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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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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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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6 00:19: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五十八章 砰

    躲在桌底的默裡奇將許立言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連滾帶爬就衝了出來,奔向趙正奇所在的角落。

    這個過程中,他高聲喊道:

    “炸葯!

    “他綁了一圈炸葯!”

    趙正奇等人因為隔得較遠,又有桌子阻擋,看不見許立言那邊的詳細狀況,只好急促而慌亂地問道:

    “什麼炸葯?”

    “怎麼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坦白地講,如果不是見局勢似乎已得到控制,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讓保鏢開路,衝出這個房間,和自家衛隊會合。

    “‘小蘑菇’!許立言身上綁了一圈‘小蘑菇’!”默裡奇趕緊分享起情況。

    那種炸葯源於“橘子”公司,型號是H404,因為威力很大,所以被取了“小蘑菇”這個綽號。

    “狗屎!”另一名紅河人種的貴族議員弗朗西斯科忍不住咒罵了起來。

    一圈“小蘑菇”若是爆炸,那就意味著議事廳和對應的外面區域,不會有人倖免——非正常人不算在這個行列。

    短暫的紛亂後,趙正奇望向歐迪克、劉叔和籠著罩袍的“神秘人”,大聲問道:

    “怎麼回事?

    “還有,先,先,把炸葯給拆下來。”

    這麼對話讓他有點肝顫。

    “貧僧來。”機械僧侶淨念的五根金屬手指,在晶片控制下,以最高精度,慢慢解除起許立言身上綁的炸葯。

    他現在有點懊惱,自己竟然犯了“燈下黑”的錯誤:

    明明為了來野草城當保鏢,加裝了一些平時用不上的模組,剛才也特意以此檢查過參會的貴族和他們的衛隊是否有攜帶足夠當量的爆炸物,誰知卻忽略了僱主本身。

    歐迪克沒有逞強,將目光投向趙正奇那邊,簡單解釋道:

    “不久前,‘反智教’的‘神父’襲擊了許城主,被擋了下來。

    “但他的目的不是刺殺,而是拉近距離,目光接觸,‘催眠’許城主,讓他在召集所有貴族議事的時候,做出自殺性襲擊,將整個野草城的頂層一鍋端掉。”

    後面那半句話,他直到現在才肯定。

    單純只是刺殺許立言,“神父”沒必要玩得這麼花哨,做一堆“無用功”,他真實的目標非常大也非常難。

    那就是幹掉野草城所有大貴族!

    要知道,許立言有機械僧侶淨念守著,任何想通過正常渠道接觸,悄然“催眠”的辦法,都有可能被“預知”破壞,而且,在“永生人”虎視眈眈之下,“催眠”的嘗試相當容易被發現,到時候,想逃都未必逃得掉。

    同時,凡是有許立言參加的聚會,不管是什麼形式,其他人都要接受嚴格檢查,只能帶手槍這類可以藏在身上的輕火力。

    種種條件限制之下,想一次幹掉野草城所有貴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裡還是有足夠安保措施的。

    至於這個大目標又是什麼目的的前置,那就暫時不得而知了。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原來是這樣……”機械僧侶淨念低宣了一聲佛號。

    他總算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和種種細節,也找到了危險預感的真正來源——他還以為有第二輪的刺殺。

    “厲害啊!”商見曜沒有吝嗇自己的表揚。

    如果不是他正拿著“冰苔”手槍,一比幾十地和守衛們對峙,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的鼓掌缺席。

    蔣白棉雖然沒有回頭,但能想像得到他的臉上多半有佩服的神色。

    佩服“神父”玩得這麼大。

    趙正奇、弗朗西斯科等人勉強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沒去在意歐迪克手下小角色的莫名其妙言論,紛紛鬆了口氣。

    這麼一位“高級獵人”來到野草城,他們或多或少都派人打聽過相應的情況,對歐迪克並不陌生,相繼將目光投了過去,表達起謝意:

    “歐迪克先生是吧?真是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都被炸上天了。”

    “回頭我們一定會準備些謝禮。”

    “艸,老子一生經歷了不知多少大風大浪,結果今天差點就陰溝裡翻船,做個枉死鬼,連殺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歐迪克先生,咱們多親近親近,等這件事情了結,一定要到我莊園做客啊。”

    “等城內秩序恢復,第一時間把‘反智教’的信徒抓出來,燒死在中心廣場!”

    他們說話間,機械僧侶淨念已將許立言身上的H404炸葯拆了下來,連同黑色遙控器一塊,抓在手上。

    他本想親自將這些高危物品轉移到別的地方,讓它們遠離議事廳,可看了看許立言,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合格的保鏢不應該離開僱主三米以上。

    “誰把它們拿出去?”淨念抬高手臂,用電子合成音問道。

    野草城位於僧侶荒原的邊緣,在場諸位對機械僧侶一點也不陌生,此時已大致能猜到淨念的身份,但看了看那一串炸葯和遙控器後,他們又都選擇了保持沉默。

    很顯然,沒有哪位貴族會自降身份做這件事情,而派出保鏢,又會讓他們身邊的防禦力量減弱,至於召喚衛隊進來,既不符合規矩,又容易引發不必要的連鎖反應——讓別的大貴族以為有人要趁機火併。

    再說,鬼知道那堆炸葯還有沒有別的遙控器,萬一“神父”還有同黨藏在城主府內,時機一到,就按下開關呢?

    到時候,誰抱著炸葯,誰連骨灰都沒法剩下!

    當然,將危險物品儘快轉移走也是他們的共識。

    帶著類似的想法,他們再次望向了歐迪克,希望他能讓他的手下來做這件事情。

    不等他們開口,商見曜主動請纓:

    “我來!”

    他對那一大串“小蘑菇”頗感興趣。

    “好!”“有勇氣!”在場所有貴族一致通過,並且示意守衛們放下武器,不要再對峙。

    商見曜快步走向了機械僧侶淨念,伸左手接過了那一堆東西。

    然後,他探出右掌,擺出握手的前置姿勢。

    淨念愣了一下,有點懵地伸出金屬骨架構成的右手,和商見曜握了握。

    “禪師,等會給你聽首歌,你肯定會喜歡。”商見曜熱情地說了一句。

    如果不是局面頗為嚴肅,蔣白棉真想抬手摀住臉孔。

    機械僧侶淨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還好,趙正奇幫他解了圍:

    “現在可以把城主弄醒了,有些細節只有他才清楚。”

    歐迪克沒有異議,對淨唸點了下頭。

    機械僧侶淨念立刻抓住許立言的肩膀,搖晃起來。

    商見曜本來正興緻勃勃地旁觀,結果因為手持危險物品,被一致要求快點出去。

    他只好挪著腳步,一寸一寸往門口靠。

    兩三秒後,許立言醒了過來。

    他先是一陣迷惘,然後慌忙低下了腦袋,望向腰間。

    “許城主,你被‘神父’催眠了。”歐迪克提醒了一句。

    許立言神情連連變幻,脫力般往後靠在了椅背上:

    “我想起來了……

    “我清潔的時候,腦子裡響起了‘炸死他們’‘炸死他們’的聲音,然後,我就從房間內的秘密軍火庫裡找了一堆炸葯出來……”

    嘗試失敗且被告知了真相後,他的“催眠”效果解除了。

    “城主啊,不是我倚老賣老,以後做事還是得謹慎點,不要總往獵人公會跑。”趙正奇聽完之後,含沙射影地教訓了一句。

    許立言振作起來,沒去搭理這一茬,望向門外的守衛,殺氣騰騰地說道:

    “告訴孫雪峰,隊伍一組織好,立刻就打個反衝鋒,爭取一個小時內,把那些荒野流浪者推到城外。”

    見警報已經解除,默裡奇等人放鬆了下來,紛紛走回長桌,發表起意見:

    “是啊,那幫該死的畜生,不知道弄壞了多少東西,只希望他們沒把物資糟蹋得太狠。”

    “我們的糧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種的,憑什麼要便宜他們?能給他們之中一些人當奴隷的機會,那都是仁慈到天上了。”

    “他們就不能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待在城外,等著‘最初城’別的捕奴隊趕過來嗎?”

    “誰叫他們自己不儲備食物,餓死怪得了誰?”

    “我覺得不能只單純把他們推出城去,不給他們點殘酷的教訓,他們以後還敢!”

    “留著也是麻煩,找點不浪費子彈的辦法都解決掉比較好。”

    七嘴八舌間,趙正奇等人又將矛頭指向了許立言之前提的善後策略:

    “城主,不能婦人之仁啊。”

    “就算要救濟,也不能白給啊,那些公民不是還有房產,還有店舖,還有傢俱嗎?可以拿出來換食物嘛……”

    “死了這麼多人,應該也不會缺糧食了吧?”

    “得督促他們儘快把人給埋了,要是起了瘟疫,就麻煩了。”

    “這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個冬天,還是得考慮更妥善的辦法,要不,城主你出面,向‘最初城’貸一批糧食和物資?”

    “大不了再招新的公民嘛,有的是人來。”

    “這個世道,糧食可比人值錢……”

    “各位,各位,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各種聲音傳入耳朵,讓許立言的腦袋再次有點嗡嗡作響。

    砰!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槍響。

    那盞破碎的水晶吊燈直接落了下來,哐當砸在了長桌上。

    說話做事慢條斯理的默裡奇又一次滑到了桌底,肥肥胖胖的趙正奇貓一樣脫離座位,躥向了有遮擋的角落,這一次,他匆忙到連自己大兒子都沒顧得拉上。

    那群貴族又做鳥獸散時,歐迪克一邊躲向長桌上首,一邊和機械僧侶淨念一起,望向了門口。

    商見曜站在那裡,一手提著那串“小蘑菇”,並握著黑色遙控板,一手拿著“冰苔”,瞄準著長桌方向。

    發現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他笑容陽光地問道:

    “如果我按下這個按鈕,這串炸彈會不會砰的一聲爆炸?”

    聽到這個問題,尤其那個重音的“砰”,包括許立言在內,所有貴族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歐迪克則脫口而出:

    “你瘋了嗎?”

    商見曜笑容不減地望向他,做出了回應:

    “你才知道?”

    他旁邊的蔣白棉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身體,抬起手槍,幫他守住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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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五十九章 不如跳舞

    蔣白棉一個人是沒法和幾十名守衛對峙的,她能做的只有盯著他們,防止有誰找機會從商見曜看不到的地方,爆他的頭。

    反正,誰敢有異動,她就會用手槍點他的“名”。

    但這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她腦海念頭急轉,有了在深淵上方走鋼絲的感覺。

    也就是一兩秒後,蔣白棉笑了起來,帶著無奈的口吻,大聲說道:

    “我這個同伴的腦子一直有問題,長期在看精神方面的醫生。

    “簡單來說就是,他有精神病,是個瘋子。

    “我們這次到野草城,就是想通過任務攢錢,讓他能找更好的醫生。

    “各位,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敢按下去,不要拿自己的生命來賭一個瘋子的膽量。

    “瘋子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他連自己都敢殺!”

    本來趙正奇等人見商見曜長得眉目周正,年輕也不大,同伴還很漂亮,覺得他應該不是能豁出性命,帶著議事廳所有人一起死的狠角色,正考慮要不要施加點壓力,讓他自亂陣腳,露出破綻,結果卻聽到了這麼一番話。

    他們的內心為之一緊,滿腹的盤算全部戛然而止。

    這不是說他們完全相信了蔣白棉的話,可這種事情怕的就是萬一。

    萬一這真是個神經病,真是個瘋子呢?

    他不想活,別人還不想死呢!

    這時,歐迪克回憶起商見曜的種種表現,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開口提醒了一句:

    “他腦子真的可能有點問題。

    “我們也是第一次合作,之前我就覺得他不正常。”

    歐迪克之所以說出這個事實,是因為擔心貴族們太過魯莽,激化了矛盾,導致大家一起被“小蘑菇”送上天。

    對於這樣的評價,商見曜不僅沒有覺得受到侮辱,而且還笑著點頭道:

    “對,我有醫生證明的,等會可以給你們看。”

    說話間,他的目光在機械僧侶淨念和“高級獵人”歐迪克身上來回移動。

    然後,他微笑補充道:

    “我知道你們是覺醒者,而這裡說不定還有更多。

    “但我必須提前告訴你們,我背後的勢力很擅長做生物義肢,裡面還會有輔助晶片,就算現在範圍合適,你們找機會用能力控制了我,我的手指說不定也會自己按下去。”

    說著說著,他笑容愈發燦爛,環顧了一圈道:

    “我剛才可能是在撒謊,也可能說的是實話,你們可以猜一下是不是真的。”

    看到他的笑容,許立言、趙正奇、弗朗西斯科等貴族和他們的保鏢竟莫名打了個寒顫,似乎體會到了暗藏的瘋狂。

    那笑容越是燦爛,他們越是覺得皮下儘是陰影。

    淨念和歐迪克等人都知道商見曜有很大可能在撒謊,但他們不敢賭對方一定在撒謊。

    尤其機械僧侶淨念,是真的有了強烈的危險預感,這讓他相信那個瘋子是真的敢按下遙控器,引爆所有炸葯。

    他預備的“六道輪迴之畜生道”最終沒有使用出來。

    就他本人而言,倒也不是太怕這種程度的爆炸,即使機械身體肯定會被摧毀,可只要重重保護下的核心元件還能殘存,那過個十天半個月又是一名好僧侶。

    而商見曜側後方的蔣白棉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在心裡“謔”了一聲:

    “還學會這一招了……”

    商見曜剛才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哪怕機械僧侶淨念有“他心通”,也發現不了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從這些話裡推導出的結果只能是:

    商見曜有生物義肢和輔助晶片,可以在被控制的情況下引爆炸葯!

    而真正有生物義肢和輔助晶片的其實是蔣白棉。

    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屬於沒用覺醒者能力的大範圍“推理小丑”。

    見在場眾人似乎都被震住,機械僧侶淨念用電子合成音道: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施主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猜。”商見曜一派輕鬆地笑道。

    真的瘋子……許立言、趙正奇他們徹底相信了蔣白棉之前的說辭。

    這種瘋狂勁,這種神經質,演是演不出來的!

    這時,蔣白棉咳了一聲,不讓商見曜繼續“挑釁”淨念禪師。

    要知道,每名機械僧侶都有逆鱗,一旦被觸碰到,就會當場發狂。

    如果商見曜一言不合,激怒了淨念禪師,到時候,他搶先把在場所有貴族都幹掉,那就沒有人質了!

    搶在商見曜說話前,蔣白棉對門外的守衛道:

    “第一個要求,把門關上。”

    關上了門,外面的守衛就沒法確定商見曜的確切位置,也就不敢貿然射擊,這會讓她的防禦壓力驟然減輕。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看向許立言等人,用鼻音表達了疑惑:

    “嗯——?”

    許立言吞了口唾液,大聲喊道:

    “關上!

    “把門關上!”

    守衛們聽從命令,分出幾個人,將貴族議事廳的大門緩緩關上了。

    商見曜這才舉著炸葯,提著手槍,一步一步走向長桌。

    “坐啊,都坐啊,有事好商量嘛。”他熱情地邀請起縮在不同地方的貴族議員們。

    行於他側面,幫他監控著歐迪克、機械僧侶淨念和大門處動靜的蔣白棉對此只有一個評價:

    上頭了!

    她甚至有點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真的處於短路狀態了。

    “沒,沒,沒事,你說話,我們聽得到。”趙正奇擠出笑容,回應了商見曜的邀請。

    許立言趁機說道:

    “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

    “想要武器、彈藥、糧食、黃金、石油、煤炭、大麻,都沒問題!”

    他還年輕,才當了幾年城主,不想現在就去見列祖列宗。

    商見曜慢慢坐到了長桌最下方的椅子上,為難地說道:

    “我在想啊,我按下開關後,你們會被炸成多少塊。

    “坐,都來坐下,不能讓別人說我不禮貌,對吧?”

    見他堅持,桌底的默裡奇不敢再反對,一點點退了出來,起身坐下。

    有了他做榜樣,趙正奇等人相繼走向議事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們的保鏢和隨從站在他們的後面,目不轉睛地看著商見曜的手指。

    “你,您現在可以說要求了吧?”許立言竭力放低姿態。

    商見曜笑著環顧了一圈:

    “把荒野流浪者打退後,大家捐出自用之外的糧食和醫療物資,收攏殘存的人,救濟本城的公民,儘快讓野草城恢復穩定,煥發生機。”

    這要求……他是野草城城主,還是我是野草城城主?許立言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讓趙正奇等人愈發相信這是個瘋子。

    倒是歐迪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商見曜和蔣白棉,不再有冒險使用“強制入睡”這個能力的想法。

    默然幾秒,許立言開口問道:

    “救濟的目標包括那些荒野流浪者嗎?”

    商見曜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包括。”

    所有貴族略有點愣住時,蔣白棉幫忙補充道:

    “收攏起來,分開詢問,殺過人的就和你們莊園裡的奴隷對換位置。

    “死了這麼多人,不管是城防軍,還是城主衛隊,肯定都需要補充了。”

    許立言聽得目光微動,轉而問道:

    “還有別的要求嗎?”

    “有。”商見曜笑著點頭。

    這回答反而讓趙正奇等人鬆了口氣。

    他們不相信有誰能為了救難民捨棄自己的生命,拖著貴族們一起死,這肯定是順帶的要求。

    歸根究底,肯定還是為了自身。

    “嗯……先把這件事情給完成了,再說後面的。”商見曜笑著望向肥肥胖胖的趙正奇,“就從你開始,給你的心腹打電話吧。”

    不等趙正奇開口,他笑眯眯提了個問題:

    “如果我對他們說‘這個人搞鬼,我要打爆他的腦袋,你們要是選擇幫他,那我就按下開關’,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

    面對那張笑臉,趙正奇艱難地吞了口唾液:

    “我說什麼您都聽得到,我肯定不敢耍花樣啊。”

    他也沒想過在言語裡埋坑,這一個弄不好,被聽出來了,矛盾立刻就會激化。

    他準備用的是光明正大的辦法。

    很快,趙正奇拿出手機,給心腹打了個電話,按照商見曜剛才說的內容,逐條吩咐了下去。

    整個過程毫無瑕疵。

    但是,他那名心腹就在外面,知道他受到了威脅,所以肯定不會立刻著手去辦,必然要觀望一陣。

    依次讓在場的貴族議員們打過電話,商見曜慢慢站起道:

    “第二個要求每個人都不同,我們一個一個來。”

    他謹慎地退到了遠離長桌區域的裡側角落,大聲對機械僧侶淨念道:

    “禪師,你先。”

    淨念藝高人膽大,也沒什麼捨棄不了的,未做斟酌,直接走了過去。

    這時,商見曜將黑色遙控器交給了蔣白棉,笑著對所有人道:

    “她也有生物義肢。”

    蔣白棉配合地讓左手指間跳躍出了電弧。

    鐵一般的事實讓許立言等人分外慶幸剛才沒有魯莽,沒有冒險。

    控完場,商見曜看向快要兩米高的機械僧侶淨念,盯著他閃動紅光的眼眸,壓著嗓音問道:

    “禪師,你認識淨法大師嗎?”

    這樣一來,長桌區域的貴族是聽不見這邊說什麼的。

    “他是我師弟。”淨念坦然回答。

    商見曜旋即道:

    “你看:

    “我認識淨法大師,聽他講過佛法;

    “我還幫忙阻止了城主自爆,讓你的任務得以完成;

    “所以……”

    淨念電子義眼內的紅光閃動驟然加快,又迅速恢復了正常。

    他低宣了一聲佛號,用電子合成音說道:

    “既然是教團的盟友,貧僧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謝謝禪師。”商見曜再次伸手,和淨念握了握,“你可以回去了。”

    目送淨念返回許立言身旁後,他高聲對歐迪克道:

    “歐先生,你第二個。”

    …………

    守衛們在貴族議事廳外等待了近二十分鐘,終於看見大門緩緩敞開。

    商見曜、許立言、趙正奇、弗朗西斯科等人勾肩搭背地出來,皆是笑容滿面。

    趙正奇環顧了一圈,找到自己的心腹,哈哈笑道:

    “誤會解除,就按剛才的吩咐辦。

    “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守衛們目瞪口呆中,跟在後面的蔣白棉趁機拿出了魏鈺他們的照片:

    “快在附近找找有沒有這三個人。”

    既然要栽臓陷害,那剩餘的“舊調小組”成員肯定已潛入城主府。

    …………

    趙府,某間書房內。

    趙家二子趙義學站在窗邊,拿著手機,正和某個人通話。

    “等會注意著聽,轟隆的聲音將是你成為城主的禮炮。”電話那頭,一道略顯沙啞的嗓音帶著些微笑意說道。

    “爆炸?那我爸和我哥?”趙義學頗為愕然。

    電話那頭的“神父”輕笑了一聲:

    “當然是一起去了西天。

    “你想想,如果他們還在,就算沒有許立言,沒有別的貴族,你也當不上城主啊。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這不,我就幫你代勞了,不用謝。

    “放心,有‘最初城’那位的支持,剩下的人是翻不起浪的。”

    趙義學沉默之中,他的心腹走入書房,湊到他耳邊,彙報起情況。

    電話那頭,“神父”笑著問道:

    “怎麼樣?聽到爆炸聲了嗎?”

    趙義學表情頗為古怪地回答道:

    “沒有爆炸……

    “他們,他們現在在議事廳內跳舞……”

    “跳舞?”“神父”發出了疑問。

    然後,他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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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章 亂平

    “阿福槍店”所在那棟樓的頂層。

    白晨將“橘子”步槍架在天台邊緣,用比較彆扭的姿勢,往下做出射擊。

    砰!

    試圖衝擊院子入口障礙物的荒野流浪者群體裡,一人仰面栽倒,鮮血橫流。

    白晨沒有貪功,立刻縮回身體,躲過了那群人下意識的反擊。

    一波亂射後,這群失去了頭目失去了指揮的荒野流浪者因為院子內部的火力還算充沛,只能頗為雜亂地退走,分別竄向不同的地方。

    龍悅紅看到這一幕,略微鬆了口氣,快速檢查起自身槍械的狀況,並填充子彈。

    這是他從“阿福槍店”老闆,也就是南姨她弟弟那裡借來的一把步槍,可以當狙擊槍用的那種。

    他和白晨藉此佔據了制高點,配合街壘後方的鄰居們,對付零散湧來的荒野流浪者和失去秩序的少量城防軍。

    在訓練時,龍悅紅也是掌握了狙擊技巧的,只不過平時沒機會熟悉,在浪費了十幾發子彈後,他逐漸走上正軌,兩三發就能帶走一個敵人。

    和他比起來,白晨不僅每槍必中,而且還擅於觀察,總是能找到敵人群體裡的首領,點他們的名。

    這樣一來,幾槍下去,那些失去組織的敵人往往就自行潰散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龍悅紅看著天台下方,感嘆了一聲。

    雖然這幾次防禦都很成功,也很輕鬆,但只要城內繼續亂下去,誰也不知道後續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快了。”白晨回頭望了眼北街方向,“只要野草城的上層沒有被一鍋端,等他們緩過氣來,重新組織起隊伍,這些荒野流浪者不會是對手。”

    最簡單的一個事實是,打到現在,都還沒見到城防軍的反撲。

    他們再差也是久經訓練,時常到荒野上實戰的正規軍,怎麼也不可能一觸即潰,而且,北街那群貴族的府邸裡,每家都隨時能推出多門火炮,拿出幾挺機槍,組織起一支很有戰鬥力的私軍。

    另外,白晨還聽說,城主府借助獵人公會,和“機械天堂”有緊密合作,說不定藏著什麼秘密武器。

    話音剛落,白晨就聽見了一聲聲略顯低沉的轟鳴。

    轟隆!轟隆!轟隆!

    北街方向炮聲接連不斷,大地為之輕輕晃動。

    龍悅紅感覺到了樓宇的顫抖,一時不知是城防軍終於做出了反擊,還是荒野流浪者們搶到了足夠的火炮,開始強轟街壘。

    這一輪炮擊後,是密集如同炒豆子的槍聲。

    沒過多久,喧鬧聲就從北街方向往南邊湧來,彷彿有大量的人正狂奔向城門口。

    緊接著,來自喇叭的宏大聲音響徹雲霄:

    “放下武器,抱頭蹲地。

    “只要投降,就能獲得救濟,還可以進入莊園,成為奴隷。”

    一遍又一遍的告知迴蕩在城內,夾雜其中的喧鬧和槍聲慢慢平息了下來。

    但凡有條活路,很少有人會頑抗到底。

    龍悅紅和白晨對視了一眼,吐了口氣道:

    “總算要結束了……”

    …………

    城主府,貴族議事廳內。

    坐在長桌下首的商見曜撫摸著藍底黑面的小音箱,心滿意足地對所有人說道:

    “大家這樣和和睦睦,精誠對外,難道不好嗎?

    “真有什麼矛盾,就鬥個舞,扳一扳手腕,比一比誰不眨眼睛的時間更長。”

    許立言喘了口氣,深表贊同:

    “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哪有過不去的門檻?”

    “不行,不行。”說話慢條斯理的默裡奇反駁道,“得各論各的,你還是得喊我們叔叔伯伯。”

    許立言正要回應,門口已有一名守衛過來,喜上眉梢地彙報導:

    “城主,第一波反衝鋒就把那些荒野流浪者打散了!

    “因為有救濟的承諾,他們很多人都放棄了反抗,城內的秩序在一點點恢復。

    “之前失去聯絡的城防軍也找到了,組織起來了。”

    許立言鬆了口氣,露出笑容道:

    “果然還是得雙管齊下,這種時候就不能吝嗇。

    “仁慈不一定就比自私差,不同的情況得用不同的手腕。”

    經此一役,他覺得自己的權威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豎立,不過,大家都已經是兄弟,有話好商量,也沒必要強求。

    他一條條下達完進一步善後的命令,又看見另一名守衛衝到了門口。

    “城主,‘最初城’方向的荒原崗哨回報:

    “有一支‘最初城’的正規軍出現,和幾支捕奴隊會合在了一起。”

    許立言眯起了眼睛:

    “果然……”

    蔣白棉對此一點也不意外。

    確認了“神父”真正的目的後,她就懷疑事情的背後藏著“最初城”某方勢力,或者,直接就是“最初城”元老院的意志。

    他們早就想徹底吞下野草城這塊擁有很大自主權的肥肉。

    許立言隨即環顧了一圈,微笑說道:

    “如果我們沒能快速解決騷亂,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進駐這裡,為下屬勢力平穩局勢。”

    說完,他側頭望向劉叔:

    “出動無人機隊,在那支軍隊前方的荒原上轟炸一輪,就說在清剿亂民,請他們務必不要靠近,免得被誤傷。

    “呵呵,這場大型煙花應該能讓賓主盡歡。”

    “是,城主!”劉叔先回了一句,然後提醒道,“之後還是要以和為貴。”

    “我明白。”許立言憤怒歸憤怒,卻沒有失去理智。

    對他們來說,不管是從能獲取的資源,能介入的貿易,能得到的保護,還是自治程度上考慮,留在“最初城”都是最好的選擇。

    見局勢已經扭轉,各項事務都上了正軌,蔣白棉對商見曜使了個眼色。

    商見曜迅速站了起來,邊將那個小音箱放回戰術背包,邊說道:

    “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

    “等事情徹底平息,一定要來參加舞會啊!”趙正奇的大兒子戀戀不捨地邀請道。

    “如果有空。”商見曜眼眸發亮地做出回應。

    許立言左右各看了一眼:

    “你們不是還帶著三個人嗎?沒車不方便啊。

    “來人,把我那輛特別改造過的防彈越野開到門口。”

    吩咐完,他望著商見曜,一臉誠懇地說道:

    “不要嫌棄啊。”

    “那我就不見外了。”商見曜笑著回應。

    …………

    軍綠色的防彈越野駛出了城主府,沿北街慢慢往市政大樓方向開去。

    蔣白棉看了眼後座上的魏鈺三人,詢問起負責開車的商見曜:

    “你這波‘推理小丑’能維持多久?”

    這決定了他們逃出野草城的時間。

    ——之前搜尋中,他們不出意外地發現了魏鈺等雷雲松小組的成員。

    本來,難免會有一場激戰,很可能帶來死傷,但正好歐迪克有參與,藉著火力壓制,找機會讓魏鈺等陷入了沉眠。

    因為當時有不少守衛在附近,蔣白棉也就沒讓商見曜用“推理小丑”處理後續,也沒直接喚醒魏鈺等人,嘗試破解“催眠”,寒暄認親。

    她選擇做淺層次麻醉,帶回去再處理。

    商見曜一邊開車,一邊微微晃動著身體道:

    “已經形成了循環論證,不出意外,至少能維持十天半個月。

    “平時生活裡就算遇到和‘推理結果’矛盾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別激烈截然相反的那種,也會被循環論證掩蓋,成為積累,直至達到臨界線。”

    “那就好。”蔣白棉先是點了下頭,接著好奇問道,“你只是讓他們認為你是兄弟,被你的精神感動,選擇幫忙。這與現實生活裡很多事情沒什麼關聯,出現反例的可能相當低。如果,如果一直沒有反例,會怎麼樣?”

    “那貴族議事廳會變成兄弟聯誼廳。”商見曜認真做出猜測。

    蔣白棉失笑了一聲:

    “這個可能不大。他們彼此間是有現實矛盾的,隨著時間推移,遲早會發現不對。”

    說到這裡,蔣白棉側過身體,看著商見曜,嚴肅問道:

    “剛才這件事情,你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商見曜想了想道:

    “我應該先把你支走!”

    蔣白棉翻了個白眼:

    “這才是錯誤的選擇!”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你做之前至少給我一個眼神啊,不要搞突然襲擊。

    “我剛才要是反應慢一點,真會死人的!”

    “好。”商見曜答應了下來。

    他們回到“阿福槍店”所在那條巷子時,城內秩序已得到初步恢復,堵在院子入口的障礙物都被搬空了。

    安頓好魏鈺等人,他們沒再外出,一直留在房間內,聽著槍聲零星響起。

    到了下午五點,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野草城終於恢復了穩定。

    商見曜等人分成兩組,出了巷子,來到南街,確認當前的狀態。

    此時,許多被砸得破破爛爛的店舖門口,都有人坐著,他們或彎著腰背,看著地面,小聲抽噎,或望著前方的街道,無聲流淚。

    街上到處都是巡邏的城防軍,許多公民和流浪者為了獲得更多的食物,在那裡幫忙收斂屍體。

    一位位死者被拖走,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紅血紅的痕跡。

    龍悅紅突然感覺臉上有點發涼,下意識抬頭,望向了天空。

    低垂的雲朵如鉛,一粒粒晶瑩的碎冰往下飄落,越來越多。

    龍悅紅怔怔看著這幕場景,一邊伸出右手去接,一邊低低說道: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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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一章 話術

    大雪早已停止,但屋頂、路邊都還有白色殘留,銀裝素裹。

    蔣白棉沒去管商見曜試圖捏一個超大雪球的舉動,笑著對雷雲松、林飛飛他們道:

    “等回了公司好好聊。”

    之前那場動亂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還沒來得及弄到自組裝的無線電收發報機,任務就完成了,只能再次聯絡負責野草城事務的情報員陳旭峰,通過他向公司彙報了大致的情況,並幫雷雲松小組申請了基本物資。

    最終,公司讓陳旭峰給雷雲松小組準備了兩輛車、足夠支撐大半個月的食物和相應的武器彈藥,讓他們儘快返回地下大樓述職,接受心理評估和精神創傷治療。

    眼睛彷彿沒有完全睜開的雷雲松一邊按著車門,一邊回應起蔣白棉:

    “你們一定不要忘記接觸‘機械天堂’的人。

    “他們肯定掌握著舊世界毀滅的一部分秘密!”

    之前的交流裡,恢復過來的雷雲松、林飛飛他們把自己小組到野草城的原因和後續的遭遇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他們是在靠南邊的一個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裡,發現了幾塊源於智能機器人的殘破晶片。

    經過修復、破解和數據還原,他們從中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這些信息告訴他們,那幾塊晶片出自“機械天堂”的機器人衛隊——它們在進行某次商貿交易時,被敵方勢力襲擊,損失慘重,部分元件因此流落了出來。

    除了來歷,這些信息裡反覆出現“主腦”這個名詞,讓人有一種它已經佔據“機械天堂”各個行業的感覺——不管生活的哪一方面,都逃不脫它的控制。

    另外,信息裡的部分時間點表明,“主腦”很可能在舊世界毀滅前就已經存在,投入了運行。

    為了證實這些事情,獲取更多的情報,雷雲松小組選擇前來野草城,從本地獵人公會開始調查——他們和“機械天堂”有緊密合作。

    出生卑微的荒野流浪者顯然是不可能得到平等對待的,為了讓詢問順利,雷雲松刻意選擇了最好的酒店,在言行舉止間表現出自己等人的背後有一個大勢力撐腰。

    他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被“反智教”的“神父”看上的,只能肯定是在去了北街,拜訪過城主後,才遇上的那個病懨懨男子。

    對於雷雲松的“請求”,蔣白棉“嗯”了一聲道:

    “最終還是得看公司的安排。

    “你們查出來的線很可能讓你們負責到底。”

    雷雲松聞言,吐了口氣道:

    “回去後,我們未必還有機會出外勤了。

    “我們小組很可能會被解散。”

    做了這麼久的舊調工作,他們對這件事情還是有一定感情和執念的,所以很希望蔣白棉小組能接手這條線,調查下去,給他們一個答案。

    蔣白棉寬慰道:

    “這得看最終的評估結果,機會還是挺大的。”

    雷雲松看了眼自家組員們,笑了笑道:

    “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我們都有家有口,每次出公司到地表來,都很忐忑,怕再也回不去,這不,這次差點就真沒了。

    “能趁這個機會全部轉成內勤,算是塞翁失馬吧,不用再讓老婆孩子父母兄弟牽掛了,反正也在灰土上闖蕩了好些年,去過不少地方,比公司絶大部分員工強多了,嗯,是該知足了。”

    你這麼說,我用腳趾頭都能聽出來你有點不捨……哎,習慣了地表生活的公司員工,很少有人不留戀外界,哪怕這裡充滿危險……蔣白棉腹誹了兩句,堆起笑容,揮了揮手道:

    “不管最終結果怎麼樣,都是好事,至少活著回去了。

    “一路順風!”

    “回頭見!”雷雲松他們也揮了下手,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目送他們的車輛駛向南街後,蔣白棉緩慢吐了口氣,對身旁的商見曜道:

    “你都嘗多少次了,為什麼還要抱有期待?”

    商見曜又在咬自己捏出來的超大雪球。

    “我只是口渴。”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蔣白棉“嘖”了一聲,走向許立言送的那輛防彈越野:

    “我們也該去做事了。”

    說話間,她回頭對二樓窗戶後的白晨、龍悅紅揮了揮手,示意各忙各的。

    畢竟尤金捕奴隊還在城外,追捕“綁架犯”的任務也還掛著。

    而白晨打聽到的最新消息是,尤金團夥經過一次短暫的火併,決出了新的頭目,繼承了那張捕奴證。

    新頭目很顯然是不希望找回尤金的,他只想抓一個“真兇”,顯示自己有義氣,以此服眾。

    扔掉手中的超大雪球,商見曜進入駕駛座,發動了汽車。

    ——因為龍悅紅沒有開窗,商見曜放棄了向他投擲雪球的想法,那會弄壞玻璃的。

    “接下來有兩件事情。”副駕位置的蔣白棉往後一靠,拿出陳旭峰的“回信”,簡單說道,“第一,找許立言,表明我們是‘盤古生物’的人,希望能建立起互惠互利的關係;第二,親自審問一次假‘神父’,儘可能多地掌握‘反智教’的情況。”

    這是公司給他們下達的新任務。

    因為這兩三天商見曜沉迷於玩雪,蔣白棉擔心他當時根本沒認真聽,只好又重複了一遍。

    “現在就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啊。”商見曜一副和許立言是生死兄弟的口吻。

    蔣白棉嗤笑了一聲:

    “這能維持多久?

    “公司也是看到許立言和‘最初城’那邊有了罅隙,才想著能不能拉攏一下。

    “如果能成功,到時候就算你們從‘兄弟情深’發展到了‘割袍斷義’,我們也不用擔心出不了野草城。”

    利益關係是最容易改變也最穩固的一種關係。

    商見曜想了一下,轉而問道:

    “什麼叫互惠互利關係?”

    “就是大家名分上不在一起,但有錢一起賺,有福一起享,有難,額,看情況會給點支援吧,總之,能順手埋一根釘子,讓‘最初城’難受,董事們肯定很滿意。”蔣白棉隨口解釋道。

    “他們怎麼跟小孩一樣。”商見曜做出了評價。

    蔣白棉白眼以對。

    …………

    作為城主的生死之交,商見曜沒費吹灰之力就見到了許立言。

    他的身旁依舊跟著長袍罩頂的機械僧侶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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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到淨念,商見曜就輕輕晃動起身體,帶著奇特的韻律,然後被蔣白棉瞪了回去。

    “許城主,有件事情想和你交流一下。”蔣白棉用眼神示意這不適合被淨念禪師聽到。

    許立言笑著搖頭:

    “以我和見曜的關係,有什麼事儘管說。

    “嗯,不用管禪師,我們之間有保密協議,而僧侶們一直都很有信用。”

    蔣白棉也不堅持,拉開書桌對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她微微笑道:

    “許城主,有沒有考慮過增強自身的實力?”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側頭看了組長一眼,緊緊閉上了嘴巴。

    許立言的表情一下變得嚴肅:

    “這話怎麼說?”

    蔣白棉的目光從許立言身上掃到了機械僧侶淨念那裡,然後又收了回來:

    “就像這次襲擊事件,一旦敵人突破了保鏢的封鎖,限制住了淨念禪師的活動,城主你就像是一頭待宰的羔羊,別人想怎麼揉弄就怎麼揉弄。

    “我知道,你能請很多的保鏢,包括公會的‘高級獵人’,正常來說,很難有人能刺殺到你,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自己的實力如果能得到增強,那在關鍵時刻,說不定就是一記勝負手。

    “你應該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超越常規的武器,以及人類。”

    對許立言來說,“神父”事件是他出生以來經歷過的最危險的情況,每當想到千鈞一髮間,自己的瑟瑟發抖、孤立無助,他就恐懼不安,因此連做了好幾天噩夢。

    “那該怎麼做?”許立言努力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麼急切。

    蔣白棉笑了:

    “在灰土上,提升自己的渠道很多,但超越常規的極少:

    “一是成為覺醒者,但這真的要看命,不是努力嘗試,不是有權有勢,就能成功;二是上傳意識,成為‘永生人’,這對晚年的人類來說,確實是不小的誘惑,可城主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沒有享受;三是機械改造,以你和‘最初城’的關係,倒也不是那麼困難,只不過未必能拿到最好的設備,而且,形象也不是那麼好……”

    說了一堆,蔣白棉話鋒一轉:

    “你看,我這生物義肢從外表看沒有任何異常,但卻具備超越人類的能力。”

    她手指間跳躍出了銀白的電弧。

    許立言沉默片刻道:

    “你們是‘盤古生物’的?”

    “對。”蔣白棉含笑回應,“比起不太成熟的基因改造,生物義肢技術已經相當可靠。”

    許立言靜靜地看了她十幾秒,終於開口問道:

    “你們想得到什麼?”

    蔣白棉笑了起來:

    “我們要的很少。

    “你還活著,你還掌控野草城,你還維持著野草城的自由,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

    “如果還能讓我們在這裡買到一些正常貿易買不到的物品,那我們會非常感激。

    “許城主,將砝碼放在天平的一邊是維持不了平衡的。”

    許立言思索片刻,沒直接回答:

    “我再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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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二章 審問

    去假“神父”關押處的途中,商見曜有一說一:

    “他好虛偽,明明已經非常心動,還說要再考慮一下。”

    “他”指的是野草城城主許立言。

    蔣白棉瞥了商見曜一眼:

    “很正常啊,答應得太快會顯得廉價。”

    “兄弟之間貴在真誠。”商見曜表示反對。

    蔣白棉順著他的邏輯就說道:

    “你和他是兄弟不等於公司和他是兄弟。”

    蔣白棉本來還想調侃一句“有本事讓董事會的董事都成為你兄弟,四捨五入就等於公司和許立言做了兄弟”,可考慮到商見曜的行動力,又及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關押處,見到了負責人。

    給對方看過許立言的手令後,兩人被迎入了一個不大的房間。

    房間的主體是控制台,控制台上方有多個屏幕。

    此時,所有的屏幕呈現的都是一個畫面:某個只有一床一椅的斗室。

    斗室內,病懨懨的假“神父”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的牆壁,那裡似乎也有一塊大屏幕。

    “他有強大的‘催眠’能力,兩位最好不要和他有近距離接觸,隔著電子產品比較安全。”負責人簡單解釋了下當前設計的緣由。

    蔣白棉當然不可能給這位負責人說商見曜也是覺醒者,能和假“神父”交朋友,她點了點頭道:

    “這樣挺好的。”

    她和商見曜坐下之後,隨著那名負責人的操作,那一塊塊屏幕上的場景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整體。

    這給人雙方之間只隔了一塊玻璃的感覺。

    然後,那間斗室的門打開,一個銀灰色的金屬機器人走了進去,調試起假“神父”對面那塊屏幕。

    很顯然,人是沒法“催眠”機器的。

    “科技的力量……”蔣白棉感慨了一句。

    沒過多久,假“神父”通過屏幕,看見了監控室內的情況。

    “是你們啊。”這位病懨懨的男子靠著椅背,平靜地說了一句。

    蔣白棉頓時笑道:

    “你還挺鎮定的嘛。”

    假“神父”微抬腦袋道:

    “既然綽號是‘神父’,那肯定早就做好了為主殉道的準備。”

    他語氣平平淡淡,似乎被關的不是他,而是蔣白棉等人。

    蔣白棉知道這類人都有很強的自我邏輯,如果跟著他們的節奏走,陷入他們的邏輯中,那就很難打破他們的心房,問出足夠有價值的細節。

    當然,實在不行,他們還能找“商見曜兄弟會”的成員歐迪克幫忙。

    只不過這會比較麻煩,因為夢境引導明顯是有指向性的,涵蓋的範圍不會太廣,需要一次又一次去嘗試。

    蔣白棉隨即側頭看了一眼,示意商見曜先問。

    這就是她的策略,讓不按常理出牌的商見曜打亂對方的節奏。

    商見曜毫不猶豫就開口道:

    “你們‘反智教’的聖餐是什麼?”

    他表情相當嚴肅,似乎在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假“神父”一下愣住,有種蓄起的勢頭落到空處的感覺。

    這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所以假“神父”隨口回答道:

    “米湯、藕粉、燉蛋這類比較容易食用的東西。”

    “你們都當自己是嬰兒嗎?”商見曜突兀問道。

    假“神父”又一次怔住,想了一會才道:

    “人類的本能是從出生就具備的,我們的目標就是讓絶大多數人只剩下本能和經驗。”

    “這樣的聖餐嬰兒吃還好,給成年人會沒有飽腹感,只能偶爾體驗。”商見曜完全沒理睬假“神父”的回應,自話自說道,“真的,你們該和信仰執歲司命的教團多交流交流。”

    假“神父”完全跟不上這傢伙的思路,選擇放棄,閉上了嘴巴。

    “我覺得你們這些宗教組織都太故步自封了,如果能經常交流、切磋,吸收對方的長處,那肯定比現在更吸引信徒,至少我會考慮一下。”商見曜提出了建議。

    假“神父”額頭青筋微跳,忍住了反駁的衝動。

    “說起來,你們教派的人是不是都傻乎乎的?比如說你,費了那麼大勁,結果什麼都沒幹成,還把自己給送到了這裡。”商見曜看起來很想和假“神父”探討一下反智教育的失敗。

    假“神父”的呼吸略微重了一點,他沉聲說道:

    “這次只是運氣不太好,遇上你們和歐迪克在一起。”

    “運氣?”蔣白棉抓住機會,笑著說道,“當你知道雷雲松他們是‘盤古生物’的人,又選擇用他們當替罪羊的時候,你就應該能想到,‘盤古生物’肯定會派人來調查,而且還是比較有實力的那種。

    “這樣的情況下,你不是應該儘快施行計劃嗎?

    “誰知道,你們竟然拖了一個半月,拖到我們來了才正式開始,你是有拖延症嗎?還是說,你潛意識裡有自殺的傾向?

    “如果都沒有,那我只能遺憾地認為你的腦子已經獻祭給了執歲末人。”

    假“神父”深呼吸了一下,悶悶說道:

    “為了等天氣更冷一點,大量荒野流浪者聚集過來。”

    “你完全可以換別的計劃啊,這麼死板做什麼?你的目標是刺殺許立言,又不是搞亂野草城。”蔣白棉就像一名教官,犀利地打擊著學員的自信。

    接著,她話鋒一轉,微笑問道:

    “是不是有誰給你灌輸了必須這麼做的想法?”

    假“神父”微微一顫,眼睛不自覺睜大了少許。

    蔣白棉不給假“神父”尋找理由的機會,笑了一聲,緊追不捨般道: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對付歐迪克的時候,許立言遭遇了一次襲擊,差點讓他送命?”

    “什麼?”假“神父”的表情有了較大的變化。

    蔣白棉噙著笑意,將真“神父”的襲擊經過和想要達到的目的都講了一遍,末了問道:

    “如果不是趕巧,整個野草城的大貴族們就砰的一聲上天了,然後,‘最初城’的正規軍會藉口平息騷亂,強行入駐。

    “這不比你的計劃更瘋狂,更有想像力,更接近成功?”

    假“神父”臉色陰沉地微低著腦袋,未做回應,不知在想什麼。

    “和他比起來,我覺得你像個假的‘神父’。”經過一連串的鋪墊,蔣白棉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假“神父”的目光驟然凝固,身體顫動得越來越厲害。

    蔣白棉繼續說道:

    “那個人的綽號可能叫‘啞巴’,也可能是別的。

    “你還記不記得,曾經有人對你說過從今以後,你就是‘神父’?

    “呃,差不多類似的話。”

    假“神父”的瞳孔隨之放大,額頭浸出了一層冷汗。

    過了幾秒,他發出一聲野獸低鳴般的嘶吼,抬起雙手,摀住了臉孔。

    然後,他站了起來,露出驚恐的表情。

    “有,有,有!”他連說了三個“有”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呼……蔣白棉無聲吐了口氣:

    “現在你知道自己是誰了吧?”

    虛假的驕傲被完全粉碎的假“神父”再也無法組織起心理防線,脫力般坐了下去:

    “郭正,我叫郭正。

    “我是‘反智教’的教徒,被選中沐浴神恩,成為了覺醒者。”

    蔣白棉當即打斷了郭正:

    “你們是靠執歲末人覺醒的?”

    這是最值得關注的問題。

    郭正喘著氣道:

    “對,我們被選中,進了一個黑暗的山洞,按照吩咐,各自找了個地方平躺入睡。

    “睡著之後應該沒多久,我就看見了‘群星大廳’。”

    蔣白棉追問道:

    “一共有多少個人被選中,又有多少個人覺醒?”

    “被選中的人很多,我沒具體數,有上百吧。”郭正回憶著說道,“最後覺醒的有四個,還是五個……”

    說著說著,他皺起了眉頭,彷彿在承受某種痛苦。

    “沒覺醒的人有什麼後遺症?”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問道。

    郭正想了想:

    “有的瘋了,有的當場死了,有的什麼事都沒有,這個占多數。”

    蔣白棉側頭看了眼商見曜,微笑再問:

    “你們怎麼確定那些看起來沒事或者瘋了的人沒有覺醒?”

    郭正流露出明顯的恐懼:

    “當時,有一位教派的長老主持。

    “他能大規模地翻看每個人的記憶。”

    果然,“反智教”的強項在記憶和催眠領域……蔣白棉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皆有點興奮。

    這是慢慢摸清楚一件事情的興奮。

    “長老?你們教派內部的層階是怎麼劃分的?”蔣白棉繼續問道。

    郭正吸了口氣,緩慢吐出道:

    “教派的領袖是教宗,但我從未見過,據說已經去了新世界,在那裡服侍主,併負責引導後面的神選者。

    “教宗之下是‘八人會議’,一共有八位長老,管轄不同的區域。

    “長老之下是主教,負責各項具體事務,主教之下是牧師,是計劃的執行人和教義傳播者。”

    蔣白棉微微點頭:

    “‘神父’屬於哪一層?”

    “我是主教,他……我不知道。”郭正略顯痛苦地回憶道。

    蔣白棉趁機問道:

    “你還記得是誰‘催眠’了你嗎?記得他長什麼樣子嗎?”

    郭正的眉頭又一次皺起:

    “他,他,他是男的,不,他是女的,不,他很英俊,不,他剃著光頭……”

    “不,不……”郭正嘴唇翕動,又瘋狂又恐懼地嘶喊了起來,“他篡改了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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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三章 “牧者”布永

    “篡改記憶?”蔣白棉側頭看向商見曜,重複起關鍵詞。

    郭正歇斯底里的嘶喊讓她略感驚悚。

    這不僅是因為對方的表現和聲音,還在於記憶是一個人最私密也最寶貴的東西,如果這也會被人篡改,那就沒法分清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了。

    到時候,說不定只能主動加入僧侶教團,天天念“四大皆空夢幻泡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商見曜毫無恐懼之色,認真點頭道:

    “‘神父’的能力齊了。”

    “確實……”蔣白棉回過神來,吐了口氣。

    從目前獲知的信息看,真“神父”的三個覺醒者能力分別是:

    催眠;篡改記憶;營造共同幻境的那個。

    比起假“神父”,這不涉及身體的操縱,不提升格鬥能力,但卻更加讓人畏懼,更顯得神秘和可怕。

    這個時候,嘶喊完的假“神父”郭正緩了下來,坐在那裡,大口喘起氣。

    商見曜看著屏幕中的他,忽然笑道: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真‘神父’能篡改別人的記憶,那為什麼不直接就讓你記得自己是真正的‘神父’?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被人破壞掉‘催眠’的效果了。”

    剛才那一番擊潰心理防線,戳破虛假認知的話語將不會有任何作用。

    郭正沉默下去,隔了十幾秒才道:

    “可能是因為他不允許假‘神父’成為真‘神父’。哪怕只是自我記憶裡的真‘神父’,也不行。

    “真‘神父’只能有一個,只能是他。”

    當一個人記憶裡自己就是真“神父”時,那無論經受什麼樣的拷問,他都是真“神父”。

    蔣白棉剛想說這思路有點危險和瘋狂,商見曜就頗為認同地說道:

    “這個理由我接受。”

    “……”蔣白棉悄然翻了個白眼。

    她轉而問道:

    “除了被‘篡改’的那些記憶,你是否還能想起與真‘神父’有關的其他細節?比如,他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郭正搖了搖頭:

    “唯一肯定的是,我們應該是同一批覺醒的。”

    類似的問題,蔣白棉相信歐迪克應該有借助夢境影響尋找過答案,既然他沒提醒他的好兄弟商見曜要注意什麼,那就說明假“神父”郭正相關的記憶要麼從不存在,要麼出了問題。

    她不再糾結這件事情,開始詢問別的:

    “你知道幾位‘反智教’的長老?”

    教宗之下,“八人會議”的長老。

    “我只接觸過一位,主持我們覺醒儀式的那位,後來給我下達命令的也是他。”當話題不再涉及真“神父”,郭正的狀態明顯好了不少,“他是紅河人,叫布永,負責最初城大區,嗯,不是整個‘最初城’的勢力範圍,是那座城市及它的周圍區域。”

    “最初城”勢力的首都最初城是當前灰土上公認最繁華的城市,又被稱為“渴望之城”。

    “他長什麼樣子,有什麼覺醒者能力?大規模翻看別人記憶這一條應該只是其中某個能力的某種應用。”蔣白棉眼睛一亮。

    這可是一條大魚。

    當然,這看起來不像是他們這支“舊調小組”能夠對付的,按照杜衡的說法,這說不定都是已經進入“心靈走廊”的覺醒者,無論是能力的範圍,還是可以影響的目標數量,都足夠誇張。

    “你覺得我能記得住他的樣子?”郭正自嘲一笑道,“他的綽號是‘牧者’,說話的聲音總讓人有點不舒服,類似於喉嚨受過傷,一直沒有痊癒的感覺。”

    蔣白棉思緒轉動,找到了一個可能存在問題的地方:

    “既然‘牧者’布永負責的是最初城大區,那你為什麼會被派到野草城來,單純為了刺殺許立言這個任務?”(注1)

    “野草城是教派沒有覆蓋的區域,誰先傳教就歸誰管。”郭正簡單解釋道,“反正要過來刺殺許立言,那不如順便傳下教。”

    蔣白棉又問起郭正下屬的牧師有哪些,發展了多少信徒,平時的物資從什麼地方獲得,郭正只笑了笑:

    “歐迪克應該已經通過夢境知道了相應的情況,你們直接找許立言要報告就行了,何必讓我重複一遍?”

    “這是流程。”說話的不是蔣白棉,而是幫她配音的商見曜。

    不錯……蔣白棉微微點頭,無聲表揚。

    等假“神父”郭正回答完,商見曜趁機問道:

    “你對‘心靈走廊’有什麼瞭解?

    “教宗進入新世界又是怎麼回事?新世界在哪裡?”

    郭正失笑道:

    “這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別說我,就連真‘神父’都未必清楚。

    “我只隱約有個印象:布永長老有些神奇的小物品,說是執歲的恩賜。

    “呵呵,我還在‘起源之海’內直面那些內心的恐懼,距離‘心靈走廊’還有十萬八千里。”

    說到這裡,郭正忽然怔住,喃喃自語起來:更新最快 手機端::

    “難怪……難怪我一直過不了那個島嶼……被‘催眠’的人永遠不可能成功……”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問起另一個重點: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雷雲松他們是‘盤古生物’的人?又是從哪裡獲知歐迪克付出的代價?獵人公會的副會長克里斯汀娜?”

    “不是她,是‘啞巴’,呵呵,也許是真‘神父’,給我的情報。”郭正搖頭說道,“我最初只是想找幾個與教派無關隨時可以捨棄的‘幫手’,誰知道‘啞巴’直接給了我這麼一群人的情報,然後,我才有了栽臓嫁禍挑起爭端的計劃。”

    真“神父”是因為雷雲松他們想要拜訪許立言,專門翻看了記憶,查了下他們的背景,然後“設定”好時間,讓他們避不開假“神父”?蔣白棉在心裡做著進一步的猜測。

    審問的尾聲,商見曜興緻勃勃地請教道:

    “你們‘反智教’是怎麼祈禱,怎麼行禮的?”

    這是一個輕鬆的話題,郭正吐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道:

    “祈禱是在用餐前搖頭,具體幾次無所謂,意思是不要思考,行禮是用雙手從兩側摀住眼睛,表示不見不聞不察,祝福語是‘願你也失去智商’,涉及執歲時則說‘請全身心相信神’,傳教時主要講‘懷疑一切,沒有真理’‘思考是陷阱,知識是毒藥’……”

    商見曜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了一個小本本,記了下來:

    “符號是沒有五官的人?那彌撒又是什麼樣子?”

    “對,沒有五官的人。”郭正後靠住椅背道,“我們的彌撒很簡單,就是先佈道,聽一聽知識和思考的壞處,然後跟著牧師喊口號。具體喊什麼,用多大聲音,根據當時情況來定,也可以用掌聲來代替。”

    聽到這裡,蔣白棉好奇問道:

    “你們是怎麼傳教的?那些人又是怎麼真正信仰上的?”

    郭正看著前方的屏幕,不是太有生氣地說道:

    “一開始是用食物這些誘惑,然後深入瞭解信徒們的困難,幫他們解決一部分,最終讓他們完全地依賴我們,徹底放棄思考。”

    “前半部分還挺正常的,後面就……”蔣白棉撇了下嘴巴,“我還以為你們直接用‘催眠’能力傳教。”

    “沒那個必要,也就彌撒的時候,會做些佈置,提升點效果。”郭正笑容略有點複雜地說道,“對灰土上絶大部分人來說,活著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如果能由我們幫他們思考,幫他們安排,讓他們獲得較為穩定的生活,那他們就算知道教義有問題,也會自己欺騙自己,選擇相信。”

    呼……蔣白棉吐了口氣,合上了自己的筆記本。

    …………

    “阿福槍店”二樓,潮濕昏暗的過道內,龍悅紅雙手插在衣兜裡,一步步往樓梯口走去。

    路過一戶人家時,他抽了抽鼻子,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正在門口用煤炭爐子煮東西的大叔看到他,熱情招呼起來:

    “要不要嘗嘗?我把剩下的東西按你說的那個‘雜燴’的做法一起煮了。”

    經過一起守護家園的戰鬥,龍悅紅和這片院落這棟樓宇內不少人都有了點交情。

    他連連擺手道:

    “不用,不用,剛吃過。”

    他根本不好意思吃這戶人家的東西他們也受了災,還需要領救濟來維持生活。

    他帶著笑容,越過大叔,進入了樓梯。

    蹬蹬蹬,一樓跑上來個十七八歲的女孩。

    她面容清秀,裹著乾癟的白色棉襖,嘴裡叼著個黃色的窩窩頭。

    “額?”龍悅紅有些詫異在這個時間看到對方。

    那女孩拿住窩窩頭,笑著打了聲招呼:

    “上午好。”

    她察覺到了龍悅紅的疑問,隨口解釋道:

    “最近沒生意,又有救濟領,安老師也願意以打折價多上幾節課,那當然要抓緊時間!”

    說完,她又把窩窩頭塞回了嘴裡,笑容明朗地揮了揮手,快步走向了樓上。

    龍悅紅跟著笑了起來,下到了一樓,在通往院子那個門洞遇見了南姨。

    南姨領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往裡面走。

    “上午好。”龍悅紅主動打起招呼,然後好奇問道,“小東呢?”

    “他奶奶和他媽媽都還活著,把他領回去了,說是開了年,就要賣掉這邊的店舖,到最初城去討生活。”南姨平和說道,“這樣也好。”

    她隨即微笑起來,摸了摸那個小女孩的頭頂:

    “反正我也不會有孩子了,正好湊一對。”

    那小女孩有些畏縮,半躲在南姨的背後,眼睛烏亮烏亮的。

    龍悅紅衷心祝福了一句,進入了院子。

    他旋即抬起腦袋,看著不算亮但也不暗的冬日天空,怔怔出神。

    “你在想什麼?”白晨靠攏過來。

    龍悅紅收回目光,帶著些微笑意道:

    “每次在樓上過道里走,我都有種回到公司的感覺,都是很封閉的環境,途中還時不時能碰到熟人,聊上幾句。”

    他再次看向了雲朵浮動的天空,神情柔和地說道:

    “只不過,在這裡,一走出樓梯,就能看見天,看見雲,感受到風。

    “我在想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才能不用擔心被襲擊,都住到地上,打過招呼,聊完天,走出來,就能看見這些……”

    注1:以後用帶引號的“最初城”表示勢力,用不帶引號的最初城表示那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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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6 00:20: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四章 新方向

    審問完假“神父”郭正,蔣白棉開著車,載著商見曜,經北橋回到了中心廣場。

    一眼望去,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抹抹白色。

    除了未消融的積雪,還有不同窗戶處垂下的白色床單、塗抹在牆壁表面的粉筆印記、繫在門扉高處的素白布條。

    在野草城,這都表示對應的人家有親屬死去。

    ——雖然野草城的物資相對絶大部分荒野流浪者聚集點要充足,但除了貴族,普通人家還是捨不得將家裡珍貴的布料做成喪服,紮成白幡,只能採用各種替代的辦法,因此有了類似的風俗。

    冰冷刺骨的風吹過,大量的白色飄動了起來,滿城皆是。

    蔣白棉本想感嘆幾句,可張開嘴巴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默然一陣,對副駕位置的商見曜道:

    “在城內轉一下吧。”

    “好。”商見曜望著外面,沒有反對。

    蔣白棉隨即打了下方向盤,讓軍綠色的防彈越野拐入了西街。

    途中,不少人正忙忙碌碌,有的在路邊掃雪,有的在補著破損的地面,有的在修葺兩側的店舖。

    ——這是野草城市政廳聯合獵人公會實行的救濟方案:每個人都能領到最基本的物資,但要想獲得更多,吃得飽一點,就必須用勞動來換取。

    這能有效防止不缺食物的人佔據大量資源,並趁機完成騷亂後的重建。

    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嘴裡呵出一口口白氣,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但卻自然形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群體。

    蔣白棉對此沒有任何意外,這是大騷亂必然的後遺症:

    野草城原本的居民怎麼可能輕鬆接受外來的荒野流浪者?

    雖然造成他們親朋好友亡故的那些,要麼已經被處死,要麼被置換到了各個地方做奴隷,但在他們眼裡,終究是外來者這個群體造成了這一切。

    所以,他們看向那些努力勞動的荒野流浪者時,眼神裡有著明顯的排斥和不太明顯的仇恨。

    “這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路面上的血跡能很快衝洗乾淨,心裡的淤血卻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融。”蔣白棉收回目光,感慨了一句。

    “都成為兄弟姐妹就好了。”商見曜跟著嘆息。

    蔣白棉瞥了他一眼:

    “你拯救全人類的理想難道要靠把大家都變成兄弟姐妹來實現?”

    “一個方向。”商見曜表示自己真的想過。

    “可真兄弟也會明算賬啊。”蔣白棉指出了最大的問題。

    商見曜的注意力早已轉移,看著窗外道:

    “這邊沒怎麼受損啊。”

    他指的是包括野狼巷在內的酒吧、夜總會區域。

    “這邊的老闆們有打手,有武器,又熟悉地形,把沒組織的荒野流浪者擋一陣還是不成問題的。”蔣白棉“嗯”了一聲,“而且,這邊不是第一時間受到衝擊的區域,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把人手聚集起來,做好初步的準備。”

    說到這裡,蔣白棉意味深長地說道:

    “西街魚龍混雜,不知還藏著多少教派多少覺醒者。”

    “比如,長夜教團能影響別人心臟的覺醒者。”商見曜還記得孟夏老公張磊提供的情報。

    他的朋友就是在野草城酒吧內遇到長夜教團覺醒者的。

    “是啊。”蔣白棉忽然笑道,“你都還沒機會加入這裡的教派,品嚐他們的聖餐,說起來,你的‘無根者’兄弟提前兩天就走了,要不然,還可能見識到‘神聖之眼’教派的覺醒者怎麼對付大量的荒野流浪者。”

    商見曜看著車輛慢慢掉頭,非常肯定地說道:

    “他是察覺到那些荒野流浪者有可能帶來大騷亂,才提前走的。”

    “你什麼時候又見過他?”蔣白棉頗有點詫異。

    其實,她也相信以“無根者”走南闖北的見識,費林肯定能看出來荒野流浪者聚集的隱患。

    “兄弟同心。”商見曜一副我還不瞭解他的語氣。

    蔣白棉“呵呵”笑了一聲,邊將防彈越野開往東街,邊說道:

    “我帶你去個地方。”

    商見曜沒問是哪裡,只是摸了摸肚子,做了下暗示。

    進入東街,快到底部時,防彈越野停了下來,旁邊是一棟自帶停車場和院落的建築。

    這建築之上,有分別用灰土語和紅河語書寫的兩行文字:

    “野草城第二醫院”

    停好車,蔣白棉帶著商見曜走了進去。

    一道道痛苦的呻吟隨之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人渾身上下都變得不舒服。

    整個大廳內都擺滿了病床和地鋪,上面躺著一位位在本次騷亂裡受傷的人。

    他們只做了簡單的包紮,吃著常規的藥物,運氣好的,能輪上做手術,運氣不好的,只能看自己能不能熬過去。

    緊缺的不僅是物資,還有醫生。

    許多人承受不了身體的痛苦,躺在那裡,或蜷縮成一團,低低呻吟,或翻來滾去,大聲喊叫。

    時不時有人失去了聲息,在親人哭喊聲中被抬走。

    商見曜看著這一幕幕場景,許久沒有說話。

    “受傷的人太多了……”蔣白棉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商見曜,“這簡直像是地獄。”

    感嘆中,她補了一句:

    “雖然天使們在忙碌著救人,但數量實在太少了,而且未必救得上來。

    “走吧,我們去樓上看看。”

    上到二樓、三樓、四樓,他們看見的都是傷者。原本的病患,但凡不嚴重的,都打發回家了。

    直至五樓,蔣白棉才發現了一些重病的人。

    他們蓋著白色的床單,躺在房間內或走廊中的病床上,大部分都昏睡不醒,手上輸液針連接的細管彷彿就是他們最後的生命線。

    “這些都算是有些家底的,可生了病,只能得到這種程度的治療。”蔣白棉的目光緩緩掃過,“這還是在野草城,如果是外面的荒野流浪者聚居點,好的像水圍鎮,至少有醫生,能配藥,偶爾有針劑可以打,普通的,照著土方子,隨便吃一些,是死是活全看天命,更差一點的,連土方子都沒有……”

    商見曜沒有做出回應,望著那些蓋白色床單的病人,不知在想什麼。

    蔣白棉轉而又道:

    “比起他們,公司內部的醫院就好太多了,不僅有足夠的醫生、護士,還有足夠的藥品、器械和完整的醫學傳承,甚至還有許多實驗室在做相關領域的研究。

    “如果你生一場大病,在野草城,在荒野流浪者聚居點,十之**就死了,但在公司內部,有**成可能活下來。”

    說著說著,她表情逐漸嚴肅:

    “疾病是很可怕,是每個人都需要面對的恐怖敵人,但我們絶不是孤獨一人在戰鬥。

    “這件事情裡,只要能互相幫助,形成一個強有力的整體,疾病也不是不可戰勝。

    “一個強有力的整體,能調動起足夠的資源,生產足夠的藥物和器械,同時,還能組織起學校和各種實驗室,完成知識的傳承、人才的培養和前沿領域的探索,就像公司。

    “我覺得你要想戰勝內心對疾病的恐懼,可能得從這方面著手。純粹憑毅力,憑現實的生病和治癒,我覺得不是那麼靠譜。”

    主要任務結束,事情告一段落後,蔣白棉的重心轉回了幫商見曜挑戰“島嶼”上,所以,專門帶他來野草城的醫院看一看,希望能通過和“盤古生物”內部醫院的對比,找到一些靈感。

    畢竟在人類戰勝疾病這件事情上,最容易想到的幾個詞就是“醫院”“醫生”和“藥物”。

    商見曜認真聽完,慢慢環顧了一圈道:

    “有道理。”

    說完,他一臉懊惱地握起右拳,啪地擊了下左掌:

    “我的思路還是不夠開闊!”

    蔣白棉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傢伙是不是把自己的意思拐到了奇怪的方向上。

    回到“阿福槍店”二樓,商見曜立刻靠躺在床上,捏了捏兩側太陽穴,很快進入了沉眠。

    …………

    只有亂石的島嶼旁,商見曜的身影浮現在了流動微光的虛幻大海內。

    他沒急著去挑戰島嶼,低頭看向虛幻水光內的自己,眼眸逐漸幽暗:

    “我是‘盤古生物’的人;

    “‘盤古生物’的主體是人;

    “所以……”

    停頓了一下,商見曜沉聲說道:

    “我等於‘盤古生物’。”

    得出結論之後,他飛快攀爬上了島嶼。

    幾乎是同時,亂石縫隙里長出了一道道身影。

    他們披著白色的床單,臉部連同身體完全藏在了陰影裡。

    商見曜看著他們,一點也不驚慌,露出笑容道:

    “你們有這麼多人,我也有。

    “因為我是‘盤古生物’。”

    話音剛落,他身體一下虛幻,分出了數不清的人影。

    其中部分人影奇妙地組合在一起,衍變成了一棟建築,上面寫著“醫院”兩個字。

    另外的那些商見曜或套上了白大褂,或抬上了擔架,蜂擁著衝入了那些披著白床單的人群裡,將他們一一摁倒,弄上了擔架,綁回了醫院,分別注射藥物。

    “醫院”一下變得繁忙和熱鬧。

    這個過程中,披著白床單、象徵疾病的那些身影彷彿都有點愣住。

    漸漸的,商見曜“醫生”們也受到感染,得了重病。

    他不斷地分化,不斷地製造新的“醫生”、新的“藥物”、新的“病區”,以此填補損失的力量。

    經過許久的激戰,商見曜精力不支,還是敗下了陣。

    呼……他醒了過來,喘起了氣。

    “怎麼樣?”坐在方凳上的蔣白棉關切問道。

    商見曜眼睛略有點發亮地說道

    “輸了。

    “但方向好像還行,值得進一步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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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6 00:20: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五章 誠懇的建議

    蔣白棉一陣欣慰,好奇問道:

    “你是怎麼做的?”

    商見曜將自己如何化身“盤古生物”,如何“建立”醫院,如何“製造”大量病區、大量醫生、大量藥物的操作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蔣白棉本以為自己什麼場面沒見過,結果這場面她真沒見過。

    她目瞪口呆地好一會兒才道:

    “真有想像力,思路真廣……”

    她僅是想像一下那些場景,就覺得滑稽、荒謬,並透出難掩的瘋狂。

    這還只是想像,若真的看到,她懷疑自己的精神會受到污染。

    “那些‘疾病人’如果有意識,可能會被你直接嚇跑……”蔣白棉評價了一句,忍不住提出了一個沒有營養的問題,“你是怎麼想到的?”

    “你說了,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集體,需要各方面的協調和配合,就像公司那樣,而心靈世界和夢境應該差不多,可以憑自身的意志做一些改變,嗯,我是這麼覺得的。”商見曜如實回答道。

    心靈世界魔幻一點很正常。

    蔣白棉哭笑不得地說道:

    “我那麼說,一方面是給你豎立些信心,另一方面也是想著,等回到公司,找辦法把你安排進醫院、實驗室和藥物工廠,讓你跟著不同的人看一看,看一看對抗疾病這件事情上不同流程的工作,看一看大部分人是如何被治好的,少量治不好的又是因為什麼。

    “當你對疾病有了足夠的瞭解,對人類在相應領域做的事情和建立的機制有了整體的認知,我覺得你內心的恐懼應該會降低不少。

    “害怕往往來自於未知。”

    結果這傢伙搞出來化身公司,建立醫院,無數商見曜扮演醫生和藥物“群毆”疾病這種正常人根本想不到的操作。

    “還是有點效果的。”商見曜表示自己還會繼續嘗試,“至少堅持得比以前久了。”

    蔣白棉無奈地吐了口氣:

    “雙管齊下,雙管齊下。”

    此時,剛過中午,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

    “正好閒著,去圖書館逛一逛,找幾本關於疾病的書籍看一看,多瞭解肯定不是壞事。”

    她沒提現在把審問結果反饋回公司的事情,一是等許立言考慮好要不要建立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二是白晨已帶著錢去訂自組裝的無線電收發報機了,再等兩三天,就不需要通過陳旭峰輾轉彙報了。

    當然,之後一些資源可能還是得通過這位本地情報網的負責人獲得。

    至於不是本城公民,又不是正式以上獵人怎麼借書的問題,蔣白棉根本不做考慮。

    作為城主許立言的兄弟,商見曜已經是特許公民!

    …………

    野草城對公共圖書館還是相當重視,之前爆炸中破碎的玻璃已全部換了新的,燻黑的表面抹上了白色的塗料,損壞的牆壁正在加緊維修。

    這部分工作,市政大廳是直接通過在獵人公會發佈任務來組織的,接下任務的遺蹟獵人們效率相當高,頗為專業。

    經過一番詢問,蔣白棉確認這就是一群泥瓦匠,平時根本不接冒險和探索任務,只在城內活動。

    這讓蔣白棉忍不住感慨起野草城的市民文化不同於別的地方,已經和獵人公會密不可分。

    同時,這也刷新了她對遺蹟獵人的認知:

    在冒險者、古物學者、研究人員、大勢力調查員、情報販子、荒野強盜、拾荒者、僱傭兵之外,又多了泥瓦匠、清潔工、三流偵探、送貨員、臨時老師這些全新的身份。

    “簡直包羅萬象,野草城的獵人公會略等於舊世界的人才市場、職業介紹所加招標平台……”蔣白棉對商見曜感慨了一句。

    說話間,她抽出了一本講人類和疾病對抗史的書籍,意外地發現書架對面站著位熟人:

    喜歡穿黑色呢制大衣的“高級獵人”歐迪克。

    “你來借書啊?”商見曜繞過書架,熱情地打起招呼。

    這可是兄弟。

    歐迪克微微點頭,看了跟過來的蔣白棉一眼道:

    “我最近才發現我掌握的知識太少了。”

    他的鼻子到現在都還有點發紅。

    “多讀書是好事,‘反智教育’很容易把自己弄進去。”蔣白棉想到了被關押中的假“神父”郭正。

    提及“反智教”,商見曜頓時關切地問道:

    “你還在打噴嚏沒有?”

    被人提及付出的代價和致命的缺陷,歐迪克難免有點尷尬。

    而更尷尬的是,蔣白棉啪地打了下商見曜的肩膀:

    “這說的什麼話!

    “在覺醒者面前提他付出的代價是很危險的事情,也就是歐迪克人不錯,換別的覺醒者,已經在想怎麼暗殺你了。”

    你以為這麼說,就能打消我的殺心嗎?歐迪克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他完全能看懂蔣白棉剛才的表現是什麼意思。

    “我們是兄弟。”商見曜強調,“我在想怎麼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蔣白棉隨即望向歐迪克,裝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以為我是在用話術擠兌你,讓你不好意思起殺心?

    不,我是在引發這個話題!

    歐迪克沉默幾秒,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什麼辦法?”

    “我知道,覺醒者付出的代價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你就算嗅覺失靈,什麼味道都聞不出來,相應的氣體進了你的體內,也同樣會帶來嚴重的反應。”蔣白棉笑吟吟說道,“但我們可以降低這方面的影響啊,比如說,物理隔離,弄一套軍用外骨骼裝置,把防毒面具罩上,靠呼吸機器製造的氧氣生存,這樣一來,連毒氣都傷害不了你,更何況一般的、有味道的氣體。”

    見歐迪克沒什麼表情變化,明顯早就考慮過類似的方案,她又笑道:

    “不過嘛,這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你不可能一直穿戴著外骨骼裝置。

    “治本很簡單,換個鼻子,機械鼻子。

    “主要功能要求不高,能對氣體進行過濾就行,如果你有門路,可以訂製更高級的,那可以加智能識別功能,總之,目標是把酸味相關的氣體分子擋在體外。

    “本質上來說,這也是一種物理隔離,只是效果沒防毒面具好,而且,對你的外形也有不小的損傷。”

    歐迪克聽得有一點怔住,總覺得面前這個女子把人體改造說得太過輕鬆,毫無心理障礙。

    哪怕在崩亂的灰土上,這也顯得頗為瘋狂,彷彿舊世界傳說裡的科學怪人。

    “我們果然是同類。”商見曜看著蔣白棉,心滿意足地評價了一句。

    蔣白棉用白眼回應了商見曜,繼續說道:

    “這就是科技的力量。

    “嗯,你的代價屬於相對好規避的,可以依靠這種方式降低負面影響,而有的代價嘛……”

    說到這裡,她瞥了商見曜一眼:

    “沒救了。”

    歐迪克沉思了一陣,緩慢開口道:

    “我會考慮的。”

    他已經有些心動。

    之前他也遇到過因為酸味,狂打噴嚏,戰鬥力下降的情況,要不然,也不會出現代價被人知道這種事情,但靠著可怕的“安眠”能力,他一直沒因此陷入過絶境,所以,思考解決辦法時,本能排斥人體改造的他始終沒往這個方向想。

    而現在,被假“神父”刻意針對,當場失去能力的他痛定思痛,將降低代價的負面影響放在了需要儘快解決的位置上。

    回答之後,歐迪克望向商見曜,思索著說道:

    “你付出的代價應該是與思維或者精神有關。

    “我看得出來,你的想法很有跳躍性,有的時候不受自己控制。

    “這對日常生活肯定是一件壞事,但在特定的覺醒者戰鬥裡,卻未必不是一個優點,就像面對‘催眠’時,你思維的跳躍能有效打斷相應的進程,也就是說,‘催眠’你比‘催眠’同層次的覺醒者要困難好幾倍。

    “我也遇到過一些覺醒者,他們有提及自身代價的正面應用,嗯,不是所有的代價都能有正面的應用,就像我付出嗅覺造成的酸味過敏。”

    既然對面兩人已經知道自己的致命缺陷,那他就沒必要諱言這方面的問題。

    “我更加期待遇上真‘神父’了。”商見曜一點也不為自己的代價擔心。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知道哪裡能弄到一些管制武器嗎?就像剛才提到的軍用外骨骼裝置。”

    歐迪克沉吟了一下道:

    “你們如果到最初城,我倒是可以給你們牽個線,只是未必能成。

    “在野草城,你們可以試著找一下‘今天’夜總會的幕後老闆孫飛,他是地下交易市場的主導者。

    “嗯,他疑似與‘水晶意識教’有關。”

    “好的。”蔣白棉聽白晨提過這位綽號“孫叔”的人。

    她是想著能不能趁這個機會,給龍悅紅增強點實力。

    借好書,出了圖書館,來到中心廣場邊緣,蔣白棉的目光突然有些發直。

    龍悅紅站在一群有男有女、有小有壯的人前方,有板有眼地比划著格鬥的技巧。

    “他在做什麼?”蔣白棉略感愕然地問道。

    …………

    教完一輪,龍悅紅走到白晨旁邊,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經過騷亂,大家都很熱衷於鍛鍊自己,提升格鬥能力啊……”他由衷感嘆道。

    白晨沉默了一陣,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要接‘臨時教練’的任務?”

    龍悅紅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這個,我,我這不想著,不能大家都是‘正式獵人’了,就我還是新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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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6 00:2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六章 下一步

    對於龍悅紅的小小執念,白晨沒有說什麼,在廣場邊緣找了張行道椅坐下,安靜地看完了整堂訓練課。

    回到“阿福槍店”,和蔣白棉、商見曜碰過頭後,她沒等到晚上再去“今天”夜總會,看地下交易市場有沒有開,而是趁著天還未黑,帶著龍悅紅,直接上門求見。

    “孫叔”孫飛的家不在“今天”夜總會那棟樓,而是北街,但這個時間點,他已經到了野狼巷,身處辦公室。

    因為尤金的事情讓孫飛對白晨有了比較深的印象,經過通傳後,他讓手下保鏢領著兩人,乘坐加裝的電梯,上至頂樓。

    “老闆,他們到了。”打開辦公室的門後,保鏢恭敬地說了一聲。

    孫飛的辦公室和龍悅紅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沒有辦公桌,沒有書架,沒有椅子,反而有一堆似乎沒什麼用的黑色屏風和一個同色的典雅神龕。

    依靠幾間房打通後形成的大格局,經過巧妙的佈置,這裡顯得空曠而肅靜。

    鬢角微白麵容清臒的孫飛正盤腿坐在一個軟墊上,身後是高大的神龕,前方是一套烏木製成的茶具。

    他一手握著一串潤澤的菩提子,一手拿起小壺,往杯子裡傾倒琥珀色的茶水。

    裊裊清香瀰漫,讓人身心都彷彿變得寧靜。

    “孫叔。”白晨喊了一聲。

    “坐吧。”孫飛放下茶壺,微笑說道。

    他穿著很有舊世界古典風格的黑色一套,周圍是多盆沒什麼異味的燒紅木炭。

    這讓整個辦公室都顯得頗為暖和。

    白晨沒有客氣,拉著龍悅紅,跪坐在了孫飛對面的軟墊上。

    她沒有用盤腿的姿勢,因為如果遇到意外,這不方便起身。

    孫飛邊用手指轉著那串菩提子,邊微笑看著他們:

    “沒想到那天就是尤金人生的最後一天。”

    這什麼意思……龍悅紅的精神突然有點緊繃,但努力沒讓自己表現出來。

    他覺得孫叔剛才這句話是在暗示他們是襲擊尤金的幕後真兇。

    “這有點便宜他了。”白晨平靜回應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刻意拉了下脖子處的灰色圍巾。

    “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件好事,我和我弟弟都很感激下手的人。”孫飛用只是在閒聊的口吻說道,“如果不是我們都在‘最初城’勢力範圍內討生活,有家有業,不再自由,尤金肯定活不到今年,呵呵,再說,我佛菩提慈悲,總讓給他一個覺悟和懺悔的機會,可惜,他沒有把握住。”

    這話說的,是不是尤金這次沒死,也沒法活著離開野草城?等等,我不能想這些,他和“水晶意識教”關係匪淺,說不定是個覺醒者,有“他心通”……龍悅紅趕緊讓自己思緒的重點轉移到別的地方。

    倉促之間,他腦海裡浮現的都是一些他印象深刻的雜事:

    某人用醜惡的嘴臉說:

    “哎,做了基因改良才一米七五……”

    呼……龍悅紅吐了口氣,開始回想最近幾天吃的東西。

    這個時候,他看見孫叔望了過來,在與自己目光接觸後,微微一笑。

    “你信仰執歲菩提?”白晨抓住孫飛話語裡的關鍵詞,提出了問題。

    孫飛語氣舒緩地回答:

    “活得越久,見得越多,越相信執歲的存在。

    “而到了我這個年紀,肉身已經開始衰敗,肯定更偏重意識的修行和精神的錘煉。”

    如果商見曜在,肯定會直接說你可以找僧侶教團,上傳意識,換一具結實點的身體……龍悅紅在心裡嘀咕道。

    孫飛的目光從他和白晨臉上掃過,神情嚴肅了一點:

    “僧侶教團的路是錯的。

    “肉身皮囊,意識永存,不是說用別的事物代替易朽的肉身,而是要錘煉意識,讓它哪怕脫離了身體,也能永恆存在,不朽不滅,這才是佛法正道。我見意識如水晶,則見如來。

    “這也是執歲們的存在形式。”

    可能只是你們教團認為的執歲存在形式……坦白地講,比起孫飛的理念,龍悅紅反而更認可“科技證道”,覺得淨法禪師講的更有道理,有明確的實現路徑。

    如果不是這群機械僧侶稍有不對就發狂,各種細節上的表現也讓人想笑,龍悅紅就真的信了。

    當然,他不是商見曜,不會真的出口反駁孫飛,依舊保持住禮貌,安靜聽著。

    “這樣啊……”白晨對於孫飛的理念不置可否。

    作為合格的隊友,她猶豫了一下,主動問道:

    “你信仰的教派有聖餐嗎?是什麼?”

    孫飛怔了怔:

    “我們的聖餐是素齋,這不強求豐富,單純只是一個白水煮蘿蔔也行。”

    “你們不吃肉?”龍悅紅詫異反問。

    孫飛搖了下頭:

    “只是聖餐沒有葷腥,平時不是自己殺的動物,肉都可以吃。”

    看來你們和商見曜無緣……龍悅紅既嘆息又替他們感覺高興。

    這麼寒暄了一陣,白晨轉入了正題:

    “孫叔,你這邊有什麼管制武器?像軍用外骨骼和仿生智能盔甲這樣的。”

    “這哪是那麼好弄的?”孫飛搖頭笑道,“就算偶爾能弄到一兩台,也很快就賣出去了。”

    他斟酌了一下,補充道:

    “如果你們真想要,可以往南,去紅石集看一看。”

    對於紅石集,白晨一點也不陌生。

    它在怒湖地區,不屬於任何一個大勢力。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加上又靠近“聯合工業”,處在前往“未來智能”、“機械天堂”等地方的交通要道上,它逐漸發展成了一個走私商品交易中心。

    可以這麼說,它略等於更加混亂更沒有秩序且獵人公會勢力不夠強大的野草城。

    見龍悅紅似乎有點不解,孫飛多說了一句:

    “那裡離‘聯合工業’比較近,是相應走私品外流的一大節點。

    “我這邊很多貨物,都是從那裡拿到的。”

    “聯合工業”輻射範圍內?難怪……龍悅紅恍然大悟。

    “聯合工業”是屬於紅河流域的大勢力,只不過,它不在紅河主幹附近,而是位於支流的黃金河流域。

    它在“最初城”以南,最開始是舊世界毀滅後,人類依託不同的工廠和附屬農莊建立起來的大量小勢力。

    在“最初城”的壓迫和入侵下,本來就存在一定產業鏈關係的它們經過合縱連橫,衍變成了一個組織較為鬆散的公司聯合體,和“盤古生物”的結構有較大不同。

    他們的最高決策結構是“總裁辦”,下面存在大量的分公司和子公司,有專職安保的,有生產軍火的,有專注輕工業的,有為兄弟公司提供足夠鋼鐵的,門類相當齊全,堪稱灰土第一大工業體。

    他們的重武器在整個灰土都有口皆碑,是出口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主要勢力。

    孫飛見龍悅紅已經明白過來,繼續說道:

    “你們要想從紅石集弄到軍用外骨骼裝置,最好得有一些硬通貨。

    “你們也知道,限制‘聯合工業’發展壯大的是石油、煤炭、食鹽、智能晶片和高性能電池這些東西,最好從這方面入手。

    “呵呵,也不要總想著管制武器,紅石集還有很多好東西,喏,這茶葉就是‘聯合工業’南邊產的,舊山內的‘未來智能’這些勢力對它有不小的需求。”

    他彷彿在給白晨他們指點一條賺錢的明路。

    “謝謝。”白晨沒再多問。

    而龍悅紅計算了下整個小組現存的財產,發現也就僅僅夠吃,除非把許立言送的那輛防彈越野車給賣了。

    …………

    翌日,日常拜訪城主府蹭吃蹭喝的商見曜又一次見到了許立言。

    許立言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淨念禪師。

    他望向商見曜旁邊的蔣白棉,微微點頭道:

    “我考慮過了,為了野草城的長遠發展,和貴方建立合作關係勢在必行。

    “不過,我們也別簽什麼合約了,貴在心誠。”

    他可不想轉頭就被人把合約洩露出去,引來“最初城”的干涉。

    應了景,“盤古生物”說不定還會拿合約威脅他。

    “沒問題。”擁有“全權處置權”的蔣白棉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麼,什麼時候開始呢?”許立言略有點迫不及待地問道。

    蔣白棉笑了笑:

    “就算我現在彙報公司,派人過來給你做生物義肢移植,城主你應該也不敢啊,你就這麼信任我們了?”

    許立言被說的沉默了下去。

    他確實還不是那麼相信“盤古生物”。

    “我們先從最基礎的合作開始,一點點建立起信任。”蔣白棉回憶電報的內容道,“接下來,我們會提供一批基因改良原液,你們準備等價的金屬礦物交換,什麼礦都行。雖然城主你早就過了基因改良的最好年紀,但有總比沒有好,終歸會有些提升的,而且足夠安全,嗯,你也能給家族的後代們準備。”

    許立言思考了一下:

    “可以。”

    …………

    通過新買的無線電收發報機將“反智教”和許立言的事情彙報上去後,蔣白棉、商見曜他們等到第二天快傍晚時,才收到回電。

    回電的主要內容是:

    已知悉,會安排人員接手後續事務,你們小組的下一步工作是:

    追蹤“機械天堂”這條線,深入調查舊世界毀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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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六十七章 “指北針”

    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湖泊在車輛的左側隨風蕩起了波浪,旁邊屹立著一棟棟源自舊世界的建築。

    它們有的已經坍塌,有的破敗異常,有的表面蓋著已然枯黃的植物,時不時往下飄落一些。

    “這裡就是紅石集?”開車的龍悅紅頗為詫異地問道。

    他們離開野草城南下已有一段時間,根據“孫叔”孫飛、“無根者”團隊首領費林提供的大致位置和途中幾支遺蹟獵人小隊指的路線,他們勉勉強強找到了怒湖區域,鎖定了一個較大範圍。

    然後,他們再根據人類活動留下的痕跡,找到了這座位於湖畔的城市廢墟。

    ——在沒有衛星提供定位,又沒有嚮導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依靠這種笨辦法,畢竟白晨也只是知道和瞭解紅石集,從未真正來過。她曾經的活動區域侷限於“盤古生物”、“最初城”和“白騎士團”之間。

    這也是絶大部分遺蹟獵人和荒野流浪者的常態,雖然有可能居無定所,逐遺蹟而生,但還是被情報、物資、人脈、膽量、經驗侷限於某個區域內。

    副駕位置的白晨也有些不解:

    “這裡像是已經荒廢了很久。”

    “那些屎還比較新鮮,說明這裡有不少人活動,就算不是紅石集,也應該知道紅石集在哪裡。”後排的商見曜用確定的口吻說道。

    他對自己發現的痕跡很有信心。

    從野草城出發的時候,為了湊集換取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物質,蔣白棉提議把多餘的那輛車賣給了“無根者”商隊。

    因為商見曜抱著吉普車,死活不肯鬆手,表示大家已經是同伴,得不拋棄,不放棄,所以,“舊調小組”只能變賣許立言贈送的那輛防彈越野。

    而為了提高吉普的生存能力,增強大家的安全係數,蔣白棉花了換來的差不多一半物資,請費林他們給這輛車加了防彈玻璃和較厚裝甲,改造了電能發動機。

    ——旅途所需的食物和彈藥,他們當然不會自己準備,直接打報告回了公司,通過陳旭峰,拿到了很大一批。

    公事就得公辦!

    聽到商見曜的話語,蔣白棉抬手抵了下鼻子:

    “進廢墟,到處轉一轉,看能發現什麼。”

    說完,她瞥了眼商見曜手中的書籍:

    “看得怎麼樣了?”

    臨出發前,她利用商見曜的“特權”,從野草城公共圖書館借了一批比較冷門,與疾病有關的書籍。

    “很有收穫。”商見曜看著龍悅紅將車輛駛向城市廢墟。

    “哦?”蔣白棉用語調表示了好奇。

    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學醫救不了全人類。”

    蔣白棉一時有點茫然:

    “什麼意思?”

    “有效的組織,探索的精神,實驗的勇氣,科學的方法,知識的傳承,才是最重要的,而醫學只是其中一個環節。”商見曜侃侃而談。

    “那麼,你有找到應對‘疾病島嶼’的新思路嗎?”蔣白棉直指重點。

    這段時間,商見曜總是毫不避諱地和她討論“疾病島嶼”的事情,所以,她也就不幫他避著白晨和龍悅紅了。

    商見曜嚴肅回答道:

    “沒有。

    “只能按照目前的想法再接再厲。”

    “不錯,保持這種屢敗屢戰的精神。”蔣白棉鼓勵了一句。

    白晨望著水泥開裂、鋼筋支出的建築廢墟,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其實,真的可以生一場小病,感受下疾病的真實模樣。”

    “我也有考慮這個方案。”雖然以前已經否決過商見曜的類似想法,但實際上,蔣白棉並沒有徹底放棄這個方向,“主要是這傢伙壯的跟頭牛一樣,根本不生小病,如果刻意感染,嚴重程度很容易不受控制,哎,實在不行,就等回了公司再說吧。”

    龍悅紅張了張嘴,本想說點什麼,可又理智地閉上了嘴巴。

    下一秒,商見曜開口了:

    “可以讓龍悅紅先感冒,然後再傳染我。”

    “這有什麼區別?”蔣白棉罵了一句,“好了,觀察周圍。”

    此時,看起來略顯陳舊和破爛的軍綠色吉普駛入了那片在湖畔延伸出去很遠的城市廢墟。

    舊世界的類似廢墟總是讓人一眼看不到盡頭,大的超乎想像。

    這裡和“無根者”營地旁邊那個廢墟很像,大量的建築坍塌,路面下陷,沒什麼有價值的事物留存,一片荒涼,異常寂靜。

    “在舊世界,這該是多麼熱鬧的地方……”龍悅紅想起了沼澤1號遺蹟“燈亮”後的場景。

    而那不足以還原舊世界城市景象的十分之一。

    “人類文明的消退有時候比我們想像得要快和徹底,有的時候,又比任何人認為的都要堅韌和頑強。”蔣白棉望著窗外不知死去了多少年的城市,跟著感慨了一句。

    白晨則做著細緻的觀察:

    “這些坍塌和毀壞都有些年頭了,不是最近才發生的。”

    具體有多少年,她不是專業人士,沒法判斷。

    “至少排除了紅石集在最近被人摧毀的可能,嗯,前提是,這裡確實是紅石集。”蔣白棉看著毫無生氣的灰白混凝土、雜亂支棱的鋼筋、雜草內顯露出來的玻璃渣和鏽跡斑斑的空洞窗框在眼前一一掠過。

    他們在這死寂的城市廢墟裡繞了十幾二十分鐘,始終沒找到人類聚居的痕跡。

    “看來走錯了,紅石集在附近別的地方。”開車的龍悅紅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這麼大一個城市廢墟,也不像集鎮啊。他們應該是經常到這邊來尋找有價值的物品,才留下了那些痕跡。”

    聽到他這句話,商見曜一下變得精神,彷彿已經確定這裡就是紅石集。

    “喂!”龍悅紅知道這傢伙的思路是什麼樣子,忍不住抱怨了一聲。

    同樣的,蔣白棉也把握到了商見曜的“推理”過程:

    龍悅紅命不好,運氣不太好,所以他選擇的路線、給出的答案往往和正確偏離。

    既然如此,當他說這裡不像是紅石集時,那這裡很可能就是紅石集!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責罵商見曜,維護龍悅紅的自尊心,表情突然微微一變,彷彿有點哭笑不得。

    她咳嗽了一聲,指著路旁一棟雖然沒徹底坍塌但異常破敗,明顯也是遭過炮擊的高樓道:

    “裡面有人。”

    “對!”商見曜以非常肯定的態度附和道。

    他們同時感應到那棟樓內有人類的電信號和意識存在,而且直線距離不超過十五米。

    龍悅紅的表情頓時變得有點複雜。

    “巧合,巧合。”蔣白棉乾笑著安慰了一句,“停車吧,我和商見曜進去找那個人問下路。”

    商見曜也跟著安慰起龍悅紅:

    “我現在更肯定你對我們小組的重要性了。

    “你就是我們的指北針!”

    什麼指北針,不是指南針嗎?龍悅紅下意識冒出了一個問題。

    瞬息之間,作為商見曜的好朋友,他理解了這是什麼意思:

    指南針是用來指正確方向的,指北針是用來排除錯誤路線的!

    這個剎那,他有點牙癢。

    “你要小心哪天小紅在背後打你黑槍。”蔣白棉邊推門下車,邊說了商見曜一句。

    商見曜想了下,走到駕駛座車窗外,誠懇說道: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喜歡我用這件事情開玩笑。”

    說完,他露出微笑道:

    “但我接受的前提是,練習格鬥時,你打贏我一次。”

    “小學生級別的激將法。”蔣白棉從旁邊走過,評價了一句。

    龍悅紅沉默了幾秒,看著商見曜道:

    “我會努力的。”

    之前的格鬥訓練裡,他雖然一直在努力提高自己,但長久以來的自我認知,讓他接受了“平庸”,沒有必須打贏誰誰誰的勝負心。

    目送商見曜和蔣白棉進入路旁大樓後,白晨、龍悅紅分別拿著自己的武器,下車監控起周圍區域,包括可能存在狙擊手的樓頂。

    過了一陣,兩人交換位置時,白晨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每個人都有運氣差的時候。”

    龍悅紅怔了一下,露出了笑容:

    “謝謝。”

    那棟建築內,蔣白棉和商見曜迅速鎖定了大廳邊緣一個房間。

    他們隨即放輕腳步,越過灰白石塊和玻璃碎片眾多的區域,抵達了那裡。

    交換了下眼神後,商見曜默契地繞了半圈,守在了房間另一個出口處。

    等他就位,蔣白棉才在裡面的人射擊不到的區域,大聲喊道:

    “出來吧,我們已經發現你了。”

    木門緊閉的房間內一片寂靜,似乎什麼都不存在。

    隔了十幾秒,商見曜面前的側門無聲打開了。

    一個灰撲撲的二十多歲男子貓著腰,鑽了出來。

    他突然頓住腳步,抬起腦袋,看見了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

    “找到你了!”

    商見曜手中的“冰苔”已經抵在了這男子的額頭。

    這男子立刻舉起雙手,表現得非常馴服:

    “我輸了。”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倒是有些詫異:

    “你為什麼要說你輸了?

    “我們又沒有在比賽。”

    被他用槍指住額頭的男子坦然回答道:

    “這是我們紅石集的規矩,也是我們教派的教義。”

    “教派?”商見曜的眼睛驟然發亮,“你們的教義難道是捉迷藏,躲貓貓?”

    這男子怔了好幾秒才回答道:

    “不是,是時刻警惕,時刻躲藏。”

    商見曜想了一下,反問道:

    “這和我說的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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