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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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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石玉昆] 三俠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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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4:55:4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十回買豬首書生遭橫禍扮化子勇士獲賊人

且說包公在三星鎮接了婦人的呈子。原來那婦人孃家姓文,嫁與韓門為妻。自從丈夫去世,膝下只有一子,名喚瑞龍,年方一十六歲。在白家堡祖房三間居住。韓文氏做些針指,訓教兒子讀書。子在東間讀書,母在西間做活。孃兒兩個將就度日,並無僕婦下人。一日晚間,韓瑞龍在燈下唸書,猛回頭見西間簾於一動,有人進入西間,是蔥綠衣衿,大紅朱履,連忙立起身趕入西間,見他母親正在燈下做活。見瑞龍進來,便問道:“吾兒,晚上功課完了麼?”瑞龍道:“孩兒偶然想起個典故,一時忘懷,故此進來找書查看查看。”一壁說著,奔了書箱。雖則找書,卻暗暗留神,並不見有什麼,只得拿一本書出來,好生納悶,又怕有賊藏在暗處,又不敢聲張,恐怕母親害怕,一夜也未閤眼。到了次日晚間讀書,到了初更之後,一時恍惚,又見西間簾子一動,仍是朱履綠衫之人進入屋內。韓生連忙趕至屋中,口叫“母親”。只這一聲,倒把個韓文氏嚇了一跳,說道:“你不念書,為何大驚小怪的?”韓生見問,一時寸不能答對,只得實訴道:“孩兒方才見有一人進來,及至趕入屋內,卻不見了。昨晚也是如此。”韓文氏聞聽,不覺詫異:“倘有歹人窩藏,這還了得!我兒持燈照看照看便了。”韓生接過燈來,在床下一照,說:“母親,這床下土為何高起許多呢?”韓文氏連忙看時,果是浮土,便道:“且把床挪開細看。”孃兒兩個抬起床來,將浮土略略扒開,卻露出一隻箱子,不覺心中一動,連忙找了鐵器將箱蓋打開。韓生見裡面滿滿的一箱子黃白之物,不由滿心歡喜,說道:“母親,原來是一箱子金銀,敢則是財來找人。”文氏聞聽,喝道:“胡說!焉有此事!縱然是財,也是無義之財,不可亂動。”無奈韓生年幼之人,見了許多金銀。如何割捨得下;又因母子很窮,便對文氏道:“母親,自古掘土得金的不可枚舉。況此物非是私行竊取的,又不是別人遺失撿了來的,何以謂之不義呢?這必是上天憐我母子孤苦,故爾才有此財發現,望乞母親詳察。”文氏聽了,也覺有理,便道:“既如此,明早買些三牲祭禮,謝過神明之後,再做道理。”韓生聞聽母親應允,不勝歡喜,便將浮土仍然掩上,又將木床暫且安好。母子各自安寢。

韓生哪裡睡得著,翻來覆去,胡思亂想,好容易心血來潮,入了夢鄉,總是惦念此事,猛然驚醒,見天發亮,急忙起來稟明母親,前去買辦三牲祭禮。誰知出了門一看,只見月明如晝,天氣尚早,只得慢慢行走。來至鄭屠鋪前,見裡面卻有燈光,連忙敲門,要買豬頭,忽然燈光不見了,半晌,毫無人應,只得轉身回來。剛走了幾步,只聽鄭屠門響。回頭看時,見燈光復明,又聽鄭屠道:“誰買豬頭?”韓生應道:“是我,賒個豬頭。”鄭屠道:“原來是韓相公。既要豬頭,為何不拿個傢伙來?”韓生道:“出門忙了就忘了,奈何?”鄭屠道:“不妨,拿一塊墊布包了,明日再送來罷。”因此用墊布包好,交付韓生。韓生兩手捧定,走不多時,便覺乏了;暫且放下歇息,然後又走。迎面恰遇巡更人來,見韓生兩手捧定帶血布包,又累得氣喘吁吁,未免生厥,便問:“是何物件?”韓生答道:“是豬頭。”說話氣喘,字兒不真。巡更人更覺疑心,一人說話,一人彎腰打開布包驗看,明月之下,又有燈光照得真切,只見裡面是一顆血淋淋髮髻蓬鬆女子人頭。韓生一見,只嚇得魂飛魄散。巡更人不容分說,即將韓生解至鄴縣,俟天亮稟報。

縣官見是人命,立刻升堂,帶上韓生一看,卻是個懦弱書生,便問道:“你叫何名?固何殺死人命?”韓生哭道:“小人叫韓瑞龍,到鄭屠鋪內買豬頭,忘拿傢伙,是鄭屠用布包好遞與小人。後遇巡更之人追問,打開看時,不想是顆人頭。”說罷,痛哭不止。縣官聞聽,立刻出籤,拿鄭屠到案。誰知鄭屠拿到,不但不應,他便說連買豬頭之事也是沒有的。又問他:“墊布不是你的麼?”他又說:“墊布犑僑�漲昂��樅サ模�幌腖��巳送芬蘋鯰諦∪恕!笨閃�曖椎氖檣��綰蔚械墓�夂菪耐闌В⌒銥鞴俑�靼祝����幌襠比誦行字�玻�豢霞有蹋��闌г萸沂佔啵�璺ㄔ儻省*

不想韓文氏在三星鎮遞了呈詞,包公準狀。及至來到公館,縣尹已然迎接,在外伺候。包公略為歇息,吃茶,便請縣尹相見,即問韓瑞龍之案。縣官答道:“此案尚在審訊,未能結案。”包公吩咐,將此案人證俱各帶至公館聽審。少刻帶到。包公升堂入座,先帶韓瑞龍上堂,見他滿面淚痕,戰戰兢兢,跪倒堂前。包公叫道:“韓瑞龍,因何謀殺人命?訴上來。”韓生淚漣漣道:“只因小人在鄭屠鋪內買豬頭,忘帶傢伙,是他用墊布包好遞給小人,不想鬧出這場官司。”包公道:“住了。你買豬頭,遇見巡更之人,是什麼時候?”韓生道:“天尚未亮。”包公道:“天未亮,你就去買豬頭何用?講!”韓生到了此時不能不說,便一五一十,回明堂前,放聲大哭,“求大人超生。”包公暗暗點頭道:“這小孩子家貧,貪財心勝。看此光景,必無謀殺人命之事。”吩咐:“帶下去。”便對縣官道:“貴縣,你帶人役到韓瑞龍家相驗板箱,務要搜查明白。”縣官答應,出了公館,乘馬,帶了人役去了。

這裡包公又將鄭屠提出,帶上堂來,見他兇眉惡眼,知是不良之輩,問他時與前供相同。包公大怒,打了二十個嘴巴,又責了三十大板。好惡賊!一言不發,真會挺刑。吩咐:“帶下去。”

只見縣官回來,上堂稟道:“卑職奉命前去韓瑞龍家驗看板箱,打開看時裡面雖是金銀,卻是冥資紙錠;又往下搜尋,誰知有一無頭死屍,卻是男於。”包公問道:“可驗明是何物所傷?”一句話把個縣尹問了個怔,只得稟道:“卑職見是無頭之屍,未及驗看是何物所傷。”包公嗔道:“既去查驗,為何不驗看明白?”縣尹連忙道:“卑職粗心,粗心。”包公吩咐:“下去。”縣尹連忙退出,嚇了一身冷汗,暗自說:“好一位利害欽差大人,以後諸事小心便了。”

再說包公吩咐再將韓瑞龍帶上來,便問道:“韓瑞龍,你住的房屋是祖積?還是自己蓋造的呢?”韓生回道:“俱不是,乃是租賃居住的,井且住了不久。”包公又問:“先前是何人居住?”韓生道:“小人不知。”包公聽罷,叫將韓生並鄭屠寄監。

老爺退堂,心中好生憂悶,叫人請公孫先生來,彼此參詳此事:一個女子頭,一個男子身,這便如何處治?公孫先生又要暗訪,包公搖頭,道:“得意不宜再往,待我細細思索便了。”公孫退出,與王、馬、張、趙大家參詳此事,俱各無有定見。公孫先生自回下處。

楞爺趙虎便對二位哥哥言道:“你我投至開封府,並無寸進之功。如今遇了為難的事,理應替老爺分憂,待小弟暗訪一番。”三人聽了,不覺大笑,說:“四弟,此乃機密細事,豈是你粗魯之人幹得的?千萬莫要留個話柄!”說罷,復又大笑。四爺臉上有些下不來,搭搭訕訕的回到自己屋內,沒好氣的。倒是跟四爺的從人有機變,向前悄悄對四爺耳邊說:“小人倒有個主意。”四爺說:“你有什麼主意?”從人道:“他們三位不是笑話你老嗎,你老倒要賭賭氣,偏去私訪,看是如何,然而必須巧妝打扮,叫人認不出來。那時苦是訪著了,固然是你老的功勞;就是訪不著,悄悄兒回來,也無人知覺,也不至於丟人。你老想好不好?”楞爺聞聽大喜,說:“好小了!好主意!你就替我辦理。”從人連忙去了,半晌,回來道:“四爺,為你老這宗事好不費事呢,好容易才找了來了。花了十六兩五錢銀子。”四爺說:“什麼多少,只要辦的事情妥當就是了。”從人說:“管保妥當。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小人就把你老打扮起來,好不好?”

四爺聞聽,滿心歡喜,跟著從人出了公館,來至靜處,打開包袱,叫四爺脫了衣衿,包袱裡面卻是鍋煙子,把四爺臉上一抹,身上手上俱各花花答答的抹了;然後拿出一頂半零不落的開花兒的帽子,與四爺戴上;又拿上一件滴零搭拉的破衣,與四爺穿上;又叫四爺脫了褲子鞋襪,又拿條少腰沒腿的破褲叉兒,與四爺穿上;腿上給四爺貼了兩貼膏藥,唾了幾口吐沫,抹了些花紅柳綠的,算是流的膿血;又有沒腳跟的榨板鞋,叫四爺他拉上;餘外有個黃瓷瓦罐,一根打狗棒,叫四爺拿定:登時把四爺打扮了個花鋪蓋相似。這一身行頭別說十六兩五錢銀子,連三十六個錢誰也不要。他只因四爺大秤分金,扒堆使銀子,哪裡管他多少;況且又為的是官差私訪,銀子上更不打算盤了。臨去時,從人說:“小人於起更時,仍在此處等候你老。”四爺答應,左手提罐,右手拿棒,竟奔前村而去。

走著,走著,覺得腳指扎的生疼。來到小廟前石上坐下,將鞋拿起一看,原來是鞋底的釘子透了。掄起鞋來在石上拍搭、拍搭緊摔,好容易將釘子摔下去。不想驚動了廟內的和尚,只當有人敲門,及至開門一看,是個叫化子在那裡摔鞋。四爺抬頭一看,猛然問和尚:“你可知女子之身、男子之頭,在於何處?”和尚聞聽,道:“原來是個瘋子。”並不答言,關了山門進去了。

四爺忽然省悟,自己笑道:“我原來是私訪,為何順口開河?好不是東西!快些走罷。”自己又想道:“既扮做化子,應當叫化才是。這個我叮沒有學過,說不得到哪裡說哪裡,胡亂叫兩聲便了。”便道:“可憐我一碗半碗,燒的黃的都好!”先前還高興,以為我是私訪;到後來見無人理他,自想似此如何打聽得事出來,未免心中著急,又見日色西斜,看看的黑了。幸喜是月望之後,天色雖然黑了,東方卻是一輪明月。走至前村。也是事有湊巧,只見一家後牆有個人影往裡一跳。四爺心中一動,暗說:“才黑如何便有偷兒?不要管他,我也跟進去瞧瞧。”想罷,放下瓦罐,丟了木棒,摔了破鞋,光著腳丫子,一伏身往上一縱。縱上牆頭,看牆頭有柴火垛一堆,就從柴垛順溜下去:留神一看,見有一人爬伏在那裡;楞爺便上前伸手按住,只聽那人哎喲了一聲。四爺說:“你嚷,我就捏死你!”那人道:“我不嚷!我不嚷!求爺爺饒命。”四爺道:“你叫什麼名字?偷的什麼包袱?放在哪裡?快說!”只聽那人道:“我叫葉阡兒,家有八十歲的老母無贍養。我是頭次幹這營生呀,爺爺!”四爺說:“你真沒偷什麼?”一面問,一面檢查細看,只見地下露著白絹條兒。四爺一拉,土卻是松的,越拉越長,猛力一抖,見是一雙小小金蓮;復又將腿攥住,盡力一掀,原來是一個無頭的女屍。四爺一見,道:“好呀!你殺了人,還合我鬧這個腔兒呢。實對你說,我非別人,乃開封府包大人閣下趙虎的便是。因為此事,特來暗暗私訪。葉阡兒聞聽,只嚇得膽裂魂飛。口中哀告,道:“趙爺,趙爺!小人作賊情實,並沒有殺人。”四爺說:“誰管你!且捆上再說。”就拿白絹條子綁上,又恐他嚷,又將白絹條子撕下一塊,將他口內塞滿,方才說:“小子好好在這裡,老爺去去就來。”四爺順著柴垛,跳出牆外,也不顧瓦罐木棒與那破鞋,光著腳奔走如飛,直向公館而來。

此時天交初鼓,只見從人正在那裡等候,瞧著像四爺,卻聽見腳底下呱咭、呱咭的山響,連忙趕上去說:“事體如何?”四爺說:“小子,好興頭得很!”說著話,就往公館飛跑。從人看此光景,必是鬧出事來了,一壁也就隨著跟來;誰知公館之內,因欽差在此,各處俱有人把門,甚是嚴整。忽然見個化子從外面跑進,連忙上前攔阻,說道:“你這人好生撒野,這是什麼地方!”話未說完,四爺將手向左右一分,一個個一溜歪斜,幾乎栽倒。四爺已然進去。眾人才待再嚷,只見跟四爺的從人進來,說道:“別嚷,那是我們四老爺。”眾人聞聽,各皆發怔,不知什麼原故。

這位楞爺跑到裡面,恰遇包興,一伸手拉住,說:“來得甚好!”好個包興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是誰?”後面從人趕到,說:“是我們四爺。”包興在黑影中看不明白,只聽趙虎說:“你替我回稟回稟大人,就說趙虎求見。”包興方才聽出聲音來:“曖喲!我的楞爺,你嚇殺我咧!”一同來至燈下,一看四爺好模樣兒,真是難畫難描,不由得好笑。四爺著急,道:“你先別笑,快回老爺!你就說我有要緊事求見。快著!快著!”包興見他這般光景,必是有什麼事,連忙帶著趙爺到了包公門首。包興進內回稟,包公立刻叫:“進來。”見了趙虎這個樣子,也覺好笑,便問:“有什麼事?”趙虎便將如何私訪,如何遇著葉阡兒,如何見了無頭女屍之話,從頭至尾,細述一回。包公正因此事沒有頭緒,今聞此言,不覺滿心歡喜。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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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針指——也寫作“針鑿”,指針線。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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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4:56:4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十一回審葉阡兒包公斷案遇楊婆子俠客揮金

且說包公聽趙虎拿住葉阡兒,立刻派差頭四名,著兩個看守屍首,派兩人急將葉阡兒押來。吩咐去後,方叫趙虎後面更衣,又極力誇說他一番。趙虎洋洋得意,退出門來。從人將淨面水衣服等,俱各預備妥協。四爺進了門,就賞了從人十兩銀子,說:“好小子!虧得你的主意,老爺方能立此功勞。”楞爺好生歡喜,慢慢的梳洗,安歇安歇。

且言差頭去不多時,將葉阡兒帶到,仍是捆著。大人立刻升堂,帶上葉阡兒,當面鬆綁。包公問道:“你叫何名?為何無故殺人?講來!”葉阡兒回道:“小人名叫葉阡兒,家有老母。只因窮苦難當,方才作賊,不想頭一次就被人拿住,望求老爺饒命。”包公道:“你作賊已屬不法,為何又去殺人呢?”葉阡兒道:“小人作賊是真,並未殺人。”包公將驚堂木一拍:“好個刁惡奴才!束手問你,斷不肯招。左右,拉下去,打二十大板。”只這二十下子,把個葉阡兒打了個橫迸,不由著急,道:“我葉阡兒怎麼這末時運不順,上次是那麼著,這次又這末著,真是冤枉!”包公聞聽話裡有話,便問道:“上次是怎麼著?快講!”葉阡兒自知失言,便不言語。

包公見他不語,吩咐:“掌嘴!著實地打!”葉阡兒著急,道:“老爺不要動怒,我說,我說!只因白家堡有個白員外,名叫白熊。他的生日之時,小人便去張羅,為的是討好兒。事完之後,得些賞錢,或得點子吃食。誰知他家管家白安比員外更小氣刻薄,事完之後,不但沒有賞錢,連雜燴菜也沒給我一點。因此小人一氣,晚上就偷他去了。”包公道:“你方才言道是頭次作賊,如今是第二次了。”葉阡兒回道:“偷白員外是頭一次。”包公道:“偷了怎麼?講!”葉阡兒道:“他家道路是小人認得的,就從大門溜進去,竟奔東屋內隱藏。這東廂房便是員外的妾名玉蕊住的。小人知道她的箱櫃東西多呢。正在隱藏之時,只聽得有人彈福扇響;只見玉蕊開門,進來一人,又把桶扇關上。小人在暗處一看,卻是主管白安,見他二人笑嘻嘻的進了帳子。不多時,小人等他二人睡了,便悄悄的開了櫃子,一摸摸著木匣子,甚是沉重,便攜出,越牆回家。見上面有鎖,旁邊掛著鑰匙,小人樂得了不得。及至打開一看:——罷咧!誰知裡面是個人頭!這次又遇著這個死屍。故此小人說‘上次是那末著,這次是這末著’。這不是小人時運不順麼?”

包公便問道:“匣內人頭是男是女?講來!”葉阡兒回道:“是個男頭。”包公道:“你將此頭是埋了?還是報了官了呢?”葉阡兒道:“也沒有埋,也沒有報官。”包公道:“既沒埋,又沒報官,你將這人頭丟在何處了呢?講來!”葉阡兒道:“只因小人村內有個邱老頭子,名叫邱鳳,因小人偷他的倭瓜被他拿住……”包公道:“偷倭瓜!這是第三次了!”葉阡兒道:“偷倭瓜才是頭一次呢。這邱老頭子恨急了,將井繩蘸水,將小人打了個結實,才把小人放了,因此懷恨在心,將人頭擲在他家了。”包公便立刻出籤兩枝,差役四名,二人拿白安,二人拿邱鳳,俱於明日聽審,將葉阡兒押下去寄監。

至次日,包公正在梳洗,尚未升堂,只見看守女屍的差人回來一名,稟道:“小人昨晚奉命看守死屍,至今早查看,誰知這院子正是鄭屠的後院,前門封鎖,故此轉來稟報。”包公聞聽,心內明白;吩咐:“知道了。”那人仍然回去。

包公立刻升堂,先帶鄭屠,問道:“你這該死的奴才!自己殺害人命,還要脫累他人。你既不知女子之頭,如何你家後院埋著女子之屍?從實招來。講!”兩旁威喝:“決說!快說!”鄭屠以為女子之屍,必是老爺派人到他鋪中搜出來的,一時驚得木塑相似,半晌,說道:“小人願招。只因那天五鼓起來,剛要宰豬,聽見有人扣門求救。小人連忙開門放入。又聽得外面有追趕之聲;口中說道:‘既然沒有,明早細細搜查,大約必是在哪裡窩藏下了。’說著話,仍歸舊路回去了。小人等人靜後,方才點燈一看,卻是個年幼女子。小人問她因何夤夜逃出,她說:‘名叫錦娘。只因身遭拐騙,賣入煙花。我是良家女子,不肯依從。後來有蔣太守之子,倚仗豪勢,多許金帛,要買我為妾;我便假意殷勤,遞酒獻媚,將太守之子灌得大醉,得便脫逃出來。,小人見她美貌,又是滿頭珠翠,不覺邪心頓起,誰知女子嚷叫不從。小人順手提刀,原是威嚇她,不想刀才到脖子上,頭就掉了。小人見她已死,只得將外面衣服剝下,將屍埋在後院。回來正拔頭上簪環,忽聽有人叫門,買豬頭。小人連忙把燈吹滅了。後來一想,我何不將人頭包了。叫他替我拋了呢?總是小人糊塗慌恐,不知不覺就將人頭用墊布包好,從新點上燈,開開門,將買豬頭的叫回來——就是韓相公。可巧沒拿傢伙,因此將布包的人頭遞與他,他就走了。及至他走後,小人又後悔起來,此事如何叫人擲的呢?必要鬧出事來。復又一想,他若替我擲了也就沒事;倘若鬧出事來,總給他個不應就是了。不想老爺明斷,竟把個屍首搜出來。可憐小人殺了回子人,所有的衣服等物動也沒動,就犯了事了。小人冤枉!”包公見他俱各招認,便叫他畫招。

剛然帶下去,只見差人稟道:“邱鳳拿到。”包公吩咐帶上來,問他何故私埋人頭。邱老兒不敢隱瞞,只得說:“那夜聽見外面咕咚一響,怕是歹人偷盜,連忙出屋看時,見是個人頭,不由害怕,因叫長工劉三拿去掩埋。誰知劉三不肯,合小人要一百兩銀子,小人無奈,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他才肯埋了。”包公道:“埋在何處?”邱老說:“問劉三便知分曉。”包公又問:“劉三在何處?”邱老兒說:“現在小人家內。”包公立刻吩咐縣尹帶領差役,押著邱老,找著劉三,即將人頭刨來。

剛然去後,又有差役回來稟道:“白安拿到。”立刻帶上堂來。見他身穿華服,美貌少年。包公問道:“你就是白熊的主管白安麼?”應道:“小人是。”“我且問你,你主人待你如何?”白安道:“小人主人待小人如同骨肉,實在是恩同再造。”包公將驚堂木一拍:“好一個亂倫的狗才!既如此說,為何與你主人侍妾通姦,講!”白安聞聽,不覺心驚,道:“小人索日奉公守法,並無此事呀。”包公吩咐:“帶葉阡兒。”葉阡兒來至堂上,見了白安,說:“大叔不用分辯了,應了罷,我已然替你回明瞭。你那晚彈表塥扇與玉蕊同進了帳子,我就在那屋裡來著。後來你們睡了,我開了櫃,拿出木匣,以為發注財,誰知裡面是個人腦袋。沒什麼說的,你們主僕作的事兒,你就從實招了罷。大約你不招,也是不行的。”一席話說的白安張口結舌,面目變色。包公又在上面催促,說:“那是誰的人頭?從實說來!”白安無奈,爬半步道:“小人招就是了。那人頭乃是小人家主的表弟,名叫李克明。因家主當初窮時,借過他紋銀五百兩,總未還他。那一天李克明到我們員外家,一來看望,二來討取舊債,我主人相待酒飯。誰知李克明酒後失言,說他在路上遇一瘋顛和尚,名叫陶然公,說他面上有晦氣,給他一個遊仙枕,叫他給與星主。他又不知星主是誰,問我主人。我主人也不知是誰,因此要借他遊仙枕觀看。他說裡面閬苑瓊樓,奇花異草,奧妙非常。我主人一來貪著遊仙枕,二來又省還他五百兩銀子,因此將他殺死,叫我將屍埋在堆貨屋子裡。我想我與玉蕊相好,倘被主人識破,如何是好;莫若將人頭割下,灌下水銀,收在玉蕊櫃內,以為將來主人識破的把柄。誰知被他偷去此頭,今日鬧出事來。”說罷,往上叩頭,包公又問道:“你埋屍首之屋,在於何處?”白安道:“自埋之後,鬧起鬼來了,因此將這三間屋子另打出,開了門,租與韓瑞龍居住。”包公聽說,心內明白,叫白安畫了招,立刻出籤,拿白熊到案。

此時縣尹已回,上堂來稟道:“卑職押解邱鳳,先找著劉三,前去刨頭,卻在井邊。劉三指地基時,裡面卻是個男子之屍,驗過額角是鐵器所傷。因問劉三,劉三方說道:‘刨錯了,這邊才是埋人頭的地方。’因此又刨,果有人頭,系用水銀灌過的男子頭。卑職不敢自專,將劉三一干人證帶到聽審。”包公聞聽縣尹之言,又見他一番謹慎,不似先前的荒唐,心中暗喜,便道“貴縣辛苦,且歇息歇息去。”

叫帶劉三上堂。包公問道:“井邊男子之屍從何而來?講!”兩邊威嚇:“快說!”劉三連忙叩頭,說:“老爺不必動怒,小人說就是了。回老爺,那男子之屍不是外人,是小人的叔伯兄弟劉四。只因小人得了當家的五十兩銀子,提了人頭剛要去埋,誰知劉四跟在後面。他說:‘私埋人頭,應當何罪?’小人許了他十兩銀子,他還不依;又許他對半平分,他還不依。小人間他:‘要多少呢?’他說:‘要四十五兩。’小人一想,通共才五十兩,小人才得五兩剩頭,氣他不過。小人於是假應,叫他幫著刨坑,要深深的。小人見他毛腰撮土,小人就照著太陽上一鍬頭,就勢兒先把他埋了;然後又刨一坑,才埋了人頭,不想今日陰錯陽差。”說罷,不住叩頭。包公叫他畫了招,且自帶下去。

此時白熊業已傳到,所供與白安相符,並將遊仙枕呈上。包公看了,交與包興收好,即行斷案:鄭屠與女子抵命,白熊與李克明抵命,劉三與劉四抵命,俱各判斬;白安以小犯上,定了絞監候;葉阡兒充軍;邱老兒私埋人頭,畏罪行賄,定了徒罪;玉蕊官賣;韓瑞龍不聽母訓,貪財生事,理當責處,姑念年幼無知,釋放回家,孝養孀母,上進攻書;韓文氏撫養課讀,見財思義,教子有方,著縣尹賞銀二十兩以為旌表;縣官理應奏參,念他勤勞辦事,尚肯用心,照舊供職。包公斷明此案,聲名遠振。歇息一天,才起身赴陳州。

且言常州府武進縣遇傑村南俠展昭,自從土龍崗與包公分手,獨自邀遊名山勝蹟,到處玩賞。一日歸家,見了老母甚好。多虧老家人展忠料理家務,井井有條,全不用主人操一點心,為人耿直,往往展爺常被他搶白幾句,展爺念他是個義僕,又是有年紀的人,也不計較他。惟有在老母跟前,晨昏定省,克盡孝道。一日,老母心內覺得不爽。展爺趕緊延醫調治,衣不解帶,晝夜侍奉。不想桑榆暮景,竟是一病不起,服藥無效,一命歸西去了。展爺呼天搶地,痛哭流涕,所有喪儀一切,全是老僕展忠辦理,風風光光將老太太殯葬了,展爺在家守制遵禮。

到了百日服滿,他仍是行俠作義,如何肯在家中。一切事體俱交與展忠照管,他便隻身出門,到處遊山玩水,遇有不平之事,便與人分憂解難。有一日,遇一群逃難之人攜男抱女,哭哭啼啼,好不傷心慘目。展爺便將鈔包銀兩分散眾人,又問他們從何處而來。眾人同聲回道:“公子爺再休提起。我等俱是陳州良民,只因龐大師之子安樂侯龐呈奉旨放賑,到陳州原是為救饑民。不想他倚仗太師之子,不但不放賑,他反將百姓中年輕力壯之人挑去造蓋花園,並且搶掠民間婦女,美貌的作為姬妾,蠢笨者充當服役。這些窮民本就不能活,這一萘毒豈不是活活要命麼?因此我等往他方逃難去,以延殘喘。”說罷,大哭去了。展爺聞聽,氣破英雄之膽,暗說道:“我本無事,何妨往陳州走走。”主意已定,直奔陳州大路而來。

這日正走之間,看見一座墳塋,有個婦人在那裡啼哭,甚是悲痛,暗暗想道:“偌大年紀,有何心事,如此悲哀?必有古怪。”欲待上前,又恐男女嫌疑。偶見那邊有一張燒紙,連忙撿起作為因由,便上前道:“老媽媽不要啼哭,這裡還有一張紙沒燒呢。”那婆子止住悲聲,接過紙去,歸入堆中燒了。展爺便搭搭訕訕問道:“媽媽貴姓?為何一人在此啼哭?”婆子流淚道:“原是好好的人家,如今鬧的剩了我一個,焉有不哭!”展爺道:“難道媽媽家中,俱遭了不幸了麼?”婆子道:“若都死了,也覺死心塌地了,惟有這不死不活的更覺難受。”說罷,又痛哭如梭。展爺見這婆於說話拉雜,不由心內著急,便道:“媽媽有甚為難之事,何不對我說說呢?”婆子拭拭眼淚,又瞧了展爺是武生打扮,知道不是歹人,便說道:“我婆子姓楊,乃是田忠之妻。”便將主人田起元夫妻遇害之事,一行鼻涕兩行淚,說了一遍,又說:“丈夫田忠上京控告,至今沓無音信。現在小主在監受罪,連飯俱不能送。”展爺聞聽,這英雄又是悽惶,又是憤恨,便道:“媽媽不必啼哭。田起元與我素日最相好。我因在外訪友,不知他遭了此事。今既饔饗不濟,我這裡有白銀十兩,暫且拿去使用。”說罷,拋下銀兩,竟奔皇親花園而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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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夤夜——深夜。

桑榆暮景——落日的餘輝照在桑榆樹梢上,比喻老年的時光。

萘毒——茶是一“種苦菜,毒指毒蟲毒蛇之類,比喻毒害。

饔饗——早餐和晚餐。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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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十二回展義士巧換藏春酒龐奸侯設計軟紅堂

且說展爺來至皇親花園,只見一帶簇新的粉牆,露出樓閣重重,用步丈量了一番,就在就近處租房住了。到了二更時分,英雄換上夜行的衣靠,將燈吹滅,聽了片時,寓所已無動靜,悄悄開門,回手帶好,仍然放下軟簾,飛上房,離了寓所,來到花園(白晝間已然丈量過了)。約略遠近,在百寶囊中掏出如意絛來,用力往上一拋(是練就準頭),便落在牆頭之上,用腳尖登住磚牙,飛身而上。到了牆頭,將身爬伏。又在囊中取一塊石子輕輕拋下,側耳細聽。(此名為“投石問路”。下面或是有溝,或是有水,就是落在實地,再沒有聽不出來的。)又將鋼爪轉過,手摟絲絛,順手而下。兩腳落在實地,脊背貼牆,往前面與左右觀看一回,方將五爪絲絛往上一抖,收下來裝在百寶囊中。躡足潛蹤,腳尖兒著地,真有鷺浮鶴行之能。來至一處,見有燈光,細細看時,卻是一明兩暗,東間明亮,窗上透出人影,乃是一男一女,二人飲酒。展爺悄立窗下,只聽得男子說道:“此酒娘子只管吃下,無妨;外間案上那一瓶,斷斷動不得的!”又聽婦人道:“那個酒叫什麼名兒呢?”男子道:“叫作藏春酒。若是婦人吃了,慾火燒身,無不依從。只因侯爺搶了金玉仙來,這婦人至死不從,侯爺急得沒法,是我在旁說道:‘可以配藥造酒,管保隨心所欲。’侯爺聞聽,立刻叫我配酒。我說:‘此酒大費周折,須用三百兩銀子。’”那婦人便道:“什麼酒費這許多銀子?”男子道:“娘子,你不曉得,侯爺他恨不能婦人一時到手,我不趁此時賺他的銀兩,如何發財呢?我告訴你說,配這酒不過高高花上十兩頭。這個財是發定了!”說畢,哈哈大笑。又聽婦人道:“雖然發財,豈不損德呢!況且又是個貞烈之婦,你如何助紂為虐呢?”男於說道:“我是為窮困所使,不得已而為之。”

正在說話間,只聽外面叫道:“臧先生,臧先生。”展爺回頭,見樹梢頭露出一點燈光,便閃身進入屋內,隱在軟簾之外。又聽男子道:“是哪位?”一壁起身,一壁說:“娘子,你還是躲在西間去,不要拋頭露面的。”婦人往西間去了。臧先生走出門來。

這時展爺進入屋內,將酒壺提出,見外面案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玉瓶;又見那邊有個紅瓶,忙將壺中之酒倒在紅瓶之內,拿起玉瓶的藏春酒倒入壺中,又把紅瓶內的好酒傾人玉瓶之內。提起酒壺,仍然放在屋內。悄地出來,盤柱而上,貼住房簷,往下觀看。

原來外面來的是跟侯爺的家丁龐福,奉了主人之命,一來取藏春酒,二來為合臧先生講帳。

這先生名喚臧能,乃是個落第的窮儒,半路兒看了些醫書,記了些偏方,投在安樂侯處作幫襯。當下出來,見了龐福,問道:“主管到此何事?”龐福說:“侯爺叫我來取藏春酒,叫你親身拿去,當面就兌銀子。可是先生,白花花的三百兩,難道你就獨吞嗎?我們辛辛苦苦,白跑不成?多少不拘,總要染染手兒呀。先生,你說怎麼樣?”臧能道:“當得,當得,不能白跑。倘若銀子到手,必要請你吃酒的。”龐福道:“先生真是明白爽快人。好的,咱們倒要交交咧。先生取酒去罷。”臧能回身進屋,拿了玉瓶關上門,隨龐福去了,直奔軟紅堂。哪知南俠見他二人去後,盤柱而下,暗暗的也就跟將下去了。

這裡婦人從西間屋內出來,到了東間,仍然坐在舊處,暗自思道:“丈夫如此傷害天理,作的都是不仁之事。”越思越想,好不愁煩,不由得拿起壺來斟了一杯,慢慢的獨酌。誰知此酒入腹之後,藥性發作,按納不住。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有人叩門,連忙將門開放,卻是龐祿,懷中抱定三百兩銀子送來。婦人讓至屋內。龐祿將銀子交代明白,回身要走,倒是婦人留住,叫他坐下,便七長八短他說。正在說時,只聽外面咳嗽,卻是臧能回來了。龐祿出來迎接著,張口結舌說道:“這三——三百兩銀子,已交付大嫂子了。”說完,抽身就走。

臧能見此光景,忙進屋內一看,只見他女人紅撲撲的臉,仍是坐在炕上發怔,心中好生不樂:“這是怎麼了?”說罷,在對面坐了,這婦人因方才也是一驚,一時心內清醒,便道:“你把別人的妻子設計陷害,自己老婆如此防範。你拍心想想,別人恨你不恨?”一句話問的臧能閉口無言,便拿起壺來,斟上一杯,一飲而盡。不多時,坐立不安,心癢難抓,便道:“不好!奇怪得很!”拿起壺來一聞,忙道:“了不得!了不得!快拿涼水來!”自己等不得,立起身來,急找涼水吃下,又叫婦人吃了一口,方問道:“你才吃這酒來麼?”婦人道:“因你去後,我剛吃得一杯酒……”將下句嚥下去了。又道:“不想龐祿送銀子來,才進屋內,放下銀子,你就回來了。”臧能道:“還好,還好!佛天保佑!險些兒把個綠頭巾戴上。只是這酒在小玉瓶內,為何跑在這酒壺裡來了?好生蹊蹺!”婦人方明白,才吃的是藏春酒,險些兒敗了名節,不由的流淚道:“全是你安心不善,用盡機謀,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臧能道:“不用說了,我竟是個混帳東西!看此地也不是久居之地,如今有了這三百兩銀子,待明早託個事故,回咱老家便了。”

再說展爺隨至軟紅堂,見龐昱叫使女掌燈;自己手執白玉瓶,前往麗芳樓而去。南俠到了軟紅堂,見當中鼎內焚香,上前抓了一把香灰;又見花瓶內插著蠅刷,拿起來插在領後,穿香徑先至麗芳樓,隱在軟簾後面。只聽得眾姬妾正在那裡勸慰金玉仙,說:“我們搶來,當初也是不從。到後來弄的不死不活的,無奈順從了。倒得好吃好喝的,……”金玉仙不等說完,口中大罵:“你們這一群無恥賤人!我金玉仙有死而已!”說罷,放聲大哭,這些侍妾被她罵的閉口無言。正在發怔,只見換丫鬟二名引著龐昱上得樓來,笑容滿面,道:“你等勸她,從也不從?既然不從,我這裡有酒一杯,叫她吃了,便放她回去。”說罷,執杯上前。金玉仙惟恐惡賊近身,劈手奪過,擲於樓板之上。龐昱大怒,便要吩咐眾姬妾一齊下手。

只聽樓梯山響,見使女杏花上樓,喘吁吁稟道:“剛才龐福叫回稟侯爺,太守蔣完有要緊的話回稟,立刻求見,現在軟紅堂恭候著呢:”龐昱聞聽大守黑夜而來,必有要緊之事,回頭吩咐眾姬妾:“你們再將這賤人開導開導,再要扭性,我回來定然不饒!”說著話,站起身來,直奔樓梯。剛下到一層,只見毛哄哄一拂,腦後灰塵飛揚,腳底下覺得一絆,站立不穩,咕嚕嚕滾下樓去。後面兩個丫鬟也是如此。三個人滾到樓下,你拉我,我拉你,好容易才立起身來,奔至樓門。龐昱說道:“嚇殺我也!嚇殺我也!什麼東西毛哄哄的?好怕人也!”丫鬟執起燈一看,只見龐昱滿頭的香灰。龐昱見兩個丫鬟也是如此,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必是孤仙見了怪了,快走罷!”兩個丫鬟哪裡還有魂咧!三個人不管高低,深一步,淺一步,竟奔軟紅堂而來。

迎頭遇見龐福,便問道:“有什麼事?”龐福回道:“太守蔣完說緊急之事,要立刻求見,在軟紅堂恭候。”龐昱連忙撣去香灰,整理衣衿,大搖大擺,步入軟紅堂來。太守參見已畢,在下座坐了。龐昱問道:“太守深夜至此,有何要事?”太守回道:“卑府今早接得文書,聖上特派龍圖閣大學士包公前來查賑,算來五日內必到.卑府一聞此信,不勝驚惶,特來稟知侯爺,早為準備才好。”龐昱道:“包黑子乃吾父門生,諒不敢不迴避我。”蔣完道:“侯爺休如此說。聞得包公秉正無私。不畏權勢,又有欽差御賜御鍘三口,甚屬可畏。”又往前湊了一湊,道:“侯爺所作之事,難道包公不知道麼?”龐昱聽罷,雖有些發毛,便硬著嘴道:“他知道,便把我怎麼樣麼?”蔣完著急,道:“‘君子防患未然。”這事非同小可,除非是此時包公死了,萬事皆休。”這一句話提醒了惡賊,便道:“這有何難!現在我手下有一個勇士名喚項福,他會飛簷走壁之能,即可派他前往兩三站去路上行刺,豈不完了此事?”太守道:“如此甚好。必須以速為妙。”龐昱連忙叫龐福,去喚項福立刻來至堂上。惡奴去不多時,將項福帶來,參過龐昱,又見了太守。

此時南俠早在窗外竊聽,一切定計話兒俱各聽得明白了。因不知項福是何等人物,便從窗外往裡偷看,見果然身體魁梧,品貌雄壯,真是一條好漢,可惜錯投門路。只聽龐昱說:“你敢去行刺麼?”項福道:“小人受侯爺大恩,別說行刺,就是赴湯投火也是情願的。”南俠外邊聽了,不由罵道:“瞧不得這麼一條大漢,原來是一個餡諛的狗才。可惜他辜負了好胎骨!”正自暗想,又聽龐昱說:“太守,你將此人領去,應如何派遣吩咐,務必妥協機密為妙。”蔣完連連稱“是”,告辭退出。

太守在前,項福在後。走不幾步,只聽項福說:“太守慢行,我的帽子掉了。”太守只得站住。只見項福走出好幾步,將帽子抬起。太守道:“帽子如何落得這麼遠呢?”項福道:“想是樹枝一刮,蹦出去的。”說罷,又走幾步,只聽項福說:“好奇怪!怎麼又掉了?”回頭一看,又沒人。太守也覺奇怪。一同來至門首,大守坐轎,項福騎馬,一同回衙去了。

你道項福的帽於連落二次,是何原故?這是南俠試探項福學業何如。頭次從樹旁經過,即將帽子從項福頭上提了拋去,隱在樹後,見他毫不介意;二次走至太湖石畔,又將帽子提了拋去,隱在石後,項福只回頭觀看,並不搜查左右。可見粗心,學藝不精,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且回寓所歇息便了。

未識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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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紂為虐——也說“助桀為虐”,比喻幫助壞人做壞事。

幫襯——幫忙。

獨酌——自斟自飲。

蹊蹺——奇怪。

防患未然——在事故或災害尚未發生之前採取預防措施。

諂諛——為了討好,卑賤地奉承人;諂媚阿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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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十三回安平鎮五鼠單行義苗家集雙俠對分金

且說展爺離了花園,暗暗回寓,天已五更,悄悄地進屋,換下了夜行衣靠,包裹好了,放倒頭便睡了。至次日,別了店主,即往太守衙門前私自窺探:影壁前拴著一匹黑馬,鞍轡鮮明;後面梢繩上拴著一個小小包袱,又搭著個錢褡褳,有一個人拿著鞭子席地而坐。便知項福尚未起身,即在對過酒樓之上,自己獨酌眺望。不多一會,只見項福出了太守衙門,那人連忙站起,拉過馬來,遞了馬鞭子。項福接過,認鐙乘上,加上一鞭,便往前邊去了。

南俠下了酒樓,悄地跟隨。到了安平鎮地方,見路西也有一座酒樓,匾額上寫著“潘家樓”。項福拴馬,進去打尖。南俠跟了進去,見項福坐在南面座上,展爺便坐在北面,揀了一個座頭坐下。跑堂的擦抹桌面,問了酒菜。展爺隨便要了,跑堂的傳下樓去。

展爺復又閒看,見西面有一老者昂然而坐,彷彿是個鄉宦,形景可惡,俗態不堪。不多時,跑堂的端了酒菜來,安放停當。展爺剛然飲酒,只聽樓梯聲響,又見一人上來,武生打扮,眉清目秀,年少煥然。展爺不由的放下酒杯,暗暗喝彩;又細細觀看一番,好生的羨慕。那人才要揀個座頭,只見南面項福連忙出席,向武生一揖,口中說道:“白兄久違了!”那武生見了項福,還禮不迭,答道:“項兄闊別多年,今日幸會。”說著話,彼此謙遜,讓至同席。項福將上座讓了那人。那人不過略略推辭,即便坐了。

展爺看了,心中好生不樂,暗想道:“可惜這樣一個人,卻認得他,他倆真是夭淵之別。”一壁細聽他二人說些什麼。只聽項福說誼:“自別以來,今已三載有餘。久欲到尊府拜望,偏偏的小弟窮忙,令兄可好?”那武生聽了,眉頭一皺,嘆

口氣,道:“家兄已去世了!”項福驚訝,道:“怎麼大恩人已故了!可惜,可惜!”又說了些欠情短禮沒要緊的言語。

你道此人是誰?他乃陷空島五義士,姓白名玉堂,綽號錦毛鼠的便是。當初項福原是耍拳棒、賣膏藥的,因在街前賣藝,與人角持,誤傷了人命。多虧了白玉堂之兄白錦堂,見他像個漢子,離鄉在外,遭此官司,甚是可憐,因此將他極力救出,又助了盤川,叫他上京求取功名。他原想進京尋個進身之階,可巧路途之間遇見安樂侯上陳州放賑。他打聽明白,先宛轉結交龐福,然後方薦與龐昱。龐早正要尋覓一個勇士,助己為虐,把他收留在府內。他便以為榮耀己極。似此行為,便是下賤不堪之人了。

閒言少敘。且說項福正與玉堂說話,見有個老者上得樓來,衣衫襤褸,形容枯瘦,見了西面老者緊行幾步,雙膝跪倒,二目滔滔落淚,口中苦苦哀求,那老旨仰面搖頭,只是不允。展爺在那邊看著,好生不忍。正要問時,只見白玉堂過來,問著老者道:“你為何向他如此?有何事體,何不對我說來?”那老者見白玉堂這番形景,料非常人,口稱:“公子爺有所不知,因小老兒欠了員外的私債,員外要將小女抵償,故此哀求員外,只是不允。求公子爺與小老兒排解排解。”白玉堂聞聽,瞅了老者一眼,便道:“他欠你多少銀兩?”那老者回過頭來,見白玉堂滿面怒色,只得執手答道:“原欠我紋銀五兩,上年未給利息,就是三十兩,共欠銀三十五兩。”白玉堂聽了冷笑,道:“原來欠銀五兩!”復又向老者道:“當初他借時,至今二年,利息就是三十兩。這利息未免太輕些!”一回身,便叫跟人平三十五兩,向老者道:“當初有借約沒有?”老者聞聽立刻還銀子,不覺立起身來,道:“有借約。”忙從懷中掏出,遞與玉堂。玉堂看了。從人將銀子平來,玉堂接過,遞與老者道:“今日當著大眾,銀約兩交,卻不該你的了。”老者按過銀子,笑嘻嘻答道:“不該了!不該了!”拱拱手兒,即刻下樓去了。玉堂將借約交付老者,道:“以後似此等利息銀兩,再也不可借他的了。”老者答道:”不敢借了。”說罷,叩下頭去。玉堂拖起,仍然歸座。那老者千恩萬謝而去。

剛走至展爺桌前,展爺說:“老丈不要忙。這裡有酒,請吃一杯壓壓驚,再走不遲。”那老者道:“素不相識,怎好叨擾?”展爺笑道:“別人費去銀子,難道我連一杯水酒也花不起麼?不要見外,請坐了。”那老者道:“如此承蒙抬愛了。”便坐於下首。展爺與他要了一角酒吃著,便問:“方才那老者姓甚名誰,在哪裡居住?”老兒說道:“他住在苗家集,他名叫苗秀。只因他兒子苗恆義在太守衙門內當經承,他便成了封君了,每每地欺負鄰黨、盤剝重利。非是小老兒受他的欺侮,便說他這些忿恨之言。不信,爺上打聽,就知我的話不虛了。”展爺聽在心裡。老者吃了幾杯酒,告別去了。

又見那邊白玉堂問項福的近況如何。項福道:“當初多蒙令兄抬愛,救出小弟,又贈銀兩,叫我上京求取功名。不想路遇安樂侯,蒙他另眼看待,收留在府。今特奉命前往天昌鎮,專等要辦宗要緊事件。”白王堂聞聽,便問道:“哪個安樂侯?”項福道:“焉有兩個呢,就是龐太師之子安樂侯龐昱。”說罷,面有得色。玉堂不聽則可,聽了登時怒氣嗔嗔,面紅過耳,微微冷笑,道:“你敢則投在他門下了?好!”急喚從人會了帳,立起身來,回頭就走,一直下樓去了。

展爺看的明白,不由暗暗稱讚道:“這就是了。”又自忖道:“方才聽項福說,他在天昌鎮專等,我曾打聽包公還得等幾天到天昌鎮。我何不趁此時,且至苗家集走走呢?”想罷,會錢下樓去了。真是行俠作義之人,到處隨遇而安,非是他務必要拔樹搜根,只因見了不平之事,他便放不下,彷彿與自己的事一般,因此才不愧那個“俠”字。

閒言少敘。到了晚間初鼓之後,改扮行裝,潛入苗家集,來到苗秀之家。所有竄房越脊,自不必說。展爺在暗中見有待客廳三間,燈燭明亮,內有人說話。躡足潛蹤,悄立窗下,細聽正是苗秀問他兒子苗恆義道:“你如何弄了許多銀子?我今日在潘家集也發了個小財,得了三十五兩銀子。”便將遇見了一個俊哥替還銀子的話,說了一遍,說罷大笑,苗恆義亦笑道:“爹爹除了本銀,得了三十兩銀子的利息;如今孩兒一文不費,白得了三百兩銀子。”苗秀笑嘻嘻地問道:“這是什麼緣故呢?”苗恆義道:“昨日太守打發項福起身之後,又與侯爺商議一計,說項福此去成功便罷,倘不成功,叫侯爺改扮行裝,私由東皋林悄悄入京,在太師府內藏躲,候包公查賑之後有何本章,再作道理。又打點細軟箱籠並搶來女子金玉仙,叫他們由觀音庵岔路上船,暗暗進京。因問本府:‘沿路盤川所有船隻,須用銀兩多少?我好打點。’本府太爺哪裡敢要侯爺的銀子呢,反倒躬身說道:“些須小事,俱在卑府身上。’因此回到衙內,立刻平了三百兩銀子,交付孩兒,叫我辦理此事。我想侯爺所行之事,全是無法無天的。如今臨走,還把搶來的婦人暗送入京。況他又有許多的箱籠。到了臨期,孩兒傳與船戶:他只管裝去,到了京中費用多少,合他那裡要;他若不給,叫他把細軟留下,作為押帳當頭。爹爹,想侯爺所作的俱是闇昧之事,一來不敢聲張,二來也難考查。這項銀兩原是本府太爺應允,給與不給,侯爺如何知道。這三百兩銀子,難道不算白得嗎?”展爺在窗外聽至此,暗自說道:“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再不錯的。”猛回頭見那邊又有一個人影兒一晃,及至細看,彷彿潘家樓遇見的武生,就是那替人還銀子的俊哥兒,不由暗笑道:“白日替人還銀子,夜間就討帳來了。”忽然遠遠的燈光一閃。展爺惟恐有人來,一伏身盤柱而上,貼住房簷,往下觀看,卻又不見了那個人,暗道:“他也躲了。何不也盤在那根柱子上,我們二人鬧個‘二龍戲珠’呢。”正自暗笑,忽見丫鬟慌慌張張跑至廳上,說:“員外,不好了!安人不見了!”苗秀父子聞聽,吃了一驚,連忙一齊往後跑去了。南俠急忙盤柱而下,側身進入屋內,見桌上放著六包銀子,外有一小包,他便揣起了三包,心中說道:“三包、一小包留下給那花銀子的。叫他也得點利息。”抽身出來,暗暗到後邊去了。

原來那個人影兒,果是白玉堂。先見有人在窗外竊聽,後見他盤柱而上,貼立房簷,也自暗暗喝采,說此人本領不在他下。因見燈光,他便迎將上來,恰是苗秀之妻同丫鬟執燈前來登廁。丫鬟將燈放下,回身取紙。玉堂趁空,抽刀向著安人一晃,說道:“要嚷,我就是一刀!”婦人嚇的骨軟筋酥,哪裡嚷得出來。玉堂伸手將那婦人提出了茅廁,先撕下一塊裙子塞住婦人之口。好狠的玉堂!又將婦人削去雙耳,用手提起擲在廁旁糧食囤內。他卻在暗處偷看,見丫鬟尋主母不見,奔至前廳報信,聽得苗秀父子從西邊奔入,他卻從東邊轉至前廳。此時南俠已揣銀走了。玉堂進了屋內一看,桌上只剩了三封銀子,另一小包,心內明知是盤柱之人拿了一半,留下一半。暗暗承他的情,將銀子揣起,他就走之乎也。

這裡苗家父子趕至後面,一面追問丫鬟,一面執燈找尋。至糧囤旁,聽見呻吟之聲,卻是婦人;連忙攙起細看,渾身是血,口內塞著東西,急急掏出。甦醒了,半晌,方才哎喲出來,便將遇害的情由,說了一遍,這才瞧見兩個耳朵沒了。忙差丫鬟僕婦攙入屋內,喝了點糖水。苗恆義猛然想起待客廳上還有三百兩銀子,連說:“不好!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了。”說罷,向前飛跑。苗秀聞聽,也就跟在後面。到了廳上一看,哪裡還有銀子咧!父子二人怔了多時,無可如何,惟有心疼怨恨而已。

未知端底,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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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靠——佔代武將所穿的鎧甲。

轡——駕馭牲口用的嚼子和韁繩。

褡褳——長方形的口袋,中央開口,兩端各成一個袋子,裝錢物用,一般

分大小兩種,大的可以搭在肩上,小的可以掛在腰帶上。

襤褸——(衣服)破爛。

經承——官署中一般書吏的通稱。

闇昧——暖昧,不光明,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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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十四回小包興偷試遊仙枕勇熊飛助擒安樂侯

且說苗家父於丟了銀子,因是闇昧之事,也不敢聲張,競吃了啞叭虧了。白玉堂揣著銀子自奔前程。展爺是拿了銀子,一直奔天昌鎮去了。這且不言。

單說包公在三星鎮審完了案件,歇馬,正是無事之時。包興記念著遊仙枕,心中想道:“今晚我悄悄的睡睡遊仙枕,豈不是好。”因此到晚間伺候包公安歇之後,便囑咐李才說:“李哥,你今晚辛苦一夜。我連日未能歇息,今晚脫個空兒。你要警醒些,老爺要茶水時,你就伺候。明日我再替你。”李才說:“你放心去罷,有我呢。彼此都是差使,何分你我。”

包興點頭一笑,即回至自己屋內,又將遊仙枕看了一番,不覺睏倦,即將枕放倒,頭剛著枕,便入夢鄉。出了屋門,見有一匹黑馬,鞍撥孛俱是黑的,兩邊有兩個青衣,不容分說,攙上馬去。迅速非常,來到一個所在,似開封府大堂一般。下了馬,心中納問:“我如何還在衙門裡呢?又見上面掛著一匾,寫著“陰陽寶殿”。正在納悶,又見來了一個判官,說道:“你是何人?擅敢假充星主,前來鬼混!”喝聲:“拿下!”便出來了一個金甲力士,一聲斷喝,將包興嚇醒,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思道:“凡事都有生成的造化。我連一個枕頭都消受不了。判官說我假充星主;將來此枕,想是星主才睡得呢。怪不得李克明要送與星主。”左思右想,哪裡睡得著呢,賭氣起來,聽了聽方交四鼓,急忙來至包公住的屋內。只見李才坐在椅子上,前仰後合在那裡打盹。又見燈花結了個如意兒燒了多長,連忙用燭剪剪了一剪。只見桌上有個字帖兒,拿起一看,不覺失聲道:“這是哪裡來的?”一句話將李才嚇醒,連忙說道:“我沒有睡呀。”包興說:“沒睡,這字帖兒打哪裡來的?”李才尚未答言,只聽包公問道:“什麼字帖?拿來我看。”包興執燈,李才掀簾,將字帖呈上。包公接來一看,便問道:“天有什麼時候了?”包興舉燈向表上一看,說:“才交寅刻。”包公道:“也該起來了。”

二人服侍包公穿衣淨面時,包公便叫李才去請公孫先生。不多時,公孫先生來到。包公便將字帖與他觀看。公孫策接來,只見上面寫道:“明日天昌鎮,緊防刺客兇。分派眾人役,分為兩路行:一路東皋林,捉拿惡龐昱;一路觀音庵,救活烈婦人。要緊,要緊!”旁有一行小字:“烈婦人即金玉仙。”公孫策道:“此字從何而來呢?”包公道:“何必管他的來歷。明日到天昌鎮嚴加防範。再派人役,先生吩咐他們在兩路稽查便了。”公孫策連忙退出,與王、馬、張、趙四勇士商議。大傢俱各小心留神。

你道此字從何而來?只因南俠離了苗家集奔至天昌鎮,見包公尚未到來,心中一想:“恐包公匆忙來至,不及提防。莫若我迎將上去,遇便洩漏機關,包公也好早作準備。”好英雄!不辭辛苦,他便趕至三星鎮。恰好三更,來至公館,見李才睡著,也不去驚動他,便溜進去將紙條兒放下,仍迴天昌鎮等候去了。

且說次日包公到了天昌鎮,進了公館,前後左右搜查明白。公孫策暗暗吩咐馬快、步快兩個頭兒,一名耿春,一名鄭平,二人分為左右,稽查出入之人;叫王、馬、張、趙四人圍住老爺的住所,前後巡邏;自己同定包興、李才護持包公。“倘有動靜,大家知會,一齊動手。”分派已定,看看到了掌燈之時,處處燈燭照如白晝,外面巡更之人往來不斷。別人以為是欽差大人在此居住,哪裡知道是提防刺客呢。內裡王、馬、張、趙四人磨拳擦掌,暗藏兵器,百倍精神,準備捉拿刺客。真是防範的嚴謹!

到了三更之後,並無動靜。只見外面巡更的,燈光明亮,照澈牆頭。裡面趙虎仰面各處裡觀瞧,順著牆外燈光,走至一株大榆樹下。趙虎忽然往上一看,便嚷道:“有人了!”只這一聲,王、馬、張三人亦皆趕到,外面巡更之人也止住步了。掌燈一齊往樹上觀看,果然有個黑影兒。先前仍以為是樹影;後來樹上之人見下面人聲嘶喊,燈火輝煌,他便動手動腳的。大家一見,便覺鼎沸起來。只聽外面人道:“跳下去了,裡面防範著!”誰知樹上之人趁著這一聲,便攥住樹梢:將身悠起,趁勢落在耳房上面,一伏身往起一縱,便到了大房前坡。趙虎嚷道:“好賊!哪裡走?”話未說完,迎面飛下一垛瓦來。楞爺急閃身,雖則躲過,他用力太猛,鬧了個跟頭。房上之人趨勢揚腿,剛要越過屋脊,只聽噯喲一聲,咕嚕嚕從房上滾將下來,恰落在四爺旁邊。四爺一翻身,急將他按住。大家上前,先拔出背上的單刀,方用繩子捆了,推推擁擁,來見包公。

此時包公、公孫策便衣便帽,笑容滿面,道:“好一個雄壯的勇土!堪稱勇烈英雄。”回頭對公孫策道:“先生,你替我鬆了綁。”公孫先生會意,假作吃驚,道:“此人前來行刺,如何放得?”包公笑道:“我求賢若渴,見了此等勇士,焉有不愛之理。況我與壯士又無仇恨,他如何肯害我,這無非是受小人的捉弄。快些鬆綁。”公孫策對那人道:“你聽見了?老爺待你如此大恩,你將何以為報?”說罷,吩咐張、趙二人與他鬆了綁。王朝見他腿上釘著一支袖箭,趕緊替他拔出。包公又吩咐包興:“看座。”

那人見包公如此光景,又見王、馬、張、趙分立兩旁,虎勢昂昂,不由良心發現,暗暗誇道:“聞聽人說,包公正直,又目識英雄,果不虛傳。”一翻身撲倒在地。口中說道:“小人冒犯欽差大人,實實小人該死。”包公連忙說道:“壯士請起,坐下好講。”那人道:“欽差大人在此小人焉敢就座。”包公道:“壯士只管坐了,何妨。”那人只得鞠躬坐了。包公道:“壯士貴姓尊名?到此何干?”那人見包公如此看待,不因不由的就順口說出來了。答道:“小人名叫項福,只因奉龐昱所差……”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不想大人如此厚待,使小人愧怍無地。”包公笑道:“這卻是聖上隆眷過重,使我聲名遠播於外,故此招忌,謗我者極多。就是將來與安樂侯對面時,壯士當面證明,庶不失我與太師師生之誼。”項福連忙稱“是”。包公便吩咐公孫策與壯士好好調養箭傷。公孫策領項福去了。

包公暗暗叫王朝來,叫他將項福明是疏放,暗地拘留。王朝又將袖箭呈上,說此乃南俠展爺之箭。包公聞聽,道:“原來展義士暗中幫助。前日三星鎮留下字柬,必也是義士所為。”心中不勝感羨之至。王朝退出。

此時公孫先生已分派妥當,叫馬漢帶領馬步頭目耿春、鄭平前往觀音庵,截救金玉仙;又派張龍、趙虎前往東皋林,捉拿龐昱。

單說馬漢帶著耿春、鄭平竟奔觀音庵而來,只見駝轎一乘直撲廟前去了。馬漢看見,飛也似的趕來。及至趕到,見旁有一人叫道:“賢弟為何來遲?”馬漢細看,卻是南俠,便道:“兄,此轎何往?”展爺道:“劣兄已將駝轎截取,將金玉仙安頓在觀音庵內。賢弟來得正好,咱二人一同到彼。”說話問,耿春、鄭平亦皆趕到,圍繞著駝轎來至廟前,打開山門,裡面出來一個年老的媽媽,一個尼姑。這媽媽卻是田忠之妻楊氏。眾人搭下駝轎,攙出金玉仙來。主僕見面,抱頭痛哭。(原來楊氏也是南俠送信,叫她在此等候。)又將轎內細軟俱行搬下。南俠對楊氏道:“你主僕二人就在此處等候,候你家相公官司完了時,叫他到此尋你。”又對尼姑道:“師傅用心服侍,田相公來時必有重謝。”吩咐已畢,便對馬漢道:“賢弟回去,多多拜上老大人,就說:‘展昭另日再為稟見,後會有期。’將金玉仙下落稟覆明白。她乃貞烈之婦,不必當堂對質。拜託,拜託!請了!”竟自揚長而去。馬漢也不敢挽留,只得同耿春、鄭平二人迴歸;日路,去稟知包公。這且不言。

再說張、趙二人到了東皋林,毫不見一點動靜。趙虎道:“難道這廝先過去了不成?”張爺道:“前面一望無際,井無人行,焉有過去之理。”正說間,只見遠遠有一夥人乘馬而來。趙爺一見,說:“來咧,來咧!哥,你我如此如此,庶不致於舛錯。”張龍點頭,帶領差役隱在樹後。眾人催馬,剛到此地,趙虎從馬前一過,栽倒在地。張爺從樹後轉出來,便亂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撞死人!”上前將龐昱馬環揪住,道:“你撞了人,還往哪裡去?”眾差役一齊擁上。眾惡奴發話道:“你這些好大膽的人,竟敢攔擋侯爺不放。”張龍道:“誰管他侯爺公爺的,只要將我們的人救活了便罷。”眾惡奴道:“好生撒野!此乃安樂侯,太師之子,改扮行裝,出來私訪。你們竟敢攔住去路,真是反了天了!”趙爺在地下聽準是安樂侯,再無舛錯,一咕嚕爬起身來,先照著說話的劈面一掌,喊道:“我們反了天了!我們竟等著反了天的人呢!”說罷,先將龐昱拿下馬來,差役掏出鎖來鎖上。眾惡奴見事不祥,個個加上一鞭,唿的一聲,俱各逃之夭夭了。張、趙追他不及,只顧龐昱,連追也不追。眾人押解著奸侯,竟奔公館而來。

要知端的,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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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怍——慚愧。

舛錯——錯誤,差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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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02:0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十五回斬龐昱初試龍頭鍘遇國母晚宿天齊廟

且說張、趙二人押解龐昱到了公館,即行將龐昱帶上堂來。包公見他項帶鐵鎖,連忙吩咐道:“你等太不曉事,侯爺如何鎖得?還不與我卸去!”差役連忙上前,將鎖卸下。龐昱到了此時,不覺就要屈膝。包公道:“不要如此。雖則不可以私廢公,然而我與太師有師生之誼,你我乃年家弟兄,有通家之好,不過因有此案,要當面對質對質,務要實實說來,大家方有個計較。千萬不要畏罪迴避。”說畢,叫帶上十父老並田忠、田起元及搶掠的婦女,立刻提到。包公按呈子一張一張訊問。龐昱因見包公方才言語,頗有護他的意思;又見和容悅色,一味地商量,必要設法救他,“莫若他從實應了,求求包黑,或者看爹爹面上往輕裡改正改正,也就沒了事了。”想罷,說著:“欽差大人不必細問,這些事體俱是犯官一時不明作成,此時後悔也是遲了。惟求大人筆下超生,犯官感恩不盡!”包公道:“這些事既已招承,還有一事,項福是何人所差?”惡賊聞聽,不由的一怔,半晌,答道:“項福乃太守蔣完差來,犯官不知。”包公吩咐:“帶項福。”只見項福走上堂來,仍是照常形色,並非囚禁的佯子。包公道:“項福,你與侯爺當面質對。”項福上前,對惡賊道:“侯爺不必隱瞞,一切事體,小人已俱回明大人了。侯爺只管實說了,大人自有主見。”惡賊見項福如此,也只得應了是自己派來的。包公使叫他畫供。惡賊此時也不能不畫了。

畫招後,只見眾人證俱到。包公便叫各家上前廝認,也有父認女的,也有兄認妹的,也有夫認妻的,也有婆認媳的,紛紛不一,嚎哭之聲不堪入耳。包公吩咐,叫他們在堂階兩邊聽候判斷,又派人去請太守速到。包公便對惡賊道:“你今所為之事,理應解京。我想道途遙遠,反受折磨。再者到京必歸三法司判斷,那時難免皮肉受苦。倘若聖上大怒,必要從重治罪,那時如何展轉?莫若本閣在此發放了,倒覺得爽快。你想好不好?”龐昱道:“但憑大人作主,犯官安敢不遵?”包公登時把黑臉放下,虎目一瞪,吩咐:“請御刑!”只這三個字,兩邊差役一聲喊,堂威震嚇。只見四名衙役將龍頭鍘抬至堂上,安放周正。王朝上前抖開黃龍套,露出金煌煌、光閃閃、驚心落魄的新刑。惡賊一見,膽裂魂飛,才待開言,只見馬漢早將他丟翻在地。四名衙役過來,與他口內銜了木嚼,剝去衣服,將蘆蓆鋪放(惡賊哪裡還能掙扎),立刻捲起,用草繩束了三道。張龍、趙虎二人將他抬起,走至鍘前,放入鍘口,兩頭平均。此時馬漢、王朝黑麵向裡,左手執定刀靶,右手按定刀背,直瞅座上。包公將袍袖一拂,虎項一扭。口說“行刑”二字。王朝將彪軀一縱,兩膀用力,只聽咔喳一聲,將惡賊登時腰斬,分為兩頭一邊齊的兩段。四名差役連忙跑上堂去,各各腰束白布裙,跑至鍘前,有前有後,先將屍首往上一扶,抱將下去。張、趙二人又用白布擦抹鍘口的血跡,堂階之下,田起元主僕以及父老井田婦村姑見鍘了惡賊龐昱,方知老爺赤心為國,與民除害,有唸佛的,有趁願的,也有膽小不敢看的。

包公上面吩咐:“換了御刑,與我將項福拿下!”聽了一個“拿”字,左右一伸手便將項福把住。此時這廝見鍘了龐昱,心內已然突突亂跳;今又見拿他,不由的骨軟筋酥,高聲說道:“小人何罪?”包公一拍堂木,喝道:“你這背反的奴才!本閣乃奉命欽差,你擅敢前來行刺,行刺欽差,即是叛朝廷,還說無罪?尚敢求生麼?”項福不能答言。左右上前,照舊剝了衣服,帶上木嚼,拉過一領粗席捲好。此時狗頭鍘已安放停當。將這無義賊行刑過了,擦抹御鍘,打掃血跡,收拾已畢。

只見傳知府之人上堂跪倒,稟道:“小人奉命前去傳喚知府,誰知蔣完畏罪,自縊身死。”包公聞聽,道:“便宜了這廝。”另行委員前去驗看。又吩咐將田起元帶上堂來,訓海一番:不該放妻子上廟燒香,以致生出此事,以後家門務要嚴肅,並叫他上觀音庵接取妻子;老僕田忠替主鳴冤,務要好好看待他;從此努力攻書,以求卜進。所有駝轎內細軟,必系私蓄,勿庸驗看,俱著田忠領訖。又吩咐父老:“各將婦女帶回,好好安分度日。本閣還要按戶稽查花名,秉公放賑,以抒民困,庶不負聖上體恤之鴻恩。”眾人一齊叩頭,歡歡喜喜而散。老爺立刻叫公孫策打了摺底看過,並將原呈招供一齊封妥,外邊夾片一紙,請旨補放知府一缺,即日拜發,齎京啟奏去了。一面出示委員稽查戶口,放賑,真是萬民感仰,歡呼載道。

一日,批擢回來,包公恭接。叩拜畢,打開一看,見硃批甚屬誇獎:“至公無私,所辦甚是。知府一缺,即差揀員補放。”包公暗自沉吟道:“聖上縱然隆眷優渥,現有老賊龐吉在京,見我鍘了他的愛子,他焉有輕輕放過之理。這必是他別進讒言,安慰妥了,候我進京時他再擺佈於我。一定是這個主意。老賊呀,老賊!我包某秉正無私,一心為國,焉怕你這鬼鬼祟祟。如今趁此權衡未失,放完賑後,偏要各處訪查訪查,要作幾件驚天動地之事,一來不負朝廷,二來與民除害,三來也顯顯我包某胸中的抱負。”誰知老爺想到此地,下文就真生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來。

你道是何事件?自從包公秉正放賑已完,立意要各處訪查,便不肯從舊路回來,特由新路而歸。“一日,來至一個所在,地名草州橋東,乘轎慢慢而行。猛然聽的咯吱一陣亂響,連忙將轎落平。包興卜馬仔細看時,雙杆皆有裂紋,幸喜落平實地,險些兒雙杆齊折,稟明包公,吩咐帶馬。將馬帶過,老爺剛然扳鞍上去,那馬哧的一聲往旁一閃,幸有李才在外首墜鐙,連忙攏住,老爺暗想:“此馬隨我多年。它有三不走:遇歹人不走,見冤魂不走,有刺客不走。難道此處有事故不成?”將馬帶住,叫包興喚地方。

不多時,地方來到馬前,跪倒。老爺閃目觀瞧,見此人年有三旬上下,手提一根竹竿,口稱:“小人地方範宗華,與欽差大人叩頭。”包公問道:“此處是何地名?”範宗華道:“不是河,名叫草州橋。雖然有個平橋,卻沒有橋,也無有草。不知當初是怎麼起的這個名兒,連小人也鬧的納悶兒。”兩旁袞喝:“少說!少說!”老爺又問道:“可有公館沒有?”範宗華道:“此處雖是通衢大道,卻不是鎮店馬頭,也不過是荒涼幽僻的所在,如何能有公館呢?再者也不是站頭……”包興在馬上著急,道:“沒公館,你就說沒公館就完了,何必這許多的話?”老爺在馬上用鞭指著,問道:“前面高大的房子是何所在?”範宗華回道:“那是天齊廟。雖然是天齊廟,裡面是菩薩殿、老爺殿、娘娘殿俱有,旁邊跨所還有土地詞。就只老道看守,因沒有什麼香火,也不能多養活人。”包興道:“你太嘮叨了!誰問你這些?”老爺吩咐:“打道天齊廟。”兩旁答應。老爺將馬一帶,竟奔天齊廟。

包興上馬一抖絲韁,先到天齊廟,攆開閒人,並告訴老道:“欽差大人打此經過,一概茶水不用。你們伺候完了香,連忙躲開。我們大人是最愛清靜的。”老道連連答應“是”。正說間,包公已到,包興連忙接馬。包公進得廟來,便吩咐李才在西殿廊下設了公座。老爺帶包興至正殿。老道將香燭預備齊全,伺候焚香已畢。包興使個眼色,老道連忙迴避。包公下殿,來至西廊,入了公位,吩咐眾人俱在廟外歇息,獨留包興在旁,暗將地方叫進來。

包興悄悄把範宗華叫到。他又給包興打了個千兒。包興道:“我瞧你很機靈,就是話大多了。方才大人問你,你就揀近的說就完咧。什麼枝兒葉兒的,鬧一大郎當,作什麼?”範宗華連忙笑著說:“小人惟恐話回的不明白,招大人嗔怪,故此要往清楚裡說。誰知話又多了。沒什麼說的,求二太爺擔待小人罷!”包興道:“誰來怪你?不過告訴你,恐其話大多,反招大人嗔怪。如今大人又叫你呢。你見了大人,問什麼答應什麼,不必嘮叨了。”範宗華連連答應,跟包興來至西廊,朝上跪倒。

包公問道:“此處四面可有人家沒有?”範宗華稟道:“南通大道,東有榆樹林,西有黃土崗,北邊是破窯:共有不足二十家人家。”老爺便著地方抗了高腳牌,上面寫“放告”二字,叫他知會各家,如有冤枉前來天齊廟申訴。範宗華應“是”,即抗了高腳牌,奔至榆樹林,見了張家,便問:“張大哥,你打官司不打?”見了李家,便問:“李老二,你冤枉不冤枉?”招的眾人無不大罵:“你是地方,總盼人家打官司,你好訛錢!我們過的好好清靜日子,你找上門來叫打官司。沒有什麼說的,要打官(觀)音寺兒,就合你打。什麼東西!趁早兒滾開!真他媽的喪氣!你怎麼配當地方呢,你給我走罷!”範宗華無奈,又到黃土崗,也是如此,被人痛罵回來了。他卻不怕罵,不辭辛苦,來到破窯地方,又嚷道:“今有包大人在天齊廟宿壇放告,有冤枉的沒有?只管前去申冤。”一言未了,只聽有人應道:“我有冤枉,領我前去。”範宗華一看,說道:“哎喲!我的媽呀!你老人家有什麼事情,也要打官司呢?”

誰知此位婆婆,範宗華他卻認得,可不知底裡,只知道是秦總管的親戚,別的不知。這是什麼緣故呢?只因當初餘忠替了娘娘殉難,秦鳳將娘娘頂了餘忠之名抬出宮來,派親信之人送到家中,吩咐與秦母一樣侍奉。誰知娘娘終日思想儲君,哭的二目失明。那時範宗華之父名喚範勝,當時眾人俱叫他“剩飯”,正在秦府打雜,為人忠厚老實好善。娘娘因他愛行好事,時常賙濟賞賜他,故此範勝受恩極多。後來秦鳳自焚身死,秦母亦相繼而亡,所有子孫不知娘娘是何等人。所謂“人在人情在、人亡兩無交”。娘娘在秦宅存身不住,故此離了秦宅,無處棲身。範勝欲留他在家,娘娘決意不肯。幸喜有一破窯,範勝收拾了收拾,攙扶娘娘居住。多虧他時常照拂:每遇陰天下雨,他便送了飯來。又恐別人欺負她,叫兒子範宗華在窯外搭了個窩鋪,坐冷子看守。雖是他答報受德受恩之心,哪裡知道此位就是落難的娘娘。後來範勝臨危,還告訴範宗華道:“破窯內老婆婆,你要好好侍奉他,當初是秦總管派人送到家中。此人是個有來歷的,不可怠慢。”這也是他一生行好,竟得了一個孝順的兒子。範宗華自父亡之後,真是遵依父訓,侍奉不衰。平時即以老太太呼之,又叫媽媽。

現今娘娘要告狀,故問:“你老人家有什麼事情,也要告狀呢?”娘娘道:“為我兒子不孝,故要告狀。”範宗華道:“你老人家可是悖晦了。這些年也沒見你老人家說有兒子,今兒忽然又告起兒子來了。”娘娘道:“我這兒子,非好官不能判斷。我常聽見人說,這包公老爺善於判斷陰陽,是個清正官兒,偏偏他總不從此經過,故此耽延了這些年。如今他既來了,我若不趁此時申訴,還要等待何時呢?”範宗華聽罷,說:“既是如此,我領了你老人家去。到了那裡,我將竹杖兒一拉,你可就跪下,好歹別叫我受罪。”說著話,拉著竹杖,領到廟前。先進內回稟,然後將娘娘領進廟內。

到了公座之下,範宗華將竹杖一拉,娘娘連理也不理。他又連拉了幾拉,娘娘反將竹杖往回裡一抽。範宗華好生地著急。只聽娘娘說道:“大人吩咐左右迴避,我有話說。”包公聞聽,便叫左右暫且退出。座上方說道:“左右無人,有什麼冤枉,訴將上來。”娘娘不覺失聲道:“噯喲!包卿!苦煞哀家了!”只這一句,包公座上不勝驚訝。包興在旁,急冷冷打了個冷戰。登時包公黑臉也黃了。包興暗說:“我……我的媽呀!鬧呵,審出哀家來了!我看這事怎麼好呢?”

未識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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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齎——帶著。

渥——厚,重。

通衢——四通八達的道路;大道。

悖晦——糊塗。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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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十六回學士懷忠假言認母夫人盡孝祈露醫睛

且說包公見貧婆口呼包聊,自稱哀家,平人如何有這樣口氣。只見娘娘眼中流淚,便將已往之事,滔滔不斷,述說一番。包公聞聽,嚇得驚疑不止,連忙立起身來,問道:“言雖如此,不知有何證據?”娘娘從裡衣內,掏出一個油漬漬的包兒。包興上前,不敢用手來接,僚起衣襟,向前兜住,說道:“松下罷。”娘娘放手,包兒落在衣襟。包興連忙呈上。千層萬裹,裡面露出黃緞袱了來。打開袱子一看,裡面卻是金丸一粒,上刻著“玉宸宮”字樣並娘娘名號,包公看罷,急忙包好,叫包興遞過,自己離了座位。包興會意,雙手捧過包兒,來至娘娘面前,雙膝跪倒,將包兒頂在頭上,遞將過去;然後一拉竹杖,領至上座。入了座位,包公秉正參拜。娘娘吩咐:“卿家平身。哀家的冤枉,全仗卿家了。”包公奏道:“娘娘但請放心。臣敢不盡心竭力以報君乎?只是目下耳目眾多,恐有洩漏,實屬不便;望祈娘娘赦臣冒昧之罪,權且認為母子,庶免眾口紛紛,不知鳳意如何?”娘娘道:“既如此,但憑吾兒便了。”包公又往上叩頭謝恩,連忙立起,暗暗吩咐包興,如此如此。

包興便跑至廟外,只見縣官正在那裡叱喝地方呢:“欽差大人在此宿壇,你為何下早早稟我知道?”範宗華分辯道:“大人到此問這個,又問那個,又派小人放告,多少差使,連一點空兒無有,難道小人還有什麼分身法不成?”一句話惹惱了縣官,一聲斷喝:“好奴才!你誤了差使,還敢強辯?就該打了你的狗腿!”說至此,恰好包興出來,便說道:“縣太爺算了罷,老爺自己誤了,反倒怪他。他是張羅不過來呀。”縣官聽了,笑道:“大人跟前,須是不好看。”包興道:“大人也不嗔怪,不要如此了。大人吩咐咧,立刻叫貴縣備新轎一乘,要伶俐丫鬟二名,並上好衣服簪環一分,急速辦來,立等立等!再者公館要分內外預備。所有一切用度花費的銀兩,叫太爺務必開清,俟到京時再為奉還。”又向範宗華笑道:“你起來罷,不用跪著了。方才你帶來的老婆婆,如今與大人母子相認了。老太太說你素日很照應,還要把你帶進京去呢!你就是伺候老太太的人了。”範宗華聞聽,猶如入雲端的一般,樂得他不知怎麼樣才好。包興又對縣官道:“貴縣將他的差使止了罷。大人吩咐,叫他隨著上京,沿途上伺候老太太,怎麼把他也打扮打扮才好。這可打老爺個秋豐罷。”縣官連連答應道:“使得,使得。”包興又道:“方才分派的事,太爺趕緊就辦了罷。並將他帶去,就叫他押解前來就是了。務必先將衣服首飾丫鬟,速速辦來。”縣官聞聽,趕忙去了。

包興進廟稟覆了包公,又叫老道將雲堂小院打掃乾淨。不多時,丫鬟二名並衣服首飾一齊來到,服侍娘娘在雲堂小院沐浴更衣,不必細說。包公就在西殿內安歇,連忙寫了書信,密密封好,叫包興乘馬先行進京,路上務要小心。

包興去後,範宗華進來與包公叩頭,並回明轎馬齊備,縣官沿途預備公館之事。包公見他通身換了服色,真是人仗衣帽,卻不似先前光景。包公便吩咐他一路小心伺候,“老太太自有丫鬟服恃,你無事不準人內。”範宗華答應退出。他卻很知規矩,以為破窯內的婆婆如今作了欽差的母親,自然非前可比。他哪裡知道,那婆婆便是天下的國母呢!至次日,將轎抬至雲堂小院的門首,丫鬟服侍娘娘上轎。包公手扶轎杆,一同出廟。只見外面預備停當,撥了四名差役跟隨老太太,範宗華隨在轎後,也有匹馬。縣官又派了官兵四名護送。包公步行有一箭多地,便說道:“母親先進公館,孩兒隨後即行。”娘娘說道:“吾兒在路行程,不必多禮。你也坐轎走罷。”包公連連稱“是”,方才退下。眾人見包公走後,一個個方才乘馬,也就起了身了。

這樣一宗大事別人可瞞過,惟有公孫先生心下好生疑惑,卻又猜不出是什麼底細。況且大人與包興機密至甚,先差包興入京送信去了。想來此事重大,不可洩漏的,因此更不敢問,也不向王、馬、張、趙提起,惟有心中納悶而已。

單說包興揣了密書,連夜趕到開封。所有在府看守之人,俱各相見。眾人跪請了老爺的鈞安。馬伕將馬牽去餵養刷溜,不必細表。包興來到內衙,敲響雲牌。裡面婦女出來問明,見是包興,連忙告訴丫鬟,稟明李氏誥命。誥命正因前次接了報摺,知道老爺已將龐昱鍘死,惟恐太師懷恨,欲生奸計,每日提心吊膽;今日忽見包興獨自回來,不勝驚駭,急忙傳進。見面,夫人先問了老爺安好。包興急忙請安,答道:“老爺甚是平安。先打發小人送來密書一封。”說罷,雙手一呈。丫鬟接過,呈與夫人。夫人接來,先看皮面上寫著“平安”二字。即將外皮拆去,裡面卻是小小封套,正中籤上寫著“夫人密啟”。夫人忙用金簪挑開封套,抽出書來一看,上言在陳州認了太后李娘娘,假作母子,即將佛堂東間打掃潔淨,預備娘娘住宿。夫人以婆媳禮相見,遮掩眾人耳目,千萬不可走漏風聲。後寫著:“看後付丙。”誥命看完,便問包興:“你還回去麼?”包興問道:“老爺吩咐小人,面遞了書信,仍然迎著回去。”夫人道:“正當如此。你回去迎著老爺,就說我按著書信內所云,俱已備辦了。請老爺放心。這也不便寫回信。”叫丫鬟拿二十兩銀子賞他。包興連忙謝賞,道:“夫人沒有什麼吩咐,小人喂喂牲口也就趕回去了。”說罷,又請了一個稟辭的安。夫人點頭,說:“去罷,好好的伺候老爺。你不用我囑咐。告訴李才,不準懶惰。眼看差竣就回來了。”包興連連應“是”,方才退出。自有相好眾人約他吃飯。包興一壁道謝,一壁擦面。然後大家坐下吃飯,未免提了些官事:路上怎麼防刺客,怎麼鍘龐昱。說至此,包興便問:“朝內老龐沒有什麼動靜呀?”夥伴答道:“可不是。他原參奏來著。上諭甚怒,將他兒子招供摔下來了。他瞧見,沒有什麼說的了,倒請了一回罪。皇上算是恩寬,也沒有降不是。大約咱們老爺這個毒兒種得不小,將來總要提防便了。”包興聽罷,點了點頭兒。又將陳州認母一節略說大概,以安眾心。惟恐娘娘轎來,大家盤詰之時不便。說罷,急忙吃畢。馬伕拉過馬來,包興上去,拱拱手兒,加上一鞭,他便迎了包公去了。

這裡誥命照書信預備停當,每日至至誠誠,敬候鳳駕。一日,只見前撥差役來了二名,進內衙敲響雲牌,回道:“太夫人已然進城,離府不遠了。”浩命忙換了吉服,帶領僕婦丫鬟在三堂後恭候。不多時,大轎抬至三堂落平,役人轎伕退出,掩了儀門,誥命方至轎前。早有丫鬟掀起轎簾,夫人親手去下扶手,雙膝跪倒,口稱:“不孝媳婦包拯之妻李氏接見孃親,望婆婆恕罪。”太后伸手。李氏誥命忙將雙手遞過,彼此一拉。娘娘說道:“媳婦吾兒起來。”誥命將娘娘輕輕扶出轎外,攙至佛堂淨室。娘娘人座。誥命遞茶,回頭吩咐丫鬟等,將跟老太太的丫鬟讓至別室歇息。誥命見屋內無人,復又跪下,方稱:“臣妾李氏,願娘娘千歲,千千歲。”太后伸手相攙,說道:“吾兒千萬不可如此,以後總以婆媳相稱就是了。惟恐拘了國禮,倘有洩漏,反為不美。俟包卿回來再作道理。況且哀家姓李,媳婦你也姓李,咱孃兒就是母女。你不是我媳婦,是我女兒了。”誥命連忙謝恩。娘娘又將當初遇害情由,悄悄訴說一番,不覺昏花二目又落下淚來,自言:“二目皆是思君想子哭壞了,到如今諸物莫睹,可怎麼好?”說罷,又哭起來。誥命在旁流淚,猛想起一物善能治目,“我何不虔誠禱告,倘能祈得天露將娘娘鳳目治好,一來是盡我一點忠心,二來也不辜負了此寶。”欲要奏明,惟恐無效:若是不奏,又恐娘娘臨期不肯洗目。想了多時,只得勉強奏道:“臣妾有一古今盆,上有陰陽二孔,取接天露,便能醫目重明。待今晚臣妾叩求天露便了。”娘娘聞聽,暗暗說道:“好一個賢德的夫人!她見我痛傷人心,就如此的寬慰於我,莫要負她的好意。”便道:“我兒,既如此,你就叩天求露,倘有至誠格天,二目復明,豈不大妙呢!”誥命領了懿旨,又敘了一回閒話。伺候晚膳已畢,諸事分派妥當,方才退出。

看看掌燈以後,誥命洗淨了手,方將古今盆拿出,吩咐丫鬟秉燭來至園中,至誠焚香,禱告天地;然後捧定金盆,叩求天露。真是忠心感動天地。一來是諸命至誠,二來是該國母的難滿:起初盆內潮潤,繼而攢聚露珠,猶如哈氣一般;後來漸漸大了,只見滴溜溜滿盆亂轉,彷彿滾盤珠相似,左旋右轉,皆流入陰陽孔內,便不動了。誥命滿心歡喜,手捧金盆,擎至淨室,只累得兩膀痠麻,汗下如雨。恰好娘娘尚未安寢,誥命捧上金盆。娘娘伸玉腕蘸露洗目,只覺冷颼颼通澈心腑,香馥馥透入泥丸,登時兩額角微微出了點香汗,二目中稍覺轉動。閉目息神,不多時,忽然心花開朗,胸膈暢然。眼乃心之苗,不由的將二目一睜,哪知道雲翳早退,瞳子重生,已然黑白分明,依舊的盈盈秋水了。娘娘這一歡喜,真是非常之樂。誥命更覺歡喜。娘娘把手一拉誥命,方才細細看了一番。只見兩旁有多少丫鬟,只得說道:“虧我兒至誠感格,將老身二目醫好,都是出於媳婦孝心。”說著,說著,不由的一陣傷慘。誥命一見,連忙勸慰,道:“母親此病原因傷心過度,如今初愈,只有歡喜的,不要悲傷。”娘娘點頭,道:“此言甚是。我如今俱各看見了,再也不傷心了。我的兒,你也歇息去罷,有話,咱們母女明日再說罷。可是你說的,我二目甫愈,也該閉目養養神。”夫人見如此說,方才退出。叫丫鬟攜了金盆,並囑咐眾人好生服侍,又派兩個得用的丫鬟前來幫著。吩咐已畢,慢慢迴轉臥室去了。

次日,忽見包興前來、稟道:“老爺已然在大相國寺住了,明日面了聖,方能回署。”夫人說:“知道了。”包興退出。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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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打秋豐——也作“打秋風”,舊時指假借各種名義向別人索取財物。

誥命——封建時代指受過封號的婦女。

懿旨——皇太后或皇后的詔令。

雲翳——眼球角膜發生病變後遺留下來的疤痕組織,影響視力。

甫——剛剛。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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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03:3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十七回開封府總管參包相南清宮太后認狄妃

且說李大後自鳳目重明之後,多虧了李誥命每日百般勸慰,諸事遂心,以致飲食起居無不合意,把個老太后哄得心兒裡喜歡,已覺玉容煥發,精神倍長,迥不是破窯的形景了。惟有這包興回來說:“老爺在大相國寺住宿,明日面聖。”誥命不由的有些懸心,惟恐見了聖上,提起龐昱之事,奏對梗直,致於聖怒,心內好生放心不下。

誰知次日,包公入朝見駕,奏明一切。天子甚誇辦事正直,深為嘉賞,欽賜五爪蟒袍一襲、攢珠寶帶一條、四喜白玉班指一個、珊瑚豆大荷包一對。包公謝恩。早朝已畢,方回至開封府。所有差役人等叩安。老爺連忙退入內衙,照舊穿著朝服。誥命迎將出來。彼此見禮後,老爺對夫人說道:“欲要參見太后,有勞夫人代為啟奏。”夫人領命,知道老爺必要參見,早將僕婦丫鬟吩咐不準跟隨,引至佛堂靜室。

夫人在前,包公在後,來至明間,包公便止步。夫人掀簾入內,跪奏:“啟上太后,今有龍圖閣大學士兼理開封府臣包拯,差竣回京,前來參叩鳳駕。”太后聞聽,便問:“吾兒在哪裡?”夫人奏道:“現在外間屋內。”太后吩咐:“決宣來。”夫人掀簾,早見包公跪倒塵埃,口稱:“臣包拯參見娘娘,原娘娘千歲,千千歲。臣革室狹隘,有屈鳳駕,伏乞赦宥。”說罷,匍匐在地。太后吩咐:“吾兒抬起頭來。”包公秉正跪起。娘娘先前不過聞聲,如今方才見面。見包公方面大耳,闊口微須,黑漆漆滿面生光,閃灼灼的雙睛暴露,生成福相,長成威顏,跪在地下,還有人高。真乃是“丹心耿耿沖霄漢,黑麵沉沉鎮鬼神”。太后看罷,心中大喜,以為仁宗有福,方能得這樣能臣。又轉想自己受此沉冤,不覺得滴下淚來,哭道:“哀家多虧你夫婦這一番的盡心,哀家之事,全仗包卿了。”包公叩頭,奏道:“娘娘且免聖慮,微臣相機而作,務要秉正除奸,以匡國典。”娘娘一壁拭淚,一壁點頭,說道:“卿家平身,歇息去罷。”包公謝恩,鞠躬退出。誥命仍將軟簾放下,又勸娘娘一番。外面丫鬟見包公退出,方敢進來伺候。娘娘又對誥命說:“媳婦呀,你家老爺剛然回來,你也去罷,不必在此伺候了。”這原是娘娘一片愛惜之心,誰知反把個誥命說得不好意思,滿面通紅起來,招的娘娘也笑了。”丫鬟掀簾,夫人只得退出,迴轉臥室。

只見外面搬進行李,僕婦丫鬟正在那裡接收。誥命來至屋內,只見包公在那裡吃茶,放下茶杯,立起身來,笑道:“有勞夫人,傳宣官差完了。”夫人也笑了,道了鞍馬勞乏。彼此寒暄一番,方才坐下。夫人便問一路光景。“為龐昱一事,妾身好生擔心。”又悄悄問如何認了娘娘。包公略略述說一番,夫人也不敢細問。便傳飯,夫妻共桌而食。食罷,吃茶,閒談幾句。

包公到書房料理公事。包興回道:“草州橋的衙役回去,請示老爺有什麼分派?”包公便問:“在天齊廟所要衣服簪環,開了多少銀子?就叫他帶回。叫公孫先生寫一封回書道謝。”皆因老爺今日才下馬,所有事件暫且未回。老爺也有些勞乏,便回後歇息去了。一宿不提。

至次日,老爺正在臥室梳洗,忽聽包興在廊下輕輕咳了一聲。包公便問:“什麼事?”包興隔窗稟道:“南清宮寧總管特來給老爺請安,說有話要面見。”包公從不接交內官,今見寧總管忽然親身來到,未免將眉頭一皺,說道:“他要見我作什麼?你回覆他,就說我辦理公事不能接見,如有要事,候明日朝房再見罷。”包興剛要轉身,只聽夫人說:“且慢!”包興只得站住,卻又聽不見裡面說些什麼。遲了多時,只聽包公道:“夫人說的也是。”便叫包興:“將他讓在書房待茶,說我梳洗畢,即便出迎。”包興轉身出去了。

你道夫人適才與包公悄悄相商,說些什麼?正是為娘娘之事,說:“南清宮現有狄娘娘、知道寧總管前來,為著何事呢?老爺何不見他,問問來歷。倘有機緣,娘娘若能與狄後見面,那時便好商量了。”包公方肯應允,連忙梳洗冠帶,前往書房而來。

單說包興奉命來請寧總管,說:“我們老爺正在梳洗,略為少待,便來相見。請太輔書房少坐。”老寧聽見“相見”二字,樂了個眉開眼笑,道:“有勞管家引路,我說咱家既來了,沒有不賞臉的。素來的交情,焉有不賞見之理呢。”說著,說著,來至書房。李才連忙趕出掀簾。寧總管進入書房,見所有陳設毫無奢華俗態,點綴而已,不覺的嘖嘖稱羨。包興連忙點茶讓坐,且在下首相陪。寧總管知道是大人的親信,而且朝中時常見面,亦不敢小看於他。

正在攀話之際,忽聽外面老爺問道:“請進來沒有?”李才回道:“已然請至。”包興連忙迎出,已將簾子掀起,包公進屋。只見寧總管早已站立相迎,道:“咱家特來給大人請安。一路勞乏,辛辛苦苦。原要昨日就來,因大人乏乏的身子不敢起動,故此今早前來,惟恐大人飯後有事。大人可歇過乏來了?”說罷,倒地一揖。包公連忙還禮,道:“多承太輔惦念。未能奉拜,反先勞駕,心實不安。”說罷讓坐,從新點茶。包公便道:“太輔降臨,不知有何見教?望祈明示。”寧總管嘻嘻笑道:“咱家此來,不是什麼官事。只因六合王爺深敬大人忠正賢能,時常在狄娘娘跟前提及。娘娘聽了,甚為歡喜。新近大人為龐昱一事,先斬後奏,更顯得赤心為國,不畏權奸。我們王爺下朝,就把此事奏明娘娘,把個娘娘樂得了不得,說:“這才是匡扶社稷治世的賢臣呢!”卻又教導了王爺一番,說我們王爺年輕,總要跟著大人學習,作一個清心正直的賢王呢,庶不負聖上洪恩。我們王爺也是羨慕大人得很呢,只是無故的又不能親近。咱家一想,目下就是娘娘千秋華誕,大人何不備一份水禮前去慶壽?從此親親近近,一來不辜負娘娘一番愛喜之心,二來我們王爺也可以由此跟著大人學習些見識,豈不是件極好的事呢?故此今日我特來送此信。”包公聞聽,暗自沉吟道:“我本不接交朝內權貴,奈因目下有太后之事。當今就知狄後是生母,哪裡知道生母受如此之冤。莫如將計就計,如此如此,倘有機緣,倒省了許多曲折。再者六合王亦是賢王,就是接交他,也不砧辱於我。”想罷,便問道:“但不知娘娘聖誕,在於何時?”寧總管道:“就是明日壽誕,後日生辰。不然,我們怎麼趕獐的似的呢?只因事在臨邇,故此特來送信。”包公道:“多承太輔指教掛心,敢不從命。還有一事,我想娘娘聖誕,我們外官是不能面叩的。現在家慈在署,明日先送禮,後日正期,家慈欲親身一往,豈不更親近麼?未知可否?”寧總管聞聽:“噯喲!怎麼老太太到了?如此更好,咱家回去,就在娘娘前奏明。”包公致謝,道:“又要勞動太輔了。”老寧道:“好說,好說!既如此,咱家就回去了。先替我在老太太前請安罷。等後日我在宮內,再接待她老人家便了。”包公又託咐了一回:“家慈到宮時,還望照拂。”寧總管笑道:“這還用著大人吩咐?老人家前當盡心的,咱們的交情要緊。不用送,請留步罷。”包公送至儀門。寧總管再三攔阻,方才作別而去。

包公進內,見了夫人,細述一番,就叫夫人將方才之事,暗暗奏明太后。夫人領命,往靜室去了。包公又來到書房,吩咐包興備一份壽禮,明日送往南清宮去;又囑他好好看待範宗華,事畢自有道理,千萬不可洩漏底裡與他。包興也深知此事重大。慢說範宗華,就是公孫先生、王、馬、張、趙諸人也被他瞞個結實。

至次日,包興已辦成壽禮八色,與包公過了目,也無非是酒、燭、桃、面等物。先叫差役挑往南清宮,自己隨後乘馬來至南清宮橫街,已見人夫轎馬,送禮物的,抬的抬,扛的扛,人聲嘈雜,擁擠不開,只得下馬,吩咐人役:“俟這些人略散散時,再將馬溜至王府。”自己步行至府門,只見五間宮門,兩邊大炕上坐著多少官員。又見各處送禮的俱是手捧名帖,低言回話,那些王府官們狂待理不理的。包興見此光景,只得走上台階,來至一位王官的跟前,從懷中換出貼來,說道:“有勞老爺們,替我回稟一聲。”才說至此,只見那人將眼一翻,說:“你是哪裡的?”包興道:“我乃開封府……”才說了三個字,忽見那人站起來,說:“必是包大人送禮來的。”包興道:”正是。”那人將包興一拉,說:“好兄弟,辛苦辛苦。今早總管爺就傳出諭來,說大人那裡今日必送禮來,我這裡正等候著呢。請罷,咱們裡面坐著。”回頭又吩咐本府差役:“開封府包大人的禮物在哪裡?你們倒是張羅張羅呀!”只聽見有人早已問下去:“哪是包大人禮物?挑往這裡來。”此時那王府官已將包興引至書房,點茶陪坐,說道:“我們王爺今早就吩咐了,說道:“大人若送札來,趕緊回稟。”兄弟既來了,還是要見王爺?還是不見呢?”包興答道:“既來了,敢則是見見好。只是又要勞動大老爺了。”那人聞聽,道:“好兄弟,以後把老爺收了,咱們都是好兄弟。我姓王行三,我比兄弟齒長几歲,你就叫我三哥。兄弟再來時,你問禿王三爺就是我。皆因我卸頂太早,人人皆叫我王三禿子。”說罷,一笑。只見禮物挑進,王三爺俱瞧過了,拿上帖,辭了包興,進內回話去了。

不多時,王三爺出來,對包興道:“王爺叫在殿上等著呢。”包興連忙跟隨王三來至大殿,步上玉階,繞走丹墀,至殿門以外;但見高捲簾櫳,正面一張太師椅上,坐著一位束髮金冠、蟒袍玉帶的王爺,兩邊有多少內輔伺候。包興連忙叩頭。只聽上面說道:“你回去上覆你家老爺,說我問好。如此費心多禮,我卻領了。改日朝中面見了,再謝。”又吩咐內輔:“將原帖璧回。給他謝帖,賞他五十兩銀子。”內輔忙忙交與王三。王三在旁悄悄說:“謝賞。”包興叩頭站起,仍隨王三爺。才下銀安殿,只見那旁寧總管笑嘻嘻迎來,說道:“主管,你來了麼?昨日叫你受乏。回去見了大人,就提我已在娘娘前奏明瞭,明日請老太太只管來。老孃娘說了,不在拜壽,為的是說說話兒。”包興答應。寧總管說:“恕我不陪了。”包興回說:“太輔請治事罷。”方隨著王三爺出來,仍要讓至書房,包興不肯。王三爺將帖子銀兩交與包興。包興道了乏,直至宮門,請王三爺留步。王三爺務必瞅著包興上馬。包興無奈,道:“恕罪。”下了台階,馬已拉過。包興認鐙上馬,口道:“磕頭了,磕頭了。”加鞭前行,心內思想:“我們八色水禮才花了二十兩銀子,王爺倒賞了五十兩,真是待下恩寬。”

不多時,來至開封府,見了包公,將話一一回稟。包公點頭,來在後面,便問夫人:“見了太后,啟奏的如何?”夫人道:“妾身已然回明。先前聽了為難,說:‘我去穿何服色?行何禮節?’妾身道:‘娘娘暫屈鳳體,穿一品服色。到了那裡,大約狄娘娘斷沒有居然受禮之理。事到臨期,見景生情,就混過去了。倘有機緣,洩漏實情,明是慶壽,暗裡卻是進宮之機會。不知鳳意如何?’娘娘想了一想,方才說:‘事到臨頭,也不得不如此了。只好明日前往南清宮便了。’”包公聽見太后已經應允,不勝歡喜,便告訴夫人派兩個伶俐丫鬟跟去,外面再派人護送。

至次日,仍將轎子搭至三堂之上上轎,轎伕退出,掩了儀門。此時誥命已然伺候娘娘,梳洗已畢。及至換了服色之時,娘娘不覺淚下。誥命又勸慰幾句,總以大義為要,方才換了。收拾已完,夫人吩咐丫鬟等俱在三堂伺候。眾人散出。誥命從新叩拜。此一拜不甚要緊,慢說娘娘,連誥命夫人也止不住撲簌簌淚流滿面。娘娘用手相攙,哽噎的連話也說不出來。還是誥命強忍悲痛,切囑道:“娘娘此去,關乎國典禮法,千萬別見景生情,透了真實。不可因小節誤了大事。”娘娘點頭,含淚道:“哀家二十載沉冤,多虧了你夫婦二人!此去若能重入宮闈,那時宣召我兒,再敘心曲便了。”夫人道:“臣妾理應朝賀,敢不奉召。”說罷,攙扶娘娘出了門,慢慢步至三堂之上。誥命伺候娘娘上轎坐穩,安好扶手。丫鬟放下轎簾。只聽太后說:“媳婦我兒,回去罷。”其聲甚慘。誥命答應,退入屏後。外面轎伕進來,將轎抬起,慢慢地出了儀門。卻見包公鞠躬伺候,上前手扶轎杆,跟隨出了衙署。娘娘看得明白,吩咐:“我兒回去罷,不必遠送了。”包公答應“是”,止住了步,看轎子落了台階。又見那壁廂範宗華遠遠對著轎子,磕了一個頭。包公暗暗點首,道:“他不但有造化,並且有規矩。”只見包興打著頂馬,後面擁護多人,圍隨著去了。

包公回身進內,來到後面,見夫人眼睛哭得紅紅兒的,知是方才與娘娘作別未免傷心,也不肯細問,不過悄悄的又議論一番:“娘娘此去不知見了狄後,是何光景?且自靜聽消息便了。”妄擬多時,又與誥命談了些閒話。夫人又言道:“娘娘慈善,待人厚道,不想竟受此大害!”包公點頭嘆息,仍來至書房,料理官事。

不知娘娘此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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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迥——差得遠。

哽噎——哭聲不能痛哭地發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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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十八回奏沉痾仁宗認國母宣密詔良相審郭槐

且說包興跟隨太后,在前打著頂馬,來到南清宮。今日比昨日更不相同,多半盡是關防轎,所有嬪妃、貴妃、王妃以及大員的命婦,往來不絕。包興卻懂規矩,預先催馬來至王府門前下馬,將馬拴在樁上,步上宮門。恰見禿王三爺在那裡,忙執手上前道:“三老爺,我們老太太到了。”王三爺聞聽,飛跑進內。不多時,只見裡面出來了兩個內輔,對著門上眾人說道:“回事的老爺們聽著:娘娘傳諭,所有來的關防俱各道乏,一概迴避,單請開封府老太太會面。”眾人連聲答應。包興聞聽,即催本府的轎伕抬至宮門,自有這兩個內輔引進去了。然後王三爺出來張羅包興,讓至書房吃茶。今日見了,比昨日更覺親熱。

單說娘娘大轎抬至二門,早見出來了四個太監,將轎伕換出;又抬至三門,過了儀門,方才落平。早有寧總管來至轎前,揭起簾子,口中說道:“請太夫人安。”忙去了扶手,自有跟來的丫鬟攙扶下轎。娘娘也瞧了瞧寧總管,也回問了一聲:“公公好。”寧總管便在前引路,來至寢宮。只見狄娘娘已在門外接待,遠遠地見了大夫人,吃了一驚,不覺心裡犯想,覺得面善,熟識得很,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娘娘來至跟前,欲行參拜之禮。狄後連忙用手攔住,說:“免禮。”娘娘也就不謙讓了。彼此攜手,一同入座。娘娘看狄後,比當時面目蒼老了許多,狄後此時對面細看,忽然想起好像李妃,因已賜死,再也想不到卻是當今國母,只是心裡總覺不安。獻茶已畢,敘起話來,問答如流,氣度從容,真是大家風範,把個狄後樂個不得了,甚是投緣,便留太夫人在宮住宿,多盤桓幾天。此一留正合娘娘之心,即便應允。遂叫內輔傳出:“所有轎馬人等不必等候了,娘娘留太夫人多住幾日呢。跟役人等俱各照例賞賜。”早有值日的內輔連聲答應,傳出去了。

這裡傳膳。狄後務要與太夫人並肩坐了,為的是接談便利。娘娘也不過讓,更顯得直爽大方。狄後尤其歡喜非常。飲酒間,狄後盛稱包公忠正賢良,“這皆是夫人教訓之德。”娘娘略略謙遜。狄後又問太夫人年庚。娘娘答言:“四十二歲。”又問:“令郎年歲幾何?”一句話把個娘娘問的閉口無言,登時急得滿面通紅,再也答對不來。狄後看此光景,不便追問,即以酒的冷暖遮飾過去。娘娘也不肯飲酒了。便傳飯吃畢,散坐閒談。又到各處瞻仰一番,皆是狄後相陪。越瞧越像去世的李妃,心中好生的犯疑,暗暗想道:“方才問她兒子的歲數,她如何答不上來?竟會急得滿面通紅!世間哪有母親不記得兒子歲數之理呢?其中實有可疑。難道她竟敢欺哄我不成?也罷,既己將她留下,晚間叫她與我同眠,明是與她親熱,暗裡再細細盤詰她便了。”心中這等犯想,眼睛卻不住地看,見娘娘舉止動作益發是李妃無疑,心內更自委決不下了。

到了晚間,吃畢晚膳,仍是散坐閒話。狄後吩咐:“將靜室打掃乾淨,並將枕衾也鋪設在淨室之中,我還要與夫人談心,以消永夜。”娘娘見此光景,正合心意。及至歸寢之時,所有承御之人(連娘娘丫鬟)自有安排,非呼喚不敢擅入。狄後因惦念著為何不知兒子的歲數呢,便從此追問,即言:“夫人有意欺哄,是何道理?”語語究的甚是緊急。娘娘不覺失聲答道:“皇姐,你難道不認得哀家了麼?”雖然說出此語,已然悲不成音。狄後聞聽,不覺大驚,道:“難道夫人是李後孃娘麼?”娘娘淚流滿面,哪裡還說的出話來。狄後著急,催促道:“此時房內無人,何不細細言來?”娘娘止住悲聲,方將當初受害,怎麼餘忠替死,怎麼送往陳州,怎麼遇包公假認為母,怎麼在開封府淨室居住,多虧李氏誥命叩天求露,洗目重明,今日來給皇姐祝壽,為的是吐露真情的話,細細說了一遍,險些兒沒有放聲哭出來。

狄後聽了,目瞪痴呆,不覺也落下淚來,半晌,說道:“不知有何證據?”娘娘即將金丸取出,遞將過去。狄後接在手中,燈下驗明,連忙戰兢兢將金丸遞過,便雙膝跪倒,口中說道:“臣妃不知鳳駕降臨,實屬多有冒犯,望乞太后娘娘赦宥!”李太后連忙還禮相攙,口稱:“皇姐,不要如此。如何能叫聖上知道方好。”狄後謝道:“娘娘放心,臣妃自有道理。”便說起當日劉後與郭槐定計,用狸貓換出太子,多虧承禦寇珠抱出太子交付陳林,用提盒送至南清宮撫養。後來劉後之子病夭,方將太后太子補了東宮之缺。因太子游宮,在寒官見了娘娘,母子天性,面帶淚痕。劉後生疑,拷問寇珠。寇珠懷忠,觸階而死。因此劉後在先皇前進了讒言,方將娘娘賜死。這些情由說過一遍,李太后如夢方醒,不由傷心。狄後再三勸慰,太后方才止淚,問道:“皇姐,如何叫皇兒知道,使我母子重逢呢?”狄後道:“待臣妃裝起病來,遣寧總管奏知當今,聖上必然親來。那時臣妃吐露真情便了。”娘娘稱善。一宿不提。

到了次日清晨,便派寧總管上朝奏明聖上,說:“狄後孃娘夜間偶然得病,甚是沉重。”寧總管不知底裡,不敢不去,只得遵懿旨上朝去了。狄後又將此事告知六合王。

仁宗五鼓剛要臨朝,只見仁壽宮總管前來啟奏,說:“太后夜間得病,一夜無眠。”天子聞聽,即先至仁壽宮請安,便悄悄吩咐不可聲張,恐驚了太后。輕輕邁步,進了寢殿,已聽見有呻吟之聲。忽聽見太后說:“寇宮人,你竟敢如此無理!”又聽噯喲一聲。此時宮人已將繡簾揭起。天子側身進內,來至御榻之前。劉後猛然驚醒,見天子在旁,便說:“有勞皇兒掛念。哀家不過偶受風寒,沒有什麼大病,且請放心。”天子問安已畢,立刻傳御醫調治。惟恐太后心內不耐煩,略略安慰幾句,即便退出。

才離了仁壽宮,剛至分官樓,只見南清宮總管跪倒,奏道:“狄後孃娘夜間得病甚重,奴婢特來啟奏。”仁宗聞聽,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吩咐親臨南清宮。只見六合王迎接聖上。先問了狄後得病的光景。六合王含糊奏對:“娘娘夜間得病,此時略覺好些。”聖上心內稍覺安慰,便吩咐隨侍的俱各在外伺候,單帶陳林跟隨。

此旨一下,暗合六合王之心,側身前引,來至寢宮以內,但見靜悄悄寂寞無聲,連個承御丫鬟一個也無有。又見御榻之上錦帳高懸,狄后里面而臥。仁宗連忙上前問安。狄後翻轉身來,猛然間問道:“陛下,天下至重至大者,以何為先?”天子答道:“莫過於孝。”狄後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孝字為先,有為人子不知其母存亡的麼?又有人子為君而不知其母在外飄零的麼?”這兩句話問的天子茫然不懂,猶以為是狄後病中譫語。狄後又道:“此事臣妃盡知底蘊,惟恐陛下不信。”仁宗聽狄後自稱臣妃,不覺大驚,道:“皇娘何出此言?望乞明白垂訓。”狄後轉身,從帳內拉出一個黃匣來,便道:“陛下可知此物的來由麼?”仁宗接過,打開一看,見是一塊玉璽龍袱,上面有先皇的親筆御記。仁宗看罷,連忙站起。誰知老伴伴陳林在旁,睹物傷情,想起當年,早已淚流滿面。天子猛回頭見陳林啼哭,更覺詫異,便追問此袱的來由。狄後方才說起郭槐與劉後圖謀正宮,設計陷害李後。“其中多虧了兩個忠義之人,一個是金華宮承禦寇珠,一個是陳林。寇珠奉劉後之命將太子抱出宮來,那時就用此袱包裹,暗暗交付陳林。”仁宗聽至此,又瞅了陳林一眼。此時陳林已哭的淚人一般。狄後又道:“多虧陳林經了多少顛險,方將太子抱出,入南清宮內,在此撫養六年。陛下七歲時承嗣與先皇,補了東宮之缺。千不合,萬不合,陛下見了寒宮母親落淚,才惹起劉後疑忌,生生把個寇珠處死,又要賜死母后。其中又多虧了兩個忠臣,一個小太監餘忠情願替太后殉難;秦鳳方將母后換出,送往陳州。後來秦鳳自焚,家中無主,母后不能存留,只落得破窯乞食。幸喜包卿在陳州放糧,由草橋認了母后,假稱母子,以掩耳目。昨日與臣妃作壽,方能與國母見面。”仁宗聽罷,不勝驚駭,淚如雨下,道:“如此說來,朕的皇娘現在何處?”只聽得罩壁後悲聲切切,出來了一位一品服色的夫人。仁宗見了發怔。

太后恐天子生疑,連忙將金丸取出,付與仁宗。天子接來一看,正與劉後金丸一般,只是上面刻的是“玉宸宮”,下書娘娘名號。仁宗搶行幾步,雙膝跪倒,道:“孩兒不孝,苦煞皇娘了!”說至此,不由放聲大哭。母子抱頭,悲痛不已。只見狄後已然下床來,跪倒塵埃,匍匐請罪。連六合王及陳林俱各跪倒在旁,哀哀相勸。母子傷感多時。天子又叩謝了狄妃,攙扶起來;復又拉住陳林的手,哭道:“若不虧你忠心為國,焉有朕躬!”陳林已然說不出話來,惟有流淚謝恩而已。大家平身。仁宗又對太后說道:“皇娘如此受苦,孩兒在為天子,何以對滿朝文武?豈不得罪於天下乎?”說至此,又怨又憤。狄後在旁勸道:“聖上還朝降旨,即著郭槐、陳林一同前往開封府宣讀,包學士自有辦法。”這卻是包公之計,命李誥命奏明李太后;太后告訴狄後,狄後才奏的。

當下仁宗准奏,又安慰了太后許多言語,然後駕轉回宮,立刻御筆草詔,密密封好,欽派郭槐、陳林往開封府宣讀。郭槐以為必是加封包公,欣然同定陳林,競奔開封府而來。

且說包公自昨日伺候娘娘去後,遲不多時,包興便押空轎回來,說:“狄後將大夫人留下,要多住幾日。小人押空轎回來。那裡賞了跟役人等二十兩銀子,賞了轎上二十吊錢。”包公點頭,吩咐道:“明日五鼓,你到朝房打聽,要悄悄的。如有什麼事,急忙回來;稟我知道。”包興領命。至次日黎明時,便回來了。知道包公尚在臥室,連忙進內,在廊下輕輕咳嗽。包公便問:“你回來了?打聽有什麼事沒有?”包興稟道:“打聽得劉後夜間欠安,聖上立刻駕至仁壽宮請安;後來又傳旨,立刻親臨南清宮;說狄後孃娘也病了。大約此時聖駕還未回宮呢。”包公聽畢,說:“知道了。”包興退出。包公與夫人計議道:“這必是太后吐露真情,狄後設的計謀。”夫妻二人暗暗歡喜。

才用完早飯,忽報聖旨到了。包公忙換朝服,接入公堂之上,只見郭槐在前,陳林在後,手捧聖旨。郭槐自以為是都堂,應宣讀聖旨,展開御封。包公三呼已畢,郭槐便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太監郭……’”剛念至此,他看見自己的名字,便不能向下唸了。旁邊陳林接過來,宣讀道:“‘今有太監郭槐謀逆不端,奸心叵測。先皇乏嗣,不思永祚之忠誠;太后懷胎,遽遭興妖之暗算。懷抱龍袱,不遵鳳詔,寇宮人之志可達天;離卻北闕,竟赴南清,陳總管之忠堪貫日。因淚痕,生疑忌,將明朗朗初吐寶珠,立斃杖下。假詛咒,進讒言,把氣昂昂一點餘忠,替死梁間。致令堂堂國母,廿載沉冤;受盡了背井離鄉之苦。若非耿耿包卿一腔忠赤,焉得有還珠返壁之期。似此滅倫悖理,理當嚴審細推。按詔究問,依法重辦。事關國典,理重君親。欽交開封府嚴加審訊,上命欽哉!’望詔謝恩。”

包公口呼“萬歲”,立起身來,接了聖旨,吩咐一聲:“拿下!”只見愣爺趙虎竟奔了賢伴伴陳林,伸手就要去拿。包公連忙喝住:“大膽!還不退下。”趙爺發愣。還是王朝、馬漢將郭槐衣服冠履打去,提到當堂,向上跪倒,上面供奉聖旨。包公向左設了公座,旁邊設一側座,叫陳林坐了。當日包公入了公位,向郭槐說道:“你快將已往之事,從實招來!”

未識郭槐招與不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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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盤桓——徘徊;逗留。

盤詰——仔細追問(可疑的人)。

衾——被子。

譫語——胡話。

悖理——違背天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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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04:52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十九回巧取供單郭槐受戮明頒詔旨李後還宮

且說包公將郭槐拿下,喊了堂威,入了公堂,旁邊又設了個側座叫陳林坐了。包公便叫道:“郭槐,將當初陷害李後怎生抵換太子,從實招來!”郭槐說:“大人何出此言?當初系李妃產生妖孽,先皇震怒,才貶冷宮,焉有抵換之理呢?”陳林接著說道:“既無有抵換,為何叫寇承御抱出太子,用裙絛勒死,丟在金水橋下呢?”郭槐聞聽,道:“陳總管,你為何質證起咱家來?你我皆是進御之人,難道太后娘娘的性格,你是不知道的麼?倘然回來太后懿旨到來,只怕你也吃罪不起。”包公聞聽,微微冷笑,道:“郭槐,你敢以劉後欺壓本閣麼?你不提劉後便罷,既已提出,說不得可要得罪了。”吩咐:“拉下去,重責二十板。”左右答應,一聲吶喊,將他翻倒在地,打了二十。只打得皮開肉綻,毗牙咧嘴,哀聲不絕。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認麼?”郭槐到了此時,豈不知事關重大,橫了心再也不招,說道:“當日原是李妃產生妖孽,自招愆尤,與我郭槐什麼相於!”包公道:“既無抵換之事,為何又將寇承御處死?”郭槐道:“那是因寇珠頂撞了太后,太后方才施刑。”陳林在旁又說道:“此話你又說差了。當初拷問寇承御,還是我掌刑杖。劉後緊緊追問著他,將太子抱出置於何地,你如何說是頂撞呢?”郭槐聞聽,將雙眼一瞪,道:“既是你掌刑,生生是你下了毒手,將寇承御打的受刑不過,她才觸階而死,為何反來問我呢?”包公聞聽,道:“好惡賊!竟敢如此的狡賴!”吩咐:“左右,與我拶起來!”左右又一聲喊,將郭槐雙手並齊,套上拶子,把繩往左右一分。只聞郭槐殺豬也似的喊起來。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認麼?”郭槐咬定牙根,道:“沒有什麼招的喲。”見他汗似蒸籠,面目更色,包公吩咐卸刑,鬆放拶子。郭槐又是哀聲不絕,神魂不定,只得暫且收監,明日再問。先叫陳林將今日審問的情由,暫且復旨。

包公退堂,來至書房,便叫包興請公孫先生。不多時,公孫策來到,已知此時的底裡,參見包公已畢,在側坐了。包公道:“今日聖旨到來宣讀之時,先生想來已明白此事了,我也不用再說了。只是郭槐再不招認。我見拶他之時,頭上出汗,面目更改,恐有他變。此乃奉旨的欽犯,他又擱不住大刑,這便如何是好?故此請了先生來,設想一個法子,只傷皮肉,不動筋骨,要叫他招承方好。”公孫策道:“待晚生思索了,畫成式樣,再為呈閱。”說罷,退出,來到自己房內。籌思多時,偶然想起,急忙提筆畫出,又擬了名兒,來到書房回稟包公。包公接來一看,上面註明尺寸,彷彿大熨斗相似,卻不是平面,上面皆是垂珠圓頭釘兒,用鐵打就;臨用時將炭燒紅,把犯人肉厚處燙炙,再也不能損傷筋骨,止於皮肉受傷而已。包公看了,問道:“此刑可有名號?”公孫策道:“名曰‘杏花雨’,取其落紅點點之意。”包公笑道:“這樣惡刑卻有這等雅名,先生真才人也!”即著公孫策立刻傳鐵匠打造。次日隔了一天,此刑業已打就。到了第三日,包公便升堂提審郭槐。

且說郭槐在監牢之中,又是手疼,又是板瘡,呻吟不絕,飲食懶進,兩日光景,便覺形容憔淬。他心中卻暗自思道:“我如今在此三日,為何太后懿旨還不見到來呢?”猛然又想起:“太后欠安,想來此事尚未得知。我是咬定牙根,橫了心再不招承。既無口供,包黑他也難以定案。只是聖上忽然間為何想起此事來呢?真真令人不解。”

正在犯思之際,忽然一提牢前來,說道:“老爺升堂,請郭總管呢。”郭槐就知又要審訊了,不覺的心內突、突的亂跳,隨著差役上了公堂。只見紅焰焰的一盆炭火內裡燒著一物,卻不知是何作用,只得朝上跪倒。只聽包公問道:“郭槐,當初因何定計害了李後?用物抵換太子?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郭槐道:“實無此事,叫咱家從何招起?若果有此事,慢說遲滯這些年,管保早已敗露了,望祈大人詳察。”包公聞聽,不由怒髮衝冠,將驚堂木一拍,道:“惡賊!你的奸謀業已敗露,連聖上皆知,尚敢推諉,其實可惡!”吩咐:“左右,將他剝去衣服。”上來了四個差役,剝去衣服,露出脊背,左右二人把住。只見一人用個布帕連發將頭按下去;那邊一人從火盆內攥起木把,拿起杏花雨,站在惡賊背後。只聽包公問道:“郭槐,你還不招麼?”郭槐橫了心,並不言語。包公吩咐用刑,只見杏花雨往下一落,登時皮肉皆焦,臭味難聞。只疼得惡賊渾身亂抖,先前還有哀叫之聲,後來只剩得發喘了。包公見此光景,只得吩咐:“住刑,容他喘息再問。”左右將他扶住,郭槐哪裡還掙扎得來呢,早已癱在地下。包公便叫搭下去。公孫策早已暗暗吩咐差役,叫搭在獄神廟內。

郭槐到了獄神廟,只見提牢手捧蓋碗,笑容滿面,到跟前悄悄的說道:“太輔老爺,多有受驚了,小人無物可敬,覓得定痛丸藥一服,特備黃酒一盅,請太輔老爺用了,管保益氣安神。”郭槐見他勸慰殷勤,語言溫和,不由的接過來,道:“生受你了。咱家倘有出頭之日,再不忘你便了。”提牢道:“老爺何出此言。如若離了開封,那時求太輔老爺略一伸手,小人便受攜帶多多矣。”一句話奉承得惡賊滿心歡喜,將藥並酒服下,立時覺得心神俱安,便問道:“此酒尚有否?”提牢道;“有,有,多著呢。”便叫人急速送酒來。自己接過,仍叫那人退了,又恭恭敬敬的給惡賊斟上。郭槐見他如此光景,又精細,又周到,不勝歡喜,一壁飲酒,一壁問道:“你這幾日可曾聽見朝中有什麼事情沒有呢?”提牢道:“沒有聽見什麼咧。聽見說太后欠安,因寇宮人作祟,如今痊癒了。聖上天天在仁壽宮請安。大約不過遲一二日,太后必然懿旨到來,那時太輔老爺必然無事。就是我們大人,也不敢違背懿旨。”郭槐聽至此,心內暢然,連吃了幾杯。

誰知前兩日肚內未曾吃飯,今日一連喝了幾碗空心酒,不覺的面赤心跳,二目朦朧,登時醉醺醺起來,有些前仰後合。提牢見此光景,便將酒撤去,自己也就回避了。只落得惡賊一人,與踽踽涼涼,雖然多飲,心內卻牽掛此事,不能去懷,暗暗躊躇道:“方才聽提牢說太后欠安,卻因寇宮人作祟;幸喜如今痊癒了,太后懿旨不一日也就下來了。”又想:“寇宮人死的本來冤枉,難怪她作祟。”

正在胡思亂想,覺得一陣陣涼風習習,塵沙籟籟,落在窗欞之上。而且又在春暮之時,對此悽悽慘慘的光景,猛見前面似有人形,若近若遠,咿咿唔唔聲音。郭槐一見,不由的心中膽怯起來。才要喚人,只見那人影兒來至面前,說道:“郭槐,你不要害怕。奴非別人,乃寇承御,特來求太輔質對一言。昨日與太后己在森羅殿證明,太后說此事皆是太輔主裁,故此放太后回宮。並且查得太后與太輔尚有陽壽一紀,奴家不能久在幽冥,今日特來與太輔辯明當初之事,奴便超生去也。”郭槐聞聽,毛骨悚然。又見面前之人披髮,滿面血痕,惟聞得嗓聲細氣,已知是寇宮人顯魂,正對了方才提牢之話,不由的答道:“寇宮人,真正委屈死你了。當初原是我與尤婆定計,用剝皮狸貓換出太子,陷害李後。你彼時並不知情,竟自含冤而死。如今我既有陽壽一紀,倘能出獄,我請高僧高道超度你便了。”又聽女鬼哭道:“郭太輔,你既有此好心,奴家感謝不盡。少時到森羅殿,只要太輔將當初之事說明,奴家便得超生,何用僧道超度;若懺悔不至誠,反生罪孽。……”

剛言至此,忽聽鬼語啾啾,出來了兩個小鬼,手執追命索牌,說:“閻羅天子升殿,立召郭槐的生魂,隨屈死的冤鬼前往質對。”說罷,拉了郭槐就走。惡賊到了此時,恍恍忽忽,不因不由跟著。彎彎曲曲,來到一座殿上,只見黑悽悽,陰慘慘,也辨不出東南西北。忽聽小鬼說道:“跪下!”惡賊連忙跪倒。便聽叫道:“郭槐,你與劉後所作之事,冊籍業已註明,理應墮入輪迴;奈你陽壽未終,必當回生陽世。惟有寇珠冤魂,地府不便收此遊蕩女鬼。你須將當初之事訴說明白,她便從此超生。事已如此,不可隱瞞了。”郭槐聞聽,連忙朝上叩頭,便將當初劉後圖謀正宮,用剝皮狸貓抵換太子,陷害了李妃的情由,述說一遍。忽見燈光明亮,上面坐著的正是包公,兩旁衙役羅列,真不亞如森羅殿一般。早有書吏將口供呈上;又有獄神廟內書吏一名,亦將郭槐與女鬼說的言語一併呈上。包公一同看了,吩咐:“拿下去,叫他畫供。”惡賊到了此時無奈,已知落在圈套,只得把招畫了。

你道女鬼是誰?乃是公孫策暗差耿春、鄭平,到勾欄院將妓女王三巧喚來。多虧公孫策諄諄教演,便假扮女鬼套出真情,賞了她五十兩銀子,打發她回去了。

此時包公仍將郭愧寄監,派人好生看守。等次日五鼓上朝,奏明仁宗,將供招謹呈御覽。仁宗袖了供招,朝散回宮,便往仁壽宮而來,見劉後昏沉之間手足亂動,似有招架之態。猛然醒來,見天子立在面前,便道:“郭槐系先皇老臣,望皇兒格外赦宥。”仁宗聞聽,也不答言,從袖中將郭槐的供招向劉後前一擲。劉後見此光景,拿起一看,登時膽裂魂飛,氣堵咽喉。久病之人,如何禁得住罪犯天條,一嚇竟自嗚呼哀哉了。仁宗吩咐將劉後抬入偏殿,按妃禮殯殮了,草草奉移而已。傳旨即刻打掃宮院。

次日升殿,群臣三呼已畢。聖上宣召包公:“劉後驚懼而亡,就著包卿代朕草詔頒行天下,匡正國典。”從此黎民內外臣宰,方知國母太后姓李,卻不姓劉。當時聖上著欽天監揀了吉日,齋戒沐浴,告祭各廟;然後排了鑾輿,帶領合朝文武,親詣南情宮迎請太后還宮。所有禮節自有儀典,不必細表。

太后娘娘乘了御輦;狄後賢妃也乘了寶輿,跟隨入宮。仁宗天子請了太后之後,先行迴鑾,在宮內伺候。此時王妃命婦俱各入朝,排班迎接鳳駕。太后入宮,升座受賀已畢,起身更衣,傳旨宣召龍圖閣大學士包拯之妻李氏夫人進宮。太后與狄後仍以姐妹之禮相見,重加賞賜。仁宗也有酬報。不必細表。

外面眾臣朝賀已畢,天子傳旨,將郭槐立剮。此時尤婆已死,照例戮屍。又傳旨在仁壽宮壽山福海地面丈量妥協,左邊敕建寇宮人飼堂,名曰“忠烈祠”;右邊敕建秦鳳、餘忠祠堂,名曰“雙義祠”。工竣,親詣拈香。

一日,老丞相王芑遞了一本,因年老力衰,情願告老休致。聖上憐念元老,仍賞食全俸,準其養老。即將包公加封為首相。包公又奏明公孫策與四勇士累有參贊功績。仁宗於是封公孫策為主簿,四勇士俱賞六品校尉,仍在開封府供職。又奉太后懿旨,封陳林為都堂,範宗華為承信郎;將破窯改為廟宇,欽賜白銀千兩,香火地十頃,就叫範宗華為廟官,春秋兩祭,永垂不朽。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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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拶子——舊時夾手指的刑具。

炙——烤。

推諉——把責任推給別人。

袖——名詞用作動詞,把東西裝在袖子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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