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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易淳 -【愛哭丫鬟(亂點鴛鴦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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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0: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易淳 - 愛哭丫鬟(亂點鴛鴦之一)

茗香兒——娘從別人那兒討來的丫頭,
竟與他癡戀的刁蠻格格如此相像?!
既然得不到佳人,拿她來抵數也一樣,
反正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替身……
早在第一眼,茗香心裏就愛上她的爺,
明知他的溫柔不是真心,對她並不在乎,
她仍無怨無悔的賠上清白與真心,
因為這就是自己的命——
一輩子只是別人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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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0: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尚書府

原本平靜的尚書府早因三日前的搜查而變得風聲鶴唳,府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府中的主人——刑部尚書君士萑也在三日前被軍機處押走,若真出了事,怕是求助無門了。

豈料,軍機大臣戈勒竟親自率了一批捕快登門要人。

“戈大人親自登門拜訪有何指教?”父親在三日前被軍機處帶走,目前君府無人主事,君清妍只得拿出身為長女的氣魄與戈勒見面。

君清妍一副我見猶憐的嬌柔模樣,戈勒見了不由得心癢癢,再見到另外三名君家小姐也是猶如天仙下凡的美貌,就連她們的貼身丫環也是長得甜美可人,令他直想將她們帶回府中好生疼愛,卻礙於皇命難違,只得作罷。

“本官奉命請四位君姑娘進宮一趟。”

“進宮?請問戈大人,是誰宣我們進宮?”見戈勒那口水幾乎快滴下來的色鬼模樣,君清妤強忍著反胃的感覺提出疑問。

“皇上有旨,請君府四位小姐入宮準備和親事宜。”

“戈大人,我們並非皇親國戚,不應是由我們去和親。”君清姮直指不合理之處,更何況爹爹現在生死未蔔,說什麼也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嫁了。

“你想抗旨?”戈勒突然露出兇狠的表情。“抗旨是要抄家的,你不怕你爹的人頭落地?”

抄家!眾人的臉色倏地刷白。

“為什麼是我們?”君清婕不解,純真的她尚且無法想像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你們囉嗦什麼?”戈勒耐性全失,露出惡狼的真面目。“來人啊!把她們帶走。”

發現戈勒欲將小姐們強行帶走,眾人在驚恐之餘,她們的貼身丫環莫不極力反抗,紛紛擋在自家主子的面前衛護著。

“別碰我家小姐!”熙兒張牙舞爪,想嚇阻捕快的行動,但她那張豔麗的臉蛋及軟軟的嗓音,讓她的話硬是少了幾分氣勢。

“拿開你的髒手!”琴操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難得的消失不見,只剩瘋狂的抵抗。為了主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放肆!”戈勒暴喝一聲。“君士萑貪贓枉法已是罪證確鑿,如今君家小姐是皇上御筆欽點的和親人選,再敢反抗,就是抗旨。”

但四名貼身丫環卻恍若未聞般奮力抵抗湧上前的捕快們,不僅拳打腳踢,連牙齒也用上了,不消片刻,她們原本梳理整齊的髮髻全亂了,而身上的衣裳也因拉扯而有所破損。

“把這四個賤婢連同其他的僕傭一併賣了!”戈勒見捕快們不敢下重手,氣得橫眉倒豎。

這些不知好歹的賤婢,他本想讓她們一同陪嫁,但這種敢反抗的奴婢,把她們賣掉反倒比較省事,以免日後又多生是非。

“不!小姐!放了我家小姐!”茗香淚汪汪的看著小姐們被捕快們強行帶走,本想沖上前去救回自己的主子,卻因自己被另一批捕快捉住而動彈不得。

“茗香,住口!”君清姮的聲音傳來,她已被架到大廳外,沒辦法回頭去看茗香的狀況,但茗香若再吵鬧下去,只怕連這四個貼身丫環也會遭殃。

“小姐……”茗香泣不成聲,知道小姐其實是在擔心她。

主子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留在原地的丫環們只能相擁而泣。

大廳內一片狼藉,奴兒眼中含著淚,抱著三名姐妹淘,喃喃自語:“我真的是個不祥之人,都我害了大家,做丫環都能克主子……”

如今君府算是散了,她們往後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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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迎風展開披風,男子修長挺拔的身軀被一襲黑色勁裝包裹,俐落地翻身上馬。

他斯文而穩重的面孔上無啥表情,老成並世故得很難令人相信他未至而立之年。正確來說他只差半個月便要三十了,儘管他是如此年輕,卻已是當朝的兵部尚書。

正欲催馬而行,自一旁客棧中突然跑出了個短小精幹的青年,二話不說伸手扯住了他的馬尾,微帶棕色的眸沉靜中帶些神經質地盯著他。

“放手。”平淡的調子十分溫和,卻不知怎麼的叫人發寒。

苦起一張臉,矮小男子仰望著主子,哀聲歎氣道:“我的好主子喲!您老行行好,哪個姑娘出門不打扮打扮?耐些性子等等唄!再怎麼說,在外頭見面是您的主意,人家可是極遷就您啦!等等也是禮尚往來呀!”

“佟西陵,你告訴我,誰是主子?”兵部尚書傅雨村好脾氣地笑睇侍從,語調不亢不卑到極點,但那出口的問題古今不知害死多少人。

“廢話!當然您是主我是從啊!否則我何苦這般低聲下氣地苦勸您了?這差事可不好做,您當我很愛勸您嗎?要不是怕老夫人難過,我才懶得管您等不等哩!惹您一個不快我還要不要命啊!”抱怨了一長串,佟西陵渾然不覺自己說的話有多沒大沒小,正常人早將他殺了以示懲戒。

毫不介意地一笑,傅雨村翻身下了馬,笑睨住西陵道:“你低聲下氣嗎?真委屈你了。”

“嗯哼!您瞭解就好,再回去等等限!那大小姐應是快來咧!”認真地揚起頭,他十分“寬宏大量”地接受主子的“慰藉”,半點也不心虛,心裏還認為自己真是好人。

搖搖頭,傅雨村正色道:“西陵,你知曉我忙於公務,沒時間哄那大小姐。她既然想擺身段、擺架子,我也有我的做法。”

望了主子一眼,佟西陵擺擺手,一臉無奈樣。“您是主子,您說了算。老實說呀!我也等得厭煩得緊,嗑瓜子嗑得我嘴酸死咧!”

“‘得了便宜還賣乖’,娘把你給寵壞了,我一直認為,你比我像個主子。”笑了笑搖頭,傅雨村再次上馬。

聽了他的話,佟西陵依然毫不在意。主子那一番話若出自旁人之口,他自會懂得害怕,但由傅雨村說來就不同了。

他們雖名為主僕,實際上倒不如說是好友,而且兩人之間還有更複雜的關係。因此,佟西陵知道,傅雨村那番話不帶任何威脅、權謀。

牽來一頭瘸了腿的小毛驢,佟西陵慢吞吞地騎上去,一搖一擺地跟在傅雨村身後,全然不理會群眾嘲笑的目光。

他知道很好笑,傅雨村英挺俊秀,氣勢懾人,真正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連同他的座騎也是威風凜凜,是不可多得的良駒。反觀他——佟西陵,長得其貌不揚也就罷,還是個小矮子,北方姑娘多高大健美,有的甚至高過他!

那又如何?他寧願被外人當成小丑,這樣“扮豬吃老虎”的遊戲才玩得下去嘛!

主僕二人悠悠哉哉地在大街上漫步。

今兒不知有什麼活動,大街上熱鬧滾滾,一大群一大群的人死命往衙門前的廣場擠去,每個人都一臉興奮樣。

“怎麼啦?捉到江洋大盜嗎?”傅雨村略俯身詢問佟西陵,心下正奇怪,怎麼沒聽到消息?

撇撇嘴,佟西陵大是不以為然道:“我說主子耶!您不會真不知這事兒呢!刑部尚書君大人抄家一事,可是多大的消息啊!君家四位小姐和番去咧,府中奴僕則由知府主持競價拍賣。今兒,便是拍賣的日子,您要去看看嗎?”

“君士萑舞弊一案是有耳聞,但那與我何干?”淡淡一扯唇角,傅雨村全然地置身度外。

“是不關您的事,可同是在朝為官,您好歹該知曉些事情才是。”佟西陵蹙起眉,他是知道傅雨村不關心任何與自身無關的事,卻沒料到已如此嚴重。

“有啥事是我該知曉卻沒知曉嗎?”傅雨村僅淺笑以應。

一聳肩,佟西陵不置一辭。

又走了一段路,佟西陵突然開口道:“我想去看看。”

停下步子,傅雨村側首一望他,唇角邊是溫和淺笑。

對於佟西陵沒頭沒腦的要求,他清楚的明白。“你知道我不愛人多吵雜的地方,對賣賣奴婢一事也不感興趣。”

“知道!怎會不知道!就因您這怪性子,我這個副官有多難當啊!逢年過節送禮,我張羅宴會酒席,我得千勸萬勸、費盡唇舌才請得動您;還得無時無刻提點您,這麼多在朝大官的婚喪喜慶,好讓您適時表達心意……這麼些林林總總的,您該犒賞一下我呢!”不住口的抱怨,佟西陵可是積壓了許久呢!

笑了笑,傅雨村做出了適度的妥協道:“就依你,但只能遠觀,不許靠太近。”

“知道啦!羅羅唆唆的,您何時變得如此不幹不脆?”撇撇嘴咕噥著,往西陵俯身催驢子走快些,他怕萬一傅雨村後悔了,那不啥熱鬧也湊不著?

對佟西陵的心意心知肚明,傅雨村倒也沒多說什麼,跟著加快了步子。

好不容易主僕二人到了衙門口,那兒早已擠滿了滿坑滿谷的人,見到如此盛況,傅雨村也不禁好奇地問道:“西陵,君家的事有鬧得如此之大嗎?”

“連邊域的小貓小狗都知道了,您說這事兒鬧得大不大?”挖苦地瞄了主子一眼,佟西陵的回答有些有氣無力。

“是鬧得頗大,那又如何?和我一點干係也沒。”傅雨村無關痛癢地說道,他原就對旁人的事漠不關心。

一撇唇,佟西陵忍不住又叨叨絮絮念了起來:“我說主子耶!在朝為官就是蹬入了混水中,甭想不染塵俗,過度剛正不阿、高潔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抿唇一笑,傅雨村抬手指了下架在衙門前的高木台,不疾不徐道:“要開始了,你不看?”

“當然要看!”佟西陵立刻將滿肚子忠心耿耿的建言拋諸腦後,全副心神轉向了高臺。

反正傅雨村也不會聽勸,他就甭浪費口水了,好好享受得來不易的幸福,對他這樣一個小小小副官來說,比較實際。

成功轉移了佟西陵的注意力,傅雨村沉靜深邃的黑眸僅淡淡瞥了眼高臺,便垂下了首,揚起一抹莫測高深的淺笑。

高潔?剛正不阿?想到佟西陵對他的評價,他就忍不住想笑。這絕對是最名不符實的評語。

不與朝官來往、不巴結奉承人——甚至是當今聖上,絕非是高潔的表現,只是單純不喜與人相處罷了。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漢人,又無任何家世背景,勉強說有的話,也不過是父親當過一個小小的縣令。而今他卻是兵部尚書,又是皇上所寵愛的臣子之一,可他根本未至三十歲。

這令許多人在眼紅之餘,也深感不可思議。這大清朝中就是皇親貴族,也很難找到成就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流言輩語向來也不曾少過。

儘管如此,他也不認為與人應付來應付去是必要的,那種事既花心思,又無用得緊,倒不如與人保持距離以省麻煩。這,就叫做“高潔”不成。

輕一聳肩,他唇邊的微笑愈加深刻。

也罷,就這樣也好,他反正也懶得對人多做解釋。

“臭丫頭,把臉給我擦乾淨!”一名高頭大馬的嬤嬤粗魯地用一塊方巾,使勁兒地擦著君茗香秀致的臉蛋,弄得她不禁疼的又掉下淚來。

“啪!”立即一個耳括子摑在她吹彈可破的粉頰上,留下鮮明的五指櫻一陣頭昏眼花中,君茗香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裝什麼可憐!你這賤婢,就只會一天到晚的哭不成?這副醜樣兒,怎麼搬得上臺面拍賣?”嬤嬤凶巴巴的揪住茗香散亂的烏絲,將她自地上扯起,不住地罵。

“對不起……”細弱地道了聲歉,她強忍目中的淚水,不敢落下。

“聽好!再三個人就輪到你了,還不快把你這副髒亂整理整理!動作再慢,我就用竹條抽你!”罵完,中年嬤嬤將茗香往地上一推,便離去了。

茫然地自地上爬起,她細嫩的手心有了幾處擦傷,手臂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瘀傷。

雖然身為君家三小姐的貼身婢女,但是她並不用作任何粗重的活兒,君家上下也無人會對她說一句重話,日子算是過得極好。

然,在賣入君家之前,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苦命丫頭。親爹死得早,娘親又改嫁,她一個小拖油瓶,還是個女娃兒,什麼苦都叫她吃透了。

繼父一家子,包括娘親之後生的弟妹們,壓根不將她當成個人看,只當她是條狗般使喚,動輒打罵……那段日子苦得她忘不了,本以為在君家的平靜日子,可以持續久久長長……沒料到卻……

對了!不知小姐是否安好無恙?

自然而然的,她又想起君清姮——她美麗、冰清玉潔的小姐,是否在已被送往番邦吃苦了?

多日來,君茗香一直是滿心憂思地念著君清姮,不知流了多少淚,但她卻又明白自己是再也照顧不了小姐了……

想著,她又不禁落下淚來,急忙伸手拭去,怕再次惹來斥駡責打。

“該你啦!”突然中年嬤嬤冒了出來,用力推了茗香一把,讓她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中年嬤嬤可絲毫也不憐惜她,粗魯扯住她的烏絲拉起她,用力兩個耳括子甩下罵道:“你這什麼半死不活的死樣子,別妄想我會可憐你這狐媚子!”

“對不起!對不起!”茗香捂住脹痛的面頰,顫著聲道歉。

中年嬤嬤厭惡地哼了聲,更用力將她推上高臺。

刺眼的光線令茗香一時睜不開眼,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總算看清了四周,這一來卻著實嚇著了她。

頭一次明白什麼叫“滿坑滿谷”的人,真正是一片人形成的海,爭先恐後地往前擠,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從來不曾置身於如此眾多而好奇的目光中,茗香嚇得渾身僵直,面孔更是慘白一片,掌心也不住冒汗。

她一向膽小,害怕與人接觸,像在這種空前的景況徹徹底底嚇壞了她,令她只想昏倒了事。

不自覺的,她往後退了數步,卻立即被中年嬤嬤粗魯地往前一推。

茗香無助地回頭看了看中年嬤嬤,又畏怕地望瞭望人群,纖細的身軀不由自主地發起顫。

人群外,傅雨村與佟西陵正遙望著高臺上,抖如秋風落葉、面色無人的君茗香。

“哦——這位姑娘……怪眼熟的……”佟西陵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邊用眼尾餘光瞟了下一旁的主子。

那知,傅雨村根本沒理會他,專心低著頭不知正沉思什麼。

“主子!主子!您看一看呀!”不甘被冷落,佟西陵用力扯了下主子衣袖,提高了音量。

被喚回了神,傅雨村先對副官淺淺一笑,才意思性地將目光調向高臺上。

這一看,他竟無法將目光調開,向來溫和平靜的面孔上浮現少見的驚愕。

“紫……柔……”不自覺間,他策馬往前走了數步,差點兒踩著一名無辜的路人。

“喂!喂!喂!”佟西陵眼明手快地拉住馬韁,將馬拉退開數步,背上嚇出了一缸子冷汗。“主子!您傻啦!被馬踩著會死人的!”

佟西陵不客氣的罵聲令傅雨村回過了神,他回首望了眼副官,突兀道:“我要買下她!”

“嘎?”用力眨了眨眼、掏了掏耳朵,佟西陵端出張笑臉,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我适才聽不甚清楚,您說了……啥啊?”

“買下這個女孩。”傅雨村輕柔卻堅決地重複一回,沒有分毫轉圖的餘地。

眼兒溜了溜,佟西陵溫吞吞的提醒道:“她……不是紫柔格格唷!”

“我知道……但是很像……”微微頷首,傅雨村卻仍沒改變心意的意思。

撇唇一笑,佟西陵賊兮兮道:“的確很像,不過主子呀!不是西陵不順您心意,只是那位姑娘剛被海大福買走了,您……晚了一步!”

聞言,傅雨村微蹙了下眉,看著茗香被帶至台邊,交至一名身穿寶藍錦袍的中年胖子手中。

“他是誰?”優美的下顎略揚,比向帶走茗香的人。

“京只城中前五名的大富海大福,您上個月才去過他府中作客。”佟西陵迅速答道,他十分明白傅雨村有多不在意自身之外的事,忍不住語帶促狹。

頷首表示瞭解,傅雨村又望了眼高臺,茗香已經消失在人海之中,一股失落感在他平靜心海上一閃而逝。

“西陵,回府了。”調轉馬身,傅雨村不願在吵雜的人群中再待下去。

依依不捨地盯著高臺好一會兒,佟西陵才不甘不願地騎著小毛驢,跟在主子身後離去。

黃昏時分,傅雨村一身汗濕的勁裝,自練功房裏走出,心不在焉地擦拭滿頭滿臉的汗。

“嗯哼!”一聲輕咳在寂靜的院落中十分清晰,然而他卻全無所覺。

不死心,又是一聲輕咳:“嗯哼!”

這回他停下了腳步,正當出聲之人暗自欣喜之時,卻發覺他並未找尋聲源,而是仰首看天,不知正自思索些什麼。

要不了片刻,他繼續舉步而行,心下似已有了什麼計量。

“嗯!哼!”輕咳忍無可忍地轉變成重咳,就不信傅雨村還能繼續無所覺。

“娘。”暗歎口氣,傅雨村只得回首向一名端坐在練功房外的貴婦喚了聲。

“死孩子!你存心不理會為娘的是吧?”傅太君已經年過半百,但嗓子仍是細柔悅耳,風韻猶存的面龐上正佈滿怒火,瞪著她的獨生子。

“孩兒不敢。”恭恭敬敬地道著歉,傅雨村知道今晚得花不少功夫應付母親了。

眉一挑、嘴一撇,傅太君優雅地嗑了一顆瓜子,啜了一口香茗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這小兔崽子!欠人修理嗎?是就跟你老娘說一聲,我家法還留著!”氣質全無的怒叫,傅太君今兒是真的氣著了。

“娘,您三十年前的用詞,又拿出來了。”傅雨村還是好聲好氣的同母親說話,似對她的氣憤全不在意。

“唬!”地彈起身,傅太君怒火更熾,裙擺一撩,一腳便踩上了長凳,那氣勢十足十是個女盜匪。

“死孩子!你娘我——”用力拍了拍胸口。“可是鼎鼎大名的‘月麓山仙子’,道上有誰敢不賣我面子!”傅太君講得豪氣萬千,顯然沉醉在三十年前,當女山賊的風光日子。

所謂孝順之道,就是身為人子該當在適當的時機,來規勸父母的缺失。

於是傅雨村不慍不火地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而且娘,您現在可正身處兵部尚書府中。”

特別加重了“兵部”兩字,果然澆熄傅太君熊熊燃燒的氣勢,當然那“三十年”也功不可沒。

“雨村你這孩子,可不許招安你外祖父他們呀!本夫人可是會翻臉的。”放下腳理理裙擺,傅太君恢復成個氣質高雅的貴婦人。

整個大清朝中,大概只有傅雨村的親人知曉。他堂堂兵部尚書,竟是鼎鼎大名的“月麓山寨”寨主的外孫。

溫和一笑,他淡然答道:“是,孩兒知道。”

又瞪了兒子一眼,傅太君啜口茶潤潤喉,便道:“喂!今兒施大人上門來斷交了,這怎麼一回事?你怎麼連施小姐一面也不見就走了?”

對!就是這檔子事,害她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惡劣到無以復加,才會本性畢露。

“施小姐只怕並不願嫁為傅家婦,既然人家拒絕了,我也該有些氣度,早些離開才是。”無破綻的一番話加上溫和笑臉,足以說服大多數人。

但,傅太君可不吃兒子那一套,直接了當戳破他罩門。“去!我可是你娘,甭這麼高來高去的說場面話。總之,你這死心眼的孩子,就是忘不了紫柔格格那刁蠻女,娶不了別的女子。”

聞言,傅雨村向來波瀾不興的面孔,微微變了色,但也只一時而已,便即收斂了去。

“娘,孩兒還有公務纏身,不陪您了。”他溫和的笑道,轉身便走。此一舉動表明了他的不愉快。傅太君可沒想這麼早放過兒子,揚聲叫住他。“過來過來,娘有事要你去辦。”

停下腳步,傅雨村略作了考慮,雖不情願仍是回了頭。

“你知道娘想抱孫子,你也是到了該婚配的年紀,本就不應再拖。”啜口茶潤喉,她看著兒子等他回話。

那知傅雨村像貝殼精轉世,雙唇硬是閉得死緊,一聲也不吭。

討個沒趣,傅太君只得繼續道:“今兒我在海大福那兒見著他新買的丫環,長得頂像你那紫柔格格,不過討人喜歡多了,你去替娘討來。”

“娘,你這不是要孩兒欺壓百姓?”直覺排斥娘親的要求,他語氣堅定的拒絕。

難得兒子會如此直接的拒絕,傅太君不禁眨眨眼,不可置信。“你不要?”

“娘,您為何要討那名婢女?”他深邃的眸平靜卻犀利地望向母親,那是種令人無法說謊或虛應的眼神。

白眼瞪了下兒子,那根本對她一點用也沒有,她亦真亦假道:“你要不娶妻也成,我替你找幾個侍妾,幫你生咱們傅家的孩子,豈不皆大歡喜?”

“這太胡來了!”傅雨村忍不住沉聲斥責母親,對如此想法深深感到不以為然。

“吱!說說的你還當真。”傅太君無聊地擺擺手,自椅上站起身道:“我要去找西陵逗我開心,你這孩子就會惹我不快。”

“娘,您就別不快了。”上前攙扶母親,傅雨村接近歎息地低語。

“那就快成家,或想法子讓我抱孫子。”存心同兒子賭上氣似的,傅太君仍是老話題不改。

但笑不語,他別開首看向遠方。

滿肚子悶氣無處發洩,傅太君只能踩著硬梆梆的步子離開。

好!如果兒子不肯積極點兒讓他抱孫子,就別怪她這個當母親的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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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還未亮,一抹纖纖人影悄悄走出傭人房,小心翼翼的往後院行去。

“黑兒!黑兒?”細柔甜美的聲音輕輕柔柔地散逸在風中,人影半彎著身子,不知在找什麼。

“汪汪!”有力的嗚叫聲似在回應她的呼喚般傳出,一隻毛色黑亮的幼犬不知打哪兒跑出,親密地在她腳邊磨蹭撒嬌。

“黑兒來!吃飯啦!”君茗香揚著溫柔愉悅的淺笑,蹲下身摸摸小黑犬,一手遞去半碗剩飯,上頭還有一片肥肉。

當海大福家的傭僕日子其實過得不差,海家雖然大富大貴,卻沒因此而有高傲、目中無人的習氣。對傭人的照顧十分周到,竟每餐有肉,主子又不擺架子,讓茗香深感上天厚愛。

支著粉頰溫柔地望著小黑犬狼吞虎嚥,唇邊的笑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淒苦。

儘管在海家的日子並不差,她仍是一心一意的想著君。

輾轉得知她已被嫁往蒙古。

那片荒涼的荒漠穹蒼,茗香無法接受美麗善良的主子,將被那片黃沙淹沒!

在那荒蠻之地,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主子會吃多少苦!

思及此,君茗香下意識伸手握緊了藏在腰間的小荷包,裏邊是她一個月來所賺下的錢,雖不知存多少盤纏才夠到蒙古去找主子,但她是絕不不會放棄的。

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君清姮在蒙古孤伶伶的吃苦,她要去救回主子!

使勁捏緊了小拳頭,數滴珠淚也滾落了她吹彈可破的粉頰,茗香卻全無所覺。

小黑犬輕嗚了數聲,伸出紅色的小舌頭舔去落在茗香白玉手背上的淚珠。

茗香急忙拭去淚水,輕柔地拍了拍小黑犬的頭道:“黑兒,多謝你安慰我呀!我沒事的。”

“嗚——汪!”小黑犬朝她叫了數聲,靈活的小尾巴不住搖動。

“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起了三小姐,她在蒙古一定吃足了苦頭……我苦命的小姐,茗香真是太沒用了……”說著說著,又淌下一串珠淚,心中滿是氣苦愁思。

難過了好一會兒,她仰頭看了看天色,已然大亮了。

“哎呀!”輕呼一聲,茗香急急忙忙站起身,撫撫小黑犬的頭道:“黑兒,我要去忙啦!晚些再來看你,可得乖乖的啊!”

語畢,她匆匆往廚房跑去。

穿過幾道長廊,越過了一座拱橋,她跑得十分慌張,深怕自己晚到了,會招來管事的斥駡。

離拱橋不遠處,有一座佈置雅潔的小亭子,裏邊坐著兩名貴婦人,正悠閒地品茗閒聊,等著早膳送上。

其中一名貴婦人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牢牢盯在茗香纖細的身影上,直到再也見不著才將目光收回。

“傅老夫人,您怎麼啦?”較為年輕的婦人好奇地詢問,她是海大福的三房。

得體的淺笑了笑,傅太君啜口茶後才道:“适才那位姑娘長得水靈水秀的,怪討人喜歡的。”

“哦!她是咱前些日子新買進府的廚娘,叫做茗香。性子乖順得緊、手藝又好,的確討人喜歡。”一提到茗香,三姨太也是不住口的讚美。

“是嗎?就不知她的乖順是否是裝出來的?”

“應該不是……”三姨太側頭想了想道:“聽廚房的管事提過她,溫順得過了頭。”

“就這樣兒?”傅太君興致勃勃地繼續追問,眸中很明顯的寫著算計。

三姨太奇怪地望著傅太君,又不好意思說什麼,只能道:“妾身是不太管理這此一奴僕的事兒,知道實是有限。”

“礙…是嘛……不過,那小姑娘先前在哪兒做事,三夫人應該有所耳聞吧!”傅太君仍是不肯死心的繼續探問。

“說到這兒呀……”三姨太突然雙眼發亮,異常興奮地壓低聲音道,“她啊!是君家,前刑部尚書那個君家小姐的丫環。傅老夫人您也知道,君家被抄了,奴僕盡數拍賣,就是在那時買回來的。”

貴婦人的生活總的說來十分無聊,道人長短、說些無傷大雅的閒話,是幾個少數的樂趣之一,傅太君自然也是明白。

她笑了笑對三姨太說:“聽說君家一向將傭僕教得不差,至少都會寫自個兒的名字,不知三夫人有何感覺?”

“這……我……她是很乖巧……”三姨太尷尬地笑了笑。她哪知曉茗香會不會寫字呀!就算茗香的確是會,她也不知道茗香寫些什麼,她又不識字。

察覺三姨太的窘迫,傅太君不禁心生歉意,連忙換個話題道:“那小姑娘既然是廚娘,待會兒午膳時可嘗到她的拿手菜吧!”

“當然、當然,她的手藝頂好的!”松了一口氣,三姨太恢復如常的神情招待傅太君。

“那,我就期待了!”若有所謀的一笑,傅太君低著聲輕喃。

正午在海家偏廳中,傅太君正被熱情款待,精緻菜肴布了滿桌,豐盛到令人光看就有飽足感。

微微咋了下舌,傅太君拿著筷子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

每回到海家作客她都會陷入相同的不知所措中。

老天!她身為當朝兵部尚書的親娘,就是在大過年也吃不到如此豐盛的菜肴呀!又吃不完,多浪費呀!

偏偏海大福又好客得過分,見傅太君沒立刻動筷,便命婢女替她添菜……沒一會兒,傅太君碗中便堆起了小山般高的食物。

“傅老夫人快請用!聽三娘說,您想瞧瞧那個新買來的小廚娘的手藝,今兒這一桌菜,全是她親手做的,您老嘗嘗!”

“海老爺,您真是太客氣了。”客套了下,傅太君面有難色地動筷。

這一座“小山”,她何年何月才吃得完礙…惡!好想吐,都是她那彆扭兒子的錯!

努力了大半天,在撐死前,傅太君總算將“食物之山”解決,正強壓作嘔的感覺,優雅的啜茶。

“傅老夫人,不知您覺得這廚娘手藝如何?”海大福笑容可掬地問道。

“很好。”傅太君報以一笑,誠心讚美道。

真好,這一來她更有理由放膽去執行計畫了。

聽聞讚美,海大福愉快地抖著大肚皮笑了,傅太君趁機又道:“我可以見見她嗎?”

“當然、當然!快叫茗香兒出來見傅老夫人!”

在廚房裏,茗香正包了些飯菜,同管事說了聲,往小黑犬的藏身處而去,渾然不知她的世界又將興起更驚濤駭浪的變動。

招呼到了小黑犬,茗香自飯包中拿出一隻雞腿骨頭喂給它,便倚著樹席地坐下,揉了揉酸麻的手臂。

一桌二十來道的菜肴全由她一手包辦,這輩子只怕不曾這麼累過,令她只想好好睡一會兒。

半眯著眼不敢真的打盹兒,她自然地將目光移到小黑犬身上。就見它三兩口啃完骨頭,意猶未盡地在地上嗅來嗅去,那可愛的模樣令茗香不由得啞然失笑,伸手將它摟進懷裏。

“黑兒乖,古人說啦:‘牲畜若吃了午飯,會變懶也會不認主人’,所以啊!我可不能讓你變懶,這樣會不好看。”點點小黑犬濕潤的鼻頭,換來兩聲撒嬌的嗚嗚,茗香笑得更加愉快,銀鈴般的笑聲盈滿小小的院落。

“茗香兒啊!原來你在這兒!”管事突然冒了出來,誇張的沖著茗香直叫,動手便要拉她走。

“管……管事……茗香可是……做錯了什麼……”她摟緊了黑兒,被嚇得結結巴巴,不住發抖。“沒沒沒,是傅老夫人要見你呢!”管事滿是豔羨的道,回首狠瞪了茗香一眼。

瑟縮了下,茗香不知所措的被拉著跑,她根本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她懷中的黑兒,會不會惹那位“傅老夫人”不高興?

到了偏廳外,管事轉過身以犀利的目光,由上而下再往上,來回審視茗香數回才道:“好了,快去吧!可別沒了禮數。”

“是……”急急忙忙拉拉裙擺、理理髮辮,她便走入了偏廳,忘了黑兒還抱在手上呢!

偏廳裏,傅太君正與海大福、三姨太聊得開心不已,一時竟無人留心茗香到來。

“……啾!啾!”突然黑兒打了幾個小噴嚏,茗香被嚇了一大跳,三人也被吸引而望向她。

“對不起……對不起……”茗香猛地一縮肩,發抖的小手異加摟緊黑兒。

瞧了她異常緊張的模樣,傅太君微有不滿的蹙了下眉,更加仔細打量起茗香來,考慮是否該再繼續執行計畫。

她有一張過分蒼白的瓜子臉,看來不甚健康;五官雖然細緻美麗,可惜那雙本該晶瑩有神的眸,卻是淚眼汪汪的紅腫著,是增添了一抹惹人疼惜的嬌柔,但也令人心生不屑。

傅太君眉頭鎖得更緊,她並不很喜歡怯懦的女孩。

“午膳是你做的?”儘管如此,傅太君仍是儘量和顏悅色的開口。

眨眨水泡泡的大眼,茗香深吸口氣才答:“回老夫人,是茗香做的,合您胃口嗎?”

“回話倒是頂有條不紊的……”輕頷首,傅太君對茗香的觀感好了些。

她深不可測的眸犀利的望著茗香片刻,淺淺一笑道:“你的手藝很好,很合我的胃口。”

“多謝老夫人誇獎。”輕輕一福,茗香雖然不安依舊,但每一句回答都是有禮合宜的。

傅太君不禁挑了下眉。“嗯……教養不差,不虧是君家教出來的傭僕,名不虛傳。”

“老夫人過獎了。”一聽到“君家”,茗香眼中的淚水幾乎忍不住要落下,她急忙垂下頭,但微啞的聲音卻無所遁形。

察覺了她的心情,傅太君雙眸立即一亮,看來她的品行也是不錯,那可真是太好了。

“海老爺,我有個不情之請。”傅太君於是轉向海大福,裝出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心下可是勢在必得。

“請說,只要海某做得到,一定不讓傅老夫人失望。”海大福用力拍著胸口應允。

“我想同您討這個廚娘。”長指準確無誤地比向君茗香。

“咦?”茗香嚇了一跳,眨著眼不知所措。

“此等小事,傅太君何須客氣,您若不嫌棄,這名廚娘就送您。”海大福大方的一擊掌,將茗香就這麼送人了傅府。

“來!換上這件衣裳。”傅太君命小婢拿來一套湖水綠的絲織衣物,要茗香換上。

“這……茗香要在廚房做事,豈不可惜了這套衣裳。”頭搖得像博浪鼓似,她怎麼會看不出那衣衫的名貴。

瞥了她一眼,傅太君一手拎過茗香一直抱在懷中的黑兒,一手將衣裳塞入她懷中道:“我有說你是廚娘嗎?”

“呃……”一時無語,茗香怔怔的抱著衣物呆立在原地。

“快換上!快換上!這件衣裳是我二十年前的寶貝,你穿來一定好看!”傅太君興沖沖的催促著,不由分說將茗香推入屏風後。

無法明白事情的狀況,又無力改變,茗香只得先換上衣服,再做打算。

待她換好衣服出來,就瞧見傅太君與一名貌不驚人的矮小男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茗香兒是吧!這身衣裳可真適合你。”率先發覺她的是佟西陵,笑容可掬地打著招呼。

“不壞、不壞!看來我的孫子有些希望了。”傅太君更是滿意地直點頭。

“孫子?”茗香疑惑地輕蹙眉,她……是不是聽錯了?

“對呀!你呢!現在是我的媳婦人選,是因我那死心眼木頭兒子的緣故。”想來就氣,傅太君憤憤地撤撇嘴。

“可是……茗香……”被嚇得說不出話,她沒聽說有人這樣隨便選媳婦的,她們才頭一回見面呀!

“老夫人,您嚇著人家姑娘啦!”佟西陵搖頭歎氣,擠開傅太君走到茗香跟前:“茗香兒,我是傅大人的副官,姓佟名西陵,咱老夫人做事不太周到,被嚇著是正常的。”

“礙…是……”茗香訥訥的應聲,不明白怎麼有人敢這樣說主子。

“喂!西陵你這壞孩子,我喜歡茗香兒,想讓她當媳婦兒,有錯嗎?”傅太君不客氣地踢了佟西陵一腳,兇神惡煞地尖嚷。

“說說為何呀!哪有人莫名其妙找個陌生姑娘當媳婦兒!”揉揉被踢疼的臀部,他不甘心地以口反擊。

“因為她有禮貌,又善良,外貌又生得美,當媳婦兒最好不過。”可惜就是太沒膽子了……她在心裏補上一句。

“算你有理……”不樂地咕噥,他重新打量起茗香問了句:“可……怎麼將她安置到主子身邊?”“我早想好了,以小婢女的身份。”傅太君笑得可賊了。

“就這麼辦吧!”這回,佟西陵也沒多加反對。於是茗香就這麼派給了傅雨村當婢女。

☆☆☆    ☆☆☆    ☆☆☆    ☆☆☆  ☆☆☆    ☆☆☆    ☆☆☆    ☆☆☆

開始的數天,茗香並沒見著傅雨村的面,每日除了整理他的臥房、書房外,就是逗黑兒玩,日子過得極平穩愜意。

某日近晚,茗香拿了些食物要去喂黑兒,遠遠的便聽見黑兒興奮的叫聲,與男子朗朗的笑聲。

她駐足傾聽了下,確定無誤後,不由得感到奇怪,這時間裏奴僕都還忙著,不可能有人來逗黑兒;而佟西陵雖無事可做,偏生不知怎麼的,硬是與黑兒不對盤,更不可能與它玩鬧得如此開心了……那會是誰?

想了半天想不出個頭緒,她乾脆走了過去,瞧見一個背對她的灰衣男子,他的身形並不特別健碩,卻是結實優美的。

看了片刻,茗香不禁羞紅了臉,忙柔聲喚:“黑兒,吃飯啦!”

一聽見她的聲音,黑兒狂搖小尾巴奔了過去,男子也回過了身,卻猛然僵祝

“你……”他一臉詫異,微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第一眼見著他,茗香的心也打了個突,她從不知道男人可以長得如此好看。剛柔並濟的俊秀面孔與願長結實的身軀,特別是那雙極盡溫柔又深邃的黑眸,更是異常的勾動她的芳心。

“你……是狗兒的主人?”男子像用盡了力氣,才能正常的開口說話,聲音偏高而溫柔。

“嗯!我叫茗香,才來了七日。”她淺笑以應,蹲下身去替黑兒弄吃的。

男子也蹲至她身邊,認真地問:“你……先前是不是被賣給了海家?”

“咦!你知道?”她輕眨眼,這件事雖沒刻意隱瞞,知道的人卻不多。

一彈指,男子點了點頭,瞄了眼正狼吞虎嚥的黑兒,喃喃自語道:“我早該知道不是她的……”

“嗯?你說什麼?”微微湊了上前,她隱約聽到他的低語。

輕搖搖頭,他閒談似問:“你做些什麼工作?”

“我是負責侍候老爺的,是大夫人派下來的。”她不自覺全盤供出,一點戒心也沒有。

“沒聽說過這回事……”男子的臉色突然變得頗為難看。

“其實,我還未曾見過老爺,你見過嗎?”她歪著小頭看他,眼中帶些好奇。

“見過,每天見著。”他苦笑了下,意有所指。

“那你能否告訴我,老爺是個怎樣的人呢?”這些天她不停在猜測,膽小如鼠她已擔心到睡不好覺了。

“依你看,我是個怎樣的人?”他溫和地笑問。

認真地打量了他一會兒,她老實道。“很溫柔、好脾氣,不然就不會陪黑兒玩了。”

輕輕頷首,男子站起身理了理衣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我就是你口中的‘老爺’——兵部尚書傅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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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爬過去!快爬啊!”小女孩嬌嫩甜美的聲音,愉快地飄蕩在美麗庭院的一角。

水池邊,三四個孩子正興高采烈的玩鬧著,幾乎清一色是男孩,共同拱著一名美麗的小女孩。

“你這只蠢狗、笨狗!叫你爬呀!”小女孩吸起了嘴,小腳使勁踢著一個趴倒在地上的小男孩。

“快爬!爬!爬!爬!”其餘的孩子跟著起哄,或打或踢著小男孩。

他修長的眉緊緊蹙在一起,低著頭不吭一聲,默默承受孩子們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然而,他跪在地上的雙腳、支在地上的雙手都不住地在發抖。

見他石像般僵在原地,小女孩大是不快,腳一跺、嘴一扁,發起嬌喔來。“你真討人厭!本格格不想再見到你,趕他走!”

聞言,小男孩不由心下一驚,抬起頭望向滿臉不快的小女孩,不自覺地心軟了:“你別氣啦!我學狗爬就是了。”

說著,小男孩便像只小狗般,乖乖的以四肢行走,強忍滿腹的屈辱,鑽過了其餘三個男孩的胯下。

小女孩樂得拍手大笑:“來!叫幾聲來聽聽!”

“……汪……汪……”小男孩俊秀白皙的面孔漲得通紅,卻還是順了小女孩的意,學了狗叫幾聲。

這令孩子們更加愉快,哄笑一片,傷人的字不斷冒出,狠狠打擊他的自尊心。

要不了片刻,小女孩又嫌無趣了,水靈靈的眼眸一轉便命令:“我不要你學狗爬了!你當馬!”

語畢,她毫不客氣的爬到他背上,對一旁的人道:“大毛、二毛,你們一起騎吧!”

“那我呢?”被排除的小男孩不悅的指著自己問。

“你是馬夫,去找個小樹枝什麼的來趕馬。”

點頭之後,三毛領命而去。

“我不能背三個人……”被小女孩當馬騎的小男孩緊張的開口。

小腳用力往他的腹側一踢,小女孩嬌蠻的道:“住口!你只是一匹馬!”

“可是……呃!”一聲悶哼,大毛、二毛已跳上他的背,殘忍的要他年幼的身驅承受三個人的重量。

他才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哪能承受如此沉重的壓力,四肢不由得一軟,整個人重重的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著。

這一來,當然也掉到了三個孩子,令小女孩勃然大怒。“笨馬!沒用的笨馬!蠢!你一個小小的縣官之子,竟敢弄疼我!我非跟阿瑪說,讓你爹立即革職查辦!”

“紫柔!樹枝找來了。”正當此時,三毛抱了一些粗長的柴枝過來。

紫柔格格一把奪過一枝,沒頭沒腦的往小男孩身上抽打。

“你們也來打!漢人打死也不可惜!”

大毛、二毛、三毛對看了一眼,便各抓了一根柴根,使勁抽打小男孩……

☆☆☆    ☆☆☆    ☆☆☆    ☆☆☆  ☆☆☆    ☆☆☆    ☆☆☆    ☆☆☆

“碰!”的一聲,紫檀木的書桌倒在地上,筆硯摔了一地,公文漫天飛舞。

僵直了身子坐在椅上,傅雨村粗重的喘息著,對翻倒的桌子及混亂,視而不見。

隱隱作痛……夢中的每一下抽打真實得令全身他發疼,那段日子他是如何忍下的?而他,又為何會如同著了魔似,一心戀著那驕蠻、殘忍的紫柔格格,至今難忘?

長著厚繭的大掌往臉上一抹,拭去滿臉的冷汗,呼吸已漸恢復了平緩……

“老爺!您怎麼了?”房門突地被打開了,君茗香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迭聲的問。

傅語村冷眼望她,那張柔美的嬌顏,總是一再令他想起紫柔格格……

上天為何愛捉弄人,讓茗香莫名奇妙的出現,揭開他心上的傷疤。

“沒事,你過來把東西收拾收拾……”垂下眼,他嘶啞地低聲道。

該忘了,早該忘的,那都是十五年前的陳年舊事了……

“是!”不敢多問,茗香急急忙忙的跑過去,著手整理散落一地的物品。

她雖看到傅雨村臉色蒼白難看,但到口的安慰和疑惑卻哽在喉中,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我睡迷糊了,不慎翻倒桌子,你可別對別人說。”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傅雨村主動開了口。

當然,他的話只有一半是事實,是為了試探茗香會有何反應。

聞言,茗香認真的看著他,連點了好幾個頭道:“我不會說的,請老爺放心。”

“嗯……”聽了她的回答,傅雨村應付的應了聲,心下有些失落。

茗香終究不是紫柔呵!她溫吞善良,沒有任何自我可言,紫柔卻是不同的……偏偏,他的心就是為了紫柔而躍動!

“老爺!茗香可是說錯了什麼?”發覺他神情不尋常,她怯怯的詢問。

朝她揮了揮手,他平淡的道:“去找佟西陵過來,你下去吧!”

遲疑的望了他的眼,茗香不知打哪兒的勇氣,她脫口便道:“老爺,茗香很像那位叫紫柔的姑娘嗎?”

沒料到她有此一問,傅雨村微微一愣,沒能立即回答,目光灼灼地定在她身上。

“對……對不篆…茗香……逾矩……多嘴了……”聽不見他回答,茗香已先結結巴巴的道歉,一個躬身便要跑走。

“站住!”他連忙喚住她,就見她如受驚小鳥一般僵住,連後頸的細發也像要立起。

“回來!”放柔了聲音輕喚,他真怕哪天茗香會被嚇死,她的膽子有沒有鳥兒大?

戰戰兢兢的回過身,她一步一頓的朝傅雨村接近,小臉上寫滿恐懼。

“坐下。我有話同你說。”長指比了下一旁的椅子,他溫柔平淡的聲音,更添了一抹小心翼翼。大眼眨了眨,茗香無措的看了看椅子,又望瞭望他,直覺想開口謝絕,卻在觸及他的目光後,退縮了回來,乖乖的坐下。

“你為何會有這個疑問?”

微微垂下首,茗香細如蚊聲道。“因為……老爺、太夫人和佟副官每一回見了我,都會提到紫柔姑娘。”

“紫柔是個格格,你和她是頂像的……”簡直是同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他卻沒有明白的說出。

“是嗎?可……茗香沒紫柔格格好命呢!將我同她相提並論,會不會損了格格的福氣?”

蹙了下眉,傅雨村嚴肅的望著她問0你很怨上天如此待你嗎?”

“不,上天十分厚愛茗香了,它不是讓我遇著像老爺、太夫人這樣的好人嗎!”溫婉的笑了笑,她臉兒微紅,卻無比認真地道。

深睇她級紅的臉頰半晌,傅雨村心中莫名冒起一股不滿,沖口便道:“你以為我會待你好?”

他明顯包含攻擊性的語氣,敏感的茗香如何感受不到,纖軀便不由自主的往內縮,幾乎要整個埋進椅中。

“回答我!”他背著雙手走近她,將她困在椅子與他之間。

“不……不知……道……”茗香愈加往後退縮,努力拉開與他愈接近的距離。

長臂猛地攬住她盈盈纖細的腰,拉向自己。“為何要躲我?你先前是絕不會這樣的!”

“老……老爺……”她結結巴巴的喚著他,小臉因親密舉動漲得異常通紅。

她不明白傅雨村話裏的意思,他的眼神似乎並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在一個不知身在何方的人兒身上。

“你不是紫柔……”他突兀的道,輕輕地將她環住的手拿開。“你是茗香兒……”

霎時,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之所以待她好,只因她神似紫柔格格。

“嗯……我是茗香兒……”細柔的聲音低低回應他,茗香別開了頭,雙眸中浮上了一層淚光。

“你去同老夫人說,我不會忘記紫柔,但也不會動你。”走回桌邊坐下,他重新埋首於公務。

“動我?”茗香疑惑地回首望他。

淡淡撇唇一笑,傅雨村揮了揮手。“總之,你忠實向我母親轉述就是,不必明白是何意思。還有,叫西陵過來。”

“是。”乖順的領命而去,茗香很清楚身為一個奴婢,只要守分便成,不該多嘴的。

然而,親耳聽到傅雨村這麼說,她心中卻莫名冒出一股失落感,沒頭沒腦的將她淹沒。

“唉,我是怎麼了……”

“那孩子!那該死的兔崽子!那混蛋笨兒子!當真這麼同你說?!”

不住的怒吼,傅太君高雅的氣質早不知被丟到哪兒去發臭了。

被她嚇得一愣一愣,茗香一時忘了該如何反應,膽怯地望著傅太君,下唇咬得失去血色。

強忍怒火,換上僵硬的笑臉道:“我不是凶你,別怕、別怕,我是在氣雨村那死心眼的蠢孩子!”

“太夫人,您順氣好嗎?這樣傷身的!”貼心的倒了杯茶讓傅太君順氣。

接過來茶水一口灌下,傅太君連聲歎息,直觀著茗香不發一語。

“太夫人,茗香臉上沾了髒東西嗎?”摸摸臉,茗香疑惑地問。

又歎了口氣猛搖頭,傅太君認真望著她問:“茗香兒你老實告訴我,你喜不喜歡雨村那孩子?”

沒料到會有如此一問,茗香單薄的臉皮一下子漲紅,不知所措地直望著傅太君,雙手死絞著衣帶,一句話也答不出口。

傅太君一見了她的表現,心下便有了譜,笑意抑不止地浮在唇邊,心情大好地盯著茗香直看。

“喜歡就喜歡,甭不好意思,大夫人難道會取笑你不成?”傅太君笑呵呵地拉過茗香,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可是……老爺不喜歡茗香呀!而茗香又如何配得上老爺呢?”一咬下唇,茗香忍不住眼中的淚,落在傅太君的手背上。

“得了,傅家原也不算富貴人家,雨村他爹千辛萬苦,才勉強當了個縣令,哪知就生了雨村這孩子,莫名其妙給他當上了個兵部尚書……唉!”語氣中,倒似對傅雨村光宗耀祖的成就,深深感到不以為然。

這可讓茗香聽得懵懵懂懂,摸不著頭腦了,但她也沒出口說什麼,只能微微揚起笑。

瞥了茗香一眼,傅太君大歎道:“你這孩子也是太老實了,我的意思呀!是要你甭在意配不配得上,咱們傅家不說這一套的!”

“太夫人,茗香不敢妄想與老爺共結連理……這事兒……不提好嗎?”輕聲開口,茗香難得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是喜歡傅雨村,那又能怎樣呢?

瞪著她纖細的面孔好一會兒,傅太君一撇嘴,賭氣道:“是,我老太婆多管閒事了,好心沒好報,自討沒趣!”

“太夫人,茗香不是這個意思!”茗香急忙安撫傅太君。

“那你又不讓我幫你!”一插腰,傅太君的脾氣可大了。

一時默然無語,茗香轉頭看向窗外,數滴淚水輕輕滾落,傅太君見了也暫時不出聲。

過了好半晌,茗香才幽幽道:“我怕老爺會以為茗香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反而疏遠了我……現在這樣頂好的,我可以隨時服侍老爺……”

末了,她唇邊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映著雙眸中的悽楚,讓傅太君縱使滿心疼惜,也明白幫不上什麼忙。

那是只屬於一個人的幸福,雖然微小卻也足夠了。

“算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歎口大氣,傅太君暫時死了那條撮合兒子與茗香的心,悶悶喝著茶。

“太夫人,茗香替老爺送點心,先告退了。”福了福身,茗香悄悄地退下。

走在回廊中,茗香滿心所想的全是傅雨村與未曾謀面的紫柔格格……她真的十分想知道,紫柔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既然是個格格,那她一定很高貴,有學養,又溫柔大方吧!”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她輕歎了好幾口氣。

“嘿!那不是茗香嗎!”

聽到有人叫喚她,她忙循聲望了去,見著佟西陵總是帶著戲譫的臉。

“佟副官?”她好驚奇的叫道,他不是被老爺找去了嗎?

笑嘻嘻地晃呀晃到她身邊,細細長長的眸笑得變成了兩條縫。

“你今兒是對大人說了啥?瞧他煩躁的,真是令人頗滿意、頗有趣!”

“啊?老爺還在生我的氣嗎!”茗香急了,小臉寫滿慌張。

怎麼辦?怎麼辦?她會不會再也近不了傅雨村身邊?

“沒吧!他在氣自個兒,你又令他想起了紫柔格格是吧!”一切了然,佟西陵心情十分好,悠閒地安慰茗香。

微怔了一下,茗香垂首不語,緊緊咬著發白的雙唇,強忍滿眶淚水。

“佟副官,老爺那麼喜歡紫柔格格,為什麼不去見她?”她不解,傅雨村應是那種,為得所愛不顧一切的人。

嘿嘿笑了幾聲,佟西陵只淡道:“這很難講,太複雜了。總之,你有一天會知道!”

不該說的,他一個字也不肯洩露,茗香也瞭解,便不再多問,柔順頷了下首。

“你要去哪兒?我以為太夫人會留你很久。”

“我惹太夫人不快了,所以……”

佟西陵點了點頭,繼而眯起眼盯著她半晌。“你要去見大人是嗎?”

纖軀震動了一下,她有點無措地抬頭望了他一眼,立即又垂下了頭。

“勸你甭去了,大人現在心情不頂好,別給自己惹麻煩。”佟西淩很平實的勸道,他很清楚在茗香出現後,傅雨村的冷靜自持幾乎消失殆荊

“因為……紫柔格格嗎?”

一揮手,佟西陵認真的道:“別再提這些了吧!都過去了……我呢!是站在夫人那邊的,你要能取代紫柔格格自是最好不過!”

“老爺同我說了,他絕不會忘了紫柔格格,也絕不會動我。”滿腹愁思,她是個不願強求的女子,也沒有勇氣改變任何事。

“你開心就好。”一聳肩不再多言,佟西陵擺了擺手轉身離開。

沒有留意到他的離開,茗香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我怎麼配得上呢?”半晌,她喃喃自語:“怎麼配得上……”

她只是個貧苦人家的孩子,身份又卑賤,雖然和三小姐讀過幾年書,所知所聞依然少得可憐。這輩子,她只要找到一個老實的男人共度,也是上蒼無比的厚愛,豈能貪心想要高攀上傅雨村……她的老爺,當朝的兵部尚書,深深觸動她芳心的人。

幽幽籲了一口長氣,她還是決定盡心盡力待在他身畔,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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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放下毛筆,拿起未幹的字吹了吹,傅雨村突然揚聲道:“西陵,你知道娘親現在又有什麼壞主意嗎?”

“嗯?我不知道。”正在一邊吃點心的佟西陵,迅速地回答,卻一眼也沒看向上司。

將字放回桌上,傅雨村溫和地笑望他,不慍不火的道:“我娘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人,我還會不瞭解嗎?而你,是個愛看戲的人,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一聳肩,佟西陵輕瞥了一下上司,開口撇清:“看戲的人怎會預先得知戲碼呢?”

“好,那佟副官請你告訴我,為何這麼多天來,我沒看見茗香兒?”

“怕您心情糟,她不敢再出現了。”佟西陵輕瞥了他一眼。

抿了下唇,傅雨村神色微凝的道:“她不是紫柔,我心情為何糟?讓她回來服侍我吧!”

“正因她不是紫柔格格,您心情才糟嘛!老夫人已經在打算,是否將她送給他人,免得您不快,大夥都難過日子了!”

淡淡望著佟西陵一會兒,傅雨村無所謂的一聳肩道:“也好,就送人吧!省得我心情不佳。”

“唉?您說真的?!”佟西陵不由得輕叫了聲。

“對,快送人吧!”輕擺了擺手,他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

怔了下,佟西陵一聳肩,點了頭。“明白,小的馬上去同老夫人說去。”

說著,他連告辭都省了,直奔傅太君的住所。

望著他遠去,傅雨村忍不住輕笑出聲,卻也不可避免的想到茗香……或其實是紫柔……

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出書房。

來到傅太君的住所,他本想叩門而人,卻在聽見傳出的交談聲後,選擇按兵不動。

“雨村那孩子!那孩子!”就聽見傅太君氣得聲音直打顫,什麼也說不出來。

“太夫人,您別氣了,喝口茶好嗎?”茗香嬌嬌軟軟的聲音滿是關懷,已奉上一杯清茶。

“哪,這叫什麼?‘賠了夫人又折兵’嗎?”佟西陵悠哉悠哉的聲音最後響起,便立即傳來一聲物品重擊聲。

“啊!痛痛痛……”

“西陵你膽敢幸災樂禍,我就剁了你喂狗!”尖銳的怒吼似乎可以將人燒死。

“太夫人,您為茗香做得太多了,茗香只求能陪在老爺身旁,當一輩子的丫環,不敢多求……”咚!的一聲,茗香突然朝傅太君跪下,再次表明自己的心意。

五天了!她沒能見到傅雨村,好怕他會就此遺忘她這個微不足道的人……

“是嘛!主子可是說了,要將茗香兒送走。我說老夫人呀!您就甭忙了,隨他們去吧!”佟西陵揉著青腫的額頭,務實地勸道。

“氣死我!”傅太君直跺腳,氣鼓鼓地往床上一倒,拉起被子埋住自個兒。

“太夫人……”茗香不知所措的站在床邊,求助地望著佟西陵。

扮了鬼臉,佟西陵點點頭,比個手勢要茗香安心出去,一切有他。

看看傅太君,再望望佟西陵,她只能乖乖推門離開。

輕手輕腳的合上門,才轉身呢!茗香便被嚇了一跳,一雙美目不可置信地瞪大。“老……老爺……”

“好久沒看到你,還當你被娘賣了。”傅雨村淡笑道,溫柔的語氣像情意纏綿的戀人。

“太……太夫人對我很好……十分的好……”訥訥的回答,粉頰愈來愈加嫣紅。

“你是個傻丫頭,就算被賣了,只怕還會幫著數銀子道謝呢!”他笑得更加深刻,大掌寵溺的替她拂去髮髻上的花瓣。

眨了眨眼,她認真地望向他點點頭道:“茗香會留神的。”

“傻丫頭!”嗤的笑出聲,他一把將她摟入懷。

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下,茗香想仰頭看他,然而被溫柔又有力的臂膀攬著,她便不由自主的偎人他厚實的胸膛中。

“你別總聽娘的歪主意,她和西陵巴不得天下好好亂一常”提到最親的兩人,傅雨村仍忍不住要搖頭歎息。

“太夫人是想幫我……”直覺出口替傅太君說話,又急忙捂住口。

“幫你什麼?”傅雨村的聲音更加溫柔,似乎要化出水般。

咬咬下唇,茗香輕輕搖頭歎道:“那對茗香而言太奢求了……老爺,我能一直在您身邊侍奉您嗎?”

沒有立即的回答,他深睇她許久,溫和淡然的黑眸隱隱有暗潮浮現……

“我适才聽到了。”他突兀的冒出一句,略顯粗魯的將茗香推開。

無法反應呆了下,茗香瞠大了眼,不安又不解地望著上一刻還溫柔待她的傅雨村。

“你願永世為僕是嗎?”

她微微頷首,目光牢牢的鎖在他俊顏上……他看來很不愉快,為什麼?

“紫柔不會這麼作賤自己!”他猛地暴喝一聲,伸掌往廊柱拍去,擊落一大塊石子。

這一下嚇得茗香僵住身子,全然不知所措,雙眸中蘊藏的淚水,一時也不敢滾落,只能呆怔地看著莫名大怒的主子。

“怎麼啦?怎麼啦?”房門用力被拉開,傅太君拖著佟西陵沖了出來。

“娘!您年紀也大了,雨村前些日子在承德購了別院,您去養身吧!”一見到母親,傅雨村果決地道,絲毫沒有改變的餘地。

“你什麼意思,竟要把老娘流放到那鬼地方去!你聖賢書讀到毛坑裏去了!”吼吼吼,傅太君挽起衣袖要上前教訓兒子。

“主子!我說主子耶!您先前提過想見茗香兒的呀,怎麼突然發這麼大火?”佟西陵也不苟同的皺起臉。

粗喘了口氣,傅雨村目光犀利地定住茗香,她如受驚的鳥兒般,惶惶不安的退了好幾大步。

“她不是紫柔!”他猛然又吼了一聲,一掌又拍去半根廊柱!

“死心眼!”傅太君不客氣地回吼。

“你為什麼這麼肖似紫柔?為什麼?”他突然一竄身到茗香面前,扣住她的纖肩,猛力搖晃她。“不知道!我不知道!”茗香突然哭叫起來,扭著身子想掙脫傅雨村。

她突如其來的失態令傅雨村鬆開了手,神色複雜地望向她。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對不起……”茗香軟軟地跪倒在地上嗚咽,纖小的身軀劇烈地發顫。

“茗香……”傅太君心疼地要上前摟住安慰她,那知傅雨村卻搶先一步將她摟入懷中。

“娘,我和茗香想安靜數月,您去承德小住好嗎?”

一插腰,傅太君直覺開口要罵人,卻硬生生忍住,改口道:“去就去!不過,我只待三個月,聽見嗎?”

“孩兒明白,西陵,這事就交給你處理。”

垂首望著懷中默然垂淚茗香,他不禁心疼,深感抱歉。

“茗香兒……”輕輕喚了她一聲,欲言又止的又閉上了口,他不知道該說此一什麼才好。

仰首看著傅雨村,茗香顫聲道:“老爺……對不住,真的很對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你沒有錯!”使勁摟了她下,雨村自責的低喝。

“讓我留在您身邊好嗎?茗香只想服侍您一輩子……”

沒有立即回答,他別開頭像完全沒聽到她的請求。

“老爺……茗香奢求了嗎?”揪住他的衣袖,她傻氣的追尋答案。

閉了閉眼,他嘎聲道:“不算奢求……就隨你吧!”

鬆手放開了茗香,傅雨村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他的腳步又快又急,像在閃避什麼似的。

茗香本想追上前,奈何卻一步也不敢踏出去,無措地站在原地發起怔來。

呆了半晌,她回首看著傅太君道:“您真的要去承德住上三個月嗎?”

“是呀!皇上老愛去承德避暑,我早想見識見識了,只是沒料到會被這不孝孩兒趕去!”傅太君蹙著眉滿心不快。

“都是茗香的錯!要是我別與紫柔格格相似就好了,老爺一見著我,就不開心……”

“那是雨村自個兒的孽障,咳!死心眼的蠢蛋,我怎會生出這種孩子?”抱著雙臂用力嘮叨,傅太君真的十分懷疑,兒子究竟像誰?

“老夫人,這會兒咱們也插不上手,不如靜觀其變吧!”佟西陵一臉可惜,都沒玩到。

歎口氣,傅太君緊握茗香雙手,憂心道:“唉!雨村那孩子就麻煩你啦!希望我三個月後回來時,可以聽到你們的佳音。”

含笑不語,茗香垂眼遠去滿溢的悽楚。

☆☆☆    ☆☆☆    ☆☆☆    ☆☆☆  ☆☆☆    ☆☆☆    ☆☆☆    ☆☆☆

也不過二天時光,傅太君已將行李物品打理好,上路往承德去了,離開前她小人的整了兒子一回……也沒什麼,不過假死以示抗議,在兒子領著大夫火速趕回時,她一副天下太平的與佟西陵喝茶下棋。

呵呵,見兒子平靜的面孔發青變黑,真是值回票價了。

送走了傅太君,傅雨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踱著緩步回到書房。

“老爺,您午膳在哪兒用?”茗香追了過去問。

“不用了,今日不許有人到書房打擾。”輕輕和和的語氣莫名有股淩厲,他輕一揮手要茗香別再追了。

茗香急忙停下腳步不敢再追,癡癡地望著他背影遠去。

“茗香兒你忙嗎?”佟西陵不知打那兒冒出來,笑眯眯的臉與茗香近的幾乎要貼在一起。

退了三大步,茗香捂著狂跳不已的胸口,結結巴巴地道:“佟副官……你……嚇著我了……”

“別怕別怕,你忙嗎?”戲譫一笑,佟西陵看來心情頂不錯的。

不解的搖搖頭,她是沒任何事可忙,但佟西陵呢?他可是府裏的大忙人不是嗎?

“那正好,和我上街買端午節的玩意兒。”佟西陵不避嫌地抓住茗香的手便往外走。

“可……可是,採買東西,不是有人會去辦嗎?”吃力的追著他的大步,茗香還是忍不住滿心的疑問。

“巧立上街玩的名目嘛!老在府裏悶著,會出人命的!而且呀!主子要送禮一向由我打點,他在這方面可是半點記性也不長。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為他勞心勞力,作牛作馬……”好不容易找到人抱怨,佟西陵毫不客氣的使勁念。

插不上話,同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茗香只有溫柔地笑著,盡責做一個好聽眾。

到大街上逛了一圈,將禮品與雜物採買齊後,天色也已暗下。

回到傅府,佟西陵隨即埋首公務中,茗香則自然的往傅雨村的書房而去。

輕輕推開門扉,他本以為會見到正專心于辦公的傅雨村,怎知卻見著趴伏於桌案上,正自熟睡的他。

這意料之外的情況,讓茗香呆了片刻,才連忙退出書房,以免打擾了他。

正欲合上門,她發覺傅雨村的衣物似乎頗為單薄,時當春末夏初,近晚仍是微涼。

不假細想,茗香先進書房裏邊的一間小房內拿出件披風,回到傅雨村身旁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上她的動作雖輕巧,但一向淺眠的傅雨村仍是驚醒了,睜著睡意未消的眸,直勾勾的盯著她。

“老……老爺……”茗香大吃一驚,直覺得向後跳開了一、二步,結結巴巴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糟了!她怎麼會這麼粗心,將他吵醒了?

傅雨村不吭一聲,牢牢的將目光鎖在茗香身上。他的目光不似以往的溫和平淡,似有深意,而是赤裸裸的燃炙著,令茗香既不安又心悸。

“老爺,您在生茗香的氣嗎?”她雙手絞著衣帶,怯怯的細聲詢問。

仍是無語,他只是熱切的望著她。

被看得不知所措,又沒勇氣告退離去,茗香不安的垂下頭,靜待傅雨村的反應。

突然,一隻強壯的鐵臂纏上她盈盈纖腰,下一刻她已跌入溫厚的胸懷中。

急忙抬頭想弄明白發生何事,哪知她一抬頭,粉唇便已被奪取了,在傅雨村的吸吮舔咬下,她只能無力的癱軟在他懷中,亂成一片的腦袋根本理不出半分頭緒。

天!這是怎麼了?

他的吻並不熟練,甚至可以說是生澀,但面對更稚嫩的茗香,依然成功的攻陷她,盡情的品嘗她的甜美純真。

每一寸禁地都被他所掠奪,她急促的喘息,小手羞怯的環上他頸部,深怕自己會溺死在這陌生的激情中。

不知過了多久,傅雨村戀戀不捨的放開幾乎喘不過氣的茗香,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靜靜的將小臉平貼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有力急促的心跳聲同時震動她的心湖……她真的好愛他!

“紫柔……紫柔……”他低嘎輕喚冷冷的傳入茗香耳中,似一柄利刃殘酷的刺穿她的芳心。

“紫柔,我好想你……”傅雨村極盡溫柔的低語,寵溺的揉撫她絲般秀髮。

不知從哪來的衝動,茗香啞聲道:“我不是紫柔格格……”

隨即她感到傅雨村全身劇烈一震,原本緊攬著她的雙手松了,呼吸更顯紊亂起來。

她仰首望向他,見他緊閉雙眸,滿臉是痛苦的神情。

“對不起!老爺……”她自責的垂下頭,直怪自己多話,還撿不中聽的話講。

“滾開!”他猛地睜開眼,鷙冷的狠瞪她,粗暴的將她推開。

狼狽的跌落在石地板上,她摔得並不輕,一時無法起身,只能默默趴在地上垂淚。

“為什麼又是你!”他一矮身半跪在她面前,毫不憐香惜玉的扣住她雙肩猛遙“你還要纏著我多久?告訴我,要怎樣做,你才不會再折磨我!”

被搖得頭暈目眩,茗香根本不瞭解傅雨村的語意,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因為她的默然,他又一把將他推開,站起身子在房中打著轉。“你為何要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就因為我是漢人,你好殘忍!”

“老爺!老爺!”驚覺傅雨村的失常,茗香強拖著疼痛的身軀,上前試圖喚醒他。

“老爺?”傅雨村突然停下腳步,眯起眼直盯著她,好半晌後,他的黑眸恢復如常的平靜,輕輕開口道:“你不是紫柔。”

“是的,我是茗香……”

怔怔望她許久,傅雨村長歎一口氣,淡道:“茗香兒,你怎麼來了?”

心一痛,她連忙按住胸口,溫柔地道:“是用晚膳的時候了,茗香想老爺一日沒吃東西,所以想來請問您,今晚要用什麼?”

“白菜豆腐湯,白飯一碗……下去吧!”隨口應付道,他揮手趕人。

呆了呆,茗香本想開口再說什麼,然而傅雨村明顯的趕人意味她哪會不知?

輕福了下身,她離去。

聽著房門被輕輕合上,傅雨村坐回桌前,不意間一件被風竟落入他眼中。

幾乎是直覺的明白發生何事,他想也不想便彈起身沖出門外,要找尋茗香的身影。

才出門他便看到不遠處,茗香縮在走廊邊,不住顫抖著,像是在哭泣。

“茗香兒……”他走上前極溫柔的喚了聲。

像被雷劈中,茗香猛地彈起身,頭也沒回的便要逃走。

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纖臂,順勢往懷中一帶,緊緊摟祝“茗香兒,我的茗香兒……”

“老爺?”她眨著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一種又酸又甜的感覺自心底浮起。

“你不要再流淚了!”捧起她的臉蛋,他溫柔的一一吻去淚水。

最後,他的吻停留在她輕啟的櫻唇上,貪婪的吸吮她的甜美……

“你可以陪在我身邊嗎?”半晌,傅雨村放開茗香,認真的直視問她。

“嗯!”沒有遲疑,她義無反顧的頷首答應。就算是要賠上一切,賭上性命,她都陪著他!

“傻丫頭,這麼隨隨便便就答應人,不怕吃虧嗎?”擰了下她的俏鼻笑問。

螓首搖了搖,她淺淺揚起笑,堅定地道:“我不怕的,只要您肯讓茗香服侍一輩子,我什麼都不怕。”

心猛地一震,傅雨村微愕地望著她,為她語氣中的深情而動容,啞聲道:“就算我又當你是紫柔的替身?”

小手緊緊按住心口,茗香雖然發著顫,仍是堅決的道:“只要能待在老爺身邊,茗香什麼都願意,什麼都不怕。”

傅雨村默默的望著她許久,突然出聲道:“我累了……很累很累……”

“啊!老爺,您要保重身體呀!”連忙伸手扶住他,小臉上寫滿擔心。

一把將她摟入懷,他俯望她柔聲道:“你可願意在床邊守著我?”

“嗯!老爺,您快去休息。”她努力不讓自己臉紅,不讓自己去回想适才所聽見的。

在床邊守著他……真是令人羞赧的言語。

“你不擔心我對你意圖不軌嗎?”忍不住逗弄她,就見她白玉雙頰更加潮紅,溢滿了羞怯無措。“老爺是正人君子……”茗香結結巴巴的,鼓不起勇氣望傅雨村一眼。

笑著搖頭,他乾脆地道:“我不是君子,向來就不是,你問西陵就明白了。”

“可……可是,你不會害人……”

“我也不幫人,那太麻煩,而且旁人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一聳肩,他講得輕鬆無比,異常冷漠絕情。

“那……如果茗香想去蒙古尋人,老爺您會幫茗香嗎?”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麼說,她根本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去找君?”

“三小姐真的在蒙古?”茗香突地轉過身子,語氣是他所未見過的激動欣喜。

莫名有種不快,傅雨村微蹙眉,不甚情願的點了下頭。

“三小姐還好嗎?”她急急的抓他的手詢問,美麗的眸子閃著神采。

“我不知道。”眉心蹙得更緊,語氣很是不善。

原本,他會知道君的下落,已是極端不可思議的事,一個失勢的官家小姐路上隨便抓都有一把,只不過她剛好是茗香先前的主子,他才稍稍留了點意,真是見鬼!

“老爺!茗香求求您,幫奴婢打聽小姐的消息好嗎?”

冷眼看她苦苦哀求,他心底越來越不是滋味,僵著身子不肯給她回應。

“老爺……”茗香心下不禁著急,便要朝傅雨村跪下。

長臂一攬將她摟住,他沉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你就陪著我。”

“但……小姐……”茗香不死心的望著他,滿臉哀求。

“你是我的茗香兒,不許再提君清姮!”他專斷的下令,摟著她直奔寢房。

噤聲不語,茗香溫順的垂下頭,不再問起君的下落,但心中牽 掛卻是怎麼也壓不下的。

只是……假如能令傅雨村開心些,那她可以永不再提,放在心底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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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曾經試著忘記那刁蠻的小魔女,然而他卻無法真的遺忘……這可以算是情緣未了嗎?

“我說主子呀!一年三大節中的端午,您出去走走逛逛不好嗎?”佟西陵幾乎要跪下地哀求了。看也沒看他一眼,傅雨村迅速批閱著公文,隨意答道。“西陵你自個兒去吧!再晚些,龍舟賽就結束了。”

對空一翻白眼,佟西陵不死心續道:“主子,一年才一次端午,去熱鬧熱鬧不頂好?”

被纏得有些不耐煩,傅雨村仍是溫和應道:“晚上聖上還辦了酒宴,我非去不可,現在就饒了我吧!”

“好吧!”不甘不願的啖了聲,佟西陵忽地又雙眼一亮,不懷好意的道:“那我帶茗香兒出去玩玩,省得悶壞了她。”

“去看龍舟賽嗎?”正巧推門而人的茗香,愉快的接上話。

如此巧合,令傅雨村不甚愉快的蹙了下眉,而放下筆靜觀其變。

“是啊!你以前看過嗎?”刻意忽視他的不悅,佟西陵逕自與茗香談話。

“嗯!每年端午小姐都會帶咱們去看龍舟賽,逛逛市集,好熱鬧呢!”茗香粉嫩的頰上染了一層紅暈,語氣極是興奮。

“那好,咱們快出門吧!龍舟賽快開始了!”終於找到同伴,佟西陵抓了她便往外走。

“老……老爺呢?”沒有跟著走,茗香擔心的看著一臉不快的傅雨村。

“他抵死不去,真不知在彆扭啥!”佟西陵沒好氣的念道。

撇了下唇,傅雨村輕歎道:“西陵,你知道我厭惡人多的地方,更討厭吵雜。”

“那,茗香就留下來陪老爺吧!”

一聽可不得了,佟西陵大是不快的埋怨。“你也不去了?何必呀!端午節悶在家中多可怕!”

“但,老爺不去……”茗香囁嚅道,態度倒是很堅定。

“你自已想不想去?”他開始咄咄逼人。

微微退了幾步,她細聲道:“想……可是,老爺不想,茗香該留在府中才是。”

“天!天哪!”佟西陵誇張的拍拍額際,哀怨的瞟了傅雨村好幾眼。

回以不痛不癢的淺笑,傅雨村朝茗香招招手。

連忙靠了過去,被牢牢實實的摟進他懷中。

“茗香兒,你很想去逛逛嗎?”他溫柔地看著她詢問。

輕輕點了下頭,又立即道:“但茗香是心甘情願陪著老爺的!”

“我明白……”輕輕揉著她柔軟的秀髮,他道:“走吧!我也去看看龍舟賽。”

“咦?你說真的!”佟西陵不信地叫了起來。

“去備車。”傅雨村好笑的睥了眼手舞足蹈的副官,便又將心思放回茗香身上。

“老爺,謝謝您……”她緊緊握著他溫暖的大掌,眸中不自覺閃著淚光。

但笑不語,他使勁摟了下她後,鬆手放開她。

☆☆☆    ☆☆☆    ☆☆☆    ☆☆☆  ☆☆☆    ☆☆☆    ☆☆☆    ☆☆☆

坐在江邊酒樓遙望戰況激烈的龍舟賽,佟西陵打開始便無法安坐在椅上,情緒異常激昂。

有別於他的坐立難安與興奮,傅雨村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漠然望著江上五顏六色的龍舟。

“老爺,我們回府去好嗎?”細心察覺他的無聊,茗香也無心欣賞江面上的熱鬧。

“你安心玩,我只是有點累了。”朝她溫柔的笑著安慰道,他並不願敗了大夥兒的玩興。

“主子,我們還是回府好了!”佟西陵突兀的插人話,著實令兩人一時無法反應。

“西陵,你……吃壞肚子嗎?”傅雨村不解的詢問,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那個巴不得四處湊熱鬧、搞得天下大亂的佟西陵,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對!我……肚子不舒服……”嘿嘿陪著苦笑,他迅速站起身便要走。

雖然覺得事有蹊蹺,傅雨村仍是順了佟西陵的意,反正他本來就對這一切熱鬧不感興趣。

才靠近樓梯,佟西陵突然停下腳步,臉色難看得像被人欠了幾千兩銀子。

“佟副官,您沒事吧!”茗香擔心的上前扶住它。

回首望了下她,佟西陵臉色微白的歎了口氣,搖搖頭道:“這都是天意礙…”

“西陵,你怎麼了?”這下連傅雨村也擔心起來。

不住搖頭,佟西陵搖搖晃晃的走回原位一屁股坐下,像逃避什麼似的將臉轉向外邊。

“西陵……”

“王妃,這酒樓的風景很好。”嬌滴滴的少女聲音打斷傅雨村的話,也引來大多數客人的注意。然而傅雨村卻連一眼也沒望過去,拉了茗香到桌邊,決心弄明白佟西陵在玩什麼把戲。

“笨丫頭!我可是堂堂平西王爺的王妃,豈可和下賤的漢人共處一室!叫掌櫃的來!”蠻橫的呼喝消弱了音調的柔媚,不可一世地叫人生氣。

傅雨村突地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尋聲望去……那分明是……分明是……“她”的聲音!

樓梯邊,一名俏麗的丫環攙扶著一名雍容華貴、柔美嬌俏的滿族貴婦,她的容貌與茗香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間的強悍驕蠻、目中無人的氣勢,可將兩人的差別明顯區隔開了。

“紫柔……”他不由自主輕叫出聲,往前走了數步,雙眸瞬也不瞬的盯牢她。

“她是紫柔格格?”茗香更是嚇了一跳,求證的望向佟西陵。

“對,就是她。這麼多年了一樣刁蠻……算了,我不管啦……”佟西陵有氣無力的回答,末了自暴自棄的趴下了身子。

“在下兵部尚書傅雨村,見過紫柔格格。”恭謹的一抱拳,他努力壓抑滿心激昂。

“傅雨村?”紫柔輕輕起細緻眉鋒,正自思索這異常熟悉的名字。“啊!你是以前那個……縣官的獨生子!”

“是,許久不見了,格格可好?”沒想到她竟然會對他有記憶,一顆心熱得似要炸開來。

“沒想到你能當上兵部尚書,我以為你至多是個小縣令,和你爹一樣。”聽來貶多於褒的一席話,令人感到十分不愉快。

然而,她一臉嬌美笑顏,卻令人想氣也氣不氣來——至少對傅雨村而言。

“這是聖上的厚愛。”

嬌慵的擺擺手,紫柔巧倩笑兮道:“不提這個了,傅尚書也是來看龍舟賽的?”

“是,格格也是?”

“當然,卻沒料到會遇到故人。”笑睨著他,像在取笑他問了蠢問題。

俊顏微微發紅,他拱拱手不語。

“唷!你不高興啦!這副硬脾氣,還真是半點也沒改變。”瞟了他一眼,紫柔意有所指的笑道。自尊心像被毒針刺著,抬眼迅速看了下紫柔,便即別開……那段過去,那段日子,他只是孩子們殘酷遊戲下的犧牲品。

“別這樣,以前我愛欺負你,也是因為我喜歡你嘛!”紫柔巧倩笑兮的,一點也不害羞地他向撒嬌。

“格格,你說真的嗎?”傅雨村抬起了頭,溫和深邃的眸直直鎖著她的眸。

芳心打了個突,紫柔格格難得垂下了頭,嬌儂陣道:“還問人家呢!真不害臊。”

曖昧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轉,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是對久別重逢相愛的戀人。

“主子,雖說此時呢,是有聲勝無聲,不過站著談話多不舒服,不如坐下吧!”

佟西陵殺風景的開口,所言雖是沒錯,仍惹來紫柔的瞪視。

“老爺請紫柔格格一同坐好嗎?”茗香溫柔的聲音輕輕發著顫。

她知道自己在傅雨村的心中,只是微不足道的替身,然而她一直以為自己甘之如飴、毫不在意……天知道,她大錯特錯!看到他那般濃情蜜意的眼神,她的心好痛……

“我可是堂堂平西王妃,豈可與漢人同桌而坐!敏兒,咱們走!”充滿敵意的瞪了茗香一眼,紫柔高傲的領了婢女離開,連句道別也沒有。

“格格請留步!”傅雨村連忙上前,情急之下握住了紫柔羊脂般的小手。

“大膽登徒子!王妃……”敏兒厲聲朝他叱道,紫柔卻揚手制止她。

“什麼事?”美麗的眸柔柔的望著他,帶著此評嬌羞。

“我……可以去看你嗎?”或許,多年之後他已有追求她的機會……只是他沒有留心到,自己一直忽略了某項事實。

“當然好。”她笑著應允,便即轉身離去。

忽地,她回過身來,朝著傅雨村道:“對了,我嫁人了,以後別再叫我格格啦!我現在是平西王妃了。”

☆☆☆    ☆☆☆    ☆☆☆    ☆☆☆  ☆☆☆    ☆☆☆    ☆☆☆    ☆☆☆

“那是四年前的事啦!我還特別同您報告,問過您禮金怎麼包,是否去喝杯喜酒呀!”佟西陵無辜又可憐的跪在地上,努力證實自己的清白。

“她四年前就嫁了?”不可置信的怒吼一聲,他一把掃去桌上的物品。“不可能,我不相信!”

“可那是真的呀!您與平西王爺共事多年,從不知道他的王妃是紫柔格格嗎?”佟西陵不禁搖頭大歎。

“那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但紫柔……紫柔……”跌坐回椅上,他失了魂魄似的呢喃著佳人的名字,心正不住淌血。

是……他都要三十了,紫柔早已超過二十,嫁為人婦是理所當然,他應該早就要知道的,然而親耳所聞的震撼,依然是他所無力承受的。

“主子,我可以起身了嗎?腿很酸呀!”佟西陵不怕死的問,看看時辰,差不多該準備去皇宮了。“滾下去!別再來煩我!”用力一揮手,傅雨村癱坐在椅上,緊緊閉上雙眸。

“不成,不成!主子您忘了嗎?今兒皇上要宴請滿朝文武,可不能不到呀!”

“替我告病!”

連連搖頭,佟西陵不知打哪兒摸出一本小冊子,慎重的翻開來,一清喉道:“聖上今年共辦七百一十六次宴會,您去過五十八次,兩百三十二次是告病,兩百五十九次是以老夫人欠安為由不到,一百二十五次……”

“你想說什麼!”用力一瞪叨叨不休的佟西陵,沉喝聲如地底蹦出似的嚇人。

“您再不到會惹龍顏不快的,就算您不介意,也替老夫人和家中奴僕想想嘛!萬一家被抄了,大夥兒不全都玩完了?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虛應一應故事也是必要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力勸,非得將主人說服。

傅雨村當然明白佟西陵所說的嚴重性,就是再不願意,他也知道非去不可了……只是,他的心情已經苦澀到令他無法承受了……

“我明白,準備準備吧!”一抹臉,他強打起精神,準備赴宴。

☆☆☆    ☆☆☆    ☆☆☆    ☆☆☆  ☆☆☆    ☆☆☆    ☆☆☆    ☆☆☆

一杯酒、兩杯酒、三杯酒、四、五……數到一半,傅雨村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讓他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小老弟,你就別再喝了!”奪下他不知第幾杯酒,康璽帶著責難低喝。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不穩的歪倒在桌上,傅雨村喃喃地咕噥著。

“又是那個什麼紫柔格格嗎?老天!你真忘不了她!”康璽受不了的低叫,有種想動手掐死人的衝動。

身為傅雨村唯一的友人,康璽很明白他的過去傷心事,十分不能苟同。

“呵呵……她是平西王妃!平西王妃呢……呵呵呵呵……”醉眼迷蒙的仰望友人,長指搖搖晃晃的比向斜對面的平西王爺。

“對,她是平西王妃,所以你該死心了不是?”凝著眉狠瞪他,康璽緊握著拳,努力讓自己的拳頭別飛到他臉上。

悶聲笑著,傅雨村伸手將友人的頭拉下,湊在他耳邊喃道:“我早就沒有心了,怎麼死呢?”

“去你的!你醉了,我讓西陵送你回去。”用力甩脫他的手,康璽黝黑的面孔泛出怒火的炙紅。真他媽的這個死人,這種死樣子令人想痛打一頓,看能不能打醒他。

“不回去!難得我玩得愉快,你少殺風景!”也不客氣的往友人左胸一捶,那力道是失控的。

被他的一下重擊,打得嗆咳起來,康璽立刻還以顏色,往他頸後一打,成功打暈了醉醺醺的傅雨村。

“他媽的,痛死我!”揉揉左胸,康璽肯定那裏有一大片烏青了。

趁大夥玩鬧得開心,他便悄悄的扶了昏厥的傅雨村到外頭,佟西陵立刻迎了上來。

“這渾小子醉得七葷八素,所以我打昏他,方便你帶走。”將他一甩丟到住西陵手上,康璽不悅的罵道。

“康大人,真是麻煩你了。”低低歎著,佟西陵除了頭痛之外,也不知能怎麼辦才好。

“快把他帶走,明明心情不好,何必勉強來參加宴會?”一扒黑髮,不耐煩的語氣中是掩不住的濃濃關心。

斜瞟了他眼,佟西陵沒好氣道:“主子大少出現啦!為了保住小命,他今天非得來,這叫‘自作虐,不可活’,活該!”

“你還是這麼直來直往……”苦笑著搖搖頭,想起什麼的似道:“對了,聽說你們找到了另一個‘紫柔格格’,怎麼他還是一個樣?”

“茗香兒呀……什麼另一個紫柔格格,她討人喜歡多了,偏偏主子死心眼對茗香兒可不怎麼好。”撇撇嘴,佟西陵趁機打了下傅雨村額頭泄忿。

“他有一天會後悔。算了,快帶他回去吧!為情所困的男人夠窩囊的。”揮揮手,康璽轉身回宴會去。

“可不是嗎?窩囊……”大是贊同地點著頭,佟西陵善盡職責的將傅雨村搬上馬背,起程回府。“老爺?!”一直守在房中的茗香,被跌跌撞撞走入的佟西陵與傅雨村嚇了一跳。

“快去弄些解酒茶來!”佟西陵將傅雨村丟上床,轉頭氣急敗壞的叫道。

倒楣到家了!他的新衣……上好的布料……全被吐得一塌糊塗!算什麼!

“紫柔……為什麼!為什麼又讓我見到你!”傅雨村半合著眼抓緊了佟西陵的手訴情。“我一直沒有忘記你,你為何卻嫁了別人?”

聽了陣陣作嘔,胸腹間更有一股熊熊怒火直竄上來,佟西陵再好脾氣也火大了。“你給老子清醒點!為了一個女人失魂喪志成什麼話!有失風範!”

“紫柔……紫柔……你為何那樣殘忍?非得將我傷得遍體鱗傷才開心!都十多年了,你仍不放過我!”突然,傅雨村暴怒起身,比著佟西陵的鼻子大罵。

“你這醉鬼,說什麼瘋話!”氣極,又不敢以下犯上的痛揍他,佟西陵索性轉身走人,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走得又快又急,差點將捧著解酒茶的茗香撞倒在走廊上。

“佟副官,您怎麼了?”不曾看過如此憤怒的佟西陵,茗香不由得關心。

“我快被氣死了,不留了!”用力踢了下廊柱,他快步離去。

茗香不知所措的望著他迅速遠去的背影,片刻後才慌慌張張的走進傅雨村房中。

才一踏進去,一隻大手打橫伸來將她手上的茶打落,另一有力的臂膀則牢實的環上她的纖腰,將她帶進一堵暖牆中。

“老……老爺……”熟悉的氣味此時和上濃烈的酒臭味,令茗香莫名產生了恐懼,預知了會有壞事發生。

“老爺?不!紫柔,我是你的狗兒、你的馬兒,一個死了也不可惜的漢人。”低嗄的笑道,帶著酒氣的鼻息,灼燙的噴在她粉嫩的後頸。

一種陌生的顫慄在茗香背後流竄,渾身的力氣在瞬間被抽光,令她連自已的身子也撐不起來,只能軟軟的倒入他懷中。

“我很喜歡你的……很喜歡……”在她頸項上印下細密的吻,他失魂似的喃語著。

“老爺……老爺……”輕輕喘著氣,茗香很想大聲說自己並不是紫柔,然而聲音卻哽咽在喉中,怎麼也出不來。

“我好想你……”大掌輕探入領口,握住一隻溫潤。

倒抽一口氣,她直覺推開他往後退,一路退到了牆邊,無措的看著他逼近。

再次被他摟入懷中時,她默默閉上眼。就算是替身也好,只要能安慰他,她什麼都不在乎。

“嘶!”的一聲,茗香身上的衣衫盡破,全身上下只餘貼身衣物,顫抖的在他狂佞的目光下。

黑眸不再平靜溫和,而是充滿赤裸裸的情欲,像頭野獸般,牢牢的盯著他的獵物。

“你好美……”傅雨村夢囈似低語著,以唇遊訪茗香身上的每一寸純真。紫藍色的肚兜不知怎麼飄落在地,白皙的圓峰上兩朵紅花已嬌怯的綻放了……

深吸一口氣,傅雨村著迷的望著那美好的殷紅,情不自禁俯身下去以唇膜拜……

“礙…”陌生的情像流竄在茗香的四肢百骸中,令她不由自主的逸出嬌吟。

在他不甚純熟的挑逗下,茗香的意識只餘一片空白,破碎的嬌吟不停溢出,下腹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暖流,使她嬌媚難受的扭動起身子去摩擦傅雨村。

柔軟的女體一再觸碰他的男性,欲望更加一發不可收拾,迫不及待的想找個管道宣洩。

“啊!好痛……”慘叫一聲,初經人事的茗香哪承受得了如此霸道的入侵?

痛苦的淚水佈滿了粉頰。

像是沒發覺她的痛苦,傅雨村用力的佔有她,一次比一次深入,幾乎要撞壞她。

“不……夠了……饒了我……”哭叫著,茗香想推開野獸般佔有她的男人,雙手卻被收住按在頭頂上。

下體的疼痛如火燒似的,更隨著他不留情的侵入而越來越劇烈……

他壓著她坐倒在地上,粗重的喘著氣。

“老爺……”茗香怯怯的喚了聲,輕輕動了下身體想掙脫他的懷抱。

健軀微震動了下,嚇住了茗香,身軀頓時僵硬如石。

“我不會放你走,絕不!”發誓般的低語,他突地抱著茗香站起,往床邊走去。

“不要!求求您!不要!”茗香用力搖著頭,扭著身體想逃出他的魔掌。奈何他抱得十分之牢,她根本逃脫不了。

將她住床上一拋,傅雨村立刻欺身上前,如泰山般牢實的壓住她。“我要你永遠都是我的!這是你該付出的代價……紫柔……”

“不!我不……呃!”痛苦像是永無止境,不斷的將她掩埋……

終於,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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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喂!你就這麼躲來我這兒,不怕府中出事?”替佟西陵斟滿一杯酒,康璽有些擔心地問。

“去他的!我再待下去就不姓佟!”一口幹了酒,他吼罵道。

瞥了他一眼,康璽搖搖頭啜口淡酒道:“反正你本來就不姓佟,何妨再待下去。”

“再講我揍你!說好不提這檔子事的!”捏起拳頭警告的淩空揮了兩下。

“與兵部尚書傅雨村是同父異母‘兄弟’,也沒啥不可告人的。”險險躲開飛過來的拳頭,康璽毫無悔意的笑道。

“康璽!你明知這事說不得!”直接揪住他的衣領,佟西陵朝他耳朵一陣大吼。

“反正就你我在這兒而已,講講也不怕嘛!”咧嘴笑道,康璽輕輕撥開死抓著衣領的手。

“小心為上,天知道隔牆是否有耳。”悶悶的坐回椅上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仍忍不住嘮叨。

打個呵欠,康璽有些不以為然道:“讓人知道又何妨?異母兄弟姐妹多的是,就大皇子和其他皇阿哥的母親也不盡相同,你在擔什麼心?”

“你少蠢了,我娘是朝廷緝拿的犯人,光這點就不能讓人知道。而老夫人對我有如親子,這筆恩情非報不可。”白了康璽一眼,嘲笑他的問題愚蠢。

“就因為此,你才長年易容吧!這張醜臉……你何時才願卸下?”語調一轉,康璽突然若有所指的望著佟西陵,眸中隱隱閃著愛意。

一揚眉,佟西陵摸摸長年戴在臉上,有如第二層皮膚般的人皮面具,不在意的道:“會拿下來的,我答應過娘一輩子保護主子,所以……假如你想再看一次本大爺的真面目,大概再五、六十年就可以了。”

“你非得這麼嘲弄人嗎?”不滿的咕噥,康璽一口飲盡杯中物。

“對!因為心情不好,又不能痛揍主子那死人,你活該倒楣。”笑嘻嘻的回道,他替兩人將酒杯斟滿。“嘹!喝一杯吧!難得我來找你,咱們來大醉個一場!”

連連對飲了十來杯酒,康璽突然問道:“提到醉酒,那個醉兒有人照顧嗎?”

“有,茗香兒會顧著他的。”

“哦!那個‘紫桑格格’是嗎?”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白以一眼,佟西陵問:“幹啥?這一副怪樣子。”

“那小姑娘不會有事吧?”一整神情,康璽很認真的提出疑問。

動作猛地一頓,佟西陵凝起臉,心下突感不妙。“康大人,下官先行告辭。”

對!他忘了傅雨村可能會傷害到茗香……該死的!希望還來得及!

“等等,我同你一塊兒去。”感受到了佟西陵的緊張,康璽也追了上去。

“這可不是湊熱鬧!”

“我明白,我只是怕雨村真的做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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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未亮,茗香強撐著幾乎散成千萬片的身軀,忍著每次移動便傳來的刺骨疼痛,搖搖擺擺的走出傅雨村的睡房。

才關上房門,她再也忍不住的跌坐在地,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來……

“茗香兒?!”驚訝的呼喚聲遠遠傳來。

一聽見聲音,茗香立刻跳起身,迅速的往自己的住房急奔而去。

“等等!”來者是佟西陵和康璽,佟西陵老早就發覺到茗香衣衫不整,心下多少明白發生了何事。

“別追了,她現在一定是想自己安靜安靜。”抓住佟西陵,康璽阻止他繼續追問。

“我是想確知,主子是不是把茗香兒吃了。”佟西陵冷冷瞥了康璽一眼,語調也是異常的冰冷無情。

“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小姑娘?”

煩躁的一抹臉,佟西陵冷絕堅定的道:“我會保護主子一輩子,所以茗香兒必須離開。”

“何必?現下還是先去看看雨村的情況,說不準他根本什麼都知道了。”康璽明顯不贊同佟西陵的打算,乾脆扯了他推開傅雨村房門,堂而皇之的走人。

才踏入房門,兩人不禁吃了一驚。

“這……”佟西陵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看著整潔的室內及安睡的傅雨村發怔。

“看來那個小姑娘也沒少了什麼……”揉揉下巴,康璽帶些失望的低語。

往他腰側捶了一肘子,佟西陵低罵:“你還沒弄懂啊?一個女人的衣衫全被撕了,還能有什麼好事!”

“說不準,雨村醉到只撕了小姑娘衣服,接下來什麼也沒做。”康璽看得很樂觀,用力拍了拍佟西陵以示安慰。

“我做了。”仍帶著醉意的清和男音,驀地傳了來。

“咦!主子你醒了!”佟西陵詫異望了去,正好看到傅雨村翻起身,坐在床沿。

“我醒了……”苦澀的一揚唇,傅雨村拿過一邊的外袍正欲披上,動作突然停頓了。

袍上傳來淡淡的清香,他的心不由得揪痛了下,不久之前對茗香的粗暴行徑,更湧上心頭。

“我去將茗香送走。”佟西陵當機立斷轉身便要走。

“西陵,你回來!”傅雨村輕喝一聲,制止佟西陵急促的腳步。

回過身,他氣急敗壞的道:“茗香兒不能再留下來了!您變了許多,全是因為她的關係,甚至還……”

“她會來,也是因為你和娘的關係,好不容易天下大亂了,豈不正好順了你們的玩心?”淡嘲道,傅雨村披衣下床,走到了窗邊遠遠眺望。

“我沒料到她對您會有如此之大的影響,主子!讓茗香兒走吧!我會替她找個好人家嫁的。”佟西陵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心底已列出一長條名單了。

他喜歡茗香,但更盡忠于傅雨村,嫁人之事是勢在必行,而且必得嫁得夠遠。

“她的清白已被我所毀,怎麼還能嫁人?又有誰會珍惜她?西陵,你也明白茗香兒吃過太多的苦,不該再吃苦了……”

望著主子半晌,佟西陵冷冷地道:“茗香兒永遠不是紫柔格格,您硬是將她留在身邊,只是折磨兩個人。”

猛地回首狠瞪他,像要用目光將人切成千萬片。“住口!我的事不容你來干涉!茗香兒永遠不許離開我,你明白了嗎?”

“該死的!”恨恨罵了句,佟西陵憤怒的跨著大步離去。

不送走就不送走!既然如此,他死都要把兩人湊成一對!

“雨村,你這是何苦?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康璽不由得搖頭歎氣,責難地瞪著他。

“就算不是紫柔,至少她們是相似的。”比了個手勢請康璽坐下,他也拉過椅子與康璽對坐相望。

“你是打算一生將那小姑娘看為紫柔的替身?”康璽不敢相信的提高音量,伸手掏了掏耳朵。

淺淺的彎起唇角,傅雨村異樣的溫柔道:“有何不可呢?”

“你真的變了!”康璽做出結論,滿是不苟同的神情。

輕笑的凝視他,傅雨村一字一句道:“茗香兒是心甘情願的在我身邊,那是她的命,怨不得人。”看著友人熟悉的微笑,康璽突然感到通體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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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愁的望著自己在銅鏡中的倒影,茗香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傅雨村……雖然並不怪他,但卻怕極了他,尤其是那股撕裂她的疼痛猶在,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淚水。

“茗香兒呦!開門!開門!”急促的拍門聲招回她神遊不知到了何方的魂,她急忙彈起身,跑去打開房門。

“你的黑兒咬我!”門外佟西陵一手拎著齜牙咧嘴的黑兒,另一隻手臂被牢牢實實的咬住,狼狽的控訴。

“黑兒!”茗香連忙抱過黑兒,一臉歉意的對佟西陵道:“對不住,茗香來替你包紮好嗎?你……別生黑兒的氣。”

“不礙事,不很礙事,就是痛了點。”佟西陵皺皺臉勉強笑了下,隨意撕下衣擺包住傷口。“對了,昨兒你怎麼一見我就跑?我有那麼嚇人嗎?”像不經意的提起。

承受不住似的退了幾步,茗香仰首勉強笑著,做作沒事般道:“不……只是那時不舒服,所以不願讓人看見茗香的醜樣子,才逃走了。”

“哦!那今日好多了?”也不立即點破一切,佟西陵滿臉關心的順著她的話問,卻意有所指。

“嗯!謝謝你這樣關心茗香。”感動的望著他淺笑,對於自己不得已的欺騙,感到十分抱歉。

她單純的心思,佟西陵哪會看不出?不由得在心下替她歎息,原本想再繼續打探,也就此打住了。

“對了,你一個早上不見影兒,主子現正找你呢!”直到此時他才想起被他擱置的正事。

“老爺在找茗香……”她明顯露出膽怯之情,站在原地躊躇不動,只是緊緊抱住黑兒。

“怎麼啦?你看來很害怕似的,難道……”輕輕蹙起眉,壓低音量佟西陵故意問:“老爺昨夜酒後亂性了?”

“沒有!”茗香激動的失聲否認,小臉潮紅一片,全身不停的發著顫,雙眸透露出藏不住的恐懼。沒料到她會如此尖聲的反駁,佟西陵反倒被嚇祝

突然發覺自己失態,茗香又垂下頭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茗香……茗香不是存心的……”

“沒事,沒事……”回以微笑,不在意的搖搖手,佟西陵似又隨意問道:“茗香兒,你頸子上怎麼青了一塊?”

迅速伸出手搗住頸側,她退了幾步,努力解釋。“這是……嗯……被蟲子咬的……”

“哦!那只蟲還真不小啊!”他帶些戲譫,從善如流的回道。

“這……”螓首似要斷了般垂在胸前,支支吾吾的不知該說此一什麼。

“西陵,你在這做什麼?”傅雨村的聲音突然揚起。

“嘿!主子耶!”佟西陵急急回過身,陪著笑同臉色漠然的傅雨村打招呼,心下暗暗泛商”。

怎麼他會親自找茗香?那豈不代表他知道兩人間已有什麼發生了?

“老爺,您……找茗香嗎?”茗香怯怯的又往後退了幾步,小臉上寫滿畏懼感。

她努力叫自己不要表現出異樣,更用不著怕傅雨村,因為昨夜他喝醉了,並不是存心毀她清白、弄痛她……只是……身體上未消的痛楚,和昨夜不堪的記憶,叫她不由得害怕……

“今早沒見到你,心裏頗為掛念,怕我是不是昨夜酒醉不慎傷了你?”

存心裝傻到底似,傅雨村面不改色道。

她仰首柔柔望了他眼,立即迅速別開,用力緊摟黑兒道:“沒有,老爺昨晚夜沒對茗香不好,是茗香身子不快,所以今早才沒能去服侍您。”

就當昨夜沒有發生任何事,茗香決定把一切深埋心底,她絕對不後悔。

“是嗎?要好好保護身子,別讓我替你擔心。”他溫柔的摸了摸她吹彈可破的粉頰,動作甚是憐惜。

茗香眨了眨眼,動容的凝視他溫柔似水的黑眸,輕道:“是,茗香明白。”

被隔在兩人世界之外的佟西陵頗不以為然的一撇唇,他明瞭所有內情,也只能替茗香感到不值了。

“不過……長這樣大,頭一次看到什麼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搖搖頭喃喃自語,他無聊的轉身離去。

兩人凝望了片刻,傅雨村先別開眼,目光落至茗香頸項上的痕跡,神色微微一變,大掌順勢滑了過去,輕柔撫摸。

“老爺,這不礙的……”她羞赧的急欲躲開他的撫觸。

大掌一撈,摟住她纖腰拉向自己,他想起昨夜在她柔軟體內衝刺的快感,不禁有些蠢動。

她柔軟的身軀並沒有如他所願的服貼在他身上,反到是有“人”在抗議的叫了兩聲。“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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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壓著黑兒了!”低叫一聲,茗香掙脫出他的懷抱,帶著歉意摸摸它的小腦袋。

被它一攪和,傅雨村也撫平了心中突然來的欲火。他在心中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在現在抱茗香,他必須等待時機成熟……等待她成為紫柔真正的替身。

“茗香兒,你身子還是不適嗎?”換了種方式摟住她,渾不在意的走入她房中,反手帶上門。

“不會了,老爺有事要茗香去辦嗎?”她乖順的任傅雨村引導坐在他腿上。

“來!看看這帖子。”一手拎過黑兒,一手自懷中拿出了張精美的寶藍色帖子,上頭甚至鑲了金邊。“這可是真正的金子鑲上去的,不是用金粉畫上的。”

聽出他話中的淡諷,茗香淺淺一笑問:“老爺不喜歡這種排場?”

並不給予正面回應,他逗著黑兒笑睨她。“試想想,假若你今日是黑兒,每日能啃一隻雞腿骨已是心滿意足,逢年過節才偶爾吃一隻雞腿,偏偏現下有一隻大惡犬,咬著三隻大雞腿丟在你面前,為了告訴你它還有一百隻、二百隻甚至上千隻的雞腿時,你想黑兒會怎樣?”

理解的一點頭,茗香突然看向傅雨村,有些頑皮地道:“不過我想黑兒會將雞腿骨啃掉,才不會理那只大惡犬的一千隻雞腿。”

“汪!汪!汪!”像是瞭解自己正被談論,黑兒猛搖著小尾巴,伸著粉紅小舌頭,活力充沛連叫數聲。

它可愛的模樣,令茗香愉快的笑了,傅雨村嬌寵的望著她少見的開朗笑顏,心底莫名一陣溫暖。

與黑兒玩了一會兒,茗香忽然憶起手上拿著的帖子,不由得失聲叫道:“啊!糟了!”

“嗯?”傅雨村不解的一揚眉,他還希望多看一會兒茗香純真美麗的笑靨。

“這帖子……”比比帖子,茗香細著聲滿是歉意。“我只顧著與黑兒玩,卻忘了正事。”

“這也不算什麼正事,只是紫柔……不,平西王妃派人送的,邀我一同去遊湖。”抽回帖子放回懷中,傅雨村溫和的神情雖沒改,卻變得像張面具似的。

“遊湖?哪兒的湖呢?”茗香小心翼翼的問,敏感細心如她,豈會察覺不出他的改變。

“平西王府中有的是湖,王妃是高貴之人,不會隨意出府的。”不知為何,他的語氣是淡嘲的。

“是礙…老爺要去嗎?”茗香莫名有種被刺傷的感覺。

沒有即刻回答,傅雨村再次拿出帖子細觀,長指順著其上秀致的字跡一勾一劃,無比眷戀……

強忍逃離的衝動,茗香實在很難繼續平靜看著他對紫柔的強烈思念。

“老爺,您若是想念紫柔格格,就去赴邀嘛!”最終,她仍是出口勸道,漠視自己破碎的芳心。

因為配不上他,因為不願強求……她太愛他了,只求他能過得開心,要她用命去換也甘心。

“我打一開始就決定去。”淡然道,他抬眼瞥了下茗香,眸中有一閃而逝的詭光。

“那……老爺找茗香是為了……”這會兒,茗香可被攪迷糊了,疑惑的直盯著一臉莫測高深的傅雨村。

“平西王妃邀我游湖的日子是今日,西陵正好有事要替我去辦,所以我要你陪我去赴約。”比了比帖子上的日期,他扯了下唇角似有所謀。

“可是,可是……老爺不擔心紫柔格格誤會了您和茗香?”她不懂,要去見心儀已久、日夜思念的佳人,為何要帶個小婢女去?這不是反其道而行嗎?

“現下只有你能陪著我,再說紫柔都已嫁作人婦,何來誤會之說?”輕點了下她潔白額頭,似乎對她的疑問深感好笑,並絲毫不以為意。

仍是倍感疑惑,但凡事順從的茗香依然頷首並道:“是,茗香知道了。”

“既然如此,等會兒我派人送些衣服首飾來,你好好打扮打扮。”一彈指,不待茗香開口,便即離去。

留下茗香一人在屋中,怔怔發呆,努力的整理心中越來越甚的疑惑……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何一個跟隨主子赴約的小婢女,必須要特意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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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皓腕輕輕一飄,將一朵盛開的鮮花擲在地上,隨即一隻三寸金蓮毫不留情的踩住花朵,左右各旋轉半圈,再鬆開時,花瓣淒涼破碎的散在泥上。

“哼!什麼夏蓮!一朵風塵小花也敢搶走本王妃的夫君!看我不毀了你這賤人!”恨恨罵道,紫柔又揪下一朵鮮花,以手慢條斯理的撕成碎片。

“王妃,王爺剛自夏蓮那兒出來,似乎打算去謹親王那兒。”敏兒匆匆自外頭跑來。

“很好!叫宏福領人去燒了‘寄蓮舫’,將夏蓮那賤人的臉給毀了!”美目一瞟,紫柔冷酷的下令。她絕不容許喜歡她的男人,去喜歡上別的女人,更別說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了!雖然她壓根不愛平西王爺,但她非得狠狠懲治一下那兩人。

敏兒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又回來稟報道:“王妃,兵部尚書大人依約到訪。”

“派人領他去偏廳等著。”一派悠閒的嗑著瓜子,紫柔對偏西的日頭全然不放眼底。

“王妃,您要讓傅大人等多久?”派了一名小婢女去待客,敏兒難掩好奇問。

“等到我開心。”扁扁嘴,她不可一世的哼道。

理解點點頭,敏兒又忍不住問:“可是……傅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這麼做會不會得罪他?”

“得罪又怎麼樣?他只是個漢人,小時候是我的狗、我的馬,能把我怎麼樣!”一昂首,她端麗的唇邊是殘忍的笑。

“那……要命廚子準備傅大人主僕的晚膳嗎?”

“給他們幾個冷饅頭、花生米就好……對了!多備上一壺酒,省得人家說本王妃不懂待客之道。”擺擺塗有鮮紅寇丹的纖手,她極盡的苛刻。

在心底吐了下舌頭,敏兒卻沒敢多說什麼的退下去張羅一切。

在偏廳裏,茗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不安的看著傅雨村。

長這麼大,她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料,更別提身上所戴的首飾,光一隻耳墜便不知要花多少銀子……她根本動都不敢輕易動一下。

“安心坐下,瞧你緊張的。”一把將茗香扯過,讓她坐在他身旁的椅上,神態頗為親密。

“老……老爺,茗香只是個小婢女,這身裝扮似乎……似乎……”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杏眸疑惑不已的瞅望他。

“到平西王府做客,稍做裝扮是必行的。”渾不在意的笑著安撫她,其中的敷衍不難聽出。

“可是……茗香……”怎麼都覺得不妥,又不知要如何表達,未了只好垂下頭,順其自然了。

“傅大人,咱們王妃有事無法立即前來,請您在此稍待,用點晚膳。”敏兒巧笑倩兮地走了進來,手上端了冷饅頭,一壺白乾,不甚有誠意的招呼。

既知來者在主子心中無甚分量,她自也不用太與之虛與委蛇。

“無妨,請轉告王妃,假若不便招待傅某,那在下擇日再來訪。”拱拱手,傅雨村帶些冷笑瞟了眼冷饅頭,幼時被笞打的疼,又隱隱作現。

“王妃的意思是,請傅大人在此等候。”敏兒雖帶著笑,那態度可不是普通的強硬。

眉一挑,傅雨村只瞪了敏兒一眼,不置一辭便坐回椅上。

輕拍了拍胸,敏兒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一陣心虛,實在不明白這樣的男人怎麼會對紫柔如此順從,他看來不是個沒骨氣的男人。

“請用膳,雖然只是饅頭,可是和皇宮裏禦廚的手藝不相上下。”淡嘲的放下盤子,敏兒隨即退了出去。

盯著冷饅頭直瞧,茗香憤慨的對傅雨村道:“老爺!這欺人太甚了!”

“打她幼時就這副模樣,不用太在意。”心平氣和的安撫道,傅雨村全然不放心上。

細眉輕輕一擰,她也不多說,伸手替傅雨村斟了一杯酒,準備服侍他用餐。

“不用忙了!在這平西王府中,咱們倆地位相當。”擋住了她的動作,塞了顆饅頭在她手中,就自顧自吃了起來。

“可是……您是兵部尚書,是朝廷的官,茗香只是個小婢女……怎麼會相同?”緊抓住饅頭,茗香一顆小腦袋搖得如博浪鼓似。

“咱們都是漢人,對紫柔而言,漢人全是低賤不值錢的,死了也不可惜。”帶著淺笑,但身上的疼似乎也越來越甚,幾乎要刺穿髓骨般。

“老爺……茗香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嗯?”溫和的瞥她眼,點頭鼓勵她說。

咬咬下唇,茗香竟一時下不定決心開口,呆了好半晌,她深吸了口氣道:“您為什麼對紫柔格格……”

“我怎麼啦?”隨著香風襲來,雍容華貴的美麗少婦嬌聲打斷茗香未盡的話,不可一世的站在兩人面前。

“王妃,近來可好?”起身輕一拱手,黑眸騖地發出精光。

“託福,聽敏兒說你帶了家室來,本王妃特來與尊夫人聊聊。你也知道,王爺常不在府中,本王妃實是寂寞。”雖是與傅雨村談話,然紫柔美目卻滿是敵意地狠瞪一旁的茗香。

瑟縮了下,茗香垂下頭,細如蚊聲。“奴婢不是……奴婢是老爺的貼身女婢,見過王妃。”

“女婢?我以為傅大人身邊該有個副官,或用護衛、小廝,怎麼會用個小姑娘?”冷冷笑道,麗顏上寫滿不信任與鄙夷。

哼!貼身婢女能有什麼好事?服侍服侍著,不就陪到床上去了……她哪會不知道這種事。而且那婢女一身珠光寶氣,衣料上等精緻,還能清白到哪去?

“我的副官今日有事無法陪我前來,才讓茗香兒陪我,還望王妃不要介意。”

欲蓋彌彰的說法,讓紫柔瞥去憤怒一眼。

“既然她只是個小婢女,憑什麼與你平起平坐?”揚起了小巧的下巴,紫柔咄咄逼人的質問。

“她身子虛弱,所以破例許她坐下。”似有意似無意的撩撥紫柔,溫潤的黑眸牢鎖著她的麗顏,不願放過她任何情緒變化。

“身子虛?那你還帶她出來,豈不存心欺侮人?”皮笑肉不笑的一揚唇,紫柔嬌喧。

“帶她出來見見世面也是必要,眼界不開,胸襟也會狹隘。”他若有深意瞥望了眼。

“你指桑駡槐嗎?傅、大、人!”紫柔可不是傻瓜,當即沉下臉,聲若寒冰。

“在下豈敢,王妃的胸襟自非常人所能及。”

冷冷一笑,紫柔撇撇唇道:“不用同我客套,你分明還在記恨幼時我對你的不好,都十幾年了啦!你是不是越來越討厭我?”不自覺,露出女孩兒的嬌態。

心猛地一跳,胸口微微一熱,他溫柔地道:“不,我一直喜歡你,這麼多年來從沒忘過你。”

“你說真的嗎?”身子微微一震,紫柔沒料到會聽到傅雨村如此不加掩飾的告白,她就是再心高氣傲,也不由得暈紅一張俏臉。

“你知道,我絕不會欺騙你,打小就是這麼了……”無比深情凝視她,傅雨村幾乎要克制不住將她摟入懷。

“你不是有那個小婢女嗎?還來同我甜言蜜語!”小嘴朝茗香努了努,心下又感不快了。

不意自己又成了標靶,茗香將頭垂得更低,小手死絞衣帶,身子輕打著顫。

淡淡瞟去一眼,傅雨村重新將目光牢牢鎖在紫柔身上,略苦澀道:“你已為人婦,我又是個漢人……只好找個替身,讓自己別太思念你。”

茗香渾身一顫,迅速抬起頭失神地望向傅雨村,眸中緩緩蓄著淚水……

“這麼說來……這個小婢女和我倒是有五分像。”紫柔這才仔細打量了下茗香,志得意滿的沉吟。“不過,她是個低賤的漢人,傅大人也未免太污辱人了。”

但笑不語,傅雨村伸手拭去茗香不自覺淌下的淚水,極盡溫柔的動作,令茗香羞紅了臉,心中又酸楚又甜蜜,竟呆望著他癡了。

“傅大人,你這樣不甚符合禮法!”一蹙眉,紫柔扯落他在茗香頰上的大掌,以小手牢實的包住,美目恨恨的狠瞪茗香,活似要將之大切八塊。

“她哭得很好看,總令我心疼不舍。”亦真亦假的笑道,他的眼卻都沒望向茗香。

“那你就不心疼憐惜我啦!我不愛你同這下賤的漢族女人好,要是你真的喜歡我,就甭理會她哭不哭了。”紫柔半點不知羞恥的喔語,含嬌帶媚瞥望他。

“我不理便是。”依然是屈服於她的嬌媚中,根本無心理會茗香的心情。

小手緊揪心口,茗香的心痛得似碎成千萬片後,又被殘忍的來回踐踏……一個小奴婢,能奢求什麼?她是就認命的,不是嗎?為何還是心痛?

“那好,說過的話可別忘記了。”得意洋洋的睨了茗香一眼,紫柔又轉向傅雨村道:“來!咱們去遊湖吧!王爺為了討好我,特別將‘紫波湖’做了一番佈置,在夜裏更是美不勝收,所以我特地邀你來看的。”

任由紫柔帶著自己走,傅雨村突又回首叫:“茗香兒,快點跟上來。”

說不上為什麼,他不願將茗香一人留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為他知道她的膽小,一定會害怕的。

“別叫她,你那麼不願和我獨處嗎?”一噘嘴,一跺腳,紫柔驕蠻的叫了起來,全然是一副任性的小姑娘樣。

不待傅雨村開口,茗香已搶先道:“老爺,茗香不打擾您和王妃了。”

“你知道?”一蹙眉,他頗為不快道。

輕輕一頷首,她怎麼會不明白呢?當紫柔出現後她便想透傅雨村要她打扮的用意了,是為了激紫柔生氣,藉以試探自己在紫柔心中的份量。

一抿唇,傅雨村莫名感到一股焦躁,讓他不由得對茗香喝道:“那你可以回去了,叫西陵過來。”

“是,茗香這就去!”乖順的站起身一福,她逃難似的跑走,淚水如乾涸似,流也流不出來……

☆☆☆    ☆☆☆    ☆☆☆    ☆☆☆  ☆☆☆    ☆☆☆    ☆☆☆    ☆☆☆

聽說蒙古部族之間內哄嚴重,隨時有反叛的可能,是以多日來傅雨村常為此事而焦頭爛額,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

怕他累壞了身子,茗香特地燉了一盅人參雞湯,要端去給傅雨村補身子,怎知卻在書房門口,被佟西陵給攔了下來。

“主人正在休息,他好不容易睡下了,還是甭吵他的好。”狀甚無聊的坐在門前臺階上,佟西陵壓低了音量,深怕吵著了傅雨村。

“那……雞湯怎麼辦?”茗香苦惱地看著手上的碗盅問。

一聳肩,佟西陵全不在意道:“你喝了唄,反正主子沒日沒夜忙了這許久,沒睡個日月變色是不會起身的。”

看看碗盅,又看看他,茗香將雞湯遞上前道:“還是佟副官你喝好了,這些天你也同老爺一塊忙。”

沒接過碗,他輕輕一指要她坐下。“別當我不知道,主子沒睡覺你就守在書房門外不肯睡,不累嗎?”

“老爺要茗香陪著,不累的。”輕柔的笑了笑,她怎麼能說,只有在陪著傅雨村勞累時,她才會不那樣在意紫柔。

“主子再三日要去蒙古一趟。”不經意似的提起。

先是一怔,她隨即離解的道:“嗯,是為了蒙古部族間的爭鬥吧!”

“是,雖說主子是個文官兒,但他可不願死釘在桌前寫字。”略顯無奈道,他往後一躺攤成爛泥似的。

“男兒志在四方,不是頂好的嗎?”

那知佟西陵聞言竟笑了,直搖頭道:“主子可不是個志在四方的人,他呀!這輩子就只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他一旦娶了妻,肯定辭官回鄉,當一輩子農夫。”

“老爺是這樣的人嗎?”茗香瞠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他是!”肯定的給予答案,佟西陵爽朗的笑了。“不過,假若他沒娶你,這輩子只怕全耗在官場上了。”

“別同茗香說笑了,老爺只喜愛紫柔格格一人而已。”滿懷憂思的輕聲道。她已不敢有任何奢望,那太心傷……

“別提傷心事了,來!快喝了雞湯,去好好休息。”拍拍她肩頭安慰,他已不容反抗氣勢舀了一匙湯要茗香喝。

逼不得已,茗香只有乖順的將湯喝得一乾二淨。

“佟副官,老爺這趟要去多久?”

屈指算了算他答:“大概一、二個月左右吧!不會太久。”

“一路平安。”

“放心!有我在,主子會很平安的。”促狹道,他那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只是呵,如此癡傻的戀著一個無心于己的男人,是何苦呢?他是永遠無法理解的吧!

☆☆☆    ☆☆☆    ☆☆☆    ☆☆☆  ☆☆☆    ☆☆☆    ☆☆☆    ☆☆☆

呆怔著站在原地,茗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從沒想過,紫柔竟會找上她。

“你這一副蠢樣,看了令人討厭。敏兒,給本王妃好好教訓她。”雍容華貴、氣質不俗的美人現在猙獰了一張臉,高傲的喝令。

“是,王妃。”敏兒立即走到茗香面前,趁她不及反應,兩個熱辣辣的耳括子已摑下。

又驚又痛,茗香捂住了臉不知如何反應,倒是一邊的總管替她抱不平了。“平西王妃,這兒好歹是尚書府,您怎可隨意打人!”

“本王妃高興!你這賤奴有何資格質問我?”冷冷的嗤哼,紫柔壓根不將老總管當一回事,逕自瞪著茗香道:“你就是那君家的遺孽?”

“大老爺沒有犯法!”一提到君家,饒是茗香再溫順也忍不住提高音量。

“本王妃只問你是或不是,嘴碎些什麼!敏兒!”斥駡道,敏兒又上前啪啪,摑了茗香兩個耳光。 別瞧敏兒個頭不高,嬌滴滴頗為俏麗,那手勁可不小,將茗香雙頰打得紅腫,一陣頭暈目眩。

不敢再同紫柔爭辯,但卻也不願君家人一再被誤會,茗香咬咬下唇,痛苦萬分的頷了下首,淚水奪眶而出。

“那也難怪了,你待在這兒只會壞了雨村哥哥的清譽。”滿意一彎唇道,笑容是不懷好意的。

“壞了老爺的清譽?”茗香清喃,小臉一陣驚惶。

“對,所以雨村哥哥決定要將你嫁出傅家。”丟下一句重擊,紫柔看好戲的等待她的反應。

茗香身軀一晃,重重的跌坐在地上,雙眸失神看著紫柔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傅雨村不是要她一輩子陪在他身邊嗎?怎麼會要將她嫁人?怎麼會?

“以前雨村哥哥是將你當成我的替身在疼,現在既然有我在他身邊,那還要你嗎?也不想想自己是個怎樣下賤的人,還妄想飛上枝頭?”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語,愈加重創了茗香。

“可是……老爺沒親口說……”她試著掙扎,語氣卻如同幽魂般,無力而飄忽。

“哼!雨村哥哥公務繁忙,哪來那個心思理會這等小事?”冷笑,紫柔耐性已全部告罄,起身丟下最後一句話:“總之這事已定下,雨村哥哥也沒虧待你,讓你嫁個秀才,十日後過門,你準備準備吧!”

語畢,她不可一世的帶著敏兒離開。

失神的跌坐在地上,茗香久久沒有反應,老總管想安慰她,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半晌後,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朝老總管虛弱的一笑。“茗香回房整理整理,接下來的日子,有得忙了。”

“茗香兒,少爺不會說那種傷人的話的……”

搖搖頭,她默然無語。

不!他傷人的話語已聽得太多,她太明白自己於他而言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她現在連個“替身”的價值也沒有,他當然要儘早送她走。

只是,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哪能嫁人?而芳心化為灰燼,她只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是夜,茗香悄悄溜出傳府,憑著記憶來到一片梅林……她知道三小姐愛梅,這片林子子在君家被抄之前,主僕二人常偷偷跑來。

現在是初夏,梅林一片綠意,不見花朵,她輕歎道:“我這傻丫頭,夏季那有梅花呢?”

只是……如果可以,她多想再看一次梅花,回憶那段平穩安逸、沒有悲苦的日子……

“對不起,三小姐,雖然您告訴茗香,自戕的人會下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但茗香現在只能求死了……”解下腰帶,就著樹枝打上結,她合著眼輕禱。

她知道自己太過怯懦了,然而唯今之計只能求一死。不知道傅雨村會不會偶爾想起她,或者忘得一乾二淨?

不由苦笑,她猜是後者吧!既有了紫柔格格,又何必掛心她一介小奴婢?

心已死絕,她閉上眼,伸頸就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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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1 00:03: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支著下巴無聊地看著窗外,茗香終於又忍不住轉回康璽身邊,細聲問:“康大哥,我真的好悶,可以去廚房逛逛嗎?”

“你身子未好,多休息休息不好嗎?”自書中抬起頭看她,康璽微微歎道。

“可是人不該整日不動,那會變懶變笨,茗香已經不夠聰明了,再笨下去就糟了。”她不肯死心的力爭,實在問到快瘋了。

揉揉下顎,康璽為難地道:“但……大夫交代你要多休息的,你能不能忍一忍?”

輕歎,茗香以瞭解的語氣道:“我明白你怕我又尋短見……不會了,康大哥,茗香其實已經死了,不用再尋短了。”

約莫半個月前,茗香在梅林上吊,正巧被康璽所救,一條小命總算才沒魂歸西天,就留在康府住了下來。而康璽也不知怎麼莫名的對她有好感,將她認為義妹,無微不至的照料著。

“我還當你性子開朗了些,怎麼?原來還是忘不了傅雨村那個負心漢呀!”蹙眉不樂,對茗香的癡心感到不以為然。

“老……不,傅大哥……”被康璽一瞪,她立即又改口,只覺頗不習慣,小臉不由得皺了皺。

“嗯!傅大哥?”一頷首,他以眼神鼓勵她繼續說。

“他一直無心於茗香,何來負心之說?”她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也從來沒有怨過他。一切都是命,誰要她只是個小婢女,又在紫柔格格之後才見到他

“說到底你仍是幫他……你連清白都賠給了他……礙…”突然發覺自己說溜嘴,連忙別開首打算裝傻。

“啊?哦!你太癡心了……”康璽打算裝傻到底。

“不!你說……你說我的清白怎麼了?!”那件事……那件事應該只有她自己知道才對,怎麼可能……

明白無法再裝傻了,康璽只能歎道:“你的清白全賠給了傅雨村不是?他知道,他說那是你的命,一輩子是紫柔格格的替身。”

纖軀倏地一軟,茗香整個人往地上跌去,康璽連忙摟住她,阻止她的墜勢。

“他知道了?為什麼……”喃喃的悶道,她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為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他眼中的鬧劇……她不怨……真的不怨,只是一想到他無心於己,就好心痛……

“西陵原想讓你走,因為傅雨村變了,喜怒無常又殘酷,西陵認為是你的關係……唉!其實也不能怪西陵小題大作,他答應他娘好好保護雨村。”索性全盤托出,反正再瞞也不是辦法。

“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我不該出現,不該出現的!”連退數大步,她自責不已的泣喊。

以前在君家時,奴兒老說她自己帶衰,抄家時也說是她克倒了主子……現在想來,或許帶壞運給人的並不是奴兒,而是她吧!

“不不不!茗香兒,這錯也不在你呀!是雨村那傢伙自個兒沒用,而西陵那傢伙又過度護主心切,總之……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任何人。”邊歎邊說,康璽以待妹子的友愛,將茗香摟在懷中安慰。

“康大哥,我不想留在北京了,我想回故鄉去。”輕輕偎在他身上汲取溫暖,她終於下定決心道。“你的故鄉在哪兒?還有親人嗎?”她的提議令康璽深感不安,關懷地詢問道。

呆呆望著窗外不答語,半晌之後茗香才回道:“康大哥,我爹其實是旗人,我的故鄉在黑龍江左近……我是不吉利的孩子……”

螓首深深的垂在胸前,她實際上並不想回故鄉……十年了,她完全沒有家人的音訊,大夥肯定早忘了有她這個人了吧!不管如何,她是個污點、是個包袱,一個旗人與漢人混血的孩子。

“你有旗人的血統?”康璽不可置信的輕叫出聲。

緩緩一頷首,茗香抬起頭悲哀地看著他道0沒有人在等我,娘和繼父、三個弟妹,都覺得我是個丟人現眼、不吉利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親爹,還要克其他人……”

許多話她藏在心底不願講,她一直是怯懦悲傷的……多可悲,如此之大的天地竟沒有人在等她,只能四處漂泊……

“傻丫頭!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康璽心疼的摟住她,不忍見如此善良的女子一再自責,沉陷在日復一日的悲哀中。

怪不得她從不求任何東西,只因她早已認定自己沒有那種資格……天!幼年時,她的家人究竟是如何欺侮她的?才造成今日的茗香。

“康大哥,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可是,我不願再待在北京了,我好怕再見到老爺。”含著淚,她近乎哀求地低語。

略一思考,康璽彈了彈指道:“不如去承德吧!正巧傅老夫人也在哪兒,她應該能想到法子安頓你。”

“可是再一個月,皇上不也要到承德去避暑,老爺是兵部尚書,應該也會去吧!”想想並不妥,她下意識的抗拒去任何傅雨村會到的地方。

“依傅太君的性子,不出半個月能安頓好你,安心吧!不會再見到傅雨村了,相信為兄好嗎?”康璽拍拍胸脯保證,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考慮了片刻,茗香頷首答應……已然別無他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聽天由命了。

☆☆☆    ☆☆☆    ☆☆☆    ☆☆☆  ☆☆☆    ☆☆☆    ☆☆☆    ☆☆☆

風塵僕僕的回到了府中,傅雨村沒料到會碰上有人告他詐財騙婚,一時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除下濕透的披風遞給老總管時,他忍不住問:“告訴我,誰要嫁了?”

“茗香兒。”平平淡淡丟出三個字,老總管沒事人似的告退。

劍眉一蹙,傅雨村頓時感到莫名其妙的忿怒……茗香要嫁?為何他不知道?又為何變成了詐財騙婚?

“主子,這位是城西的秦秀才,在鄉里間以文采聞名。”佟西陵壓低了聲替主子介紹,知道他根本不會認得來者何人。

輕一頷首,傅雨村溫聲道:“秦秀才是嗎?久仰、久仰,請問有何指教?”

哼了聲,秦秀才高傲的撒頭,咄咄逼人地道:“在下是來討公道的!你身為大清尚書,怎可做出欺壓良民之事!”

“我不明白,在下何時做了欺壓良民之事?”微一挑眉,秦秀才的無禮令傳雨村大為不快。

“別以為身為尚書我就怕你!先說其一,你分明要媒婆來,說要嫁小民一名婢女,哪知婚嫁之日竟抬了空轎過門;其二,小民已付聘金二十兩,至今日仍拿不回聘禮;其三,小民這兩個多月來日日上府,只為求回公道,你卻避不見面,這不是欺人太甚!”一甩袖,秦秀才盛氣淩人地斜睨傅雨村,全不將他放進眼底。

默默以對,傅雨村一擺手要佟西陵送客,秦秀才那目中無人的高傲,實在令人友善不起來。

理解一點頭,佟西陵一咳,正經八百道:“秦秀才,甭以為你是個考場失利八回的落第舉人,咱們家老爺就容得你放肆胡來。先說其一,咱們傅府從來也沒請媒婆去同你說親,自然也沒有嫁婢女的事兒;其二,咱們好歹也是尚書府,你那二十兩塞我的牙縫都不足了,就算想貪財也不會如此小家子氣的沒遠見,所以咱們沒拿二十兩;其三,咱大人今日才從邊關趕回來,之前當然沒法子讓你見著面啦!除非你不遠千里到邊關去;最後,你總算孝感動天見著咱大人,可以請回了!”

充滿戲譫諷刺的一席話,說得秦秀才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漲成了紫色,用力甩袖,怒氣衝衝的狼狽逃走。

“成了,惱人的蒼蠅總算走了。”拍拍手,佟西陵得意洋洋的向主子邀功。

苦笑以對,傅雨村啜了啜口茶才開口。“多謝多謝,真不虧是以伶牙利齒聞名于朝的佟西陵。”揚揚下顎,對他得意地笑了笑,佟西陵一整面色道:“對了!這是怎麼回事?茗香兒何時說要嫁人了?”

“不知道……你去找茗香來,弄清是怎麼回事。”神色一凝,他微顯煩躁的命令。

沒有立即前往,佟西陵反倒打量起了傅雨村,直看到他投來犀利的一眼,佟西淩才哂笑道:“沒沒沒,小的只是想問您一件事,您心底是喜歡茗香多一些,或者仍迷戀平西王妃勝於對茗香的喜歡?”

“西陵,這不是你該知曉的。”不慍不火道,他眼神卻是異常 滾燙炙人。

輕聳肩,佟西陵識趣的摸摸鼻子領命而去。

才正準備踏出大廳,老總管突兀的冒了出來,冷言冷語道:“別去了,茗香兒早就不知去向了,只留了一張字條給老爺。”

“不知去向?!”傅雨村猛地自上彈起身,一箭步沖到老管家面前,搶去他手上的紙簽。

就見上頭只寫上兩行詩: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

愣愣看了半晌,傅雨村突地將紙簽撕碎往地上一擲,跨著大步而去。

“這怎麼回事?”佟西陵急急地扯著老總管問。

彎下身子將碎紙全拾回來,老總管歎道:“孽緣呀!平西王妃在老爺離去後第二日,就來府中要將茗香兒嫁掉,又說是老爺的首肯……原來老爺不知這事兒。”

“老爺從沒打算將茗香兒送走,平西王妃又怎麼會來咱們府裏撒潑?”氣得牙癢癢,佟西陵實是受夠了紫柔格格的刁蠻任性。

“她是平西王妃,又仗著老爺撐腰,我不過是個老總管,那阻止得了……唉!說來,茗香兒也走得真急,雜物銀兩一樣沒帶,連黑兒也留下了。”

“你說什麼?!”佟西陵猛力扣住老總管的肩,聲音提高十倍不止。

“啊?茗香兒走得真急……”

“最末一句,最末一句!”佟西陵尖聲吼叫,全不顧會否嚇著老總管。

呆了呆,老總管才慢吞吞道:“哦!她連黑兒也忘了帶走,真是怪事呀!”

“不好了!她要尋死!”失聲叫道,耳中也傳來物品落地的清脆聲。

“茗香兒去尋死?!”尋聲望去,傅雨村一臉駭然,腳邊是成為碎片垃圾的宋代景德鎮所燒出的青磁。

連忙搖頭否認。“主子,茗香兒不會那麼想不開的,她或許只是走了,去蒙古去找君三小姐。”

“那她為何不帶黑兒走?”質疑道,傅雨村並不被說服,再與茗香的留書一比照,她去尋死的可能性更大了。

“或許只是怕黑兒吃苦。”講出口的理由,連佟西陵自己都不相信,更遑論傅雨村。

“派人去找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胸口瘀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情愫,幾乎要衝破他的心口。

萬一,真找著了茗香的屍骨,那他肯定會心痛而死的……猛烈直接的念頭,讓傅雨村不由得一呆,感到一陣駭然。何時他對茗香已抱持此種情感了?

愣了半晌,他重新振作精神,目光不經意間瞥見老總管手上的碎紙片,不由得又失了神……

“你說,平西王妃說了什麼?”終於,他又重整理精神,小心翼翼向老總管詢問。

“王妃說老爺您因茗香的前主而顏面無光,所以要將茗香嫁出府。”老總管一五一十照實說。

“我不會趕茗香走的,她為何還是一樣殘酷善妒?”喃喃輕語,他好後悔那日以茗香去刺激紫柔的舉動。

明知她是個怎樣殘忍無情的女人,明知她以折磨人為快樂,為何狠心將茗香送入了虎口?他也不過是個自私殘酷的人罷了……

忽然覺醒,傅雨村滿心的自責,然而事到如今,他對茗香兒的傷害再也無法挽救了,至少……

“西陵,不管多久,不論生死,將茗香帶回來。”

一拱手,佟西陵也不多話,急急忙忙辦事去了。

☆☆☆    ☆☆☆    ☆☆☆    ☆☆☆  ☆☆☆    ☆☆☆    ☆☆☆    ☆☆☆

懶洋洋打個呵欠,一個千嬌百媚,一雙鳳眼無比勾人的少女,有一下沒一下的練著飛鏢,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段包在合身的勁裝中,足以勾得一票男子為她生、為她死。

“老爹呀!我手酸。”懶懶甩了甩手,她柔媚地斜倚樹上,嬌喧著。

“才五個時辰就喊累!沒點用處!”白髮蒼蒼卻依舊生龍活虎的老人,吹鬍子瞪眼睛地站在空地中央大罵。

嘻嘻笑了兩聲,少女一竄身坐到樹上,一雙修長的腿頑皮的蕩來蕩去,隨手扯了片葉子放在唇邊吹出幾個聲音,一派悠閒自在。

“丫頭!給老子滾下樹來!”氣得面色通紅,老者吼聲如雷的吼著少女,大有要將人碎屍萬段的打算。

“不要,我快累成條母狗了。”扮個鬼臉,少女眯起眼,看來像要睡了。

氣得跳腳,老者也縱身上樹,一把往少女後頸抓去。

靈活的閃了開去,少女很識時務的討饒。“是是,您別氣,我練功就是了。”

老者這才滿意的點了頭,跳下樹等少女練功。

動動身子,少女突地一彈指,對老者道:“老爹,您知不知道大哥那件事?”

“啥事?他也來承德啦!又不很奇怪。”一撇嘴,老者顯然很是興趣缺缺。

“不,他喜歡上我那義妹茗香兒啦!”眨眨媚眼,少女賊兮兮笑著。

“哦?我當他死心塌地在那刁蠻格格身上。”這會兒老者的眼也亮了,興致全提上來了。

一抿豐唇,少女又輕歎道:“他是也沒忘記那紫柔格格。該說,他喜歡紫柔還多些。”

“怎麼?那茗香兒又乖順又賢慧,那傻孩子還在死心個什麼勁兒!婆婆媽媽,我‘月麓山之王’可沒這種不長進的外孫。”老者大是不以為然。

“噓噓!聖上可也在承德,您老人家說話謹慎些,可別給大哥惹禍!”急急捂住老者口部,少女緊張兮兮的四下張望。

“惹什麼禍?”帶些笑意的男音自樹上傳下,差點嚇出少女狂跳不已的心。

“康璽你這混蛋,嚇人!”媚眼惡狠狠瞪去,一副巴不得剁了他喂狗的模樣。

“唷!這可真難得,我怎不知五六十年轉眼即過?”跳下樹,康璽戲譫地笑問。

白眼一瞪,少女沒好氣道:“再說我撕了你的嘴,老爹!我要易容回去了。”

“伶兒!讓我多看看你不好嗎?”眼明手快的搶過少女手上的人皮面具,康璽忍不住滿腔熱情。“不好!要不是你救了茗香兒,又帶她來承德找大娘,而我又剛巧與大哥來了承德巧遇老爹,你壓根看不到我的真面目。”嫩著紅唇,她毫不留情面的拒絕。

“伶兒,你這性子倒像你娘。”老爹揉揉下顎,插入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像不像不重要,康璽你快還我面具。”纖纖玉手伸了出去,她語氣甚是不耐煩。

“你明知我心意。”歎了聲,他遞出面具,頗為不甘心。

“康大人,咱當朋友不好嗎?”哥兒們似拍拍他的肩,少女輕鬆地說道。

一擰她嫩頰,康璽換了話題道0茗香不能老住我那兒,再說雨村找她又找得緊,你看怎麼好?”“不知,她不願見大哥,我想還是先順著她。”歪頭想了想,少女沉吟道。

“那得送她去哪兒?”他苦惱的搔搔頭。

一聳肩,少女無所謂道:“總會想到法子的,您先忍忍吹!”

無奈一頷首,康璽又問:“雨村找紫柔興師問罪沒?”畢竟,這一切全是她搞出來的。

“沒!他反拿了四十兩打發那秦秀才!簡直沒天理了!”一提這事兒,少女便是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

“她也來承德了。”康璽平靜的開口。

一愣,少女立即揪死眉心。“這下可好玩了,哼!”

贊同的點著頭,康璽拍拍少女肩頭道:“如果可以,我仍希望雨村能娶茗香,不過茗香若再因他而受苦,我也不願意。”

攤攤手,少女僅能苦笑以對……唉!這一對糾纏不清的情緣,還得讓他們這些局外人煩心多久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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