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章 準則

    望了眼前方的人工湖泊，蔣白棉頓住腳步，對王富貴等人道：

    “既然要一起行動，那有些事情還是得提前說好。”

    “什麼？”王富貴略顯警惕地問道。

    格雷、韋特、法爾斯和他的反應差不多。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行動必須有綱領，有目標，有計劃，要做到心裡有數，不能亂糟糟地一窩蜂上去，那只會彼此拖後腿。

    “我們小隊在類似的探索上，有一個不變的綱領，用俗話來說就是：

    “不能奢望一口吃成胖子。”

    “什麼，什麼胖子？”裹著皮衣，輕微顫抖的格雷明顯不理解這句灰土“格言”，雖然蔣白棉已經較為準確地翻譯成了紅河語。

    蔣白棉想了一下：

    “也就是說，最初城不是一天建成的。”

    見王富貴之外的三名遺蹟獵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蔣白棉繼續說道：

    “我們不能奢望這麼一次探索就找到這個城市廢墟的秘密，收穫可以讓我們幾輩子不愁的財富，這完全不現實。

    “將探索分成幾次，每次收穫一點，對這裡更瞭解一點，一步步深入，最終達成自身的主要目的，可能更有可行性。

    “這個過程中，隨時視情況決定要不要放棄後續的探索行動。”

    “舊調小組”的提議雖然對性格急切的人來說是一種折磨，但王富貴等人略一思量，就明白這是當前最穩妥最安全的方案。

    這麼大的城市廢墟，用一年來探索都不顯長，更何況只是分成幾次。

    要知道，這裡處處危險，盲目行動需要付出的可是生命，“最初城”的正規軍都不敢強行深入。

    他們之中只有韋特小聲咕噥了一句：

    “我就想拿點值錢的物資。”

    就一座沒怎麼“開發”的城市廢墟來說，這是一個小目標，屬於一次探索就能輕鬆完成的任務。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給出了“舊調小組”之前商量好的方案：

    “我建議，這次的探索限制在出口兩公里範圍內，以蒐集物資，尋找線索為主。”

    為什麼是兩公里？龍悅紅在心裡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他知道答案，只是覺得那群獨行獵人應該也會問，畢竟小組討論時，他有提出這麼一個疑問，然後被商見曜嘲笑了。

    王富貴等人對視了一眼，相繼點頭：

    “穩妥的方案。”

    在沒有車輛代步的情況下，兩公里接近他們奔跑而逃的體能極限。

    畢竟他們都沒做過基因改良，也未強化過相應的素質，不會沒事就跑個五公里越野，而且，奪路狂奔和越野賽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以商見曜他們這種“天選者”的體質，更遠一點也沒問題，但得考慮白晨。

    見獨行獵人們都沒問為什麼，龍悅紅一時竟有點沮喪。

    蔣白棉沒再囉嗦，笑著說道：

    “那就開始吧。”

    說完，她端著“短脖子”衝鋒槍，一馬當先，走向了雜草倒伏通往人工湖泊的地方。

    他們最先探索的是這處公園，可除了找到一些疑似白狼糞便的事物，什麼都沒發現。

    過程中，他們都異常謹慎，害怕“道與電器維修”電台的主人吳蒙以別的方式對自己等人施加不好影響，還好，異常並未出現。

    出了公園，兩個團隊一左一右，進了城市街道。

    剛拐入這片區域，龍悅紅眼中驟然映入了一堆又一堆的白骨。

    和沼澤１號遺蹟不同，這裡的街道明顯沒有“無心者”定期打掃，兩側是腐爛發黑的淤泥，路上是橫七豎八停著的汽車，它們有的還碰撞在一起，保持著那個狀態不知道多少年未變，彷彿定格在了舊世界毀滅的那一刻。

    夾雜在類似事物間的，是數不清的人類白骨，它們隨處可見，要麼只剩幾塊破布掩蓋，要麼完全“赤裸”。

    龍悅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屍骨，有種進入萬人坑的感覺。

    此時，夏日陽光酷烈，他竟感受到了些許陰冷。

    王富貴等人明顯也被這樣的場面震撼到了，好半天沒有邁開步伐。

    商見曜則嘆了口氣道：

    “把它們都埋起來的工程量實在太大了，近乎沒辦法完成。”

    蔣白棉隨即說道：

    “還未被人類發現的那些城市廢墟，不少區域應該都有類似的情況。”

    從這裡沒有爆炸痕跡看，那些屍體要麼死於槍戰，要麼被“無心者”殺死，成為了他們的食物，只留下白骨。

    “‘無心者’都沒把這些屍體拖到自己窩裡，儲備起來，就留在街上，每天現場食用？他們喜歡露天派對？”商見曜表示無法理解。

    他關注的重點總是那麼不對。

    “人類剛感染‘無心病’時，還未適應獸化本能，總是會做出類似的矛盾舉止。”蔣白棉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回答道，“這片區域應該是‘無心病’爆發的核心地帶，他們的數量太多了，很快就吃完了剩下的人類，別的街道或許不是這樣。”

    聽薛十月、張去病討論著這件事情，王富貴他們都莫名感覺荒誕。

    過去的“無心者”怎麼樣和現在的我們有什麼關係？

    “兩人一組，稍微搜查下這裡，看有什麼線索。”蔣白棉吩咐起白晨和龍悅紅。

    這一次，她帶龍悅紅，商見曜配白晨，務求兩邊實力都沒有短板。

    韋特等人見狀，也開始尋找起這片區域的值錢物資。

    因為沒法開車進出，又得保留足夠的體力，他們沒選大件物品，盡挑方便攜帶又比較值錢的東西，比如，那些屍骨身上的黃金飾品。

    經過一個小時的簡單搜查，“舊調小組”未能發現有用的線索，只能初步還原出當時的場景街道上超過三分之二的人突然發狂，攻擊著正常人類，撕咬他們，啃食他們。

    搜查中，龍悅紅、白晨都沒忘記拾取黃金飾品、技術書籍等事物。

    他們從未遺忘自己等人還背負巨額債務這件事情。

    出了這條街道，蔣白棉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處城市廣場，廣場的另外一邊有幾十層高的黑色大廈。

    大廈的幕牆已有破碎之處，許多地方爬滿了綠色的植物。

    正如蔣白棉預料的那樣，和之前區域相比，這裡的屍骨數量相當稀少。

    就在這時，商見曜指著黑色大廈前方的地面道：

    “他們的畫風好像不太一樣。”

    白晨、王富貴等人循著他的手指望了過去，發現那裡有四五具屍體。

    和其他不同的是，他們高度腐爛，但還未變成白骨。

    “才死沒多久？”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她語境裡的“沒多久”是相對那些白骨而言。

    “過去看看。”這一次，王富貴竟主動提議。

    因為這裡空間開闊，周圍一覽無遺，看起來沒什麼危險，格雷、韋特和法爾斯都同意了他的意見。

    “舊調小組”更關注的正是此類事情，同樣不會放過。

    剛臨近那四五具屍體，王富貴眼皮突然一跳，指著其中一個死者道：

    “那他穿的襯衣是最初城工廠區生產的那種廉價襯衣。”

    它還不算陳舊，風格也有當前時代的特徵具備更多的暗袋，方便裝東西。

    龍悅紅隨之望去，看清楚了那具屍體的模樣。

    這一看，他差點撅了過去。

    他這才發現高度腐爛、死狀悽慘的屍體比白色骨架噁心不知多少倍。

    難以言喻的臭味鑽入了他的鼻端，讓他差點當場嘔吐。

    “這襯衣還沒什麼縫補痕跡，應該是最近一兩年才買的。”蔣白棉抬手抵住鼻子，上前幾步，蹲了下來，仔細探查。

    至於襯衣現在的破裂，應該是死亡時造成的。

    她旋即做出了一個判斷，沉聲說道：

    “這是那些徹底失蹤的遺蹟獵人，被白狼帶入山洞深處的那些？”

    “應該是。”白晨屏住呼吸，表示贊同。

    王富貴等人聽得一愣一愣：

    “失蹤的遺蹟獵人不是要麼被吃，要麼被救了嗎？”

    剩下的則被“舊調小組”幹掉了，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

    龍悅紅趁機收回目光，對獨行獵人們解釋起數量的不對，說出了大批失蹤者被白狼帶入山洞深處的情報。

    韋特嘶了一聲道：

    “他們進了這裡，然後，死了，沒被吃？”

    這聽起來怎麼有點詭異。

    “死因是什麼？”王富貴急聲問道。

    商見曜摸了摸下巴，搶在蔣白棉之前，抬頭望向側方的黑色大廈：

    “從屍體破損的痕跡看，他們應該是從那棟樓某一層跳下來摔死的。”

    跳樓自殺的？龍悅紅、白晨等人皆是心中一驚。

    那批遺蹟獵人被白狼帶入山洞深處，進了13號遺蹟，結果其中一部人卻在這裡接而連三地跳樓自殺了？

    “我的判斷也是這樣。”蔣白棉附和了商見曜的話語，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疑惑。

    這四五個遺蹟獵人究竟遭遇了什麼，那頭白狼又想做什麼？

    蔣白棉頓了一下又道：

    “也不排除他們是被人推下來的，得做進一步的檢查，勘測跳樓的現場。”

    這個可能更恐怖好不好……誰推的他們，為什麼要推？龍悅紅下意識想吸一口氣，卻被現場的味道熏得閉上了嘴巴。

    “要進去嗎？”商見曜指了下那棟巍峨雄偉的黑色大樓。

    蔣白棉沉默了好幾秒道：

    “這次不要，記住我們預先制定的準則。

    “嗯，在周圍搜查一下就行了。”

    準則就是不貿然深入，為第二次探索打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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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不同的方式

    聽到蔣白棉的回答，商見曜惋惜地收回了目光。

    還好，還好，他這次沒有一意孤行……龍悅紅見狀，悄然松了口氣。

    其實他也知道，商見曜絕大部分時候還是聽得進人話，服從安排的。

    這時，王富貴看到蔣白棉依舊在注視那幾具或模糊或支離的腐爛屍體，忍不住抬手抵了下鼻子道：

    “他們身上會有線索？”

    “不確定。”蔣白棉隨口回答道，“主要是現在沒有相機，沒法拍照，我得記下各種細節，等事後再做進一步的分析。”

    此時此刻，可沒有時間和條件讓她做深入的屍檢。

    蔣白棉旋即戴上手套，和白晨一塊，快速檢查起屍體的情況和他們隨身攜帶的物品，看能否發現一些有價值的情報。

    商見曜、龍悅紅一個盯著王富貴等人，一個戒備著周圍，以防遭遇襲擊。

    這個過程中，龍悅紅嗅著惡心的屍臭味，莫名有一種自己進入了鬼故事的感覺：

    那幾名遺跡獵人被白狼“魅惑”，帶入山洞另一端的城市廢墟後，竟一個接一個地跳樓而死！

    這既詭異神秘，又驚悚可怕。

    而這只是被白狼帶到這里的其中一部分人……其他人呢？他們現在處境怎麼樣？龍悅紅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只覺荒涼安靜、綠色植物遍布的城市廣場仿佛在醞釀未知的事情。

    未知往往代表著恐怖。

    蔣白棉沒耽擱太多的時間，很快完成了初步的屍檢。

    她一邊取下手套，將它們放入專門的塑料袋子里，一邊說道：

    “目前看確實是摔死的，但他們跳樓之前，精神或者身體有發生甚麼變化就不得而知了，哎，這里沒法做細致的解剖。”

    她竟然還懂得屍檢……王富貴一陣愕然。

    于他而言，就連“屍檢”這個詞語，都是探索別的廢墟時，通過找到的某些舊世界書籍學會的。

    當然，作為遺跡獵人，他們日常冒險里也會接觸屍體，檢查痕跡，判斷死因，但這都非常粗淺，也沒形成系統的科學，純靠經驗來支撐，所以，他們僅能確認目標是亡于槍支、銳器，還是野獸，是經過激烈戰斗死去，還是被誰背後偷襲。

    至于屍體上翻找出來的那些物品，蔣白棉都收取了起來，準備回去後再仔細研究。

    韋特等人都沒有阻止，也沒試圖分一杯羹，畢竟失蹤的遺跡獵人和荒野流浪者絕大部分都過得苦哈哈的，身上值錢的除了武器，就是器官。

    “他們的槍支不見了。”王富貴說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進入城市廢墟前，被白狼解除了武裝，或者，跳樓自殺前，把武器留在了某個地方？”蔣白棉抬頭望向了那座巍峨雄偉的黑色大廈。

    她緩慢吐了口氣道：

    “我們不進去，在周圍轉一轉，看有沒有甚麼線索。”

    “好。”韋特第一個回應。

    只想趁機賺一筆的他比商見曜、龍悅紅、白晨這三位“舊調小組”成員更快附和蔣白棉。

    這讓龍悅紅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格雷、法爾斯也沒有一定要尋找舊世界秘密的想法，略作沉吟就表達了支持。

    對他們來說，尋找舊世界秘密為的是賺錢，交換到需要的物資，而現在既然有別的辦法、別的途徑收獲值錢的物品，那也就沒必要強行冒險。

    除了極少數，絕大部分人類都是甚麼輕松甚麼安全選甚麼，當然，前提是那些選項攫取的財富在當下認知里差不了多少。

    “好。”王富貴將目光從那棟黑色大樓收了回來。

    兩個團隊當即繞過這里，往旁邊行去。

    “哇！哇！哇！”

    半空一只烏鴉飛過，激起多道鳥鳴。

    “這里看來也不是沒有生物啊。”商見曜一臉的失望。

    可這種環境下，烏鴉叫聲比甚麼聲音都沒有更加恐怖……龍悅紅在心里反駁了一句。

    走著走著，蔣白棉突然停了下來。

    循著她的目光，白晨看見了一只做工簡陋，風格粗獷的皮鞋。

    它鞋幫上多有泥土，表面是曬干後的雨水痕跡。

    和附近一些屍體腳上的鞋相比，它顯得非常“新”。

    龍悅紅緩慢抬起目光，望向了皮鞋對應的半空。

    然後，他看見行道樹上，一具高度腐爛、舌頭伸出的屍體隨著輕風微微晃蕩。

    這屍體一只腳光著，一只腳還套著皮鞋。

    那皮鞋和地上的是同款。

    王富貴表情微凝，沉聲說道：

    “這鞋用的皮是一種畸變生物的，舊世界毀滅前肯定沒有。”

    他的意思是，這具于行道樹上吊著的屍體屬于之前失蹤的某位遺跡獵人或者荒野流浪者。

    那邊是跳樓自殺，這里是上吊自殺？龍悅紅只覺一股寒意從心頭涌了出來。

    蔣白棉緩慢點了下頭，表示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商見曜則好奇問道：

    “哪種畸變生物啊？”

    “我不清楚各大勢力怎麼稱呼它，反正是一種畸變的電鰻。它表皮更接近蛇類，本身也像是巨蟒，同時保留了釋放高壓電流的能力，和湖泊、河流這種環境非常配，被許多灰土血統的流浪者稱為‘龍王’，甚至有人祭祀它們，給它們貢品。”王富貴簡單介紹道，“他們之中比較小型的也不是那麼難殺。”

    說這些的時候，他完全沒把這種畸變生物和蔣白棉的特異能力聯系在一起。

    他心目中，那應該是一種隱藏的特殊的放電裝置。

    商見曜得到答案後，抬頭望向行道樹：

    “要放下來嗎？”

    “可以試一試。”蔣白棉輕輕點頭。

    商見曜戴上了手套，自告奮勇，王富貴團隊四名獵人加上龍悅紅，則是一臉警惕，似乎害怕會發生屍變，或者別的甚麼恐怖的事情。

    很快，屍體被放到了地上，蔣白棉做起簡單的檢查。

    韋特等人趁機搜查起周圍的車輛和屍骨，尋找有價值的物品。

    “是吊死的。”沒過多久，蔣白棉站起身來。

    商見曜見狀，拖過掉在街道上的舊世界塑料雨棚，將它蓋在了屍體上。

    “你還，挺……”王富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正常？”商見曜自我評價道。

    “……”王富貴沒法接。

    各自收取了些物資，兩個團隊拐入了旁邊一個居住區。

    這是距離那棟黑色大樓最近的居民點。

    “也不知道在那棟大樓工作的人有沒有誰住在這邊……”蔣白棉對小組成員們低語了一句。

    商見曜一臉沉重地搖頭：

    “根據舊世界各種娛樂資料呈現出來的情況看，城市核心區域的房價是普通員工承受不起的。”

    “能承受的都是高層，那樣更有價值。”蔣白棉點了下頭，“還有租住這種可能性，住在工作地點附近是非常便利的。”

    說話間，他們端著武器，小心翼翼地進入了那個居民區。

    雖然他們目前還沒遭遇甚麼危險，但這里的詭異已經讓空氣變得緊繃。

    剛通過入口，八個人的目光同時投向了前方的景觀池塘。

    那里漂浮著一具屍體，腫脹，腐爛，被水泡得都發白了。

    “被白狼帶進這里的那些人之一？”有了前面的經歷，龍悅紅直接做出了猜測。

    這個人在景觀池塘淹死了自己？

    白狼帶進廢土13號遺跡的那些人在城市廢墟不同地方，以各種方式自殺了？

    嘶……龍悅紅聽到了韋特倒吸涼氣的聲音。

    坦白地講，他也差點這麼做，只是慢了一點。

    這件事情的詭異程度快超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王富貴凝視了片刻道：

    “我真怕在這里待久了，會像他們一樣，莫名其妙毫無征兆地就自殺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蔣白棉認真回答。

    韋特瞳孔略微放大，急聲說道：

    “要不往回走了？

    “途中再搜集些物資和書籍。”

    他現在拿到的物品已經相當多，沒堅持下去的動力了。

    蔣白棉看了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一眼，斟酌了下道：

    “好。”

    事情的詭異程度有些超乎她想象，她覺得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除了商見曜略顯遺憾，龍悅紅和白晨都表示了贊同。

    格雷、法爾斯見狀，明顯也松了口氣。

    現在這種情況，正常人類都不願意多待，更何況經驗豐富的他們。

    正如灰土人一句俗語說的那樣：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就在這時，距離他們可能也就幾百米或者更遠一點的地方，有聲音傳了過來：

    “嗷嗚！”

    這是標準的狼嚎，沒有沼澤1號遺跡的怪物吼聲那麼恐怖。

    “那頭白狼？”商見曜興奮開口。

    王富貴沉吟了幾秒：

    “要不要順便把它抓住？”

    這可是報酬異常豐厚的任務，也是王富貴他們這些獨行獵人和“舊調小組”來北岸群山的目的。

    蔣白棉還未回應，商見曜已是一臉為難地說道：

    “我怕它的主人生氣。”

    主人……對，白色巨狼帶那麼多人進這里，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應該是服務于某個存在……龍悅紅心頭一跳，瞬間聯想開來。

    而在這個廢土13號遺跡里，目前已知的，能作為白狼主人的只有一個：

    吳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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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遲緩

    不僅龍悅紅能想到，其他人也產生了這樣的猜測，畢竟大家對廢土13號遺跡的了解只有這麼多，只知道吳蒙這麼一位存在。

    王富貴望了眼狼嚎傳出的地方，回憶著說道：

    “那里和‘道與電器維修’電臺的方向相反……”

    上次進入時，格納瓦有大致偵測出“道與電器維修”電臺在哪個地方，所以，今天探索時，兩支隊伍都不約而同選擇了遠離該區域的路線。

    雖然他們或得到情報，或“自我”推斷，都認為吳蒙能直接影響的只有各種電器，然後再通過電器對付人類，但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遠距離”。

    ——出口那扇對開的金屬大門，經後續檢查，是電控門。這是可以預見的事情，畢竟它異常沉重，每天都靠人力打開和關閉，非常不方便，而當時格納瓦、蔣白棉、商見曜選擇自己推，是相信肯定沒有電，同時，他們也對自己的力量比較有信心。

    一旦兩支隊伍和吳蒙，和“道與電器維修”電臺的距離拉近到一公里內，或者更短，會發生甚麼事情，除了親自體驗過還存活下來的，沒誰知道。

    王富貴的意思是，哪怕吳蒙真是白色巨狼的主人，在那個方向能施加的影響也有限。

    “說不定白狼身邊有擺放幾臺電器……”蔣白棉幽幽地說了一句。

    王富貴啞然失笑，自嘲道：

    “也是，對那位不夠了解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貿然行事比較好，沒誰規定他必須待在電臺區域。”

    這話說的……龍悅紅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因為這意味著吳蒙隨時可能出現在他們周圍。

    “可能他真的沒法離開電臺，要不然，他早就過來找我們了……”商見曜說著說著就換成了鬼故事的口吻。

    “那我們走另一個方向回去。”韋特立刻提議。

    蔣白棉看了龍悅紅、白晨一眼：

    “好。”

    格雷、法爾斯也沒有意見。

    一行八人不再原路返回，因為那會靠近白色巨狼發出聲音的地方。

    同樣的，他們也避開了“道與電器維修”電臺所在的那片區域。

    由于選擇了較為陌生的道路，兩支隊伍行進的速度沒法快起來，得時刻預防著可能發生襲擊。

    沿途之上，遇到比較值錢的物品時，他們依舊會拾取，反正只是順手之為。

    而分配的原則是，誰先拿到手歸誰。

    在物資充裕，人人都不會落空的前提下，這未導致內訌。

    商見曜今天穿的是那件灰色迷彩服，他將兩只手的袖子都放了下來，于頗熱的天氣下，遮住了腕部。

    他左腕處，黑色頭發編織成的“盲目之環”每隔一段時間就亮起火燒般的光芒，幫助他擴大感應范圍。

    當然，這沒法始終維持，那會讓物品內部的能量很快耗盡，只能每隔幾分鐘一次。

    車輛混亂停放，部分區域被綠色植物入侵的街道上，兩支隊伍各據一邊，相隔七八米的樣子。

    商見曜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一步一步地在一根根電線桿、一株株行道樹之間走著。

    兩分鐘前，他剛完成了一次感應，百米區域內沒有別的人類意識和畸變生物意識。

    突然，蔣白棉側過腦袋，望向了王富貴他們所在的那側，望向了一條狹窄的巷子。

    “有情……況……”她剛想做出提醒，並用“短脖子”沖鋒槍往那邊做一個掃射，思維就突然變得遲緩，如同被嚴寒襲擊，凍結了部分，或者，化身為了年久失修的電腦，雖然能勉強開機，但運行起來，總是一卡一頓，正常一秒鐘就能完成的事情，可能得花費三四秒。

    幾乎是同時，她看到緊緊裹著皮衣，似乎有點冷的格雷望向了自己等人。

    那張略顯粗獷的臉孔上一片狂熱，而藍色的眼眸內，波光凝固。

    “他……被……白狼……魅惑……了……”蔣白棉腦海中“閃”過這麼一個想法時，商見曜和白晨同樣出現了異常，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以正常三分之一甚至更慢的速率推進著。

    龍悅紅倒是沒被影響。

    他注意到了組長等人的不對，立刻跨前一步，試圖搶占有利位置，往王富貴他們那邊開槍，做一個火力壓制。

    可是，他右腳剛一邁出，就感覺到了肌肉的收縮和扭曲，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他抽筋了，在這麼關鍵的時刻，他雙腿都抽筋了！

    身體不由自主傾斜的時候，龍悅紅看到了金發藍眼，個子較高的法爾斯。

    這位遺跡獵人也是一臉狂熱，仿佛在為誰出生入死。

    此時，他雙拳緊握，眼眸內瞳孔幽深。

    另外一邊，原本在龍悅紅視野中的韋特一下消失了。

    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摔向地面的過程中，龍悅紅看見組長的左臂比右手更快抬起，仿佛沒受到甚麼影響。

    而那支獨行獵人團隊里，王富貴是表現最奇怪的那個，他沒露出狂熱、傾慕、服從等表情，反而一臉的痛恨，就像遇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緊接著，他對格雷、法爾斯和原本站著韋特的地方沉聲喝道：

    “痛恨！”

    格雷、法爾斯臉上的狂熱和傾慕瞬間消失，扭曲成了對某個目標的極度仇恨。

    他們飛快轉身，望向了側面巷子的深處。

    他們快，蔣白棉更快，已是對準那里，扣動了扳機。

    ——格雷轉身時，蔣白棉思維的凍結或者說遲緩就解除了，而她的左手早就將武器抬到了預定的位置。

    噠噠噠，大量子彈傾瀉向了那邊，聚集往某根電線桿。

    商見曜放下了突擊步槍，任由它掛在身上。

    他反手取下了“暴君”榴彈槍，對準了目標區域。

    一枚榴彈飛了過去。

    轟隆！

    爆炸聲里，一道白色的狼影向後躥出，躍入了巷子拐角處。

    它尾巴的毛發隱有點焦黑彎曲，它的腦袋處，有一個深黑色的，類似頭戴式耳機的東西。

    轉瞬之間，白狼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要追嗎？”商見曜望向了蔣白棉。

    蔣白棉沉吟了一下道：

    “還是不用了。”

    她隨即對王富貴說道：

    “你竟然沒被白狼‘魅惑’。”

    王富貴臉上的痛恨之情已消散一空，他笑了笑道：

    “要不是有把握，他們又怎麼願意跟著我一起來？”

    他們指的是格雷、法爾斯和重新出現的韋特。

    這三位遺跡獵人望著王富貴的表情里，都帶著幾分佩服。

    “哎，白狼竟然沒選擇‘魅惑’我們……”商見曜一臉遺憾地低語道。

    那就能讓它知道甚麼叫驚喜。

    “……”龍悅紅這次沒有腹誹，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

    蔣白棉聞言“嗯”了一聲：

    “這麼看來，白狼的‘魅惑’雖然有數量限制，但能主動挑選目標。”

    這就和喬初有本質的區別。

    “可它怎麼能準確地把握住我感應的間歇，進入能力起效的范圍？”商見曜對此頗為疑惑，已切換至推理模式。

    還好“舊調小組”向來是雙重保險，還有蔣白棉的生物電信號感應。

    蔣白棉同樣不解，環顧了一圈，心中一動道：

    “會不會是它們在起作用？”

    循著她的目光，龍悅紅、白晨、王富貴等人看到了路燈上的監控攝像頭。

    蔣白棉沉聲說道：

    “我們沒帶電子產品，不表示這個城市廢墟內也沒有。”

    “那它，那它等于吳蒙的‘眼睛’？”龍悅紅脫口而出。

    王富貴微皺眉頭道：

    “可這麼多年下來，這里應該早就沒有電了。”

    難道吳蒙還能讓沒電的東西產生電？

    “我們又沒有試過，怎麼知道這里沒有電？”有沼澤1號遺跡經歷的白晨反問了一句。

    那里可是定時通電的。

    蔣白棉隨即望向街邊一家店鋪，斟酌著提議道：

    “進去試一試，看燈還能不能亮。”

    他們沒急著撤離這片區域，因為弄清楚這個問題更加重要——後面如果不注意，忽視了，可能會吃大虧。

    “好。”王富貴和格雷等人對視了一眼。

    商見曜迅速邁步，進入路邊店鋪，用槍口按下了開關。

    店鋪內的燈管沒有任何變化。

    “也許是它早壞了……”龍悅紅猜測著可能性。

    他話音剛落，那燈管忽然發出了茲茲茲的聲音，亮起了偏白的光芒。

    光芒時明時暗，給人一種電壓非常不穩定的感覺，而明暗交錯間，又不是很有規律。

    “這……”韋特愕然出聲。

    在他看來，這不像是城市廢墟原本有電，而是有誰在自己等人開燈之後，故意給這里通了電，否則不至于隔了一段時間才亮。

    “果然。”王富貴嘆了口氣。

    這里果然有電，以某種方式有電。

    龍悅紅當即說道：

    “那我們盡快撤離吧。”

    這一次，蔣白棉和商見曜都沒有回應他的提議，都在看著閃爍的燈管，仿佛在研究甚麼重大課題。

    “怎麼了？”白晨開口問道。

    蔣白棉抿了抿嘴唇道：

    “這燈泡閃得，有點像摩斯密碼……”

    “啊？”韋特、法爾斯等人皆有些茫然。

    這涉及他們的知識盲區了。

    蔣白棉邊根據輔助芯片記錄的內容快速譯碼，邊緩慢說道：

    “譯出來就是：

    “道在，電路、電板、電器之中……”

官不聊生

第113章 魯莽？

    聽到蔣白棉翻譯出來的內容，龍悅紅、韋特等人又一次產生了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就像是“道與電器維修”電臺的主人吳蒙在特意和他們打招呼。

    龍悅紅張了張嘴，想說點甚麼，但最終選擇閉上嘴巴。

    商見曜似乎有所察覺，側頭望向了他：

    “別說話，我幫你說。”

    他隨即嘆了口氣道：

    “哎，還好這里的電子產品都沒甚麼攻擊性，也沒法發出聲音。”

    那樣的話，危險程度直線上升。

    “……”龍悅紅本想反駁商見曜，說自己沒這麼想，可他始終有些心虛，遂放棄了爭辯。

    “走吧。”韋特重復起龍悅紅之前表達的“盡快撤離”觀點。

    這一次，蔣白棉和商見曜都沒再沉默，將目光投向了外面的街道。

    一行八人各據一邊，還算有秩序地退出了這家路邊店鋪。

    隨著他們離開，里面閃爍的燈管徹底沉寂，變得和兩個團隊靠近前一樣。

    “真是好客啊。”商見曜贊嘆了一句。

    沒人接他這句話，皆小心翼翼前行著。

    和剛才相比，他們現在更加緊繃，注意起了周圍存在的種種電器。

    雖然它們之中絕大部分應該都已經損壞，哪怕有電，有信號，也運行不了，但世事總有例外，數量龐大的情況下，難免有還能使用的，就像那家店鋪內的燈管和線路。

    而這些事物一旦被吳蒙“接管”，說不定會發生甚麼恐怖的事情。

    見沒人理睬自己，商見曜一邊端著突擊步槍，維持著和小組成員的戰術隊形，一邊笑道：

    “那頭白狼如果是人，肯定很魯莽。”

    “怎麼說？”這次詢問的是還不夠了解商見曜的王富貴。

    他莫名覺得這家伙應該有高論。

    “我們這麼多人，它都敢來襲擊，就因為我們沒帶機器人。”商見曜笑著回答道。

    蔣白棉“呵”了一聲：

    “也許它覺得真能解決我們八個人，畢竟那種類似‘魅惑’的能力可以直接給它帶去幫手，並嚴重削弱我們。

    “不過，它也確實魯莽，可能本質還是動物，智商沒法超過限度，不會去想既然我們敢第二次探索這里，第二次追捕它，那肯定是有辦法預防或者削弱‘魅惑’影響的。”

    聽到這里，王富貴、韋特等人都望向了“舊調小組”。

    蔣白棉話語里潛藏的意思，他們都品得出來：

    不僅王富貴有辦法對抗“魅惑”，這支看起來更依賴高科技力量的隊伍也有！

    他們之所以沒表現出來，是因為白狼當時選擇了獨行獵人團隊。

    而想得更深一點，潛藏的原因可能是白狼認為他們更不好對付。

    商見曜一邊微彎腰背，往前行走，並移動槍口，防備著四周，一邊搖頭說道：

    “白狼不懂，吳蒙還不懂嗎？

    “我看白狼有戴著耳機，應該是在接收命令。”

    這會不會有點荒誕？龍悅紅回想了下當時的場景，竟覺得白狼戴的真有可能是耳機，而以吳蒙對電器的影響，借助耳機對白狼下達命令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也許，是一次試探？”白晨斟酌著說道。

    “可能。”蔣白棉點了點頭。

    這時，王富貴若有所思地說道：

    “還有一種解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這是對“舊調小組”說的，也沒管韋特、格雷、法爾斯聽不聽得懂。

    當然，為了不引起猜忌，他用的依舊是紅河語。

    “吳蒙對‘下屬’的控制力應該挺強的。”蔣白棉聯想到小沖和為小沖打工賺錢的夢魘馬和高等“無心者”們，
反駁了王富貴一句。

    經過剛才的事情，她可以初步判定，白色巨狼真的聽命于吳蒙。

    “未必是故意不聽，更可能是性格方面的缺陷。”王富貴意味深長地說道，“畸變生物既然獲得了類似覺醒者的能力，那未必沒有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是魯莽，或者，傲慢？”蔣白棉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王富貴未做肯定的回答。

    這時，裹著皮衣的格雷縮了縮身體，笑了一聲：

    “你們還真是大心臟啊，面對這種情況，這種環境，都能討論起來，交流看法。”

    換做別的團隊，這個時候肯定已經緊繃到全員沉默，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做出過激反應。

    “我們又沒有停下來不動，也沒有放松對周圍的防備，說說話怎麼了？”蔣白棉笑道，“有的事情，越早討論清楚，對接下來面對意外該采取甚麼措施越有用。”

    “那不會分散你們的注意力嗎？”韋特忍不住問道，“我就是聽你們說話，都會變得沒那麼專注。”

    他比先前更加謹慎，不再隨意弄開路上廢棄車輛的門，尋找值錢的物品，他每次打算這麼干時，都會先做個鑒別，避開純電能型汽車。

    這有可能被吳蒙影響。

    商見曜笑著回答了韋特的問題：

    “不會，我們人多。”

    “……”韋特、法爾斯等人無法理解。

    交流完白狼之事，他們一步一步地往公園方向行去。

    途中，除了烏鴉“哇哇哇”的叫聲時不時響起，再沒有別的動靜出現。

    這一切沉寂到壓抑。

    終于，他們回到了那處公園，繞過人工湖泊，抵達了山洞入口。

    可此時此刻，那沉重的金屬大門卻關上了。

    “舍不得我們走啊。”商見曜頗為欣慰。

    “怎麼辦？”韋特脫口問道。

    龍悅紅聞言，舒了口氣，因為他也想這麼問。

    “強行打開。”蔣白棉沒有猶豫，走了過去。

    她檢查了下大門的情況，摳掉旁邊一個疑似開關的按鍵，將左手插了進去。

    這次，她沒試圖入侵，破解程序，因為這有可能被吳蒙反向影響。

    她的選擇是暴力破壞。

    茲！

    明亮的光芒在孔洞內閃爍，狂暴的電流奔涌而入。

    開門程序被破壞後，蔣白棉回到大門前，伸出雙手，按了上去。

    商見曜跨前幾步，學著她的動作，提供起幫助。

    扎扎的聲音隨之響起，那沉重的金屬大門緩慢向後敞開。

    這看得王富貴、格雷、法爾斯和韋特眼睛發直，額角微跳。

    上次“舊調小組”能推動這麼沉重的對開金屬大門，他們還以為是機器人的功勞，而現在看來，這兩個人類的力量堪稱怪物！

    他們就算四個人一起上，都未必推得動！

    “你怎麼沒用力？”蔣白棉用眼神詢問起商見曜。

    商見曜壓著嗓音道：

    “我只是給你打掩護，免得嚇到他們。”

    “……”蔣白棉磨了磨牙齒，“謝謝你啊。”

    進了山洞，一直回到格納瓦待的地方，兩支隊伍的大部分人才松了口氣。

    他們發現自己的背部不知甚麼時候已沁出了一層冷汗。

    而和危險相當的是，他們的收獲都不少，抵得上平時忙碌一年，甚至好幾年。

    …………

    前進營地，停車場某個角落。

    “不愧是廢土13號遺跡。”吃飽喝足的龍悅紅感慨了一句。

    蔣白棉點了下頭，略顯唏噓地說道：

    “我現在只希望費林通倉促之下沒有逃進那座城市廢墟，而是從別的出口離開了。”

    費林通是他們要找的了解鏡子教派的遺跡獵人。

    他要是進了廢土13號遺跡，大概率和那些失蹤者的下場一樣。

    “那些失蹤者還沒有全部被找到，說不定還有活著的。”商見曜難得正經地說道。

    “希望。”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短暫的沉默後，龍悅紅又一次感慨道：

    “這類城市廢墟內，都有一個異常恐怖的存在嗎？”

    他這是聯想到了沼澤1號遺跡，那里有小沖這個疑似“無心者之王”的存在，而廢土13號遺跡是吳蒙。

    “從畸變生物出沒看，這類城市廢墟還可能與那九個研究院有關。”格納瓦補充道。

    蔣白棉笑了笑：

    “但關系應該不是那麼密切，你們‘機械天堂’不就是原本的第三研究院嗎，不也沒有……”

    說著說著，蔣白棉突然停住，眼眸似乎有所睜大。

    她想到了甚麼，白晨等人都隱約能夠猜測：

    如果“機械天堂”也和那些城市廢墟一樣，有一個異常恐怖的存在，那它只可能是：

    源腦！

官不聊生

第114章 王富貴的情報

    格納瓦顯然也明白蔣白棉想到了甚麼，略有合成感的男中音響了起來：

    “可我們那里沒有畸變生物。”

    “哈哈，這只是一個猜測，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蔣白棉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詢問起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過幾天還要探索廢土13號遺跡嗎？”

    “太危險了。”這一次，龍悅紅搶在了商見曜前面。

    白晨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了贊同：

    “那個吳蒙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對付的。

    “我們的強項大部分在高科技產品上，而這些往往離不開電路、電板，遇到吳蒙，我們等于綁住手腳和他打。”

    “舊調小組”在非高科技領域，只有商見曜這麼一個覺醒者。

    “現在看來，吳蒙好像沒法離開‘道與電器維修’電臺所在的那片區域。”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商見曜笑了起來：

    “我想起了迪馬爾科。”

    迪馬爾科被“封印”在“地下方舟”，無法離開。

    “迪馬爾科給人的感覺遠遠不如吳蒙強大。”龍悅紅如實說著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們擅長的領域也不一樣。”

    “也是。”蔣白棉點了下頭。

    她旋即說道：

    “從今天的情況看，只要不靠近電臺那邊，不隨身攜帶電器，就不會被吳蒙影響到，只是得防備他的下屬、他的寵物、他的電子‘傀儡’來找麻煩，而這對我們來說，是可以對抗的。

    “嗯，不排除那座城市廢墟內還有別的強大生物，但如果我們不特意深入，應該不會遇到，畢竟類似的生物都有領地意識，吳蒙的存在可以震懾它們，讓它們不敢進入相應區域。”

    啪啪啪，商見曜為蔣白棉的分析鼓起了掌。

    “我還沒說完呢！”蔣白棉沒好氣地笑罵道。

    她頓了一下又道：

    “所以，如果要進行第三次探索，我們得改一下行動目標：

    “不再是尋找那處遺跡的秘密，而是搜集物資，還上欠債，順便找一找費林通。

    “途中，要是能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能抓到那頭白狼，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不強求。

    “這樣一來，能最大程度地規避危險。”

    龍悅紅回憶了下之前的經歷，緩慢說道：

    “只是搜集物資，不走太遠，好像沒多大問題……”

    他這才發現，先前的冒險里，除了白狼襲擊那次，其他時候，他們都是自己嚇自己，實質上沒有危險。

    “是啊。”這一次，商見曜竟贊同了龍悅紅，他笑著說道，“真想拜訪吳蒙，可能得拉上杜衡老師，或者叫上小沖。”

    你還是比較清醒嘛……龍悅紅在心里咕噥了一句。

    見白晨跟著點頭，蔣白棉笑道：

    “那就這麼決定了。

    “嗯，在那之前，先給公司匯報下今天行動的情況，看上面會給甚麼意見。”

    …………

    到了晚間，“舊調小組”拍完電報沒多久，王富貴又一次來拜訪他們。

    “你們人好像不齊？”王富貴掃了一圈，沒發現商見曜和龍悅紅。

    蔣白棉笑了笑：

    “他們去廁所了。”

    前進營地每天都有這麼多遺跡獵人來往，肯定是修建有足夠公共廁所的，只是缺乏打掃，不那麼幹凈。

    還好，周圍幾個聚居點的荒野流浪者會過來挑糞，為自己在山里開的荒地施肥，而與此同時，他們會順手接一下某些較寬裕獵人發布的清理廁所任務。

    廁所臭氣熏天影響的可不只是用公共廁所的普通遺跡獵人，那些住旅館的同樣會聞到。

    就這麼一個古代城堡改造的不大營地而言，誰還避得了？

    另外，在治安情況不佳，秩序不是那麼好的地方，除非對自身實力有足夠的信心，否則最好結伴去公共廁所。

    要不然，你正蹲在那里，專心致志地用力，突然被人踢開隔斷，一腳踹倒，搶走東西，你想反擊都沒那麼容易。

    王富貴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對兩位女性道：

    “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想再去一次廢土13號遺跡，你們呢？”

    “你們還想去？”蔣白棉故意這麼問。

    白晨配合地感慨了一句：

    “那麼危險的地方。”

    王富貴笑了笑：

    “回來之後，平靜下來，我們又仔細想了想，發現大部分時候其實不那麼危險，除了白狼那次，我們根本沒遇到真正意義上的襲擊。

    “而今天的收獲，大家都很豐厚，不再去一次，簡直對不起這麼好的機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蔣白棉用王富貴之前說的話，調侃了他一句話。

    她旋即說道：

    “我們也準備再去，而且要更改行動目標：”

    她把之前小組討論的內容大致講了一遍。

    王富貴頗為佩服地點了點頭：

    “你們這樣的方案是最穩妥的。

    “那我們就定在後天怎麼樣？再遲就比較麻煩了。”

    “為甚麼？”蔣白棉敏銳察覺到了王富貴話里有話。

    王富貴回頭望了眼城堡主建筑：

    “我收到消息，這里的駐軍把白狼最新的情況匯報給了上面，‘最初城’打算派一支精英小隊來解決這個危險生物，免得造成大的破壞。

    “明面上，好像是那名懸賞白狼的貴族等不下去了，打算利用自己在軍隊里的資源達成目的，而實際上，我認為他們是開始覺得白色巨狼身後可能藏著不小的秘密。”

    “精英小隊……”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重復起這個短語。

    王富貴笑了笑道：

    “‘最初城’正規軍里的精英小隊不會比你們弱，各自擅長的方向也不同，比如，有外骨骼裝甲班，大概十二個人，至少六臺裝備，比如，覺醒者小隊，四到六人組成，呵呵，和我們這種偶然遇上，視情況組隊的不同，他們都是經過挑選的，彼此的能力可以形成有效互補，所以，雖然沒有‘心靈走廊’層次的強者，但他們配合起來，也非常恐怖。”

    “這樣啊……”蔣白棉對這些其實是有一定了解的。

    王富貴進一步說道：

    “你們有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事，在營地里不是秘密，我怕那些自視甚高的家伙針對你們，想發一筆橫財，所以，盡快完成探索，提前離開這里，是最好的選擇。”

    “好，就定在後天。”蔣白棉可不覺得強龍一定能壓得住地頭蛇，尤其這地頭蛇本身就是一條強龍。

    見王富貴轉身要走，白晨忽然問道：

    “你知道懸賞白狼的那個貴族究竟是誰嗎？”

    “好像是……”王富貴回憶著說道，“執政官貝烏里斯的兒子。”

    “他啊。”蔣白棉記起了阿蘇斯那張臉龐。

    白晨未再多問。

    …………

    深夜。

    睡醒一覺的龍悅紅、白晨替換商見曜、蔣白棉，開始守夜。

    商見曜進入吉普後座，躺了下去，很快入睡。

    朦朦朧朧間，他突然看見一只肉乎乎的爪子拍在了車窗上。

    那爪子的肉墊沒有皮膚和毛發，顯得血淋淋的。

    商見曜刷地坐起，打開了車門。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那只尾巴宛若蠍子，肩膀處長著骨刺的安眠貓。

    “喵嗚。”血紅色肌肉裸露的安眠貓竟發出了柔軟的叫聲。

    它隨即轉過身體，翹起尾巴，走向了前方街道拐角處。

    商見曜笑了起來：

    “小沖讓你帶我去找他啊？”

    安眠貓用“喵嗚”的聲音做出了回應。

    路口左拐後，商見曜看見了熟悉的街道。

    這是紅巨狼區靠近金蘋果區的一個地方，“舊調小組”曾經到過，但沒做停留。

    商見曜跟著安眠貓穿街過巷，很快來到了一棟位于街邊的不高樓房前。

    一步步走到五樓，他發現右手邊一扇門虛掩著，安眠貓嗖地一聲就鉆了進去。

    “小沖！”商見曜興奮地推開房門，喊了起來。

    門內，一道穿著黃色衣物的小孩身影正坐在那里，玩著游戲。

    他扭過了腦袋，正是只有七八歲的黑發男童小沖。

    商見曜刷地一下就醒了，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他臉上很快浮現出明顯的喜意，自言自語道：

    “小沖讓夢魘馬用這種方式把他現在住的地方告訴我？”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畫風“突變”

    第二天上午，商見曜把夢中發生的事情分享給了“舊調小組”其他成員。

    “小沖住在那裡？”蔣白棉頗為驚訝。

    那條街道屬於紅巨狼區，靠近金蘋果區，和青橄欖區相距甚遠。

    這不符合蔣白棉先前的種種推測。

    當然，她那些推測的前提是，青橄欖區爆發的“無心病”疫情和小沖有關，但這只是一個假設。

    “也許是最近才搬過去的。”白晨給出了另一種可能。

    蔣白棉輕輕頷首：

    “到時候再說。”

    她隨即笑道：

    “我們這次到北岸群山的三大任務完成一個了，剩下兩個裡，也有一個已經看見成功希望了。”

    她的意思是，通過找到夢魘馬弄清楚小衝下落的任務至此算是完成了，抓捕白狼還上欠債的任務，雖然前面部分，也就是抓捕白狼沒做到，但廢土13號遺蹟這個“富礦”，讓他們迅速積攢了不少值錢的物資和書籍，再去探索那麼一次，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頂多再把公司批的經費填一部分進去，而既然能還上欠債，那抓不抓得到白狼也無所謂了。

    反正這類不限人數沒有強制性約束的獵人任務就算沒能完成，也不會影響他們的信用。

    唯一還沒什麼曙光的任務，就是找到知曉鏡子教派的遺蹟獵人費林通。

    而這能合併到第三次探索廢土13號遺蹟裡，因為費林通有可能誤入了那處城市廢墟。

    總之，如果一切順利，再去探索那裡一次，“舊調小組”就能返回最初城，趕上之後的角鬥比賽了。

    到了晚間，“盤古生物”回了電報：

    “目前的方案很穩妥，只需要注意一點：

    “不要進入那個電台一公里範圍……”

    “一公里？”蔣白棉忍不住埋怨道，“公司真是的，擠牙膏啊？我們探索一次，他們才擠出一點新情報。”

    這時，格納瓦找到了一個矛盾點：

    “如果僅是不進入‘道與電器維修’電台一公里範圍就行，那‘最初城’的正規軍不會只守在外面，沒怎麼探索廢土13號遺蹟。”

    “可能只是沒探索我們去的那片區域。”白晨幫忙思考起原因。

    這時，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我還沒翻譯完。”

    “……”白晨難得有些尷尬。

    這讓龍悅紅差點失笑，還好他忍住了，而商見曜也沒有為此鼓掌。

    蔣白棉繼續翻譯道：

    “也不要超越探索方案划出的區域。”

    讀完，她笑了笑：

    “所以……”

    答案很明顯，廢土13號遺蹟別的地方有別的危險。

    …………

    隔天，老時間，兩個團隊共八個人類又來到了那座對開的金屬大門處。

    望著外面雜草叢生的公園，蔣白棉斟酌了一下道：

    “其他注意事項，大家應該都很清楚，我現在只強調一點：

    “不管收穫怎麼樣，不管是否還有目標地帶未探索，一旦在廢墟內待的時間超過一個半小時，就必須往回走了。

    “我想，大家都不希望像那些被白狼帶入這裡的遺蹟獵人一樣，莫名其妙就以各種方式自殺吧？”

    規定一個半小時是因為上次探索，他們總共停留的時間是一個半小時，沒受到什麼影響，所以，可以適當延長一點，另外計算返回的花費。

    “好。”韋特當即做出回應，就像蔣白棉才是他們這個獵人團隊的領頭者，而非王富貴。

    格雷、法爾斯和王富貴彼此對視了一眼，皆表示這正是自己的想法。

    “舊調小組”那邊自然早就溝通過這個問題，不存在異議。

    兩支隊伍相繼出了金屬大門，進入了公園。

    這次，他們又換了個方向。

    蔣白棉等人沒有忽略對周圍環境的檢查，以尋找可能存在的人類活動痕跡。

    而這有不小的可能屬於目標獵人，費林通。

    全副武裝的他們走著走著，眼神最好的蔣白棉頓住了腳步。

    她用槍口指了下側面：

    “那裡應該有人走過。”

    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商見曜等人看見了倒伏的雜草。

    這一直往前，形成了一條“道路”。

    不過，因為夏日炎熱，最近又未下雨，泥土都比較乾燥，那條“路”上沒留下明顯的腳印。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但不會太久。”白晨根據經驗，做出了判斷。

    蔣白棉點了點頭，望向王富貴等人：

    “跟上去看看？

    “反正方向和我們的目標區域比較重合。”

    與此同時，她在心裡暗自祈禱了一句：

    希望是費林通。

    王富貴等人無可無不可，願意尊重“舊調小組”的選擇。

    兩支隊伍稍微更改了一下方向，沿著倒伏的雜草，一步步走出了公園，來到街上。

    這裡落葉淤積腐爛，部分地方又有遮蔽，不會被陽光直曬，所以，兩側路面不是那麼幹裂，甚至顯得軟爛。

    這就讓蔣白棉他們找到了一些腳印。

    “鞋底花紋普通……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體重偏輕……痕跡應該是今天才留下的……”蔣白棉比對多組腳印後，經簡單計算，給出了初步的判斷。

    對此，她略微有點失望。

    這應該不是費林通。

    “今天才留下的……”王富貴微皺眉頭道，“還有別人知道那個山洞通往這裡？我有警告過隆恩和哈里森，讓他們不要外洩，正常來說，我們離開前，他們是不敢賣這個情報啊。”

    隆恩是“舊調小組”之前那位嚮導，哈里森是獨行獵人團隊的。

    “過去看看。”商見曜踴躍提出了建議。

    他話音剛落，龍悅紅指著不算太遠的地方道：

    “那裡有煙。”

    其他人相繼望了過去，看見前面某處，被幾棟建築擋住的地方，有偏藍灰色的煙霧繚繞而起，不算濃郁，相當稀薄。

    “距離這邊一公里左右。”蔣白棉給出了粗略的判斷。

    “是天氣太熱，空氣太乾燥產生的自燃？“獨行獵人格雷猜測道。

    這兩天氣溫頗高，他感覺非常舒適，雖然依舊裹著皮衣，但不再瑟瑟發抖。

    “也可能是今天進來的這個人幹的。”白晨望了眼路旁的腳印。

    “過去看看。”商見曜再次慫恿起大家。

    沒人反對。

    對他們來說，去那邊看一看並不影響自己蒐集物資，沿途多的是東西。

    一邊蒐集，一邊前行中，他們拐入另外一條街道，繞過了那幾棟建築，眼前霍然開朗。

    前方是一處有水池的小廣場。

    廣場中間立著一座細長的方尖碑，碑頂有一個十字架。

    這是紅河流域較常見的舊世界事物。

    那座方尖碑旁邊，水池扶欄上，豎著一大把粗粗的線香，偏藍灰色的煙霧就是它們製造的。

    面朝這些線香的是一名穿著灰藍色道袍的女子。

    她金髮碧眼，很是美艷。

    “伽羅蘭道長！”商見曜喊了起來，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興奮。

    那名女子正是“舊調小組”在黑沼荒野遇到過的“永恆歲月”教派道士伽羅蘭。

    她是紅河人，出身於“最初城”某個貴族家庭。

    伽羅蘭沒立刻回應，對著某個方向緩慢行了一禮。

    然後，她不慌不忙轉身，望向了商見曜等人。

    她臉上隨即浮現出輕微的笑意，用左手抱住右手，舉到了眉眼處。

    深深彎腰中，她開口說道：

    “福生無量天尊，我們又相遇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這就是道之所在。”

    誦唸名號時，她用的是灰土語，但因為有紅河人在，她後面又改用了紅河語。

    見王富貴等人都有點發愣，蔣白棉上前幾步，笑著開口：

    “道長，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伽羅蘭側過身體，望向某個地方，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瞞般道：

    “我師父的師父，曾經的天師，在這裡幫‘最初城’封印過一個強大的怪物。

    “為此，他犧牲了自己。

    “每次我路過，都會進來拜祭他一下。”

    呃……伽羅蘭說的是如此條理清楚，龍悅紅卻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那是畫風被破壞造成的！

    這就像之前南柯觀觀主周玥拿符水、八卦鏡對付“高等無心者”一樣。

    而後面這件事情的本質是針對覺醒者付出的代價。

    蔣白棉聞言，動了下眉毛，若有所思地反問道：

    “吳蒙？”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遇

    伽羅蘭平和說道：

    “我並不清楚那個怪物叫什麼，如果貿然回答，只會誤導你們。

    “在這件事情上，我唯一能說的是，保持柔和、謙虛的態度，以包容的心態去面對，不要魯莽，不要自大，弱者道之用也。”

    雖然她這次用的是紅河語，不再那麼字正腔圓，但還是聽得格雷、韋特和法爾斯一愣一愣，既覺得這很有道理，又認為和普通人的規勸沒多大區別，只是把一些簡單的話語包裝得非常有檔次。

    這時，商見曜側過腦袋，望向了龍悅紅：

    “你有什麼想問的？”

    你怎麼知道我有問題想問？等等，我為什麼要問？龍悅紅內心掙扎了一陣，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道長，你不覺得你描述的事情和現實存在風格上的差異嗎？”

    其實，他對“封印”並不陌生，迪馬爾科似乎就是因此被困在“地下方舟”內，但那涉及執歲，原理未明，又沒誰用宗教語言包裝，聽起來不是那麼違和。

    伽羅蘭毫不惱怒，微笑說道：

    “每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是不一樣的，你的未必錯，我的未必對，各有各的道，沒什麼好爭執的。”

    你這樣的回答讓我感覺自己是個蠢貨……龍悅紅張了張嘴，在心裡嘀咕起來。

    這是因為伽羅蘭的話語讓他想起了舊世界娛樂資料裡一個段子：

    某人問智者：怎麼說服那些蠢貨？

    智者回答：沒必要說服他們，也沒有可能說服，這只會浪費你的時間。我一般都是停止解釋，選擇附和，對他們說：嗯，你說得對。

    某人表示反對：這怎麼行？你這是逃避現實，不直面問題！

    智者回答：嗯，你說得對。

    伽羅蘭看了龍悅紅一眼，補了幾句：

    “所有的認知都只是表象，我們需要做的是從這些認知裡找到道的存在，去感受，去領悟，直至有所得……”

    見龍悅紅、格雷等人都聽得一臉茫然，伽羅蘭停止解釋，笑著說道：

    “用最簡單的話語來說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蔣白棉及時制止了這場單方面的“談玄論道”，笑著做起寒暄：

    “道長，等拜祭完，你是打算在這處城市廢墟裡再逛逛，還是準備離開？”

    伽羅蘭認真聽完，忽然笑道：

    “我本來隨遇而安，沒有明確目的地，但被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最初城就在附近。離開多年，既然路過，那就回去看一看吧。”

    她沒去解釋這屬於另一種意義上的隨遇而安，反正對她來說，別人怎麼看自己，她都無所謂。

    說到這裡，伽羅蘭轉過身去，就著還在冒煙的線香，對著某個方向連續行禮三次。

    蔣白棉等人注意到，那個方向和“道與電器維修”電台所在區域基本重合。

    “我拜祭完了，該離開了。”伽羅蘭看了眼已燃燒到尾端的那些線香，笑著對“舊調小組”道。

    然後，她又行了一禮：

    “至人無己，新世界就在眼前。”

    說完，她慢悠悠走向了兩支隊伍來時的道路。

    走出近十米，她回過頭來，提醒了一句：

    “這裡還有很多厲害的怪物，雖然都不如那個強大，但也不是輕鬆就能解決的，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到處亂跑。”

    道長，你這麼隨遇而安，應該遇上過不少厲害的怪物吧？上次相遇時，龍悅紅還不覺得伽羅蘭有多強，但經歷了種種事情後，他發現這位能在沼澤1號廢墟、廢土13號遺蹟等極度危險的地方如履平地，來去自如的道士，肯定比自己想像的更不簡單。

    哪怕不如杜衡，在“起源之海”內也絶對屬於佼佼者了。

    那還是當時不清楚“心靈走廊”的伽羅蘭，現在的她究竟達到了什麼層次，龍悅紅無從猜測。

    “明白。”蔣白棉用笑容回應了伽羅蘭。

    目送金髮隨意挽了個髻的伽羅蘭消失在街道拐角處後，商見曜突然嘆了口氣：

    “她去面對自己了。”

    “啊？”蔣白棉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商見曜在說什麼。

    伽羅蘭“隨遇而安”到附近，不只是因為命運做了安排，還有她本身的潛意識在起作用。

    她也許已經到了“起源之海”的盡頭，需要面對那個最不想面對的自己了。

    而那個她顯然“根植”於“最初城”。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去面對吧。

    而商見曜之所以嘆息，是因為他在這方面還沒有任何進展，依舊無法說服那個他，無法戰勝他或者包容他。

    王富貴和格雷都聽得表情微變，但什麼都沒有說，韋特和法爾斯則略顯茫然。

    此時，被一團黑泥固定在欄杆上的那些線香已差不多燃燒殆盡，化成了灰白的細末。

    “‘永恆歲月’教派的？”王富貴收回目光，問了一句。

    這做派，這談吐，很難不讓他產生聯想。

    “你真有見識。”商見曜誇獎道。

    伴隨誇獎的是從不缺席的鼓掌。

    你這算是肯定了我的猜測，還是顧左右而言他呢？王富貴一時弄不清楚商見曜這句誇讚的實際意義。

    “她是這麼說的，具體是不是，我們也不清楚。”蔣白棉幫商見曜補了一句。

    就在這時，城市廢墟某個地方有驚恐的聲音響起：

    “救命！

    “救命！”

    這用的是紅河語，給人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要去嗎？”商見曜側頭詢問起蔣白棉。

    蔣白棉望著聲音傳出的地方，斟酌著說道：

    “在好幾百米外。

    “如果繼續往那個方向走，很快就會超出兩公里範圍。”

    兩公里是兩支隊伍事前約定好的探索極限，一旦超過，遇到危險的話，他們會沒有足夠的體力跑回出口。

    呼，組長還算理智……而且，誰知道喊救命的是人還是怪物……龍悅紅在心裡讚美起蔣白棉。

    其實，如果真有人在他面前苦苦求救，他又有一定的能力，未必忍得下心，可既然沒見到人，只聽見聲音，那就不至於為難和心軟。

    商見曜隨即吐了口氣，沒有反駁。

    這時，蔣白棉笑了笑道：

    “但我們依舊可以往那個方向走，只是不超過限度，停留在兩公里範圍內。

    “求救的那個人如果運氣好，能和我們遇上，那就順便救一救。”

    商見曜頓時笑道：

    “放心，有小紅在！”

    喂！龍悅紅在心裡表示了不滿。

    “我沒意見。”白晨贊成了這個方案。

    格雷等人對視了一眼，沒出聲支持，但也沒有反對。

    於他們而言，路上有物資可以蒐集就行，反正他們都覺得，求救者遇上自己等人的可能非常之低。

    再說，真要出了什麼問題，他們也不打算和薛十月團隊同生共死。

    王富貴則想了一陣，輕輕點頭道：

    “也行。”

    他旋即看了“舊調小組”四名成員一眼，微笑說道：

    “你們比我認為的還要善良啊……”

    在灰土上，這是一個好的品質，但不是有用的品質。

    商見曜笑著回應了他：

    “你知道我們真正的目標是什麼嗎？”

    “什麼？”王富貴好奇問道。

    商見曜表情一肅：

    “拯救全人類！”

    “……”王富貴、格雷、韋特和法爾斯愣了兩秒，發出了“哈哈”的捧場聲。

    這玩笑真不錯！

    兩支隊伍開始緩慢往那個方向進發，沿途打破車窗、翻撿屍骨，蒐集各種值錢又便於攜帶的物品，這包括但不限於黃金、技術資料、有用書籍、未拆包裝的完好元器件、有使用特殊合金的東西。

    這麼走出了三四百米，龍悅紅眼中突然映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這邊，不斷地往後看著，彷彿正被極為恐怖的事物追趕。

    他和龍悅紅差不多高，穿著縫有額外袋子的亞麻色襯衣，頭髮偏灰，眼睛深褐，手裡端著一把霰彈槍。

    費林通！

    他正是“舊調小組”尋找的那名遺蹟獵人費林通。

    “發生了什麼事情？”商見曜一邊端起“狂戰士”突擊步槍，一邊朗聲問道。

    費林通扭過頭來，看見他們，慌忙喊道：

    “救命！有怪物！”

    “你背後什麼都沒有。”蔣白棉搶在商見曜嚇唬對方前，出聲提醒道。

    費林通喘著氣道：

    “很快就會追上來！”

    好幾十米範圍內都沒有中大型生物存在……蔣白棉咕噥之中，從善如流道：

    “那我們撤到之前那個廣場。”

    一路返回至伽羅蘭祭祀師祖的地方，費林通見始終沒有怪物追來，終於放鬆了一點，不再那麼緊繃和惶恐。

    “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蔣白棉開口問道。

    費林通深吸了口氣道：

    “我躲避白狼的傀儡，進了這裡，想一邊蒐集物資和過期的食物，一邊找別的路離開。

    “結果，這幾天，我看到了很多具屍體，沒死多久的屍體。

    “他們有的用玻璃碎片劃破了自己的動脈，有的開槍打死了自己，有的被潑上汽油，活生生燒死……”

    其餘那些自殺者？龍悅紅表情凝重地想道。

    費林通繼續說道：

    “這嚇到了我，不敢再停留，加快尋找起出路，剛才，我在一條街道上，看到了，看到了……”

    他臉上漸漸又浮現出之前那種驚恐：

    “看到了一個活人。”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個人

    “活人？”韋特脫口而出，搶在了龍悅紅前面。

    在這處城市廢墟內，遇到不屬於本身團隊又不認識的活人可比遇到死人、遇到“無心者”、遇到畸變生物詭異恐怖多了。

    龍悅紅也是這麼認為的。

    費林通端著自己的霰彈槍，回憶著說道：

    “那條街和這邊差不多，又髒又亂又臭，不知多少年沒被清掃過。

    “路邊有張長條椅，上面坐了個人，他，他是個灰土人，穿著舊世界所謂的正裝，呢的，灰色的，帶黑條紋。

    “他三十歲不到的樣子，頭髮往後梳得很整齊，臉上架著鏡框很圓又比較小的眼鏡。”

    “這看起來沒什麼特殊的啊……”龍悅紅斟酌著說道。

    遇見這樣的人，哪怕在這種危險的遺蹟內，也不該直接當成怪物啊，也許該試著上前搭一下話，看對方是否友善，能否合作。

    “他確實沒什麼特殊，除了他還活著。”費林通吐了口氣道，“可他身後那株樹上盤著一條巨大的蟒蛇，那蟒蛇眼睛又大又圓，就像兩個探照燈，顏色和灌滿了鮮血一樣……它上半身垂了下來，搭在長條椅的靠背上，就像那個人的守衛……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我，我看見了那頭白色巨狼，它就，它就蹲在那個人旁邊！”

    這一刻，蔣白棉、王富貴等人腦海內油然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吳蒙！

    “道與電器維修”電台的主人吳蒙！

    不是說不靠近電台位置一公里，不攜帶電子產品，就沒事嗎？不是說他被封印起來了嗎？怎麼還在街上亂逛？那個方向和電台位置南轅北轍啊，肯定超過兩公里了……龍悅紅體會到了費林通當時的驚恐，而且比對方感受更深。

    畢竟費林通應該不清楚“道與電器維修”電台相關之事，不知道吳蒙有多麼的詭異和可怕。

    “那個人當時在看報紙，很專心，可白狼和蟒蛇都望向了我。”費林通繼續說道，“我嚇壞了，邊喊救命邊往這邊跑。”

    你都能看見他們了，以吳蒙的能力，控制你應該很輕鬆，怎麼會任由你逃脫？蔣白棉微皺眉頭，察覺到了不夠正常的地方。

    這有兩個解釋，一是費林通是被故意放跑的，他其實已經被吳蒙暗中施加了影響，就等著關鍵時刻對這邊八個人做出致命誤導，二是那並非真正的吳蒙，而是他借助某類電子產品製造的影像。

    結合公司給的情報和伽羅蘭剛才的話語，蔣白棉更傾向於後者。

    要不然以吳蒙表現出來的實力和層次，根本不需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案，直接過來就行了。

    傾向歸傾向，蔣白棉在實際處理上，卻一點也不敢大意。

    她沒和費林通討論那個奇怪之人的問題，鄭重問道：

    “你身上有電子產品嗎？”

    費林通愣了一下：

    “沒有。

    “問這個做什麼？”

    這有什麼好問的？

    “沒有就好。”蔣白棉隨口解釋道，“在這裡，電子產品是危險的媒介。”

    “是嗎？”費林通雖然無法理解，但他之前也見識過白色巨狼控制那幫遺蹟獵人，對此半信半疑，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未去問為什麼。

    比起這個，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這裡究竟是哪裡，你們好像很熟？

    “還有別的出口嗎？”

    “廢土13號遺蹟。”王富貴言簡意賅地做出回答。

    “啊？”費林通的瞳孔驟然放大。

    以最初城為據點的遺蹟獵人沒聽過廢土13號遺蹟和它相關傳聞的幾乎沒有，除非他剛到這邊，打算定居。

    所以，費林通一時都有點傻住。

    蔣白棉未做安撫，望了費林通逃過來的方向一眼，斟酌著說道：

    “我們往回吧，稍微繞一點路，途中繼續蒐集物資。”

    “好！”韋特又一次搶在了龍悅紅前面。

    對他來說，今天又是一次大豐收，真沒必要往前探索，冒沒必要的風險。

    其他人也沒什麼異議。

    而費林通從他們剛才的話語裡，聽出這幫人似乎有後路，整個人都安定了不少。

    以戰術隊形一步步回走時，蔣白棉笑著對費林通道：

    “你也看見了，白色巨狼能控制人類，讓他們成為傀儡，為了大家的安全，為了確認你是否是本人，是否有被影響，我得問你幾個問題。”

    “你認識我？”費林通聽出了蔣白棉話語裡潛藏的意思，頗感詫異地反問道。

    蔣白棉用比較拗口的方式做出了回答：

    “認識認識你的人。

    “嗯，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費林通。”費林通坦然回答。

    “第二個問題，你是不是知道一個崇拜鏡子的教派？”蔣白棉步入正題。

    聽到這句話，王富貴和格雷也望向了費林通。

    “對。”費林通恍然大悟，“你們是特倫斯的朋友？”

    他記得自己只對特倫斯等少數幾個人提過這件事情，而這幾個人裡面，朋友最多的就是特倫斯。

    “不，他是我們的債主。”商見曜一臉沉重。

    可這個債主時常瑟瑟發抖，害怕被欠債的給幹掉……龍悅紅在心裡嗤笑商見曜現在的表演太過用力。

    費林通沒問他們欠了多少，思索著說道：

    “我確實知道那麼一個教派，嗯，我認識他們一位教徒，和他比較熟悉，他前段時間想發展我入教。”

    “他叫什麼，住哪裡？”蔣白棉一邊緩步前行，警惕地觀察四周，一邊開口問道。

    “他叫史密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費林通一點也沒有幫朋友隱瞞的想法，“住在金麥穗區哈雷街9號503室。”

    商見曜立刻追問：

    “你知道他們的聖餐是什麼嗎？”

    費林通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難怪你還沒加入他們。”商見曜一臉我很理解你的表情。

    “他們這個教派崇拜的是哪位執歲？”蔣白棉藉此問道。

    費林通再次搖頭：

    “他們好像不崇拜執歲，而是崇拜鏡子，總是給我說‘新世界就在鏡子那面’，還說‘你在看鏡中的人，鏡中的人也在看你’，弄得我每次照鏡子都很彆扭，甚至有點害怕……”

    商見曜聽得津津有味，彷彿又學到了新的口頭禪。

    等費林通講完，蔣白棉對商見曜使了個眼色，豎起了右手拇指和中指。

    這代表一個預定的方案，意思是上去“交”朋友或者“說服”對方，排除隱患。

    雖然費林通到現在為止都表現得很正常，言行也合理，但他在廢土13號遺蹟已經待了太多天，蔣白棉完全不敢大意。

    商見曜立刻對費林通笑道：

    “你不要介意我們問這麼多，你看：這裡是廢土13號遺蹟；大家必須坦誠相告，團結一致，消除不信任，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自身安全；所以……”

    這些都是經得起考驗的話語，費林通邊聽邊點起了頭，王富貴、韋特等人也不覺得這有暗藏什麼玄機。

    等“所以”這個單詞說了出來，費林通的表情突然扭曲，彷彿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嘴唇翕動了幾次，低沉開口道：

    “越是危險，越要冒險，正所謂反者道之動也……”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傾向

    費林通的聲音迴蕩在街上，聽得龍悅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就要移動槍口，瞄準這名遺蹟獵人，給對方來上一梭子，以阻止後續可能出口的話語。

    他快，商見曜更快，一個箭步就跨了過去，揮起拳頭，照著費林通的耳後砸了下去。

    砰！

    費林通眼睛翻白，倒向地面，直接暈了過去。

    蔣白棉隨即側過腦袋，對龍悅紅、白晨等人道：

    “立刻審查自己的狀態，看有沒有想多逗留一段時間，想長期來這裡蒐集物資，想解開電台之謎的冒險衝動。”

    龍悅紅心中一緊，忙做起自省。

    他很快搖頭：

    “沒有。”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下一秒就離開廢土13號遺蹟。

    “沒有。”白晨跟著做出回答。

    “我不僅不想冒險，而且還打算撤離。”韋特表示只受到了驚嚇。

    王富貴、法爾斯和格雷不敢怠慢，同樣審視了自己一番，皆是搖頭。

    “呼，看來吳蒙的影響還無法通過被影響者的語言傳播。”蔣白棉舒了口氣，轉而對商見曜道，“你檢查一下費林通，看他身上有什麼物品。”

    商見曜迅速蹲了下去，從費林通的衣兜等地方翻找出了一疊鈔票、一堆硬幣、一把手槍、四五個弄上了子彈的彈夾、一個打火機、一條裝霰彈槍彈藥的小布袋、幾塊過期的壓縮餅乾、一個還有不少水的舊世界保溫杯和一份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

    “報紙？”蔣白棉一眼掃過，覺得這些物品裡最不“合群”最可能存在問題的就是那份疊到只有豆腐塊大小的報紙。

    畢竟費林通完全不像身處險境還會看報紙的那種人。

    她伸手接過，仔細看了幾秒，發現最外側就是頭版，有報紙名稱的那部分：

    《法赫郵報》

    這報紙紙質已經發黃，但還沒有脆弱到一碰就會散架。

    蔣白棉飛快瀏覽了一遍折在外層的新聞，只確定這應該是舊世界的遺留，沒發現什麼值得在意的點。

    此時不是認真研究的好時機，她拿著報紙，對商見曜道：

    “把東西給他塞回去，然後把他弄醒。”

    沒多久，費林通睜開了眼睛，眸子內一片茫然。

    他似乎都不記得自己被誰襲擊了。

    等他爬起，蔣白棉鄭重問道：

    “你剛才出了點異常。”

    “異常？”費林通驚恐反問。

    蔣白棉未做回答，轉而晃了晃手裡的報紙：

    “你還記得它嗎？”

    費林通皺眉細看了一陣：

    “有點印象，但又不是太深，應該是在這裡哪個地方看到過。”

    “我們從你身上找出來的。”商見曜用講鬼故事的口吻說出了事實。

    費林通的瞳孔驟然放大：

    “怎麼會？”

    蔣白棉想了一下，提出了新的問題：

    “你在這裡待多少天了？”

    “有十幾天了吧……”費林通回憶著說道。

    “十幾天的時間，就算步行，也足以讓你穿越這座城市，從相反方向離開了，可你為什麼還在離山洞出入口不遠的地方？”蔣白棉盯著費林通的眼睛問道。

    費林通的身體霍然僵住，隔了幾秒，他隱有點顫慄地說道：

    “我想著這麼一個城市廢墟，肯定有很多值錢的物資，就這麼走掉簡直對不起這個機會，越是危險，越要冒險……”

    說到這裡，費林通驚恐地停了下來。

    蔣白棉心中一動，另行提問：

    “你身上確實沒有電子產品，但這段時間，你有使用過電子產品嗎？”

    費林通強壓住驚慌恐懼的情緒，回想著說道：

    “我在一個商場找過期食物的時候，有發現一台看起來還能使用的收音機，然後把身上帶的舊世界通用型電池放了進去，剛好合適。

    “我擺弄了一下，它還真的可以用，收到了一個叫什麼‘道與電器維修’的電台，電台的主持人在講：

    “越是危險，越要冒險……”

    說著說著，費林通表情連續變化，彷彿終於從某個迷夢裡醒了過來。

    “我，我竟然在這裡逗留了這麼久……”他略顯歇斯底里地自語道。

    稍微平復了幾秒，費林通補充道：

    “那份報紙，我有印象了，我，我剛才喊救命逃跑的時候，順手就拿走了一輛汽車內的報紙。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順手……”

    費林通越說越是茫然，又恐懼又不解。

    “吳蒙讓他拿這份報紙是什麼意思？”王富貴望向了蔣白棉的右手。

    “回去從頭到尾讀一遍。”蔣白棉將報紙放回了戰術背包內。

    她一方面是覺得現在看太浪費時間，耽擱撤離，另一方面是害怕閲讀報紙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認為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做這件事情比較穩妥。

    “好。”王富貴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

    一行九人，不再停留，也不再繞道，沿來時的路線往山洞入口走去。

    途中較容易獲得的物資，都已經被他們拿到手，韋特等人把注意力放到了兩側的臨街店舖上。

    他們或直接進入，拿走看中的物品，或敲碎玻璃，探手取出閃亮的目標，都務求速戰速決，不耽擱返程。

    走著走著，蔣白棉突然將目光投向了側面。

    龍悅紅循著她的視線，看到了一個招牌已經摔在地上的商場。

    “有情況？”白晨開口問道。

    蔣白棉微皺眉頭：

    “商場出入口裝著擴音器，剛才好像有點動靜……”

    她沒說自己感應到了電流的閃過。

    “吳蒙想用擴音器給我們講‘道與電器維修’！”商見曜握右拳擊了下左手端著的“狂戰士”突擊步槍，一副已明了事情真相的模樣。

    “嘶……”韋特再次搶了龍悅紅的台詞，“趕緊走吧，千萬別聽！”

    費林通的遭遇讓他印象深刻，心頭忐忑。

    “是啊是啊。”龍悅紅表示贊同。

    蔣白棉收回視線，繼續前行。

    走了幾步，她自語般說道：

    “最早那次，吳蒙控制了格納瓦，嗯，我們那個機器人，也用廣播的方式說了‘越是危險，越要冒險，正所謂反者道之動也’，為什麼我們沒受影響？”

    王富貴等人正凝神思索這個問題，商見曜忽然笑了：

    “你什麼時候產生了我們沒被影響的錯覺？

    “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探索了兩次，這正常嗎？”

    龍悅紅等人皆是悚然一驚。

    “你怎麼不早說？”蔣白棉側頭瞪了商見曜一眼。

    商見曜笑著回答道：

    “因為我也被影響了。

    “這種影響太微弱，不像費林通遭遇的那樣，只是稍微加強了我們的某些傾向，不出問題很難靠自我審查來發現。”

    你還挺自豪的……龍悅紅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白晨抿了下嘴唇，沒有表現出心裡那點軟弱。

    吳蒙實在是防不勝防！

    “吳蒙真是可怕啊……”王富貴感慨出聲，“我之前竟然還真的想過弄清楚這處城市廢墟的秘密，弄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他話音剛落，韋特如驚弓之鳥般道：

    “我記得他用帶電的方式還說過兩次‘道在電路、電板、電器之中’，這會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

    “這句話沒有涉及主觀傾向的語義，應該沒什麼問題。”蔣白棉對此還算篤定。

    裹著皮衣的格雷邊走邊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兩次機會，吳蒙為什麼不把握住，非得說這句廢話？”

    沒人能解釋，只有商見曜笑著回答道：

    “可能他有強迫症，必須先向目標傳道，然後才施加影響。”

    “這也，不是不可能……”王富貴想了幾秒，竟表示了贊同。

    他們交流間，腳下速度一點也沒放慢，就像身後有擇人欲噬的怪物。

    不，不是好像，就是。

    繞過可能存在擴音器的建築，一行九人終於又一次看見了那處公園。

    …………

    因為“最初城”的精英小隊還沒有抵達，“舊調小組”返回了前進營地，準備在這裡休整一夜再下山。

    就著未到傍晚的陽光，他們和王富貴等人看起了費林通身上找出來的那份報紙。

    這屬於地方性報紙，內容以法赫大區的各種事務為主，夾雜一些國際政治、娛樂八卦。

    飛快瀏覽間，蔣白棉看見了一條新聞：

    “第29屆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在法赫舉行，北方公司展示了最新的基因研究成果……”

官不聊生

第四部 皇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後

    蔣白棉的目光未做過多停留，不著痕跡地移向了下一條新聞。

    等報紙在兩支隊伍八個人加費林通手上傳了一遍，她才開口問道：

    “有發現什麼值得關注的信息嗎？”

    因為有外人在，格納瓦只能扮演普通機器人。

    金髮藍眼個子較高的法爾斯搖了搖頭：

    “都是很正常的新聞。”

    說到這裡，他自嘲一笑：

    “其實我是一個特別喜歡在城市廢墟內翻舊報紙看的人，這能讓我想像那個年代的人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比現在美好在哪裡，有的時候，它們會讓我忘記當前的灰土，覺得生活也不是那麼糟糕。

    “嗯，這份郵報和我看過的那些報紙沒明顯的區別，形式上和內容上都是這樣。”

    王富貴、韋特和格雷也相繼發言，說自己沒從《法赫郵報》上找出有價值的新聞。

    “可吳蒙讓費林通帶走這份報紙不像是在和我們開玩笑。”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王富貴想了想道：

    “也許是因為我們的見識還不夠多。

    “我可以把報紙上的內容抄錄下來嗎？呵呵，以後遇到見多識廣的人可以請教下他們。”

    “沒問題。”蔣白棉答應得非常爽快。

    “真的要手抄嗎？我覺得找人借台相機，把每一版都拍下來，弄成電子文檔會比較方便。”商見曜指了指王富貴身後的背包。

    那裡面有一台運行卡頓的老舊型號電腦。

    “但這裡沒什麼人有相機。”王富貴一臉“我難道不知道這樣更省事”的模樣。

    商見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指了指格納瓦：

    “多功能。”

    你繞了這麼大一圈，就是在推銷老格嗎？蔣白棉腹誹了一句。

    在格納瓦幫助下，王富貴和格雷獲得了報紙的電子文檔，法爾斯、韋特、費林通沒有電腦，也不覺得報紙上面真有什麼值錢的信息，只用寫摘要的方式抄錄了幾條新聞。

    目送他們離開後，蔣白棉環顧了一圈，豎起報紙，指著“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那條新聞道：

    “你們有看出什麼嗎？”

    商見曜立刻笑道：

    “北方公司。”

    重點不應該是“基因研究成果”嗎？龍悅紅咕噥了一句，沒有說出口。

    白晨跟著點頭：

    “它讓我聯想到了北方某地、北方某家醫院……”

    前者是黑沼荒野鋼鐵廠病歷上那個植物人接受新型治療的地方，後者是江筱月作為志願者參與某個實驗，以擺脫昏迷狀態的某秘密機構馬甲。

    兩者疑似是一家。

    “共同詞是北方？”格納瓦嘗試著分析白晨的思路。

    “對。”蔣白棉給予了肯定，“我也有這樣的聯想，可惜這只是一份綜合性報紙，對那個‘生物技術國際博覽會’的報導不夠詳細，沒說明北方公司展示的究竟是什麼成果。”

    商見曜笑了：

    “這個簡單，我記得每個地區都有專門的科學類報紙，對相應事情的報導肯定更加詳實，只要我們重返廢土13號遺蹟，去圖書館之類的地方找一找，應該就能有足夠的收穫。”

    “這……”蔣白棉猶豫了下道，“在弄不清楚吳蒙真實目的的情況下，我認為暫時還是不要再探索那裡比較好。”

    “是啊是啊！”龍悅紅飛快附和。

    他相信之前兩次決定探索廢土13號遺蹟時，自己都被吳蒙影響了，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大膽地贊同和加入？

    蔣白棉轉而笑道：

    “等回去拜訪一下小沖，再視情況制定後續的方案。”

    在見朋友和冒險之間猶豫了兩秒，商見曜已是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處前進營地，返回最初城。

    這個時候，龍悅紅小聲嘀咕了一句：

    “為什麼不從基因研究聯想到公司？”

    他指的是北方公司展示的是基因研究成果，而非植物人喚醒技術。

    而提到基因研究，灰土上比較有見識的那些人，第一反應都是“盤古生物”。

    蔣白棉輕笑出聲：

    “位置不太對，公司在很西北的地方，真要把‘北方’和‘基因’連在一起，更有嫌疑的是‘白騎士團’。”

    “也是。”龍悅紅鬆了口氣。

    討論到這裡，他們已無法再繼續，因為缺乏足夠的線索。

    等天色徹底黑了下來，用過晚餐的“舊調小組”出了城堡主建築，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前行之中，他們突然看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了混凝土澆築過的地面上。

    砰！

    那人腦袋底部有鮮血飛快溢出，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失去了動靜。

    “跳樓自殺？還是說，被人扔下來的？”因為相隔有一段距離，龍悅紅沒看得太清楚。

    商見曜一馬當先走了過去，一副要檢查對方還能不能搶救的表情，蔣白棉、格納瓦和白晨跟在了後面。

    龍悅紅愣了一秒，趕緊追了上去。

    “從旅館窗口跳下來的。應該是自殺……”那個地方圍觀的遺蹟獵人們交流起自己看到的情況和做出的判斷。

    越過他們後，龍悅紅的眼眸驟然睜大。

    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沒有了呼吸，藍色的眼睛圓睜著，金色頭髮染上了鮮紅的血液。

    法爾斯！

    這是獨行獵人團隊的法爾斯！

    和“舊調小組”一起探索廢土13號遺蹟的法爾斯！

    當冒險已經結束，大家都平安歸來後，他竟然選擇縱身一躍，摔死了自己。

    這一刻，龍悅紅腦海內浮現的儘是廢土13號遺蹟內自殺的那些獵人。

    他們之中有足足五個就是這麼跳樓自殺的。

    現在是法爾斯，下一個會是誰……龍悅紅一時毛骨悚然。

    下一秒，蔣白棉沉聲說道：

    “我和喂去找王富貴，老格你去找格雷、費林通，小白和小紅去找韋特，確認他們沒有事情，還有，途中看著對方，不要忽視奇怪的舉止。”

    他們之中，只有後續未進入廢土13號遺蹟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確定沒受影響。

    “好！”商見曜第一時間做出了回答。

    蹬蹬蹬，哐哐哐，“舊調小組”五個人分成三組，衝入城堡主建築，奔向了位於四樓的營地旅館。

    …………

    砰！

    商見曜直接就撞開了王富貴的門。

    正面朝東方，舉雙手做雄鷹展翅狀的王富貴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團身滾向了旁邊。

    啪啪啪，商見曜鼓掌讚了一句：

    “很有經驗。”

    “怎麼了？”王富貴又驚又疑。

    雖然這傢伙看起來不太正常，但現在這麼不正常還是相當不正常。

    “法爾斯跳樓自殺了。”蔣白棉沉聲說道。

    王富貴眼皮一動，眸子驟然放大。

    “其他人呢？”他脫口問道。

    “還沒確定。”蔣白棉正等著格納瓦和白晨、龍悅紅用對講機回報情況。

    …………

    另外一個房間處，格納瓦學著商見曜，砰地撞開了木門。

    裡面的格雷正就著燈光，繞著火爐，在燥熱的夏日夜晚跳著舞蹈。

    感受到動靜，他猛地停了下來，抬起腦袋，望向門口。

    與此同時，他擺出了閃避的前置姿勢。

    他沒有感應到人類意識，所以未準備反擊。

    緊接著，他看到那個眼冒紅光的機器人抽動手腳，也跳起了舞。

    “……”格雷看傻了都。

    格納瓦跳完簡單的舞蹈，解釋了一句：

    “喂說，禮貌就是對等。”

    “有，什麼事嗎？”格雷一臉茫然。

    格納瓦用略有合成感的男中音回答道：

    “法爾斯跳樓自殺了。”

    “什麼？”格雷驚恐異常。

    …………

    收穫頗豐的韋特房間門口。

    龍悅紅遲疑之間，白晨已是抬起右腳，猛地往鎖的位置一踹。

    砰的聲音裡，房門向後彈開。

    映入龍悅紅眼簾的是一片鮮紅，韋特躺在血泊裡，臉色異常蒼白，已是進入彌留狀態。

    他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從傾斜角度看，應該是他自己用右手干的。

    他也自殺了。

    龍悅紅只覺一股涼意從心底躥了起來，但本能卻衝了過去，習慣性地檢查起韋特的傷勢，白晨則環顧了一圈，拿起了對講機。

    這時，韋特似乎看到了龍悅紅，張了張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

    他眼神渙散地動著右手，指向了側面一個地方。

    那是旅館房間自帶的桌子，上面擺著一張用圓珠筆壓住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