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薰 -【暖暖包女孩】《全文完》

力寶龍

簡薰 - 暖暖包女孩

長相夢幻是他的本錢，退隱一年重出江湖還是當紅男偶像，
繼續影歌雙棲不算什麼，他最厲害的強項是“換助理”，
一切都是這些人的反應太不精光，不了解他的需要，
他才不承認自己是番王，個性龜毛原則一大堆，
不過這只菜鳥小保母出現，意外的他開始順心了，
她體貼脾氣好又心軟，任何時候都能解決他的各種需要，
未料他正滿意得不得了，她不知哪根筋不對，
竟然把他寫的卡片轉送給他討厭的女人！
大怒之下，他故意天天找碴讓她過起水深火熱的生活，
最後小菜鳥頹喪的自請調職，他的世界也跟著風雲變色，
他慢慢才發現，她很像她第一天給他的暖暖包一樣，
握在手上的時候，舒服得不太會意識到存在，
然而一旦不在，很快會覺得冷，怎麼都溫暖不起來，
至此他終于明白，對她已不僅是需要，更是想要……

力寶龍

第一章

環東國際唱片，副總裁辦公室。

老實說，凌天宇實在很怕推開那扇花雕木門的瞬間，會有一大堆人拱上來，拉炮、恭喜、拍照、搖香檳，然後問他接下來的計畫。

如果是的話，他就會陷入不得不應酬，但其實很想走的困境。

所幸，他的老板還是挺了解他的，位于二十五樓的辦公室中，沒有閑雜人等，原本在批閱公文的男人看到他，很快的拿起手機，低聲吩咐幾句，然後繞過桌子，朝他走過來。

凌天宇放下行李，喊了一聲，「好久不見。」

「太久不見了。」男人拍了拍他，「歡迎歸隊。」

「那我們——」

「會議室。」

凌天宇笑了笑。果然是會議室。

雖然貴為副總裁，但高雅全才三十歲，他的辦公室並不是那種真皮厚木型的，而是舒爽的北歐設計，光是配色就足以讓人放松，所以他從不在那里談事情，他喜歡把人帶往會議室。  

長長的走廊兩側貼著自家的海報，那會提醒他旗下的歌手，人外有人，要多努力。

而會議室則貼著現階段唱片市場上熱銷的專輯海報，提醒他們，天外有天，別松懈。

凌天宇當然知道自己的海報早不在上面，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個人海報及組合海報，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佔據著走廊左側第一的位置，從少年時期的組合、單飛、後來的戲劇原聲帶……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年輕團體，不知怎麼著，感覺就是跟他十幾歲出道時很像。

見他駐足，高雅全說︰「公司的新人。」

「我知道。」

「閃爍工作室的造型。」

凌天宇聞言一笑。原來如此。

他剛出道時，也給「閃爍」做了好幾年的造型—他十六歲就以「左岸少年」的組合出道，紅極一時，一本五百元的寫真書可以狂賣十幾萬套，CD更不用說，幾乎是橫掃市場，那幾年除了他跟黎耀瀾組的左岸少年之外，就數林陽風能並駕齊驅，三人引領一個時代的風騷。

林陽風擅長情歌，他跟黎耀瀾則走夢幻路線，兩人外型相仿，氣質互補，簡直就像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一樣，俊秀、縴細，笑起來無害又迷蒙，從小女孩到老奶奶都無法抵抗這樣的吸引力。

只是隨著年紀漸長，他們都面臨轉型的關卡，滿二十歲那年，公司安排他去上戲劇課，幫他接偶像劇，而黎耀瀾則開始學習作詞作曲，讓他們從純偶像轉為全方位藝人。

左岸少年並沒有解散，只是他們開始做歌手以外的事情，會一起工作，也會單獨工作。

黎耀瀾的父母都是圈內人，自小耳濡目染，很快的上了軌道，真摯的歌詞尤其受到好評，第一年就拿下金曲獎最佳作詞，此後邀約不斷，成了創作圈最年輕的老師之一，這一兩年甚至開始寫起純文學，文字細膩，屢獲好評。

至于他凌天宇則不然，他並不是從小被當成藝人栽培的，于是公司只好花費無數資源，相關工作人員一次又一次的開會，只為挑選出最適合他的戲，設計讓他做起來愜意又好看的招牌動作。

編劇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平均感情與笑點，女主角、女配角、景點、服裝……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為了襯托他。

當然他也沒有枉費公司一番苦心，第一出戲的平均收視就破六，後來一年比一年好。

幾出成功的偶像劇下來，他成了新一代的理想男主角，廣告、電影、寫真書、出席活動，馬不停蹄。  

單飛的專輯也沒讓人失望，公司細心選出在他音域範圍內的歌，砸大錢出國拍音樂錄影帶，售票演唱會的舞台更是極盡華麗，重重機關讓人目不暇給，就是要讓看完的歌迷覺得值回票價。

他這棵搖錢樹就這樣一年搖過一年。

然後有一天，他去夏威夷出外景，整整五天都是在工作，回程的飛機上，看到越來越遙遠的海面，他突然有一種很累的感覺。

于是他打電話說，想休息。

斑雅全也沒有廢話，只說讓他把原訂計畫的工作完成，就放他大假。

後來他到歐洲溜達了一年多，終于覺得心滿意足。

兩天前，他在土耳其的機場打電話說要歸隊。

回來了，但又不是回來這樣簡單—出道十年，他比誰都知道悠閑假期結束後要面對的是什麼。

從螢光幕消失了一年多，多少新人竄出，所有人都睜大眼楮，看著「凌天宇」這三個字是否依然是收視保證，是否只要亮出他的名字，就有大把廠商願意贊助，名氣跟受歡迎程度能繼續維持不墜，還是就此一蹶不振。

畢竟，演藝圈最不缺乏的就是等待機會的偶像，而觀眾的心意也很難說，有時候經紀公司跟藝人都覺得有趣的劇本，觀眾不一定買帳，而名家編劇沒空，不得已交給小菜鳥寫，收視卻節節高升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

休息太久，這是他僅次于出道的大挑戰，得用盡全副力氣才行。

「緊張？」

看了看剛剛那張新人團體的海報，凌天宇微微一笑，「是期待。」

看他坦然承認，高雅全滿意了—期待是好事。

期待會讓人提高專注力，期待會讓人全力以赴。

假期太長，長到他這個主管擔心旗下歌手發條還沒上緊，現在看來，他是白擔心了—環東身為唱片界龍頭，旗下能賺錢的人絕對不只凌天宇一個，但左岸少年從出道開始，就由他設計活動跟維持流程，當時一個是歌壇新人，一個是唱片圈菜鳥，保母車上，倒也交換過不少甘苦心事。

鎊有各的辛苦與忐忑，但都發誓要成功。

十年過去，兩人各憑努力，一個成了影視雙棲的當紅偶像，一個則成了唱片圈最年輕的副總裁—基于這個緣由，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凌天宇繼續閃亮下去。

凌天宇推開會議室的門，幾人抬起頭對他笑。

好幾張熟面孔。

那是環東最強的部門，被昵稱為「造星小組」，顧名思義，就是造星。

十年前，左岸少年就是由他們催生。  

六年前，他的第一部戲，劇本也是他們開了無數次會後才終于拍板定案，讓他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成功轉型。

凌天宇不喜歡客套，而造星小組也是出了名的效率魔人，一個小時後，眾人都決定未來一年要做的事情。

先收歌、錄歌，海外拍攝音樂錄影帶加上寫真集，上一些品味雜志的訪談，做適量的曝光，辦幾場拌迷見面會，等劇本寫好，立即準備開拍新戲，由他演唱片頭片尾曲，在戲劇播出三分之一的時候推出唱片跟寫真，同時宣傳。

這時候，黎耀瀾的世界音樂演奏會也差不多告一段落，時間上可以合流，做左岸少年的第八張專輯。

「劇本方面，你有沒有什麼想法？」造星組長顧姊問，「職場劇？校園劇？還是勵志、追夢、警政英雄？」

凌天宇幾乎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喜劇就好。」

喜劇是永遠的王道，現代人壓力大，累了一天之後，沒有什麼比哈哈大笑更能放松心情。

這是他回歸後的第一部戲，打安全牌好一點。

大家也都同意這點—不管什麼時代，喜劇永遠受歡迎，但困難的地方在于好劇本難找。

會議室中這群人精，在演藝圈多年，什麼陣仗都見過，見過那種笑到肚子痛的喜劇，也見過根本笑不出來的喜劇，而笑點一旦沒拿捏好，制作單位可能就得準備道歉。

凌天宇想了想，「職場喜劇應該不錯，可以引起上班族共鳴。」

彼姊提議，「不如找荷華來寫？他們的喜劇收視一向不錯，笑點設計也挺有品味。」

眾人同意。

「你。」顧姊對剛剛送咖啡進來的工讀妹下命令，「打個電話去問荷華，如果我們三個月後就要十二集的兩小時劇本，問他們能不能接。」  

堡讀妹很快餃命而去，三分鐘後回報，「顧姊，荷華說不行，他們現在編劇不夠用。」

她聞言皺起眉頭，「這樣啊……」

斑雅全出聲，「問問舞字。」

堡讀妹再度餃命而去。

凌天宇有點意外，「你不是跟舞字的負責人有點不愉快？」

在演藝圈，講起「舞字工作室」還真沒人不知道的，望文生義，就是文字工廠，大小編劇加起來超過三十人，接偶像劇、舞台劇、電影、綜藝節目……總之，只要需要腳本的東西，他們都接。

在競爭激烈的這圈子，能留下來的，當然也都是個中好手，他們可以在上午還埋首寫孝親大愛劇，下午就開始寫警匪槍戰，晚上時再幫忙補上一兩分鐘的偷情低級對話。

而高雅全跟舞字的過節來由已經不可考，在環東內部，這並不算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

「只要他們能給我好劇本，我可以馬上愉快給他們看。」高雅全很生意人般的說，「原則不過就是小菜而已，財務報表能對股東交代才是主餐。」

「去年的報表不漂亮？」

「不漂亮，但因為去年副總裁不是我，所以不關我的事。今年是我第一次在股東會議上做報告，我希望方塊圖能明顯拉出差距。」高雅全對他一副寄予厚望的樣子，「反正跟舞字也只是一些小事情而已，不算什麼。」

小事而已，不算什麼。

凌天宇知道，這就是自己跟高雅全不一樣的地方。

斑雅全可以跟討厭的人攜手共同追求彼此的最大利益，而他卻不行。

講好听是有原則，講實話是有點不圓融。

但要跟不喜歡的人寒暄問候，跟討厭的人同桌吃飯，他的確做不來，那些該做的公關工作，他全部丟給助理。

以前曾經有位共戲的女主角說，當凌天宇的助理是得胃潰瘍的最快捷徑。  

很多時候他上了保母車或回到家，會看到陌生人對他微笑說︰「凌先生您好，我是新來的助理，您叫我××就好了。」

罷開始他還會想一下，這是第幾個助理，後來，根本連想都懶得想了。

××復××，××何其多。

他不是不想成為一個圓融的人，像高雅全，討厭舞字但又可以攜手合作，一如多年前明明跟「搖聚音樂」是死對頭，卻還是策畫了一系列的「聆听時光」老歌精選一樣，他不會認為那樣虛偽，事實上，那才是聰明人。

餅就這麼大，何必跟錢過不去？

不一會，工讀妹再度回報，「舞字說沒問題，價碼照舊，先收一半訂金，要我們給時間，他們會讓人過來開會。」

承杰說︰「今天晚上行不行？」

原本只是半開玩笑，沒想到對方居然OK了。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紛紛把視線望向剛才的多嘴人。


承杰一臉罪惡的低下頭，「我……很抱歉……」

今天是二月以來最壞的天氣，寒流又下雨，沒人想留到那麼晚，但這次是他們自己要求晚上過來的，也不好說改天—據工讀小妹來報，舞字似乎也有意趁這次機會化解那個沒人知道緣由的過節。

「對方的窗口叫做……」工讀妹低頭看了一下紙條，「沈柚星。」

原本低迷的氣氛在听到「沈柚星」三個字後，突然有了改變。

再沒神經的人都會發現，原本還蔫頭蔫腦的一群人突然又有了精神，而且還是非常的精神。

眉娟哇的一聲，「高副總裁面子好大。」

「你應該說，新台幣的面子好大。」高雅全一面笑一面想著，明天要請人送束花去舞字，寫張卡片，就此不提往事。

他對這個人選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

「沈柚星耶。」眉娟笑著看凌天宇，「出國一年多，有沒有看一下台灣新聞？沈柚星去年拿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又拿了金鐘獎最佳編劇，不管過去跟高副總裁有什麼恩怨，我都相信舞字的負責人非常有誠意要雙方言歸于好。」

凌天宇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一點—他是ABC，出道後一直就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

當然，所謂的「宿舍」隨著名氣大開之後，已經跟準備時期不可同日而語。

在準備的那一年里，他跟黎耀瀾住的是環東的員工宿舍，兩人一間，上下鋪，房間走上三步就踫到牆壁，所有的家具只有一台電視跟一台小冰箱，房間小，再多就放不下。

隨著第一張專輯的出貨量一直追加，在員工宿舍進出口站崗的歌迷日漸增多，很快的，宣傳期都還沒結束，他們的東西就被打包運到以門禁森嚴著稱的社區，兩房一廳，家具齊全。  

棒年，他們搬入一棟可以俯瞰淡水河的高級公寓，空間更大，從陽台看出去是河水跟綠地，說不出的舒適。

再過幾年，他又換了個地方，因為他的行程更滿，得空出一個房間給助理，好節省彼此的時間。

而這一次，他從通知回來到飛機落地不到兩天時間，他原本以為自己得睡幾天飯店，沒想到公司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幫他找到房子，而且家具跟家電都已經就定位，他當初寄放在黎耀瀾那邊的幾個箱子，也都乖乖的躺在新家的地板上。

昂責載他來的工作人員是個年輕女孩子，她非常抱歉的說︰「凌先生，因為時間不夠，所以沒辦法找到太好的，不過這棟大樓是一戶一層，隱私跟保安都沒話說。」

凌天宇點點頭—平心而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找到地點、坪數、隱私都合格的地方並不容易，應該也是公司集中人力的後果……但那些品味不怎麼樣的家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並不是要什麼龍床還是貴妃椅之類的，只是，既然是供他放松跟休息的地方，視覺上不能太糟糕啊。

凌天宇試著告訴自己，那個沙發應該很貴，坐起來會舒服；那個酒櫃里的幾瓶酒，應該價值不菲；吃飯的桌子應該是貴到不行的桃花木或者紫檀木，表示公司對他依然重視，還有，地毯黑色才顯氣派……但，真的不行。

他就是討厭厚重的家具。

他喜歡緞面沙發、白色地毯，窗簾也不可以長得像遮雨塑膠布。

還有那個酒櫃……他對酒精過敏。

載他來的小女生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不滿意，拿著手冊還在念著，「凌先生，這個袋子里有門禁卡、感應卡、大門鑰匙、車鑰匙，停車位是B3-28，冰箱有水果跟簡單的微波食物。副總裁說你喜歡喝茶，所以我買了一箱放在廚房。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需要，任何時間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任何？」

「任何。」

被厚重裝潢跟家具弄得心情不太好的凌天宇，終于有那麼一點想笑的感覺了。眼前這個裹得跟球一樣的小家伙是剛入行的菜鳥吧，「任何時間」可是很後患無窮的四個字啊。  

他每次拍戲，都充分體會到那種感覺。

睡到一半被搖醒，听到「天宇，該準備了」，明明超想睡，梳洗過後還是得睜大眼楮，元氣滿滿的跟女主角談著戀愛，或者從一堆匪人當中英雄救美一下。導演OK後，他又趕緊鑽回保母車睡，然後又是「天宇，該準備了」。

但這沒什麼好抱怨，大家都是這樣—在歐洲轉了一年多，天天睡到飽，他幾乎忘了睡到一半被叫起來的感覺。

有什麼需要，任何時間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不用任何，他現在就有事情要交代了。

「筆拿出來。」

對方立刻拿出筆。

「第一，我的地毯要白色的，第二，我喜歡的裝潢是淺色系，第三，我不喝酒，第四，我抽煙，明天記得幫我買煙灰缸，第五……」

他的原則是……他的習慣有……他的品味偏向……

「十八，我很容易感冒，要隨時注意我的保暖問題，我住的地方要冷暖氣都有，濕度也需要注意。」

一旦他感冒，至少要半個月才好，而這半個月，他的戰力會減半，但工作卻必須照舊執行，痛苦指數會很高。

而他剛剛看了一下，新公寓的空調只具備冷氣跟除濕。

「二十五，我在外面不喝罐裝茶，別忘了我還是『英倫咖啡』的代言人，除了我家、唱片公司之外，不管是茶還是礦泉水，都裝進英倫咖啡的瓶子里，茶類裝進英倫拿鐵，礦泉水裝入英倫曼特寧。」

身為稱職的代言人，絕對不只是在廣告中拿著產品微笑，他不只一次被雜志或歌迷拍到，在拍戲現場或者節目後台拿著英倫咖啡，這也就是為什麼廠商願意在他休假期間還續約的關系。

「三十一，我不喜歡有香味的東西，明天把那些清潔用品全部都換成無香系列。」凌天宇想了想，「暫時先這樣，有沒有問題？」

「……電器家具類可能需要幾天時間，但我會努力……」

這答案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是可接受—他看多了那些滿口沒問題，後來理由一大堆的人。

「那如果沒其他事情，我先回去了。」  

凌天宇點點頭，稍微伸展了一下手指……真是冷。

對于今天的會議結果，他很期待也很興奮，他應該會窩在沙發上看那疊速記記錄，補充一些想法……

「這先給你。」

凌天宇還來不及確認那是什麼，手心就被塞入一個綿綿暖暖的東西……暖暖包？

外面套著一個手做小布袋，顏色是挺可愛的鵝黃。

「今天晚上頂著先，明天早上等3C產品店開了，我再搬一台小太陽過來。」女生穿起外套，然後笑著跟他揮了揮手，「有需要什麼再跟我說哦。」

凌天宇驚訝了。她在笑

過去每一次換住處，只要听到十，應屆助理的臉早就垮下來了，他剛剛可是念了三十幾啊。

她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生氣，而且居然輕易猜到他還沒有要睡—不可小看她，也許她內心世界是個無敵鐵金剛也說不定。

手心的暖暖包很舒服。

已經很久不去記助理名字的凌天宇，把她的名片拿出來看了一下，上面只簡單印了幾個字—環東華語部，劉曉珊。

力寶龍

第二章

棒天劉曉珊到了環東華語部，立刻受到姊姊妹妹們的圍繞。

霈霈立刻撲了上來，「曉珊、曉珊，你還好嗎？」

愛宣跺腳，「可惡，我以為你今天會請假的，我輸了五百塊。」

「嗷嗷，我就說我們家曉珊不會輕易被難搞天王給打倒。」快樂的收過愛宣手上那五百元，雲希開心的說︰「下午請大家吃八十五度的下午茶啊。」

劉曉珊一面解下圍巾，一面笑咪咪道︰「怎麼說我也算是有心理建設過啊，怎可以輕易被打倒呢。」

見她坐下後立刻拿出小筆記預備打電話，眾女連忙又撲了上來，「他跟你講了多少要注意？」

劉曉珊比了一個三，又比了一個二。

「哇！」

「但其實我預留了四十個欄位，所以他只講到三十二時，我居然有一種賺到的感覺。」

當初高副總裁要她去接凌天宇的保母職位時，她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一來，她才入行半年，二來，她只帶過一個新人，新人沒紅起來，所以事情不多，突然要她接手搖錢樹，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凌天宇的「傳說」，她自然是有耳聞的，他難搞又容易不耐煩的事蹟可以寫上一本書，不堪他龜毛而求去的保母更是可以繞環東大樓一圈，身為一只剛入行的小菜鳥，她可沒把握可以伺候好一只鳳凰。

就在她猶豫不已時，高副總裁給她開了條件，只要她不求去，凌天宇也沒說要換人，除了年終獎金，他會另外給她五十萬，算是績效獎金。

她更困惑了，環東的工作人員這樣多，其實這五十萬根本不用花，真的不行，換人不是比較節省人事成本嗎？

如今唱片圈環境鉅變，人人都得身兼數職，就像她，雖然當過保母，但其實也身任香港的窗口之一。

面對她困惑不已但又不敢發問的表情，高雅全轉著手中的鋼筆，大發慈悲的跟她解釋起來，「一直換保母這件事情，天宇雖然不在乎，但傳出去實在不好听，也有損形象。」

哦～形象！

她懂了，一切都是因為形象。

「尤其我接到消息，最近有個舊員工跟八卦雜志社在兜售內幕，我絕對不能讓內幕成真。」

嗯嗯，她懂了。

凌天宇正預備回歸，如果這時候爆出負面新聞的確不太妥當。

「他的事情你應該听過不少，一部分都是真的，一部分是捏造，只是我們沒有辦法一一去解釋，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如果說要爆他脾氣不好，一年換五個保母，那我們就安排他永遠跟同一個保母出現，讓負面消息不攻自破。」

但那都是真的，「真的」也可以算負面消息嗎？

彷佛看懂她的心思似的，高雅全笑了笑，「我不在乎真的假的，我只在乎負面正面。」  

呃，好奇妙的世界。

演藝圈博大精深，看來她要學的還很多。

「我知道你進演藝圈單純只是因為薪水不錯，不是為了追星，更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自己走到幕前，這就是我要的。我要一般人，讓她把凌天宇也當一般人，普通的對待他，普通的照顧他，我希望你能做到這點。」

听起來有點深奧。

她的確不是追星派別，事實上，她的偶像是賈柏斯，會進這行也是因為待遇比較好而已。

她的大學同學們薪水大部分都在三萬以下，只有她是上三萬，而且每次廠商贊助的商品，或者藝人上電視得到的獎品，她都多少可以拿到，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對開銷不無小補。像之前自家小天後接了沐浴乳廣告，廠商送來好幾箱給他們，大家都分得好開心。

再者，環東的升遷制度很完善，高副總裁就是個例子，才三十歲呢，就手握大權，听說以前剛進環東時也只是工讀生，所以啦，她覺得只要自己好好努力，也可以打拼出一片天。

氨總裁那種位子她是不敢想的，如果能升個主任她已經是祖上積德啦。

「他的資料網路上都有，去查一下。」

劉曉珊知道，在環東這個權力至上的地方，高副總裁說的「我希望」意思就是「我命令」，除非她辭職，不然就是要做，不管她願不願意。

其實也沒什麼不願意的，工作嘛，還不是都一樣。

然而在她回到座位上，並告訴大家她即將接手凌天宇的保母一職之後，瞬間所有人都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

雲希午飯回來後，帶了一杯她最愛的蔓越莓給她。

愛宣推薦了她幾片可以舒壓的心靈音樂。

霈霈約她去做義工，說唯有幫助人可以讓心靈再度充滿愛。

就連一向說她愛「賣乖」的佳恩，都主動過來拍拍她的肩膀，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好吧，她是小菜鳥，但她不是傻子，這下子她知道凌天宇有多難搞了。  

抖著手，開啟網頁，谷歌大神很快的給了她答案。

凌天宇是紐約華人二代，在唐人街的餐館洗盤子，當時環東高層剛好去那間餐館吃飯，經過廚房時听見有人在唱歌，好奇看了一眼，霎時眼楮一亮—這這這，這不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可以跟黎耀瀾匹配的人嗎？

手腳比例、臉孔比例、氣質……就是他沒錯了。

于是接下來就是一番苦心勸說，高層一直要他跟自己回台灣，並且保證會照顧他，十五歲的凌天宇卻覺得那高層活像人口販子，怎麼樣都不搭理，被煩了一個多星期後乾脆報警，高層還因為這樣在警察局解釋了一下午。

劉曉珊看了一下。果然沒錯，超級偶像就連往事也跟一般人不一樣，好想知道當初是哪個高層慧眼識得搖錢樹哦～

佳恩見她發愣，滑著椅子過來，「需要幫忙嗎？」

自從知道小菜鳥要接凌天宇的保母，自己就對她寄予無限同情，共事了半年，從來沒有的同事愛突然大爆發，很想幫小菜鳥做一點什麼來著。

「副總裁要我看一下凌天宇的資料。」

「這種事情你應該問我搭橋，我妹知道的比奇摩知識還多。」

霈霈噗的一聲，「對，你要問佳恩的妹妹，如果有所謂的凌天宇擂台大賽，她一定是前三名。」

劉曉珊睜大眼楮。莫非……難道……

佳恩點點頭，「就是那樣沒錯。」

哦～佳恩妹她見過幾次，是領獎學金的菁英型女大學生，沒想到居然是追星派，真看不出來耶。

「她還是『凌天之上』論壇的版主。」

雖然她不知道「凌天之上」是什麼，但是望文生義，應該是凌天宇的相關論壇吧。

「我把電話給你，你直接打給她好了。」

後來，劉曉珊果然跟佳恩妹聯絡上。對方一听她是新的保母，立刻表示有空，沒問題，什麼事情都可以問。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氣了。

佳恩妹花了一個下午給她補習凌天宇相關事件，包括他是怎麼被發掘，又怎麼經過刻苦的預備期，從沒沒無聞到一夕成名心理上的不適應。當面臨轉型期，相對于黎耀瀾的才華洋溢，毫無其他才能的他，又是怎樣經過一次又一次的練習，放段參加試鏡，好爭取導演的認同。

「外人看他一帆風順，但其實這世界上哪有一帆風順的事情，尤其是他在國外長大，會的中文有限，唱歌的時候還好，歌詞是固定的，演起戲來，他的劇本密密麻麻的筆記，那都是苦功，花絮里也不只一次拍到他听著MP3看劇本，為了拍戲，他從注音符號開始學中文。」

劉曉珊頓時對他有了好感。她之前帶的新人，自信過盛，什麼都不準備，口頭禪是「沒問題」，可參加完活動，她必定接到廠商的抱怨，這時她就得再三道歉。

「凌天宇，他在工作上絕對沒問題，他是那種如果接演的角色是魔術師，也會馬上去學吞劍跳火圈的人。但也許是家庭或者生長環境的過程影響，他看多了人情世故，也知道人是多麼現實的生物，因為受夠了，所以才會那樣不在乎。」  

佳恩妹接著講述了這十年偶像人生的努力與起伏，閉口不談但還是被八卦雜志挖出來的家人、坎坷的過往、窮困的少年時代、孤注一擲的青春……這個人的一切不合作外表，都只是保護色。

佳恩妹最後語重心長的說︰「其實他很脆弱，曉珊，你要好好照顧他。」

劉曉珊本來就心軟，听了那些少年往事更是母愛爆發，當下允諾，「你放心，我一定會。」

「絕對不要離開他哦。」

「嗯。」

「就算他發你脾氣，也請你不要跟他認真，他在凶你的時候，其實是在跟自己生氣，不要放在心上哦。」

「我不會的。」

佳恩妹吸了吸鼻子，「那我就放心了。」

「嗯，你放心吧。」

劉曉珊所不知道的是，當她熱血澎湃預備好好照顧凌天宇這個大孩子時，坐在旁邊的佳恩轉眼就撥電話給上司，「搞定。」

「她沒懷疑吧？」

「哎唷，冒充我妹的人可是舞台劇演員耶，聲音多有感情多有愛啊，曉珊剛入行，不知人心險惡，不會懷疑的。她現在一定會覺得凌天宇是個需要愛的孩子，她打算要張開翅膀，好好保護他。」

斑雅全發出了個愉快的聲音，「那就好。」

凌天宇醒來已經是晚上了。  

有一台小太陽在他房間轉著，外面有著輕微的講話聲音。

打開房間門，就看到劉曉珊坐在餐桌旁，耳朵上掛著藍芽，雙手正在筆電鍵盤上移動。

「我知道，不……對……嗯，我晚點問過再回覆……現在？現在當然不行呀，這件事情又不是我說了算，好……好，拜。」

接著又埋頭進入筆電工作。

對凌天宇來說，這算是全新體驗，他很少被無視成這樣。

于是他發出一個單音，那家伙終于抬起頭，「醒啦？」

廢話。

「先去梳洗一下吧，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進入浴室時，凌天宇很滿意的發現那些微風香、青草香之類的洗浴用品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他愛用的無香精系列，毛巾跟手巾都由深灰變成米白，牙刷跟杯子也都換成天藍色……嗯，很好，加五分。

幾乎每次搬家，當屆助理都會把他家布置成黑色灰色，說這樣才配得上他的個性他的Man，真是的，他私底下一點也不個性也不Man好不好，他喜歡一些淡色的東西，那才讓他心情好。

從洗手間出來，那家伙已經在煮咖啡了。

只見她拿起豆子的包裝，有點得意的說︰「巴西喔。」

這是佳恩妹給她的情報，他喜歡這種豆子，要濃一點。

丙然，他的眉毛動了動，佳恩妹說，那是高興的意思。

「我過來時去買了這個，他們說你喜歡洪瑞珍。」

他百吃不厭的洪瑞珍三明治。

男人看了看正在噗噗響的咖啡壺，又看了看三明治。嗯，他可能要一次給這家伙加二十分了。  

「我幫你約好了明天下午去做發型，造型師會在那時間順便拿目錄過來挑衣服，晚上我們就進棚拍照，這段時間師傅會來家里換冷暖氣跟窗簾，酒櫃也會搬走。我選了幾組沙發跟床組，你看一下比較喜歡哪一套，明天一起換。地毯因為比較麻煩，要好幾天的時間，等出國拍音樂錄影帶的時候再換。」

男人喝著濃度剛好的巴西咖啡想，這安排挺好的。

他有找碴的習慣，但目前為止，他還找不到突破口。

「舞字的沈小姐已經把大綱傳過來了，總共有三種，副總裁跟顧姊說讓你挑。這是第一份，姊弟戀，這是第二份，舊情人相遇，這是第三份，大學的死對頭狹路相逢。」

是他喜愛的紙本，字體大小也剛好。

「這是公司的預備曲，我已經放在里了，全部都是現成的，如果有中意的曲子，隨時可以進錄音室。」

「主打歌呢？」

「石經理已經在聯絡幾位大師，因為太緊急了，恐怕沒有那麼快得到回復，不過石經理說不用擔心，大師級的預備曲我們也有，雖然不太適合凌天  宇先生，但我們可以說改變歌路的創新作品這樣。」

「又來這一招？」

劉曉珊有點回的說︰「我只是想把可能的發展告訴你。」

凌天宇點點頭。人在江湖。

雖然不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但是才剛剛回歸，他不想回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換保母——平心而論，那些決策也不是她能干預的，她在整個環節理所  扮演的角色也就是傳話而已。

以他的工作量，助理的工作至少要五六個人才能負擔，但他討厭出門一大串，于是他的助理就得扮演二十四小時的聯絡基地台。

仔細看看，他這小保母瀏海齊眉、黑色直發，配上一副好學生眼鏡，怎麼有點面熟，像在哪見過……

「你以前是不是參加過我的活動？」

「沒有。」

「左岸少年的活動？」

「也沒有。」

「大學時期就在環東打工？」

「我才來半年，一直是正職。」

奇怪，那他是在哪里見過她？真是面熟得很……問這些話搞得他很像登徒子，不行，他一定得想起來……

「你是不是頭很癢？看你一直在抓頭發。」  

「我不是……」他昨天有冼澡好嗎！「我是在考慮這三種版本的設定哪一種比較好。」

「這你可以跟我討論啊，我是念大傳的，以前戲劇組的報告還拿了高分。」

「那你覺得呢？」

「姊弟戀最好是女上司跟男下屬，像電影『愛情限時簽』那種個性，大女人跟小男人……」

「我看起來像小男人嗎？」

「演戲嘛。」佳恩妹說的沒錯，他果然縴細又敏感，嗯嗯，她會好好照顧他的，「而且事業有成的大男人也未必是個好的男主角，你看戶『Lie  to  me  』的男主角，老婆都受不了離開他了，可是『愛情限時簽』的男主角剛開始很討厭女主角，相處過後卻不由自主愛上她，多浪漫。」

「那跟死對頭狹路相逢差不多吧，最後也是不由自主愛上對方。」

「愛情本來就是這樣啊，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一個理想的大神，跟理想的女神，可是有天回頭，卻發現跟自已同桌吃飯的那個人，離大神或女神的距  離好遙遠，甚至可能是背道而馳的距離，不美也不帥，但即便是這樣，怎麼看怎麼可愛，會覺得千金難買，就算拿大神來換也不干。」劉曉珊說完，雙手橫在桌子上，「這樣，你懂我想表達些什麼嗎？」

男人搖了頭。

「不是有句話說『愛情沒有道理』嗎？能跟你講道理的，那就不是愛情，所以『姊弟戀』或『死對頭』的設定比較有趣。

「想想看，你很討厭一個人，覺得她壞心又奸詐，老喜歡貪小便宜，可是有一天，你去茶水間的時候看到她在講電話，光線籠罩在她的身上，她聲音很溫柔、笑容很美麗，心跳于是漏了一拍，晚上睡覺時，又夢見她了，還是笑得那麼好看，即便一直告訴自已她壞心奸詐、貪小便宜，可就是忍不住  想去看她一很掙扎吧？」

「的確，但比較難用喜劇的方式呈現。」

「可以啦，這時男生的內心獨白就很重要了，他可以模仿盂克的吶喊，一邊嚎叫不可能，再用幫他在頭上加愛心。」  凌天宇想象那個鏡頭，笑了。

「最後當然是要兩情相悅嘛，原來女主角她把從廠商那A走的東西全部送到育幼院，還每個星期天到醫院給住院的老先生老太太讀書，可以安排男主  角的奶奶或外婆一直以來都受到女主角的照顧這樣。」  

凌天宇笑了笑。這家伙還挺有意思。

他沒遇過這種保母，以前的保母都是他一個口令，他們一個動作，第一次有人跟他討論劇本，感覺還挺新鮮。

而且他也發現了，她不迷他，但也不怕他。

「你家里有些什麼人？」

「爸媽，還有一個哥哥。」

「知不知道你現在開始要跟一個男人住在一起？」

「知道，不過他們很明理，這是工作嘛，住在一起討論行程或者更改日程都比較方便，而且又不是同一個房間。」  她沒講的是，爸媽在知道這件事情後，還一直要她給自已制造機會，說凌天宇又帥又有錢，絕對是丈夫好人選。  害她整個回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爸媽不喜歡黃國志，但怎麼說他們也交往了兩年多，遠距離的戀愛也是戀愛，他們可是每周都視訊呢。

爸媽跟哥哥老說什麼遠距離不可靠啦，說不定他在國外早有女友這種話，她才不信。

她對黃國志有信心，也對自已有信心，等他拿到博士回來、找到工作後，他們就會結婚生子，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

力寶龍

第三章

回來的第二個星期，凌天宇接受了一個節目的訪問。

經過一周圈內人戲稱的「美容維修」，他在歐洲自已亂剪的頭發已經被修成例落的樣子，合適的早春服飾襯得人更神采飛揚，電視台好幾個女性工  作人員看到他都是一陣心形眼，甚至還有不少人跑來圍觀錄影現場。

攝影機後面，滿滿都是人。

真的是滿滿，開錄前原本只有七八個，後來不知道誰傳聞消息說凌天字會來錄影，沒多久，那些圍觀的人就以驚人的速度增生，人數夸張到劉曉珊  覺得電視台的女性員工應該全部聚集在這里了。

就在凌天宇本人出現時，她甚至昕到人群中同時傳來吸氣跟啜泣的聲音。

吸氣通常是驚為天人。  

啜泣是粉絲，因為好久沒見到他本人。

凌天宇立刻對現場的人投以他最擅長的十五度微笑，外加一個小小的揮手，然後是更驚人的吸氣跟啜泣聲晌起。

劉曉珊馬上拍下他對鏡頭微笑的樣子，加注照片是第一個通告現場，丟上公司的雲端，再APP給霈霈︰收照片啦。

不一會，蒲蒲也回了︰  了解。

主持人是電視中的聰明美女丁愛，先前也做足了功課，因此聊起來有說有笑的，氣氛相當不錯。

在等待中，劉曉珊也在環東的網站、噗浪、微博跟臉書，都看到霈霈編輯的最新動態，網路留言就跟現場的人數一樣超級踴躍，數字跳動的數目就  跟選舉開票一樣驚人。

她知道凌天宇紅，知道他在銷售榜上的戰績斐然，也看過他在小巨蛋開唱的演唱會DVD，可那些畢竟都是紀錄，這是第一次，她以進行式的方式感受  到他的超人氣。

留言，轉發，評論……

這個「不合作大王」真的很受歡迎耶。

話說回來，不合作大王在螢幕上還挺合作的，她對他也沒什麼特別要求，只希望他在曝光的時候和藹可親一點就好，至于私底下他要怎麼對她，她  都隨便了。

而且老實說，凌天宇沒有她想象中的難搞，雖然他不是走親民路線，但也不會無視她，基本上來說算是有問有答。

同居生活也沒太大的問題，自從她把公寓照他的要求全部改過之後，他就很愛待在他的暗房，偶爾會去琴室練練他那只能唬外行人的琴藝。

三餐如果是在家吃，她就會煮一桌菜，真的只是「菜」而已因為副總裁交代了，盡量讓他飲食均衡，這樣氣色才會好。

她真的很努力，現在就不知道他對她的感覺怎麼樣，希望他對她不要不滿意才好，副總裁說了，五十萬額外獎金呢。

看著銀光燈下閃閃發亮的凌天宇，劉曉珊在心中默默的想著︰我的頭期款就靠你了，大哥。

頭期款在鏡頭里笑得好燦爛。

在最後一個廣告後，丁愛說︰「我想闊別螢光幕一年多，凌天宇接下來會非常忙碌，要不要跟久違的觀眾說一下年底前的計畫？」

「我預備拍一部電視劇，推出原聲專輯，還有最重要的是因為很久沒有跟歌迷見面，會先開見面會。」

「有沒有確切時間呢？」

怎麼會有確切時間，他上個星期才下飛機啊，他連偶像劇的女主角要搭誰都不知道。

雖然沒有答案，凌天宇畢竟也在演藝圈多年，于是他先微微一笑，余光瞥到劉曉珊，只見她比了四，又做了一個望遠鏡的動作。

「見面會定在四月。」  

劉曉珊手掌畫圈。

「采巡回模式。」

只見她露出松一  口氣的表情，跟他比了大拇指。

「雖然是見面會，但我還是會用心準備，希望把充電完成的那一面展現給一直以來支持我的歌迷朋友。」

就在他說這些話的當下，劉曉珊已經比了一個六，又加上翻閱的手勢，比了七，再加上麥克風。

凌天宇意會，于是很順利的接著說︰「戲劇確定在六月開拍，原聲專輯在七月推出。」  他真的相信那家伙是大傳畢業的高材生了，那些手勢簡潔明了，他一看就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想觀眾朋友一定很期待。」丁愛笑說。  「我自已也很期待。」

「能不能透露一下戲劇名稱？或者女主角？」

他開始懷疑丁愛跟自已有仇了，她明明有看到劉曉珊在二號機旁比手畫腳，正常人都知道那是什麼情況，她卻還是在行程問題上打轉。

凌天宇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名稱跟女主角先讓我保密。」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

「一點都不能透露？」

這天殺的女人，他一定要查一下她是不是跟他有仇。

他頷首微笑，「我可以透露，編劇是沈柚星小姐，她在去年獲得金馬獎以及金鐘獎的歡重肯定，我們的劇集會很精采。」  

導播開始畫圈，意味著時間到了。

丁愛很快的說出約三十秒的結語，燈光打暗，錄影結束。

兩人站起來，有默契的一左一右離開。

見凌天宇大步走出，劉曉珊連忙小跑步跟上，「放心啦，你剛才表現得很好，完全看不出來問題。」

「你也覺得那女人在挾怨報復吧？」

「嗯。」

他就知道，那丁愛看起來像一面平靜無波的湖，其實內心藏著深水炸彈，伺機而動。

誠實來說，他並不介意她喜不喜歡他，但由于是回歸後的第一個通告，好壞都會被放大數倍，他介意的是這個。

「大概是之前請你選『最想送花給她的女主持人』時，你選的是她的超級死對頭吧。」

凌天宇停下腳步，「有這種事？」

劉曉珊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有。」

「我選誰？」

「賀明臻。」知道他一定會問是誰，劉曉珊很主動的補充了，「就是那個原本是執行企劃，後來走到幕前，主持節目總是不吝嗇露出事業線的火辣  人妻，丁愛討厭她。」

最近她可是猛補習呢，幸好佳恩妹給了她好多資料，省去不少時間，不然他十年的演藝生涯，她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兩周內熟悉完畢。

「有一年情人節，你為了宣傳唱片去參加娛樂新聞錄影，播出時間剛好是二月十四，于是做了這個單元……不過看樣子，你應該忘了哦。」

他想了想，「無聊。」

「所以她更恨你了啊，你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那意味著你根本不記得這件事情，這太傷她了。」  

「我上過多少通告，怎麼可能每個環節都記得？」

劉曉珊想了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男女有別」吧。

凌天宇是丁愛的菜，但他偏偏在送花票選里把票投給她最討厭的賀明臻，真是雙重的情何以堪。

「有的人就是會特別在乎啊。」

「麻煩。」

她很想再跟他說一些什麼，但副總裁有交代，維持他的情緒平穩，也是她的工作之一，于是她決定轉移話題，讓他不要感到那樣的無聊與麻煩。

「周末你要跟副總裁還有沈柚星小姐吃飯，我訂了老四川。」有鑒于他過往一年多都在歐洲，一定不會想吃法國菜或者英國菜，又知道他愛吃辣，  所以她訂了川菜館。

丙然，頭期款在听到川菜時，露出一點高興的樣子，「知道了。」

到休息室換下衣服，劉曉珊很快的call了司機大哥到電梯口旁邊來接他們，預備回環東開會去也。

會議室里，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音樂錄影帶的景點。

「夏天的話還是要去海島拍吧？」

「沖繩？夏威夷？普吉島？」

「普吉島。」顧姊大手一揮，「沖繩跟夏夷都去過了，不要重復。」

「普吉好耶，異國風情很迷人。」

「那可以在主打歌融入一些當地的音樂元素，或者跟當地的音樂人合作，應該會不錯。」說話的是華語部的經理石南生。

去年凌天宇跟黎耀讕都沒有出片，他推了四個新人一個也沒紅，面對外語部跟純音部的氣勢如虹，他覺得壓力很大。

依照凌天宇過去的水平，海內外加起來百萬不成問題，這對他來說會是非常大的忙，也因此，過去甚少參加作戰會議的他，今天才會出現在這里，  並且展現出少見的熱血與積極。

熱烈的討論中，凌天宇舉起手，「我拒絕。」

「你不想去普吉島？」

「不想。」

眉娟很快的換了地點，「馬來西亞？或者黃金海岸？」

「不想。」  

「關島？塞班？」

等等，凌天宇的表情怪怪，不像對地點不滿意，而是……

劉曉珊接著舉起手，「你是不是不想去海邊？」

「正解。」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海邊的夏日音樂錄影帶，絕對少不了男人敞開襯衫在沙灘奔跑的鏡頭。

但要說起敞開襯衫，就一定要有完美的肌肉，胸肌骯肌都要漂亮而結實，凌天宇在國外悠閑了一年多，兩三年前拍寫真集時那漂亮的月復肌很有可能  因為安逸的生活早就不見，所以……

噗。

眉娟用筆戳了戳她，「想到什麼講出來，大家可以討論，不要一個人做怪表情。」

她講出來就完了。

劉曉珊強忍笑意，清清嗓子以掩飾自已想笑的沖動，「我覺得可以改變一下印象，既然已經去過海邊，而且是復數的次數，不如換一下地點，例如  湖泊或河流，『大河戀』那張海報就很美，看了也很舒服，雖然我已經不太記得電影里的季節，但海報的感覺很夏天。」

看到頭期款的眉毛動了動，她知道自已做對了。

幫藝人解決問題，就是保母的責任。

「綠草也很夏天，像海德公園，如果一大早去取景，避開游客，再借一只黃金獵犬一起散步，應該會很好看。白襯衫、綠草地、黃狗狗，女主角穿  著水藍色的洋裝從對街走來……」

石南生模了模下巴，「天宇，你覺得呢？」  

「我喜歡這個提案。」

開玩笑，他現在的肚子就是普通的肚子，這樣子是要怎麼在海邊要帥呢？就算他的襯衫扣得緊緊的，也難保海風不會把衣擺吹起來，萬一如此……工  作人員就會看到以好身材著稱的他沒有身材了。

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先去英國拍，等開始播放已經是七月以後的辜情，而這段時間足夠讓他去健身房喚回他的肌肉，到時再進棚拍攝幾組宣傳照就行。

嗯，非常完美！

彼姊問︰「劇本的事情呢？」

「我過幾天跟沈柚星吃飯。」

「那好，嗯……」

「顧姊有話就說吧。」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他好難過，他最不喜歡看人這樣不干脆了。

「我們去年有推了四組新人，有個還不錯，蘇經理希望你帶帶他。」

「太麻煩了。」

「就只是一起錄個歌而已。」

凌天宇露出一個別有含意的笑，「是嗎？」

他又不是第一天出道，怎麼可能就只是錄個歌，到時候會出現「就只是上個綜藝節目而已」、「就只是一起接受雜志訪問而已」、「就只是一起出  席活動而已」……族繁不及備載的衍生工作。

鮑司的助理還會拜托對方的編輯，拜托新人的版面大一點，拜托新人的照片選好一點，他行程滿檔，但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都是為了宣傳新人。

見他不願意，顧姊有些不高興，但卻也沒辦法。

合作多年，大家早知道他的個性，不要就是不要，無法勉強。  

「曉珊。」

「有。」

「天宇目前排定的行程給我看一下。」

「副總裁之前有交代，我已經放在雲端上了。」

彼姊點點頭。

凌天宇並不是個好帶的藝人，但曉珊目前為止做得還不錯。

「我待會回辦公室再看。天宇，這個周末之前你至少要從備選曲，中選出  五首歌，最慢下星期要開始錄，但是如果你喜歡的有八首、九首那當然更好。曉珊，星期五之前我要看到歌單跟錄音室安排。」

「好。」

「那今天到此為止，大家散會。」

很快的，下星期到了，凌天宇竟把十二首歌選定了，這又讓造星小組的頭頭顧姊大大高興了一番。

劉曉珊不得不承認凌天宇真的很厲害，不合作之後又給了一顆糖，顧姊果然馬上把那天的事情拋在腦後——

十二首歌就是一張專輯的量，這代表他們  不用再在選拌、邀歌這塊花時間，對于相關的工作人員而且一日，至少可以省下兩三次會議，以及大筆文書往來的溝通時間。

晚上六點多時，他們抵達了環東的錄音室樓層，總共有八間，給凌天宇空下的當然是最大的A室——其實根本不用那麼大，因為他一向是听著編曲錄歌  ，現場沒有樂團，但借用霈霈的話——地方大，看起來就爽。

他們這間錄音室還有窗戶呢，可以俯瞰台北的夜景，真的是……爽。

今天錄音室人不多，應該說非常少，就只有凌天宇、制作人兼錄音師阿派，以及她。

經過補習，她知道阿派跟凌天宇已經合作多年一阿派習慣的是凡事自己來的一條龍作法，而凌天宇不喜歡人多，于是兩人一拍即合，一個負責唱歌，一個負責把母帶配出來。

兩人先討論了一下，凌天宇就進去小玻璃間開始唱歌。

劉曉珊戴了另一副耳機在听。真的是很不錯啊……不愧她這幾天特別注意他的飲食跟作息，聲音果然比剛回國時亮了許多……傲嗽，這個轉音贊。

就這樣錄到晚上十點多，她很自動的出去幫忙買宵夜。

才剛走到轉角，就意外看到熟人一是她之前帶的那個新人，叫做馬落斯。

才十七歲，出道時公司想復制成一個少年版的林陽風，但是沒有成功。

馬落斯的個性有點驕，給了她頗震撼的入門教育，相處的時光總體來說都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可以的話她是不太想敘舊啦，但見都見到了，基于禮貌，她還是點點頭當作招呼。  

沒想到對方居然飛撲而來，「曉珊姊。」

她張大眼楮。曉珊姊？姊？「姊」耶！

那臭小孩以前都是喊她「喂」的，老愛使喚她，怎麼突然這麼客氣？腦袋被門夾到？被掉包了嗎？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好……」好怪，「這麼巧啊。」

「我在樓下拍照，剛好有空檔，听說曉珊姊帶人錄音，所以上來看看。」馬落斯笑著說，「現在是亞可在拍，我大概還要再等半小時，曉珊姊讓我參觀一下A室好嗎？」

看這小孩笑得一派開心，劉曉珊突然有種難過的感覺。

她知道馬落斯不會喜歡自己，但為了搭橋，他可以馬上變一個人，跟她敘舊、跟她很親熱，知道她心軟，于是笑得天真可愛，姊姊長姊姊短的，希望藉由她搭上凌天宇那條線，只要順利，一起合唱甚至在戲劇演出個角色都不成問題。

凌天宇有一部電影的男三就是由圈中好友的弟弟演出，電影賣座上億，身為新人的弟弟知名度大開，這幾年雖然不是大紅，但也算順風順水，工作多多。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客套話，婉轉的推辭掉，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是不想，掙扎了一下，她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馬落斯，我知道這樣講你可能不高興，但是既然曾經帶過你，我就沒有辦法敷衍你。」劉曉珊深吸一口氣，「不要只想著利用別人，好啦，我可能比較笨，但你知道凌天宇是誰嗎？他已經出道十年了，你這點小把戲騙不過他，他不喜歡人家這樣。」

眼見計謀被拆穿，小孩一下就垮下臉，哼的一聲轉身就走。

「馬落斯。」

「干麼？」  

劉曉珊走過去，替他把領帶整理好，「藝人，要隨時注意服裝儀容，公司幫你借了幾萬塊的衣服，不是讓你這樣穿的，廠商看到以後可能不願意再借，歌迷看到會覺得你氣質不好。」

小孩鼓著臉頰，「我現在又沒有歌迷。」

「哪里沒有了？你以為你臉書上那些『贊』都是我每天創造新帳號去點的嗎？多還是少的問題而已，誰的歌迷不是慢慢累積起來的？」接著，她為他整理袖口，「小地方也要注意，你是新人，瀟灑不羈這種事情留給前輩就好了。你的形象是王子，王子就得有王子的樣子，要干淨、整齊，就算線頭只有零點五公分都不能被允許。」

頓了頓，她又道:「你以為黎耀潤的弟弟是突然上線的？不是的，他準備好久了，他可以在十秒之內掉下眼淚，而且哭得全場拍手叫好。你啊，把心思用在基本功上，那才對你有幫助，蘇經理給你安排的鋼琴課跟戲劇課都要準時去上，把自己準備好，機運才會來找你。」

小孩皺了皺眉，倒是沒再頂嘴，任她幫自己整理那一身沒穿好的歐美名牌。

兩人太專注，沒發現就在轉角處有另外兩人正在看著。

她說要出來買宵夜後，兩人突然想抽煙，跟著走出來，卻不小心听到小菜鳥跟小新人的對話。

听完後，兩個大男人都是雙手環胸，一個笑得令人費解，一個笑得驚艷。

力寶龍

第四章

在錄音周結束前，阿派很認真的跟凌天宇說:「找一天你有空的時候，我要去你家玩。」

凌天宇揚起眉。他剛剛听到了什麼？

前一分鐘他們才在因為十首歌大功告成，彼此高興了一下，阿派正在算成品時間給他，怎麼話題一轉就變成這個？

「你沒听錯，我要去你家玩。」

凌天宇皺眉，「我家沒什麼好玩。」

「可是我想去。」

「你現在是在演五歲小孩嗎？」

「那我求你。」  

三月的天氣已經有點回暖了，但凌天宇還是起了雞皮疙瘩，「我很少拜托人，但我認真拜托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很驚驚。」

「我只是想表達我的誠意。」

凌天宇難得的回了。阿派啊阿派，你到底怎麼了？

過去那麼多年，阿派連他家住哪都沒問過，現在卻突然要去他家玩，還指定要吃個便飯？

靜默中，只見阿派悠悠嘆口氣，用跟他粗獷外表不搭的語氣說:「我不是對你家感興趣，我是對你家的助理感興趣。」

「曉珊？」

點頭，胡子男的臉頰浮現淡淡紅暈。

好，他懂了，阿派被曉珊煞到——不是想到他家來玩，而是想去曉珊家玩。

但曉珊……

「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阿派拍拍他的肩膀，「曉珊的外型當然不比明星女模，可是她心地善良，我那天看她那樣對小朋友，就覺得這女孩可以來往。我們這個世代，人面獸心的人越來越多，心地善良的卻越來越少，那天你也看到的，那個馬落斯以前老對她大呼小叫，她完全可以借機酸他一頓，但她也沒有。

「美女嘛，我看得多了，看看就好，真的想找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分享生活點滴，比起外貌的美麗，更重要的是心靈的美麗。」

必于這說法，凌天宇倒是無法否認。

像丁愛，五官精致得沒話說，但只是因為他在某個票選沒有投給她，就記恨到現在，還巴不得他在節目上出丑。

「雖然才相處一個星期，但我完全了解高副總栽為什麼給她這樣高的評價了，她完全值得副總栽的稱贊，當之無愧。」

斑雅全稱贊了曉珊？「副總栽說了什麼？」

「說她聰明。」

「就這樣？」

「狐狸很少稱贊人的啊。」

這倒也是。

「副總栽說的聰明，並不是指那種智商上的聰明，也不是那種算計的小聰明，而是她懂得消化情緒。她以前帶那臭小表，從來沒發火，現在帶你，也沒發火一重點是，她也沒讓你發火，就這點來說，她根本是神了好嗎？」

「我沒那麼糟吧？」

「那得問問那十幾個被你辭退或者主動求去的助理才知道，至少，就我本周所見，她做事很得你心意。」  

「老實說，我沒有太大的感覺。」

「那就對了，一個完美的助理是這樣，她在的時候，你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一旦她不在，你就會很有感覺。」

是這樣嗎？

他真的覺得，其實目前為止的狀況都只是「還好」而已。

阿派搭上他的肩，「大哥啊，你跟丁愛的事情我听說了，你知不知道曉珊在白人節時幫你送了花給丁愛，听說是大到要兩只手才能抱住的香檳玫瑰，直接送去電視台的休息室，所有人都看到了。丁愛收到花很有面子，看到你的手寫卡片也很開心，下次你去上她節目包管她會對你很好。」

手寫卡片？他哪有寫過那東西……

等等，他想起來了，但她跟他說那是要送給沈抽星的公關卡片，他嫌麻煩，于是她拿出一張紙說已經幫他想好內容了，讓他照著抄就行，當時他還心里又給她加了五分，沒想到……

天殺的劉曉珊。

低氣壓。

雖然才帶凌天字一個多月，雖然凌天宇本來也就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劉曉珊還是可以感覺到他那種不爽。

奇怪，她只不過去買了一杯咖啡而已，怎麼回來後整個氣氛都豬羊變色？

凌天宇很不爽，阿派看她的表情則有點歉意，「曉珊，不好意思，我把香檳玫瑰的事情跟天宇講了。」

劉曉珊僵了一下，偷瞄了一眼凌天宇……殺氣騰騰。

她當然知道以他的性格是不甩丁愛，但藝人可以有個性，保母可不能有個性啊。她不知道丁愛不高興就算了，既然知道，好歹得做一下補救措施，她是騙了他沒錯，卻也是為他好，但這種話應該只會火上加油而已。  

凌天宇現在臉頰線條緊繃，下巴也仰得比平常高，戰斗力已經高到就算一次出來三只怪獸，他也不用靠隊友，可以獨自消滅的地步。

真是……

她之前還偷偷得意自己挺厲害，居然可以跟他相處一個多月安然無事，他沒有跟副總裁說要換掉她，她也沒有痛苦到想求去，累極時，就想想自己戶頭會多五十萬，隔天醒來又是一條好漢了。

只是她這個好漢現在頭很痛，覺得肩膀很重，完全笑不出來。

她清楚自己即將迎接兩人的第一場戰爭，沒關系，她有心理準備，她會告訴自己要忍耐。

再糟糕，也是會過去的。

見阿派欲言又止，劉曉珊安慰道:「嗯，沒關系啦，反正他早晚也會听說。」

見她這麼說，阿派更自責，「真的不好意思。」

鮑關工作就像鴨子劃水，只能在水面下，出了水面，可能會有反效果，他剛剛一定是短路了才會這麼不小心。

「我都說不要緊了，喏，這是你要的摩卡。」她的心里在打鼓，但表面上還是故作輕快的說:「成品做好跟我說一聲，我安排時間過來听。」接著向凌天宇，「我已經請司機大哥到電梯口了，我們走吧。」

「曉珊……」阿派還想說些什麼。

劉曉珊微微一笑，「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事情大條了——只是她不能把脾氣發出來。

助理是藝人的附屬品，她的一言一行都關乎著別人對他的評價，她在這里發一分鐘脾氣，未來可能要花一天來善後。

「走吧。」她像過往一樣輕拍凌天宇的手臂，果不其然，被他伸手格開。

「我自己會走。」

好吧，事情不是大條，事情是非……常……大條。  

上了保母車，他把後座跟司機中間的隔音板拉上，劈頭就問:「誰告訴你可以用我的名字送花給丁愛的？」

面對他很不爽的表情，劉曉珊有種全身酸痛的感覺，「如果過節是一束花就可以消掉的，那其實還是消掉比較好，這圈子又不大，以後好相見。」

「誰要跟她好相見？我以後不上她的節目總行了吧。」

「以後電視台遇到，大眼瞪小眼又不會比較愉快。」

「我高興那樣。」

「我不能明明知道、明明能解決卻裝作沒有這回事。」這事卡在那，總有一天會傳出去，到時不要說高副總栽，就算是顧姊也不會放過她——公關也是保母的工作之一啊。「我有我的立場。」

「那我的立場呢？你告訴我，我為何要在白人節送花給一個討厭鬼？而且還讓電視台上上下下都知道？」

劉曉珊已經開始頭痛了。真是無法溝通！雖然他不喝酒，但他現在盧的程度跟酒醉也差不了多少吧？

還是不要解釋好了，反正他也听不進去，他現在就只是一個大小孩，不是真正想知道原因，他只是想發脾氣。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為了頭期款，忍耐。

「還有，你居然騙我寫卡片？！」

她想跟他說，那張卡片真的是要給沈柚星的，只是她不知怎麼搞的，忘記放進巧克力荊盒早，送花去給丁愛時突然看到，想了想，那就不要浪費吧

他的戲已經確定在丁愛的電視台上演，而丁愛又有一對高層老爸跟高層老媽，電視台幾乎就跟她家一樣，萬一她在宣傳看板或者廣告上搗亂，整個氣勢會差很多呢——他睽違螢光幕一年多的戲，一定要登上大樓外面那十公尺的廣告牆才行，不然會有很多不利他的耳語。

「這陣子相處得不錯，我還認為你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沒想到你居然跟我耍這種心機。」

……我忍！

「你就這麼想立功嗎？」

……我再忍！

「我想顧姊會對你很滿意，不過，我對你很失望。」

……我吐血三尺。

接下來半個月，劉曉珊充分體會到番王的不合作程度，衣服不滿意，發型不滿意，明明自己說想喝咖啡，等她買回來又說要喝烏龍茶，訂了他指定的飯店餐盒，他卻突然想吃路邊攤。

沈抽星傳來五集劇本，凌天宇每一頁都有意見，于是她得想辦法再讓兩人見面溝通，可凌天宇空下來時都已經是晚上十點過後，而沈柚星就說太晚了，最晚她只同意到八點見面。

不能見面，那就視訊吧，但轉念一想，算了，凌天宇就是要她辛苦，就算他明明有空，沈柚星也在那頭等待，他還是會有其他理由推掉……要補眠、要上廁所、要打一通很重要的電話……  

于是她開始變成傳話筒——

「沈小姐，不好意思，凌先生的想法是這兩頁的對白都比較家常，希望再加個笑點。」

「凌先生，沈小姐說這段雖然比較平淡，但不能刪，因為這一段是線，後面要帶梗出來的。」

「沈小姐，能不能麻煩你在第二集最後面……」

她的快速撥號鍵一，為此已經從媽媽的號碼變成沈柚星的手機，因為每天至少要打兩次以上。

熱線生涯進入第二周後，連沈柚星都開始同情她了。

證據就是，剛開始時，沈柚星對于這種事情頗有抱怨，說自己寫了這麼多年劇本沒遇過這種事，但後來兩人溝通得差不多時，她會嘆口氣，然後對說:「你也真辛苦。」

劉曉珊听了，忍不住在內心流下兩行寬慰的眼淚想，我是真的很辛苦啊，古代在深宮中伺候皇上也就是這種感覺吧。

凌天宇的心情跟喜好一日數變。

上電視得有話題，她幫他整理了幾個有趣的主題，然而他都不滿意，退了幾次後，才肯跟她說想要的是什麼。

他的諸多挑剔總是讓她疲于奔命。

她一直告訴自己，會好的、會好的，但事實證明，沒有。晚上洗頭時，她都有種落發變多的錯覺。

她不是沒想過求去，但想到副總栽跟她說的那五十萬，就又挺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累。  

躺在床上，她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想著過去兩個星期的特殊訓練，忍不住傍自己鼓鼓掌。

劉曉珊，做得好，馬落斯沒有難倒你，凌天宇也沒有難倒你，堅持下去，你會成為這個圈子的傳奇。

翻了個身，想著自己要不要去洗澡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直接抓起電話，端出溫柔嗓音，「環東劉曉珊，您好。」

「曉珊，是我。」

听到這聲音，她頓時睜開眼楮，一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國志？」

他打電話給她干麼？國際電話很貴的。

為了將來的生活，兩人都有節約的共識，過去一直是視訊……不過她最近被整得太慘，已經跟他改了好幾次時間——難道因為這樣，所以他……她的心情一下子柔軟起來，多日來的疲累不自覺一掃而空。

「好久沒跟你講電話，感覺好奇妙。」

「嗯，我……我也是。」黃國志頓了頓，「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還好。」

實話是她今天累到翻。

今天是在海邊取晨景，她站了好幾個小時，又冷又痛苦，等攝影師OK放人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多的事了。回到公寓，她能做的只有提醒凌天宇下一輪的起床時間，接著游魂般的飄回自己的臥室，動彈不得。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這樣下去要跟高副總栽辭掉這次的保母工作，但那念頭通常只是一閃而逝，直到此時此刻，她真心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撐下去，而且不會再想著要求調職了。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嗯，我在听。」

「那個……」  

十幾秒的空白後，她忍不住問了，「哪個？」

「就是……」

又是十幾秒的空白。

劉曉珊的女性雷達在這時候終于啟動了，直覺告訴她，男生跟女友講話時支支吾吾、結結巴巴，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事。

況且還特別打國際電話來……

她心里隱約有了些想法，但又覺得應該不會。

靜默中，她听見電話那頭有個女生的聲音在催促，「快點，電話費很貴。」

真是哀傷的賓果。

她又倒回床上，想不通怎麼會是這樣？

其實她大可說一聲「我明白了」，接著掛上電話、洗澡睡覺，迎接新一天的挑戰，可是，她就是很想听听他的說法——黃家三代都喝過洋墨水，因此他不能免俗也要拿個學位，當時他也跟家里說過好多次，他不想去……

隱隱約約的，她又听見那女孩催促了一次。

「曉珊，那個我……我對不起你……我在這邊有一個女朋友，我過來的第一個月我們就開始交往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所以一直瞞著你。」

當初他在機場緊緊抱著她，要她千萬別變心，要她千萬要等他，那時他說——

「我拿到學位會馬上回來。」

當時她也是哭著點頭說「一定會」，然後兩人你儂我儂的要對方多保重，要好好照顧自己，接著又說起勾勒的未來給彼此加油打氣……怎麼也才一年多而已，就變成這樣了？

然後黃國志吞吞吐吐的說起跟新女友是怎麼認識、怎麼在一起，最近被對方發現了他一直跟台灣的女友有聯絡，要他做個選擇……

他後來說了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等她回過一神來，已經快中午。

她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給副總栽，說她不行了，得換人——她至少會情緒低迷一陣子，而凌天宇的不合作也有往上發展的趨勢，她不希望哪一天自己控制不住對他發火了，那不好。

斑副總栽問清楚凌天宇下一次應該出現的時間之後，只說知道了，明天下午會派新的助理去接人，她把需要移交的東西交接一下，這幾天好好休息，下星期一再來上班就好。

解決了！

劉曉珊終于認分的去浴室洗澡洗頭，等她一身干干淨淨躺在被窩里時，睡意瞬間來襲。

這陣子因為精神很緊繃，她其實不太容易入睡，這一天倒是因為大哭過後的疲累，意外的很快入眠了。  

力寶龍

第五章

幾日疲累，好不容易有一天半的休息，凌天宇大暴睡。醒來時，他看看時鐘，再看看窗外的天色，知道自己已經狂睡了快一天。

他深吸一口氣……咖啡香。

應該是劉曉珊煮了咖啡。

豆子的香氣刺激食欲，他覺得餓了。

只要他出去，她就會像過去兩個月一樣，問他要吃什麼，然後她會像聯邦快遞一般，上山下海，在短時間內使命必達。

但他今天不想吃外賣，他想吃她做的法式早餐。

劉曉珊的廚藝相當不錯，他吃過好幾次，不管西式中式都頗具水準，尤其是早餐類，味道剛好，擺盤美麗，她習慣在主餐旁邊襯以顏色鮮艷的蔬果，光看就能引起食欲。

鮑式是這樣的:他提出，她去最近的賣場買食材，回來做給他吃——但是最近他們相處得不太好……

當然，那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凌天宇知道過往的那些助理在背後怎麼稱呼他——番王、不合作大王，但這次卻是他有史以來番得最厲害的一次。

他不是針對她生氣，但就是覺得很生氣，而因為她始終沒有反抗他的暴行，于是他更生氣了，後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不爽什麼。

啊啊啊啊啊，他抓抓頭，剛好听到APP的聲音，于是及射性的抓起手機。

是來自高雅全的訊息︰曉珊陣亡，新助理近日報到。  

曉珊……陣亡？！

凌天宇很快的撥了高雅全的電話，劈頭就問︰「她不做了？」

「只是不做你的保母，但還是環東的員工，我打算調她回宣傳部。馬落斯五六月時會出一張EP，他前一兩個星期跟我說還是想要曉珊帶他，那時我沒答應，可沒想到曉珊會跟我要求調換職務。」高雅全頓了頓，「我己經跟珠玉說好了，她很有經驗，你放心吧。」

他才不在乎下一個xx是誰，他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劉曉珊什麼時候跟你講的？」

「昨天中午。」

所以是他們出完海邊的拍攝通告回來後？

他在等待日出的時間說要喝咖啡，接著換綠茶，後來說有點餓，要她再去超商買牛奶……連保母車司機都給他臭臉看了，她買回來卻只跟他說牛奶奶適溫要他現在喝，不然等下會冷掉。

回到公寓，她也只交代了下一次的起床時間，什麼也沒多說，他于是自欺欺人的想，沒事的……現在想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凌天宇有點說不出來的懊惱。

他知道自己這半個月來對她很差，她忍了半個月，終于爆炸了。

「我不想換。」

斑雅全笑了起來，「那可沒辦法。」

「所以我才要你想辦法。」

「我只是個主管，又不是皇帝。」他斂起笑意，「你休息那麼久回歸，很多東西需要調整，公司在你身上放下這麼多的資源，期望之高那是不用說了，我想你在精神上也會有一定的壓力，這些重量，後來都會壓在曉珊的肩膀上，而且完全沒有人跟她交接你之前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帶你兩個月，我已經不能再要求她更多了。」

凌天宇沉默了一下，「我請你吃午餐。」

「我吃過了。」  

「那我請你吃下午茶。」

「我晚點還有事。」

「沒關系，我去找你。」

「……」

「說定了。」

凌天宇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梳洗、換衣。

打開房間門，他看到的是過去兩個月千篇一律的樣子——劉曉珊在餐桌旁，喝著咖啡，掛在官網上回復歌迷的問題。

听到聲音，她抬起頭，「起來啦？」

「嗯。」

「想吃什麼？我去買。」

就在十分鐘前，他還想著要她去買材料，他要吃法式早餐，但現在，他完全無法說出口。

她受夠了，不干了，那些讓人貼心的對待都只會留到下個助理出現為止。

而且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知道她撐不下去，他現在看她，覺得她好憔悴，即便戴著眼鏡，也可以看到厚重的黑眼圈。

在他印象中，她不是長這樣的……

意識到她還在等他回答，他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要去公司。」

「現在？」她的行程表上沒有這一項啊。

「高雅全剛打電話給我，說有些事情要當面談，讓我馬上過去。」他面不改色的說，「所以我現在要出門。」

「但我跟司機大哥說傍晚再來，這時間……你等一下，我叫計程車。」

凌天宇原本想跟她說「你休息就好了」，但他轉念一想，一起去也好，可以的話，他想再跟她討論一下接下來的相處模式。

他想跟她說，他會修改自已的態度，他很喜歡她的貼心與細心，希望兩個人繼續相處……

計程車一路朝信義區的大樓駛近，在十五分鐘內抵達大門口，在劉曉珊搶先一步出門給他打傘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已根本什麼也還沒說。

「你還真的來了？」

「我真的來了。」  

斑雅全看看手表，「給你三十分鐘，我答應了明微一起看晚場電影。」在一起共度下午茶之後。

凌天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晚場電影？

「你說的『還有事』指的就是這個？」

「沒錯。」

「跟明微說一下改天應該可以吧。」

明微是高雅全的第一任老婆兼第二任老婆，當年也是幫左岸少年跑宣傳的工讀生，凌天宇跟她算熟人了，清楚她好說話。

「那可不行，我們已經離過一次婚了，我不想再離第二次，更何況她現在懷孕了，讓她心情愉悅是我的重要工作。」高雅全看看手表，「你只剩下  二十七分鐘了。」

凌天宇只好開門見山的說︰「我不要換人。」

「這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

「我們不是『討論過』，是你單方面的宣布，我現在很鄭重的告訴你，我不接受。」  高雅全莞爾。

真的是不合作大王沒錯。  以前就很不合作，現在更不合作。

外人看他覺得有個性，真誠表達自我，但在他們這群工作人員眼中，那就是一個大小孩而已。

斑雅全忍不住嘆口氣。

別人看凌天宇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開演唱會不用擔心票房，電影還沒上映，預售票就已經賣翻天，只要放出消息說拍偶像劇，馬上有一堆廠商願  意贊助，廣告更是天價計算。明明放大假，FB會員還是增加，不管他想做什麼，公司都是傾全力的支援一他完美的演繹了什麼叫做「天之驕子」。  

可是，只有一路跟在他身邊的人才會知道，這個天之驕子從不知道父親是誰，才八歲就被酒鬼母親拋棄，從小缺乏關愛，所以他心中有個地方始終  是孩子。

「天宇，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凌天宇一怔，繼而點點頭。

「我常常會想起章經理介紹我們認識的那一天，我是工讀生，你是簽約新人，西門町停車場旁邊第一次辦街頭迷你演唱會。公司一直不給你們知道  銷售數字，你們在保母車里擔心沒人來，一直要我去看外面有多少人、有沒有三百人，結果那天來了八千多人，唱了六首歌，但歌迷不給走，只好把那  六首歌再唱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原本預計半小時的活動延長到兩小時。

提及往事，凌天宇露出一絲笑意，「後來回到公司，謝姊買了蛋糕給我們慶功，沒想到我們開始砸蛋糕，把會議室弄得一團亂，被打掃阿姨罵了一  頓……」

左岸少年越來越紅，在密集的行程中，三人越來越無話不談。

凌天宇記得自已當時還問黎耀瀾跟高雅全說，如果媽媽看到電視回來認他，他要不要原諒因為不耐育兒辛勞，把八歲的孩子丟棄在中央車站的親生  母親？

當時他們都不到二十歲，沒人能說出該怎麼辦。

後來問謝姊，謝姊模模他的頭說，現在想那些都不準，等那一天到來，他自已會告訴自已怎麼做，是「想」怎麼做，而不是「該」怎麼做。

一年、兩年，左岸少年的名字紅遍華人世界，幾乎是家喻戶曉，但是他的母親始終沒有出現。

他當時想過，她會不會已經不在了，或者是真的完全不想再見到他……

雖然是無解的問題，偶爾想起，也會覺得惆悵，直到後來，這心結才在意外之中由黎耀瀾解答出來。

他們有次到紐約作秀，他在表演結束後，約了以前的寄養媽媽吃飯。寄養媽媽給他帶來一些他剛去時的照片，說是整理房間發現的，讓他好好保存

晚上回到飯店，他把自已八歲時的照片給黎耀瀾看，他的搭檔第一眼並沒認出他來，第二眼，還是沒認出來。  「仔細看！」

黎耀瀾拿著照片端詳，「看得很仔細了，但看不出來你要我看什麼。」

「那是我小時候。」

「騙人。」  

「真的是我。」

後來黎耀瀾把照片放在他的臉旁邊，左右比對，終于勉強承認，「有點像。」

照片中的孩子，頂著一顆光頭，站姿畏縮，穿著過大的T恤，不但營養不良，神情還極度恐懼。

而被以貴族待遇包裝的凌天宇，身材修長，五官精致，一個耳環、一顆釘子都充滿品味，舉手投足都是練習過後的風采——沒有人可以把這兩個人連  結起來。

他的母親不記得他了，這就是她始終沒有出現的原因，他甚至在想，母親也許連他的樣貌都不記得。

因為，她總是在喝酒……

凌天宇定了定神，「有時候會想，時間怎麼會這麼快，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我最近也常常有這種感覺。」

「你跟明微繞了一大圈，還是在一起了。」

「因為我一向是個知錯能改的人。」感性完畢，高雅全切入正題，「如果你想要曉珊繼續留著，你要自已跟她說。」

凌天宇皺眉。這是要怎麼說？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但如果依照我的立場，我還是希望由珠玉去負責你，因為你跟曉珊最近摩擦有點大，工作人員在抱怨，說現場氣氛很差。」

「那不叫摩擦。」那是他單方面要大爺。何況，他跟曉珊又沒有吵架，她也不曾跟他頂嘴，這哪算摩擦？

斑雅全畢竟是很了解他的，只是笑了笑，「不管怎麼說，你們在一起讓現場的人如履薄冰，工作人員受不了，效率直落，拉長了工作時間……我在  想，你既然對她不滿意，那這剛好是一個契機。」

「我哪有對她不滿意？」

「我昨天才跟舞字的倪姊還有沈柚星一起吃飯。」  沈柚星？他都忘了這件事。

斑雅全含笑問︰「想起來了？」

凌天宇點頭。想起來了。

「也許你的心里不討厭她，但你的行為在討厭她，不管起因是什麼，她都讓你不愉快了。」

「我不是討厭她，我是在火大她送花給丁愛，而且是一大把，電視台人盡皆知的程度。」

「你以前的助理也幫你送過花或者巧克力，也沒見你發這樣大的脾氣。」

「那是……」是什麼？他自已也搞不清楚。  

斑雅全想，或許那其實無關丁愛，也無關那束香檳玫瑰，而是凌天宇終于在意起一個人了。

雖然他本人還不是很清楚，但是本能已經先行一步——幼稚園的小男生一且喜歡上小女生，有一定的機率是拉她辮子、踩她腳，用惹怒的方式引起她  注意。

由于副總裁跟凌天宇有話要說，又堅持不會太久，所以劉曉珊很認分的選擇在公司等，而等待的地方，自然是之前待了好幾個月的宣傳部。

見到一陣子不見的姊妹們，她大驚。

霈霈怎麼了？

原本神采飛揚的一個人突然神色憔悴，眉頭深鎖，連化妝也蓋不住那一層黑眼圈——跟自已好像。

看到劉曉珊驚疑的眼神，霈霈苦笑，「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怎麼會？」不是年底要結婚嗎？他們這個部門都商量好，要送他們蜜月機票當結婚禮物了。

霈霈無奈，「距離太遠，還是不太行吧。」

劉曉珊內心有一種想嚎叫的感覺。

怎麼又是距離太遠？

佳恩在旁邊說︰「那男人交了一個新女友，而且兩人早在一起一年多了，要不是霈霈情人節去看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他跟我說情人節要值班，所以不回台北，我還真的信了，帶著外帶的情人節套餐想給他驚喜，但就像所有的偶像劇一樣，我得到的是極度的驚嚇  。」霈霈干笑了幾聲，「那女人的肚子都看得出來了。」

天啊……  

她該感謝黃國志老實告訴她嗎？免得哪一天她也訂了前往紐約的機票想飛去跟他共度佳節，結果卻心碎而歸。

同是天涯淪落人，劉曉珊伸出手，給霈霈一個擁抱。

「我沒有懷疑過他欸。他每次都說離島不方便，很多商家都不運送離島，讓我幫他買了轉寄過去，我就一直幫他買衣服、買書、買吃的，還有手機  、鞋子、記憶卡……我覺得我好像傻瓜一樣，這麼信任他……」

「你才不是傻瓜，是那個男人太混蛋。」

「我也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已，但就是覺得好難過，我一直在想過去三年多，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霈霈，不要因為遇到一個壞蛋就否定自已，信任一個人很美好，深愛一個人也很美好，你是個好女孩，是那個混蛋沒福氣。」劉曉珊摘下眼鏡，  「我昨天也跟男友——不是，是跟一個壞蛋分手了。」

看著那似曾相識的黑眼圈，霈霈大感親切，「曉珊……」

她做了一個祈福的合掌手勢，大喊，「混蛋退散，下一次戀愛會更好。」

霈霈呆了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跟著念，「混蛋退散，下一次戀愛會更好。」說完，忍不住炳哈一笑。

「好點了？」


「嗯。」

「可我剛剛不是在搞笑……雖然說也哭得很難過啦，但我真的覺得，下一次的戀愛會更好。」

力寶龍

第六章

無論凌天宇怎麼不願意，他的新助理還是在隔天進駐他的牮麗公寓。

「凌先生您好，我叫珠玉，是您接下來的保母。」  很例落的一個女生。

客套完後，她立刻拿出平板電腦，跟他確定了未來一周的行程，接著就丟下一句，「星期五早上四點我會去叫你起床，房門請不要鎖。」

然後她就鑽進劉曉珊之前住的那間房間，不一會，里面傳來對話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肥皂劇，她很快的爆出笑聲，听起來十分開心。  

很快的，凌天宇體會到高雅全口中「非常專業」的意思了。

珠玉是一個非常專業的保母，工作以內的事情都是滿分，工作以外——抱歉，她才不會管你。

曉珊以往除了睡覺，都會盡量在客廳或者餐桌工作，讓他一打開房間門就看得到人，那給了他一些安全感，而珠玉則是跟他交代完下次出門的時間  之後，在玄關月兌了鞋子就往自已房里鑽，除非必要，根本不會再出現。

他曾經有一次要珠玉幫他叫外賣，珠玉很正式的跟他說︰「我是工作助理，不是家務助理，我會全面協助你工作上的事情，至于你的私務，請自行  動手，尊重我的專業。」

想當然咯，對于凌天宇這種大爺來說，他很快的要求換人了。

某一天他回到公寓，突然發現又出現了另一個女孩子。

「凌先生您好，我叫盛菲，是您接下來的保母。」

一看就是超級好說話的那種好好小姐。

好好小姐很樂意幫他做各種服務，例如叫外賣，例如幫他煮咖啡，她也會在客廳或者餐桌工作，等他出來時對他投以夢幻的眼神。

一次、兩次，凌天宇確定了，盛菲絕對是他的歌迷。

有回他在電話中跟沈柚星強烈的溝通過後，隨口罵了幾句髒話，盛菲立刻睜大眼楮，一副不敢置信又受傷萬分的樣子，好像他多辜負她一樣。

對啊，他私底下完全不貴族，火大起來會飆髒話，意見不合不發脾氣難道要他說自已好開心嗎？

那一天，盛菲眼眶紅紅，回程車上，她終于哭了，一邊哭一邊瞄他，表情似乎在說︰快道歉，道歉我就原諒你。

凌天宇假寐，不想理她。

沒有得到預期中的懺悔與保證，盛菲越哭越大聲，「你怎麼可以這樣？」  轉頭，再睡。

「凌……天……宇，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繼續睡。

在盛菲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傷心之後，終于，司機大哥忍不住了，「順輝，那個人素不素欺負你？」

「他……他……」

「他怎麼樣？跟我講，免驚，就算是明星也不可以做壞事，不用怕，你不敢講，我幫你去跟他講。」

「他……他居然說髒話……」  司機大哥楞了兩秒，干笑幾聲，繼續開車。

後來的保母是個年輕男性，叫什麼他不記得，因為那人當天就把女朋友帶來過夜，隔天凌天宇就要他打包了。

再後來是一個很樸素的女孩，叫做淑秀，任務型的女生。  

無論跟她交代什麼，她都會用最快的時間完成，而且完成度極高，但是，如果他沒講，她就什麼也不會做。

他就算清了十次喉嚨，她也不會動一下，一定要說「給我一杯溫水」，她才會去倒水。

西裝後面的固定夾松開了，她也視若無睹，一定要他說「幫我把夾子整理一下」，她才動手幫他整理。

在換第五個之前，凌天宇跟顧姊抗議，顧姊說，助理只是助理，又不是聖人，不可能如訂做一般完美。

他瞥瞥扭扭的說︰「之前……就還不錯啊……」

「之前？盛菲嗎？還是珠玉？」

「都不是。」

「那是誰？應該不是小瑞吧，他不是踩了女友留宿這個最大雷嗎？」

「當然不是。」

彼姊嘆了一口氣，「天宇，顧姊年紀大了，你想說什麼直接跟我說，不要再叫我玩猜猜樂了，我頭好痛。」

「就……劉曉珊。」

吧辛萬苦終于說出這三個字，凌天宇覺得都要听到自已的心跳了，他總覺得電話那頭的人會知道些什麼，所以一直不肯正面回答。  高雅全那日調侃他的笑容留給他太大的陰影，導致他比之前更難表達出自已的意思。

「曉珊啊？」顧姊恍然大悟的說，「真是，還以為你在講誰，原來是曉珊。怎麼，想她回來帶你？」

「我覺得她做得不錯，分寸跟時間的拿捏都很好，有她在旁邊，我不用去煩其他的事情，覺得比較順心。」說出關鍵字之後，接下來就順暢多了，  「可以的話希望還是她，比較習慣。」  

「習慣？不會吧，你不是對她很不滿意？」

凌天宇想了一下，明白了。

這圈子果然很小，不管是誰去跟顧姊說，也不管顧姊听到了什麼，他都無法否認，因為在當下，他看起來的確是對曉珊很不滿意沒錯，連司機大哥  都抱不平地給過他好幾次白眼。

「你對淑秀不習慣，我會再安排，曉珊的話沒辦法，她已經開始帶馬落斯了。而且馬落斯現在乖巧又可愛，比以前好很多。」顧姊頓了頓，「也比你好很多，曉珊是忙，但至少不用瞎忙了。」

幣了電話之後，他突然知道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送花給丁愛有什麼？把卡片送給丁愛有什麼？他當時到底在發哪門子番王脾氣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個助理……算了，他已經不抱期望，隨便了啦。

在第五號跟他自我介紹遞名片時，他突然想起阿派說過的話——

一個完美的助理是這樣——她在的時候，你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一旦她不在，你就會很有感覺。

阿派睿智，這一個月來，他真的很有感覺了。

閃爍造型工作室。

凌天宇在第六號的陪伴下，讓造型師在他的頭發上大力改造——這是第六個助理，他已經不想去記名字了。

新戲開拍在即，他得讓自已外型像劇本中的男主角一點才行。

造型師莉莎說，他現在是典型的伸展台發色，太有個性了，絕對不行，得平凡一點，好符合劇中的小男人設定。

凌天宇看著電視劇，任莉莎跟她的助理一邊在他頭上弄來弄去，討論著他的頭發該用兒號顏色，該再剪掉多少會比較好之類的問題，偶爾「嗯」一  聲，表示有听見，其實他根本不擔心。

莉莎手藝好得很，他只要告訴她這個造型是用來干麼的，她自會打點好一切，而且成果總是讓他滿意。

電視播的是一個外國的綜藝節目，還算滿有趣的，廣告時間，一個有點眼熟的小少年出現在螢幕上，唱了幾句，然後對鏡頭一笑，字幕打出了——馬  落斯最新EP，預購開始，二十七日正式發行。一行字。  

馬落斯……馬落斯？！那個臭小表？

原本已經無聊到不行的凌天宇腦袋動了起來。月底發行的話，現在應該開始跑通告了吧……

莉莎吱的一聲，「馬落斯耶。」

「你喜歡他？」

「算不上喜歡不喜歡，不過他晚一點會來做特典海報的造型，第一次見面，希望相處愉快。」

凌天宇很快的听到重點，「他等一下要來？」

「你結束後就是他。」

所以只要他拖得夠久，應該就會見到曉珊吧。  但要找什麼理由拖，這倒是問題……

莉莎完全誤解了他的沉默，「不想看到他的話也不用擔心，本人知道藝人時間寶貴，因此絕對不會讓人等。你的話大概七點前就好了，我跟馬落斯  的保母約了八點，除非他們真的提早一小時，不然絕對遇不到。」

呃啊，他可沒辦法拖到八點——空是有空，但是理由不好找。

就在凌天宇腦內作戰到最高點的時候，有人推開了工作室的玻璃門，「莉莎姊，不好意思我們來早了。」

凌天宇從鏡子里看到劉曉珊大包小包的，跟著一個兩手空空的少年進來。

他一下睜大眼楮。一個月沒見了，不知道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那天，他跟高雅全從副總裁辦公室走出來，一下就听到宣傳部門喧鬧的聲音，什麼「混蛋退散，下一次戀愛會更好」之類的。

他再不食人間煙火，也大概知道曉珊發生了什麼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當她跟他說明天會有新人來接的時候，他只點點頭，然後跟她說︰「好好保重。」

那時她很驚訝，卻還是笑著點頭說︰「會的。」

現在看來，她應該好多了，神色不再像那日般憔悴。工作果然是良藥，忙著忙著，就忘了傷心。

五月的天氣忽冷忽熱，就見她從大包包里拿出保溫杯，要那臭小表喝一些。

很熟悉的黑鏡框，很熟悉的馬尾，很熟悉的體貼。

他想起她在很短的時間內把公寓轉變成他想要的樣子；在丁愛的節目上給他打暗號；在他死活不願去海島拍寫真時提出新提案。

她的大包包里永遠  有小毛毯，讓他隨時補眠；永遠有溫水，讓他滋潤喉嚨；給他打果菜汁，好讓他飲食均衡，連化妝師都說他的氣色比起以前好很多。  

她很像第一天見面時她遞給他的暖暖包一樣，握在手上的時候，舒服得不太會意識到它存在，一旦不在，很快會覺得冷。

他現在就覺得很冷，看到曉珊充滿母愛光輝的照顧臭小表，感覺更冷。

小枕頭、隨身毛毯，劉曉珊很快的在工作室的沙發上布置了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馬落斯老實不客氣地躺了進去，戴上眼罩跟耳塞，補眠。

莉莎已經見怪不怪了，一定是上個工作提早結束，而她工作室的沙發又比保母車好睡——當初挑選家具時她就有考慮到這點，地方不夠做一個休息隔  間，她只好變通的買了一個可以休息的家具，她的沙發可以當單人床使用。

「曉珊，你最近很忙哦？」

「有點，我最近一直在帶他試鏡。」講到這個，劉曉珊的語氣明顯輕快起來，顯得頗高興，「我覺得他表現不錯，應該有機會，運氣好的話，說不  定下個月就可以上戲了。」

「但上戲的話你更累了吧？沒日沒夜的，根本就是隨著劇組遷徙。」

「莉莎姊，我現在充分體會到工作的真義了，忙碌就是幸福啊。何況馬落斯現在真的很上進，課都有乖乖去上，也沒缺席，連蘇經理都說看好他。」

莉莎一臉忍笑的樣子，「但你們家蘇經理眼光是出了名的不準耶。」

環東的蘇先生是總裁麼子，看人的眼光奇差，但偏偏總裁十分護短，總是在會議上力排眾議支持自已兒子的決策。

而既然總裁大人都出馬了，大家  當然會識相的退讓一下，給總裁留點面子，反正等半年表出來就知道，麼少爺覺得一定會大紅特紅的人到底有沒有幫公司賺錢。

面對莉莎的調侃，劉曉珊完全無法否認，哎唷一聲，「就算十箭九歪，至少也會中一次嘛，而且正確來說，馬落斯算是石經理那邊的，石經理眼光  就準多了。」

終于，凌天宇忍不住了——她都進來這麼久了，居然一直沒看到他？不是裝，是真的沒看到。

她的心思都在臭小孩身上，十五六歲有了吧，又不是嬰兒，居然還拍拍……  

于是他拿起杯子喝水，故意在放下時弄出不小的聲音，此舉果然吸引了  劉曉珊的注意。

她一臉意外，但隔了一會，還是走過來打招呼，「這麼巧？」

「是啊。」喔耶！

「嗯……你你最近好嗎？」

「還不是一樣，上節目、拍照、出席活動」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我知道『Office』過幾天要開鏡了，我對新戲很期待哦。」

喜！

「大女人跟小男人的設定很有趣，而旦我現在是沈柚星的粉絲。」

呃……

「沈柚星的粉絲？」為什麼不是他的粉絲？

「對啊，最近剛好有時間，把她寫的戲都看了一次，真的都好好笑，幽默又知性，完全不輸給外國影集。我後來還買了原著劇本，如果有機會見到  她，我要跟她要簽名。

居然想跟沈柚星要簽名，她都沒跟他要過簽名說……

「你這麼喜歡的話，可以把書拿給我，因為我接下來會密集的跟她見面。」

「不用那麼麻煩啦。」

「一點也不麻煩。」

「這樣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

就在奇怪的言語拉鋸戰中，莉莎笑了起來，「你們兩個怎麼了  ？講話就講話干麼這樣奇怪？沒有重點又坑坑巴巴，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分手的男女朋友。」  

凌天宇心想，糟糕！

丙不其然，就見劉曉珊神色微微一黯——才一個多月，沒辦法那麼快走出來吧？

莉莎渾然不覺自已剛剛丟了個深水炸彈，就像過往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等十五分鐘讓它吃色，再過來幫你洗頭。我去打個電話，你們就  自已打發時間吧。」

莉莎不在了，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正當他考慮著要說什麼的時候，曉珊先丟下一句「我去看看馬落斯」就走了，而他則被困在奇怪的頭罩下面，動彈不得。

想了想，拿起手機，他在上發了一個超可愛的表情符號過去。

凌天宇從鏡子里看到她滑動手機螢幕，接著有點楞住。

兩人的眼神在鏡子中交會，他對她點點頭，她則露出想笑的表情。

不一會，回信來了，「你居然用表情符號？你居然用表情符號？」

「因為我想裝可愛。」

鏡子里，他又見她笑了——他突然想起來，他很喜歡看她這樣子，很容易逗，很容易心情好。

在他不起番的時候，她總是笑顏以對。

「你現在是放蕩不羈的人耶，裝什麼可愛？」

「那只是形象。」

「形象很重要啊，形象就是一切，我現在都不準馬落斯邊走邊吃。」

「那臭小表現在好帶嗎？」

「好啊，他現在合作很多，應該說非常合作，他終于知道我為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還有，他不是臭小表，他最近接了橘風天然洗衣精的廣告  ，他每天都很香。」

他想起以前，只要附近有藝人或者工作人員說想喝點什麼，她就會馬上從包包里拿出他代言的英倫咖啡或者英倫奶奶茶說:「不介意的話……」月兌妝浮粉時，也是她拿出他代言的超細面紙分送給大家使用。

她那個包包，好像小叮當的百寶袋，可以變出他所需要的，跟他所代言的東西。她總是努力從里面拿出一項又一項，而當這些畫面在娛樂新聞曝光，想當然耳，廠商對他的滿意度絕對是節節高升。

這一個月，他真的不只一次想起阿派說的——「一個完美的助理是這樣一她在的時候，你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一旦她不在，你就會很有感覺。」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  

「雖然有點晚，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當作沒有那麼一回事，所以，你要看仔細了。」

劉曉珊發了一個全神貫注的女圭女圭圖過來。

「之前跟你發了那麼多毫無道理的脾氣，不好意思。(慚愧符號)」

凌天宇等了幾分鐘，發現她沒再回復，于是忍不住問了，「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表達一些什麼嗎？」

火大也好，欣慰也好，沒有回音是怎麼回事？

在他催促過後，劉曉珊才過來訊息，「你是不是被掉包了？你不是真正的凌天宇吧？還是你現在頭上那頂帽子太熱了，所以一時糊涂了？」

他哭笑不得，「都沒有。」

她又丟了一個懷疑的表情。

「我現在很認真。」

兩人的眼神再度在鏡中交會，雖然他現在頭上還罩個一個太空人的帽子，但她應該可以感覺到他是認真的，證據就是，她的神色也開始認真了。

「我不清楚自己當時為什麼那樣生氣，但經過這一個多月，我想了很多，就像你剛剛說的，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應該要謝謝你，而不是把全副精力用來跟你作對，我很抱歉。」

不過就是幾句話，但他的手指在螢幕上點點改改許久，才終于送出。

他也發現，原來溝通沒這麼難。

雖然跟他想的不一樣，但勉強也算「當面」嘍。  

鏡子里，她看著手機螢幕，低低的笑了。

凌天宇見狀，又發了一條過去，「當朋友？」

「當然是朋友。」

力寶龍

第七章

在閃爍偶遇進而恢復邦交之後，凌天宇覺得，老天真的是站在他這邊的——因為不到一個星期，他居然又在電視台的餐廳看到馬落斯。

馬落斯年紀小，不可能單獨行動，他在電視台，那就代表曉珊也一定在這。

喔耶。

正想著怎麼過去自然不露痕跡的問起曉珊，沒想到馬落斯倒是自己過來跟他打招呼了。

兩人隨意說了幾句，接著他喝了一  口手上拿著的咖啡，很自然的說︰「劉曉珊呢？沒見她在附近。」

「怎麼問起她？」

「突然想到而己。」

「哦。」馬落斯想了想，才回答，「她最近很忙。」

「忙？」臭小表的行程沒多滿吧？

「熱戀中的女人時間永遠不夠用。」

噗……熱、熱戀？！

馬落斯完全不介意他噴出來的咖啡，一派天真可愛，「反正我只是下來吃飯而已，就跟她說不用陪我，讓她有時間講點電話。愛情需要用心才能萌芽啊，你說對不對，天宇哥？」

需要一點時間不是，她居然戀愛了？！「她不是」才剛失戀嗎？不過，好像不好跟馬落斯講這個，怎麼說也是她的隱私。  

啊啊啊啊，內心復雜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戀愛是好事，為何他現在最想做的是詛咒？

馬落斯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內心活動，孩子氣的天真說:「好像是石經理的佷子……嗯，又好像是蘇經理的朋友，總之是認識的人介紹的，我看過幾次他來接曉珊姊，外型很不錯，但就是太木訥了，才一直交不到女朋友。天宇哥也知道曉珊姊那種人啊，她才不會在乎對方會不會背笑話，只在乎對方有一顆真誠的心，所以我覺得還滿有譜的。」

「人心隔肚皮，怎麼知道那個真誠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照他看，絕對是裝乖而己。

「咦？我剛說啦，是認識的人介紹的，要裝幾天還可以，總不可能裝十幾年啊是不是？」馬落斯心無城府的說，「而且我真的覺得曉珊姊人很好，她值得人家好好對她，天宇哥以前跟她相處過，應該也是這麼想吧。」

她是值得有人好好對她啦，但是……就是……

嗯，心里怪怪的。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挺擔心曉珊姊的，你也知道的，她那個人有點……」

凌天宇等了一下都沒下文，忍不住問了，「有點什麼？」

「曉珊姊外型不亮眼，家境也普通，學歷一般般，就客觀的條件來說，有點比不上對方。我剛有說過嗎？那人是劍橋博士，外型真的很好，又是望族的長孫，那種爸媽會送一輛跑車當大學畢業禮物的家族，把雙方條件攤開，就有點……」馬落斯左右看了一下，壓低聲音，「那男生一直在建議她回學校讀書，又說女孩子應該好好打扮自己之類的。」

他明白了，「對她這麼不滿意，干麼還追求她？」

「曉珊姊的EQ是品質保證啊，很體貼，又會給人台階下，其實我剛出道的時候還有給另外一個保母帶過，完全不能比，一個三十歲的人，居然可以跟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吵架耶。」

那是因為你欠罵啊。凌天宇想。

他最近也听第六號說過馬落斯不少劣跡，該起床的時候不起床，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剛弄好頭發，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去沙發補眠，發型被壓壞，整個白做，還要保母幫忙寫作業……現在想來，第六號人成就是他口中那個「三十歲」。

「現在的男人太沒眼光了，娶漂亮老婆有什麼用？漂亮也會老啊，大家老了還不是都一個樣？但娶個善解人意的老婆就不一樣了，人生苦短，可以跟個好女人過日子，何必去伺候公主當下人呢。」

凌天宇心想，沒錯，漂亮有個屁用？

丁愛那麼漂亮卻超級小心眼，當時要不是曉珊在攝影機旁打暗號，他回歸後的第一個通告就毀了。

馬落斯信誓旦旦，「我要告訴那個人，要欣賞她，不要急著改變她。」

「他根本配不上她。」

「現在看來是這樣沒錯，但人是可以被教育的，我爸常跟我說，有的人擅長體育，有的人擅長英文，這些都是好事，可以針對這點加強，讓他變成專長，但是，對于其他學生來說，不能因為某些人不擅長體育、不擅長英文，就剝奪他們學習的權利。那個人不懂得欣賞沒關系，我會告訴他曉珊姊的優點在哪里，他自然就會去注意，而只要注意了，我相信他會愛上她的。」

「你這小表頭，別人的事情干麼這麼操心？這種事情等你改行當媒婆的時候再來說吧。」

「第一，我不是小表頭，第二，她又不是別人。這個圈子的時間不固定，要交男女朋友比較難，你跟她現在也算是朋友嘛，應該替她開心的。」

「我干麼要開心？」我內心的不爽已經到達頂點了。  

怎麼說，就很像他辛苦排隊想要買個東西，沒想到卻在輪到他的時候，有人跑過來把最後一份搶走了。

「所以，你現在很不開心？」

「那當然，如果那個人要她回去讀書，又要她改變樣子，就叫他去找另外一個人吧。他不是喜歡她，他只是想改造她。」

「其實我有一點這種感覺耶……」

「她需要的是一個懂得欣賞她優點的人，他根本配不上她。」

「我也是這樣想的沒錯……」

咦，沒想到臭小表還挺善解人意的？「她是一個很好的女生，不愛慕虛榮，也不會想從別人手上拿到什麼好處，她最常想的就是怎樣幫自己的藝人爭取到好的資源，跟她相處過後就會發現她有多難能可貴。他不懂得欣賞暖玉的光芒，只想把暖玉變成鑽石，那就應該閃邊去，讓懂得欣賞她的人擁有她。」

馬落斯嘿嘿直笑，「你……喜歡曉珊姊吧？」

璞！凌天宇在短時間內第二次噴了咖啡。

他喜歡曉珊？！他干麼喜歡她啊？

「我只是基于朋友的立場這麼想而己，認識她的人都會這麼覺得，你不也是這樣嗎？」

「不是哦。」馬落斯伸出食指搖了搖，臉上不見剛剛的天真可愛，取而代之的是頑劣，「我只是想看你怎麼說而己。」

凌天宇要撤回前言，他果然還是臭小表沒錯。

「時間差不多，我該上去了，天宇哥再見。」馬落斯行了一個欠揍的禮。走了幾步之後，他突然又回頭說:「對了，我剛說的都是騙你的，曉珊姊她沒有認識別人。」  

天！他覺得自己第一次這麼想打人，可是，心里那股有如放下大石的感覺又是怎麼一回事？

啊啊啊啊啊……不管了。

凌天宇抓抓頭發，決定假裝沒有今天這回事。

走出環東大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五月的夜晚，微風正好，劉曉珊忍不住閉上眼楮，抓一下涼風拂面的尾巴。因為夏天就快到了，等到台北的氣溫升到三十度，她唯一會做的就是快步往捷運站鑽去，絕對不會有現在的閑情逸致。

她喜歡初夏的晚風，也喜歡大樓前面這個噴水池，坐在池畔，此情此景，讓她覺得寧靜且舒適。

自從跟黃國志分手後，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跟霈霈都在打擊中又慢慢恢復。借用雲希的話——沉溺往事除了傷心之外，對自己一點用也沒有，大步往前才是聰明的女人。

混蛋退散，下一次戀愛會更好。

嗯，她對自己說，一定會更好的。

她認真工作、努力生活，那只是生命中的小插曲，她不需要放在心上，才二十幾歲，她的將來還很長。

她會遇到一個很好的人，懂得欣賞她的優點，包容她的缺點，能夠與她真心相對。他們一定會有爭吵，但懂得彼此溝通，她所勾勒的家庭藍圖還是實現，只是現在要多等幾年。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狗屁倒灶的事情她遇得多了，不差這一項……

「曉珊！」

嗯？有人喊她？

劉曉珊終止了內心的自我激勵，一下就見到凌天宇笑得好看的臉。

「發什麼呆？叫你好幾聲才听見。」

「都說我在發呆了，怎麼可能一叫就有反應呢？」  

這番王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很和藹可親啊。

上次在閃爍道歉，要不是他們兩個當時在同一個空間，她一定會以為是有人拿他手機亂發訊息。

講出去也沒人信的。

凌天宇的傳說她听多了，也體會得多了，他這種人可能只有在偶像劇中說過「我抱歉」，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令她超意外。

雖然他們相處的最後半個月讓她很痛苦，但他既然都認錯了，自己也不是小氣的人，當然就是講和。

這幾天他打過兩次電話給她，都是問她在干麼，而她的回答也都是千篇一律，在工作。

劉曉珊看了看手表，時針已經接近九點的位置了，「你怎麼還不回家？現在這個時期應該是很忙的，有時間要多休息，才不會長痘子，不然到時看到電視特寫，你會恨死。」

「本來要回去了，突然看到你，就想說過來打聲招呼。」

炳哈哈，老天果然是站在他這邊的。

距離他們恢復邦交才兒天，他還在苦惱要怎麼找理由跟她見面，想不到竟然在自家公司大門就看到。

喜歡？沒那回事，純粹只是友好而己。

他看到她又沒有害羞，也沒有緊張……對啦，他在現實生活中還沒喜歡過人沒錯，但戲劇演了不少，他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樣子，心情會起伏，心髒會卜通卜通跳，絕對不可能像他現在這樣淡定。

他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很舒服，其他就沒了。

沒有高興雀躍，沒有興奮萬分，至于近情情怯想討好這種事情，當然也沒有，會這麼在意她，只是因為因為能跟他相處的人實在不多。

借用黎耀瀾的話，他的外表跟內在呈現絕對的反比，外在有多亮眼，內在就有多灰暗。

不愉快的童年讓他性格古怪，而他明知道卻無意改變，所以能和他相處的人，永遠都是一開始就認識的那些人。曉珊正是少數可以跟他相處的人，他重視她，只是單純因為兩人是間友當朋友？當然是朋友。

對，沒錯，就是這樣。

內心自我建設完畢的凌天宇覺得心情很好。下次見到沈柚星他要好好謝謝她才行，要不是她那樣不可理喻導致三個小時可以解決的事延長到五小時，他就不會在這時候遇見曉珊了。

幾日沒見，她還是差不多的樣子，馬尾、襯衫、長褲、平底鞋，典型的助理戰斗服。

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勉強擠話，「在想什麼，居然這麼出神？」

「就發呆啊。」

「呆要怎麼發？」  

劉曉珊璞味一笑，拍拍旁邊的位置，「坐吧。」

要不是跟他住了兩個多月，她會以為他在挖苦她一但她對他算滿了解的，他不會去挖苦別人一不是善良，而是因為他不喜歡白費時間，他會這樣問，單純只是想知道而己。

凌天宇在她身邊坐下。

「閉上眼楮。」

他乖乖閉上眼楮。

「是不是很涼？」

他睜開眼楮，「很舒服。」

「是吧？」

看著她有點得意的臉，凌天宇又閉起眼楮，感受了幾秒——真奇怪，明明是在台北市中心，可感覺卻又不是，夜風涼爽，噴水池的聲音有一種自然效果，一下子趕走煩躁。

「臭馬落斯不在？」

劉曉珊有點無奈的說︰「他不是臭小表，他剛接了橘風……」

「我知道他現在每天都很香。」

「沒錯，就是這樣。」糾正他之後，她才回答他的問題，「他要下周才會有通告，爸爸接回家了。」

凌天字眼楮一亮。也就是說，接下來幾天她都沒事了？  

約她去看電影嗎？還是吃飯？不過跟他在一起的話，恐怕去哪都不方便，相形之下，開車兜兜風倒是不錯的選擇……等等，他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_他對曉珊，完全不了解。

對耶，他連她喜歡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最喜歡的歌手、平常的嗜好等等都不知道。

這個發現實在太糟糕，難怪他們每次見面都只能打招呼而已。身為朋友，怎麼可以這樣生疏呢？

他想了想，丟出超級直球，「你喜歡什麼顏色？」

「我喜歡……」劉曉珊哦的一聲，「在練習對不對？『Office』里小男人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想了解大姊姊時的第一句台詞。

他又想了想，唉，好像真的是，她為什麼會記得？連他都不記得了說。

仿佛了解他的疑惑似的，她笑說:「因為我是沈柚星的粉絲啊，而且這段真的是又瞥扭又有趣，光是想象男主角有多不自在就覺得好笑了。」

他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下次見到沈柚星，一定要問問她是不是會下降頭，為何曉珊會這樣迷戀她。

「我喜歡什麼顏色……嗯，啊，我想起來了，明雪該說的台詞是——你問這干麼？」

「沒什麼，就只是想知道而己。」

「無聊。」

「喂，我在問你耶。」

「這種問題有什麼好問的，喜歡的顏色又怎麼樣？討厭的顏色又怎麼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意義？」

「你倒是告訴我，知道這些有什麼意義？沒吧？說不出來吧？到底要我告訴你多少次，身為廣告人，廠商喜歡什麼才重要，消費者喜歡什麼才重要，至于我，那一點都不重要。」

「誰說的？我都已經困擾好幾天了好不好！」

最後一句的聲音有點大，劉曉珊呆了呆，接著輕笑地拍了他一下，「很有感情哦。」  

凌天宇突然怔住了。她在燈光下的側臉，他怎麼覺得……覺得……

馬路那頭，一直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四周並不安靜，但是，他卻听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卜通，卜通。

這……這是……

他驀然想起之前他們討論劇集時，她說過的話一光線籠罩在她的身上，她聲音很溫柔，笑容很美麗，他心跳于是漏了一拍……

你該不會喜歡曉珊姊吧？

喔……不！他站了起來。

「怎麼了？」

「沒沒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來時間差不多，我走了。」

丟下這兒個字，他轉身跑進環東大樓中庭里，他拼命的按電梯，就怕背影也出賣自己的想法。

懊死的電梯，快下來啊。

好不容易進去，他立刻按了關門鍵，藉由這動作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沒事，一切都是錯覺。

他剛剛作了惡夢，所以心跳比較快。

絕對不可能。

他喜歡的類型是是無論如何，不是她那種。

失眠。

入行後，每一天都很好睡的凌天宇第一次失眠了。

床鋪又大又舒服，空調的溫度跟濕度也剛好，但他在床上左翻右翻，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不是……但好像又有點是……

凌天宇很苦惱。到底要怎麼樣確定是不是？

一直以來，他欣賞的異性都是極其亮眼型——對啦，他很膚淺，他就愛大波辣妹，裙子越短越好，看到他就會撲上來眯眯笑，但曉珊完全不是，她……她從不曾讓他眼楮一亮，就是……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翻身從床頭櫃里拿出第一天見面，他冷得指尖僵硬時，她遞給他的暖暖包。  

棉棉軟軟，緩解了他因為低溫而發凍的手。

里面的暖暖包當然早被他丟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純棉的小鴨黃套子卻一直留了下來。

他的暖暖包……他的暖暖包女孩……

力寶龍

第八章

劉曉珊怎麼樣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登上娛樂版，還是頭版。

斗大的標題寫著:天王熱戀，深夜愛意藏不住？！

她是大傳的學生，語文能力頗佳，但這時候她還真看不懂這幾個字——深夜？愛意？藏不住？

看著召見她的高雅全跟顧姊，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的她完全不明白該講什麼才好——要否認嘛，畫面上的人明明就是自己，但要說承認，那更不對，根本沒有那一回事，她干麼要承認？

就在她的尷尬中，高雅全悠悠的開口了，「只要告訴我有沒有就好了。」

她立即答，「沒有。」

斑雅全不說相信，但也不反駁，只發出一個單音，而顧姊的臉則寫著「坦白無罪，抓到雙倍」。

「真的沒有。」劉曉珊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時候才八點多，我都還目送好幾個同事下班耶。」

「所以不是深夜，也不是愛意藏不住？」

「當然不是。」  

可惡的記者，亂捏造事實。

雖然她以前也會把明星的人卦當配菜一樣，總是看得津津有味，但是，這種事情輪到自己頭上，還真的完全笑不出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記者似乎對她很不滿意，一直抨擊她的外表，從眼鏡、衣著，一路寫到鞋子，連坐姿都有意見。

早上起床看到一堆簡訊她就知道要糟糕了一即便不清楚是什麼事，但一堆人在找的通常不會是好事，看了幾則簡訊她就醒了，趕緊爬上網，閱完全文的當下差點血濺螢幕。

幸好照片是從很遠拍的，她的五官不是很清楚，不過昨天那件襯衫跟褲子暫時就不能穿了，鞋子也得換。歌迷的記憶力是很好的，被認出來就糟糕，可惡，她很喜歡那件褲子說……

「緋聞嘛，我看得多了，也制造過一些，老實說，我對報章雜志怎麼寫不是很在意，但我要知道事實。」

面對高雅全的話中有話，她有點招架不住，「副總栽，我說的都是真的……」

前輩說副總栽是笑面虎果然沒錯，就像現在，他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樣子，甚至眼楮還微有笑意，但她就是覺得壓力好大。

「我記得之前是你覺得自己不符合天宇的期待，沒錯吧？」

點頭。

「我知道那是客氣話，依照常理，意思應該就是，因為他很麻煩，你終于火大了，不想再忍？」

呃，點頭。

「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兩個互相有意見的人，會在工作了一整天之後還不回家休息，坐在一起……」高雅全想了想，選了一個措詞，「聊天。」

「我之前是對他有點意見，但我們已經講和了，所以……」

「講和了？」

「嗯。」天啊，為什麼一樣的三個字，從高副總栽口中說出來的感覺就很差？好像有什麼陰謀在里面一樣。

氨總栽，我真的沒有騙你啊。  

「簡單來說，就是他主動跟你接近，並為了過往的無禮跟你道歉，你覺得既然對方已經致意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為難別人，于是握手言和？從此雲淡風輕，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友誼重新開始？」

劉曉珊睜大眼楮。太可怕了，高副總栽是有超能力嗎？她只說了「講和」，他居然就可推理出後面這一串。

「看來我猜對了。」

她除了點頭還能說啥？

好想知道副總栽是怎麼猜測出順序跟過程的，太不可思議了，要不是她清楚凌天宇不是那種會跟人談心的人，她都要懷疑是不是他跟副總栽說了過程。

難道……這世界還真的存在著讀心術不成？不，劉曉珊，不要想這麼多，那是電影才有的情節，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


彼姊見她驚疑不定，笑了，「我跟副總栽認識天宇十年了，他那什麼怪脾氣，我們都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自己想通了，對方對他再怎麼示好都沒有用一他的行為模式其實很好懂，以後你就會知道。」

原來是這樣。

「你們講和了，所以在大樓前面踫到的時候，就聊了一會？」

「是。」

「談了什麼？談多久？」

劉曉珊接著把兩人對詞的事情說了一遍，「大概就十分鐘吧，後來他好像想起什麼事情沒做，突然間就跑了。」

「對了幾句台詞，他就跑了？」

「嗯。」

「哪幾句台詞還記得嗎？」

「記得。」

那一集是她跟沈柚星熱線的結果——凌天宇覺得男主角的台詞很矬，哪有人長這麼大連自已的心意都搞不清楚，可是沈柚星說，那就是「點」，有的  人對喜歡敏感，有的人對喜歡鈍感，她的男主角在感情方面就是晚開竅，因此才有這設定，如此一來，恍然大悟的時候反差才會更大。

那時，軍師覺得有趣，元帥覺得不有趣，她這小兵就疲于奔命，熱線、熱線、再熱線，所以她真的記得超清楚。

眼見皇上問起，小兵立刻把那一大段背了一次，而皇上不知道為何，听得似乎有點龍心大悅，就連旁邊的顧公公都含笑以對。

劉曉珊內心納悶，奇怪，那段話有什麼玄機？為何環東兩位高層會同時露出詭異笑容？

「那我知道了，去做事情吧。」

從副總裁辦公室出來，劉曉珊深呼吸了幾次，才讓心跳比較听話一點。  

明明沒做錯事情，但就是感覺自已做錯了，只能說，主管真的都不是吃素的，氣場很強大。

不行，她要去吃一點東西好撫平內心的沖擊，她到現在還無法接受自已跟凌天宇「深夜愛意藏不住」這件事……

啊，不對，她剛剛忘了跟副總裁說  一件事。

她立刻回頭走，穿過走廊，再度來到剛剛讓她皮皮矬的副總裁辦公室，正要敲門，卻听見顧姊的聲音——

「所以，你真的是故意選一些跟他不合的人往他身邊送？」

「沒錯。」

「難怪，我就覺得他以前雖然也不是很合作，但沒這麼不合作啊。他平均一周損耗一名助理，我只要听到他壓低聲音說『顧姊」，馬上就有一種頭  痛的感覺，想跟他說︰『天宇啊，顧姊現在手上沒人，暑假大戰快來了，我已經是一個人當兩人用。」要他多忍，他又不願意，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找個  時間跟他談一談，原來罪魁禍首是你，也是十年交情了，干麼這樣對他？」

「就因為是十年交情，我才花時間做這些事。」

「雅全……」

「顧姊，我很少為人好，我說『為你、為你』，通常是為了自已，但這一次我可以說，我真的是為了他，我不想再看他這樣下去。」

「可是這樣做好嗎？」

「挑選不合的人只是加快速度，依照天宇的情況，即便給他的是雲希或霈霈，他遲早也是會嫌的。」

彼姊頓了頓，「……也是。」

「我只是讓他早一點清楚自已的想法，這樣一次又一次，即便他的潛意識再怎麼否認，也會慢慢看清一件事情。」  

劉曉珊想，糟糕，自已好像听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一堆听起來故意很陰謀的事，但副總裁的聲音又好像不是那樣一回事。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原因，總之……算了，她還是先走好了，那是高層的世界，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就在她轉過身時，突然一句話飄入她耳朵。

「只不過，你覺得曉珊會喜歡上他嗎？」

「曉珊心軟。」

「這倒是真的。」顧姊很快同意這點，「所以依照你這個奇準王的估計，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有多少？」

「這種事情我沒辦法估計，我只能說，希望順利。」

哎？喜歡誰？心軟又是怎麼一回事？

理智告訴她，應該快步離開，把此段記憶消除，可是听到了自已的名字，令她感覺不知道所以然又覺得有那麼一點怪。而且之前不是在陰謀凌天宇嗎？怎麼會講到她頭上來？

彼姊說︰「我先前也接了不少抱怨，大家都說天宇在工作現場情緒不穩定，讓氣氛很低迷，而且多少影晌了工作進度，敢怒不敢言。我問天宇，他  說沒事，我問曉珊，她也說沒事，但我後來听司機說，他們在吵送花給丁愛的事情。」

「保母幫藝人送花送卡片，這有什麼？」

「他氣的是卡片，曉珊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他寫了一張致意卡片，但那不是天宇的本意。」  高雅全聲音有種藏不住的笑，「那更沒什麼了，把要給A的卡片拿給B，我以前做過好幾次，他也沒怎麼樣。」

「所以我真的不懂他。」

「我跟你說，幼稚園的時候，我們班上有一對年頭年尾的小姊妹，姊姊聰明又可愛，班上好多男生都喜歡她，妹妹呢，就有點矬，沒有姊姊漂亮，  也沒有姊姊聰明，整天像小苞屁蟲一樣跟在姊姊身邊。」

彼姊笑，「怎麼突然講起這個了？」

「你听我說完就知道。」  

「你喜歡姊姊？」

「當然，她那麼可愛，班上的小男生都會故意找她說話，在唱游課時想辦法擠到她旁邊，或者在美勞課時跟她用一張桌子。」

「你也去了？」

「那倒沒有。」

「不是有好感？」

「麻煩。」

彼姊笑了起來，「你這語氣還真像天宇。」

「所以我才懂他，我一直覺得我喜歡姊姊，但要我像其他小男生一樣去討好她，我又覺得不願意。至于妹妹，矬歸矬，但挺好相處，也不知道怎麼  搞的，等我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還挺常跟妹妹玩在一塊的。

「有一天的美勞課，我做了粘土花隨手送給妹妹，隔天妹妹卻告訴我，她幫我送給姊姊了，我記得自已有點不高興，還凶了她，回家我媽問我怎麼  不開心了，我把事情跟她說，我媽反問我，你不是很喜歡人家小姊姊嗎，有什麼好不高興？」

斑雅全頓了頓，「我後來想了想，不對，我有好感的應該是妹妹，我生氣的不是那個粘土花，而是我在意的小女生居然幫我送東西給別人——嘿，別  搞錯了，我想示好的人是你耶。」

彼姊啊的一聲，「你這樣說，我就懂了。」

門板後，劉曉珊完全傻眼。他那樣說，她好像有點懂，但又不是太懂……

氨總裁的意思難道是凌天宇他……喜歡她？

不會吧，光是想著「凌天宇喜歡她」這幾個字，她就覺得超級詭異。

凌天宇可是環東的重臣，她不過就是一個小兵，而且左想右想，她都不覺得自已是被他所喜歡的，可是……可是……劉曉珊靠著牆壁，有種虛弱的回感。

她的閱讀能力相當不錯，也一直頗為此自豪，可是今天，她覺得自己好不懂中文，什麼叫做「深夜愛意藏不住」？什麼又叫做「嘿，別搞錯了，我想  示好的人是你耶」？

啊啊啊啊啊，她要回去重修國文學分，國文博大精深，浩瀚如海，她過去學到的一定只是皮毛……

她一定是太餓了，所以才會幻听……

沒錯，一定是這樣，不可能有那種事。  絕不可能！

經過幾天的沉澱，凌天宇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他是真的喜歡那個女生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但他喜歡上她了。

罷開始他以為自已只是需要她，但仔細想了又想，不是需要，而是想要。  想要見她，想要跟她說話，想要……

「公司雲端的密碼帳號給我一下。」凌天宇對七號助理說。  

「如果凌先生要行事歷的話，我這邊有。」七號聞言，不由分說拿出一迭畫了時間表的A4紙，「我習慣紙本。」

第七號的個性算滿細心，也還算主動，缺點就是，他回答的都是自已預想的，但他預想的通常不是別人要的。

相處一天後，凌天宇已經懶得跟他解釋或爭辯，他想到的方法就是把要求重復說一次。

于是，他面無表情的再度開口，「公司雲端的密碼跟帳號。」

第七號楞了兩秒，哦的一聲，報出一個英文組合跟數字組合。

環東的助理跟保母群會把藝人的行程表丟上雲端，方便高層審閱，當然也方便其他部門的同事做為安排其他事情的參考。

在公司剛使用雲端時，當然也給過凌天宇他的密碼跟帳號，但因為他覺得用不到，一直沒有去記，可他現在需要了，所以就近取材一下。

輸入，登入，華語部，藝人行程，馬落斯。

空格很多，男人心喜的問第七號，「我星期三晚上有沒有事？」

「要跟劇組開會。」

「星期四整天呢？」

「中午接受美食雜志的午餐邀約，下午則是香港娛樂電台的專訪，要到淡水散步，晚上跟導演還有副導吃飯。」

星期五六日的話，臭小表這星斯有預售簽名會，曉珊肯定很忙，跳過。

星期一是空格，不過連忙了三天的預售簽名會，得休息，跳過。  

「周二呢？」

「要開始拍寫真書。」

寫真書是啥？

「我怎麼不知道自已要拍寫真書？」

第七號推了推眼鏡，「凌先生您不知道的事情多著。」

凌天宇拿過那迭以周為主的時間表格，發現自已接下來的行程非常充實。那他根本沒有自已的時間了……慢著，後天七點以後他有空。

臭小孩年紀那麼小，應該不會工作得太晚才是。看了一下，哈哈，還真的是空下來的……

「凌先生，您還好吧？」

「沒事。」

「那該準備換衣服了。」

第七號一邊幫凌天宇挑衣服一邊想，早就听說凌天宇是個難伺候的怪人，現在看來還真的是不假。

行程表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居然還看到眉笑嘴笑，有夠奇怪，講出去也沒人信。

後來這天拍攝戲劇的男女主角宣傳照，凌天宇的狀況超好，已經累了一天的攝影師樂得都快飛起來了。

「對對對，就是這樣。」

「沒錯、沒錯，天宇這個神情很好，有點疑惑又有點高興，完美！太完美了，明雪，你再靠近一點。」

「那個誰，把蛋糕拿過來。天宇，你拿蛋糕給明雪，我想在這張照片表達的意思是，這是你特別幫她買的，但是你又要告訴她，這只是多出來的，  心里卻想，我可不會為她花心思……但不知道她喜不喜歡，如果她能喜歡就好了。表面是順便，內心是討好。明雪要表現出來的是明明很高興，卻要裝  作不在乎。」

幾分鐘的醞釀過後，兩人開始鏡頭前的專業表演。  

「天宇很好，很好，非常對，就是這樣沒錯。明雪，你要再投入一點，不然要被天宇蓋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金明雪舉起白旗，表示得停一下，讓她想一想。

此話一出，工作人員很識相的都往外走，留男女主角在搭起來的場景里進入情緒。

明雪跟凌天宇是第二次合作，也幫他拍攝過音樂錄影帶，算是熟人，因此也不跟他客氣了，「從實招來，是不是戀愛了啊？」

「沒有。」他前天才搞清楚他喜歡誰，哪這麼快。

這時期大家都忙，他想約她都還得看看兩人的時間兜不兜得起來。

「你剛剛那眼神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表面是順便，內心是討好』，那樣困難的表情居然做得絲絲入扣，還把本小姐比了下來，有鬼。」

「因為我是專業人士。」

「少來。」明雪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即使有點傷人，但凌天宇的演技確實還不到那個程度，而她金明雪，雖然走的是質感女星路線，可她最愛八卦  了。「快跟我說，不然我要跟八卦雜志造謠了。」

「我對八卦緋聞已經免疫了。」

十年資歷，他早已經刀槍不入，他現在關心的事情是，後天七點以後，曉珊不知道有沒有空。還有，他們要有一些話題才對。

以前兩人一起吃飯談工作，但她現在不是他的保母，總不能繼續談工作吧。而且老是在講這些，感覺很像在開會……

不過這一切發生的前提都是——他們得先有一個適合吃飯的地方。

「明雪，知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好好吃頓飯？」

「還敢說沒在戀愛？沒在戀愛才不會想找地方好好吃飯。」她抓著他的肩膀，一陣亂，「快點告訴我，不然我今天晚上會睡不著。」

「你睡不著又不關我的事。」

「凌、天、宇！」

力寶龍

第九章

劉曉珊失眠了。

一向非常好睡的她居然在床上滾來滾去，腦海里一直反復播送著顧姊與副總裁的聲音——  

「你覺得曉珊會喜歡上他嗎」、「我凶了她」、「我在意的  小女生居然幫我送東西給別人」。

嗷哦喔，為什麼要讓她听到那些？

雖然她已經可以把大綱組裝起來，但左想右想都覺得很奇怪，還是假裝不知道這回事吧。

不對，還是忘記這回事，說不定是副總裁跟顧姊想太多，  說不定，凌天宇只是單純的脾氣不好罷了……

但副總裁說，凌天宇不是會跟人家低頭的人，而這個不會跟人低頭的人就在前陣子跟她低頭了。

氨總裁又說，凌天字不喜歡跟人交際，是某種程度的惜字如金，但這個不喜交際又惜字如金的人最近很常APP她。

「今天天很藍」，附帶照片一張。

「主場景搭好了」，居然把這種機密發給她。

「你的偶像」，是沈柚星開會時的側拍。

「放飯了  (很飽的表情)」，一個賣相很差的便當。

字數雖然都很少，但很有那種分享生活的意味。

劉曉珊忍不住把手機拿起來，翻閱紀錄。赫然發現次數還真不少，而且左右看了看，他講的話居然還比較多？！

他這時期應該很忙吧，他給劇組的檔期只有兩個月，怎麼還有這個閑情逸致跟她聊天？  所以，那都是真的，不是幻覺？可是……怎麼可能啦？


晚上十一點多的現在，劉曉珊覺得自已很了解盂克，因為她超想吶喊。如果心理狀態可以呈現，她現在應該就是那狀況沒錯。  

凌天宇對她……對她……她完全沒有余裕去想高興不高興，唯一的感覺就是復雜。

就在這時候，手機晌起了，來電顯示︰凌天宇。  劉曉珊覺得自已虛弱了。

她看著螢光藍的那三個字在手機黑色螢幕上閃著，很快的在心中決定不要接。

太尷尬了，這種情況根本無法講話，又不能問他說，高副總裁跟顧姊說的是不是真的，即便她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她告訴自已，不要接就沒事，不要接就沒事，但就在下一秒，她反射性的按下接听鍵……

啊……  再下一秒，她又反射性的掛斷……  看著「通話終止」這四個字，她想，完了。

這很不自然，這很有問題，他會懷疑的。等真正通上話之後，他會問她干麼掛他電話，可她又不能說︰「不好意思，我現在知道你可能喜歡我，但  根據副總栽的說法，你自已好像還沒發現，所以我很尷尬。」

別人會覺得好詭譎，不合邏輯，可是根據他們相處的經驗來說，他是有可能不知道自已內心的想法沒錯。

他不是一個很細膩的人，甚至說，他總是  本能的在抗拒一些東西。

佳恩妹跟她說過，晦暗成長過程讓他的自我保護機制異常的強烈，很多時候他不敢去要什麼，其實他很脆弱。

是啊，她知道，他的內心世界就是一個大孩子。  電話又晌了，劉曉珊深吸一  口氣。逃避不是辦法，我接。

「干麼掛我電話？」

丙然是這句，「不小心按到了。」解釋完畢，她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掛你電話干麼？」  不

合作大王很快的接受了她的說法，「也是。」

「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你一件事。」  

兩人頓了十秒，劉曉珊不禁接口，「說吧。」

「我……嗯……我們」

他欲言又止的語氣，讓她有種眼前發黑的感覺。

歐買尬，他說他想問她……他想問她什麼……

喜不喜歡我？可不可以當我女朋友？我們在一起好不好？你對我有沒有好感？有沒有發現我對你與眾不同……

萬一如此，她是要怎麼回答？無論她的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副總裁跟顧姊都會宰了她，殺一儆百。  就在劉曉珊腦內活動到最高點的時候——

「後天晚上，要不要跟我還有沈柚星一起吃飯？」  咦？咦咦？

「原本是只有我跟她的，但我怕我們兩個吵起來。」

原來是這樣。早說嘛，害她剛剛緊張到頭皮發麻、掌心發熱——自已把自已嚇成這樣也算是一種境界吧？哈哈哈唉。

「怎麼都不講話？」

「我不行去。」

「你不是很喜歡她？」

「可我現在身分微妙，你們吃飯一定是為了討論工作，如果我在場，讓錢先生知道了，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錢先生？誰？」

丙然還是山大王沒錯，「錢國輝，你現在的助理。」

「這是我的私人行程，他不會知道。」

私人？劉曉珊真驚了。

他跟沈柚星的交集完全是戰場啊。

人家演員跟編劇見面討論，都會激蕩出無數火花，而他們則是激蕩出無數火箭，把所有人射得體無完膚。

「你確定自已約的人是沈柚星嗎？」如果是私人行程，他會約她很奇怪，她會答應也很奇怪。

「當然，是我們兩個直接通話的。」

「嗯，還是不要了。」  

「我都說了是私人行程……」

「就因為這樣，我才不好去……等等，你先听我說，你跟沈小姐一直不對盤，其實這樣真的不好，因為一個角色討好與否，重點不在演員，而是在編劇。

「現在你可以為了一句台詞、一個笑點跟她拉鋸，可是等到劇集開拍，進入拍攝密集期，你不會有那個力氣跟時間一一看過劇本，要求修改，若是  她把笑點都給別人呢？她把感動的台詞都給別人呢？如果是公事行程，我不去是因為對錢先生不好意思，但如果是私人行程，而且只有你們兩個，我認為  那會是個停戰的好機會，旁邊沒有別人，其實會比較好。」

台北的另一端，電話的那一頭，凌天宇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昨天他一邊拍照片，一邊想著該怎麼把曉珊約出來，剛好明雪的男友來電，原本很累的明雪說今天不見面了，好累，要休息，但不知道又听到男友  說了什麼，神情立刻一掃疲憊，一臉開心的說「好好好」。

後來他才問清楚，明雪酷愛魔術表演，而她的貼心男友從美國出差回來的禮物就是在紐約買的各式魔術秀DVD，其中當然不乏女友最崇拜那位的最新  作品，重點是，他還透過關系要了簽名。

幣完電話，明雪開心得在原地蹦跳，「偶像，偶像……」剛剛說拍完要馬上回家洗澡睡覺的人，突然又生龍活虎的說，等一下要直接去男朋友家。

在旁目睹這一切的他，腦海中的燈泡亮了。

明雪是魔術師的粉絲，那曉珊是……是……

想到要約沈柚星，他就有那麼一點瞥扭，但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誘因，恐怕也約不出曉珊。

他拿著電話，手指正預備按下去的時候，電話卻晌了，打給他的人居然好巧不巧就是沈柚星。

這是她第一次打給他。

他按下接听鍵，「喂。」

「我是沈柚星，方便講電話嗎？」  

「當然。」他正想打給她，老天爺果然是站在他這邊的沒錯。

等一下一定是討論工作，他今天會當個合作的人，盡量讓交談愉快，在最後他就可以拋出那句「後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好嗎」。

就是這樣沒錯，完美。

他很開心，于是連語氣都輕松起來，「我大概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後天……」

怎麼也是後天？千萬不要告訴他要開會，他可是翻了自已跟馬落斯的行程表，好不容易找出兩個都有空的時段，而且想了豐天才從明雪那里得到靈感的。

「後天是我女兒的生日。」

凌天宇驚訝了。

他完全不知道沈柚星有女兒，不對，是沈柚星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孩子的媽，她總是穿得很火辣。

「我女兒是你的歌迷，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寫一張卡片給她，我會派快遞去拿。」

原來……難怪……

又是金馬獎又是金鐘獎，沈柚星那麼有名，工作應該是滿檔的狀態，怎麼可能在環東提出劇本邀約的一小時之內就回復「沒問題」……

看來小朋友一定很喜歡他，所以她才會排除萬難。

看明雪就知道了，一個簽名就讓她那樣開心，沈柚星想的，也就是讓女兒開心吧。

為了給女兒難忘的回憶，她可以跟討厭的人低頭，他能理解那種尷尬，因為就在剛剛，他自已也是這樣。

她是一個好媽媽。  

不知母愛為何物的男人，對沈柚星生出不少敬意，連帶的抵銷了過去的劍拔弩張，「我剛好有空，我帶一個朋友，請你還有小朋友一起吃飯。」

「那……謝謝你……」

「不用，我本來也是要約你的……小朋友幾歲？」

「七歲。」

幣斷電話之後，他很快的訂了北投一間溫泉飯店的包廂，並告訴對方有壽星出席，請他們準備蛋糕，壽星是小女生，希望房間能稍微布置一下。

接著，就是打給曉珊，卻沒想到他得到的回應是——

「我認為那會是個停戰的好機會，旁邊沒有別人，其實會比較好。」  他覺得有點想笑，又覺得有點溫暖，她還是挺關心他的，不管起因是什麼，都是好事。

「曉珊，如果是私人的小聚會，你去不去？」

「當然去，我還沒見過沈柚星呢。」

「那你一定要來，因為……」我想見你，「後天是沈柚星女兒的生日，我們完全不會談公事，也完全不會談私事，可能就是天氣、報紙、八卦這一  類的話題而已。」

兩天後。

劉曉珊穿著連身洋裝站在溫泉飯店門口——

她居然還真的來了，粉絲對偶像果真還是沒有抵抗能力啊……唉。  她真的好喜歡沈柚星的文字。

她的幽默、她的感情、她鋪陳的張力，那種似曾相識的心動與心痛，總是讓她大哭大笑。  偶像！

所以當凌天宇跟她說只是小朋友的生日派對時，她就忍不住說「好」，今天早上醒來才一想，完了。

她現在是要怎麼面對凌天宇？

沒辦法當沒事，但又不能表現出有事……啊，她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勤勞立刻回頭報告呢？不知道的話，她現在一定為了可以見偶像而高興不已，不像  現在喜一半回一半，最痛苦的是這尷尬完全不能跟人說，只能夠靠自已慢慢消化。

簡訊里寫著︰七點，星空包廂。

星空包廂據說是這間溫泉飯店的宣傳點之一，可以容納十人，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能俯瞰台北夜景，加上隱密性高，不少仕紳名流都來過。

劉曉珊拉拉耳朵，既來之，則安之。

來的路上，她已經一直給自已做心理建設——沒事，都是錯覺跟幻听，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不用特意避開他。  繞路不是辦法，她可以躲一天兩天，但不能躲一輩子。他們都在同一間公司，就算不約也還是會見面，要淡定。

她握拳，在心中默默給自已打氣，沒問題，沒問題，沒問題……  

「怎麼不進去？」

劉曉珊停止了內心朗讀，微微轉過頭……啊啊啊啊，凌天宇？  ！

「我不是有跟你說包廂名稱，站在門口干麼？」  怎麼辦？光是這樣看他，她就覺得很不自在……

「我第一次看到你沒戴眼鏡，也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她果然太高估自已的心理素質了——她沒辦法當沒事，也知道那不是錯覺跟幻听，眼前這男人，真的喜歡自已。

她今天有特別打扮過，因此跟平常很不一樣，連大樓警衛都看了她好幾眼，似乎懷疑她不是大樓住戶，而他這個自我中心大王居然可以一眼認出她  例……她感覺很復雜，可現在打退堂鼓應該也為時已晚。

「走吧。」凌天宇跟她說。

「……嗯。」

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兩人朝包廂走去。雖然沒人上來問他要簽名、要合照，但四周就是有種騷動的氣氛。

他被認出來了，而且話也傳開了，大家知道當紅偶像凌天宇現在人在這里，女服務生雖然極力表現專業，但劉曉珊注意到對方耳朵發紅，講話忍不  住顫抖，應該是他的歌迷。

女服務生替他們拉開包廂的拉門，「兩位沈小姐都還沒到，蛋糕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只要說一聲，我、我們會立刻送上。」

凌天宇頭也不回的往里面走，「好。」

「兩位要、要先點餐嗎？還是稍後？」

「稍後好了。」劉曉珊說，「先幫我們送熱茶跟一些小菜，空調太冷了，請調到二十六度。」  

凌天宇很容易感冒，還很難好，跟他在一起，溫度一直是重要的項目。  「是，馬上處理。」

就在這時，隔壁雲海包廂的拉門開了，一個年輕男人走出來，他見到劉曉珊，笑得挺開心，對她招了招手，「過來一下。」

她向已經坐下的凌天宇做了一個「等等」的手勢，很快朝隔壁房門口走去，因為那人是環東大總管，高雅全是也。

「副總裁。」

斑雅全示意她往雲海包廂里看，她頓時震驚了。是黎耀讕耶。

雖然她不是左岸少年的粉絲，但她是環東的員工，對于這位十年來始終站在一線的明星，還是很知道的。

她記得他現在應該是在忙音樂會的事情，明年才會回台灣跟凌天宇錄制左岸少年的第八張專輯啊，為什麼他會在這里？

腦海中想法無數，幸好她身體及射性的早先一步鞠躬，「黎先生您好。」

對方一笑，「不用這樣客氣。」

「耀讕，她是曉珊，現在在帶馬落斯，之前帶過天宇。」

不是錯覺，黎耀瀾原本只是笑得很客氣，但在听到她帶過凌天宇之後，他的笑容帶了一點趣味。

劉曉珊知道那表情的意思——「原來是你啊」

太好了，她的尷尬指數往上攀升了。  「跟朋友約吃飯？」

「今天沈小姐的女兒生日。」

很普通的一句話，但他們那位狐狸副總裁臉色居然有點變了，可很快的，他又笑了，「有件事情幫我做一下。」然後拉著她，小聲在耳邊交代一串話。

劉曉珊又虛弱了。  

為什麼？為什麼又要讓她知道秘密？但現在來不及掙扎與痛苦，她身負皇命，得先使命必達才行。

三十分鐘後，派對移到了露天小院，慶祝方式也從精致日菜變成烤肉。

這里跟星空和雲海包廂是飯店的兩端，但沈柚星剛好遇上塞車，耽誤了一會，因此並不知道轉移過地方，小朋友見到偶像，開心得很。

這是凌天宇知道自已的心意後，第一次約劉曉珊，雖然過程曲折離奇也不是單獨約會，但他覺得可以了。

曉珊才結束一段感情沒多久，他們先當朋  友就好。

大孩子跟小朋友情緒都很自巷，沈柚星看著女兒一臉美夢成真的高興樣，嘴角始終微笑。  而劉曉珊只能賣力的烤肉，試圖沖散內心的沖擊。

因為就在三十分鐘前，她家親愛的高副總裁跟她說︰「沈柚星跟黎耀讕不能見面，你想辦法把慶生派對移到其他地方。」

原來，她的偶像跟黎耀讕以前交往，後來交惡，再交往，又交惡，最後彼此斬雞頭發誓再也不想見此人——不是環東的副總裁跟舞字的倪姊有恩怨，  是他家的錢樹跟人家的一姊有恩怨。

沈柚星以為黎耀瀾年底前不會回台灣，又因為女兒是凌天宇的粉絲，才會答應合作，沒想到冤家的路真的很窄，台北吃飯的地方這麼多，也可以踫  巧約在隔壁包廂。

末了，高副總裁還交代她，「不準說出去。」

劉曉珊真的好想嚎叫，她真的什麼也不想知道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