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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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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恩 -【貪財小王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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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9: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千里追夫

幾日後,街頭巷尾傳出了一道流言。

楚王妃進宮告御狀了!

原來楚王前腳一離開,楚王妃後腳便找起範側妃的麻煩,據說是不滿這位側妃與她同一日進府還深受楚王的寵愛,甚至有傳言道,兩人的新婚之夜,楚王居然不是在王妃的屋子留宿,而是去了側妃的房中……

先不管這消息正不正確,自古以來,正宮與妾室便是死對頭,這側妃一進王府就奪了楚王的心,楚王妃自然是不會允許,因此楚王才離開,她便杠上了範側妃。

然而範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仗著楚王對她的寵愛以及留下來保護她的侍衛,對楚王妃不僅不尊敬,甚至膽敢反抗,將楚王妃帶來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楚王妃大怒,兩個女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最後楚王妃落敗,氣得大喊要把範側妃給趕出王府,並揚言楚王府就只能有一個女主人,她不可能也不會再與範側妃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若是不將範側妃給趕去別院住,她便不回去了。

此事鬧得極大,就連上官夫妻都進楚王府安撫女兒,偏偏上官流煙氣性大,不僅不听,還將此事鬧進了皇宮里。

盛豐帝得知此事,本還頭疼的緊,然而上官流煙卻說範雪凝不過是個側妃,憑什麼讓侍衛保護?就是要保護也該保護她這個正妃,于是告訴盛豐帝她要將這些侍衛全都帶去赤海關,若是盛豐帝不答應這事,並將範側妃給趕去別院,那她立刻就走!

這話讓原本頭疼不已的盛豐帝心一喜,不僅不惱,反而一口應下。

他本就想將楚王府給翻上一翻,看能不能找到詔書與古墨玉,雖說他認為那兩樣東西君楚灕應該會帶在身上,可事情哪有一定?

上官流煙這麼一鬧,倒是給了他機會,不過範雪凝卻不能去別院,她可是他制挾君楚灕的籌碼,自然不能離他眼皮子太遠。

盛豐帝不會放過這個能將楚王府控制于自己手中的機會,于是賞了上官流煙不少東西,好不容易才安撫好她,並讓她早日啟程,至于行李簡單收拾就好,其他物品他會讓皇後備妥後派人送至赤海關。

上官流煙本以為盛豐帝會將林雙趕走,沒想到被趕的卻是她。他的說法十分好听,說待日後她回城,他肯定會將範雪凝趕去別院,如今她都要去赤海關了,就不要太計較。

上官流煙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並決定在次日便前往赤海關。

就這樣,上官流煙在不引起盛豐帝的懷疑下,名正言順的出了萬江城,並帶走了全部的龍衛。

「王妃,辛苦你了,咱們在下一個城鎮休息片刻。」海曄看著為了跟上他們的速度,咬著牙騎馬的上官流煙,眼中有著一絲贊賞。

上官流煙原先並不會騎馬,但為了能早日與君楚灕會合,她選擇不乘馬車,好在她天生就是學習的料,僅花了短短兩日便學會了騎馬。

然而她卻不知學騎馬並不是最難的事,難的是長時間在馬背上騁馳,別說一日了,幾個時辰下來,她全身酸疼不說,雙腿更是被馬鞍磨擦得破皮,疼得她眼淚直流。

海曄見此便攔著不讓她騎,上官流煙卻不肯,她心系君楚灕的安危,騎馬一日能抵馬車三日,再說他們已延誤了好幾日,就是疼,她也要咬牙撐下去。

她不知,正因她這份堅毅與執著,讓跟隨的龍衛對這位王妃有了些微的改觀。

龍衛們可說是一路陪伴著君楚灕成長,有些年紀比他大、有些則是從小便跟在他身旁,君楚灕的日子有多艱辛、多困難,甚至好幾回經歷生死關頭,只差一點便會喪命,只有他們這些一路陪伴之人最明白。

所以當龍衛們得知主子竟要娶一個嬌滴滴、一看就像吃不了苦的世家小姐時,表面上雖未反應,心里卻是極為反對。

上官流煙雖有錢,但林翼同樣能賺到錢,且兩人的身分不同。

林翼身為屬下,只要听命行事便行,而上官流煙卻是君楚灕的妻子,撇開外貌才學不提,就拿最現實一方來說,她將來可是要陪著君楚灕登上皇位的女人,是未來的皇後,然而上官家身為後族,對君楚灕卻是沒有半點的助力。

這些年來,不僅太後與皇後在替君楚灕物色妻子人選,君麒楓的舊部也是如此,有些人是真心輔佐君楚灕,認為該撥亂反正,維持皇室的正統。

而另一派人,表面一臉正義凜然,一樣支持君楚灕登基,可哪個不是心有成算的老狐狸?每個都想當功臣,但功臣豈是這麼好當的?倒不如用從古至今最快的方法,那便是靠著女人上位。

只要能讓自己的女兒嫁給君楚灕,待事成之後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後,家族便是後族,就是再大的功勞都比不上這個好處。

正因如此,想盡辦法與君楚灕聯姻的朝臣可是多如過江之鯽,尤其是身在赤海關僅剩的兩名副將,曲銘與藍天倚。

曲銘育有一女曲幽蘭,芳齡十七,而藍天倚則育有兩女,大女兒三年前已出嫁,小女兒藍馥兒芳齡十八,正是適婚之齡。

兩人都想將自家女兒嫁給君楚灕,自小便細心栽培,不只琴棋書畫,甚至還學了武藝,就是為了遇事時能夠自保,不拖累君楚灕。

曲、藍兩府從原本的至交,因這些年來為了爭奪此事,反成了世仇,大小爭吵不斷。

兩人誰也不服誰,自認是未來的國丈,曲幽蘭與藍馥兒也因父親的敵視,一直視彼此為情敵,一見面便是火藥味十足。

然而誰也沒想到,兩家爭得你死我活,最後卻殺出了上官流煙這個程咬金。

這婚事來得太突然,又是太後賜婚,曲銘與藍天倚就是不甘,也只能認了。

然而知道實情的龍衛們卻不這麼想,在他們眼中,不論是曲幽蘭還是藍馥兒,都代表著赤海關的兵權,曲銘與藍天倚能在盛豐帝的打壓下存留至今,實力定是不容小覷,君楚灕只要娶了其中一人的女兒,收復赤海關可說是指日可待。

君楚灕在被任命為元帥之前,根本是寸步難行,別說是離開萬江城了,只要離開楚王府便會被盛豐帝的狗爪死死盯著。

想收復赤海關,就是君海灕再有能耐也是鞭長莫及,只有聯姻才能讓曲銘或藍天倚死心踏地的為他赴湯蹈火。

雖說如今君楚灕已能親至赤海關,且他多年來暗地的布署也到了收網的時機,收復赤海關、奪回帝位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然而夜長夢多,有了曲銘及藍天倚的幫忙,不僅能夠事半功倍,就是時間也能減去一半。

雖說君楚灕不顧眾人的阻擋娶了上官流煙,卻不妨礙他納其他女子,偏偏君楚灕竟是不肯!不僅不肯,甚至還直言他這輩子就只有上官流煙一個妻子,不會再納其他女子。

這話一出,無疑是平地一聲雷。

君楚灕可是要稱帝的男人,後宮僅有一個女子,未來如何能制衡群臣?

眾人自然是不會同意,為了這事苦口婆心、軟硬兼施,然而君楚灕卻是無動于衷,畢竟娶妻的人是他,他不娶,誰能逼他娶?

正因如此,龍衛對上官流煙這個王妃十分的反感,加上君楚灕明知去赤海關的路途十分危險,仍留下大半的龍衛保護上官流煙,讓眾人對她更加不滿。

海曄卻是唯一一個支持君楚灕做任何決定的人。

他知道君楚灕與君麒楓一樣,都是十分重情之人,當初君麒楓與董荷衣被拆散後本打算終生不娶,若非董荷衣知他為了她而不娶恐會錯失帝位,而親手斬斷兩人的情,說不定不會有君楚灕的誕生。

君楚灕的深情與其父一模一樣,海曄知道,這樣的人一旦動情便是一輩子,所以他並不會以現實的利益條件去評判上官流煙,對他而言,只要上官流煙不辜負君楚灕對她的情意,便是個合格的主母。

如今看來,上官流煙不僅沒有辜負,甚至超出他的想像,她或許沒辦法帶給君楚灕強大的助力,然而她對君楚灕的深情卻是無庸置疑。

這一切不僅他看在眼底,龍衛們也一樣,在上官流煙苦撐著與他們日夜趕路五日後,幾乎所有龍衛都認同了這一個主母,真真正正將她視為主子的枕邊人,誓死保衛。

上官流煙抹去額間的汗水,回海曄一抹虛弱的笑。「不辛苦,就差半日的路程而已,我不需要休息。」

事實上,上官流煙簡直要累垮了,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苦撐。

一行人一出萬江城便換了一身輕裝上路,馬車依舊在行走,只不過車上的人換成了花開這個替身。

雖說盛豐帝應該不會派人監視,可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至于上官流煙,便跟著眾人一路騎馬狂奔,為了追上君楚灕,一行人幾乎日歇一個時辰,其余時間都是日夜不眠的趕著路。

對龍衛這些自小便接受非人訓練的暗衛而言,這不過是小菜一碟,然而對上官流煙這樣嬌生慣養的騎馬新手來說,卻是如同煉獄一段。

若不是心系君楚灕的安危,她老早就倒了。

海曄見她明明已是搖搖欲墜,卻異常堅定的模樣,也不再多勸什麼。

上官流煙看似嬌弱,卻與君楚灕一樣固執,決定之事不論旁人如何勸說都不會改變,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腳步,畢竟他也十分擔心君楚灕的安危。

半日的時間很快便過了,月兒高掛,星子滿布。

就在上官流煙覺得自己就快到極限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哨響。

那聲哨響並不是特別尖銳,可听在幾乎快昏迷的上官流煙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她忙定楮一看,發現前頭沙塵飛揚,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其中,身旁不知為何沒有半個人,獨自被一群人追殺。

「保護王爺!」海曄見此立馬沖上前,身後眾人一涌而上。

有了龍衛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勢頓時反轉。

黑衣人見不知從何而來的緩兵,臉色一沉,打了一個手勢便要撒退。

然而海曄豈會讓人給月兌逃,沉聲喊。「一個不留!」

君楚灕雙眉緊蹙,非但沒有因為他們的救緩松口氣,而是面若寒霜。「你們為何會在此?王妃呢?」

這是君楚灕發怒的前兆,好在在眾人開口解釋之前,一道虛弱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無憂……」

君楚灕立即回過頭,在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上官流煙時,那幾乎要殺人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煙兒!」

君楚灕快步朝他走去,上官流煙也想如此,然而她卻是連下馬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乖乖待在馬背上等著他前來。

可就在君楚灕來到她面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時,異變突起。

看著朝兩人極快飛來的銀光,上官流煙驀地瞪大了眼,想也未想的將身前的男人給用力推開。

離兩人最近的龍二與龍十拼命想要攔下,卻是攔不住,僅來得及將利箭打偏幾寸。

「煙兒!」君楚灕大驚,只能眼睜睜看著利箭朝上官流煙的心口飛來……

她這是又死了一次嗎……

上官流煙艱難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彷佛沒有一絲知覺,動彈不得,僅有一雙眼能夠勉強轉動。

「煙兒!」幾乎她一睜開眼,君楚灕便立馬握住她的手。

上官流煙緩緩的看向他,嘶啞的開口。「無憂?我……我這是沒死?」

眼前的男人十分憔悴,與以往風華無雙、如晨霧般清冷的翩翩貴公子模樣相差甚遠。

此刻的君楚灕一臉的胡碴,一雙清明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滿是血絲,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甚至還沾著血,就像一個失意窮困的男人。

雖說他這模樣仍然俊美過人,卻讓上官流煙很是心疼。「你一直在這守著我?你趕緊去休息,我沒事的。」

「沒事?你這樣叫做沒事?」君楚灕那雙因她蘇醒而欣喜的雙眼變得通紅,一向冷情的他從未像此刻這麼生氣過,因為太過恐懼,讓他忍不住嘶喊。「你是傻瓜嗎!為何要來?為何要替我擋箭?」

一想到她被箭貫穿的那一幕,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

他這輩子從未這麼害怕過,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要了,什麼繼承大統、狗屁責任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就是此時此刻要拿他這條命去換她的性命,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點頭。

上官流煙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麼錯,可淚水卻是不爭氣的直落。「為什麼不能來?你把龍衛留了大半保護我,那你呢?要不是我們趕來,你怎麼辦?你難道又要扔下我一個人,讓我再一次經歷前世的一切?」

他害怕,難道她就不怕?

他知不知道,當她看見他只身面對這麼多敵人時,她有多害怕?她怕下一瞬那些不長眼的刀劍就會砍在他身上,她害怕上一世的慘事會重演,這一切,他難道沒想過?

君楚灕看著她眼中的控訴及那如珍珠般滾滾而落的淚珠,既心疼又不舍,胸口的恐懼頓時被她的淚給取代。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給擁入懷中,嘶啞的說︰「對不起,煙兒!是我不好,都怪我考量不周,讓你這麼擔心,還為了我這般奔波勞累,真的對不起。」

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明知道盛豐帝不會放過截殺他的機會,卻還是將龍衛中的精銳包括曄叔留給她,以為只要她性命無憂就好,卻不知在她心中,他也是同等的重要,若是他出了事,她又該如何是好?

他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一心一意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卻沒想到這傻丫頭雖傻,卻是十分的堅。

想到海曄先前講述她是如何與林雙演戲,又是如何一路騎馬追來,他十分感動。

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過脆弱了,他的妻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救他的傻姑娘,她已成長到足夠與他並肩而立的高度。

上官流煙原本只是無聲哭著,听見他道歉,淚水落得更凶了,最後更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嗚……我不許你再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就是要死,咱們也得一塊死,听見沒有……」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眼中的堅定讓君楚灕一顆心軟得一塌糊涂。

「好,我答應你,再也不犯。」他慎重的對她保證,輕輕的拭去她眼下的淚痕。只要她能不哭,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上官流煙哭了許久才慢慢地止住了淚水。「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那兒?你帶來的龍衛呢?皇帝不是還派了五千精兵和張虎與你一塊去赤海關,他們人呢?還有,你有沒有受傷?老實跟我說,不許騙我……」

或許是大哭了一場,上官流煙那原本沒有感覺的身子漸漸能夠動了,就是十分酸疼,彷佛骨頭散架一般,讓她動作緩慢,但她還是不放棄查探君楚灕是否有受傷。

「別亂動,你手臂上有傷。」君楚灕見她欲起身,忙輕柔的制住她,有些無奈的道︰「你這傻丫頭,自己才是受傷的人,還惦記著我?」

也不知該不該說她命大,那暗箭可是直直朝著心口而來,速度之快,壓根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先有龍衛將利箭給打歪,後有她在緊急時刻因體力不支昏迷而向一旁倒去,那只箭就會從她的胸口貫穿而出,而不是僅僅劃傷手臂這麼簡單……

一想到那畫面,他至今仍覺得恐懼。

上官流煙也沒料到自己竟這樣好運,在得知身子是因為體力透支才會暫時難以動彈後,這事便被她拋至一旁不管了,著急的追問他未回答的問題。

「你快回答我!」她瞪眼,「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今日你要是說不出個合理的理由,我就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很生氣,氣到寧可不理會他,也要表明自己的不滿。

君楚灕怎麼可能讓她與他嘔氣?自然是老老實實的將事情經過告訴她。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隊商人,那些商人……」

他們一行人趕了數十日的路程,只要再半個月就能抵達赤海關,一路上十分順利,並沒有遇到刺殺,然而君楚灕可不會天真的以為盛豐帝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提高了警覺。

果然,就在今晨,他們的軍隊剛啟程不久便遇見一隊商隊,那一行人神色慌張,且馬車上還有幾處刀痕,一個個萎靡不振。

商隊的老板自稱姓林,是黔州的商人,在看見他們的軍隊後,當下便哭喊著自己的商隊被韃子給劫了,且那些韃子就在前頭不遠處的貴州,連知縣老爺都擋不住,讓他們趕緊去救人……

如此巧合,君楚灕如何會相信?不論是真是假,他都不會輕易前去。

然而張虎卻是「信了」,堅持派兵前往貴州查看。

君楚灕自然不會去,但也不會攔著張虎,誰知他竟是一去不回。

張虎帶了一半的兵離開,剩下的兵因苦等不到他回歸,便開始吵著要去尋。

這樣粗糙的把戲,君楚灕如何會看不出來?

他並未听從他們的建議親自去尋張虎,卻也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阻止也沒用,與其做沒必要的爭吵,不如順勢而為。

最後他指派那吵鬧得最歡騰的小將當首領,讓對方帶兵前去尋找張虎,而他便听從他們的「建議」在原地等待眾人歸隊。

至此,五千士兵全數離開,君楚灕的身旁僅剩下百名龍衛。

以君楚灕對盛豐帝的了解,貴州若是陷阱,此地何嘗不是?兩人交鋒多年,他對盛豐帝那狡詐的心思再清楚不過。

他自然不會傻傻的待在原地,軍隊前腳剛走,他後腳便離開了。

與其說盛豐帝派給他的五千親兵是保護他至赤海關,倒不如說是催命符,于是他將計就計趁機擺月兌,獨自帶著龍衛上路。

就像君楚灕了解他一樣,盛豐帝自然也了解君楚灕,早早在路上埋伏。

盛豐帝為了君楚灕這條命,竟一連設下三處埋伏,可說是機關算盡。

「我早知他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我,龍衛被牽制住也是意料中之事,他們以為只剩我一人便能順利得到他們要的東西,若是真得不到,就是要殺我也是易如反掌,卻不知我正帶著他們往蒼嶺山去。蒼嶺山便是我養兵之地,只要到了哪兒,我的安全便能無虞,沒想到竟在半路上遇見了你們……」

他武功高強,雖說寡不敵眾,逃卻不成問題,為何會跑得這般慢,自然是為了將所有殺手一個不留的全引至蒼嶺山,他不能放過任何一人,以免曝露了他的秘密。

上官流煙听完,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但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

「這次就算了,下回不許你再將龍衛留給我,皇帝的目標是你,不是我,他們該保護的也是你,不是我,所以——」

「沒有所以。」他可以答應她任何事,唯獨這件事。「煙兒,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龍衛保護你是理所當然之事。」

她還想再說,君楚灕卻不給她機會,吩咐人送來午膳,是一碗熬得香味四溢、軟爛適中的蛋粥。

她昏睡了兩日才醒來,僅適合吃這般好克化的粥品。

「我喂你。」他在她腰間墊了幾個抱枕,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

熱騰騰的蛋粥一入口,上官流煙彷佛整個人活了過來,見他只顧著喂她,忙說︰「你也吃一點。」

雖然君楚灕沒說,但她猜得出來他這兩日肯定沒離開她床邊半步,見他那頹廢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也沒有好好吃飯。

就在夫妻倆濃情密意時,外頭傳來海曄的聲音。

「王爺,時間不早了。」

君楚灕動作一頓,沉聲道︰「再一個時辰。」

「是。」海曄應聲後離開。

「我們要走了?」上官流煙問。

她知道赤海關戰事急迫,君楚灕必須趕在半個月內到達,若是沒到便是抗旨,盛豐帝就有機會光明正大的治他的罪。

「不是我們,是我!你待在這里好好的養傷,什麼時候傷好全了就什麼時候啟程。」一次便夠了,他不允許她再次策馬趕路,她不會知道,當他看見她腿側那磨破的傷口時有多麼的心疼。

上官流煙瞪大了眼。「可是……」

「听話。」這點他十分的堅持,他不會再讓她受這樣的苦。「把身子養好,你現在這樣子,就算我很想你,也舍不得……」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若不是她渾身傷痕累累,他恐怕早已化身化狼。

他話中的露骨讓上官流煙紅了臉,最終還是沒能說服他,被他留了下來。

君楚灕在上官流煙傷癒之後,讓人將她接至南陽城的一處府邸,這是他特地讓人收拾的宅子,為了讓她靜養而用。

他會放心讓上官流煙留在此地,是因為南陽城是他的地盤,坐落在蒼嶺山的山腳下,上官流煙在這里能夠受到足夠的保護。

「王妃可要起床了?」

上官流煙才睜眼,身旁便極快的閃來一道人影,速度之快,讓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能額角一抽的說︰「……海燕,你究竟是怎麼做到這般神出鬼沒的?」

海燕是君楚灕派來照顧上官流煙的婢女,是有一年海曄出任務時在外頭撿回的孤女,因與她十分投緣,就將她收為養女。

上官流煙被君楚灕留在此地住了一個月,這才知道南陽城距離赤海關不過百里的路程,若是赤海關被攻破,頭一個遭殃的是青明城,再來則是這南陽城。

正因如此,君楚灕將楚家軍安置在南陽城外的蒼嶺山。

這些楚家軍跳月兌傳統,不僅僅只有男人,還有女人,他們白日化做百姓叫賣吆喝、游街上工,過著與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到了夜晚便會輪流到蒼嶺山里操演訓練,甚至是研讀兵書,這麼多年來,壓根沒人發現南陽城的秘密。

上官流煙一直知道自家男人很厲害,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厲害,尤其在得知海燕不只是海曄的養女這麼簡單,還是天听閣的閣主時,更是驚訝到不行。

天听閣可是楚日國最頂尖的暗樓,只要有想知道的事,交給天听閣就對了,他們會以情報訊息要價,情報越是難得,要價便越高,甚至有傳言,天听閣曾經因為一筆情報,向委托人索要了百兩黃金的高價。這要是換成其他暗樓,恐怕早已被斗垮,然而這麼多年來,天听閣依舊屹立不搖,甚至一步一步成為楚日國最有名的暗樓。

而這天听閣,正是君楚灕的產業之一。

在得知自家相公竟是如此出眾能干後,上官流煙再一次覺得困惑,智勇雙全的君楚灕前世究竟是怎麼栽在盛豐帝手中的?

她真心好奇。

對于上官流煙的問話,海燕沒有回答,而是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王妃該吃藥了。」

上官流煙眼角一抽。「我不喝,我又沒病!」

她自幼身強體壯,會這樣虛弱不過是因為不眠不休趕路的緣故,這都過了整整一個月了,醒來就是吃,吃完便睡,完全就是豬的生活,她的身子早已恢復健康,根本不需要喝這苦得令人反胃的藥。

「這是補身子的。」海燕毫不退讓。

「我身子好的很。」上官流煙也不妥協。

「王妃身子好,不代表月復中的小世子身子也好,王妃騎著馬折騰了五、六日,也就小世子生命力頑強,這才沒事,如今可得好好養著。總之,這是王爺特地讓大夫熬的養胎藥,王妃若是不喝也行,奴婢這就寫信告知王爺,讓王爺親自處理。」

又用君楚灕威脅她!上官流煙突然無比想念自家的春暖及花開,兩個小丫頭雖沒膽,可至少听話。

她氣得牙癢癢,瞪眼道︰「海燕,王爺將你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怎麼可以胳膊向外彎?我身子好的很,我管那什麼小世子身子好不好,我說不喝就是不——」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傻住,看向海燕那張扔在大街上絕對找不著的平凡臉蛋,愣愣的問︰「你方才說什麼?什麼小世子?」

她方才听見什麼了?是她想的那樣嗎?

海燕見她一臉僵硬,偏頭想了想。

在得知王妃有孕時,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通知王爺,好像、似乎、彷佛……忘記將這重大的事告訴眼前的當事者。

「王妃,奴婢忘了告訴你,前幾日你在歇息,大夫來診平安脈時診出了喜脈,王妃有孕了。」海燕誠實的認錯。

上官流煙傻了,伸手撫上自己的肚月復,似是想感覺月復中的小生命。

她有了無憂的孩子?

這種感覺很奇妙,開心、擔憂、感動……她說不出來,只覺得胸口漲漲的、眼眶熱熱的,有些不確定又有些後怕。

听海燕所言,她月復中的孩子似乎很健康,並沒有因她一路的奔波受到影響,怪不得這幾日無憂寫給她的信都是要她多休息,字里行間滿滿的欣喜與濃情,她還被肉麻得起了不少次雞皮疙瘩,這一切原來是因為他們有孩子了……

她的眉目柔和了起來,一直撫著那平坦的小月復,神情充滿慈愛。

海燕見狀,再次將手上那碗黑漆漆的湯藥遞上。「王妃趕緊喝下吧,免得冷掉了更苦,奴婢也好交差。」

上官流煙臉上慈愛的神情頓時消散,垮下一張俏臉。「我討厭吃藥,很苦……」

她自幼就不喜喝湯藥,每回生病都要母親三催四請,甚至請出家法也沒用,如今要她吃藥……

就算知道這是安胎藥,她仍是一臉的不願意。

一個月的相處,讓海燕在對付這位有些孩子氣的王妃也是頗有心得。

為了達成任務,海燕不惜下重本祭出誘惑,「要不這樣好了,王妃只要乖乖喝藥,今日奴婢便陪王妃上街走走?」

上官流煙雙眸一亮。「真的?」

「奴婢豈敢欺騙王妃?」別看王妃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扳起臉來也是不輸王爺,更別說王妃是王爺心尖上的人兒,她要是敢騙王妃,還不等著被剝皮?

「成交!」上官流煙一掃愁容,眉開眼笑的接過湯藥,一口氣仰頭喝下,那干淨俐落的模樣與之前根本判若兩人。

沒辦法,任誰被拘在屋子一個月,連榻也不給下都會如此。更何況這安胎藥本就是非喝不可,既然如此,何不撈點好處?

要是君楚灕在此,肯定會說他的傻姑娘長大了。

梳洗過後,上官流煙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門,誰知她尚未踏出房門,便傳來了「王妃駕到」的通報聲。

上官流煙這才想起,她那兩名丫鬟佯裝成她,一路從萬江城來到南陽城,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看樣子今日是出不了門了……她有些郁悶。

大門大開,馬車直接拉進府,直到關上門,躲在馬車中的花開這才小心翼翼的下馬車,一看見眼前的上官流煙,立馬飛撲上前。

海燕一個閃身,攔住了眼前這冒失的丫頭。「王妃身子弱,小心一點。」

王妃有孕一事可不能泄露出去,她的職責便是要保護好王妃與她肚中的小世子,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花開一心一意想著要訴苦,壓根沒留意這突然冒出來的丫鬟是誰,淚汪汪的直喊。「王妃!奴婢好想你……」

花開這輩子從沒這麼想過自家王妃,她因與春暖抓鬮輸了,一路上都得窩在馬車中佯裝成上官流煙,雖說臉上有易容,只要不是太親近之人壓根就察覺不出異樣,可她大而化之慣了,深怕壞了王妃的事,不小心曝露身分,這一路戰戰競競,幾乎快要憋死她了。

好在整個車隊就花開這個「王妃」最大,她只要一開口,誰敢說不?日子一長,她也就放心了,甚至還有了閑情逸致走馬看花,反正王妃有交代,不需要急著趕路,最好是走走停停,讓那些探子放下戒心。

這點花開自認做的極好,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誰知好景不長,他們一行人走到半路時,後頭竟追來了一票人……

她讓人去查看,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來的竟是玟馨郡主,這就算了,可怕的是跟在她身旁的竟是汀蘭公主!

唯心兒與上官流煙是至交好友,就是知曉了真相也定不會說出去,可汀蘭公主是誰?那可是皇帝的女兒哪,要是讓她給知道上官流煙老早就追著君楚灕跑了,留在這兒的不過是個替身,那還得了!

這事讓春暖及花開嚇得險些魂飛魄散,一路上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甚至連如廁都得偷偷模模的去。

說起那些膽戰心驚的日子,花開想想都是一把淚,實在是太苦了!

「汀蘭公主?」上官流煙听見這話有些訝異。「她怎麼會來這?」

盛豐帝子女不多,除了夭折的幾名皇子公主外,僅有兩子一女,大皇子恆王、三皇子陳王,再來便是汀蘭公主了。

汀蘭公主的生母是一名宮婢,因盛豐帝有次醉酒寵幸而有孕,頓時麻雀變鳳凰,被封為靜嬪。雖說生母出身卑微,可盛豐帝的子女甚少,對她這唯一的女兒還是十分的疼愛,她甚至比兩名皇子還要得寵。

然而汀蘭公主因自幼身子不佳,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就是皇宮的宮宴,據說也甚少出席,這麼一個養在深閨的公主怎麼會跑出來?

提起這事,花開一時間也忘了抱怨,湊近自家王妃耳邊,低聲說起了八卦。

「王妃有所不知,汀蘭公主本是打算去養病的,沒想到……」

原來汀蘭公主前些日子身子出了毛病,打算到氣候宜人的曲青城養病,誰知竟在路上遇見了一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石翰林的獨子石硯。

這石硯長相俊美、一身氣度翩翩,汀蘭公主一眼便看上了,偏偏石硯心儀的是自家表妹,得到公主的青眼不喜反驚,竟趁夜給逃了。

汀蘭公主長這麼大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怎能讓他給跑了?于是將這事告訴靜嬪,又哭又鬧的,靜嬪心疼女兒,便答應替她瞞著盛豐帝,只說她因病情反覆,得在曲青城多待一陣子,事實上是支持女兒追夫去了。

「奴婢听說汀蘭公主就這麼一路追著,那石公子仍是不為所動,不一會兒又跑得沒影了,汀蘭公主正帶著人找呢……」

上官流煙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還以為能讓體弱多病的汀蘭公主遠赴邊關,定是有什麼大事,沒想到堂堂一國公主竟是來追男人的……

好不容易回過神,她才又問︰「那心兒呢?」

不是說也跟來了?別同她說唯心兒也是追男人來著。

上官流煙從不知道自己有當烏鴉的潛質,不過是胡亂一猜,居然被她給猜中了。

就見花開一臉的古怪,低聲說︰「王妃,不是奴婢要說郡主的閑話,那石公子雖說比起咱們家王爺是雲泥之別,可好歹也稱的上是賞心悅目,而郡主看上的那個叫花子……奴婢實在找不出形容詞,王妃還是晚點自個兒看吧!」

提起玟馨郡主那位意中人,花開簡直是一言難盡。

叫花子?這話讓上官流煙俏臉滑過三條黑線。

還真是追男人來的?在她離開萬江城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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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09: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巧遇師父

晴空萬里,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一陣南風刮來,從地上卷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雜草抵不住太陽的曝曬,葉子都卷成細條了。

每當盛夏,人們總是特別容易感到疲倦,就像剛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動彈,連林子里的小鳥也都在樹上歇息,懶得飛出去覓食。

此時的唯心兒就像路邊干枯的樹葉,沒精打采,一點精氣神也沒有,彷佛只要人輕輕一踫就碎了。

看著眼前沒有一絲生氣的好友,上官流煙眼角一抽,無言的問道︰「唯心兒,你現在是在演哪出戲?」

兩人成為好友多年,恐怕連君琴繁都沒有她這麼了解唯心兒,而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唯心兒為一個男子這般失神。

說起唯心兒,比起會逛青樓的君琴繁也是不遑多讓。

也不知皇室的血統是出了什麼差錯,男子陰險狡詐、無恥下流……咳!她家無憂例外。女子卻是不顧世俗目光、恣意妄為,比如君琴繁、比如眼前的唯心兒。

唯心兒自小便有個怪僻,那就是十分喜愛那些風度翩翩,看著如謙謙君子的文人,尤其喜愛他們吟詩作對,每每遇到詩會這樣的場合,她絕不缺席。

有一回,她甚至追著林祭酒的孫子追到了對方府上去,一臉痴迷的對著對方說,他的聲音很迷人,能不能再多吟幾句,嚇得那男子好幾日不敢出門,這事也就這麼傳了出去。

那件事讓唯心兒聲名大噪,勇奪萬江城第一花痴的名號,也讓君琴繁氣得半死,從那次之後管她管得極嚴。

唯兒心卻是覺得很委屈,她又沒做什麼,不過是讓對方多吟幾首詩而已,就被那些膚淺的三姑六婆說的這麼難听,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母親因為這事足足禁足她半年,一步都不許她踏出府,這麼殘忍的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從那次之後,唯心兒就是看中了哪個男子也都是偷偷的來,再不敢追到對方府上去,然而這一次……

「流煙,我覺得我病了……」唯心兒連嗓音都沒有一絲精神,就像病入膏肓似的。

上官流煙眼角再抽。「為了個男人,至于嗎?」

「那不是普通男人。」一提到心上人,唯心兒那雙無神的雙眸倏地有了一絲光彩。「那可是足以與謫仙相……不!在我眼中,就是天上的謫仙都比不上他……」

她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人就站在斗詩台上與人斗詩,一身白衣勝雪,一頭墨發簡單的束起,肌膚美得就像夏日盛開的荷花,眼瞳像烏黑的瑪瑙,黑發有絲綢般的光澤,衣衫雖然有些破舊,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種皇子般的矜貴。

他就這麼筆挺的站在那兒,言笑晏晏,風姿俊秀,爽朗清舉,額頭上還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種讓人忽略了性別的美,就似謫仙下凡。

只一眼,唯心兒便知道自己栽了,她知道這就是她要的男人,她要嫁給他!

睽違數年,她再一次追著男子跑,可惜那人神出鬼沒,一眨眼便消失無蹤,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他卻離開了萬江城,她怎麼能讓自己未來的夫婿給跑了?自然是一路追來。

追著他往赤海關的方向而來,她在半路遇上了一樣是追夫的汀蘭公主,兩人一拍即合,這才會結伴同行。

「繁姨就這麼讓你來了?」上官流煙不敢置信。

提起母親,唯心兒一臉感動。「我爹不肯,倒是我以為又要把我給禁足的娘竟是全力支持……」

君琴繁怎麼可能阻止?當初她自己不也是這麼把唯湛給追到手的?如今女兒要追夫,她不僅派了整整一隊的侍衛陪她去追,還派了看人極準的錢嬤嬤一路跟隨,只要對方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惡徒,便讓她全力協助唯心兒,助女兒如願抱得美男歸。

听唯心兒說成這樣,上官流煙不由得對那位能讓好友如此瘋狂的男子好奇了。

倒是一旁的花開一臉的嫌棄,幾次張口想吐槽,卻礙于唯心兒的面子,生生給忍下了。

而春暖自始至終都低著頭,努力想在腦中從那叫花子的身上找出一絲絲所謂的謫仙氣質,可不到一會兒她便發現自己想像力太貧乏了,她放棄。

在場唯一沒有任何反應的便是海燕了,就見她無動于衷的端來一碗湯藥。「王妃,喝藥的時辰到了。」

三人看著那碗黑糊糊的湯藥,異口同聲問︰「流煙(王妃),你生病了?」

眼前的上官流煙面色紅潤、雙眸有神,看著甚至還胖了一些,著實看不出生病,難不成是她們看不出來的隱疾?這麼一想,眾人緊張了,就是唯心兒都一時忘了情傷。

上官流煙被三人這麼擔憂的凝視,頓時感到壓力巨大。

花開就罷了,這丫頭雖說大而化之,卻十分听話,她說一花開絕不會說二,麻煩的是小春暖,這丫頭一張嘴可是十分能叨念,要是讓春暖知道她有孕還得了?已經有個海燕日夜盯梢,她可不想再來一個。

「沒有,這是補藥,強身健體用的。」看著海燕那張蠢蠢欲動的嘴,她搶先說道,牙一咬,一臉苦哈哈的將那碗湯藥給喝下肚。

那干脆又俐落的模讓讓海燕滿意極了,端著碗交差去。

一旁的春暖、花開,甚至是唯心兒,都瞪大了眼,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轉性了?」

誰不知上官流煙最討厭吃藥,如今竟然像喝水一般一口灌下,不是轉性是什麼?

上官流煙壓根沒空理她們,端著一碟子的蜜餞,一口接一口,直到將嘴巴里的苦味給壓過去,才像活了過來似的松了口氣。

太難喝了!不過想到月復中的寶寶,再難喝她也會喝。

為了不讓她們太過關注自個兒的身體,她忙轉移話題。「那個男人現在跑哪了?可需要我幫忙?」

好歹是好友的心上人,若是有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她自然不會推辭。當然,她也得替唯心兒好好把關,畢竟春暖、花開那二個丫頭的眼神著實太古怪了。

唯心兒一听,雙眼都亮了。「真的嗎?那太好了,他一進南陽城便消失了,我帶來的侍衛還在找,要是可以,你多派點人手幫我找一找。」

母親給她的侍衛不少,可南陽城比起之前的小城鎮可是大了不止數倍,幾乎要趕上三分之二的萬江城了,這麼大的地方,要找一個人可不簡單,她深怕待她找著人,人又跑了。如今有上官流煙的幫忙,那就好辦了。

幫忙找人?這對上官流煙來說是小事一件,先不說南陽城有三分之二的居民是楚家軍假扮的,就說她身旁還有個天听閣閣主大材小用來當她的貼身侍女兼保鏢,總之一句話,小菜一碟。

「把那人的特征告訴我,我讓人去尋,若沒意外,應該不出半日便會有消息了。」上官流煙拍胸脯保證。

唯心兒一听,雙眼更亮了,忙將那人的特征一一道出。

「他有一雙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凜冽桀驁的眼神,光潔白皙的臉龐,稜角分明,一對眉……」

「停停停——」上官流煙朝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你這麼形容,別說半日了,就是找上半年也找不到人。」

「那要怎麼說?」唯心兒一臉的迷茫,在她心里,心儀之人就是長那樣呀……

上官流煙額角一抽,將視線轉向花開。

花開一臉興奮,就要開口,誰知上官流煙視線再轉,看向了春暖。

「春暖,還是你來說吧。」她不想節外生枝,還是找個靠譜點的好。

「是。」春暖看也沒看一臉哀怨的花開,絞盡腦汁的將那人的特征給說出來。「奴婢記得那位公子……呃,他身上穿著一件粗糙的藍色布衣,那布衣上頭有著……應該是五大塊的補丁,分別在胸口、衣擺、兩邊手肘和腰月復上。那位公子很瘦,一副長期沒吃飯的模樣,一頭長發糾結難分,遮住了大半邊的臉,瞧著像是有好幾日未梳洗……」

听完春暖的描述,上官流煙額角又是一抽。

說好的謫仙氣質、風度翩翩呢?為什麼她怎麼听那位「謫仙公子」就是一個叫花子?

此刻她無比懷疑,到底是她耳朵有毛病,還是唯心兒腦袋有病?

楚家軍的動作很快,果真不到半日便將人給找到了,據說那人正要參加醉月樓里學子們舉辦的斗詩會,沒想到卻被當成叫花子給扔了出來。

唯心兒得知此事,立馬興奮的奔去找人。

上官流煙緊跟在後,她被關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有事可做,怎麼可能會放過?自然是跟著听壁腳去了。

唯心兒執拗的站在那散發著餿臭味的男子身前,堅持要得到一個答案。「你明明就沒錢,為何不吃我送來的飯菜?」

男子一臉「你傻了」的表情。「我為何要吃?裴某雖窮,卻沒窮到要賣身的地步。」

唯心兒臉蛋一紅。「這怎麼就是賣身了?我只是請你吃飯……」

吃飯而已,他是想到哪兒去了,又、又不是要他吃了她……

「郡主難道對裴某沒有意圖?若不是,又為何一路追隨著裴某?」男子冷冷一笑。吃飯?他才不信有這麼簡單。

雖說他也鬧不清這玟馨郡主對他有何企圖,但會這麼一路對他窮追不舍肯定是有所圖,就是不知道她圖的是何物就是了。

畢竟他一窮二白,身上值錢的東西全在斗詩會上給輸了精光,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出入那不入流的地方……

這麼直白的問話,讓唯心兒臉蛋更紅了。

她心儀眼前之人不錯,可惜她除了對方的名字,其他一無所知,母親允她前來追夫,卻也開出了條件,在確定對方的身分之前,絕不可吐露自己的心意。

正因這個條件,唯心兒就是想傾訴愛慕都沒辦法,只能道︰「本郡主只是、只是覺得與你十分投緣,還有!我可不是追著你來的,我是來此找我的好友,你別誤會。」

「哦?」男子壓根兒就不信。

見他一臉的懷疑,唯心兒也是心虛的很,卻還是堅定的說︰「先吃飯吧,你不是一整日沒吃飯了?」她見不得心儀之人餓肚子,甚至向人乞討。

「我不餓。」在沒搞清唯心兒究竟想做什麼之前,他是不會再上同樣的當。

有一年就有一位姑娘這麼同他說,他興高采烈的吃完飯後,那姑娘居然想把他綁回家當女婿!從那次之後,他就知道姑娘家的飯可是亂吃不得。

「你怎麼可能會不餓……」她可是知道他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

躲在一旁偷听的上官流煙強忍著空氣中彌漫著的酸臭味,對著一旁的三名丫鬟問道︰「問你們個問題,你們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三人同時看向她。

「你們可有看出眼前之人哪里有氣質了?」不論她怎麼看,眼前的男人就是個叫花子,偏偏被唯心兒形容得像天仙似的,好友的口味何時變得這麼重了……

「奴婢看不出來。」三人異口同聲道。

上官流煙頓時松了口氣。看樣子她眼光還是沒問題的,沒有因為有孕而迷了眼……

「裴知墨,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吃女人的飯怎麼了?究竟是餓死比較重要還是清高重要?」唯心兒快氣炸了,不過就是吃頓飯,有這麼困難嗎?

「這與清高沒有半點問題。」是原則問題,他這輩子栽在吃食上,一次就夠了,他的原則便是絕不會犯第二次錯。

裴知墨?一旁的上官流煙擰起眉,怪了,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王妃,那人的名字怎麼與你的化名一模一樣?」花開小聲的問著。身為上官流煙出入賭坊必帶的第一丫鬟,花開如何會忘記自家王妃的化名。

這話讓上官流煙俏臉微變,再仔細听那人說話的語氣,她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轉身想溜,誰知一個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花瓶,雖說海燕眼明手快穩了住,卻還是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誰!」男子極快的轉過身,看見了躲在門外的三人。

一對上男人的眼,上官流煙便知道要糟,她立馬旋身,扶著額歪倒在一旁的海燕身上,一臉虛弱。「海燕,我覺得頭有點暈,趕緊帶我回房去。」

海燕一臉古怪的看著上官流煙,不是她不信,而是上一刻還好端端的人兒,下一刻卻裝頭痛,裝就罷了,偏偏裝得如此不自然,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假的。

男人雖只看了上官流煙一眼,可這一眼就讓他認出了眼前女子的身分。

「上、官、流、煙!」

听著後頭傳來咬牙切齒的叫喚,上官流煙心中一陣哀嚎,既然被認出來了,她就是再躲也沒用了,只能轉過頭,揚起一抹諂媚的笑,低聲喊著——

「師父!您老怎麼會在這?」

唯心兒一臉的不解,看向自家好友。

春暖、花開也是一臉的困惑,看向自家王妃。

師父?她們耳朵沒毛病?

「你還有臉認我?」裴知墨一听見這兩個字,一雙黑眸倏地瞪大,看著眼前笑得一臉無辜的小姑娘。

遇到上官流煙那年,裴知墨不過才十歲。

他自小天資聰穎,體質特殊,一眼便被天屹老人看中,收為唯一的入室弟子。

天屹老人是個奇人,不僅精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術,甚至有神機妙算、未卜先知之能,可以說這世上就沒有他不會之物。

這樣一個奇人可是各國爭相邀請的座上賓,希望能拜他為師之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可惜天屹老人脾氣古怪,直到知命之年才收了一個入室弟子,也是這一生唯一一個弟子,那個人便是裴知墨。

裴知墨十歲那年與天屹老人雲游至萬江城,他便是在那時遇到上官流煙。

人人都說天屹老人有多麼的厲害、多麼的了不得,一個個將他給夸上了天,然而在裴知墨眼中,自家師父不過就是個糟老頭!

「墨兒,為師餓了。」天屹老人一身破衣,躺在破廟的干草堆中,翹著一雙腿,懶洋洋的說道。

裴知墨頓時瞪眼。「師父,徒兒今早不是才討了一籠的饅頭。」

說起這事他就有氣,一籠哪!整整一籠的大白饅頭,一個個雪白雪白,軟女敕香甜,他卻只分到一顆,其他全被眼前無恥的師父給搶了去。

「那是早膳,你瞧瞧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天屹老人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催促著。「快去,往城里的最多桃花樹的地方去找,趕緊地!」

裴知墨悲憤欲絕的被自家師父趕去乞討。

若是讓人得知頂頂大名的天屹老人就窩在這破廟之中,且還運用卜卦之術指使徒弟去討飯,不知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裴知墨不曉得,他只知自家師父是個怪人,明明多的是人願意將他請回家供著,他偏偏要像乞兒一般四處為家,明明隨隨便便擺個攤,大把銀兩就能信手拈來,偏偏要他去乞討,人人都欣羨他拜了個好師父,壓根兒沒人知道他心有多酸……

心酸歸心酸,肚子還是得填,他只能乖乖听從師父的話去「體驗人生」,沿路找哪里的桃花樹是最多的。

萬江城很大不錯,可要說哪兒有大片的桃林,那肯定是青龍大道上桃花胡同里的上官府了。

裴知墨問了幾個熱心的大嬸,便毫無困難的來到上官府外。

看著眼前的高門大院,明顯是官宦之家的府邸,他擰起了眉。「師父越來越過分了,居然連這種地方都讓我來討飯,就不怕他唯一的徒兒被人給活活打死嘛……」

裴知墨在餓死與被打死之間掙扎,絲毫沒發覺有個小姑娘悄然來到他身旁,眨著大眼好奇的看著他。

「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裴知墨被這軟軟的聲音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才知是個小女娃。「這是你家?」

小女孩點點頭,指著自個兒。「嗯!我家。」

一旁的小丫鬟花開早在這像是乞兒一般的男孩四處張望時便留意他了,如今見自家小姐竟上前搭話,連忙跑了過來。「小姐,咱們別理他,趕緊回去吧。」

這兒是上官府後頭的一塊畸地,每每小姐無聊便會躲來此,平時壓根兒就沒見到半個人,今日怎會突然跑出一個乞兒來?

小女孩卻沒走,而是看著眼前的男孩,又問︰「你還沒說你在我家門口做什麼?」

裴知墨方才听她身旁的小丫鬟喚她小姐,知道是個能作主的,也就不客氣了,仰著下顎說︰「我來討飯的!」

師父的卜卦之術從未失算過,只要按照他指的地方來討,總能討到吃食回去。

誰知這一回,他竟是踢到了鐵板。

小女孩一臉古怪的看著他。「你是乞兒?」

裴知墨此時年齡雖小,卻知羞恥,頓時惱怒的瞪著她。「不是!」

「不是為何要來我家討飯?」小女孩又問。

「自然是肚子餓了。」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肚子餓就要討飯?」她眨著眼問。

「肚子餓不討飯要做什麼?」裴知墨一臉「你腦子有病」的表情。

小女孩糾結了。「我不討飯,我想吃飯的時候,只要吩咐廚子一聲就行了。」

「那你就趕緊吩咐廚子給我煮飯。」他非常的理直氣壯。

花開,「……」這哪里是來乞討,壓根兒就是來打劫的吧?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拿掃帚把這不要臉的小乞兒打走時,自家小姐又開口了。

「先生說過,做人不能不勞而獲。」小女孩年紀雖小,腦子還是很清楚的,沒被他的話給繞進去。

裴知墨一愣,這小女孩不好糊弄呀……

為此,他難得打起幾分精神,開始與她辯論。「乞討本就是不勞而獲的事,你先生沒教過你嗎?」

「可你剛剛才說你不是乞兒,乞討可是乞兒才做的事。」小女孩環起短短的小手,挑起眉說。

裴知墨一梗,知道自己遇到了對手。「廟里的和尚也乞討,可他們也不是乞兒。」

「所以你是和尚?」

「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像和尚了!」他炸毛。

「既不是和尚也不是乞兒,那你為何要來我家討飯?」小女孩覺得眼前的男孩腦子可能有些問題。

看著小女孩那憐憫的眼神,裴知墨險些甩頭走人,可師父的規矩不能破,要是今日沒在這里討到飯,師徒二人可就得餓上一整日了。

為了不餓肚子,他抽著額角,耐心的又說︰「小丫頭,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不了解的,有時候討飯並不一定就是和尚或是乞兒,而是一種歷練……」

他天殺的就是這麼被他那無良的師父騙來的!

「我叫上官流煙。」小女孩似乎很不喜有人喚她小丫頭,抿著小嘴說︰「先生說過,不論任何事都不該有不勞而獲的想法,你要吃飯也不是不行,卻該以物易物。」

以物易物?這丫頭從哪里看出他身上有東西能夠以物易物?

他臉色一僵,看了自己身上那滿是補丁的布衣。

難不成要他光著回去?那他寧可餓死!

「你要給就給,不給就說一句,何必刁難?」他臉色很難看。

「我沒說不給。」小女孩歪著頭,又問︰「我看也知道你身上沒半樣東西能換,既然要換,那就用腦換吧。」

她正是好學的時候,先生說過,高手在民間,任何人都有值得學習的價值,像她前幾日就用一串珠花與奶娘的孫女換來了一首童謠。

奶娘的孫女雖目不識丁,卻十分愛唱歌,據說那首童謠是她自創的,十分好听,自己便與她換了。

「用腦?」裴知墨一愣,狐疑的看著小女孩。她的意思可是他想的那樣?

好在小女孩沒讓他猜測太久,直言道︰「只要你能教我一些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我便讓我家廚子給你留一桌席面。」

席、席面?裴知墨驚呆了。不是饅頭,也不是吃剩的剩飯,更不是稀得可憐的白粥,而是一整桌的席面?

不成!他得確定一下。

「小丫頭,你可知席面是什麼?」他連忙問,深怕眼前的小女孩分不清什麼是宴客菜、什麼是剩菜。

「我說過,我叫上官流煙。」小女孩瞪眼,即旋一臉「你當我傻」的表情,回想了下昨日母親說要辦桃花宴時讓廚子做的菜名,扳起了白白女敕女敕的手指頭一一數著,「我記得一共有十道菜,叫花雞、酸菜白肉鍋、燒豬頭、銀針炒翅、象拔虞琴、酥炸鯽魚、清湯雪耳、蟹肉海棠果、燈燒羊腿,還有一道什麼來著……」

裴知墨一邊听一邊抹著險些滴落的口水,激動得險些沒給她跪下。「你說真的?真會給我那些菜嗎?」

天知道他原本也是世家公子,自從被天屹老人拐來當徒弟後,有多久沒吃過這些菜肴了。要是沒吃過也就罷了,偏偏他吃過,那味道每每在他啃著饅頭的時候便會時不時的回想著,權當是配菜,如今真能吃到,就像作夢似的。

「那要看你拿什麼來換。」她可不會平白無顧給白食。

這話讓裴知墨頓時清醒了點,他能拿什麼換?

他跟著天屹老人所學的大多是玄學,別說那些五行八卦什麼的一時半刻教不會,就說天屹老人曾在他拜師時說過,除非將來他要收入室弟子,否則絕不能外傳。

這麼說,他的席面豈不是要飛走了?

他臉色難看的看向面前的小女孩,發現她不知何時蹲,正聚神會神的看著地上。

「你在看什麼?」他問。

「看一共有幾只螞蟻。」她回。

裴知墨額角一抽,果然是個孩子。

「那你算出來沒?」他隨口又問,因不甘心到手的鴨子飛了,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著他能教她什麼。

「算出來了,從這到牆角為止,一共兩百零六只螞蟻。」

裴知墨听她回得一本正經,忍不住嗤笑出聲。「這麼遠你算得清?」

她連走都沒走近呢!這螞蟻又小,她又不似他有過人的眼力,如何看得清?

因為好奇,他忍不住算了算,沒想到居然真是兩百零六只。

「你是怎麼算出來的?」他詫異的問。

小女孩再次用「你當我傻子」的眼神看著他。「自然是看出來的!」

這大哥哥腦子不行呀,她是不是找錯人交易了?

見她一臉的鄙視,裴知墨氣不打一處來,他居然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輕視了?這口氣怎麼能忍!「我不信,咱們來比一比。」

「要比什麼?」小女孩正是好玩的年紀,有人陪她,她當然不會拒絕。

于是一大一小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比試了起來。

為了試探她的眼力是否真的極好,他拿了幾個小石子,在上頭寫了數字,向前扔去,誰要她能看出石子上的數字,便算是贏。

前兩局她答出,裴知墨本以為她是瞎貓踫上死耗子,沒想到一共十局,她居然十次都看清了。

這眼力……比起他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游戲挺好玩的,咱們再玩!」小女孩玩上癮了。

裴知墨可不是為了陪小女孩玩而來的,早膳才吃了一顆饅頭,他都快餓死了。

眼看她與自己的眼力不相上下,他倒是想到有什麼能夠教她了。

「你想不想學賭術?」他問。

他對賭術一點興趣也沒有,覺得那就是騙人之物,偏偏天屹老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本書,名為《賭經》,自己不想學,便逼著他,說是能當成走投無路時的一項技能……

總之,比起奇門遁甲之術,用賭術來換,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才是。

「那是什麼?」小女孩眨著大眼問。

「呃……」他有些難以回答,想了半晌才說︰「就是像我們剛剛玩的扔石子游戲,只不過能讓你賺很多很多的錢。」

說實話,要不是為了一口飯……不,是一整桌的席面,他也不會用這玩意來交換,簡直就是教壞小女孩!

小女孩听完他的形容後想了想,雖說她不差錢,不過方才那游戲她倒是挺喜歡的,于是便說︰「好,我換了!」

就這樣,荒謬的條件交換定下了。

裴知墨本以為這就是一頓飯的交易,沒想到天屹老人在吃了上官府廚子整治出的一桌席面後,居然天天讓他上門討飯,甚至為了吃,直接讓他收上官流煙這小丫頭當徒弟。

當徒弟就當徒弟,反正他傳授的也就是那本《賭經》上的技術,對他而言沒什麼差別。

誰知是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眾人呆呆的看著眼前換了一身衣裳並梳洗得干干淨淨的男子,一個個小嘴像是能塞下一顆雞蛋似的。

「看什麼,沒看過美男嗎?」裴知墨不悅的瞪著眼前一排女人。

眼前的男子眉如潑墨,瞳仁烏黑,宛如冬日的一輪皎月,眉頭這麼輕輕一擰才多了一絲煙火氣。

眾人連忙把視線挪開,唯一沒挪的便是唯心兒,一雙眼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心上人,只差沒貼上去。

叫花子與謫仙……差太多了!眾人不免佩服裴知墨的潛力,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氣質,能把自己搞得像叫花子也是不容易呀。

花開默默的來到自家姑娘身旁,低聲問︰「王妃……你沒認錯?這……這人真是你師父?」

撇開那俊美出塵的容貌不提,眼前的男子實在太年輕了,那模樣看著與自家王爺差不多年紀,就是相貌也是有得比拼,可做人師父的不都是七老八十,留著一臉的長須,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花開早已把早年遇到裴知墨一事給忘了一干二淨。

上官流煙沒說話,此時此刻,她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沒看見我餓了?還不讓人上菜?」裴知墨挑眉,瞪著自家沒眼力的徒兒。

「師父想吃什麼?」本想消失的上官流煙立馬諂媚的問。

「有什麼好吃的全都來一份!」幾年不見,他這小徒兒混得挺不錯的,又打著他的名號贏了這麼多錢,不狠狠吃她一頓說不過去。

上官流煙哪敢說不,忙讓人上菜。

在裴知墨用膳的時候,唯心兒才嘟嚷說︰「同樣是請吃飯,為何我的飯就吃不得……」

上官流煙從沒有一刻這麼希望好友閉上嘴。

果然,她才剛說完,就見吃了半飽的裴知墨沉下臉,箸子一擱,沉聲說︰「上官流煙,你難道沒有話要同我說?」

「你們先出去。」上官流煙在他開罵之前趕緊趕人。

她現在好歹是個王妃,當眾被罵多丟人哪!

「我不出去。」唯心兒深怕自己一走,他就溜了。

「奴婢要保護王妃的安危。」海燕自然也不會離開。

眼前的男人自稱是王妃的師父,可這年紀一看就不像,她方才已經給王爺報信了,在王爺來之前,她得寸步不離。

春暖和花開就听話多了,上官流煙一發話,兩人便乖乖的離開。

上官流煙額角一抽。「你們先出去,在門外等著就是。」

唯心兒一臉的不情願,可好友的面子還是得給,出房門後就在門外候著,哪兒也不去。

至于海燕,仍然是動也不動,還是那一句。「奴婢要保護王妃的安危。」

上官流煙對這油鹽不進的丫鬟也是沒轍,便由著她了。

「師父……」

一句師父頓時勾起裴知墨的火氣。「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我當初是怎麼教導你的?你全都當耳邊風了是不是!不僅當耳邊風,居然還敢盜用我的名字!」

裴知墨是個奇才,學什麼都快,且舉一反三,天屹老人的傳授,他不過幾年的時間便全學會了,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他再不願意,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學到了天屹老人的「不務正業」。

明明有一身奇術,偏要學人當詩人,沒事便附庸風雅、吟詩作對,這就算了,偏偏還吟得特別的爛!

然而他卻沒有半點自知之明,不僅清高的很,甚至自認比起那些文人墨客也是不遑多讓。

這樣的裴知墨越是年長就越看不起那些商人、賭客,縱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賭術,也是從來不用。當然,凡事都有例外,要他出入那被他嗤之以鼻的賭坊,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他快餓死的時候。

每次他從賭坊贏了一筆錢出來後,就會再接再厲的去參加大大小小的詩會與人比拼,偏偏沒一次能贏,身上的財物全數輸光,這麼無限循環下來,雖沒富有過,但也不至于會餓死,直到他來到萬江城……

他記得那一日,他再次在文斗會上輸個精光,餓得頭昏眼花,不得已只好找間賭坊,想賺點生活費,誰知他才剛靠近,那些人一看見他的臉便立馬高喊——

「裴知墨來了!快,趕緊關門放狗!」

他當場一僵,關門放狗是哪招?還有,他們為何會知道他的名字?

一連走了幾間賭坊都是同樣的情況,聰明如他,驀地想到自己在萬江城有個小徒兒。

知道他的名字還能易容成他的模樣,除了上官流煙還能是誰?

他當下便氣急敗壞的找上上官府,誰知那丫頭居然嫁人了,不僅嫁了人,還跑去赤海關!

那他找誰討吃的?于是他便一路追了過來。

「你這臭丫頭,當初不是教過你,不到性命攸關,絕不能濫用賭術?你不僅濫用,還盜用我的名號,你這麼缺錢嗎?」

上官流煙怯生生的搖首。「不缺……」就是缺她也不敢說實話。

「你沒飯吃?」他再問。

「我、我每天都吃兩碗飯……」現在有了孩子,逐漸邁向三碗飯。

「那你上賭坊做什麼?」

「呃……好玩?」除了這理由,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答案能夠讓他息怒。

「你——」裴知墨險些沒昏倒。這丫頭都幾歲了,還玩!

他明明記得他三年前見到她時,她早已不玩了,現在是童心未泯?

咬牙切齒的在她肚子上轉了一圈,他才道︰「看在你有孩子的分上,這次就放過你,要是再有下回……」

「保證不會!」沒想到能夠這麼輕易就過關,上官流煙欣喜萬分,忙拍胸口保證。

「哼!」裴知墨冷哼一聲,才道︰「我明年初要去鳳傾國參加一場文斗會,在這之前就不走了。」

開玩笑,他自小便跟在天屹老人身旁,身為他唯一的弟子,好處沒撈到,卻是被他使喚、糟蹋、蹂躪了好些年,他至今還未享受到身為師父的權利,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機會,自然得嘗嘗當師父的好處。

這意思是要靠她養?上官流煙俏臉一僵。

「怎麼?不願意呀?」

「沒有的事,徒兒歡迎都來不及了……」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在確定甩不開這尊大佛後,她也認命了,倒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好奇的問︰「不過師父,你怎麼知道我有孩子了?」

這事除了海燕外,就是春暖花開都不曉得,他是怎麼知道的?

「哼!」裴知墨又哼了聲。「你忘了你師父我師從何處?」

他不僅看出她肚子里有孩子,還看出那孩子身上帶著真龍之氣,要不他會這麼簡簡單單放過她?只不過這事可是天機,他是不會說的。

對呀,師父可是天屹老人唯一的入室弟子,嚴格說來,天屹老人可是她的師祖呢!

一想到這,她突然覺得眼前打算賴著不走,白吃白喝又白住的裴知墨順眼多了。

她突地朝他甜甜一笑,諂媚的說︰「師父……」

「想都不要想!」

「你都還沒听呢。」她瞪眼。

「你肯定沒好事,我干麼听?」裴知墨理所當然的說。

「我……」呃,她還真說不清這是好事還壞事。

小時候她不懂事,長大後才知道天屹老人竟是這麼一個名動天下的奇人,裴知墨年紀輕輕便出師,想必已得到天屹老人的真傳,若是有他的幫忙,平定蠻國還不手到擒來?這麼一來君楚灕也能早日回來。

誰讓她肚子里的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君楚灕壓根兒就不讓她去赤海關,可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到他了,她很想他……

「別打攪我吃飯,趕緊出去。」裴知墨才懶得管她心里的惆悵,他還餓著呢,這徒兒真是一點也不上道。

上官流煙還能怎麼辦,只好不情願的起身離開,誰知在離去時一個不小心絆到了桌腳,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傾倒。

海燕反應極快,伸手便要去扶,然而裴知墨動作更快,大手一撈,將她給帶離飯桌。

「你做什麼?我還沒吃飽呢!」好好一桌菜,要是讓她給壓垮了,他肯定發飆。

上官流煙心有余悸的被他攬在懷中,嚇得心髒直跳,正要說話,便听見一道低沉的嗓音。

「煙兒。」君楚灕一進房,看到的便是嬌妻被人擁住的畫面。

上官流煙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沉默不語的男人,半晌才鼓起勇氣問︰「無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兩人已有一個月沒見,她可是十分思念他,然而他似乎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想她……

「沒有。」君楚灕抿著薄唇,輕聲道。

「你騙人。」她擰著雙眉,伸手撫上他的唇角。「你只要心有不悅就會抿著唇,左邊的眉角會有些下垂,最重要的是,你不看我。」

上官流煙有些委屈,她這麼久沒見到他,他卻一來就不高興,兩人每日都互通書信,對赤海關的事,他從不瞞她,她知道他忙著收攏勢力,知道他一日幾乎睡不到兩個時辰,也知道蠻國的烏木齊克並不好對付,但他從不為這些事心煩,在他心里,這不過是過程,並不是難關,他不會為這些事務而影響情緒,若他不是因此而心煩,那可不就是因為她?

她可沒漏看他一進門時,那瞬間冷疑的表情。

君楚灕暗嘆了口氣,他自以為他將情緒隱藏得極好,畢竟他自小便學著帝王心術,讓人看不出心緒是肯定的,他卻不知他的傻姑娘竟變得這般敏銳。

將她給擁入懷中,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說︰「你從未同我說過你還有位師父。」

他突然發覺,兩人雖然一同經歷了許多事,但他仍然不夠了解她,就例如她不知上官流煙直到被他抱在懷中,感受到他的體溫,心中那股委屈這才稍稍平復。沒有見過,我不是不說,只是忘了……」

說句大實話,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裴知墨,且自重生以後,她一心一意只這說詞顯然不能讓君楚灕滿意,他薄唇抿了抿,又說︰「你的師父很年輕。」那模樣看著與他的年歲差不多,不只年輕,還生得十分俊美,與他相較甚至不分遲鈍的某人還未嗅到那股酸味,而是偏著頭想了下。「師父似乎只比我大五歲,有時想想,她也覺得虧,明明兩人的年歲差不了多少,她卻得喚裴知墨師父……君楚灕默了默,最後道︰「他剛剛抱著你。」

「抱?」少根筋的某人仍然沒發覺那股酸味都快變陳年老醋了,實話說︰「那是說起這事,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好端端一個人,雖說不上是美麗動人,但君楚灕見這傻姑娘仍听不出他話中意,忍不住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悶聲說︰「我上官流煙就是再遲鈍,听見這麼直白之言,也猜出了自家男人為何不高興,心一但她可沒傻得把「你在吃醋」這四個字說出口,而是緊緊的抱著他,立馬保證。會再讓人佔了便宜。」

要是裴知墨在此,肯定會給她一記白眼。

當他愛抱呀?他還不是為了那一桌子的菜,要不她愛怎麼摔就怎麼摔,他才懶得要摔也離遠點摔?這事還能控制?君楚灕無奈一笑。雖說這保證有些不靠譜,卻「傻丫頭……」他吻了吻她的頭頂,寵溺的輕喚。

「不生氣了?」她抬頭問。

「不氣了。」他輕咳了聲,顯然是對自己方才的失態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幼便學著收斂心緒,唯有在上官流煙面前才會情緒外顯,然而吃醋這事畢竟「你身子可有什麼不適?」天知道當他得知她有孕時有多高興,恨不得立馬回南相逼,他早已回來了。

除了這些事,最讓他頭的疼莫過于曲銘與藍天倚兩人明里暗里的較勁,一個個想他費了一些力氣才讓兩人知道他不會納側妃,兩人雖不滿,卻也不敢說什麼,畢再效忠于他。

上官流煙搖搖頭,忍不住抱怨。「我一點事也沒有,也不覺得身子有什麼改變,她實在是怕極那苦到讓她舌頭發麻的湯藥。

「傻瓜,那藥是給你補身子用,可以讓你孕期舒坦一些……」一知曉她有孕,他苦?于是便讓人尋了名醫,配出這味能夠減緩此類癥狀的湯藥。

上官流煙听完自是感動,卻還是擺出一張苦瓜臉。「這得喝多久……」

「煙兒乖,只要再喝上兩個月就好。」到時胎兒坐穩,她也能比較輕松。

上官流煙能怎麼著?自然是忍了唄!

夫妻二人許久未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當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煙說著,君楚灕「這幾日,我可能會領兵出戰。」君楚灕斟酌了許久,還是決定告訴她。

「出戰?」上官流煙驀地直起身子,俏臉有些蒼白。「你是說,你要帶兵親征?這消息讓她有些慌,戰場上刀箭無眼,她怎麼可能不擔心!

君楚灕見她嚇白了小臉,忙說︰「你不必擔心,我定會保護好自己。」

他本想一步一步慢慢來,先將赤海關的勢力收攏再向蠻國開戰,待戰事平穩之後雖說上官流煙已遠離萬江城,南陽城又是他的地盤,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上官會引來盛豐帝的殺機。

這是他絕不能允許之事,他希望兩國的戰事能在一年內平定,他也在上官流煙生上官流煙沒想到他竟是為了她的安危才會提早行事,偏偏她什麼忙都幫不上……思及此,她雙眼發亮的拉著君楚灕說︰「無憂,你有沒有听過天屹老人?」

「天屹老人?」君楚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天屹老人的大名他自然是听過,此人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據說在他年輕時,曾助當軍師,幾乎是攻無不克,每戰必贏。

可惜在那之後,天屹老人便消失無蹤,這麼多年來,再無人听說過他的蹤跡。「怎會突然提起此人?」他問。

上官流煙彎起了唇角,說︰「我師父便是天屹老人唯一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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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10: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王妃遭綁架

若是能得到天屹老人傳人的幫助,與蠻國一戰必能大捷,前提是裴知墨願意幫這個忙。

裴知墨看著眼前清冷如玉的君楚灕,沉聲問︰「你希望我幫忙?」

君楚灕頷首。「是,希望裴先生能夠幫忙,以解赤海關百姓之苦。」

在盛豐帝執政這些年,蠻國的侵掠是一年比一年頻繁,邊關的百姓幾乎年年被掠奪,那些韃子殘忍至極,搶了財物糧食不說,甚至奸婬婦女、將之滅口,就是小孩也不放過,更過分的是會將其頭顱割下,當成自身戰利品,沿路叫囂離去,殘忍囂張的程度令人發指。

裴知墨靜靜看著眼前的男人,許久才緩緩開口。「要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

「師父你願意幫忙了?」上官流煙欣喜萬分。

雖說她沒見過裴知墨出手,但能成為天屹老人唯一的入室弟子,他肯定有過人之處,若是有他幫助,戰事肯定很快就能結束,君楚灕的安危自然也能得到保障。

裴知墨瞪了一眼插嘴的徒兒,這才接著又說︰「我徒兒說過,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之事,要我幫忙也行,以物易物。」

嚴格說起來,坑人的是他的師父天屹老人,居然為了一口吃的賣徒弟,讓他每日去上官府教賭術,就為了人家廚子的好手藝,要不是那無良師父,他也不會被這無良徒弟給坑了。

上官流煙,「……」有個這麼愛記仇的師父,她無言以對。

「裴先生請說。」君楚灕淡聲道。公平的交易比起日後的人情壓力或無償的幫助更令他能夠接受。

裴知墨倒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干脆,這沉穩的氣度,果然如師父所說,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雖說此行乃順應天命,是必然之行,可一想到那無良師父居然使詐,害他抓鬮輸了,不得已要出山來此,他就滿肚子不舒爽,自然得找地方宣泄這一口氣。

「听說你君子六藝無一不精,我要你與我斗詩!若是你能讓我贏,我就幫你。」裴知墨語氣高傲的出難題。

沒錯,就是一個難題。

這話一出,君楚灕僅是臉色有些古怪,一旁的上官流煙卻激動得拍桌起身。

「師父,你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你說這是什麼話?」裴知墨瞪眼。「什麼叫強人所難?你到是說說這有什麼難?你現在是看不起你師父?你是覺得以我這般過目不忘、聰明絕頂、學富五車、才華橫溢、足智多謀、才華蓋世……天上絕無、人間僅有的絕世詩人會贏不了?告訴你,你師父我只是大巧若拙,不喜炫耀罷了!」

上官流煙閉嘴了,因為她不想再听一回這繞得她頭暈的自夸詞,她最怕人嘮叨了。

師徒二人雖說多年不見,但她可是從唯心兒身旁的錢嬤嬤口中得到不少裴知墨的「風光戰績」。

正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裴知墨今日就是放個屁,唯心兒都會說是香的,更何況是作出那些狗屁不通的詩詞。

可唯心兒身旁之人可就不會說謊了,據錢嬤嬤所言,經過她的旁敲側擊、細細觀察以及君琴繁的調查,裴知墨墨寶極好,丹青了得,琴藝更是一絕……君子六藝中的禮、樂、射、御、數……幾乎是無所不能,偏偏就是敗在詩詞這塊。

裴知墨過目不忘,耳聰目明,能吟出所有他看過的詩詞,偏偏自己作不出一首能夠入耳的詩句,每一首都是慘不忍睹,令人搖首嘆氣。

這就是為何上官流煙一听見他提出的條件會這般激動的原因。

君楚灕的能耐她自然清楚的很,前世他養傷、她背詩,時常拉著他替她評鑒詩詞,他眼楮眨都沒眨就輕易的點出她句子的不足,且句句精闢,令她茅塞頓開,裴知墨連她都比不上,如何能與君楚灕比?

更何況他的條件無恥至極,就他那三歲孩童的作詩能耐,還想贏?這怎麼可能。

然而君楚灕卻是答應了。「可以。」

「無憂!」上官流煙緊張的扯著他的衣袖,她昨日才把這事當笑話說給他听,他怎麼……

「別擔心。」君楚灕反握著她柔軟的小手安慰,那雙如月色般清冷的俊眸閃過一絲晦暗不明。

裴知墨見自家徒兒一臉擔心,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妥。

他有文人的傲氣,自然不願有人讓他,偏偏他有傲氣沒才氣,每每斗詩都輸得一塌糊涂,若他的條件是讓君楚灕贏他,豈不是太容易了,可要是相反呢?

他相信只要是精通詩藝之人,肯定都有著與他一樣的傲氣,君楚灕也是這般,絕不會輕易的讓他,這麼一來,為了贏他,就得不斷的與他「切磋」,他就不信,以自己聰明絕頂的腦袋,還不成為一代詩聖?

絕!真是太絕了,他真是佩服自己的腦袋!

就在裴知墨沾沾自喜的時候,君楚灕開口了。

「裴先生,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裴知墨濃眉一挑。「你不需要準備?」

「裴先生可需要?」君楚灕反問。

裴知墨要準備什麼?他曾經花了三天三夜做足了準備,就為了能一舉得勝,誰知仍是一句就完敗。準備?浪費時間罷了。

「不需要。」他十分瀟灑的回道,不知情的人怕是會以為他勝券在握。

而後他抬頭看了眼外頭熾熱的天氣,隨口道︰「就以『夏』為題吧!限四支韻,相互接聯詩句。」

這種斗詩法看似簡單,實則很有難度,一人一句,越往後聯,難度越高。

「好,裴先生先請。」

裴知墨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他的「計劃」,誰知……

一刻鐘後。

裴知墨臉色鐵青的看著眼前面容平淡的君楚灕,悲憤欲絕的咬牙道︰「君、楚、灕!你還有沒有文人的傲骨!」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贏了!他居然這麼隨隨便便就贏了!說好的傲氣呢?為什麼沒有?不僅沒有,君楚灕居然能夠面不改色的作出比他還要差勁的對子,難道是他的消息錯誤?眼前之人其實水準與他差不多?

君楚灕輕揚唇角,淡聲道︰「我是個商人。」

商人重利,與文人的傲骨錚錚可不同,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赤海關之亂,自然是以最快的方法來解決。傲骨?他本就不是那些酸儒,再說了,傲骨有何用?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打壓,他只知道能活著才有用。

一旁的上官流煙簡直對自家男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毫不吝嗇地夸道︰「無憂,你真厲害!」

說實話,在听見他作出那讓她腦門發疼的對子時,她差點沒驚掉下巴,要不是他的表情太鎮定、儀態太優雅,她簡直要懷疑那些對子是不是真從他嘴里說出的……

太驚悚了!

總之,贏了就好。

「師父,願賭服輸。」她得意的對差點跪倒在地哀嚎的男子道。

裴知墨又氣又無奈的瞪了她一眼。「用不著你提醒,我什麼時候食言過。」

他好歹是她師父,她胳膊向外彎就算了,可有必要彎得這麼徹底?

躲在門外的唯心兒,直到勝負揭曉才雙眼亮晶晶的朝他跑來。「我就知道你能贏,裴大哥,你真是太厲害了!」

「……」裴知墨額角一抽。

雖說唯心兒並不知他們之間的賭約,可這聲恭賀為什麼听起來很是諷刺?

輸了便是輸了,接下來的日子,裴知墨跟著君楚灕去赤海關。

唯心兒死活要跟,被上官流煙硬留了下來,因為這事,她整個人懨懨地,相思病犯得很嚴重。

時間過得飛快,冬去春來,幾個月的時間就這麼靜悄悄的過了。

這段時間,外頭仍然沒有人發覺上官流煙有孕,並非她未顯懷,而是為了讓君楚灕在前線能夠放心,她成日躲在府中不出門,要不以她縴細的身材,早在懷孕四個月便讓人看出來了。然而這樣的日子著實苦了她,要不是唯心兒以及幾個丫鬟偶爾陪她小賭,她恐怕早已悶壞了。

挺著幾近足月的肚子,她再一次問著眼前的海燕。「你說真的?」

海燕頷首,眼底也有著激動。「王妃沒听錯,王爺要回來了!」

上官流煙再次確認後,臉上頓時揚起欣喜的笑容。

上天保佑,經過了近八個月的努力,君楚灕總算整合了赤海關的三十萬大軍,不僅將蠻國的韃子們打得片甲不留,更是收攏了軍權,如今的赤海關早已沒了盛豐帝的爪牙,明里暗里全是君楚灕的人。

手握三十萬大軍,就是君楚灕現在揮兵前往萬江城,也能輕易奪回屬于他的帝位,而在這其中,裴知墨功不可沒。

若不是有他的幫助,君楚灕不可能在短短的八個月內完成一切,兩人一文一武,默契極佳,配合得天衣無縫,裴知墨這三個字也因此揚名,與君楚灕齊名,不僅僅震懾了蠻國,也包含四周對楚日國虎視眈眈的小國。

蠻國在大將烏木齊克被殺之後,陸陸續續派出不少將領,皆一一被君楚灕給斬了,最後竟是無人能出戰,最終被打怕了,不僅主動歸還之前佔領的兩座城池,甚至送出了求和書,希望與楚日國簽訂和平條約,以年年進貢的方式來換取和平。

這可是繼崇高帝及君麒楓在世時,蠻國第三次的求和,此消息一傳回萬江城,全城百姓都瘋狂了,有人歡喜有人憂。

喜的自然是支持君楚灕的朝臣以及不知朝事、只盼著天下太平的百姓們,而憂的……不,該說是惱怒的自然就是盛豐帝了。

這些日子來,他派出了不知多少的殺手、刺客,卻從沒有一個能取君楚灕的性命,而詔書與古墨玉也沒下落,最讓他憤怒的是,他居然被耍了!

自打上官流煙離京後,他一直給她送信,讓她想辦法殺了君楚灕,她都是虛與委蛇的應下,卻遲遲沒有動作,他惱怒萬分,本想拿她的家人要脅她,誰知上官易前陣子因病告假,待他讓人上門拿人時,一家子早已人去樓空,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事情有詭。

可惜一切都已來不及了,這讓他如何能不惱?

這段日子他一直坐立難安,就怕君楚灕不知何時會起兵造反,幾乎沒有一夜能夠入眠,整個人瞬間像是老了十多歲。

然而不論他如何發愁,這都是必然之事。

「王妃,要不要去迎接王爺?」一旁的春暖見上官流煙如此開心,提議道。

「我能去嗎?」上官流煙雙眼一亮,看向海燕。

海燕想了想才道︰「王爺來信,應會在午時左右進城,既然王爺回來了,王妃的安危也就不必擔心,若是王妃想去,多派些人手戒備,應該是不成問題。」

她也是見上官流煙這陣子無聊得快要發瘋才會這麼提議,再說了,如今南陽城全是楚家軍,這般嚴密的守衛別說是刺客了,就是一只蒼繩也飛不進來,上官流煙不過是到城門迎接,出不了什麼大事。

「我要去。」她自然是想去,八個月不見君楚灕,她想他想的緊,沒有一刻不想飛奔到他身旁,如今能在第一時間迎接他、看到他,她當然不會放過。

「奴婢這就去吩咐。」春暖忙去準備。王妃出游要準備之物可不少,尤其她還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

半個時辰後,車駕出巡,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城門等待。

赤海關位于北方,周圍多是終年不化的雪山,氣候不佳,時不時便飄起大雪,將整座城包裹在一片銀白的世界之中。

今日雖未下雪,可融雪卻是比落雪還要冰寒數倍,尤其是寒風刮來之時,更是讓人凍得牙關直發顫,然而城里的百姓卻是不畏風雪,一個個欣喜萬分的在城門等待,他們都在等著君楚灕,等著迎接將他們從水深火熱的地獄解救出來的英雄。

上官流煙的馬車被層層帷簾捂得密密實實,就怕寒風凍著她。

眾人並沒有等太久,正午時分,便見遠處揚起大片塵土,一群馬兒朝城門奔馳而來。

「來了、來了!楚王回來了!」一名眼尖的大漢盯著那英姿挺拔、氣宇軒昂的帶頭之人,拉著嗓子大吼出聲。

一瞬間,眾人跟著大喊,「楚王!楚王——」

這兒的人雖有大半是楚王軍的家眷,可也都有家人慘死在那些蠻韃子的刀下,若不是如此,何以投軍?就為了替死去的家人報仇,為了趕走那些侵門踏戶的韃子,擁有一片清靜的樂土。

這個願望如今被君楚灕實現了,這讓他們如何能不激動?有些人甚至欣喜得淚流滿面,一聲聲的喚著楚王。

此時此刻,楚王君楚灕的名號幾乎壓過盛豐帝,一聲聲慷慨激動的高喊,彷佛他才是他們的帝王,而事實也是如此。

「這些人眼瞎了?沒看見本公子?」一旁的裴知墨不滿的嘟嚷著。

雖說他高風亮節,一點也不拘泥于所謂的名聲,可這些人一個個視他如無物,他如何能舒坦?

他正不滿著,突然遠處便傳來一聲尖喊。

「裴軍師!快看,是裴軍師……」

帶頭的女子一喊,眾人這才發覺策馬在君楚灕身旁的裴知墨,終于有一部分的人也開始喊著裴知墨的名號。

裴知墨用兵如神,將奇門遁甲之術運用得出神入化,正因有他的幫忙,君楚灕才能大展長才,把將士們的傷亡減至最低,可以說此次能將蠻國打的落花流水,裴知墨功不可沒。

听見那雖然微弱,卻是切切實實喚著他名字的聲音,裴知墨全身都舒坦了,直接忽略掉遠方那帶頭嘶喊的唯心兒,心情愉悅的進了城門。

「王妃在馬車上?」君楚灕遠遠便看見王府的車駕,知道妻子前來迎接,這讓他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外頭冷,奴婢不讓王妃下馬車。」海燕恭敬的說。

君楚灕沒有回答,他早已迫不及待要見上官流煙,一個箭步來到馬車前,掀開車簾。

然而馬車上卻不見上官流煙的身影,僅有花開一人倒臥在旁,生死不知,而馬車的底部一片空蕩蕩,不知何時被人給挖空……

君楚灕的心頓時墜入冰窖。

上官流煙是被一陣劇烈的晃動給晃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在馬車上,且是在一輛高速行駛的馬車上頭,最重要的是,這不是她的馬車。

她的馬車鋪著厚實華麗的軟墊,就怕她磕著、踫著,傷了肚中的孩子,而這簡陋的馬車也鋪著墊子,雖不奢華,卻一樣的厚實,甚至比她原先馬車上的墊子還要舒適,然而就算再舒適,也禁不住這樣高速的行駛,劇烈的顫動讓她的肚子隱隱作痛……

發生什麼事了?

上官流煙有些迷茫,只記得要去迎接君楚灕,然而才剛出府沒多久,前頭的路便被滿滿的人潮給塞住了,她本想掀開簾子看看是什麼情況,然而還沒有動作,便感到腦袋一陣昏沉,接著她便什麼都不知曉了……

再次睜眼,她已在這陌生的馬車上了。

感覺到狂奔的速度,她緊緊捂著抽疼的肚月復,知道自己被綁了,這事實讓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死白。

她想看看自己身在何處,然而馬車的車窗全是密封的,別說是逃了,就是看上一眼都不可能。

「該怎麼辦……」她心慌的低喃,發現這一緊張,肚子的痛感更加明顯,嚇得她連忙逼自己放松,輕撫著自己圓滾滾的肚月復,輕柔的說著,「沒事,小寶你不要怕,娘會護著你的……」

說也奇怪,她這一安慰,那股疼痛感似乎消退了一些,這讓上官流煙松了口氣。

「冷靜!越是這種情況就越不能慌,絕對要冷靜……」她不停的深深吸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如今的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小寶要顧,她若是亂了分寸,小寶該怎麼辦?

反正她挺著個大肚子,就是要逃也沒辦法,或許正是因為這原因,對方才會沒對她下強烈的迷藥,不僅如此,馬車上還有股熟悉的藥香味,她能聞出來,這味道正是她平時在用的藥香。

這陣子她因肚子突然像吹氣球般鼓起,夜晚時常睡不好,君楚灕特地讓人送來這能夠安胎又能安神的香,馬車上燃的便是此香。

不管將她綁走的人意欲如何,既然有這樣的安排,代表對方並不希望她與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如此看來,她的性命暫時還算安全。

秀眉緊緊攏起,她擔心君楚灕找不到她會做出什麼傻事,然而她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笨,自然知道對方擄她是為了對付君楚灕,就是不知擄走她的是蠻國人還是盛豐帝?

她腦袋不停的轉著,猜想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動手的機會比較大,卻是越想越昏沉,安神香的作用讓她不知不覺又陷入了昏睡。

馬車又行駛了好一陣子,終于在天黑之前停了下來。

當上官流煙再次醒來時,人已不在馬車上,而是在一間收拾得十分干淨的房間里。

她撫著肚子坐起身,把目光放在內室的陳設上,這一看,她忍不住瞪大了眼。

這房間收拾得很簡單,靠牆的長幾擺著一只花瓶,瓶中插著嬌艷欲滴的桃花,旁邊是一只方架,方架上搭著幾件華麗的衣裳,看那尺寸,似乎是特地為她而準備。

另一旁是座金絲楠木的衣櫥,雖是整塊的金絲楠木做成,卻沒有絲毫的珠玉金銀裝飾,只有金絲楠木本身木中帶金的光輝,非常古樸低調。衣櫥的另一邊則是一座嵌金帶玉、很是華貴的妝台。

讓她驚訝的是,這里的擺設竟與她在上官府的閨房一模一樣,難道她回到萬江城了?

這不可能……要回萬江城少說也要一個多月,那麼這里究竟是哪里?

「王妃,你醒了?」

上官流煙腦中一片迷茫,听見叫喚下意識抬頭看去,竟是春暖。

「春暖?你也讓人給抓來了?」她訝異的喊。

雖說大夫已說過王妃身子十分健壯,並沒有不妥,但春暖還是覺得很是虧欠,雙膝一彎,頓時朝上官流煙跪了下來。

「春暖?」上官流煙嚇了一跳。

「王妃,奴婢對不起你。」

雖說春暖並沒有把話說清,但此時此刻的情況,上官流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是春暖背叛了她。

看著春暖臉上的不安與愧對,上官流煙心一痛,沉聲問︰「你為何要這麼做?」

她不明白,春暖是上官府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她身旁,與花開一樣都是她最信任的大丫鬟,三人可以說是自小就處在一塊,幾乎是一起長大,她自認並未有對不起她們的地方,她真心不懂,春暖為何會背叛她?

春暖沒有說話,僅是低著首。

「你說話!」上官流煙冷了臉色,比起憤怒,更多的是心痛。

「是本宮讓她這麼做的。」

門外傳來一道輕柔的嗓音,一名身著素服的女子緩步朝主僕二人走來。

上官流煙一見來人,美眸頓時微縮。「皇……後娘娘?」

怎麼會……她猜想過無數個人,卻怎樣也沒想到擄走她的竟會是皇後。

董荷衣看著她那幾乎足月的肚子,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光芒,輕聲問︰「肚子都這麼大了……可有不舒服?」

上官流煙沒有回答,此時的她十分困惑,甚至懷疑自己前世的記憶是否出了差錯,怎麼也想不明白,派人擄走她的為什麼會是皇後?

董荷衣見她不說話也沒惱,僅說︰「好好休息,別擔心。」

「我能不能問為什麼?」她還是開了口。

這一次換成董荷衣不說話了,沉默了會,才說︰「等時間到了,你就會知道了。」

扔下這句話後,她吩咐春暖好好照顧好上官流煙,便轉身離去。

上官流煙整整失縱近十日。

這段時間君楚灕備受煎熬,派出了無數人追查,總算是找到了人。

看著那停在莊子外的馬車,君楚灕沉聲問︰「總共有多少人?」

「至少有千名錦衣衛。」海曄道。

「君盛在里頭?」君楚灕連皇叔都不願稱呼。

「是。」海曄擰眉又道︰「似乎早已預料你會來,門外一早便有人在候著……王爺,你打算一個人進去?」

君楚灕沒有說話,逕自往前走去。

盛豐帝既然都把上官流煙給擄來了,自然不是要與他談條件,更不可能讓他帶人進去。

海曄也知這一點,但他仍是緊緊的跟在君楚灕身後。

就在兩人要進屋前,君楚灕停下了腳步,道︰「曄叔,外頭之事還得要你來發落,至于我答應過你之事,絕不食言。」

海曄聞言身子一頓,那雙隨著步伐靠近而漸漸被仇恨給侵蝕、充斥著紅芒的雙眼閃過一抹幽光,頓時冷靜了下來。

沒錯,這麼多年他都等了,何必急于最後一刻?

想通這點,他停下了腳步。

君楚灕最終獨自走進燈火通明的莊園,一步一步,緩緩來到盛豐帝的跟前。

眼前的盛豐帝,一頭黑發不知何時竟白了一半,本是正值壯年,此時看來卻像是年過半百的老人,眼窩深陷、皺紋滿布,一雙眼滿是血絲,與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

「君楚灕……」看著風華正盛、氣度過人的佷子,盛豐帝的雙眼閃過一抹陰沉,開門見山道︰「把傳位詔書與古墨玉交出來!」

這些日子他險些要被逼瘋了,自從蠻國求和的消息傳了回來,整個朝堂……不!是整座萬江城此起彼落全是擁戴君楚灕的聲音,那些愚蠢的百姓甚至替他立了長生碑,且就供奉在清水寺之中。清水寺可是供奉開國皇帝崇高帝之廟,將君楚灕的長生碑立于此地,代表的是什麼?這些人眼中可還有他這個皇帝?

在得知這事後,盛豐帝再也顧不得那狗屁名聲、顧不得史官會寫出什麼樣的歷史,他腦中只有一個字,那就是——

殺!

他要殺光那些愚蠢的百姓!殺光那些與他作對的官員!殺了所有威脅他皇位的人!

于是他派出錦衣衛,將大街上所有贊揚君楚灕的人全都抓起來,就地斬首。

在他一連殺了數十人後,他的耳根子終于清淨了,再沒有那些令他听了心煩的言辭,卻也因為這個舉動,所有人都說他瘋了。

瘋了?沒錯,他是瘋了,被這偷來的皇位給搞瘋了!

這些年來他戰戰競競,就怕君麒楓從墳墓里爬起來搶走他的皇位、搶走他心愛的女人,他沒有一日睡得安穩,尤其是隨著君楚灕越長越大,那張臉與君麒楓越來越像,他的恐懼也就越來越盛。

沒人知道君麒楓是怎麼死的,只有他知道,因為他的皇兄,是他親手殺死的!

他永遠忘不了那日,他從暗處射出的那一箭正中君麒楓的胸口,君麒楓明明可以躲開,卻沒有躲,就因為他事先寫了封信給君麒楓,告訴對方,若想要董荷衣好好活著,那就用自己的命來換!

他沒想到君麒楓真的沒躲,事實上,他一開始也不是真的想要君麒楓的命……他只是被嫉妒給沖昏了頭,他只是希望董荷衣能夠愛他,他其實並不想要君麒楓死……

在君麒楓倒下的剎那,他腦中閃過的全是兩人相處的畫面。

皇兄其實一直十分疼愛他,會在他被太傅罰的時候默默陪著他一塊受罰,兩人一塊搗蛋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扛下,他們一塊學習、一塊玩耍,那段時間是他這輩子最高興的時候,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一切都變了,是母妃在他耳邊不斷提醒儲位與皇權有多重要的時候?還是他見到董荷衣的那一瞬間?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當他看著眼前那與皇兄越來越像的君楚灕,他總會覺得是皇兄回來向他討命了。

他害怕,害怕如今擁有的一切化為烏有,他更怕死。

他不想死,所以只能是君楚灕死!

他們父子二人都是痴情種,君麒楓為了董荷衣付出了性命,如今君楚灕不也一樣為了上官流煙支身前來?

他們父子倆,這輩子都注定要臣服在他的腳下!

「我說過,這兩樣東西都不在我身上。」君楚灕沉聲道。

盛豐帝的臉色倏地一變。「你不想要上官流煙的命了?」

想到這事,他的面色更加扭曲,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給耍了,他如何能不惱?若不是留著上官流煙有用,他早就一刀把她給殺了!

君楚灕目光微閃。「就算你把她殺了也沒用,東西確實不在我身上。」

他並沒有說謊,可惜盛豐帝根本就不信。

「君楚灕,同樣的把戲,你以為我會上第二次當?」盛豐帝冷笑。

真當他是傻子嗎?若是上官流煙不重要,又何必處心積慮的演戲,就為了把她弄到邊關?甚至連上官易一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就看君楚灕多會裝。

「把人給我帶上來!」他陰沉著臉道。

不久,一名披頭散發的女子被帶了上來,她的肚月復鼓得像青蛙那般大,四肢卻是十分的縴細,臉部被長發給遮住半邊,整個人軟綿綿的,似乎沒有意識。

在看見那女子時,君楚灕雙眸微縮,面上卻依舊沒有表情,令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盛豐帝見他不見棺材不掉淚,惱怒的低吼。「來人,把上官流煙給我殺了!」

「等等!」

聞言,盛豐帝哈哈大笑,眼神有著快意,諷笑道︰「還以為你多能撐,結果還不是與你那死去的爹一樣,為了一個女人,什麼都可以不要,就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會如君麒楓一樣,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

盛豐帝沒有發覺,在他說出這話之時,那倒臥在地的女人身子微微一顫。

這話讓君楚灕眯起了眼。「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父親是在回京的路上中箭而亡,曄叔不只一次說過,他一直懷疑當年之事有內情,明明以父親的身手,完全可以閃過那支箭,可父親卻不閃,甚至在他以身相護時,一把將他給推開……

這些年來,曄叔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如今听君盛之意,他似乎正是那知曉內情之人。

這個秘密盛豐帝從未向任何人說過,可此時的他精神有些錯亂,看著眼前的君楚灕,他再一次將他與君麒楓搞混。

「你忘了?不,你怎麼可以忘!當年那封信……」盛豐帝將當年刺殺君麒楓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次,像是在說給眼前的君楚灕听,也像是再一次告訴自己並沒有錯,最後指著君楚灕大喊。「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自己心甘情願拿你的命去換荷衣的命!既然你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我告訴你,皇位是我的,荷衣也是我的,你休想奪去!休想……」

盛豐帝的話讓君楚灕的心情十分復雜,他不知道其中竟然還有著這樣的內情,為了另一個女人死去……

知道自己的父親不只不在乎發妻,甚至連年僅四歲的兒子都能扔下……他實在說不出心里的感覺。

「快把詔書和古墨玉交出來!」盛豐帝即便是精神錯亂,仍不忘這令他心心念念之物,這麼多年來,這兩樣東西早已成了他的執念。

君楚灕沒有說話,而是看著從地上緩緩爬起的女子。

「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听見這熟悉的嗓音,盛豐帝身子驀地一震,連忙轉頭,本以為是董荷衣,沒想到卻是那大著肚子的「上官流煙」。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上官流煙……不對,你的聲音怎麼會與荷衣一模一樣?」

他听過上官流煙的聲音,這根本不是她的聲音。

就見眼前的「上官流煙」伸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原本的面容。

她佯裝成上官流煙的模樣,本是為了讓盛豐帝殺了她,她要讓他親眼目睹她的死。就算她不想承認,心里卻十分清楚他有多在乎她,在乎到怕她自刎,因而做出無數的妥協,而她,正是要他後悔!

這是她對他的復仇,可她听見了什麼?

「荷、荷衣?」君盛大驚,「你怎麼會在這里?上官流煙呢?」

「我在這。」早已迫不及待的上官流煙從一旁走出,來到君楚灕面前,緊緊的將他給抱住,「無憂……」

雖說作為被擄來之人,她一點事都沒有,可看見自家相公的剎那,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是委屈,而是太高興,本以為會是一場生死之劫,誰知竟是平安無事。

她怎麼也沒想到之前的猜測竟是真的,原來董荷衣一直在暗地里幫著君楚灕,她與海曄一直用自己的方法通信,這也是為何她會將林雙賜為側妃的原因,正是因為她早已從海曄那知道林雙是用來替自己轉移盛豐帝目光的替身一事。

這一回也是如此,原來董荷衣一直派人盯著盛豐帝,在得知他要擄走她時,立馬派了人前往赤海關,要將這事告訴君楚灕,讓他加以防範。

然而那時兩國的戰事正是關鍵時刻,君楚灕身為元帥,又親自領兵作戰,若是知曉這件事,分了神該如何是好?

于是她將這事告訴了朵瓊。

上官易一家能躲過盛豐帝的魔爪,除了君楚灕的協助外,還有董荷衣的幫忙。朵瓊一听皇帝要對自家女兒不利,哪還坐的住,自然是全力配合,為了不驚動盛豐帝的人,只悄悄將這事告訴春暖,讓她全力配合董荷衣的指示。

有了春暖的配合,董荷衣讓人早一步劫走上官流煙,另外讓人易容成上官流煙的模樣坐上了馬車。

上官流煙本以為自小一塊長大的丫鬟背叛了她,沒想到竟是這麼一回事,事情順利走到這一步,是不是代表這一世他們都能好好的?

一想到這,她的淚水就忍不住涌出。

在親眼看見妻子安然無恙,君楚灕一直緊繃著的心這才松下,輕柔地將她給擁入懷中。「傻丫頭,別哭了……」

在得知妻子失蹤時,他的心險些停止,若不是馬車上留下的那封信,他恐怕早就瘋了。

「我沒哭。」她只是眼楮紅而己。

見她不承認,君楚灕只能無奈又心疼的拭去她眼角的淚光。「是曄叔帶你來的?」

上官流煙既出現在此,代表外頭的情勢已被海曄給控制住了。

「嗯。」她頷首。「曄叔怕你著急,所以讓人送我進來。」

事實上是她吵著要進來的,她不能放君楚灕一個人面對盛豐帝。

君楚灕自然知道她的不放心,他永遠不會看錯她臉上微小的表情,但他並沒有揭穿她,而是小心翼翼的撫上她那大得嚇人的肚子,輕聲問︰「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這是兩人睽違數月後第一次見面,他離開時,她的肚月復仍是一片平坦,可此時卻是大得像顆球,而這里頭孕育著他與她的孩子,一想到此,他的心便是一片柔軟。

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上官流煙的雙眸淌過一抹溫柔。「沒有,小寶很乖,以後肯定是個乖小孩。」

這是她的頭胎,初為人母,她自然得多多汲取經驗,這一听才知道很多人懷個胎像是去了半條命似的,有的初期吐得昏天暗地、食不下咽,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形,有的則是腰酸背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有的孩子會在肚子里瘋狂的踢踹,讓人夜不成眠,更別說後期的抽筋、水腫……什麼的了。

這些磨人的事,小寶一樣都沒讓她體會到,懷孕十月,她每日都是吃飽就睡、睡飽就吃,除了被關在屋子里以及後期肚子太大翻身不易而有些難以入眠外,她與常人沒有兩樣,一點事也沒有。

「真的?」君楚灕不太相信,不只是她汲取經驗,他自然也沒少看書,他雖不在她身旁,兩人卻是每日都有書信來往,他怕她是為了不讓他擔心才會瞞著他。

「自然是真的。」她指著自己紅潤的雙頰。「你瞧我,都胖了。」

要說懷孕帶給她什麼困擾,恐怕就是這一點了。

兩人甜甜蜜蜜,一旁的董荷衣卻是死死的盯著盛豐帝,顫著聲又問了一次。「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盛豐帝沒想到董荷衣會出現,他看向與君楚灕相偎在一塊的上官流煙,總算清醒過來,指著她的鼻子,不可置信的說︰「是你!這都是你搞的鬼?」

他以為只要擄了上官流煙,他要的一切就能唾手可得,沒想到董荷衣卻毀了這一切。

董荷衣見他始終不回答,也不再問了,而是慘然一笑。「麒哥哥……我作夢都沒想到,你竟真是因為我而死的……」

這些年她從未放棄過調查君麒楓的死因,她不相信以他的身手會這麼輕易的死去,沒想到……

她這樣自私自利的女人,究竟有哪一點值得他這麼對待?

她再也承受不了打擊,整個人軟倒在地。

盛豐帝的打擊也不比她小,他早已失了民心,若是再不將傳位詔書與古墨玉拿到手,他的皇位必然不保。

「來人!來人——」他大吼,想讓人將君楚灕與上官流煙給殺了,然而他喊了半天,卻不見一人出現。

「你的人,全死了。」君楚灕淡然的說。

「不可能!」他不相信,他將整隊錦衣衛都帶來,整整多出君楚灕的龍衛數倍,他不相信他的人會全軍覆沒!

然而不管他喊再久,依然沒有半個人出現,他這才感到不妙。

「君楚灕,我是你叔父。」本以為是勢在必得的局勢,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大反轉,盛豐帝終于感到害怕,卻強持鎮定道。

「我知道。」君楚灕淡然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會殺你,但我不動手,不代表不會有人動手。」

盛豐帝臉色大變,看著從外頭緩步走來的海曄,慌亂的往外奔去。「不……我是皇帝!你不可以殺我,不可以……」

海曄等這一刻已等了多年,他手上拿著長弓,並不急著追出去。皇帝又如何?他要君盛體驗君麒楓死前的絕望,他會一箭又一箭的射穿他的身軀,讓他到地府給君麒楓陪葬!

他,要玩一場狩獵游戲。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去,上官流煙有些傻眼。「這就完了?」

她本以為會有一場慘烈的廝殺或是反抗什麼的,沒想到就這麼結束。

君楚灕聞言,冷然的俊顏倏地閃過一絲笑意。「不然你想如何?」

這傻丫頭,她可知道今日這樣的場景耗費了他多少年的時間?包括萬江城那些贊頌他的文人士子,全都是他的安排,為了什麼?就是為了今日。

君盛若不是情緒崩潰,絕不會這麼好對付,當然,這其中也有董荷衣的功勞。

看著那倒坐在地上失神茫然的女子,君楚灕沉默了。

上官流煙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輕聲問︰「你要怎麼處置她?」

今日過後,盛豐帝將不再是皇帝,而董荷衣自然也不再是皇後,她想原諒董荷衣,畢竟沒有董荷衣的幫忙,他們沒辦法走到今日這一步,然而若父親應盡的責任,君楚灕也不會過得這麼苦……

這樣的董荷衣讓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是听見她的話,原本麻木無神的董荷衣緩緩的抬起頭,用那雙失去生氣的雙眸她被皇後這個枷鎖、董荷衣這個董字,牽制太久、太久了,她不願再當盛豐帝的「好。」君楚灕沒有過多的猶豫便應下,就當是還清她這些年來多次助他之恩。「謝謝……」她勾起一抹難看的笑容,爬起身,步伐踉蹌的離去。

看著她那彷佛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身子,上官流煙不知為何有些鼻酸。

若不是老天眷顧,曾經的她與董荷衣的命運是多麼的相似……

好在她重生了,好在她獲得了幸福,如今擁有的一切,讓她幸福得落下眼淚。「煙兒?」君楚灕喚著看著董荷衣離去的身影發愣的上官流煙,擔憂的問︰「怎上官流煙搖頭,本想告訴他,真不是她愛哭,而是懷孕之後,她動不動就想哭,「無憂……」她仰起頭看他。

「嗯?」他等著她說。

「我……我好像要生了……」她的一片濕黏,似乎是羊水破了。

這下君楚灕臉色也變了,發出這輩子頭一次失去冷靜的大吼——

「來人!找產婆,傳大夫,王妃要生了!」

接著便是一陣兵荒馬亂。

看著上官流煙疼得發白的臉色,君楚灕覺得上戰場打仗都沒有這一刻緊張,他緊張得不停吸氣吐氣,「我查過了,這麼做可以減緩疼痛,你要是真的很疼,就咬我的手,我會陪著你,別害怕。」

看著眼前比她還緊張的男人,上官流煙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感動不己,明明痛得要死,但她想,她一定會這麼幸福一輩子的,一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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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7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年幼小紅娘

「嗚……嗚嗚……」

「你、你听見了嗎?」一名宮女顫著聲,十分害怕的問著身旁的同伴。

她的同伴連連點頭。「听、听見了……咱們快走!」

兩人害怕的抖著雙腿,快步離開。

直到遠離萃茵閣一段距離後,兩人才重重的吁了口氣。

「嚇死我了!」有著一張鵝蛋臉的宮女直拍著胸口。

「可不是……」另一名有著一雙大眼楮的小宮女也是嚇得不輕,直到現在身子還微微的發抖,「馬姊姊,萃茵閣不是裴公子的住處嗎?可裴公子前幾日就出宮了,里頭怎麼會有女子的哭聲……是不是鬧、鬧鬼呀?」

裴公子指的自然是裴知墨。

裴知墨自從賴上君楚灕夫妻之後便不走了,他現在才知有徒弟……不,是有徒弟的相公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八年前,君楚灕總算撥亂反正,繼承了皇位。因平定蠻國一事,讓君楚灕的名望達到高峰,加上他手上有著先帝的傳位詔書與古墨玉,壓根就沒人能夠阻礙他登基。

對于大功臣裴知墨,君楚灕自然得挽留,然而裴知墨不屑那一官半職,他生平之志便是成為一個能夠流傳千古的大詩人,當官?呵!根本是浪費他的才華。

眾人在听見他這宏大的心願時,頓時一片鴉雀無聲,最後還是一如以往般鎮定的君楚灕開口道,既然如此他便不強留了,只說了句,他要是遇到困難隨時能回來,甚至在昔日的楚王府安排了一個院子,讓他只要回到萬江城便能有個落腳之處。

一開始裴知墨壓根沒想過要回來,拍一拍便走了,可不到一年,他便一身落魄的回來了,那一回他留了十天,待拿到了君楚灕讓人給他準備的衣服細軟與銀錢後,再一次離開,而這一回,他不到半年便回來了,這一次甚至比上一回還要慘,身上只剩一身單薄的衣服蔽體……

裴知墨就這麼來來回回了好幾次,每一回只要身上沒了銀錢,他便會回到楚王府「修身養性」一陣子,再出門「游歷」,因他深信行千里路勝讀萬卷書,終有一日,他會成為一名偉大的詩人!

當然,要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背後定要有一個強大的支持者,而君楚灕便是那一位支持者,讓他能夠鍥而不舍的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

正因萃茵閣的主子時常神出鬼沒,而裴知墨也不耐人服侍,所以萃茵閣平時一個人都沒有。然而這環境清幽、如詩如畫的萃茵閣卻有件怪事,那便是常常會傳出女人的哭聲……

鵝蛋臉宮女一听,臉色倏變。「別亂說!趕緊走了,太子殿下還等著我們送茶點呢!」說著,拉著小宮女便走。

一直到兩人走遠,一旁的樹叢才冒出兩個小小的身影。

那稍矮的小姑娘一雙眼亮晶晶,看著自家哥哥,一臉得意的說︰「哥哥你瞧,凝兒就說萃茵閣有鬼,你偏不信!」

小姑娘身旁的男孩則是一臉淡然,明明才八歲的年紀,那一身氣質與面無表情的程度,竟與君楚灕有著八、九成的相像。

小男孩不是別人,便是方才宮女口中的太子殿下,君楚灕與上官流煙的兒子君惜楓,而他身旁的小女孩則是君楚灕與上流煙的小女兒君惜凝。

兩人的名字是海曄取的,在殺死盛豐帝之後,他本想去黃泉陪君麒楓,沒想到君楚灕竟將甫出生的兒子扔給他,並告訴他,自己才登基,實在沒辦法好好管教這孩子,只能厚著臉皮讓他帶著。

看著手上軟綿綿、皺成一團的小女圭女圭,海曄當下是傻眼的,他想拒絕,卻在那孩子的耳朵後頭看見了一個心形的胎記。

他曾在一個人身上看過同樣的胎記,那就是君麒楓。

海曄當下便紅了眼眶,不管懷中的小女圭女圭是不是君麒楓的轉世,他都知道自己走不成了,于是他替小女圭女圭取了名字,就叫君惜楓。

對于兒子叫什麼名字,君楚灕半點意見也沒有,他的眼中只有剛剛生產完的上官流煙,初為人父的那一點喜悅,早在將兒子甩給海曄時便消失無蹤。

倒是在生下君惜凝時,君楚灕一直抱著不撒手,直說他的小公主與她娘親生得一模一樣,尤其是那柔軟的唇,笑起來非常好看,讓他一抱入懷中便舍不得放。

沒錯,兩個孩子一個肖父一個似母,十分公平,就連個性也相差不遠,君惜楓小小年紀就已有父親的風範,不僅總是面無表情,還非常老成,五歲那年便吵著要搬至楚王府,不願再住在皇宮里。

君惜凝卻是特別的活潑,活月兌月兌就是上官流煙的縮小版,見哥哥搬出了皇宮,死活要跟去,為此哭鬧不休,鬧得疼女兒疼得沒原則的君楚灕險些就要應下,若不是上官流煙扳著臉拒絕,君惜凝恐怕真會跟著君惜楓搬來楚王府。

雖說上官流煙不肯,卻也心疼女兒,答應她只要哥哥休假,她就能去楚王府玩,而今日正是君惜楓休假之日。

君惜凝今年四歲,正是古靈精怪的年紀,自從听說萃茵閣鬧鬼後,非但不怕,還興奮的拉著君惜楓要來一探究竟。

有鬼……

知道原委的君惜楓眉頭微皺。「楚王府里沒鬼。」

「胡說,凝兒方才明明听見宮女說萃茵閣有女鬼在哭!」君惜凝瞪著圓圓的大眼。

君惜楓實在不知該如何與妹妹解釋,于是道︰「我帶你去看看便知。」

「好哇!」小小年紀的君惜凝並不知鬼物的可怕,興高采烈的跟著自家哥哥一塊往萃茵閣走去。

兩人才剛到院子外,那若有似無的哭聲便從里頭傳出,一陣一陣隨著風傳來,讓原本興奮的君惜凝臉色微變。

「哥哥……」她拉著哥哥的衣擺,突然有些後悔了。

今兒個是陰天,稍早還下著毛毛細雨,雖說是正中午,可那帶著潮氣的涼風加上昏暗的天空,以及陣陣女子哭泣聲,讓君惜凝開始感到害怕了。

「別怕,沒事的。」君惜楓突然覺得,他要是再不處理這件事,楚王府遲早會被傳為鬼屋,擇日不如撞日,趁他休假,正好把事情處理了。

君惜凝見哥哥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只好壯著膽子與他一塊走進萃茵閣,然而她才剛踏里房內,便被突然竄出的一道黑影給嚇得大叫出聲。

「鬼呀!」她忙躲到君惜楓身後。

「鬼?在哪里?」

這熟悉的聲音讓君惜凝一愣,怯生生的探出頭,一看見眼前之人,那被嚇得險些跳出胸口的心髒這才稍稍平息,嬌嗔道︰「心姨!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看著眼前女子滿臉的淚痕,哪里還不明白所謂的鬼就是眼前的唯心兒。

唯心兒一臉憔悴,本以為是裴知墨回來了,沒想到竟是君惜楓兄妹,雖說有些失望,卻還是打起精神說︰「我來找裴大哥的,誰知……」

誰知她晚來了一步,裴知墨又跑了!

她真的不懂,為何他會這麼討厭她……

雖說君惜楓早知原因,但親口听她說出來,仍然很是無語。

他也不懂,明明有這麼多的青年才俊排著隊給她挑,她一個都不要,偏要那個腦袋有問……咳!是有著過分執著的裴叔叔。

總知,男女之間的感情事,不是他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該明白的,他今日來,是為了處理這烏龍的鬧鬼事件。

然而他正要開口時,一旁的君惜凝卻搶先一步問道︰「心姨,裴叔叔跑了,你為何不追?」

唯心兒聞言,雙眸一黯。「他不許我跟去……」

裴知墨嚴重警告過她,若是她敢跟去,他就再也不回萬江城了。

君惜凝更不解了。「裴叔叔不回來就不回來呀,反正你一直跟著他,他也丟不了不是嗎?」

就像父皇和母後,每回母後只要想溜出宮去賭博,父皇就會緊緊的跟在她後頭,讓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氣悶了好幾天。

「可我武功沒他高,他真想跑,我怎麼可能跟的上……」唯心兒仍是一臉的苦悶。

她都已經快二十五了,是個老姑娘了,母親對她的縱容也快到了極限,揚言若她在滿二十五歲之前還沒能把裴知墨給拐回來,那就得乖乖听從她的話,嫁給她挑選的人。

再過三個月就是她二十五歲生辰,正因如此,她才會如此緊張,甚至在再一次攔截不到裴知墨時壓力大到爆哭。

「那就綁著他呀。」小小年紀的君惜凝不懂這有什麼難。

就像前陣子傾夏姨與惕宇表哥給她帶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她很是喜愛,可那小狗老愛亂跑,又會隨地便溺,後來被嬤嬤給綁了起來教導,在她想來,綁人與綁狗似乎沒什麼差異。

若是裴知墨知道自己居然被比成一只狗,不知做何感想。

「綁著他?哪可能綁得了……」唯心兒驀地一頓。

她想起來了,前陣子上官流煙同她提起收到一小國送來的進貢之物,竟是一只以千年寒鐵制成的手銬,那手銬十分精致小巧,就像手環一般,然而若沒有鑰匙是解不開的,就是用砍用劈都沒辦法,畢竟千年寒鐵素來以堅硬聞言,除非是以火山熔岩化之。

一想到這,唯心兒忍不住抱起君惜凝,重重的在她臉上一吻。「凝兒,你這主意實在是太棒了,心姨愛死你了!」

將小姑娘又親又抱了好一會兒,唯心兒便離開了,她得去向好友討要那副手銬。

無端端被非禮的君惜凝一臉無辜地看向自家哥哥,怯怯的說︰「哥哥,凝兒是不是說錯話了?」

君惜楓眼角一抽。

罷了,只要鬧鬼事件能解決就好,至于之後的事……

「沒事,凝兒記得,我們今兒個哪也沒去,一直在書房里練字,知道嗎?」

求生意識極強的君惜凝重重點頭。「凝兒哪也沒去,一直陪著哥哥在書房里練字。」

「很好。」

兩兄妹達成共識,這才安心的離開萃茵閣。

三個月後,唯心兒大婚,十里紅妝好不熱鬧。

好友大婚,上官流煙如何能不參加?偏偏她想去卻去不得……

君楚灕見她一臉郁悶,將她給攬進了懷中。「還在不高興?」

上官流煙氣呼呼的說︰「當然不高興了!明明那千年寒鐵就是心兒自個兒來向我討要的,師父卻不分青紅皂白怪在我身上,和我賭氣也就算了,還不許我去參加心兒的婚禮,他也不想想,我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認真算起來,我還是他們的媒人呢。」

說起裴知墨與唯心兒,也是對歡喜冤家。

裴知墨自小便與天屹老人生活在一塊,出師後又一心一意想成為大詩人,對于男女之情壓根是半點也不懂,只覺得唯心兒一直纏著他,煩人的很。

直到有一回他喝醉了酒,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手上竟被扣上了一個小巧精致的手環,那手環的另一頭正是唯心兒。

他臉色大變,使盡辦法想除去那手環,卻是怎麼也打不開,而唯一的鑰匙竟被唯心兒給掛在脖子上,藏入了胸前的衣襟之中,若是要拿,誓必得踫到她那高聳的胸脯。

裴知墨自然不會去拿,只能被迫與唯心兒銬在一塊,這情況若是讓第三個人看見,他就非娶唯心兒不可了,搞得他連門都出不得。

因為此事,裴知墨十分生氣,一開始連話都不願與唯心兒說一句,可唯心兒也不是省油的燈,之前是堵他堵不著,如今兩人都朝夕相處了,她還沒能耐把人給拿下,那她也不用活了。

在認識裴知墨後,她便拾起她一向討厭的詩詞歌賦,她本就不笨,這麼刻意苦讀之下,竟也小有所成,雖說比不上上官傾夏與上官流煙那才女的水準,對上裴知墨卻是綽綽有余,閑來無事便吟個幾句詩,還不讓裴知墨上勾?

裴知墨被迫與她綁在一塊,門都出不了,月復中的詩蟲早已鬧得不停,在唯心兒刻意誘拐之下,果然開始與她對起對子,兩人這一來一往,感情迅速升溫,然而裴知墨卻依舊不松口。

眼看生辰就要到了,而裴知墨對她依舊不冷不熱,唯心兒很難過,追求他這麼長一段時間,最後這三個月兩人更可以說是朝夕相處,沒想到他對她仍然不動心,這讓她終于死心了。

她付出了,也努力了,一個女子最寶貴的青春年華全都給了他,既然裴知墨仍然不喜歡她,她也不再勉強了。

她趁著裴知墨熟睡之時解開了兩人的枷鎖,偷偷的回府,僅留下一封信,告訴他,她不會再糾纏他了,從今爾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裴知墨在看見這封信時欣喜若狂,然而看到自己手腕上那個手環以及身邊的鑰匙,而另一頭卻再沒有唯心兒那巧笑倩兮的笑臉時,他突然傻了,感覺胸口有些空蕩蕩的,似乎像是少了什麼,但他仍不以為意,依舊過他的生活。

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更奇怪了,不僅平時他最愛的飯菜勾不起他的食欲,就連面對最愛的詩會,他都提不起勁……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唯心兒。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時無刻都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甚至他還產生了幻覺,總覺得她就在自己身旁,眨著大眼問他今兒個要做什麼……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病了,卻不知究竟是生了什麼病。

他這人沒什麼朋友,君楚灕勉強稱得上一個,于是他大搖大擺的進了皇宮,讓君楚灕找御醫來給他瞧瞧。

誰知君楚灕听完後竟是一臉的古怪,沒替他找來御醫,反是告訴他,唯心兒就要訂親了。

訂親!

這消息就像晴天霹靂,轟得他腦子一片混亂,他當下便沖出了皇宮,直奔長平大長公主府。

再後來,自然是唯心兒得償所願,成了裴夫人。

君楚灕見自家娘子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失笑。「別生氣了,就是裴知墨讓你去,我也不會同意。」

「為何?」她雙眼一瞪,「你現在是要與他同一陣線,欺悔自家娘子?」他們倆感情何時這麼好了?

「傻丫頭。」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俏鼻,「連自己有孕了都不曉得。」

她實在是傻人有傻福,前頭兩胎都像沒事人一般,半點孕婦該有的癥狀也沒有,希望這一胎也能如此。

聞言,上官流煙傻了。「我、我又有了?」

這是不是代表,她又得喝那又苦又難喝的湯藥了?

一思及此,她臉色立刻變了,掄起拳頭氣呼呼的打在他胸口。「可惡!我不是說了別……你非要,我們明明說好不生了!」

君楚灕除了上官流煙外並無納妃,這幾年為了這事吵不停的朝臣不在少數,好在上官流煙爭氣,頭胎就生了個男孩,第二胎雖是個女孩,但有一子一女,君楚灕便已滿足,這第三胎……雖然是意外,但拿來堵住那些朝臣的嘴巴,也是件好事。

「沒辦法,誰讓你這麼誘人……」君楚灕想到她在床榻上那嬌媚動人的模樣,雙眸微微一暗。

兩人夫妻多年,他對她依舊永遠也愛不夠。

……

寢宮內情意彌漫,寢宮外兩個孩子默默的轉頭。

「哥哥,父皇是不是又在欺悔母後了?」天真的君惜凝仰首問著自家哥哥。

這不是她第一次听見母後哭了,有一回她問母後,父皇是不是欺悔她,母後只是紅著臉,什麼話也不說。

君惜楓那稚女敕的臉上滿是嚴肅,慎重的對妹妹說︰「凝兒,有些事不是我們這年紀該知道的,走,哥哥陪你玩去。」

「哦!」懵懂的君惜凝就這麼傻呼呼的與君惜楓走了。

他們只是個小孩,他們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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