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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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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妙膳嬌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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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6 13:32: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洞燭機先勤發展

由京師出發,花了一個月終于抵達了此次旅途的終點——溫州。

傳說古時溫州建城時有白鹿餃花繞城一周,因此又名鹿城,甄水及飛雲江由其中流過,西邊是雁蕩山,地勢往東緩降成平原,東臨東海,因此平原上諸多海蝕孤丘及獨山,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風景奇美,江城如畫。


一入溫州會覺得處處是水,這個秀麗的江南水鄉,水道縱橫,游船如織,小橋楊柳,諸多名山勝水引來騷人墨客,使得此地即使商業繁榮,卻連商賈都懂得舞文弄墨吸引客人,城內處處充滿文雅秀致之氣。

這里的小吃亦不落人後,白糖雙炊糕、館飾、江蟹、魚丸、豬油糕等等,各色食物咸甜香氣縱橫,引人食指大動,閔韜涵一行人的馬車在經過時,洛瑾的頭幾乎都要忍不住從車窗伸出去,惹得閔韜涵失笑不已,索性打發福生去買了一些來,讓她解解羈。


閔家在溫州購置了良田數千畝,同時早料到有這一天,他也先在城南購置好了一處兩進的大房舍,與京城的院落大門位于偏旁不同,此處房舍大門位于正中央,進入先是影牆,然後是三戶平房門樓,進到二進院子後,路上皆鋪上青石板,一眼望去花壇假山,清雅幽靜,正房是大九架高平屋三間,東西廂各為兩層的更樓,一側有五間房,所有建築皆是磚造,外頭再用階梯型的馬頭高牆圍起,安全無虞。

馬車進到府內,早就有門房安排好了一切,將東西歸置好後,洛瑾對此處的舒適與便利大為驚嘆,不知道閔韜涵明明人在京城,究竟是怎麼安排這一切的,而且看起來他的人脈都延伸到了江南來,不由對自家夫君又高看了一眼。

「怎麼了?」她的古怪眼神,令閔韜涵覺得有趣。

「沒什麼,只是覺得夫君你選的這處房舍真是不錯。」洛瑾坦然說道︰「尤其這里離府衙與港邊都不遠,無論是洽公或是賞景都方便,離城外的田地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由我們離京到現在不過一個多月,這麼短的時間,你究竟是如何找到這處的?」

閔韜涵被她崇拜的眼神弄得有些虛榮,不過他仍力持鎮靜地道︰「其實在去年大哥一接到萬歲旨意要南下督辦試種早熟稻時,我就派人開始尋溫州房舍了,也是等了幾個月,恰好原居此處的一名大儒搬離,我才將其購入。看上這房舍自然是因為你說的到哪里都方便,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卻是尚未告訴任何人。」他賣了個關子。

「什麼原因?」洛瑾整個興趣被他拉了起來,這麼早以前就開始布局,他究竟有什麼大的謀劃?

她的表現果然沒讓他失望,一臉傾倒捧得他飄飄然,于是閔韜涵滿意地享受了下這種成就感,解釋道︰「南方一帶,除去已設市舶司的廣州、杭州、明州一帶,溫州是亦是最適宜擁有大型海港之處,只要我們在此處好好經營早熟稻的種植,未來此處成為稻米的大城不在話下。然而我們去拜會過杭州轉運使,有他在,朝廷近年內應無在溫州設市舶司的打算。

「所以我就想了,溫州生產的大批稻米,我們可由溫州海運至杭州,只要一日便到,其中合作事宜,我已大略與杭州轉運使談過,有利可圖他已是欣然接受。至于更北的密州、萊州、登州甚至是直沽,可都是需缺大量稻米之地,因此若能搶先在溫州設一個運銷稻米的據點,與此地的船隊或是官方的海船合作,你光是想像就能知道這必是日進斗金的生意。」

「難怪你南下第一個種早熟稻的地方就選了溫州,南下時還特地在杭州停留,原來你早有這個打算……」甚至早買好了溫州的土地和房舍。都說洞燭機先,但這人也看得太前瞻了,所考量的根本都不是尋常人想得到的事。

「沒辦法,我們文安侯府需要錢。」閔韜涵可是說得理直氣壯,面不改色。「在大哥升官之後,官場上有更多地方需要銀錢,就連侯府的編制也比伯府大得多了,花出去的自然也多。更別說以後我們還要助大哥登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些都是需要銀兩的啊!因此我一直琢磨著賺錢的方法,我有個開著藥膳館積玉堆金的妻子,自然也要不落人後啊!」

他沒有說的是,光靠她的藥膳館,除了支持官場上的支出還要支持府內支出,甚至買田買地,雖然現在還大有盈余,但若未來不繼續擴展經營,必會漸漸入不敷出。她若沒有展店的想法,他不會勉強她,所以他身為夫君,自然要在這個洞破掉之前做好預防。



他說得有理有據,謹慎詳細,足見暗中不知計劃了多久,但與他朝夕相處的洛瑾卻從未發現,也不覺得他有為此事勞心傷神過,如此听來此事進行時,他應該住在京郊的莊子里,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早熟稻上,他究竟什麼時候做了這麼多事?

所以真不能怪她眼下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你覺得我的計劃如何?」閔韜涵問起她的意見,卻見她一臉的呆滯,可愛得令他想發笑。

「我覺得……我覺得你這腦袋一定不是普通東西做的。」她一臉狐疑,雙手捧著他的臉左翻右看,「奇怪,除了長得好看點,也沒什麼特別的,怎麼就能聰明成這個樣子,叫別人還怎麼活了?」

閔韜涵真的笑出來了。「你這該算是恭維還是貶低?」

「當然是恭維啊!」洛瑾看了半天,幾乎是迷戀的傾身上去在他唇上一啄。「我夫君當真厲害,幸好我嫁給你了。」

也幸好她又活了一回,沒再一次錯過這個好男人。

「是啊,幸好你嫁給我了。」否則他哪里能知道幸福與情愛是什麼滋味?哪里能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做這麼多事?閔韜涵亦是輕輕的吻住她。

夫妻兩人好一番親熱,只是顧及這里不是房間,而是偏廳,所以也只是耳鬢廝磨了一陣。

外頭福生那要踏進門的腳,硬生生的收了回去,苦哈哈的在門口等候。

也差不多到了傍晚,夫妻兩人談笑一陣後,洛瑾讓閔韜涵先去梳洗,她到後頭去看看晚膳是否要多添幾道菜,于是便沒有從正門出去,而是悄然無聲的由側門離開。

此時閔韜涵才收拾了下心情,淡淡地喚了聲,「福生。」

外頭的福生應了聲,轉頭要進門,但在跨入門檻前,不知為何先左顧右盼了一陣,確定沒看到洛瑾才松了一口氣大方進入。

「賊頭賊腦的在看什麼?」閔韜涵哭笑不得,「夫人會吃人嗎?」

「夫人不會吃人,但你會啊……」福生原本只是心里想著,但可能因為分了神,居然說了出來,等到他發現主子臉色不對勁,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傻話,連忙改口。「呃,那個,公子,可是要福生服侍你入浴?」

「你倒是听得很清楚,在外面站了很久吧!」瞧福生那尷尬的表情,閔韜涵終于懂了為什麼說他會吃人,他剛剛不就恨不得吃了洛瑾嗎?這個福生啊……他沒好氣地道︰「我看你閑得發慌了?你今年也十八了,要不要替你找個媳婦?」

「不不不,真的不用……」

「真的不必?你的聘禮本公子替你出了。」閔韜涵沒說的是,等他通曉人事,也不必一天到晚看著自己與洛瑾恩愛而臉紅了。

「不不不,真的不用。」

「忍冬和木香你要哪個?」

「不不不,真的不……咦?」福生一愣,靦腆的表情立即轉為狂喜。「那個,木香好了……」

「怎麼?現在會想媳婦了?」閔韜涵打趣著這個沒出息的。

福生難為情地模模頭,傻笑起來。「還不是被公子和夫人給激的!我看公子成親之後到現在過得越來越開心,心里頭欣羨啊……」

「是啊!幸好有瑾兒呢!」閔韜涵的目光幽幽地往門外看去,心卻是已經到了另一方的那個人身上。「幸好有她,否則我這日子還不知道要過成什麼樣子,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甚至整個閔家可能也不會像個家了。瑾兒于我,就如同上天賜與的一場幸運啊……」


待早熟稻種植出來後,多余的稻米往外運送是理所當然,于是閔韜涵先在港口附近買了一大塊地,著手興建大型的糧行及谷倉。

如今的溫州已有官造的船廠,一年可達六百艘,多與倭國、高麗、佔城、闍婆等國有著貿易往來,閔韜涵便是相準了這個時機,先訂了幾艘船,再找上溫州知州,說明日後的早熟稻由他運糧至京的事。

溫州知州名叫林為善,挺著個大肚子,看上去像個彌勒佛似的,笑口常開,但能在這個富饒之地做知州,自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听閔韜涵的話就知道其中利益不小。

他原也是京官,只因在京中沒有倒向顧琮,才被外派至溫州這麼遙遠的地方來,如今有機會與閔韜涵合作,等于與閔允懷掛上了勾,這閔允懷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年歲不大就坐上了戶部尚書的高位,並且也是與顧琮不同路的人……林為善想了想,還是暫時不選邊站,只是批準了閔韜涵的糧行經營,只要他有辦法收購糧食便自己運出去,這部分林為善不參與,他只負責每年的米糧賦稅。

不過這樣也就夠了,畢竟只要官家不摻和這一塊,日後就算有別的糧行來競爭這塊大餅,閔韜涵佔了先機,也算是得了最大的利益。

于是前期的瑣事處理得差不多了,閔韜涵便開始忙碌起來,一方面他需監督糧行與倉庫的建造,另一方面也要督辦研究早熟稻的種植。

不過洛瑾不可能讓他忙得昏天暗地忘了身體,反正平時她就跟在他身旁照應他的身子,索性就替他打下手,幫他做了許多文書上的瑣事,到最後甚至連糧行及倉庫的進度她也一手接了下來。

真要說起來,閔韜涵每日的行程十分固定,早膳後先去巡視稻田,用完午膳休息一個時辰再到書房處理庶務,同時回報閔允懷種稻的進度,或者至知州衙門議事,作為戶部尚書派來的專使,即使沒有官位,林為善也不敢怠慢。晚膳洛瑾會替他制作調理身體的藥膳,吃完若有空便泡個藥浴,其實生活還算是能忙里偷閑,並不太勞累。


相反的洛瑾可真是焦頭爛額,除了照顧他之外,在他休息或是至衙門洽公時她便跑到興建中的糧行及倉庫處理大小事宜,傍晚前還得趕回府做閔韜涵的藥膳,只有這個部分她絕不假手他人,常常到了閔韜涵晚上的事處理好回房歇息時,才看到她拖著疲累的身子進房。

即使如此,她仍是日日笑臉迎人,從不讓他覺得她有任何埋怨或不滿。

閔韜涵曾經問過她,明明這麼忙碌,怎麼還能保持笑容,她只是笑得更燦爛的告訴他,因為他在身邊,只要看著他身體康健,她就高興。

于是閔韜涵不再問了,有如此全心全意待他的妻子,他覺得此生足矣,即使在遇到她之前被病痛折磨多年,似乎都不算什麼了,或許那都是上天為了讓他遇到她設下的考驗吧!

這一天,閔韜涵在衙門待得晚了,回府之後福生送上了麥冬荔枝大米粥讓他暖暖胃。麥冬滋養肺胃,調適心陰不足之癥;荔枝有補心安神之效,可治脾虛血虧、神疲乏力,這還是因為到了南方才能取得新鮮的荔枝呢!

閔韜涵喝了幾口,清甜甘潤,一時神清氣爽,整日的疲勞去了大半,待他吃罷便開口問道︰「夫人呢?」

福生恭敬地回道︰「一個時辰前夫人在準備完這道粥品之後便進了書房,還沒出來呢!」

閔韜涵微微皺眉,現在都亥時了,她處處為他的身體著想,怎麼自己卻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于是他回到了書房之中,便見洛瑾坐在書桌前,一手支著腮,另一手還持著筆不知在涂寫什麼。

閔韜涵靠近了些,洛瑾才發現他進門,抬頭便是驚喜地一笑。

「夫君,你回來啦!」她放下毛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替他月兌下外衣。

「怎麼還不休息,在忙什麼?」閔韜涵問,順勢在榻上坐下。

「我們的倉庫快蓋好了,在完工之前有些事我想先問你定奪呢。」她拿起方才自己寫的東西,坐到了他身邊。

閔韜涵瞧她眼下的陰影,心中不舍,便將她輕摟入懷里,听著她娓娓道來。

「我們的倉庫快蓋好了,我是在想,溫州靠海地方潮濕,是不是要弄些防潮的工事,免得糧食放久就受潮了。還有靠海容易淹水,是否也要將倉庫的地架高?听說這里夏日時有風暴,這水一淹起來糧食就全完了!還有……」

說著說著,洛瑾的聲音益發低沉,像是很享受在他懷抱里的溫暖,最後她說得越來越含糊,竟然沒了聲響。

閔韜涵低頭一看,不由失笑,這姑娘居然說到睡著了。

這陣子真是累壞她了,真要說起來,他只要動動腦筋與嘴皮子,很多事都是交代下人去做,但是她就不同了,不管是監督糧行及倉庫建造的進度,或是制作藥膳,都是親力親為,絲毫不放松。

她即使是睡著嘴角仍是微微上揚,彷佛在他懷中得到了很大的安全感,可是這卻讓閔韜涵心頭堵了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做丈夫的一點都不好,竟讓妻子累到說話說到一半忍不住睡去。

他連動都不敢動,怕驚醒了睡著的她,就算是這樣痴痴看著她的睡顏,沒有做任何事,那種幸福的充實感依舊填滿了他的心頭,被這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眷戀著、依賴著,無疑是生為一個男人最大的成就感。

不知睡了多久,洛瑾嬌軀一震,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而當她一張開眼,便與閔韜涵柔情似水的目光對個正著,她一下子沉溺了進去,竟傻呆呆地忘了開口。

「睡醒了?」閔韜涵輕聲問道︰「還累的話,回房睡吧?」

洛瑾眨了眨眼,好似這才真的醒過來。她木然坐了起來,方意會到這里可是書房,她記得睡前自己正在和他說明糧倉的事,怎麼就睡著了呢?

她不由有些懊惱,正想和他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無論是坐的位子甚至是坐的姿勢,與她睡前都沒有半分差別。像是想到了什麼,她低叫了一聲,輕輕踫了他的手一下。

果然,他的俊臉露出了一絲痛苦,不過倒是沒有說話。

「夫君,我怎麼睡著了?是我害你手麻了吧?」她開始輕輕地在他的穴道及經絡上按摩起來,自責地道︰「你該喚醒我的!」

「你好一陣子沒好好休息了,能睡上這麼一覺,也是好的。」他的手的確又痛又麻,但見她心疼的樣子,那點不適又不算什麼了。「我舍不得叫醒你,要不是我,你也不會累壞了。」

洛瑾的動作停了一下,突然有點鼻酸。她想起了前世他對她的深惡痛絕,今世他卻對她疼愛入心,她的真心付一點也沒白費。

「夫君。」她深深地望著他,「能幫上你,我並不覺得累,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不能想像沒有你的日子了,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好我便好。」

「我心亦然,你好我便好,所以我也不準你累壞了。」他親吻了下她的額。「是我疏忽了,我會再多派幾個人給你,你可別忘了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陪我。」畢竟,愛意正濃的兩人都是為彼此心疼的。

洛瑾感動地笑了,當真將那些公事扔在了一邊,夫妻兩人手牽著手一起回房歇息去了。

當他們離開後,福生才悄悄的進了書房,整理了桌上的東西,清洗毛筆硯台,撤下茶水,最後滅了油燈。在做這些的同時,他腦海里一直想著方才公子與夫人並肩的畫面。

他們成親也兩年了,直到這個時候公子夫妻才似真正開始交心,開始學習怎麼當一對恩愛的夫妻。或許與一般夫妻比起來是有些遲了,但只要有心經營,如何都不嫌晚。

至少福生就覺得,比起京里許多貌合神離、相敬如賓的夫妻,主子們這樣的夫妻關系顯得更加真實,更加生動。

以後他與木香也要這個樣子!

時光飛逝,很快便到了盛夏。

與京師的夏季還偶有涼風不同,江南的夏日便是酷熱潮濕,那縱橫的水道被陽光曬得蒸起水氣,走在城里都覺得眼前的小橋石道彷佛扭曲變形了。


樹上的鳥叫蟬鳴不絕于耳,賣涼水的攤位多了起來,行人紛紛打起了傘,要不也拿把扇子搦風遮涼,連路邊的野貓都受不了烈日,躲在陰涼的門廊下打起瞌睡。

不過閔韜涵卻似不以為忤,特意約了溫州知州林為善至他栽種早熟稻的田間一觀。

林為善不敢不從,坐著馬車流著滿身汗,由衙門趕到城郊文安侯府的稻田,待他邊擦汗邊下車時,發現閔韜涵已站在一旁樹下等候。

「有勞二公子久候,是本官之過。」林為善作了個揖,眯起眼兒朝閔韜涵看過去。即使在如此熱的天氣,閔韜涵卻無任何狼狽狀,依舊是一襲天青色長衫,背著手卓然玉立,猶如勁竹青松,挺拔沉穩,風度翩翩,額際連滴汗都沒有,相形之下自己汗流浹背,面色通紅,倒像頭剛在水塘里打完滾的豬攏了。


他有些尷尬,也有些不滿,不懂大熱天的叫人老遠趕來做什麼,但閔韜涵卻帶笑迎了過來,二話不說先讓福生奉茶。

「天氣炎熱,勞煩林知州辛苦跑這一趟,這是內人親手做的洛神花茶,加了糖又冰鎮過的,具生津止渴、清熱解毒之效,請大人喝杯茶,先松口氣。」

林為善接過茶杯,入手清涼的感覺先令他心頭一喜,接著看到杯中紅艷艷的汁水,很是勾人,听說是洛神花便仰頭一口飲盡,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令他享受的長嘆了口氣。

「大熱天來杯涼的,真不錯啊……」也就是說,這一杯怎麼夠啊!

福生知機地又替林為善添了一杯,他很能體會林為善現在的感受,因為即便是他,在這樣的天氣里都能連喝四、五杯。

果然,林為善在連喝五杯之後,終于勉強滿足,這才有些赧然地道︰「讓二公子見笑了,實在是二夫人手藝太好,這好喝得讓人停不下來啊……」

「我明白的,既然林知州喜歡,回頭我讓福生準備好,請大人多帶些點回去。」閔韜涵客氣說道。

天曉得這消暑的飲品還是臨出門時請洛瑾準備的,便是想到這樣的天氣讓林為善出門,必令其不悅,但如果馬上能喝到清涼解渴的飲品,心情便能瞬間轉好,這種情緒起伏很快就能讓林為善由怫然不悅轉為感謝,那麼他今日的目的便達成一半了。

「不知二公子今日尋我來,有何見教?」林為善問起了來意。


「林知州看看便知。」閔韜涵連腳步都沒有移動,只是抬抬手指向稻田。

「嗯?那不是稻子嗎?稻子……」林為善怔愣了一下,才驚叫起來。「稻子?夏至才剛過沒幾日,稻子該是才結穗沒多久,但眼前這些稻子都黃熟了啊!」

他不信邪地快步走了過去,也不避烈陽當頭,在田邊便掐了一點稻穗上來,在手里揉了揉。

果然稻谷金黃飽滿,揉出來的米粒結實圓潤,氣味清香,色澤清白透明,是上好的稻米啊!

他忍不住回頭問道︰「二、二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稻子怎麼這麼快就成熟了?」

明明他來時也經過不少稻田,但許多都才吐穗,別說黃熟了,看上去都還一片綠油油的。

閔韜涵抿唇笑了笑。「林知州莫非忘了我來溫州做什麼的?」

「你是來督辦試種早熟稻的事……早熟稻!是了,這便是早熟稻。」林為善迅速地在心里盤算了一下,面露驚喜。「這也太早熟了,自二公子下種到收成,還不到一百一十日啊!不是听說先前閔尚書試種的早熟稻要一百三十日嗎?」

也就是說,不到四個月的時間,第一批稻子就可以收成了?對林為善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第一次閔尚書只是按照傳統方式試種,而且下種時日有些晚了,成熟期天已寒涼,多少影響收成。但這一次我們春日下種,夏日收獲,期間我又改善了些種植的方法,能更早成熟不在話下。」閔韜涵看著這些黃澄澄的稻穗,內心亦是欣然。「而且顯然產量比先前試種的早熟稻又更高,我估計一畝約能產出四至五石。」

「那便是傳統稻作兩倍以上的產量啊!」林為善覺得自己興奮得都發起抖來。「而且三個多月便能收成,那是不是說,一年兩季稻,不僅產量可期,秋收後還有機會再種?」


國內現今大部分的稻田都還是一年一作,少數可以一年兩作,分布在兩淮、江浙、福建、廣南等地,不過產量寥寥,亦不普及。

通常第二期的稻作是接著第一期割稻後連作,比起前期產量約只有一半不到,所以種植並不劃算,但如今有了高產的早熟稻,第二期的稻作收獲就能趕上傳統第一期的早稻,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

閔韜涵點了點頭,像是同意林為善的說法。「不過兩期稻後,考量到地力、植株利用及天氣變冷等因素,不宜再種稻,倒是可以種一期甘蔗、大豆或玉米等短作,等到來年再重新插秧。」

林為善高興得都說不出話了,只是連連點頭,現在就算閔韜涵叫他大熱天繞著稻田跑三圈他也干,因為這些稻子看上去實在太可人了!溫州是他的治地,能夠更早熟更豐收的稻作由他這里種出來,就算他出力有限,怎麼都能沾點光啊!

詎料還有令他更高興的,閔韜涵直接由天上砸了個大餡餅給他,讓林為善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

「今日請林知州來,除了讓林知州親眼看看早熟稻的成熟與豐收,還有一事相求。」閔韜涵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能種出一百一十天就成熟的高產稻是福國利民的好事,既然這里是林知州轄下,不如這份請功的奏褶就由林知州來寫,不知林知州意下如何?」

這……這麼大的功勞,要讓他去領?林為善好半晌才吞著口水道︰「這一切都是二公子的功勞,我何德何能……」

「若無大人鼎力配合,讓種稻的過程平順,也不會這麼快就成功。」閔韜涵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子。「不過,請林知州的奏褶上稍提一下閔尚書之功便可。」

其實後面這一句話無疑廢話,督辦試種早熟稻一事,無論去的人是誰,最後功勞都會到閔允懷頭上,畢竟皇帝是將這件事交辦給他。但听在林為善耳中就像是大頭由他來領,而閔允懷只是蹭個功勞一樣,令他欣喜之中又有著不安。


「早熟稻原就是閔尚書提倡,也是閔尚書最早種成功,他自然是厥功至偉。二公子放心好了,你既然將此事交給我,我明白怎麼做。」林為善拍著胸脯保證,此時他看閔韜涵無比順眼,決定在上書的奏褶中一定也要提一提這個文安侯府家的二公子,有功大家領。

閔韜涵倒不在意這些,他施恩林為善,為的只是日後合作愉快,畢竟在稻作收獲後,他的糧行就要開始試營運,日後待早熟稻遍布南方,溫州將會成為他主要出海船運糧之地,林為善在溫州經營許久,有他的幫助會順利很多,就算他以後調離現職,屆時閔韜涵早已站穩腳跟,也沒什麼好顧忌了。

于是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閔韜涵與林為善達成了某種默契,彼此會心一笑,後者千恩萬謝地向閔韜涵告辭,居然用不符他圓潤身形的動作輕快地上了馬車,但馬車才走出去沒多久,卻是又停住,林為善再次輕快地跳了下來。

閔韜涵挑了挑眉,不明白這位林知州又折回來是為何。

只見林為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抹了把額際的汗。「那個二公子……二夫人做的洛神花茶,我還沒拿呢……」

第一期的早熟稻收成後,緊接著便是第二期稻作的耕種,由于重新插秧不符利益,這里的第二期稻作是就著前期割下的稻頭繼續種,閔韜涵讓農夫們將先期留下來的稻頭整理得平齊,免得第二期的稻作生長速度不一,影響產量。

既然不用插秧又有了前期的經驗,再加上上摺呈報的事扔給了林為善,糧行及倉庫的建造也已竣工開始使用,閔韜涵夫妻便清閑了下來。

洛瑾得了空,便考慮是不是也在溫州甚至杭州也開個藥膳館。

閔韜涵原以為她會擱置這事,畢竟京城那兩家藥膳館當初只是為了支應閔允懷出巡所設,日進斗金是意外之喜,想不到她當真做出興趣來了,他自也鼎力支持。

針對當地特有的氣候風貌還有本地人口味清淡,喜食鮮與酸,少吃辣,所以清湯涼拌類的菜肴很受喜愛,洛瑾這些日子便不斷搗鼓這些,做得多了就四處送人替她嘗嘗味道,不管是知州府衙、閔家的佃戶和農莊,都不時的能拿到新鮮吃食,那些佃戶莊戶們簡直感恩戴德,到最後不僅閔韜涵長了肉,連林為善都跟著更圓了一圈,與閔韜涵議事

時還會明里暗里打听二夫人有沒有什麼新花樣的吃食。

如今的閔韜涵因為洛瑾針對性的進補,自己又親自巡鄉下田,平時的打拳也沒放下,已由原本的清瘦變為精壯,臉色也是紅潤健康,若是不說,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身上是帶著宿疾的。

時序入了秋,路人身上的短褐換成了長衫,襦衣外加上了梢子,不過不似北方那種落葉紛飛的濃濃秋意,反而因為氣候涼爽了些,街頭更是活絡,烏篷船,油紙傘,圓拱橋,藍花布,形成江南水鄉的生動圖畫。


就在這個時候,閔韜涵接到了京師來的家書,原來閔子書成功通過了秋闡,他已然由過去秋闡失利的陰影中立起,甚至還拿了舉人第一名的解元,原本那些冷嘲熱諷的人,全部閉上了嘴。

在溫州的夫妻倆自是喜不自勝,閔韜涵立即執筆寫了家書回去,里頭特別提到洛瑾交代的一個提神醒腦的香包方子,還有幾個補腦健脾的藥膳。

香包讓家里的婢女做出來給閔子書戴著,讀書時保持腦袋清楚,相當不錯;至于藥膳則是大伙兒都可以吃,京師的深秋可是寒意深重,易令人腦袋昏沉,像閔家的男人便特別需要,甚至閔老夫人或張氏,冷日貪懶時也可以吃些。

回完了信,閔韜涵便與洛瑾上了馬車,前往港邊看看谷倉與糧行的情況,如今購置的稻子都已經存倉,港口為因應更大型的運糧船也需做些改建,現在便是等著港口的工事結束便可起行。

先來到了糧行,閔韜涵了解了一番收糧的數目,又到了糧倉觀看儲存的情況,確認一切沒有問題後便牽著洛瑾緩步往港口行去。

此時日頭漸落,映照在洛瑾的嬌顏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笑意盈滿眉梢,泛著櫻色的唇兒微抿,目光著迷地注視著海的方向。

洛瑾的美並非傾國傾城,但一舉一動都令閔韜涵很是心儀,晚霞的美麗遙遠且虛幻,但身邊人的美麗親近又真實,似乎是有她這麼站在身邊,他就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海風吹拂,倒真有些涼意了,洛瑾嬌軀微微一抖,閔韜涵正想說些什麼,她卻取來了福生手上的斗蓬替他系上。

「雖然你身體已經沒事了,不過保暖還是得做好。」說這話的同時,她還可愛地打了個小噴嚏。

閔韜涵目光微沉,「你呢?」

「我什麼?」洛瑾忙著替他的斗蓬系個漂亮的結,倒是沒意會他在說什麼。

他眉微皺,握住了在他胸前忙活的一對小手。「你的手比我還涼。」

洛瑾一怔,方才笑道︰「我沒事的,天氣只要涼些,我的手腳就易冰冷,這是女子常見的虛寒之癥,多動一下就好了。」

「你就只記掛著我,我冷了,你會擔憂……」他微微一喟,忽然伸手將她往懷里光拉,斗蓬一掀,將她嬌小的身軀一並包住。「可知我亦掛心著你?你冷了,我亦不舍。」

「夫君……」洛瑾感動地抬起頭來,他說得直白,卻是她從沒听過的最美麗的情話。

「都是你照顧著我,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忘了自己。」他深深地凝視她。「你只要記得,當你累了,我的胸膛能讓你依靠;當你冷了,我的手腳讓你當成火爐;當你迷惘,我的智慧能給你方向……甚至當你老了,我的余生便交給你揮霍。」

這便是承諾了她一世,多麼沉重卻又多麼動人。

洛瑾偎進了他懷中,在他胸口偷偷拭去眼角感動的淚。她對他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不求回報的,能得到他的愛情,她真的感到此生無憾。

夫妻兩人依偎在港邊,那動人的景象令後頭一直因他們夫妻恩愛而大受刺激的福生都看得目不轉楮。

此時,海面上紅光大盛,洛瑾忍不住說道︰「夫君,你看晚霞好美啊!還有半道彩虹呢!我從來沒看過天空是這般驚人的顏色,像是將整個港口都吞噬了似的……」

閔韜涵一直沒注意天色,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經她這麼一說,才抬起頭望向天空,不過看著看著,再關察了一陣子遠處的海象,他原本悠閑的神情漸漸凝肅了起來,揮手喚來了福生。

「命人到衙門請林知州馬上來港口一趟,要快,務必在夕日入海前到。」

洛瑾這才覺得不對勁了,退開他的懷抱之中,有些不安地問道︰「怎麼了?」

閔韜涵指著天空。「夏秋之間,有虹如暈,有風無雨,再見海上涌浪,浪與浪間距離遠,浪頭低,但打至岸邊卻強有力,碎浪多,尤其是你看到的斷虹……這些極像是颶風要來的前兆。」

洛瑾臉上笑意漸漸凍結。「那怎麼辦?」

「雖然這些都是書上看來的,我也沒親身經歷過,不過所有征兆都對上了,應是八九不離十。漁民最熟知天況,現在是漁船回歸之時,我們且等上一等,等漁船回港,和林知州一起問個明白便是。」

不久後林為善便到了,閔韜涵每次找他都莫名其妙,但最後證明都是事關重大,所以他亦不敢掉以輕心,拋下公務便急急忙忙趕來。

閔韜涵並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與他說到對于颶風的預測。

林為善任溫州知州數年,也遇到幾次風暴,察看了下天象與海象後,神情同樣凝重了起來。

漁船紛紛歸港,閔韜涵夫妻與林為善便一艘艘問明了海上的情況,果真經驗豐富的漁民們都對颶風可能的來臨表示憂慮,他們此時歸港其實也是提早回來想做些防範,等于肯定了閔韜涵的猜測。

終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大家的心情卻是比天色還要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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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6 13:3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夫妻同心救災

颶風將發,有微風細雨,先緩後急,謂之煉風。

果然隔日天空便開始下起斷斷續續的小雨,切合了閔韜涵的猜測,林為善也不敢掉以輕心,除了讓百姓做好準備外,同時也不斷向閔韜請教各種防災防洪的辦法。


閔韜涵除了博覽群書,本身鬼點子也不少,特別提到此次颶風只怕不小,有可能引起海溢,建議在港邊依海浪侵岸的形式疊石為塘,林為善一听覺得有理,緊急召集本地駐軍,幫忙海堤加高的防災事宜。

閔韜涵忙著州城里的防災,自家的事便顧不得了,洛瑾除了讓家中的下人堆石礫包、封窗封門等,自己更趕到港邊讓糧倉與糧行的工人將稻米全部堆高,門口也堆滿了防洪的砂石包,門窗全部封死……等一切做得差不多了,外頭的風雨也越來越大。


忽然間,倉外響起呼號的聲音,接著眾人便看到已經封上的門窗狂搖了一陣,這突然間的大風似是惡狠狠的想將門窗擊破,闖進來肆虐。

洛瑾有些不淡定了,雖然重活了一世,但如今的經歷可是前世沒有過的,洛瑾看上去沉穩,但心里卻是害怕極了,只能照本宣科的按閔韜涵的交代來做,她根本不知道颶風是怎麼樣的。

刮完了風又馬上听到了諱然巨響,大雨如落石般擊落,砸得人心頭沉甸甸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靜默下來,這雨勢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外頭便寂靜無聲了。

洛瑾長吁了口氣,覺得整個人提心吊膽,胸口都有些疫了,但松懈下來才沒幾個眨眼,又是轟然而下的雨勢,而且這次雨還被風帶著往外牆上捷,洛瑾幾乎覺得整個屋子都晃動起來。

「這……是颶風已經來了嗎?」她忍不住問起了工人。

工人搖了搖頭,他是當地人,自是見識過颶風的。「二夫人,這只是風暴的外圍罷了,真正的颶風還沒進來呢!」

洛瑾忍不住踏出門,站在門廊下瞧外頭的風雨,心也漸漸涼了下來,只是外圍就這麼可怕了,真正的颶風會是多麼恐怖?

瞧天快黑了,她極力穩住情緒,玉手都握緊了,免得顫抖被人看了出來,她向工人們說道︰「今日麻煩大家了,風雨漸大,大家還是快回家去,明日颶風就別出門了。」

「真的?二夫人慈悲……」

「謝謝二夫人,你不知道,風暴來還要上工,這又是在港邊,和玩命也沒兩樣……」

「我每回遇到風暴來,出門時我娘都怕死了,這回她終于不用怕了,都是二夫人的恩典啊!」


若是主家堅持,無論多大風雨都要上工的,遇到如此慈悲的主子,工人皆十分感激,紛紛出言答謝,更是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倉庫,確定沒問題了才告辭離去,最後只剩下洛瑾及一干下人站在門廊的屋檐下。

沉沉的夜色像頭蓄勢待發的野獸,滂沱的雨勢則似野獸的怒吼,讓人頭頂都罩上了陰霾,說話顯得壓抑無比。

「二夫人,屬下去將馬車趕來。」一名侍衛說道。

洛瑾點點頭,才要說些什麼,一輛馬車卻由遠而近地駛了過來,最後在倉庫外停下。

馬車的車簾掀開了,里頭坐著的是閔韜涵,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卻對她溫柔一笑。

「上車吧。」他朝她伸出了手。

洛瑾不語,卻是著魔似地上前,不待忍冬及木香扶她,自己就抓著他伸出的手跳上了車,接著車簾放下。

「夫君……」她一上車,什麼偽裝什麼冷靜都沒了,孩子一般地撲進他懷中。「我好怕……」

「就是知道你會怕,我才來的。」他輕拍著她的背,感受到她嬌軀微微顫抖,不由心疼極了。

「林知州那邊……」

「我都安排好了才趕來的,你放心吧。」

洛瑾知道他有多忙碌,即使如此卻仍親自來接她,明明她身邊有著侍衛,安全無虞。

他這是將她放在心尖尖上了,不管再怎麼苦、再怎麼累,他要看到她安心,他才安心,這是多麼深刻的牽絆,世上最淋灕盡致的夫妻之情也不過如此。

這一世,是他將她拉出了人生的深淵,她相信,自己永遠忘不了方才馬車揭開車簾時,他向她伸出手那一幕。

「夫君,我曾經作過一個夢,我夢到了自己抱著怨恨,嫁入閔家……」這些事,壓在她心里夠久了,一直是她面對閔家人時的罪惡感來源,她有種沖動想向他坦白,否則他對她越好,這種罪惡感越重,只怕最後會將她壓垮。

她說起了前世自己如何在閔家鬧騰,每個人都不喜歡她,甚至害大哥被貶官,大嫂流產。「……嫁入閔家三年後,我受洛家煽動,做了告發三郎的蠢事,閔家便遭了大難。大哥因此被彈劾丟官,娘被氣得撒手人寰,三郎冤枉入獄,至于你……則是含恨而死。」

說起前世的經歷,那刻骨的痛彷佛又回來了,讓洛瑾鼻子都酸了起來。

閔韜涵沉默了一下,方沉聲問道︰「這個夢,你是什麼時候作的?」

「應該是在我出嫁的一個月前吧。」那也是她重生回來的時間點,「所以我告訴自己,我嫁到閔家便有如重生,不應該帶著過去的恨,絕不能讓那樣的惡夢發生,如今我真的很慶幸,我還有想通的機會……」

也就是說,她嫁進來之前,就夢到了于原生誣告閔子書奸污于鳳娘之事?

這幾乎預知般的夢境根本不是一般人會出現的,閔韜涵心知其中必有蹊蹺。先前他曾經疑惑過,為什麼于原生到府里鬧了一陣之後,洛瑾會知道要去城南的洛家醫館,從而揪出了于家的小瓣子,如今一听,或許她也是從那個夢境中預先得知了于家的陰謀,在現實中真的發生之後,她便順藤模瓜尋找證據。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有時候會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壓抑,竟是這樣的夢境困擾了她,她應該是怕自己應了夢中所為,害了閔家人,所以才會時常被不安及害怕糾纏吧?

洛瑾身上很可能發生了什麼驚人的事,但他並不想問。

「瑾兒啊瑾兒,你真令為夫難過。」他突然有些冷淡地開口,眼底卻閃過了一縷光芒。「我以為你是傾慕我而對我好,想不到你是抱著補償的心態來對我好?」

洛瑾怕他生氣了,心頭一急,便將深埋心中的那份暗戀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不是的!夫君,我自是傾慕于你,我在成親時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就喜歡上你了!雖然流于膚淺的以貌取人,可是對于夫君的才學及智慧,我……我也是心儀已久,要愛上夫君這般里外皆美的人,是很容易的……」


「傻丫頭,那不就得了?」听到她的告白,閔韜涵滿足了,也不再逗她,笑意躍然臉上。「現在你人財兩得了,已滿足了心願,又何必讓那並不存在的惡夢困擾?」

既然是沒有發生的事就無須在意,他在乎的只是現在,他愛的人在他懷里,他的家人都健康平安,那就夠了。

「我……」洛瑾被他前冷後熱的變化嚇得有些呆滯,只是傻傻地看著他。

閔韜涵搖搖頭,低頭親吻了她一下。「你傾慕我,我亦心儀你,現在的兩情相悅才是最重要的,你作過的那個夢又不是現實,我並不在乎,人的一生中誰沒作過惡夢?我還夢過被老虎追呢,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洛瑾柔順的承受了這一個吻,她彷佛能從唇齒相依之中感受到他傳達而來的支持與情意,而這種濃烈的情感瞬間驅散了她的忐忑。

「夫君,我明白了。」她微微一笑,覺得心中的結並非打開,而是被他一刀剪去,從此再也無法干擾她。

她很清楚,他已經由她的話中听出了什麼,但他卻沒有追問,選擇無視,他是在教她灑月兌,教她珍惜。

是啊!既然都重生了一世,把握所有的時間,把這一輩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與他相愛的時間都不夠了,她再被過去的罪惡感緬綁,豈非浪費時間?

由過去的桎梏解放開來的洛瑾像是重新換了一個人,笑容更加明媚,眼神更加燦然,原本就出眾的麗色更添三分,閔韜涵看著看著都有些耽溺其中,不可自拔了。

瞧瞧自己寵出了個什麼樣的小妖精出來,只怕以後為情所困、自尋煩惱的人得換成他了……

馬車緩緩前進,偎在閔韜涵懷里的洛瑾只覺無比滿足,她的夫君已經強壯到能替她擋住所有風雨,為她披荊斬棘,風強雨驟已無法動搖她分毫,在這個時候,她相信只要有他在身邊,不管到哪里她都有勇氣跟隨。

入夜之後風雨漸大,直到隔日清晨,洛瑾終于見識了颶風的威力。

原該是秋高氣爽的天氣卻顯得黑沉沉的,天幕像是被劃開一道口子,大雨無情的灑落下來,淹了街道,淹了房子,風呼呼地吹,似重槌敲擊在門窗牆壁之上,坐在屋子里听,外頭彷佛地動天搖,世界末日。

洛瑾曾悄悄的打開窗往外看,風在嘶吼,雨在咆哮,街道旁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反倒是河岸的楊柳因為枝條柔軟,仍搖搖欲墜地站著,河道上的水漫到了街道上,看上去一片水鄉澤國,已分不清是路還是河。衣服、家什、草木、紙張等各種雜物在街頭紛飛,洛瑾甚至看到一整個茅草屋頂由她眼前飛了過去,令她張口結舌許久。

「太……太驚人了!」洛瑾吞了口口水,「這就是颶風嗎?我們這里還算是城里較富裕的區域就已經這樣了,那其他地方豈非滿目瘡痍?」

一旁的閔韜涵正端坐喝茶,雖然他比她冷靜許多,但臉色卻沒有比較好。「此次的颶風比預估要大了許多,縱使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只怕災情仍然不輕。」

但他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也只能祈禱上天垂憐,別造成太大的損害。

午膳時因為提心吊膽的,只草草吃了些東西,直到入了申時,風雨終是漸漸變小,不再听到那種怒號呼嘯之聲,天色也亮了一些,閔韜涵才想著是不是出去看看,沒想到此時林為善居然親自來了。

門房通傳後連忙將人帶了進來,林為善帶著他的幕僚急匆匆地來到正廳,幾個人冠發皆亂,鞋子與衣襦甚至還是濕的,看上去很是狼狽,可是這也代表著林為善應該是在風雨未完全歇下時便上街視察了,他雖然為官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卻不失為一個好官。

洛瑾連忙送上祛寒的姜茶,現在可是秋天,一身濕讓涼氣入了身就不好了。

眾人喝了一口茶後,全長長地吐了口氣,對比方才在街上看到的各種慘狀,現在這一口姜茶無疑是天堂。

「林知州特地前來,是否城中情形不妙?」閔韜涵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林為善放下茶杯,表情有些苦澀。「大大不妙。我們城南這塊還好,都是些有錢人,房子蓋得堅固,倒沒什麼損傷,就是城北平頭百姓和城東一些比較貧窮的人住的區域房舍幾乎全毀,水淹到膝蓋,路也斷了,最後這段路我們還是涉水過來的……」

「還有現在正是接近秋收的時候,卻突然來了這場風暴,農民搶收不及,許多稻田都被淹了,作物全泡了水,一整季的努力完全白費。至于先前二公子擔心的海溢果然發生了,沿海地區許多百姓的房舍被沖走,橋梁港口都被吹垮,河口甚至還有屍體漂著……這還是我們已經做了準備,否則還會更慘。」

「最可怕的是……」林為善幾乎要說不下去,聲音都咽哽了。「西邊的一座山頭崩了,山谷里有個晚山村整個村子被掩沒,村子里可是住了上百人,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出來……」

閔韜涵皺眉問道︰「往晚山村的路可還能通行?」

「垮了一半,人還可以勉強過去,馬車便不成了。」


「城中災民幾何,如何安置?」

「如果不算晚山村,初估約莫一千兩百余人,已經先帶到府衙了,可是衙門不夠大,鬧烘烘的,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林為善的表情像是快哭出來,「以往刮風縱有災情,卻從未這麼嚴重過,我實在沒法子了才會尋到這里來,二公子智計過人,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閔韜涵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其一,派出駐軍先往晚山村救人,然後召集災民中的壯丁勇力修築道路房舍;其二,將災情上書京城要求援助,同時向四周州郡募款募糧;其三,開倉賑災,限定家中有災情者方可領糧……只是我們的米糧能撐多久?」

「除了二公子種的那幾千畝早熟稻在早前已收割,其余的本地稻田只有約三成的稻作搶收了下來,連官倉的十之其一都填不滿。災民又比想像得多太多,就算省吃儉用大概也撐不到十日。」早知道寧可讓稻子成相不好也要早些收成啊!林為善很是悔不當初。


「本地災情你如實上書至朝廷,必會撥款撥銀下來,我亦會去信閔尚書,讓他注意這件事,若米糧仍是不足的話……」閔韜涵沉默了一下,卻不是看向林為善,而是看向洛瑾。

洛瑾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巧笑嫣然地道︰「夫君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

閔韜涵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原以為她會有些掙扎或遲疑,想不到在大是大非之上她卻異常的明理。

他的決定便是將閔家收購準備要海運出去的糧食留下來賑災,等于這陣子兩人忙活半天的新生意,還沒開始就要虧了。她可是直到颶風來的前一晚還在糧倉里忙著防災,甚至嚇得渾身發抖的呀!這麼看重的生意,他大手一揮全捐出去,她卻面不改色,他真的是娶了一個無私的好妻子。

于是他接下來的一番話,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林為善等人的神情由意外轉為狂喜。

「林知州,你該知道我們收割下來的早熟稻都還在存糧倉里,若是真的不夠賑災的話……就用我們的米糧吧!在這樣的災難之中,我們閔家責無旁貸!」

事實證明,閔韜涵與洛瑾比他們所說的做得更多,讓林為善簡直感恩戴德。

本地米糧自是不夠的,先前說十日還是客氣,事實上連五日都撐不到,之後都是靠閔家的糧食在撐著,與四周州郡借糧借銀,對方也是拼命喊窮,弄得林為善頭疼非常,想不到閔韜涵技高一籌,竟有辦法寫信去向杭州轉運使司借到糧,因而又多撐了幾日。

因為風暴前的防災措施,洛瑾完全按照閔韜涵所交代的做,甚至做得更仔細,因此即使閔家糧倉離港口不遠,但存放的米糧卻沒有太大損失,只有牆不知被什麼打凹了一塊,卻是沒有被擊破。



同時,新蓋成的糧行因為店面堅固,倒是一點事也沒有,只是暫時沒法子做生意了,所以除了發糧賑災,閔韜涵索性大開方便之門,讓部分災民在這里先安置,糧行地方大,住下數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這大大紆解了衙門人滿為患的窘境,也使得林為善及當地百姓對閔家都是銘感五內。

不僅如此,大澇後易生瘟疫,洛瑾自制了以雄黃、艾葉、白術、蒼術、丹砂、礬石、菖蒲……等十數種藥材為主的方子,在室內薰燒,可消毒防疫,還依照古方做了「雄黃酸棗丸」、「柏枝散」等藥,無償讓百姓服用,亦有那雄黃散可涂在腦門、人中、五心等處,防止疫病由口腔或呼吸進入。

此時閔韜涵要求罹難的屍體需全數集中焚化,林為善認為此事艱難,畢竟百姓仍講求一個落葉歸根、人死入土,還得留一具全屍。

但因為閔家賑災出錢又出力的好名聲,居然讓他成功呼吁了百姓,焚屍後立了百人碑,兼之洛瑾預防疫病的完善措施,十數日過去,溫州竟沒傳出任何疫情,令人松了一口大氣。

林為善甚至覺得,向閔韜涵求助是他為官以來做得最對的一件事,當初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想不到真讓他走出一條活路。


晚山村的救災已開挖數日,挖出了數十具屍體,為了供生還的村民辨認,還燒不得,尤其天氣還不算太涼,風暴後連續出了好幾日的大太陽,因此洛瑾與閔韜涵特地和侍衛帶了藥材前來加強防疫。

現場氣氛低迷,嗚咽聲四起,除了救人的軍士們一片肅穆,還活著的村民哭紅了雙眼,他們也想多救一條人命,甚至徒手挖掘,弄得自己傷痕累累,卻知道時間拖得越久,施救越渺茫。

光看到這一帶如同人間煉獄的慘狀,閔韜涵夫妻也無語了,只能先派侍衛去灑了藥。此時林為善正好在現場,見到夫妻兩人便快步走了過來。

「情況如何?」閔韜涵問。

「目前挖出死者三十七人,傷者五十余人,集中在那方軍帳之內,如果猜測無誤,剩下行蹤不明的那些,應該都不成了……」林為善沉重地道。

洛瑾聞言,拍了拍閔韜涵的手,指了指軍帳的方向。

閔韜涵知她是想去幫忙救助傷者,便點點頭,尋了兩個侍衛隨她去了。

「二公子,雖然挖出了一條路,但這里的路仍不好走,你要不要也去軍帳那里休息一下?」林為善說道。

閔韜涵搖搖頭。「無妨,我帶來的人幫得上忙的。」

林為善還不懂他的意思,想不到閔韜涵帶來的侍衛竟牽了幾條狗過來,這些狗看上去精壯有力,卻乖巧的坐在那里不亂動,他思索片刻後突然明白了閔韜涵的用意,不由眼楮一亮。

是啊!這狗兒的嗅覺比人類靈敏,說不定能幫忙挖出更多災民呢!

「二公子當真聰慧絕倫,我們怎麼就想不到這一招!」林為善不由大贊。

于是閔韜涵命人放狗,林為善也連忙去與駐軍的救災指揮官說明那幾條狗的用處,獲得了指揮官的認同。

這下搜救的範圍雖然擴大,但位置卻更精確,基本上只要狗停下來挖,旁邊其他人跟著挖就對了,一個時辰之內竟也多挖出了好幾人,雖然都已死去,但總比不見天日要好。

「快過來幫忙,狗兒這里又找到人了,被櫃子壓著,是名婦人!」

旁邊傳來呼叫的聲音,閔韜涵連忙讓侍衛過去幫忙,自己也快步行了過去。

那里是土石淹沒的一戶民宅,一名婦人露出了一只腳,整個人被壓在了一座大木櫃下方,眾人七手八腳挖開上面的土石,再齊心合力地將那木櫃抬起,終將那名婦人挖了出來,可惜她已然往生。

「你們看!這婦人懷中還有個嬰孩!」不知道是誰突然叫了出來!

閔韜涵臉色一變,急忙靠了過去,恰好看到那婦人的身體被翻了過來,緊緊抱著一個嬰孩,但因為她死亡已久,身體僵硬,一下竟扳不開她的手。

現在屍體仍然僵硬嗎……閔韜涵心頭一動,不由行了過去,也不扳那女屍的手,只是伸手觸模了下她懷中的嬰孩。

「快!去軍帳那里找夫人過來!這嬰孩或許還有救!」

侍衛得令飛奔去了,四周的人听到這話也紛紛圍了過來,林為善更是拎起衣襦用跑的,半路還差點跌一跤。

「二公子……」他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問︰「你說這嬰孩還有救?」

「我只是猜測。」因為模過女屍,閔韜涵一邊用雄黃粉搓著手,一邊眯起雙眼。

「我曾在書上看過,人死去後一個時辰內開始硬化,六個時辰後完全僵硬,之後僵硬會維持一天半,再漸漸軟化,直至三日後恢復原狀,而埋在土中或水中的屍體則會延緩幾個時辰。」

「這具女屍仍然僵硬,總之她死亡不會超過三日。另外她的衣襟敞開,代表深埋地底時還在替嬰兒哺乳,我方才模了下那嬰孩,身子還有余溫,說不定還能救回來。」


林為善身為知州,沒少與件作打交道,他知道閔韜涵說的不假,在驚嘆閔韜涵的博學之余也不由嘆息道︰「如果能救回來真是太好了!這母親可是被壓在木櫃之下,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還不忘替這孩子哺乳,直到自己死去,母愛至深,令人動容。」

所有听到他們對話的人都不由唏噓不已,母愛當真是全天下最無私的情感,想到就算這孩子救回來,他也沒了母親,眾人鼻頭都是一酸。

洛瑾此時已經和侍衛快跑回來,一路上她已听了侍衛說明情況,知道閔韜涵喚她不會是無的放矢,所以她用盡了全力跑,抵達時幾乎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那剛挖出來的嬰孩……在哪里……呼呼呼……讓我看看……」

閔韜涵一邊替她拍著背,卻也說不出讓她慢慢來的話,牽著她便來到了女屍身旁。

洛瑾戴上了手套,一看那女屍僵硬的情況,立刻也聯想到了閔韜涵的猜測,也不知她怎麼辦到的,在女屍身上拍了幾下,她緊抱的雙手便松了開來,讓洛瑾能將她懷中的嬰孩取出。

那嬰孩身體仍有余溫,卻沒有僵硬的現象,可是已沒了呼吸,換成旁人,大概認為他已經死去了,但洛瑾偏不信這個邪,她知道在極度虛弱的情況下,人體有可能會進入一種假死的狀態,于是她清出這嬰孩口鼻的穢物後,將他放在地上,開始微微用力揉著這孩子的心髒部位。

這樣有用嗎?眾人幾乎是屏息等著,彷佛稍微大點聲,那孩子就會隨之斷氣似的。

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洛瑾手上的嬰孩突然發出一道十分微弱的哭聲,這聲音很細小,也只維持了一下子,卻在瞬間振奮了在場所有的人。

「救活了!救活了!這嬰孩救活了!」

「二夫人果真神醫,起死回生,太神奇了!」

「二公子亦是神人,如果不是他發現,這孩子哪里還有救……」

一時之間,山谷中歡聲雷動,喝采不斷,人人皆是對閔韜涵夫妻的贊頌,還有對于挽救一個小生命而喜悅,他們忘我的哭著、笑著,但很快的又馬上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繼續救人。

或許這嬰孩是最後一個生還者了,卻也讓所有救災的人那沉重的心情有了些許的安慰,至少他們這麼久的努力沒有白費!

「夫君,我救活他了,我救活他了!」洛瑾亦是眼眶通紅,鼻頭酸澀,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她都快放棄希望了。

「瑾兒,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要不是她懷里還有個虛弱的嬰孩,閔韜涵真會將她擁入懷中。

可就是他這麼一句話,洛瑾強忍的淚終是忍不住落下。她以為重活一世,能安穩的在文安伯府過完這輩子已是大善,從沒想到自己竟能做到這個程度,讓他能以她為榮,讓其他人提到閔家的二媳婦時還能替閔家增光。

也因為她嫁的人是他啊!換成別的男人,沒有他這麼聰明,沒有他這麼大度,更沒有他這麼信任自己的妻子,哪里有她表現的機會?

在他珍視的眼神之中,她終于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價值,那是無可估算的。

那嬰孩很快的被閔韜涵與洛瑾帶下去救治了,林為善看著他們夫妻的背影,眼淚還含在眼角,卻是欣慰地直點頭。

他一定會將這段佳話如實上奏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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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消失的賑銀

災後一個月溫州城的情況才稍微好轉,城北與城東的破房子全拆掉重建,由于閔韜涵帶起的良好風氣,不管是不是受災戶都積極幫忙,富戶們慷慨解囊,住在糧行及衙門的災民終于能回到自己的家。

至于晚山村,除了那嬰孩之外,之後竟還救出了一對兄弟,亦是半死不活的挖出來後由洛瑾親手施救醒來,其余沒挖出來的村民只能當他們罹難了,林為善在晚山村原本的地方設了一座廟宇,讓那些人的牌位能供奉在其中,剩余活著的人則並入其他的村落。


城里既然稻田全淹了,那正好全面改種早熟稻,農民們听到一百一十天左右就能成熟,皆是難以置信,但听到閔家的佃農信誓旦旦的保證,再加上救災期間閔韜涵夫妻留下的好名聲,百姓們願意信任,早熟稻的推廣意外順利。

附近州城援助的米糧也抵達了,閔韜涵與林為善都松了口氣,畢竟光靠他們收的那些早熟稻已經再支撐不了幾天,可以說溫州城的秩序已經恢復了大半,至少疫病不生,災民都有了去處,百姓種地也有了盼頭。

然而事情往往不是那麼簡單。

閔韜涵坐在正廳里,一邊看著京城寄來的家書,一邊喝著洛瑾做的蜂蜜炖水梨汁。

秋日屬金,秋燥易傷肺氣,而蜂蜜與梨都是養肺潤燥、補正防風的好東西,炖在一起吃滋味亦是上佳。

但他顯然沒有太多心情細細享用,在看完家書後,他放下了杯子,雖然面上仍未顯露太多情緒,但一旁正繡著長襖的洛瑾就是知道他心情不悅。

她抬起頭,朝他淡淡一笑。「怎麼了?家中可還安好?」

由閔韜涵這里看過去,疏影簾攏對繡屏,鴛鴛織就怕針停。美人如玉,十指縴縴,這副歲月靜好的樣子,竟一下子讓他的情緒安定下來。

他亦是回了她一個笑容。「家中一切安好,娘的身體康健,注意力全在大嫂身上。大嫂快生了,說你留下的養胎藥十分有用,她不只皮膚變好,也沒什麼孕期不適的癥狀,至于大哥……」他的話聲頓了一下。「朝中倒是有些麻煩事。」

洛瑾放下了手上的活計,定定地望著他。「是不是與我們這里的事有關?」

閔韜涵微微挑眉。「娘子與為夫在一起久了,果真變得聰慧。」

哪有人這樣臭美的,洛瑾笑嗔道︰「還不快說!」

閔韜涵這才說道︰「該到溫州的賑銀,其實大哥一接到信,早就命戶部備好了,待皇上旨令一下就立刻撥了下來,運送到這里,算算日子,就算是押送賑銀的官兵沿路游山玩水也該到了,然而這陣子林知州幾乎日日到我們這里蹭飯吃,卻沒有听到他提起任何收到賑銀的事。」


洛瑾听得心頭一驚。「所以賑銀哪里去了?」

閔韜涵方才心頭沉重的原因,就是這個。「應該已然被人截下了。」

「誰會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那些銀兩是要救命的啊,難道不怕天打雷劈!」洛瑾也忍不住生起氣來。

「敢攔截賑銀,本身就沒有良心了,如果是山匪賊寇所為,這件事應該早就鬧大,但賑銀似是無聲無息消失的,能辦到這件事的人必是手眼通天。自賑銀撥下後,其實我一路讓人關注著運送隊伍的去向,但最後仍是無故消失。據我猜測,朝廷里會這麼沒良心又能將這種事辦得無聲無息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閔韜涵話還沒說完,洛瑾已經本能反應道︰「顧琮!」

「沒錯。大姊不是有孕了嗎?在宮中的華妃必然又嫉又恨,想盡快除掉大姊和她的孩子,若大姊誕下皇子,萬歲對我們閔家或許更是青眼有加,所以顧琮出手是很正常的,除了他之外,我再想不到別人。」閔韜涵心中冷冷一笑,但表面上卻不顯,這樣冰冷的神情,他不想讓洛瑾看到。「這件事要是讓他們成功了,不僅大姊,負責撥下賑銀的大哥問題會更大。」

「那怎麼辦?」洛瑾忍不住問,除了擔憂溫州的災民,更擔憂宮中的閔姝萍。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洛瑾。「只怕我們又要破財了。」

洛瑾一點就通,卻也是苦笑道︰「幸好我們藥膳館還挺賺錢的,這幾個月的盈利因為我不在京里,應當都留下來了。」

閔韜涵苦中作樂地笑了起來,忍不住輕捏了下她的鼻頭。「是啊,我娶了個財神爺呢。」

洛瑾正色糾正他。「是會醫理的財神爺。」

夫妻兩人笑了起來,此時門房前來通報林為善來了,屋里的笑聲頓了下,突然變了個樣,听起來有些促狹。

「每到飯點必來報到,林知州那顆肚子,我該有一半功勞。」洛瑾忍不住揶揄。

「誰叫你做的好吃呢!」閔韜涵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因為救災事宜,林為善天天來拜訪,有時事情談得久了便留他用飯,也是洛瑾手藝不凡,林為善一試成主顧,到最後居然總是準時踩著飯點來了,擺明就是要來用膳的,議事反而變成其次了。

這幾個月相處以來,眾人也都有了好交情,林為善不嫌麻煩喜歡來用膳,他們夫妻自然也歡迎,只是偶爾仍會忍不住打趣一番。


午膳的吃食洛瑾早就備好了,現在正好轉回廚下處理完成,她一離去,林為善便笑呵呵地走了進來,福生立刻送上一杯蜂蜜炖梨汁。

「不錯不錯,」林為善喝了一口,「二公子,我當真羨慕你,日日都有不同的新花樣可吃。」

閔韜涵一臉興味。「見林知州胃口仍如此好,那我就放心了。」

這話中有話,令林為善的心又提了起來,試探地問道︰「莫不成又發生了什事?」他指了指天上。

閔韜涵不置可否,只是問他,「林知州,京師來的賑銀可收到了?」

「沒有。」說到這個他就郁悶。「正想請二公子去信幫我向閔尚書打听打听,依照詔令頒下的時程來看,賑銀早該收到了啊!」

「只怕收不到了。」閔韜涵嘆了口氣。「依據我的情報,賑銀現在根本不在路上,已不知到哪里去了。但能夠讓賑銀無聲無息消失,必然不是一般山匪宵小能辦到的,你該知道,我大哥朝中也有政敵……」

「該不會是……」林為善的胖臉抽搐了一下,卻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閔韜涵給了他一個「你知道的」眼神,又接著道︰「賑銀未到,戶部尚書第一個糟殃,如果還查不出去向,我又在溫州當地,要抹黑我替兄長貪污太容易了,就連林知州你這陣子救災的功勞也會被一並抹去,而消失的銀兩卻直接落入了對方的口袋……只要稍一推想就知道,讓那一筆賑銀消失是多麼劃算的事。」

林為善聞言整個人都不好了。「二公子說的是!那我該立刻上書,告知聖上賑銀未到之事……」

「不。」閔韜涵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反而該按兵不動,暫時不向京里提起賑銀未到之事,這樣才能逼得那人主動現身。」

林為善掙扎了起來,他若當真不報,那無疑是隱匿的大罪,可以殺頭的。他很清楚閔韜涵會這麼說,必然是對閔尚書有利,雖然他還未能明白為什麼,但只要照著做,只怕此後便會完全被劃為閔允懷的陣營。他雖與閔家交好,但暫時無投靠的打算,畢竟朝堂上陰謀詭譎,波濤洶涌,不管想上哪艘船,看不準就要翻船的啊……

閔韜涵知他在猶豫什麼,只是淡淡地道︰「光是林知州日日到我家吃飯,要說我們交情泛泛,也解釋不過去吧?」

林為善身子一個僵硬,才想通了這一點。是啊!他與閔韜涵往來交際,過從甚密,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他因為喜歡上了洛瑾的手藝才厚著臉皮天天來蹭飯,誰會相信他們沒有勾結?

原來,他的政治前途早因為他的好吃而決定了?閔韜涵也不催促他,只是讓他自己慢慢思考。

此時洛瑾已將午膳準備好了,讓下人一道道端上,山藥蘿卜紅燒羊肉、辣味木耳炒豬血、參耆清炖豬肉湯、天麻魚頭、茄子雞肉燒豆腐、糯米糖蓮藕……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林為善原本滿心的糾結,但在看到這些菜肴後全化為飛涎直下三千尺,月復內的饞蟲幾乎撓得他放棄所有的原則。

要知道每天為了蹭這一頓,他都是餓著肚子來的,身為一個知州,他容易嗎?

為難地看了閔韜涵一眼,後者只是儒雅地一笑,開始慢條斯理地用起餐來。

「這羊肉真女敕,咬起來一點也不費勁,听瑾兒說,得用六個月以內的小羔羊來做才能有這種軟女敕不柴的口感,吸滿了山藥的香與蘿卜的甜,又用大醬增加了鮮味,拌大米飯吃最是順口……」閔韜涵像是邊吃邊閑聊似的說道。

林為善吞了口口水,手上的筷子都快拿不住了,眼巴巴地瞪著那紅燒羊肉。

「還有這天麻魚頭,加了七七四十九種香料,但味道卻不會互相沖突,而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凸顯出了魚肉的新鮮細致……」閔韜涵又夾了一口魚,眯起眼露出了個極為受用的表情。

林為善目光又轉向了魚頭,這魚頭肉可不多,要再不快點下手,萬一被他吃完了怎麼辦……

「至于這辣味木耳炒豬血你肯定沒吃過,溫州人不嗜吃辣,但這辣卻不噲,很是溫順爽口,尤其木耳又脆又香,听說是天山上大雪地里采到的木耳,快馬送過來的,所以還保留著那鮮脆又柔軟的最佳口感……」閔韜涵倒是真喜歡這道菜,便多吃了兩口。

林為善臉色很是糾結,心知自己這一吃,就等于完完全全站到閔家那邊去了吧?

曾經他在朝為官時,顧琮與閔允懷之間的種種情況此時在林為善腦海里迅速地轉了一遍,真不知是不是肚子太餓被刺激的,這不是人生要走到盡頭才會出現的幻覺嗎?

不過稍微比較一下那兩人的作風,林為善嘆了口氣,其實也不用想那麼多了,再不快點吃,只怕這一桌好菜留給他就不多了。


于是林為善一個發狠,抄起碗筷,幾乎是張牙舞爪地開始與桌面上的一道道好菜搏斗起來,看得閔韜涵都覺得好笑,反而換他停下了筷子。

「……好吃好吃,這羊肉真的好吃,還有這魚頭……」林為善吃得話都說不清了。

「二公子……你說這天麻魚頭用了七七四十九種香料,是哪些啊?怎麼能好吃成這樣……」

「我怎麼知道呢?我又不是下廚的那個人,只是隨口說說。」閔韜涵十分不負責任地回道。

林為善的筷子懸在了空中,圓潤的臉有著些許抽搐,與閔韜涵對視了一眼後,他索性拋開了心中狐疑,又開始轉戰辣味木耳炒豬血。

「這辣味真的不錯!又香又帶勁,的確一點也不念口,木耳更是鮮脆肥厚。」林為善吃得嘖嘖有聲,什麼形象都不顧了。「二公子,你說這木耳是什麼……天山上大雪地采的?還讓人快馬送過來,這麼好吃的木耳可還有剩余?我帶些回去讓我的廚子琢磨琢磨。」

閔韜涵已經喝起了茶,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木耳從天山那里過來,這馬再快也得風干了,哪里可能鮮脆肥厚,是內人廚藝好,本地的木耳也給你炒成天山的,何況你什時候看過人在大雪地里采木耳了?」

林為善一口大米飯差點沒噴出來,頓了一下之後明白過來,方才他那一番勸食全是胡,才朝著閔韜涵苦笑道︰「二公子,我真是被你坑慘了。」

「這頓飯不值嗎?」閔韜涵反問。

林為善又低頭看了看菜色,再回想一下入口的美味,心忖橫豎是上了賊船,就算押錯寶也不能放過這些美食啊!

「值!太值了!」

于是,堂堂溫州知州,就這麼被一頓飯給收買了。

閔韜涵微微笑著,又讓洛瑾多上幾道菜來,有了這吃貨的幫忙,看來也該是時候向顧琮反擊了。

待林為善離開,洛瑾便與閔韜涵回了房,不過他倒沒有如往常般午憩,而是磨起了墨,準備寫家書回去。

洛瑾端了茶來,見他又要忙起來,想了想便在香爐里添了些清心安神的藥材,不消說,不似純然的花香那麼膩,她加了藥材的香氣反而更清香怡人。

此時紅袖添香,閔韜涵即使心中有事也忍不住抬起頭多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那些纏繞心頭的煩躁頓時像是雪遇春陽一般全融化了。

洛瑾笑了笑,也不吵他,在一旁繼續繡她完未成的長襖。

原以為會十分麻煩的一封信,有她伴著,閔韜涵居然一下子就寫好了,他將信裝入信封封上蠟,喚來福生將信送回京城。

待福生離去,洛瑾方才看向他,有些心疼地說道︰「顧家那幫人就是不省事,累得夫君辛勞。」


「你放心,且再忍耐他們一陣,我估計很快就能解決了。」閔韜涵思忖道。洛瑾眨眨眼,並沒有追問,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可以和她說,他會主動說出口。

果然,閔韜涵喝了一口茶,向她解釋起來。

「大姊懷孕了,動搖到華妃的地位,顧家一定比我們更急,最好是將大哥拉下來,到時候大姊的娘家勢弱,即使身上的胎兒出了什麼事,那也只是皇宮內的事,外頭鬧不起來,很快便大事化小;就算大姊運氣好生出了皇子,一個沒什麼勢力的嬪妃也弄不出什麼大風浪,小皇子就算養不活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所以我讓林為善按兵不動,就是等著顧家急了,便會自己露出馬腳。」他話聲微寒。「到時候,就是我們反撲的時候了。」

他們閔家原也沒招惹顧家,就因為華妃嫉妒閔太儀,引起顧琮忌憚閔允懷,便想方設法要弄倒閔家。從閔子書被誣告一直到宮宴上驚馬的陰謀,現在還想利用賑銀陷害閔允懷,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洛瑾雖然不太確定閔韜涵完整的計劃是什麼,但她有信心,他出手絕沒有落空的,于是她忍不住說道︰「夫君深謀遠慮,智慧過人,沒入朝廷真是埋沒人才啊!」

「你希望我去取個功名?」對她這個想法,閔韜涵起了些興味。

「那倒不是。」洛瑾連忙搖頭。「能日日陪伴夫君,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只是我見你的身體已經大好,只要不經歷劇烈的大悲大喜,一般人說不定還沒有你來得康健,怕你有所顧忌,留下遺憾罷了。」

閔韜涵輕笑道︰「若我說,我對入朝為官真沒興趣呢?」

「是嗎?」洛瑾眨眨眼,「我還以為男兒志在四方呢!」

閔韜涵笑了起來,模了模她柔女敕的臉頰。「我是志在四方,但不是你想的這一種。當我病中的時候讀了不少游記,當時我的夢想是讀了這萬卷書,卻不能行萬里路,那才遺憾,可是娶了個賢慧幫夫的妻子,讓我身子好起來,那麼這個遺憾未必沒有能彌補的一天。」

「至于在朝為官,我們閔家有大哥一個,甚至以後三郎也會出仕,一門雙杰就夠了,無須添我一個,免得閔家鋒芒太露。何況,我真不喜歡在朝廷與人唇槍舌戰,還是背後出策便罷。」

听他說得輕巧,但洛瑾仍是听出他這是決意為閔家犧牲自己的官途了。其實真要說起來,閔允懷太過寬仁,閔子書又有些偏傲,閔韜涵沉穩聰慧,圓滑果斷,才是最適合做官的那個人。

不過他說沒興趣,就當他沒興趣吧!自己夫君的志願,身為妻子總是要支持的,他想行萬里路,她就陪著他,其實想想若能過那樣的生活,看遍天下風景,她也喜歡。


「總之夫君以後要去哪兒,記得捎帶上我便是。」洛瑾笑嘻嘻地道。

她那副乖巧的模樣取悅了閔韜涵,他傾身過去,在她額際輕吻,隨即嘆道︰「其實想一想,當初嫁給我一個病秧子是委屈你了,如今即使我身體好了,卻也無法給你一個孩子,讓你體會為人母的感受,總是不圓滿……」

洛瑾露出一臉詫異。「誰說不行?」

這下換閔韜涵詫異了。「可是……可是我從小到大看的大夫,都說我這身子不可能有孩子的……」

「但你不是被我治好了嗎?」洛瑾更加不解了,而這不解之中更添了幾許不滿,這不是質疑她的醫術嗎?

「是治好了,但那只是讓我……呃……重振雄風不是?」說起這雄風,閔韜涵還是有些難為情的模模鼻子。

洛瑾忽然明白這誤會出在哪兒了,隨即一臉古怪地解釋起來,「當初大夫說你不能有孩子,是因為你身體太弱無法行房事,如今我讓夫君……那個雄風大振,你既可以行房事了,又不是不能生育,為什麼夫君會不能有孩子?至于懷孕生子,那倒是落在我身上了,我身體又沒有問題,如果你想要,那個……那個雄風多振幾次,還不是要幾個有幾個?」說到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原以為夫君事事精明,想不到也有犯傻的時候。」

饒是閔韜涵一向沉穩,此時也不淡定了,他喜悅地握住她的手。「你說真的?」

「當然呀!我騙你做什——」

一句話沒說完,她的唇已被他封上,而且洛瑾感受得到,這個吻與他平只是想疼愛她的輕吻不同,帶著濃濃的侵略性及……。

好半晌,她才嬌羞不已地推開了他,衣襟都被他拉開,抹胸也露出了大半,看上去風流撫媚,更令人血脈賁張。

「大白天的做什麼呢!」她橫了他一眼。

這一眼,也足夠令閔韜涵神魂顛倒了,這個小姑娘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長大了,已嬌艷得令他不敢逼視,眉間眼的風情足以令人沉溺,尤其兩人在經了人事之後,知曉了那趣味,他一個大男人哪能次次被她這麼撥撩的。

「是你說的,若我想要,雄風多振幾次便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洛瑾接下來再也說不出話了,因為閔韜涵開始肆無忌憚起來,房中春意盎然,鴛鴛于飛,沒有任何事比起眼下的雄風大振要來得重要了!

由于溫州的受災田幾乎都改種了早熟稻,第二期的豐收相當驚人,簡直把前一期賠的都賺了回來,還有多余,農民笑呵呵的,幾乎視推廣早熟稻的閔允懷為再生父母。

閔韜涵的糧行也正式運轉起來,由港口經海運將稻米運了出去,讓他狠狠賺了一大筆。

有了這麼一筆收入,洛瑾又已經規劃了許久,杭州與溫州的藥膳館便前後開幕了。

杭州那一帶的藥膳館留了一個京城調來的大掌櫃,有杭州轉運使罩著,倒也出不了什麼大錯。

至于溫州這里的藥膳館,林為善便是第一個客人,溫州知州好吃美食,有誰不知?

有了他的保證,這藥膳館是日日高朋滿座,洛瑾賺得數錢都快數不過來。

雖說溫州才剛由災難恢復,但畢竟受災的大多是貧民或經濟能力較弱的百姓,這些人原就不會上館子吃飯,至于那些有錢人還是有錢,到藥膳館揮霍一下也不算什麼,何況這藥膳館的食物當真美味,又兼具養身的效果,價格也不是高得驚人,風頭一下子就蓋過當地最富盛名的飯館。

林為善雖然還是不時到閔家蹭飯,不過現在有了藥膳館這個去處,做的都是洛瑾平常在家不會做的大菜,反正也是她手藝一脈相傳,他偶爾想變變口味還是會特地光顧。


尤其閔韜涵知道他愛吃,之後與他議事,索性直接約在藥膳館的雅間,隨時要吃要喝都方便,也不會總是勞煩他的親親娘子。

然而這一日卻是林為善約閔韜涵至藥膳館了,而且听起來還挺急的。

閔韜涵問都不用問也能想到是什麼事,便施施然帶著福生赴約了。

來到藥膳館的雅間中,林為善早已坐在那里,還點了一桌菜,什麼翡翠蘆薈羹,可以補血明目;蓮子皇冠餃,補脾健胃;海味八寶米糕,補腎益精;紅棗豬心湯,養心補氣;當歸首烏雞,延年益壽……

閔韜涵一看這菜色就笑了,這林為善五髒六腑都照顧到了,點上這一桌可不吃虧!

不過林為善可無心了解他在笑什麼,他這心里急著呢!待閔韜涵入座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詔書,遞了過去。「二公子,你說,萬歲這麼急著找我回去說明賑銀的事,是個什麼情況?」

閔韜涵仔細地看完詔書,這是皇帝親自下令林為善即日啟程回京,說明溫州賑銀去向。

他不由冷冷一笑,該來的果然來了,倒是比他想像的還晚了一些,那顧琮的耐性似乎還不錯,只是最後畢竟沉不住氣。

「林知州局限于溫州一隅,消息不靈通也是自然,我馬上將朝中的情況說與你听。」他也不賣關子,直接將事情說得一清二楚,反正林為善現在是自己人,坦白一點還顯得磊落。


「溫州風災的賑銀一直沒有下落,偏偏又沒听說林知州上書求助,這很容易讓人以為是閔尚書利用職務之便,刻意壓住了溫州的求救信。所以有人便在早朝上公開譴責了閔尚書,告他私吞賑銀。」當然,閔韜涵上回去信回家時也讓閔允懷裝模作樣一番,定要讓顧琮產生他做賊心虛的聯想。

「上奏的便是顧琮本人,身居相職高位,他說的話很有分量,萬歲也不敢輕視,便當朝質問了閔尚書。而閔尚書自然是否認到底,甚至反問了顧琮,這賑銀由撥下到發出京城都是過了明路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親眼看著車隊出京城,這會兒明明溫州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顧相又是如何知道溫州尚未收到賑銀?如何知道林知州寫了信被壓在了戶部?」

「所以朝上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萬歲被吵得頭疼,自然只能下旨要你這溫州當家的親自回去說明了。」

事情到這里也算明白了,閔韜涵方才喝了一口決明子茶,緩了緩氣。

「原來如此……」林為善的神情很是奇怪,像是狐疑又像是驚訝。

方才都說他這知州囿于溫州,所以消息不靈通,但這閔韜涵不也在溫州?也沒看人離開過,怎麼對京城與朝廷的消息就這麼清楚,彷佛親眼看到一樣,這是怎麼辦到的?

這會兒,林為善對于閔韜涵的情報能力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以到時候萬歲問你賑銀的事,你就照實說沒收到就好,若問起有無上書求助,你就坦白說沒有,個中理由亦無須隱瞞。你放心,面聖之事非同小可,不會讓你為難的。」閔韜涵眼底微寒,雖然表面上仍是笑容可掬。

「那敢情好。」林為善松了口氣,他原也是怕自己上了閔家的船,會被當成棄子丟掉,不過看起來這閔家人還是仁厚的。

這下他的胃口回來了,雖說叫了一桌子菜,事情沒弄清楚還真沒心思吃,現在他倒是覺得餓了,反而怕菜涼了不好吃呢!

于是他招呼了閔韜涵一聲後便逕自大快朵頤起來,反正閔韜涵又不是沒看過他這吃相,久了也就習慣這風卷殘雲的吃法,甚至還能猶有余裕的在林為善的湖吃海喝之下覷空子夾到自己想吃的菜呢!

「真好吃啊!不是我說,這二夫人的手藝當真是沒得比。我還想著等二公子你們回京城後,我再也吃不到怎麼辦?現在二夫人在溫州開了這麼家館子,以後我嘴饒了就能上館子解解讒。」好不容易吃到一個段落,林為善才滿足地停下了筷子,用麥冬百合茶漱了嗽口,他覺得自己還能再吃下一輪。

相形之下閔韜涵優雅多了,只意思意思地吃了兩口,他在家吃多了洛瑾做的菜,這藥膳館的菜色對他來說倒沒那麼稀罕。

「藥膳館里的廚子雖是內人親自指導,不過做出來的口味,我認為還是與內人親手做的有些差異。」

林為善很是認同地一拍掌,覺得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難怪他總覺得沒自己在閔家吃的那麼過癮。「那自然是!我也覺得在貴府吃的膳食好像還是比藥膳館里賣的來得香一些,味道上也更好。」

閔韜涵望著他,別有深意地一笑。「有你這麼賞光,每回都清空了桌面,內人說沒有比這個更令一個下廚的人驕傲的事了,做菜給你吃可是很起勁呢!所以你不想繼續吃到內人親手做的菜嗎?」

這個暗示令林為善眉頭一動,心跳都有些失序了。「二公子的意思是……」

「你在溫州知州的位置也待了幾年了,難道不想回京?」閔韜涵索性明說了,這或許算是回報,不過也是林為善的確是個好官,他不想埋沒了。「等賑銀這事告一段落,估計朝中官員會牽連不少,屆時位置空出來了……或許你也可以挪一挪?」

林為善簡直要跳起來了,硬生生的忍住,只能搓著手笑呵呵地道︰「這……就借二公子吉言了!」

就這麼一說,這桌上的菜又覺得不夠了,心情大好的林為善又多叫了兩個菜,吃得滿嘴流油,只覺得混身充滿干勁。

至于他內心的興奮是因為可以升官回京,還是日後依舊可以不時的到閔家蹭飯,說實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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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生無憾

林為善即日啟程回京,而前往溫州推廣早熟稻的閔韜涵及洛瑾夫婦亦一路陪同,一方面是久未歸家,另一方面京里的情勢在這一陣子會有大轉變,閔韜涵得回去盯著才行。

花了半個多月披星戴月、風塵僕僕,總算是回到了文安侯府,閔韜涵與洛瑾先拜見閔老夫人後,洛瑾去替張氏把脈看看身體情況,閔韜涵則是與閔允懷關上門來討論要事至深夜。


回到房中,已然接近子時,閔韜涵才開門,床上的人兒便坐了起來,只是張著晶亮的大眼望著他,也不發問。

閔韜涵明白,她仍是擔憂,畢竟接下來就要與顧琮正式對上了。

「放心,過了這陣子我們便能安心入睡,一勞永逸了。」他輕摟著她說道。

洛瑾微微笑了,偎進了他懷中,閉上雙眼,她相信他說的,也期待著那無憂的未來。

隔日早朝,閔允懷于卯時初便在宮門前等候,顧琮亦在現場,但兩人見面卻是連寒暄都沒有,顧琮陰惻惻地瞪著閔允懷,百官也知道今天朝會皇帝要問溫州賑銀一事,便也沉默著不敢多開口,閔允懷則是坦然地立在眾官員之中,腰挺得筆直,將閔家人的風骨表露無疑。

朝會時辰到,鐘樓聲響,百官依序進了宮門,在紫宸殿中站定,一切禮儀過後,朝會終于開始。

「宣,知溫州知州林為善。」殿前太監尖細的聲音喊著。

林為善由後排站出,行至殿中,向皇帝行了大禮,自報那長長的官餃後才叩首稱吾皇萬歲。

「平身。」皇帝倒沒有為難他,雖然臉色不太好看。「朕听聞溫州賑銀遺失,究竟是怎麼回事?林知州,你說說看。」

林為善恭敬地道︰「啟稟萬歲,九月風災過後,下官立即上書至京中要求援助,按理十月也該收到朝廷賑銀了,但事實上溫州迄今都未收到賑銀。」

「當真沒收到?」皇帝瞄了面不改色的閔允懷一眼,又道︰「既然賑銀沒收到,你有否再次上書回京詢問催促?」

「臣並未再次上書。」在皇帝疑問的目光下,林為善解釋道︰「因為風災前,經文安侯府閔尚書的大弟閔韜涵之助,溫州城做了充足的防災準備,故而風災只摧毀了大部分的平房及埋沒了西北一座山谷間的村落晚山村,當時災民安置于衙門以及閔韜涵出借的糧行之內,同時閔家捐錢捐糧,也鼓勵當地富戶樂捐,附近州郡也有些捐款及賑糧進來,所以靠我們自己勉強將這次的災禍硬撐過去了,余下也就是城中及晚山村罹難者的撫恤金尚無法發放。所以臣以為,既然都要回京了,向萬歲當面稟明也是一樣的。」

他說的全是實話,不過話里卻替閔家邀了功勞,顧琮不悅了,明知此時出聲不適當,卻仍硬是開口介入道︰「那溫州賑銀哪去了?林知州口口聲聲閔家捐了大筆銀錢與糧食,但閔尚書一向自詡清廉,哪里來的那麼多銀子?該不會是貪墨了溫州賑銀,然後萬中取一拿出來賑災,不僅賺得盆滿缽滿,還能替自己掙得好名聲不是?要知道閔尚書的大弟也在溫州,若是他們兄弟勾結起來,要暗中吞沒賑銀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冷笑著看著閔允懷,無論這是不是事實,賑銀不見本來第一個就該找戶部尚書,他不過是引導眾人往這個方向想而已,至少先給了皇帝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閔允懷要怎麼替自己解釋,還得費一番功夫。

何況皇帝也不見得會相信他的解釋,因為閔允懷不可能找得到消失的賑銀,他這貪墨罪名遲早能坐實。

顧琮如此具侵略性的插口,果真令皇帝不喜地皺了皺眉。

這個顧琮似乎越來越不將天子看在眼里,行事總有逾越,不過皇帝倒也沉得住氣,沒有當場發作,只是口氣有些冰冷地道︰「閔尚書,對于顧左相的說法,你有何辯解?」

閔允懷站了出來,先行了禮後,方不疾不徐地道︰「關于我閔家為何有錢糧捐至溫州,大家應該知道京里的幾家閔家藥膳館,那便是我們閔家所經營,幸得眾人喜愛,生意還算過得去,所以捐出些錢糧還是沒問題的,而且我們幾乎是掏盡了今年以來賺的所有銀子去填溫州那個洞,不知道這個說法,顧左相能不能接受?」

這簡直是傾家蕩產在做善事啊!他這番話,終是讓皇帝心里好過了些,但顧琮卻是臉黑了一半。

閔允懷才不管他有什麼反應,反而話鋒一轉。「臣只想先問林知州,溫州賑銀沒有到位一事,林知州沒有向京中上書,但此事可有透露出去?」

林為善搖搖頭。「閔尚書,這事就只有我自己知道,頂多就是閔尚書家的二公子閔韜涵,因為他替閔家捐錢糧,所以也清楚賑銀並未收到。」


「也就是說,除了你們兩人,旁人並不知道賑銀去向?其實就連臣都是上次顧左相在朝會中提到溫州賑銀不見了,臣才知道這個消息。」閔允懷話聲一沉,突然面向顧琮。「就是不知道顧左相的消息何來?」

顧琮的臉皺了一皺,硬氣道︰「我自有我的管道。」

他說這話倒更引來皇帝側目,看來這顧琮在皇宮及各地布的耳目有些超出皇帝的想像了?居然能知曉皇帝都管控不到的事,當真是好本事。

皇帝的面容更冷了,只是不知是針對誰。

閔允懷續道︰「當初賑銀由戶部撥下,至銀兩運出京城,百姓都是看得到的,而沿途經過的城鎮都有路引為證,做不了假。其實臣前日才接到舍弟家書,說明舍弟因為擔憂閔家所捐的銀糧會不夠,所以從賑銀出了京師便一路關注,即使如此,舍弟和林知州仍是等不到賑銀,後來舍弟細查,才發現賑銀運到至溫州最後一段路時,也就是婺州浦陽一帶,整批賑銀便連人帶車一起消失了……」

他深吸了口氣,口氣變得強硬。「前些日子臣被顧左相指控後,也立刻著人去查賑銀這一路經過的城鎮,原該有的路引卻都消失了,弄得好像賑銀出了京就不知去向一樣。幸而舍弟當時有留下路引抄本,上面還有各城守將及地方官員為證,證明賑銀的確是經過那些地方的。」


他說到這里,顧琮已然神色大變,皇帝更是臉色鐵青,沉默著不知在思考什麼。而一直縮在一旁像只鶴鶉的林為善卻是偷偷的松了口氣,他就知道跟著二公子沒錯,在驚濤駭浪之中居然還能讓對方翻船啊!

「婺州浦陽的縣令似乎是顧左相家族的一個子佷輩?是否也能請他至朝中說明,為什麼賑銀到他那里就不見了?」閔允懷大喝一聲,氣勢絲毫不弱地與顧琮對視著。

此時皇帝心中已然有底,對于顧琮的手段感到相當憤怒,竟想以此種方式陷害大臣,還是二品大員,萬一真讓他成功了,這朝廷以後難道就是任顧家呼風喚雨,那置他這個皇帝于何地?

看來他忌憚權臣,卻讓顧琮以為他是放縱無能了?

皇帝氣得一拍椅把。「顧琮!你大膽!」

顧琮連忙跪下,冷汗流了整個後背。「臣不知閔尚書所言為何。」

「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你可是本朝消息最靈通的,連朕都比不上呢!」顧琮還想說些什麼,但皇帝已不再給他機會。「這件事無須你再參與了!既然你嫌疑深重,便暫時停職,宣婺州浦陽縣令回京,朕非把此事搞清楚不可!」

由于閔韜涵查到的事證十分明確,隔日便由閔允懷交給了刑部,由刑部的人去查證。

刑部尚書是堅定的保皇派,是先皇太後娘家那里的人,所以對皇帝自然是無條件的支持,一直以來顧琮即使想拉攏大臣,也沒浪費時間在刑部上頭過,所以刑部的人是可

以信任的。

花了一個月也審過了婺州浦陽縣令,終于查出了賑銀的確藏在浦陽縣,不過只查出

了一半,而另一半的賑銀則是被浦陽縣令偷偷運回了京城……最後,在顧琮的府邸被查了出來。

整件事終于真相大白,原來是顧琮想陷害閔允懷,所以設計了整個陰謀,早在運銀的人馬中安插了自己的人,讓賑銀無聲無息的半路消失,而接頭的便是浦陽縣令,在那樣的鄉下小地方,不會有人注意到藏了這麼大一筆銀錢。

顧琮原本想著,等到溫州知州上書未收到賑銀時便好好參閔允懷一本,就算告不成他貪墨,至少丟了賑銀也能讓他喝上好大一壺,差事沒辦好,皇帝對他的信任及重用便會大打折扣,他的影響力變小,之後不管是在朝中針對他,或是華妃要針對閔太儀,就不會那麼困難。

想不到溫州知州根本沒有上書,隨著閔太儀的肚子漸漸大了,華妃愈加坐立不安,顧琮也跟著心急,最後打听到溫州第二期的早熟稻都要種出來了,怕他們有了糧錢就不怕什麼災情了,只能硬著頭皮下手,直接在早朝時便舉報了溫州未收到賑銀一事。

結果心急果然吃不了熱豆腐,閔韜涵早就等著他出手,這一出手便害到了自己,閔韜涵早就備好路引及人證種種證據,甚至賑銀消失在浦陽的什麼地方他都查得一清二楚,待皇帝一聲令下要徹查此事,閔允懷便將所有證據當成人情送給了刑部尚書。

而浦陽縣令與顧琮本想將賑銀二一添作五,所以才會一點一點慢慢的運回京里,藏到顧家,後來風聲緊了,顧家這一大筆官銀反而成了燙手山芋,又拿不出去,結果果然被有了證據的刑部查出來,這一整個貪墨陷害的陰謀終于真相大白。

皇帝氣得不輕,大手一揮便奪了顧琮的官職,家產抄沒,顧家全族流放至西北;華妃自是也受到了影響,此時又爆出去年宮宴時閔家的馬車在皇宮大門前驚馬的事,竟是華妃一手為之,皇帝便削去了她的妃位,直接貶為宮女,送到冷宮,從此過著永無天日的生活。

這還有個題外話,便是華妃在被貶時心有不甘,將洛家咬了出來,原來洛家賣給皇宮的藥材一直都以次充好,這件事有次被顧琮的人發現了,華妃便有了洛家的把柄。當時閔家正好因為閔韜涵的病情向洛家求醫,華妃便要求洛家與她配合設計閔家,將充滿恨意的洛瑾嫁了過去,想擾得閔家家宅不寧,想不到洛瑾並沒有如他們的意,反而站到了閔家那一邊,讓洛家的設計落了空。

于是洛家被華妃揭發之後也不好了,被取消了皇商的資格,先皇頒給洛家的「杏林聖手」匾額也被皇帝收回,整個洛家同樣被問了罪,只是沒有顧家那麼淒慘,參與此事的吳氏及洛家大多數的重要人物全被判了五年勞役,雖然不至于流放,但五年過去後,能活著回來的還不知道有幾人。

但吳氏哪里會就這樣認栽,她反告顧家一手設計了當初于鳳娘的奸婬案,誣陷閔子書,想牽連到閔允懷身上,其中還有功考司郎中趙端成、當初的右諫議大夫蔡家等等全牽扯在內。

這件事畢竟曾鬧到御前,皇帝知曉後大為光火,于是顧家又罪加一等,其余相關人等全部問罪。

洛家與顧家自相殘殺,對洛瑾卻沒多大影響。她對洛家的感情早在一點一滴的錯待與折磨中消磨殆盡,身為洛家子女的洛瑾,不方便也無心報復吳氏與洛家那些人,顧家與其攀扯,也算歪打正著的幫了她,給洛家一個教訓。

至于該給溫州的賑銀最後還是給了,主要用在撫恤風災的罹難者家屬。按理說閔家墊付了不少,也該能取回一些,不過閔允懷告訴皇帝,這是閔家對溫州及朝廷的心意,並非黃白之物可代替,皇帝大喜,好一番夸贊了他。


原本的左相出缺便由位居第二的右相頂上,至于右相這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的職務便由閔允懷接任,畢竟他在此事上受了莫大委屈不說,居然還捐錢捐糧救濟災民,甚至在早熟稻的推廣上也厥功至偉。

這離閔韜涵夫妻想將閔允懷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位只差最後一步了。

令人意外的是,因為閔允懷的功勞背後隱約有閔韜涵的影子,而林為善幾次的上奏也都提到了閔韜涵在溫州的作為,還有救災時的不遺余力,甚至在看到閔韜涵夫妻倆救治那晚山村挖出來的嬰孩時,皇帝還感動得掉了兩滴眼淚,知道閔韜涵是因為天生心疾、身體病弱而無法出仕,于是皇帝便下了聖旨,破例授予閔韜涵開國縣男的爵位,食邑三百戶,雖然沒有實質的官位,不過也足夠榮耀了。

至于洛瑾,因為她在救災期間四處義診的義舉,還有她所經營的閔家藥膳館捐出大筆銀錢,皇帝欽賜了一塊「積善之家」的匾額,送到了閔家掛在門楣之上,這也算她替閔家掙了臉面,這樣的媳婦說出去都臉上有光,在祖譜上可以記下好大一筆。

之後在宮中的閔太儀順利誕下了龍子,皇帝大喜,將閔太儀升為閔貴妃,一下子躍升至四妃之首,幸而她平時在宮中溫和守禮,從不逾越,倒沒引起皇後太大的反感,橫豎皇後一心向佛,閔貴妃則成了實質上掌理後宮之人。


三年後,閔子書通過了春闡,依舊取得了頭名,十日後參加殿試,呈交的試卷讓皇帝及考官皆是贊不絕口,原本要取閔子書為狀元,但閔允懷卻是進言,自己身居高位,該要避嫌,也不能讓皇帝難做,讓旁人以為聖意有所偏坦,請求取閔子書為探花足矣。

當然,這件事是在閔子書通過春闡後,閔韜涵便叫來了大哥與小弟,三人討論後的結果。閔子書有信心在殿試名列前矛,但閔家鋒芒太露不是好事,何況閔允懷在朝中還能更進一步,不如以退為進。

閔子書自然沒有意見,經歷了這麼多他也懂事了,拿不拿狀元並不重要,三元及第的確太惹眼,只要事後入朝為官,勤勉任事,忠君愛國,還怕沒有出頭的一天?

閔允懷的要求自然取悅了皇帝,正好頭三名內便數閔子書最年輕俊美,取為探花也名副其實,便訂下了這個名次,不日便張于黃榜。

張榜當日,殿試一甲前三名要騎馬游街,讓京城的百姓們一起分享這份榮耀,為了這一天,閔家藥膳館的二樓甚至不開放了,閔家所有人,包含鮮少出府的閔老夫人、特地向皇帝告假的閔允懷、張氏,以及閔韜涵夫妻倆,都在樓上等著閔子書騎馬經過。

如今閔允懷的長子閔重熙已經三歲多了,小名寶兒,正是頑皮的年紀,成天撒歡兒到處跑,替閔家帶來不少歡笑,難得出府來玩,他在張氏懷里待不住,便在大人們的注視下東模西看,突然看到閔老夫人正在喝紅棗木耳湯,便咧開了笑容,直直撲了上去撒嬌。「女乃女乃,我要吃,要吃!」

小娃兒話還說不清楚,但那貪嘴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閔老夫人愛煞地將他摟住懷中,乖孫乖孫地直叫,命人快取來一份新的,可別餓著了老夫人的寶兒。


「瞧你這嘴饒的樣兒,哪里有咱們簪纓世家的風範。」張氏笑罵道。

「這倒是。」閔允懷見母親妻子開心,也跟著打趣。「成天吵著吃,豈有乃父之風。」

他們這麼說,閔老夫人可不依了,笑著 了一聲。「還說呢!你小時候比寶兒還貪吃多了!」

此話一出,在一旁看好戲的閔韜涵及洛瑾都拉長了耳朵,極有興趣地望了過來。

果然,閔老夫瞪著閔允懷續道︰「你長了兩個弟弟許多歲,小時候他們還不懂事的時候,還會偷吃他們的東西,叫你拿一碗雞蛋羹給弟弟,過了你的手便剩半碗,這還不貪吃嗎?」

閔允懷當下像是被噎了一口,其他人則是笑得東倒西歪,就連一向表現得優雅自持的閔韜涵都笑得有些夸張,被自己的大哥瞪了一眼。

詎料,閔老夫人話鋒一轉,閔韜涵的笑聲立刻卡在了喉嚨里。

「二郎你還笑別人,你小時候也不是個好東西啊!」閔老夫人想起往事,滑稽得讓她笑得直搖頭。

洛瑾急忙問道︰「娘,快告訴我們,讓我們也笑笑他。」

閔韜涵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有這樣為人妻子的嗎?卯足了勁想看丈夫笑話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當然是沒給他面子,大大方方地揭起自己二兒子的底。「你呀,從小就鬼主意一堆,因為身體不好,總是躺在床上養病,夏日外頭樹上的蟬鳴吵得你睡不好,你竟是拐了三郎,騙他吃了蟬就會飛天,讓三郎去幫你抓蟬,還吃了滿嘴的蟬,難吃的到我面前哭,還直問我為什麼他還不會飛呢!」

洛瑾一個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後仰,直喊肚疼,那可憐被笑的閔韜涵還得幫她揉肚子,一臉的哭笑不得。

張氏自然也是笑得開懷,想不到這多智近乎妖的二弟會有這麼有趣的往事,但她身旁的閔允懷卻是沒笑,反而露出了個奇怪的神情。

張氏不由輕輕地頂了下他。「怎麼了?」

閔允懷沒有回答。

倒是閔老夫人笑道︰「還能怎麼?他也吃了蟬唄!」

這下滿廳的笑聲戛然而止,每個人都狐疑地看向了閔允懷。閔子書年紀小受騙也就罷了,閔允懷大了那麼多,竟也會受騙?

閔允懷連忙尷尬地解釋道︰「我可不是為了要飛天,是二弟說,吃蟬可以開啟靈慧,我那時想考童子舉,就……就試了一回……」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笑不可抑。

張氏甚至有趣地問道︰「吃蟬能開啟靈慧你竟然信了?該不會你以為二弟就是吃了蟬才這麼聰明的吧?」

老成持重的閔允懷,竟因張氏一句話鬧了個滿臉通紅,說不得還真被她說中了。

屋子里笑聲不斷,洛瑾笑著輕掐了下閔韜涵。「你從小就滿肚子壞水。」

「放心,我現在只對你使壞。」

他在她耳邊低語,說得一本正經,惹得洛瑾面紅耳赤,眼下又不好發作,只能嗔怪地又掐了他一下。

雖然成了眾人的笑柄,不過閔韜涵仍然與閔允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無所謂地笑了開來。

的確,像他們這樣純粹的兄弟之情,包含閔子書,在京城這般復雜的環境里是非常少見的,他們也格外珍惜。

此時外頭傳來了吵雜聲及隱約的鞭炮聲,洛瑾圓眼一瞪,笑著低叫道︰「該是三郎的隊伍要來了!」

眾人也顧不得笑了,全移到了窗邊,不多時便見到新科及第的才子游行隊伍,由遠而近地經過了閔家藥膳館。

第一匹馬自然是狀元郎,那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論年紀比閔允懷都要大;在他之後的是榜眼,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長得倒是圓潤福態。第三匹馬便是承襲了閔家俊朗樣貌的閔子書,瞧他身形挺拔的坐在馬上,笑容可掬,四周不停的有鮮花手帕等物扔到他身上,簡直迷煞了京城少女,那風頭比起狀元和榜眼還健。

洛瑾在樓上看得有趣,拼命地朝閔子書揮手,閔子書似有所覺,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了二樓的家人們,這時候抱在張氏懷里的寶兒,居然抽出了一旁花瓶里裝飾的花兒,學著人們扔了下去。

閔子書見狀樂了,伸長了手將花接個正著,然後持花笑著與二樓的家人揮手示意,居然惹來四周少女們一陣尖叫。

「瞧三郎招搖的,這下我們閔家的門檻要被媒婆給踏壞了。」閔韜涵忍不住揶揄了這麼一句。

震天的笑聲又從閔家藥膳館的二樓傳來。

洛瑾轉過頭,看著笑容滿面的閔老夫人,這一世,她身體康健,天倫和樂;又看向了夫妻恩愛的閔允懷與張氏,兩人抱著寶兒一臉滿足;再低下頭,是意氣風發、前程光明的閔子書。

最後,她將眼神落在身體康健的閔韜涵身上,正巧他也看了過來,兩人滿含愛意的目光交會,他大手一伸,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洛瑾覺得此生無憾了,有著和美的一家人,還有深愛她的丈夫,她終究是把握住了幸福,成功地笑著活了這一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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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16 13:33:54 |只看該作者
番外 長江後浪推前浪

五年後,左相致仕,閔允懷由原職改任尚書左僕射,成了名副其實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原溫州知州林為善也在數年前調回了京城,任戶部侍郎,負責早熟稻的推廣。

做這項工作林為善可說是如魚得水,因為他現在與閔韜涵合作,閔韜涵負責替他四處下鄉,如今推廣稻作已無困難,由于溫州成功的案例在前,南方許多州縣都巴巴地等著朝廷派人來,閔韜涵同時也四處設置糧行,運販稻米,一方面增加糧食的流通,另一方面也讓閔家日進斗金,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帶著嬌妻美眷四處游歷,完成他行萬里路

的夢想。

閔允懷升任左相的前兩年,洛瑾替閔韜涵生了一個兒子,名叫閔重烽,小名強強,取這小名自然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所以對孩子的期望便是身體強健了。

幾年過去,強強也快五歲了,虎頭虎腦,果然壯實得很,從小跟著父母大江南北的跑,見識多了好山好水、各地風土人文,比起外頭這年紀孩子該有的跳月兌天真,強強顯得很是沉穩,看上去和個小大人一樣。

至少已經成親的福生及木香都覺得不能將強強當成一般的小孩子看待。

這一天,強強趁著父母沒注意,跑到了福生跟前,小聲地問道︰「福生叔,你說我爹娘是不是吵架了?」

「呃……」還真是吵架,福生額際流下了斗大的汗滴,只是那原因……他能直說嗎?「小少爺,公子和夫人……那是一時意見不合,很快就會好了。」

強強揚了揚眉,那神態與閔韜涵如出一轍。「福生叔你可別騙我,娘不理爹了,是不是因為船上那個叫珍珠的女人?」

他們一行數人,如今正從福州出海,準備坐船至揚州,再經運河回京師。由于坐的是官船,三層樓的大船上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其中便有一富戶的女兒賈珍珠,打從在港口看到玉樹臨風的閔韜涵便別不開眼了,連他身邊的洛瑾都直接被她忽略。

上船後,那賈珍珠用盡各種方式想接近閔韜涵,完全沒有一個未婚少女的矜持,閔韜涵維持著風度不與她計較,只是避著她,卻讓賈珍珠以為他是礙于洛瑾的存在,不得不與她保持距離。

于是自以為是的賈珍珠索性直接找上洛瑾,出了一萬兩銀子的代價要洛瑾離開閔韜涵,也就是這件事讓洛瑾氣壞了,遷怒到閔韜涵身上。

說是遷怒,其實也就是嬌嗔地罵了他兩句招蜂引蝶,不許他進房睡。

這官船上的廂房是有數的,無奈的閔韜涵只好去找兒子擠擠,才會讓強強知道了父母吵架這麼一回事。

福生不知如何否認,想不到強強更是出乎他意料地道︰「福生叔,我爹惹娘生氣,你說如果我替爹弄走那個女人,娘會不會就不生氣了?」

「小少爺,你可別亂來啊!」福生連忙道。

不過強強顯然下定決心了,朝福生神秘地一笑,轉身回了廂房。

福生無奈,想到小少爺又不知要鬧出什麼事,連忙往甲板上去找閔韜涵,順便讓自己的娘子木香去告訴洛瑾一聲。

然而就在這個空檔,強強由廂房溜了出來,直往另一側賈珍珠一行人的廂房去了。

此時賈珍珠正由廂房出來,打扮得嬌艷如花,頭上插的菊花金步搖,那花朵都快比她的臉還大了。她正想著用自己的美貌與富貴來吸引閔韜涵,卻見到了那良人的兒子就站在走廊邊,一臉苦惱的樣子。

賈珍珠心頭一動,那姓閔的俊俏男子至今始終對她不理不睬,若是能討好他的兒子,也算是更接近他,說不定還能留個好印象?于是她露出了自認最親切的笑容,走過去朝著強強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呢?你爹呢?」

強強可憐兮兮地看了賈珍珠一眼。「我爹正和我娘吵架呢。」

哦?賈珍珠心喜起來,「他們為什麼吵架?」

「是因為這個。」強強由手上的小籃子里取出了一樣東西,當他亮在賈珍珠面前時,引來她的一陣尖叫。

「怎麼是條蟲啊!」看著那孩子手上一條幾乎與他半個手掌一樣大、軟乎乎的青色蟲子,賈珍珠不由面色難看,雖然討厭那東西,但因為天生膽大,還不至于嚇跑。

「你怎麼跟我娘一樣怕這玩意兒?我爹最討厭我娘這樣了。」強強皺眉。「這玩意兒叫大青蟲,可是上好的食材!就這麼生吃,那口感啪唧啪唧的,是我爹最喜歡的,偏偏我娘害怕,也不準我爹吃那東西,氣得我爹和她吵架。」

強強說著說著還嘆了口氣。「我爹還對我娘說,當初就不該娶了她,連大青蟲都不敢吃!他欣賞的女子肯定膽識過人,隨隨便便都能一口吞掉大青蟲呢!」

那位閔公子……喜歡有這般膽量的女子嗎?她賈珍珠一向以大膽自詡,否則也不敢這麼奔放的主動追求一個有婦之夫,可是這大青蟲實在……

賈珍珠看著強強手上那條蟲,吞了口口水,掙扎半晌後才僵著笑臉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公子,這條蟲能不能給我呢?」

強強笑了開來,那燦爛童真的笑容險些閃了賈珍珠的眼。

「當然可以!這位姨,我籃子里還有好多大青蟲呢,都給你!」

一個時辰後,強強來到了甲板上,此時他以為還在吵架的兩夫妻早就和好,因為船再行一陣子就要抵達溫州,會停靠一下子上下客,兩夫妻現在正依偎在船頭,指著海面上的波光粼粼,懷念起住在溫州的那段時日呢!

一見到兒子靠近,閔韜涵就先板起臉來,因為這小子失蹤了一陣子,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結合福生說的話……

洛瑾怕他教訓兒子,便率先問道︰「強強,你方才跑哪里去了?倒叫爹娘一陣好找,這船上很危險的。」

同樣的,不管他再怎麼跑,橫豎都在船上,而且又沒听到有誰落水,依這小家伙的機靈,閔韜涵夫妻倆還是很放心的。

強強揚起一張可愛的小臉,脆生生地道︰「娘,我可是替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呢!」

「什麼大麻煩?」這次卻是閔韜涵發問。

強強直接抱住洛瑾的大腿,朝著閔韜涵皺了皺鼻子。「爹惹來的大麻煩。」

他這麼一說,夫妻兩人心中就有譜了,難道……

還不待他們多想,那個一路干擾了閔韜涵夫妻乘船的賈珍珠便搖搖晃晃的來了,手里還拿著強強方才給她的籃子。

「閔公子,這麼巧,居然在這里遇見你了。」賈珍珠眼中壓根沒有洛瑾,直接便靠了上來。

閔韜涵真是被這女人煩得不行,原本只是想著不過是一道乘船,為免礙了游興,便忍她一陣,想不到她變本加厲,居然還找上了洛瑾,他便不打算再忍了。

可是在他就要發作的前一刻,他的兒子卻自告奮勇說他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其實閔韜涵也很好奇強強究竟干了什麼,于是再次按下心頭對賈珍珠的煩躁,只是微微點頭,連話都不說,摟著洛瑾縴腰的手卻更緊了一些。

賈珍珠根本不管他與洛瑾多親密,反正這個她看上的男人,很快就會為她著迷,其他女人都要靠邊站。

她舉起手上籃子,對閔韜涵說道︰「閔公子,听說你喜吃這山珍,所以我想辦法讓人弄了一些來。」

閔韜涵只是蹙眉不語,倒是洛瑾微微睜大了眼,這賈珍珠手上的籃子怎麼恁般眼熟,好像是她特地由南方帶回來的那些……

果然,賈珍珠打開了籃子,由里頭取出了一條大青蟲。「大青蟲啊!閔公子你喜歡對嗎?」

閔韜涵面不改色,只是狐疑地覷了強強一眼,而強強索性把臉埋在母親大腿里,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

但閔韜涵這不置可否的模樣卻讓賈珍珠誤以為他愛在心里口難開,便鼓起勇氣將手上的大青蟲塞進嘴巴里。

這麼奔放的吃相看得閔韜涵與洛瑾目瞪口呆,甚至連一旁不相干的人都瞪大了眼,懷疑自己看到了什麼。

而強強則是在母親身上埋得更緊了,小小的身軀還微微顫抖,都不知道在忍耐什麼。

或許是因為吃下大青蟲,賈珍珠臉色有點青,什麼啪唧啪唧的口感她是沒感覺,倒是一嘴腥味和草味令她作嘔,不過她仍是硬著頭皮道︰「閔公子……也喜歡吧?我這樣是不是膽識過人?」

閔韜涵難得地怔愣了一下,方才回道︰「是挺過人的……」

「你要不要來一條?」賈珍珠欣喜地又取出一條大青蟲。

閔韜涵俊臉微抽了一下,「不了,在下無福消受。」

「怎麼會?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還說最欣賞膽識過人、能一口吃下大青蟲的人……」賈珍珠臉色有些難看,不知是心理因素還是因為肚里的蟲。

此時洛瑾終于忍不住開口了,「那個賈姑娘……大青蟲不是這麼吃的……」

賈珍珠此時才像施恩般將眼神放在洛瑾身上。

洛瑾似是不介意,只是一臉古怪地道︰「大青蟲的確是一種藥,可以吃,不過是曬干磨碎後搭配其他藥材使用,單次用量只需一小撮,沒有人單獨這麼生吃的,又不是青蛙……」

「你說我是青蛙?」

賈珍珠聲音提了起來,卻讓一旁看熱鬧的人聞言笑了出來。

「若你是青蛙還好一點,這大青蟲主治宿屎,排便不易的人吃了大青蟲為主藥的方子會順暢一點,但你就這麼吃下去,藥效太猛,我怕你變成下痢,而且依你吃的量,一整只蟲啊!只怕下痢會持續個好幾日……」洛瑾同情地看著她。

這大青蟲是洛瑾在嶺南發現的一味特產藥材,本想帶回京里研究,想不到整籃被強強順了去,現在居然出現在賈珍珠手上。

賈珍珠臉色大變,下痢?說白了那就是拉肚子,光是這樣想像,她的肚子就隱隱覺得痛了起來。

「而且在這船上,只怕賈姑娘若是下痢……會多有不便。」洛瑾盡量讓自己說得含蓄。

是了,這海船的廂房可不寬敞,有時遇浪還搖搖晃晃,她拉肚子只能用小型的夜壺,先不說是不是每回方便都能對得準,用過後還得一天到晚的需要人清理,否則房間那味兒啊……這一大堆困難,的確是不太方便。

賈珍珠不淡定了,一時也顧不得是誰害了她,月復中的不適讓她二話不說跑回自己的廂房之中。

過了一陣子,船靠溫州港,原本不該是在這兒下船的賈珍珠一行人也收拾行李匆匆忙忙地下了船,瞧那賈珍珠不久前還面色紅潤,現在下船都要讓人攙著,自船樓上廂房窗子往外看著的閔韜涵與洛瑾心中不由五味雜陳。

此時強強早已在隔壁房中睡翻了,小臉上還殘余著倔強,方才閔韜涵說了他一頓,他雖然認錯,但內心猶有不服。

洛瑾突然噗嗤一笑。「夫君,你方才還罵強強,其實他根本是你的翻版,你小時候只是讓三郎和大哥吃蟬,強強可是讓個居心叵測的陌生人吃蟲,他還比你厲害呢!」

閔韜涵沒好氣地道︰「莫不成你還覺得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難道不是?」洛瑾笑得更歡了,「至少他真的替你解決了大麻煩。」

「是替你解決了麻煩吧!」閔韜涵捏了她一記,又親了她一口。「把一個病秧子養得玉樹臨風,招來了狂蜂浪蝶,還不是你自找的?」

洛瑾杏眼圓睜,嬌嗔道︰「把你養好了倒還怪我?難不成要再把你養廢了?」

「我倒是有個辦法。」閔韜涵突然說道。

「說來听听。」她眨了眨眼,要是真能杜絕那些覬覦她夫君的女人,她可是求之不得。

「既然你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只有強強一個孩子,仍不足以扼止旁人親覦為夫,那不如咱們多生幾個,之後兒孫滿堂,每個都像為夫這麼聰明,後浪滾滾,就算是城牆都能推倒啊!」

洛瑾不依地笑了起來,嬌嗔地朝他動手動腳。

閔韜涵只道這是她的暗示,即知即行的關上了船窗,至于里頭發生了什麼事,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大船啟航,下一個目的地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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