清淡的梅花妝,原本清麗的臉蛋因成了女人而褪去了稚女敕與青澀,顯現出絲絲嫵媚,勾魂懾魄。

「很美。」君楚灕毫不吝嗇的夸著,在他眼中再沒有人比她還要美。

一句話讓上官流煙羞紅了臉。「既、既然沒問題,咱們趕緊出門了。」

「不急。」他仍是那句話。

進宮的馬車早已備妥,因上官流煙強力要求,君楚灕只得讓人將早膳裝在食盒中,打算在馬車上食用。

「我讓人準備了一些糕點,過來吃一點。」

他問過她身旁兩名大丫鬟,她昨夜僅吃了一小碗的米飯與幾小碟的配菜便歇息了,又被他折騰了一夜,肯定是餓壞了。

「我不餓。」話才落下,她的肚月復便傳出一陣轟鳴,讓她小臉倏地爆紅。

太丟臉了!嘴里說不餓,偏偏身體誠實的很,若是現在有個洞,她真想把自個兒給埋進去。

君楚灕看出她的緊繃,將她抱至腿上後,將食盒給打開,里頭擺滿各式各樣的糕點,有咸點也有甜點,全都是一口大小,十分的小巧精致。

「張口。」他捏了一塊荷花酥塞進她嘴里。

原本還十分郁悶的上官流煙頓時眼楮一亮,含糊的嚷著。「是珍饌坊的糕點。」

她最愛的點心鋪就是珍饌坊了,前世他受傷的那一個多月,她每回偷溜去找他,都會帶上一盒珍饌坊熱騰騰的糕點,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

不吃還好,這一吃,她發覺自己餓的慌,一連捏起好幾塊糕點,吃得十分快活,當然也不忘喂他幾塊。

「真好吃……」直到吃到半飽,她才滿足的吁了口氣。

「可還要?」君楚灕寵溺的遞了杯茶給她。

她搖頭。「不了,我怕吃太多,等等進宮不方便。」

要是吃太撐,鬧肚子怎麼辦?皇宮可不是外頭,尤其是即將面對盛豐帝那個大魔頭,想到前世兩人是因他而死,她就忍不住有些緊張。

君楚灕老早就看出她的異樣,眼下見她一臉不安,伸出手握住她白玉般的縴縴小手。「別擔心,一切有我,放松一點,你太緊繃了。」

他認識的上官流煙很是可愛,純真無邪,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一如她裝扮成裴知墨那般恣意妄為,出入一些姑娘家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若是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保持下去,然而她卻因為他自私的擁有,被迫與他一起奮戰。

看著她這般緊張不安的模樣,他感到頗為心疼。

上官流煙見他一臉自責,也反應過來,她的確是太過擔憂了。

深深的吁了口氣,她環抱住他的腰。「我只是有點害怕……昨日的一切好像不是真的,我很怕如今的生活是一場夢……」

她從沒想過幸福會來得這麼突然,或許是太過幸福,讓她感到有些不真切,也或許是前世的悲慘給她太大的壓力,她很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若是她猜的沒錯,今日進宮,盛豐帝肯定會有所動作,至于會不會按照他們的計劃走,她實在沒底……

君楚灕伸手撫平她緊擰的柳眉,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只要你記得我們的計劃就好,你放心,就算有變數,我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這是他給的承諾,他一定會做到。

听著他胸口那沉穩的心跳聲,上官流煙打一早便繃緊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無憂,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為了兩人的將來,她定不能讓事情有變數。

思及此,她振奮起精神,反問他。「林雙那兒準備得怎麼樣了?」

楚王府因為龍衛的緣故,盛豐帝的密探一直沒能成功潛入,然而昨日……

「放心,林雙與龍六會處理好。」

為了混淆盛豐帝,楚王府自然不能和以往一樣,而是該適當的放幾只耗子進府,然而誰也沒想到衛同選中的竟就是那日向他進言的洪仁。

洪家世世代代都是錦衣衛出身,直到洪老爺子這一代,他因為無法生育,收養了一個養子,那人便是洪仁。

洪老爺子在慈幼院收養洪仁時,他已十歲,這年紀的孩子早已懂事,洪老爺子會看中他,除了他的根骨極佳,能夠接下自己的衣缽,另一個原因便是自己已年邁,根本沒有心力去照顧一個小女圭女圭,這才會選中了洪仁這樣年紀的小子。

然而他卻不知,他收養的孩子其實是龍衛的一員,代號十三。

龍衛除了首領之外,旗下人員並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其中一部分是暗衛,日夜不眠的保護著主子的安危,還有一部分則是被以各種名目安插在朝庭命官的府中打探情報,最後便是如同龍十三這般,自幼分散在各地,等著被人家上門收養,若是過了被收養的年紀再另做安排。

龍十三很幸運,進到慈幼院第三年便被洪老爺子看中,長大後又成功進了錦衣衛,成了君楚灕安插在錦衣衛的探子。

這樣的反間計,別說是衛同了,就是盛豐帝也想不到,畢竟十年前君楚灕才幾歲?誰能料到一個才快十歲的孩子竟有這樣的頭腦。

有了龍十三當內應,林雙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壓根連戲都不必演了。

上官流煙听完忍不住眨了眨眼,看著君楚灕那弧形優美的腦袋,道︰「你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她十年前在干麼?印象中不是與姊姊吵架,就是與姊姊爭寵,要不就是和唯心兒掏鳥蛋……總之,與君楚灕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就不懂了,她的男人這麼的優秀、這麼的聰明,前世怎地就中了埋伏?

她忍不住好奇,將心里的問題給問出口。

君楚灕聞言,面色有些古怪。

難不成要告訴她,是因為被她給傷了心,才會一時糊涂把命給送了?這自然不能說!

「我不清楚,我死的畫面有些模糊。」他眼也不眨的說著。

他說的也不算謊話,他確實沒有夢到自己的死因,只知他在返回赤海關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沒有赴約一事,就是腦子再精明也起不了作用。

他說的一本正經,上官流煙自然信了。

皇宮與楚王府的距離並不遠,沒多久馬車便來到了宮門。

下了馬車,兩人原本的濃情蜜意倏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彷佛一對陌生人般,一前一後往那氣勢磅礡的宮門走去。

宮門前有名宮女候著,一見到兩人,立馬迎上前,眉開眼笑的道︰「王爺,太後娘娘正等著您與王妃呢!」

這宮女年約五十,是太後身旁的掌事嬤嬤——汪姑姑,也算是看著君楚灕長大的人。

一提到皇祖母,君楚灕清冷的雙眸閃過一抹溫情。「不是早與皇祖母說過不必等了?」

他早早就派人告知太後,不會這麼早進宮,她又何必讓人來迎。

「奴婢老早就同娘娘說過了,王爺新婚燕爾,府上又沒有公婆,晚點兒起也是無可厚非,可王爺也知娘娘那個性子,旁人是勸不听的,早早就起床梳洗,心急著要看孫媳婦呢!」汪姑姑笑盈盈的說著。

君楚灕沒什麼反應,倒是一旁的上官流煙羞得差點一頭撞死。

她居然讓太後娘娘等了一個早上!她除了以死謝罪,還能怎麼著?

「流煙讓太後娘娘久等,實在是——」

「走吧!」君楚灕打斷她的話,逕自走了。

就算是演戲,他也不想她慌恐請罪,他會心疼。

汪姑姑本打算再取笑取笑這對新人,沒料到君楚灕會說走就走,頓時一愣,再轉頭看向上官流煙那想怒不敢怒的表情,臉色頓時有些古怪。

然而她是個人精,不管這小倆口是在鬧性子還是有什麼誤會,都不是她該管之事,于是笑著又道︰「王妃,咱們也走吧。」

她領著上官流煙來到早已備妥的軟轎旁,將人給扶上轎。

「勞煩姑姑了。」上官流煙知道戲已開鑼,于是裝出一副怒容,卻還是十分的有禮。

這是上官流煙頭一回來皇宮,雖說來之前忐忑不安,然而一進宮,她卻意外的沉靜了下來,甚至有興致看起皇宮內的景色。

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飛檐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彷佛欲騰空飛去,地面則是鋪著上好的漢白玉石,閃耀著溫潤的光芒。遠方似有裊裊霧氣籠罩著不真切的宮殿,讓人望之生畏。

一路上,除了一座座雕欄玉砌、美輪美奐的宮殿,還經過了御花園。

御花園內種植著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十分鮮艷好看,株株挺拔俊秀。此時為春末夏初,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層,唯見後庭如雪初降,甚是清麗。

上官流煙覺得眼前這景色若是能入畫,肯定是一幅佳作,畢竟楚日國里應只有御花園才能擁有如此多的花種,且一株株照料得極好,宛若一個個風情萬種的美人,爭奇斗艷、各展妖嬈,美不勝收。

一路上,君楚灕與上官流煙幾乎沒有互動,就是偶爾對到眼,也都是各自轉開視線,比尋常的陌生人還不如,而這一切都被隱藏在暗處的錦衣衛瞧得正著。

兩人很快便來到了慈寧宮。

太後時不時便派人至宮外查看,一听見通報,立馬跳了起來。「快!把人請進來!」

君楚灕與上官流煙一前一後走進殿內。

太後一看見君楚灕那頎長偉岸的身影便迎上了去,紅著眼眶道︰「哀家的灕兒長大了,一轉眼都娶妻了……來,快讓祖母瞧瞧是不是又瘦了。」

君楚灕並不常進宮,主要是太後不允許,她擔心盛豐帝會對她唯一的孫子下毒手,就是再想孫子也極少宣他入宮。而君楚灕並未有職務在身,不必上朝,因此祖孫倆一年下來除了宮宴外,竟是極少見面。

面對一心為他的祖母,君楚灕做不到面對外人的冷淡,溫聲道︰「皇祖母,孫兒沒瘦,反倒是胖了。」

「胡說!哀家瞧著就是瘦了。」太後捏了捏他的手臂,揚聲道︰「阿蓉,我前些日子讓你備的補品可備好了?等會兒拿出來,讓灕兒帶回去。」

「是,娘娘。」汪姑姑忙下去張羅。

祖孫倆寒喧了好一會兒,太後才將視線挪到君楚灕身後的上官流煙身上,和藹地道︰「這就是哀家的孫媳婦是不?」

上官流煙忙上前行禮。「流煙見過太後娘娘。」

「什麼太後娘娘?」太後板起了臉。「該叫皇祖母!」

「皇祖母。」上官流煙從善如流的改了口。

太後這才再次露出笑容,拉過她的手仔細的瞧著。

眼前的上官流煙有著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膚色如雪晶瑩,臉頰上有一對小小酒窩。

這樣的姑娘瞧著就是活潑性子,與她那沉穩冷情的孫子十分相配,兩人一靜一動,有這姑娘在一旁陪伴,她再也不必擔心孫子一個人孤單寂寞。

「果然是個可人兒,生得清秀雅致、明眸皓齒,哀家看了就喜歡。」太後是越瞧越歡喜,又喚來另一名掌事嬤嬤,要賞賜她珍藏已久的首飾給上官流煙,接著又派人去備膳,她要留兩人在慈寧宮里陪她用午膳。

直到該遣的人都給遣走了,太後這才一手拉著一個,低聲問︰「你那個叔父昨夜可有讓人上王府去找麻煩?」

她昨晚擔心得一夜未能闔眼,就怕孫子一輩子一次的大婚會被盛豐帝給毀了,輾轉難眠,這才會一早便起床,等著他們進宮。

「沒事,一切都很順利。」君楚灕知道她擔心,安慰著。

「順利就好……」太後懸了一夜的心這才放下,可不一會兒又擔憂的問︰「听說皇後給你賜了個側妃,可是奸細?」

說起這事,君楚灕也有些奇怪。

林雙是他特地放出去的幌子,一方面是為了替他解了盛豐帝之憂,另一方面則是要他當靶子,接下上官流煙可能會遇上的所有危險。

他本打算過陣子將人給弄進楚王府,卻沒想到皇後竟會如他所願的將人賜給他,還是在他大婚之日……

皇後這麼做的用意為何?他至今仍然不解,卻隱隱覺得似乎有些事情是他所不知的。

他將這矛盾之處告訴了太後。

太後听他這麼一問,頓時嘆了口氣。「說起皇後,也是個可憐人……」她將上一代的恩怨情仇簡單的說了一遍。

「可惜人心易變,當初那情深意重的女子,還不是被權力給腐化了?如今為了保住她的後位以及家族的榮耀,哪里還會記得你是她昔日愛人的孩子?」太後冷笑道。

當初她可是十分喜愛董荷衣,在得知已逝的賢貴太妃竟如此暗算董荷衣時,她怒不可遏,雖說不能明目張膽的對賢貴太妃出手,卻也讓賢貴太妃吃了不少暗虧,誰知她如此維護,卻換來董荷衣恩將仇報。

君楚灕听完這話有些意外,沒想到皇後居然與父親有過這麼一段過往,頓時陷入了沉思。

倒是一旁的上官流煙眉頭擰了又松,松了又擰,最後有些忍不住,輕聲說︰「皇後……會不會是有苦衷啊?」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她記得前世君楚灕的死訊尚未傳回時,她曾接到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要她立刻離開萬江城,借口去城外的普濟寺進香,哪兒會有人接應她,爾後會帶著她前往青州,否則她恐會有性命危險。

當時她壓根沒理會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現在仔細想想,那封信雖未署名,可那用紙卻是以雲蝠為底,再繪上鳳紋……在皇宮里,除了皇後,還有誰能用上這樣的御用紙?

之後沒多久便傳出皇帝遇刺、皇後身亡以及君楚灕死去的消息……至于皇後是因何而死,卻是不得而知。

這兩件事總讓她覺得皇後似乎不像太後所說的那般忘恩負義,如今再加上林雙之事,她這才提出了猜測。

「她能有什麼苦衷?」太後顯然對董荷衣十分厭惡,想也不想便如此說。

上官流煙抿了抿唇,正想著該不該繼續說時,就見君楚灕對她搖首,她頓時閉上了嘴。

太後又拉著他們說了些話,直到宮人備妥膳食,祖孫三人愉快的用了午膳後,才終于傳來盛豐帝下朝的消息,並傳了他們兩人去養心殿。

兩人出了慈寧宮後,再次恢復成一前一後的冷淡模樣。

「累死我了!」一上馬車,上官流煙立馬累癱。

在面聖的時候,她一直害怕自己演不好,哪知盛豐帝壓根沒為難她,只問了她幾個問題便直拉切入重點,前後不過才幾句話的時間,最重要的是,盛豐帝從頭到尾都是背對著她,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

「辛苦了。」君楚灕愛憐的撫著她的發,旋即問︰「你方才在慈寧宮,為何會認為皇後是有苦衷?」

提起這事,上官流煙忙將猜測告訴他。「我覺得皇後似乎不像皇祖母所想,站到了皇帝那邊,要不為何要特地讓人帶我離開?你不也說這些年來似乎有人一直在幫你?那人會不會就是皇後?」

她這麼一說,君楚灕也想起了一些事。

這些年來,他能每每逃過盛豐帝的刺殺,並非他運氣好,而是他一直感覺似乎有人在幫他,那人幫得十分隱晦,且從不留痕跡,有時僅是一張字條,有時又只有幾句暗示,卻總能在危險關頭讓他化險為夷。

他始終查不出這個人究竟是誰,如今看來,恐怕真如上官流煙所猜,是皇後沒錯,否則還有誰能夠這麼了解盛豐帝的計劃?

最重要的是,皇後竟知他想用林雙代替上官流煙之事……這麼隱晦之事,除了林雙與上官流煙之外,也就只有曄叔知道,難道……

君楚灕將這想法暫且壓下,無論如何他都不該懷疑曄叔。

「是不是皇後,以後便知,現在最重要的是,皇上可有答應?」

盛豐帝在見了他與上官流煙後,派人支開了他,獨留上官流煙在養心殿,因此他並不知他們談論了什麼。

她頷首,旋即興奮的說︰「果然如你所料,皇上讓我跟著你去赤海關,並定時將你身旁的大小事回報給他!」

她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家男人,覺得他簡直是神了,居然每件事都照著他的計劃走,讓她崇拜得不得了。

君楚灕見她雙眼亮晶晶的模樣,忍不住傾身在她彎彎的菱唇上偷了個香,溫聲問︰「他可有為難你?」

今日見駕,他以娶妻之由要求就國,前往封地,誰知卻被盛豐帝給阻了。

盛豐帝說得好听,一句管理封地是需要經驗的,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覺得他年紀太小而沒有給他職務,如今他已到了年紀,自然得學習一些事務。正好鎮守赤海關的大元帥負傷回京休養,而朝廷人手不足,希望他能夠幫忙分勞解憂,想讓他前去坐鎮,待自己挑出適當的人選後,再讓他去封地。

事實上是盛豐帝已失去了耐性,既然找不到古墨玉與詔書,那他索性不找了。他忍了十幾年,也該是時候了,他已不想管這麼做是不是會被人詬病。

名聲什麼的對此時已有些瘋癲的盛豐帝而言全是狗屁,只要除去君楚灕,這世上還有誰能與他爭皇位?

所以盛豐帝改變了心意,將君楚灕派去赤海關,想借由韃子的手除掉他。

這結果早在君楚灕預料之中,前世盛豐帝是以上官流煙要脅他,將他派往赤海關,本想借由韃子的手讓他命喪黃泉,誰知反被他奪了軍權。

那時是他奪權最好的時機,若不是他顧及上官流煙的性命,堅持回萬江城,也不會讓盛豐帝逮到機會,這一次他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上官流煙搖首。「他籠絡我都來不及了,衛同果真听信了十三的話,向皇上進言,皇上為了讓我心甘情願當內應,不只答應替我爹升官,還賞了我不少東西。哦!

對了,他還要我找兩樣東西。」

說到這,她頓時扳起小臉,伸手戳了戳他結實的胸膛。「你怎麼能隨便把這麼貴重的東西輸給我!你就不怕我隨手給扔了?」

怪不得當時蘇遠之一听見他將古墨玉當賭注時,一臉險些要暈死過去的表情,別說是他了,要是她知道那塊玉竟代表著帝位的傳承,恐怕也會同他一樣的反應。

「你不會的。」他說得十分篤定。

「你又知道了?」她瞪眼。那時他可還不知前因後果呢,怎麼就這麼信任她?

君楚灕忍不住一笑,在她耳旁低聲說了幾句。「因為你就是個小財迷,到手的東西,打死都不可能會拿出來。」

在懷疑她就是裴知墨時,他可是把她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

上官流煙聞言,小臉倏地一紅,嘟嚷的道︰「再是個財迷還不是把銀子全給了你?若不是我這般『勤儉持家』,你哪來的錢買糧養兵?還敢笑我!」

她可是知道君楚灕的私庫早已花得精光,要不怎麼會向外發展,尋找與林翼一樣能替他賺取錢財之人?

君楚灕听見這話,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娘子說的是,能娶到像你這般『勤儉持家』的媳婦兒,是我三生有幸。」

明知道他是在調侃,上官流煙卻很受用,滿意的重新窩回了他的懷中,又道︰「既然詔書與墨玉都在你手上,為何還不揭發他?」

兩人雖才成親,但君楚灕並未瞞她,已將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告訴她,故而她才有此一問。

明明他已準備妥當,為何還這般隱忍著?甚至听從盛豐帝的建議前往赤海關?

他難道忘了自己前世就是命喪在從京城回赤海關的路途中?且他們連他的死因都不知,暗箭難防,她只要一想到此事便坐立難安,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他別去赤海關。

「因為我是楚日國名正言順的繼位者。」他沉聲道。

君楚灕如何不知她的擔憂?然而他也有他的考量。

自從君麒楓死了,蠻國的韃子們沒了人壓制,再次張狂了起來,赤海關長年戰火不斷,大大小小的戰事頻發,讓生活在邊疆的百姓苦不堪言,盛豐帝派去的將軍雖都具有軍事之才、武功不凡,可比起堪稱戰神的君麒楓還是差了一大截。

蠻國的首將,烏木齊克與君麒楓打了多年的仗,雖說從未贏過,卻是從他身上學會不少戰術,而烏木齊克也不是那種腦袋迂回之人,而是十分懂得變通,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了楚日國的軍陣反攻。

好在駐守赤海關的兵在君麒楓的教導下,個個驍勇善戰,雖說少了統帥,可烏木齊克想攻下也沒這麼容易。

赤海關共有十二名副將,每個都是君麒楓一手帶領出來,君麒楓一死,繼位的又不是他唯一的兒子,這些人震驚之余,便想派出一隊軍隊回萬江城向盛豐帝討說法,若不是蠻國來犯,盛豐帝這皇位坐不坐的穩還是個問題。

然而盛豐帝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豈會留著君麒楓一手帶領出的兵?這些年來,十二名副將傷的傷、換的換,如今僅余兩名還在崗位上。

正因如此,赤海關不再像以往那般團結一致,蠻國見此,哪有不出手的理道?長年下來,赤海關早已岌岌可危。

可憐盛豐帝看不清這危局,一心一意只想坐穩他的皇位,為打壓君麒楓留下的勢力,讓蠻國侵門踏戶還不自知。

「若是現在爆出盛豐帝假傳先帝聖意一事,楚日國定會大亂,要不費一兵一卒平息一切是不可能之事,蠻國狡詐,定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就算最後我贏得勝利,恐怕楚日國也會一片生靈涂炭、元氣大傷,我不能讓那些鎮守邊關的將士們白白犧牲,也不能讓百姓深受戰火之苦。」

這就是為何君楚灕遲遲不願動手的原因。

這些年來,他不斷將造好的武器運往赤海關,就是他練的兵,也全數安插在赤海關附近的一個小村落。

沒人知道那個小村落後面有一座山,山里藏著君楚灕一手練出的五萬私兵,他將這支軍隊命為楚家軍,一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好手,其中一半更是在這些年來以征兵的方式融入赤海關的三十萬大軍隊中。

這些準備,就為了等著他有朝一日親至赤海關,帶著他們奪下兵權,將蠻國的韃子給趕出楚日國的地界。只有解決了外患,他才能安心奪回屬于他的皇位。

而如今,時機總算是來了。

上官流煙听完他的打算,眼中崇拜的小星星滿得不能再滿。「無憂,你當真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她眼光怎麼能這麼好?隨隨便便一救,就救了一個如此出類拔萃的相公,太厲害了!

她那模樣讓君楚灕有些情動,再次吻住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聲道︰「明日我就要啟程了,今夜……咱們就不睡了。」

赤海關戰事急迫,盛豐帝雖一心想要君楚灕死,卻沒笨到拿自己的江山開玩笑,雖指派他當主將,卻還派了一名副將隨行,如此一來隨時可以里應外合。

盛豐帝還讓君楚灕明日一早便啟程,必須在半個月內趕到赤海關。

至于上官流煙,雖被下旨跟隨至邊關照料新婚丈夫,但她是女子,需搭乘馬車,腳程較慢,還得準備行囊,故讓她隨後再行。

才新婚的小夫妻,成親的第三日,連回門都沒有就得分離了,這讓初嘗魚水之歡的君楚灕如何忍得住?

上官流煙聞言,腦中自動浮現昨夜的畫面,一張臉緋紅不已之外,還有些害怕。

「那個……我腿還酸著呢!」她苦著張小臉。

倒不是她不喜那事,事實上還挺舒服的,就是後遺癥太惱人,她今日走路的姿勢著實難看,若不是有軟轎可乘,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無妨,我替你按一按。」他笑得十分無害。

馬車在兩人對談之中已一路駛進楚王府,上官流煙眼看到家了,立馬就要溜,卻被君楚灕眼明手快的撈住那縴縴細腰。

「娘子這是要上哪去?」

上官流煙被抓個正著,頓時哭喪著小臉。「我、我只是想……想……」

她話還未說完,君楚灕便接著替她說︰「你只是迫不及待想回房,為夫明白,為夫這就抱你回去。」

大手一撈,他毫不費力的將她抱起,絲毫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往寢房而去。

羊入虎口,上官流煙簡直欲哭無淚。

她突然懷念起之前那清冷而面無表情的君楚灕了……

上官流煙被折騰了一夜,連君楚灕何時離開都不曉得,待她起床之時,早已是日上三竿,嚇得她連忙跳了起來。

「春暖,你怎麼沒叫我!」她居然沒能送君楚灕離開,這讓她懊惱不已。

「是王爺吩咐奴婢讓王妃好好歇息,不許奴婢喚的……」面對主子的責備,春暖表示很無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尤其是王爺啥話都不必說,只要一個眼神就讓她們嚇得像鵪鶉一樣,誰敢違背?

上官流煙聞言不免有些泄氣,不過想到最慢兩個月後便能見到他,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道︰「趕緊侍候我梳妝打扮,爹娘肯定等我等急了。」

今日是她回門之日,雖說君楚灕不能同行,她還是得回去。

然而春暖卻說︰「王爺一早便派人告知老爺、夫人,說王妃身子有些不適,今日便不回去了,待六日後再回門。」

上官流煙听見君楚灕將一切安排妥當,心頭滿是甜意。

她確實有些身子不佳,昨夜被折騰了數回,她一雙腿至今還在發顫,要是今日回府,那姿勢肯定是難看的很,君楚灕定是想到這點才會替她這般安排。

既然今日無事一身輕,她便打算睡回籠覺,然而被子才剛蓋上,便听見外頭傳來側妃前來請安的通知。

本想貪懶的上官流煙只得起床洗漱。

這是上官流煙第二回見到林雙,遠遠就見他一身妖嬈的斜倚在長榻上,一副自個兒家的模樣。

說實話,若不是知道他是男子,家里擺著這麼一個大美人,她肯定天天泡在醋缸之中。

「找我什麼事?」她好奇的問。

林雙見她好不容易出現,忍不住勾起一抹調侃的笑,嬌媚地說︰「妹妹自然是來向王妃姊姊請安,誰知姊姊竟是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見人影,姊姊可真是好命呢……」

一旁的花開一見她那妖媚樣就來氣,忍不住說︰「範側妃,王府中除了王爺外,就屬咱們王妃最大,王妃就是睡到夜幕低垂也不打緊,請問範側妃有什麼資格來此說三道四?」

林雙的身分除了龍衛們知曉外,楚王府的家僕並不知,春暖與花開自然也不知,在她們眼中,面前這比狐狸精還像狐狸精的女子就是自家王妃的頭號情敵,如今情敵竟大膽的上門挑釁,她們做奴婢的自然得跳出來護主。

林雙挑眉,儼然沒將跳出來的丫鬟看在眼里,卻還是擠出了兩滴淚。「好凶……姊姊,你瞧瞧你這丫鬟居然欺悔妹妹,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姊姊恐怕會得一個妒婦的名聲,這對姊姊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居然威脅王妃!別說花開了,就是好脾氣的春暖听見也差點氣炸。

一旁的上官流煙見她演上癮了,忍著一身雞皮疙瘩,沉聲道︰「好了,你們先下去。」

「可是……」兩名大丫鬟深怕自家王妃會吃虧。

「現在是不是連我的話都不听了?」她圓眸一瞪。

春暖和花開只得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等房內剩下上官流煙與林雙兩人,林雙才又道︰「姊姊真是聰明過人,妹妹這麼一說,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上官流煙並不是聰明,而是不想見他演戲,沒有外人,她才不必忍受他那怪里怪氣的模樣。「夠了,現在沒別人,別再姊姊、姊姊的叫不停,我听了惡心……」

雖說林雙扮女子維妙維肖,就連嗓音都比身為女子的她還要婉轉動听,可听在知道他身分的她耳中,就是別扭。

听她這麼一說,林雙也不裝了,恢復本色,眼神有意無意的在她肚子上轉了一圈。「沒這麼快吧?」

上官流煙瞪了他一眼後,便問︰「找我有什麼事?」

林雙在楚王府扮演的角色就是君楚灕心尖上的人,再有洪仁那張天花亂墜的嘴,就是白的也能被說成黑的,盛豐帝信了君楚灕新婚之夜並未踏進與上官流煙的新房,而是在林雙的房里過了一夜。

既然確定林雙是君楚灕的弱點,盛豐帝如何會放棄這機會?不僅召見上官流煙讓她監視君楚灕,還留下林雙牽制。

對盛豐帝來說,就是君楚灕沒死在韃子手上、上官流煙沒偷到詔書與古墨玉,也還有一個林雙在手,他就不信君楚灕會不顧他心愛之人的安危。

總之,林雙就是代替上官流煙留在萬江城的禁臠。

上官流煙想著,禁臠的本分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一個啥事也不必干的人找她能有什麼正事?讓她陪演姊妹情深?她又不是吃飽撐著!

然而上官流煙這回倒是猜錯了,林雙還真有正事要同她說。

就見總是一臉笑意的林雙難得沉下臉,說︰「王妃可知王爺將大半龍衛全留給了你?」

君楚灕並沒將此事告知上官流煙,他看著冷情,卻對上官流煙寶貝的緊,一點委屈都不願讓她受,深怕她受到危險,將本該隨行保護他的龍衛留下了大半,包括龍衛之首海曄,就為了保護他心愛的妻子。

這讓海曄十分頭疼,然而君楚灕的話對龍衛而言就是聖旨,他們不得違背,就算心系主子的安危,卻還是得留在楚王府保護上官流煙。

然而龍衛要听令,林雙可不用。

君楚灕是他與哥哥的恩人,兩兄弟從一開始只為了報恩而留在他身旁,到後來因佩服他的處事與為人而死心塌地的跟隨,只要是任何會威脅到君楚灕性命之事,兩兄弟都會想盡辦法鏟除。

但眼前的女人可是君楚灕心尖上的人,既然鏟除不得,那就只能換著方法,曉以大義,他相信能讓君楚灕看上的女人定不會不顧他的安危。

听完林雙的話,上官流煙是又感動又生氣。

那個傻瓜把龍衛留給她,若是身旁保護的人不夠怎麼辦?他就不怕前世的慘事再發生一次?

她越想越擔憂,驀地站起身。「我去找曄叔。」

「沒有用的,曄叔只听王爺一個人的命令。」

「那該怎麼辦?」她著急的看著他。

林雙聞言,也只能無奈回她一眼。「要是我有法子,又何必來找王妃商量?」時日拖得越長,君楚灕便多了幾分危險,畢竟從萬江城至赤海關的路途是最好下上官流煙一愣,旋即擰起了眉。「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能帶著龍衛前去與無憂會合可以的話她也想與君楚灕一起啟程,然而盛豐帝那多疑之人好不容易信了他們感「要不,找人假扮?」林雙想了想,找個替身代替上官流煙留在楚王府,而她今她搖首。「不成,這幾日上門拜訪的人定會不少。」

她是新上任的楚王妃,如今君楚灕又被任命為元帥,被派去赤海關坐鎮,肯定會「那還能怎麼辦?」林雙瞪眼。這也不行、那也不成,那他上門商討豈不是白搭上官流煙擰起柳眉,腦子不停的轉著,最後總算想出了法子。

「有了!」

「有辦法了?」林雙忙問。

「有是有,不過就是有些不顧名聲就是了……」上官流煙有些猶豫,原諒她一個「能解決就行了。」林雙催促著。

上官流煙眸光一閃,娓娓將她的方法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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