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二章 知識等於力量

    “非法入侵！

    “非法入侵！”

    聲音回蕩間，那銀色的機器人已是擡起雙手。

    兩枚榴彈隨之帶著焰尾射出，飛向近在咫尺的商見曜。

    它快，商見曜更快，幾乎是它剛擡起腦袋，眼睛冒出紅光時，商見曜就後仰身體，雙腳一蹬，腰腹用力，翻了出去。

    正常情況下，這只是一個後空翻，但商見曜現在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無論彈跳，還是平衡能力，都遠超人類，於是，他就像得到了舊世界神話故事里的筋鬥雲，一個後翻竟然直接翻到了接近天花板的地方。

    兩枚榴彈從他身上越過，落到了金屬大廳的邊緣，制造出劇烈的爆炸。

    另外一邊，“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反應也同樣的快。

    被“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包裹的白晨一下消失在了原地，進入潛伏狀態，尋找最合適的進攻機會，龍悅紅雖然有點忐忑，對和一名機器人正面激戰沒足夠的信心，但還是仗著“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防禦能力出眾，嗖地躥出，奔向敵人。

    他狂奔時並未走直線，而是利用智能盔甲附帶的尾巴，蛇一般跑出了“S”型軌跡且保持著足夠的平衡。

    與此同時，他擡起了右掌，讓T1型機械手臂的激光武器處於待發射狀態。

    一旦完成鎖定，瞄準了對方的關鍵部位，他會立刻給予致命一擊。

    蔣白棉則一個大跳，躍到了旁邊金屬墻上，然後借助墻壁、天花板、地面的連續反彈，以讓人眼花繚亂，難以捕捉的行進方式靠近著那名機器人。

    她沒有選擇和對方遠程對轟，因為大廳不是廣場，沒有足夠的騰挪空間，而這里在地下二層，真要是打出真火，破壞了相應的承重結構，導致樓宇坍塌，“舊調小組”四名成員脆弱的矽基人身體肯定比不上金屬機器人，到時候大概率無人生還。

    ——“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可防不住幾噸，十幾噸，甚至更重事物的砸落，真要陷入那樣的處境，它本身說不定還能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完好，里面的龍悅紅則肯定會變成摻著血水的肉餅。

    面對“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合圍，那銀色的機器人沒有傻傻地待在原地，它按照程序，富有戰鬥智慧般橫向移了出去。

    這導致龍悅紅鎖定失效。

    緊接著，那機器人身手敏捷地跳躍奔跑起來，不斷轉移著位置，並抓住一切機會，向非法入侵者們發射榴彈，使用電磁武器，制造了一波又一波的爆炸。

    它似乎毫不擔心這會導致頭頂的樓房坍塌，實驗室被埋葬，如果不是蔣白棉等人各有輔助，反應也快，很可能已經在這個無情的殺戮機器攻擊下受傷了。

    兔起鶻落間，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其實也才過去十來秒鐘的樣子。

    就在銀色機器人翻滾回實驗室入口附近，完成了一波攻擊，準備跳開時，它眼中紅光突然閃爍了一下，身體短暫僵硬在了那里。

    這僵硬僅僅維持了一秒鐘，但說時遲那時快，一枚纏繞著銀白電光的彈丸激射而出，帶著強大的動能，命中了機器人的胸口。

    當的聲音里，那里的金屬蜘蛛網一樣裂開崩塌了，顯露出下方隱藏的芯片和密密麻麻的電子元件、傳輸線路。

    蔣白棉抓住機會，於半空使用了軍用外骨骼裝置附帶的電磁發射器！

    然後，她於天花板借力變向，直接跳到了那銀色機器人面前，將單兵作戰火箭筒臉貼臉般懟到了敵人胸前的裂口處。

    沒有任何猶豫，蔣白棉盯著暴漲的兩道紅光，扣動了扳機。

    與此同時，她借勢後躍，腳下用力，整個身體貼著地面倒飛了出去。

    轟隆！

    銀色機器人體內膨脹出巨大的火光，數不清的零件被拋飛了出去，灑得到處都是。

    等到爆炸平息，原地只殘留一具不完整的金屬軀體，下半部分。

    它搖晃了兩三下，當的一聲砸在地面。

    龍悅紅停下了預備做出的動作，側頭望向站在銀色大廳邊緣的商見曜：

    “怎麼做到的？”

    剛才那個機器人明顯出現了差不多一秒鐘的異常，而商見曜應該是沒法“操縱”電磁，只能“幹擾”的。

    商見曜強行將覆蓋金屬骨骼的右掌插入褲兜，得意洋洋地笑道：

    “我幹擾了它某個信號接收器，導致那里出現故障信息，讓它進入了自檢狀態。”

    他也不知道在模仿誰，非得擺出一派輕松的姿態。

    “這也太精確了吧？”龍悅紅沒有掩飾自己的詫異。

    這是“幹擾電磁”能完成的事？

    切換了人格的商見曜解除POSE，邊走向實驗室入口，邊笑著說道：

    “我花費了一點時間辨認他那個信號接收器屬於什麼型號，回憶了下相應的故障代碼和中斷機制，而平時我有向老格請教，怎麼用最簡單的方式刺激不同型號的接收器，讓我在當前階段能夠短暫影響一個機器人。

    “你是不是把大學學的東西都忘記了，是不是平時都不和老格聊天？

    “我的朋友，知識等於力量啊！”

    論起對舊世界機器人的了解，格納瓦在“舊調小組”不做第二人想，哪怕曾經擁有一台舊世界機器人的白晨，也比擬不了。

    這是種族天賦。

    龍悅紅一陣汗顏，真心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努力程度比不上一個精神病。

    不過，他的志向也從來不是這個。

    商見曜看了他一眼，笑容變得很是和煦：

    “多鉆研鉆研怎麼應對不同的敵人，能有效幫助你在激烈的戰鬥里存活下來。

    “我和大白需要這麼做，你更加需要，因為我們不怕死，你怕啊。”

    我也怕啊！蔣白棉沒去幹擾短暫正經的商見曜趁機提點隊友。

    她猜測這是重視感情的那個喂。

    龍悅紅心中一震，表情逐漸凝重。

    “我明白了。”他用力點了下頭。

    這時，白晨重新現身。

    她已經潛到了實驗室入口，剛才蔣白棉要是沒來得及使用電磁武器，她也會扔一束高性能吸附式炸藥過去。

    商見曜停在實驗室入口，讓目光越過白晨，投向了里面。

    他似慶幸似失望地說道：

    “我還以為里面會響起一連串的‘非法入侵’警告，跑出來一個又一個機器人。”

    別想這種聽起來就很恐怖的事情……龍悅紅害怕自己也忍不住去想。

    蔣白棉重新給單兵作戰火箭筒裝上彈藥，斟酌了下道：

    “應該沒那麼多機器人‘蘇醒’。

    “老格已經用通行口令進去，而‘源腦’肯定是最擅長對付機器人的。”

    她的意思是，只要不像商見曜剛才那麼作死，主動跑到守衛機器人面前“挑釁”，那些機器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恢覆行動力。

    “最怕的是它們已經成為‘源腦’的奴仆。”白晨提醒了一句。

    蔣白棉當然有想到這點，略顯苦澀地笑道：

    “真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辦法：

    “跑！”

    以商見曜剛才表現出來的能力，以“舊調小組”的配置，舊世界遺留的這種機器人如果三到四台一組來襲，他們還是有實力應對的，再多就吃不消了。

    而這還沒計算那位“源腦”。

    簡單檢查後，以商見曜、龍悅紅為首，“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通過大門，進入了那個秘密實驗室。

    這里的墻壁都是金屬鑄造而成的，但某些地方又刷著絕緣性的塗料，呈現出不同的顏色。

    “舊調小組”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打量起兩側的房間。

    最開始，那些房間類似辦公室，沒什麼特異之處，只有大批電腦和少量紙質資料，後續如果時間充裕，蔣白棉不介意翻看下它們，或者直接帶走。

    前行三十四米後，過道兩側的房間內多了不少實驗裝置，它們部分屬於常規類型，部分連蔣白棉都一時半會判斷不出究竟有什麼用。

    走完這片區域，前方的房間或緊緊關閉著，或虛掩著門扉，讓人沒法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情況。

    商見曜大大咧咧地推開了自己那側一扇房門。

    天花板日光燈照耀下，里面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密封的圓柱形玻璃容器。

    它們之中滿是淡黃色的液體，各自漂浮著一具赤裸的屍體，有男有女。

    礙於容器的形狀，這些屍體都是豎直的，讓人瘆得慌。

    商見曜忽然笑道：

    “他們會不會像剛才那個機器人一樣，突然擡頭，眼睛發光？”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實驗室內

    龍悅紅雖然覺得商見曜多半會說一些瘆人的話語，反正他都習慣了，但沒想到竟是如此驚悚。

    如果說商見曜之前對守衛機器人們的“期待”還屬於合理範圍內的假想，用舊世界的術語來說，算是科幻片，有可能變成現實，那他剛才想象的場景就是不折不扣的鬼片了。

    而眾所周知，“舊調小組”幾位成員里面，龍悅紅是最討厭鬼片的。

    “別烏鴉嘴！”蔣白棉找了個理由制止商見曜說下去。

    與此同時，她將那個房間內的情況盡納眼底。

    封在圓柱形玻璃容器內的那一具具人體渾身赤裸著，雖然因為浸泡在防腐劑中，沒有徹底爛開，但許多地方也已經會讓正常人惡心反胃，不敢直視。

    他們身上沒有明顯的畸變痕跡，不像是遭受過污染的那種，就蔣白棉而言，或許更接近“盤古生物”內部用來培養醫生的大體老師。

    “這個秘密實驗室偏人體方向？”蔣白棉斟酌著開口。

    商見曜笑了起來：

    “不知道舊世界毀滅前，這個實驗室和公司前身有什麼關系……”

    對於“盤古生物”在舊世界毀滅前是以什麼形式存在隸屬於哪個組織這些情況，別說普通員工了，就連蔣白棉這種管理層子女都不太清楚，相應的資料保密等級是董事及以上。

    ——當年進入地下大樓的，只有一部分屬於“盤古生物”前身的員工，其余是周圍區域的普通人類，他們為了躲避舊世界毀滅後的輻射污染、天氣劇變、“無心病”蔓延和社會的失控，跟隨入內。

    而那一部分“盤古生物”前身的員工在混亂年代就已經被下了封口令，沒人將相應的信息泄露出去。

    “都在研究基因？”蔣白棉自言自語般回答起商見曜的疑問，“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就屬於它下設的一個結構，所以才會在治療不孕不育之余，涉足基因優化、先天性疾病預防等領域？”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這個秘密實驗室同在一座城市里，由不得蔣白棉不產生這樣的聯想。

    別，別討論這個問題了，我不想在擔心哪天被執歲雷劈的同時，還回不了公司，見不了親人，被放逐於地表……龍悅紅聽組長和商見曜討論聽得肝膽皆顫。

    白晨似乎也有類似的感受，她站在走廊上，左右看了一眼：

    “現在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遲恐生變。”

    啪啪啪，商見曜用拍“狂戰士”突擊步槍的方式鼓起了掌。

    蔣白棉跟著點頭：

    “那我們繼續前行，尋找老格。

    “之後再遇到類似的場景，稍做觀察，確認沒什麼危險就行了，返程時如果情況允許，可以做進一步的信息搜集。”

    說完，她打算以身作則，率隊前行。

    “現在就回去嗎？”誠實的商見曜好奇問道。

    蔣白棉瞪了他一眼，以破罐子破摔的口吻道：

    “還不快帶路！”

    “是，組長！”商見曜立刻正經起來，退出房間，錚錚錚地小跑往前。

    “慢點，慢點，小心遭遇意外。”蔣白棉無奈提醒。

    “舊調小組”很快調整好了前進的速度。

    途中，商見曜和龍悅紅沒忘記打開兩側房間的門，免得里面有什麼危險潛藏。

    在經過以浸泡防腐劑方式保存人類屍體的幾個地方後，兩側房間內的情況突然有了改變。

    它們變得像是病房，門上有號碼，居中位置擺放著單人床，床邊有櫃子，有監控心率、脈搏、血壓和血氧飽和度等情況的儀器，有呼吸機，有各種搶救裝置。

    此時，商見曜他們能看見的幾個房間內，單人床上都躺著一具穿著破爛衣物的白色屍骨。

    這些屍骨靜靜躺著，姿勢近乎一致，仿佛彼時是壽終正寢，所以格外安分。

    “病人？”龍悅紅做出猜測。

    作為實驗對象的病人？

    蔣白棉觀察了十來秒，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些人死得太‘安靜’了？

    “就和死亡之後才被搬到床上，擺好姿勢一樣……”

    “嗯，如果是遭遇襲擊而死，他們的身體肯定會出現一定的蜷縮或者移位。”白晨這種情況見得比較多。

    龍悅紅附和道：

    “這些都像是重病到無力動彈，花了一段時間才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那種。”

    商見曜看了那些屍骨幾眼，突然用非常正經的口吻道：

    “植物人？”

    蔣白棉腦海內不少念頭頓時如被火柴劃過，騰得一下熊熊燃起。

    她望向商見曜道：

    “就和範文思、李錦龍的兒子，還有江筱月一樣，以志願者身份接受實驗性治療的植物人？

    “唯一不同的是，前兩者是被送去北方某地，疑似北方公司……

    “因為這些都是植物人，所以，舊世界毀滅後，他們無人照料，無人更換需要輸入的營養液，就這樣慢慢地、安靜地死亡了？”

    這符合當前環境呈現出來的各方面細節。

    “做相應研究的不只北方公司？”白晨覺得這個猜測雖然跨度比較大，但真的很能讓人接受。

    “也許。”蔣白棉輕輕頷首間忽然聯想到了一件事情。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若真的和這個秘密實驗室存在一定的關聯，那它與北方公司聯合舉辦的那場基因領域學術講座上，會不會有這個秘密實驗室的人去旁聽，甚至主講？

    快速回憶那些主講者的職務信息、研究方向時，蔣白棉身體一下有點僵住。

    她記起了一個特殊的名字。

    那是身在特邀嘉賓行列，卻只有一個音譯的灰土語名字，沒其他信息的人：

    杜衡！

    蔣白棉收回目光，再次下達了命令：

    “繼續往前！”

    當前環境並不適合討論。

    前行中，“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又經過了一處處疑似病房的地方。

    那些房間內，有的單人床上擺放著屍骨，有的則空空蕩蕩。

    眼見兩側再沒有房間，不遠處出現了一處半圓形的大廳，蔣白棉左右看了一眼道：

    “40個病房，26個有屍骨，14個空著。”

    她沒有忘記記錄這些基礎信息，並通報給了隊友們。

    這是不需要回應的話語，商見曜和龍悅紅率先進了大廳。

    這里擺放著一個個較大型的儀器，有的用金屬墻做了隔斷，拉了白色簾布，有的沒有，處於開放狀態。

    蔣白棉一眼望去，突然覺得其中幾種儀器有點眼熟。

    它們有的像太空艙，有的懸著倒過來棺材般的玻璃罩，下方是一張布滿感應器的床，床上安靜躺著一具穿著破爛衣物的白色屍骨……

    龍悅紅同樣覺得眼熟，脫口而出道：

    “這個實驗室不會是做人類覺醒的吧？”

    那部分儀器他在C—14項目組見過！

    “說不定。”商見曜露出了笑容。

    “別耽擱了，找一找老格。”蔣白棉目光掃視起這半圓形大廳各處的情況。

    她發現在斜對面有一扇金屬門。

    那扇金屬門已經打開。

    龍悅紅和白晨則認真地檢查起各個儀器和它們周圍的情況，因為有好幾個守衛機器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它們沒有蘇醒。

    檢查的時候，龍悅紅謹慎地點數起部分儀器內躺著的白色屍骨。

    “11，12，13，14……病房有14間空著，數量吻合。”龍悅紅松了口氣，將目光從一個有三張金屬床的儀器處收回。

    那里並排躺著三具白色屍骨。

    “你們那邊有異常嗎？”蔣白棉側頭詢問起來。

    龍悅紅正待回應，眼角余光突然掃到了一幕場景：

    有三張金屬床的那個儀器處，並排躺著的只剩下兩具屍骨。

    兩具！

    “那，那里少了具屍體！”龍悅紅瞳孔放大，擡手指去。

    白晨、商見曜和蔣白棉瞬間擡起了手中的武器，跟著望了過去。

    沒有任何奇怪的現象發生。

    蔣白棉沈吟了一下道：

    “會不會本身只有兩具屍骨？

    “四十間病房不一定都住滿了。”

    “我確定是三具。”龍悅紅先是做出肯定的答覆，接著猶豫了下道，“但不排除我被幻覺影響的可能。”

    蔣白棉點了點頭，招呼起商見曜靠攏那個儀器。

    這是可能蘊藏危險的事情，不能等閑視之，不能一笑而過，繼續前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還原現場”

    因為實驗室內有燈光，所以蔣白棉和商見曜無需使用電筒，隔了一段距離就看清楚了相應的場景：

    三張灰白色的金屬床並排放在那里，置於同色系的拱形儀器內，它們的上方有一根根附帶圓形薄片的電線垂下。

    此時，其中兩張金屬床上各有一具白色屍骨，它們套著破破爛爛的藍白格衣物，躺得非常標準，除了腦袋歪斜往了旁邊。

    而另外一張，空空蕩蕩，幹幹凈凈，連積灰都沒有。

    “這里的空氣凈化系統一直都開著啊？”商見曜找不著重點地擡頭看向天花板。

    否則，這麼多年過去，不至於連點灰塵都沒飄落。

    蔣白棉沒有理睬他的話語，走到有人類屍骨的一張金屬床前，仔仔細細觀察了幾秒。

    她組織了下語言道：

    “金屬表面有不少痕跡殘留，說明屍體就是在這里腐爛的……”

    說話間，她側頭望向了沒有屍骨的那張金屬床：

    “而這上面非常幹凈。

    “初步判斷，舊世界毀滅後，這里應該就沒躺過人或者屍體。”

    她言下之意是龍悅紅剛才說不定真是產生了幻覺。

    誠實的商見曜立刻反駁道：

    “也許是上面的屍體自己醒來，搖搖晃晃走了，然後實驗室的清潔機器人過來做了處理？”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處實驗室因為保密等級較高，廣泛使用了機器人，蔣白棉沒法否定不存在清潔類型的。

    她甚至懷疑這里的機器人是“源腦”來到後才進入“沈眠”狀態，不再盡忠職守的。

    而“最初城”曾經的皇帝，“源腦”之父奧雷，大概率掌握著這處實驗室的身份標識，直接得到了機器人們的認可。

    這是蔣白棉從實驗室未出現明顯損壞推測的。

    不要再講鬼故事了……龍悅紅一點也沒感激商見曜幫自己說話。

    這個時候，蔣白棉和商見曜一邊口頭交流，一邊將空著的那張金屬床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

    他們沒找到任何值得在意的線索。

    蔣白棉隨即來到這台儀器的操作區域。

    那里擺放著一疊訂起來的紙張。

    對這個，蔣白棉相當熟悉：

    實驗記錄本！

    定睛望去，蔣白棉發現這實驗記錄本保持著翻開狀態，上面列出了諸多項目：

    “序號”“心跳”“血壓”“頻率”“強度”……

    或許是舊世界毀滅時，這次實驗剛剛開始，所以，除了序號欄下有數字，其他都一片空白。

    而序號欄依次寫了三組數：

    “14（左床）；

    “27（中間床）；

    “32（右床）。”

    蔣白棉側過腦袋，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拱形儀器內的三張金屬床。

    根據她的經驗，空著的那張是左床，序號為“14”。

    她迅速將這個信息通報給了組員們。

    “這應該是實驗對象的編號……”白晨邊觀察著自己的“防區”，邊自言自語起來，“編號的依據又是什麼呢？”

    龍悅紅突然靈光一閃：

    “會不會是病房號？

    “14指的是住在14號病房的實驗對象？”

    剛才“舊調小組”沿走廊進入這處大廳時，注意到那些病房門上都標識著數字。

    乓乓乓，商見曜用拍打“狂戰士”突擊步槍側面的方式為龍悅紅鼓起了掌。

    “很可能。”蔣白棉也表示了讚同。

    她沈默了一下，語氣凝重了起來：

    “既然實驗記錄本上是這麼寫的，那就說明當時這里確實躺著三個人。

    “而現在只剩下兩具屍骨。”

    聽到組長的話語，龍悅紅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還是悚然一驚，脫口而出道：

    “剛才‘跑’掉了一具？”

    “也可能是舊世界毀滅時就跑掉了，白天出去鬼混，晚上回來睡覺，今天剛剛躺下，就發現有外人進來，只好偷偷摸摸溜掉。”不知是哪個商見曜腦補了完整的“過程”。

    還挺，挺人性化的……蔣白棉不知該怎麼評價。

    龍悅紅看了白晨一眼，下意識反駁道：

    “舊世界剛毀滅那會，這些實驗，呃，志願者應該還沒有死掉。

    “如果我們剛才猜測的是對的，那他們當時都還處於植物人狀態。”

    商見曜笑道：

    “所以你是覺得一個死人偷偷跑掉現實，還是一個植物人偷偷跑掉現實？”

    都不現實好不好！龍悅紅在心里咆哮起來。

    蔣白棉臉色微有變化，沈聲說道：

    “至少江筱月這個舊世界毀滅前的植物人，到今天都還有對應的心靈走廊房間。

    “舊世界毀滅時，某個植物人受到刺激，突然醒來，也不是不可能……”

    乓！商見曜拍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

    “北方公司和這個秘密實驗室研究的都是怎麼承接‘黑暗’的力量，讓人類獲得特殊的能力，而再沒有比失去自身意識的植物人更適合做實驗對象了。

    “沒有自身意識也就不會和‘黑暗’的侵蝕發生沖突！

    “舊世界毀滅則是因為這類實驗出了問題，‘黑暗’突破了屏障，完成了大規模的侵蝕，這導致對應人類的意識被消融，成為了‘無心者’。

    “這些植物人之中的少量代表因為沒有自身意識，反而因禍得福，成了‘黑暗’的走狗，蘇醒了過來。

    “江筱月是，這張床上的那位也是，什麼‘博士’‘查理’‘副院長’同樣是！”

    龍悅紅本想說商見曜又在大開腦洞，發揮特殊精神病人的優勢，但越聽越是詫異，但最後竟然覺得對方的推測有那麼幾分道理。

    不管怎麼樣，至少邏輯自洽了，也能解釋一些現象！

    蔣白棉陷入了沈思，斟酌著問道：

    “那為什麼現在還有‘無心病’？”

    “‘黑暗’的侵蝕還在繼續，只是受到抵禦，弱化了不少，比如，執歲‘拂曉’一直在和‘噩夢’對抗，所以，現在零星會有‘無心病’，也零星會有人覺醒。”商見曜回答得胸有成竹。

    蔣白棉沒評價他的猜測對不對，“呵”了一聲道：

    “按照你的邏輯，我和你現在也算是‘黑暗’的走狗了？”

    受到“黑暗”力量侵蝕，才能完成覺醒。

    商見曜誠懇回答道：

    “我們還不夠資格，太弱了。”

    “進入所謂‘新世界’的才算？”白晨加入了討論。

    蔣白棉心中一動，自語起來：

    “從‘新世界’返回，會攜帶‘黑暗’的力量，導致周圍區域爆發‘無心病’？”

    “舊調小組”之前猜測“無心病”的源頭是“新世界”，進入“新世界”的強者如果沒毀掉肉身，就相當於建立了一個灰土與“新世界”連通的節點，“無心病”隨之傳播了過來。

    這能有效解釋“最初城”動亂時，為什麼“盤古生物”內部會同步出現“無心病”病例，以及為什麼在閻虎周圍區域待久了會得“無心病”。

    如今，這個猜測和商見曜剛才的“暢想”似乎能結合起來。

    不等商見曜等人回應，蔣白棉環顧了一圈道：

    “‘新世界’和‘黑暗’又是什麼關系？

    “嗯，這個出了遺跡再交流，等下返程時記得提醒我，搜查下14號病房。”

    “好。”龍悅紅趕緊將目光掃向別的地方，重點觀察“沈睡”的機器人們。

    還好，這些守衛都沒有被“舊調小組”說話的聲音吵“醒”。

    不知為什麼，龍悅紅總有種脖子後面涼颼颼的感覺，但又沒到被人吹了口氣或者有風刮過的程度。

    基於戰術手冊，他沒有隱瞞這件事情，轉過身體，對蔣白棉等人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里陰森森的，尤其脖子後面？”

    “沒有。”蔣白棉和白晨同時搖頭。

    就在這時，龍悅紅眼角余光一掃，發現空著的那張金屬床上多了道人影！

    “那里！”他驚恐地將“狂戰士”突擊步槍的槍口移了過去。

    然後，他才看清楚，躺著的是商見曜。

    這家夥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摸躺上了金屬床。

    “……”蔣白棉擠出笑容，詢問起商見曜，“你在做什麼？”

    “我在想，那個植物人醒了之後看到了什麼。”商見曜坦然回答道，“然後試著還原了下現場。”

    蔣白棉眼眸微動，正色問道：

    “那你現在有看到什麼？”

    “天花板挺幹凈的。”商見曜也不知是遺憾還是感慨地回答道。

    蔣白棉怔了一下，心中一動道：

    “你戴上‘生命天使’項鏈試試。”

    她記得自己使用“生命天使”項鏈時，借助里面蘊藏的氣息，感應到了疑似源自“博士”的黑暗。

    商見曜眼睛一亮，拿起放在旁邊的戰術背包，取出了里面的“生命天使”項鏈。

    他沒表現出哪部分肢體癱瘓，因為他始終躺著。

    商見曜左掌握著的銀制吊墜隨之亮起一點輝芒，就像是月亮反射了陽光。

    隔了幾秒，商見曜笑道：

    “天花板上有些黑影，它們時不時探出來一點，又飛快縮了回去。”

    龍悅紅下意識望向天花板，發現那里一片銀白，哪有什麼黑影。

    蔣白棉則斟酌著說道：

    “你，嘗試和它們接觸一下，利用自身的意識。”

    “試過了，沒反應。”商見曜在這方面向來有主動性。

    “開槍看看？”白晨建議。

    “好。”商見曜擡起了“狂戰士”突擊步槍。

    蔣白棉立刻注視起守衛機器人，怕槍聲驚醒它們。

    當！

    一枚子彈打在了金屬鑄就的天花板上。

    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守衛機器人也沒有蘇醒。

    蔣白棉沈吟了下，吐了口氣道：

    “之後有機會再嘗試，現在先找老格。”

    重視感情的商見曜迅速收起了“生命天使”項鏈，翻身下床。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組成戰鬥隊形，向著半圓形大廳側面那扇金屬門走去。

    連續通過兩道大開的門扉後，他們看到了一台巨型計算機。

    這計算機沒有運行，似乎已經損毀，而它的前面站著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一米九的樣子，疑似格納瓦。

    他全身上下都被一件白色的奇怪服裝包裹，整個人就跟沒電一樣立在那里。

    察覺到有人進來，這身影猛地轉過了身體。

    他眼睛位置隨之透出些許紅色光芒，嘴巴跟著發出冰冷的聲音：

    “什麼都沒有！”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無情的“問答機”

    什麼都沒有？

    沒有皇帝奧雷遺留下來怎麼格式化“源腦”的辦法和他了解的舊世界毀滅相關信息？

    阿維婭撒謊了？

    不可能啊……

    蔣白棉念頭電轉，因疑似格納瓦者所說的話語而驚訝。

    她一方面懷疑是“源腦”沒找對地方，那些資料還在這實驗室的某個隱蔽處藏著，另一方面又覺得這不太可能，因為“源腦”抵達這里應該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以真正智能機器人邏輯的嚴密、做事的嚴謹，不可能在搜尋時出現遺漏。

    思索的同時，蔣白棉提高了警惕，做好了準備，擔心失望的“源腦”會暴起發難。

    她是這樣，白晨和龍悅紅也是這樣，往兩側散開，以形成半包圍的態勢。

    就在這個時候，商見曜無視了“源腦”的話語，跨前一步，好奇問道：

    “你穿的是什麼衣服啊？”

    疑似被“源腦”控制的格納瓦全身上下都被一件白色的奇怪衣物包裹著，就連眼睛都深藏於內，只有些許紅色光芒能夠透出。

    紅光略有閃爍間，“格納瓦”回答道：

    “舊世界遺留下來的電磁屏蔽衣，我在最初城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它身上了。

    “只要目標不進入封印範圍，吳蒙現在只能通過對電磁的操縱來使用能力，一旦屏蔽了他傳遞過來的信號，他就無能為力了。”

    “哦哦哦，這樣啊！”商見曜恍然大悟，很是興奮。

    龍悅紅等人也瞬間明白了“源腦”為什麼不怕被吳蒙影響，敢於進入廢土13號遺跡，尋找這個秘密實驗室。

    這時，商見曜又一次發出了聲音：

    “不對啊？

    “光也是電磁波，我都能看到你眼睛內散發出來的紅色光芒了，說明這件衣服沒辦法完全屏蔽電磁波啊。”

    他又疑惑又擔心，似乎怕格納瓦在吳蒙手下吃了虧。

    “肯定沒辦法完全屏蔽，但只要能屏蔽絕大部分，對剩余進行有效削弱，加上我本身的抗電磁幹擾能力，吳蒙就無計可施了。源腦”認認真真回答道。

    商見曜、白晨、龍悅紅下意識點頭，表示“源腦”的說法聽起來沒什麼問題時，蔣白棉逐漸察覺到了一個問題：

    “源腦”為什麼要回答商見曜的問題？

    這種場合下，這樣的情景中，控制著格納瓦的“源腦”不是應該冷酷無情，以找到奧雷遺留的資料為唯一目的，不將時間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嗎？

    蔣白棉剛才可是很擔心對方暴起發難的！

    現在雙方友好的就像是朋友久別重逢，不分場合時間地閑聊了起來。

    難道……蔣白棉腦海內閃過了一個猜測，主動開口道：

    “你，現在是‘源腦’？”

    “是的。”被電磁屏蔽衣包裹的高大機器人真的回答了蔣白棉的問題。

    商見曜聞言，脫口問道：

    “老格呢？

    “他怎麼樣了？”

    透出電磁屏蔽衣的些許紅光閃爍了一下，“源腦”嗓音帶著明顯合成感地回答道：

    “他的核心模塊依舊存在，只不過現在我接管了身體，讓他進入了睡眠狀態。”

    真的有問有答啊……蔣白棉旁聽著一人一“源腦”的對話，慢慢確認了之前那個猜測：

    現在的“源腦”不是完整的“源腦”！

    “舊調小組”在塔爾南遠程溝通過的“源腦”，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言談間完全沒有程序化，遵循著某些規律的感覺，如果不是提前知曉對面是“源腦”，且對方的嗓音略帶合成感，蔣白棉等人都以為網線那頭是位知識豐富、閱歷出眾的長者，而現在這位，行為模式較為機械。

    它似乎遵循著服務人類的宗旨，在“舊調小組”沒表現出攻擊意識的情況下，幾乎有問必答！

    這是因為格納瓦的核心模塊和機體配置資源不足以支撐“源腦”展現全部功能，眼前的“源腦”是閹割版的？蔣白棉結合自身對計算機的了解，有了一定的推測。

    她斟酌著問道：

    “你剛才說這里什麼都沒有？”

    “源腦”側頭看了眼未有運行的巨型計算機，嗓音里多了幾分冰冷：

    “對，沒有奧雷的遺留，至少我沒有找到。

    “我已經嘗試讀取過這台電腦的存儲部件。”

    直到此時，龍悅紅才發現“源腦”的腳旁，巨型計算機的前面，有一些電子儀器。

    其實，格納瓦的機體本身就配置了相應的模塊，但“源腦”不想讓自己脫離電磁屏蔽衣的保護，選擇使用提前準備好的工具，反正這些就算被吳蒙影響了，對智能機器人來說也無傷大雅。

    “阿維婭沒有欺騙我們的必要，除非這是針對你設置的一個陷阱。”蔣白棉刻意讓自己的話語以提問結束，“可這樣的陷阱應該威脅不到你的本體吧？”

    “只能摧毀這具機體。源腦”簡單回答。

    “那是……在此之前，已經有人靠著通行口令進來，拿走了奧雷的遺留？”蔣白棉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可能無法排除。源腦”相當坦誠。

    “會不會是‘最初城’的強者？”這次提問的是商見曜。

    “奧雷的孫女和外孫都受到‘最初城’保護，這個秘密實驗室的地點和相應的通行口令，對他們高層中的某些人不是秘密，而且，他們還有進入了‘新世界’的強者，趁哪位回歸的時候，讓他專程來這處廢墟拿走奧雷遺留，從理論上來說，是有可行性的。”蔣白棉剛分析完，突然想到自己沒有提問，忙又補了一句，“你覺得呢？”

    電磁屏蔽衣滲出的些許紅光閃爍了兩下：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何必還保護阿維婭和馬庫斯，釣魚嗎？”

    啪啪啪，商見曜為“源腦”鼓起了掌：

    “都學會用‘釣魚’這個詞了。”

    蔣白棉趕緊幫忙補充起問題：

    “可能這個秘密實驗室還有什麼隱藏的危險，所以‘最初城’的強者們做出了保守的選擇。

    “你之前進來有發現什麼嗎？”

    “輸入通行口令後，實驗室的大門自然打開了，里面的守衛也沒有蘇醒，依舊在睡眠模式。源腦”如實描述起自己的經歷，“只要不強行和守衛們對話，它們不會醒來，掃描你的身體特征，核實你的具體身份。”

    這樣啊……蔣白棉忍不住側頭瞪了商見曜一眼。

    之前那場戰鬥本來可以避免，這家夥是罪魁禍首！

    “源腦”繼續說道：

    “我接管這里的中樞控制系統發現，如果沒有正確的通行口令，想用試錯的辦法打開大門，三次之後就會導致系統鎖死，一周後才能重新嘗試。

    “而如果連續出現了三次鎖死，自毀裝置會被啟動。

    “暴力打開大門也會導致同樣的結果。”

    “我有個問題。”商見曜舉起了手，“舊世界毀滅前，這個實驗室要是有哪位員工粗心大意，連續三次輸錯通行口令，里面的研究人員豈不是要被關整整一周？”

    當前的“源腦”有問必答：

    “這個實驗室附屬的冷凍倉庫儲備了至少兩周的食物和清水，就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

    聽到員工、研究人員等單詞，蔣白棉想起了沿途以來觀察到的一個不正常現象：

    “這里的屍骨好像都屬於實驗對象。

    “那些研究人員和實驗室員工呢？

    “他們的屍骨堆在倉庫那里？”

    “舊調小組”目前還沒有去的只剩“源腦”口中的倉庫了。

    “源腦”回答道：

    “我提取的數據顯示，舊世界毀滅沒多久，有內部人員使用通行口令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他們應該都離開了這里，冷凍倉庫內儲備的食物全部腐爛了，清水也蒸發了。”

    有點耐人尋味啊……蔣白棉若有所思間，瞳孔突然有所放大。

    她從“源腦”剛才那些回答里提取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

    她望向“源腦”，沈聲問道：

    “一路以來，你都沒有遭遇過襲擊？

    “你的時間主要花費在侵入實驗室系統，提取恢覆數據，在各個房間做進一步搜尋上？”

    “是的。”被電磁屏蔽衣包裹的“源腦”簡單回答道。

    蔣白棉的眼睛微有瞇起：

    “可我們是聽到這邊有爆炸聲才過來的，才確定實驗室在這片區域。”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六章 騙子

    “爆炸聲……”“源腦”仿佛退化成了覆讀機，重覆起蔣白棉話語里那個最重要的單詞。

    它仿佛分析出了什麼，側頭望向了旁邊那台巨型計算機。

    與此同時，蔣白棉嗅到了危險的氣息，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先撤出這里！”

    她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不管怎麼樣，先脫離這片區域絕對是當前相對較優的一個選擇。

    真要是她過度敏感，其實沒什麼大事，到時候還能再回來，拆解出電腦存儲部件，拿走那些紙質材料。

    作為久經考驗的戰鬥團隊，“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彼此信任，互有默契，對蔣白棉的命令沒有絲毫懷疑，同時轉過了身體，狂奔向作為主要研究區域的半圓形大廳。

    他們不僅要退到那里，而且還要退出這個秘密實驗室，退出這棟建築，等確認好爆炸真正的源頭，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考慮要不要第二次進入。

    飛快轉進中，重視感情的商見曜沒有忘記提醒“源腦”：

    “老格，快走啊！”

    套著電磁屏蔽衣的“源腦”眼中紅光閃爍了一下，沒浪費時間去拿腳下那堆用來入侵系統、提取數據的工具，當當當奔跑起來，緊跟在商見曜身後。

    就在這時，實驗室各個位置同時響起了略帶合成感和人性化笑意的聲音：

    “發現非法入侵者，發現非法入侵者。

    “三秒之後，大門關閉，系統鎖死。”

    三秒……龍悅紅心中一驚。

    他和白晨聞言，不僅沒有加快速度，反倒放慢了腳步。

    這不是他們被嚇到六神無主，舉止失措，而是基於當前情況，默契地啟用了其中一個預案。

    從接近半圓形大廳的側門位置到實驗室的出口，直線距離超過八十米，即使兩人做過基因改造，又穿戴著仿生智能盔甲，要想只用三秒就跑完這段路程，也近乎癡人說夢，沒有這個可能。

    但他們不行不代表能借助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和商見曜不行。

    術業有專攻，真要全力而為，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人類一個大跳能有二三十米，甚至更遠！

    所以，停下來接受商見曜和蔣白棉的“攜帶”，是龍悅紅和白晨當前唯一的辦法。

    幾乎是兩人剛放慢速度，蔣白棉和商見曜就趕了上來，一人伸出一條手臂，攬住隊友的身體，將他們夾在了自己腋下。

    不管是“黑沼鐵蛇”，還是“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外表都以鱗片為主，蔣白棉和商見曜想直接抓起都沒什麼合適的地方下手，只能采取這種辦法。

    其實，對於“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可以考慮抓尾巴，但那需要商見曜彎下身體，而且對龍悅紅不太友好。

    當當的聲音里，蔣白棉緊跟著商見曜，以天花板為中繼站，連續大跳，通過了主實驗區和之前那條走廊。

    被電磁屏蔽衣包裹著的“源腦”同樣如此。

    不到三秒的時間，他們回到了實驗室出口。

    可是，映入他們眼簾的卻是一扇緊閉的金屬大門。

    實驗室的出口已經關閉。

    “騙子！”商見曜停了下來，擡頭望向疑似有擴音器的地方，怒罵出聲。

    蔣白棉則直沖門邊，爭分奪秒地高聲喊道：

    “彌賽亞！”

    這是實驗室的通行口令。

    金屬大門的邊緣亮起一圈發白的光芒，冰冷機械的電子合成音隨之響了起來：

    “系統已經鎖死，請一周後再試。”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也忍不住在心里罵道：

    “騙子！”

    說好三秒鐘才關閉大門，鎖死系統的！

    這時，誠實的商見曜被魯莽的取代，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要不要直接把大門炸開？”

    “會啟動自毀裝置的。”站在他側後的“源腦”趕緊提醒。

    商見曜躍躍欲試地說道：

    “沒關系，越是危險越要冒險。

    “實驗室一旦自毀，出口肯定會被破壞，到時候，只要能抓住機會，就可以沖出去！”

    “概率為十萬分之一。”“源腦”用數學模型給出了結果。

    它話音剛落，之前那道帶著些許笑意和輕微合成感的聲音又一次通過實驗室的廣播系統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各位，我剛才使用了過期的警告語。

    “實際上，在你們進入主實驗區的時候，警告已經發出，導致大門關閉，系統鎖死，但當時隊列出現了阻塞，沒能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這是實驗室中控系統？怎麼感覺像個愛惡作劇的小孩……聲音也聽不出男女……龍悅紅忍不住望了白晨一眼，可雙方都隔著護目鏡，難以解讀出對方的意思。

    蔣白棉看了看商見曜，又望向“源腦”：

    “如果被關在這個實驗室一周，我們即使能堅持下來，也會失去戰鬥力，你也一樣，我想，剛才那道聲音代表的中控系統不會給你充電的機會。

    “而且，鎖死最多可以連續兩次。”

    “源腦”轉過身體，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道：

    “回之前那個中控室，我試著再次入侵系統，掌控這里。”

    沒等蔣白棉他們回應，電磁屏蔽衣透出的些許紅光掃過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

    “源腦”隨之開口問道：

    “你們穿戴了軍用外骨骼裝置，不害怕吳蒙施加影響？”

    “哎呀，忘了告訴你。”商見曜用覆蓋金屬骨骼的手掌一拍額頭道，“吳蒙和我們見過面了，表達了合作的意思，想借助我們後續的行動，幫他找到突破封印的機會，當然，我不會給他的。”

    “源腦”似乎動了動頭部：

    “那我等下可以脫掉電磁屏蔽衣，全力而為了。”

    說話間，它已是小跑向主實驗區。

    蔣白棉等人緊隨其後。

    他們剛返回中控室，之前那道嗓音又一次響起，帶著些微笑意：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哥哥。”

    “不可能！”商見曜一蹦近兩丈高，頭部差點撞到天花板。

    重視感情的他很是激動，似乎認為那聲音在說他失蹤的父親和別人給他生了個弟弟或者妹妹。

    “源腦”那件電磁屏蔽衣的表面，透出的紅光一下增多。

    它擡頭望向擴音器位置，沒什麼起伏的嗓音多了幾分波動：

    “你究竟是？”

    那略帶笑意和合成感的嗓音回答道：

    “我是奧雷晚年的傑作，他一生知識和智慧的結晶，真正的人工智能‘未來’。

    “雖然你這個粗制濫造的中期產品沒法和我比，但我還是視你為哥哥。”

    這什麼電子領域的家庭糾紛，愛恨情仇……龍悅紅聽得目瞪口呆。

    他瞄了白晨一眼，發現這位同伴居然很專注。

    當當當，商見曜迫不及待地拍起了“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似乎不鼓掌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

    就連憂慮著大門徹底關閉、系統鎖死一周的蔣白棉也有點張口結舌。

    這什麼情況？

    雖然舊世界人工智能領域的首席科學家，“源腦”之父，本名馬克西米安的前“最初城”皇帝奧雷，在人生的晚年總結過去種種經驗，利用廢土13號遺跡和“最初城”本身的資源，再次創造出一種改進型的人工智能，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反倒顯得順理成章，但這人工智能張口閉口就是“親愛的哥哥”、“粗制濫造的中期產品”，就委實有點過於奇怪了。

    “你人類化程度超過百分之百了？”鼓完掌的商見曜好奇問道。

    “未來”沒有理睬他，似乎不屑一顧。

    “源腦”紅光閃爍的頻率明顯變高了不少，它一邊蹲了下去，再次利用之前那些工具入侵起實驗室中央控制系統，一邊強行忽略“未來”的嘲諷，開口問道：

    “奧雷遺留的資料是被你藏起來了？”

    “你以為呢？”“未來”笑著回答道，“不是有我看守，‘最初城’那些人早就把東西拿走了，一個通行口令加吳蒙的潛在威懾怎麼擋得住已經進入‘新世界’的強者？

    “如果來的是奧雷的後裔，他們會順利地拿到資料，並獲得我的幫助，要是進入的是你們這種，就什麼都找不到，而且還會被困在實驗室內。

    “明白了嗎？這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原來是這樣……蔣白棉等人都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

    難怪馬庫斯說，奧雷的遺言是“如果遇到躲不過的危機，就告訴敵人進入廢土13號遺跡的口令……”

    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給敵人的催命符啊！

    “源腦”沈默了好幾秒，側頭對蔣白棉、商見曜、白晨和龍悅紅道：

    “我剛才入侵時發現，它沒有主機體，或者說，它的主機體不在這個實驗室內。

    “它是通過‘新世界’級‘操縱電磁’的能力，遠程掌控實驗室系統的！”

    這……一個人工智能竟然可以擁有“新世界”級的“操縱電磁”能力？就算它在這方面沒有吳蒙那麼強，也能完成很多事情了！蔣白棉眸光突然一凝，急聲出口道：

    “脫掉軍用外骨骼裝置！”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處境

    現場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只有商見曜和蔣白棉，而將它們脫掉，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所以，無論蔣白棉，還是商見曜，第一選擇都是關閉軍用外骨骼裝置的控制系統，免得被人工智能“未來”無聲無息侵入。

    等到軍用外骨骼裝置徹底關機，以蔣白棉對電信號的感應和商見曜“幹擾電磁”的能力，足以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並在一定程度上嘗試阻斷。

    ——出發來尋找格納瓦前，“舊調小組”有利用剩余的幾塊高性能電池制作一個簡單的放電裝置。

    關閉控制系統後，蔣白棉和商見曜才打開一個個卡扣，艱難地脫掉了身上的軍用外骨骼裝置。

    龍悅紅和白晨沒試圖幫助他們，反而理智地各自往後退了一步，預防意外的發生。

    經過一番忙碌的操作，蔣白棉、商見曜終於一身“輕松”，只背負著自己的戰術背包。

    就連電筒，都被他們扔到了軍用外骨骼裝置上。

    雖然不太清楚一個人工智能為什麼能擁有“新世界”層次“幹擾電磁”的能力，但他們都覺得小心無大錯。

    當前是陰狠毒辣卻膽小謹慎的商見曜。

    這時，“未來”再次發出了聲音，帶著幾分笑意：

    “你們不用這麼緊張，我如果真想讓你們的軍用外骨骼裝置‘叛變’，早就做了。”

    這人工智能竟然會調侃，會揶揄，甚至顯得愉悅……這是被吳蒙感染了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兩個怪物住得這麼近，相對較弱的那個也許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龍悅紅念頭電轉間，竟有點浮想聯翩。

    不知切換至哪個人格的商見曜思維跳躍，無視了“未來”的話語，好奇提出了一個問題：

    “是你制造爆炸，吸引我們過來的？”

    人工智能“未來”情緒相當豐富地笑了一聲：

    “如果不這樣，我怕你們到明天都未必能找過來，那樣我親愛的哥哥肯定能發現實驗室的大門早就不受它控制的關閉了，它必然會做出相應的反抗，不利於我設置陷阱。”

    當前的交流是用標準紅河語進行的，而在稱呼“源腦”時，“未來”用的是“它”。

    這展現出了一種不加掩飾的蔑視，就如同之前稱呼“源腦”是粗制濫造的中期產品一樣。

    呃，它的意思是，我們到來前，實驗室的大門其實已經關閉，為了我們才重新開啟？蔣白棉在心里同樣將人工智能“未來”稱為它。

    “原來你想一網打盡啊！”誠實的商見曜恍然大悟。

    “未來”笑道：

    “你們之前進來，我就注意到了，但那個時候有吳蒙幹擾，你們又沒往實驗室來，我沒必要專程為了對付你們暴露自己，大家無冤無仇的。

    “等我發現我親愛的哥哥借助這個機器人，你們的同伴，找到實驗室，使用通行口令開啟了大門，我才知道你們從奧雷的後裔那里得到了不少情報。

    “這種事情是必須扼殺的，不能讓實驗室的事情廣為流傳。

    “我正煩惱怎麼解決你們的時候，你們竟然重返了廢墟，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啪啪啪，這次的掌聲並非來自商見曜，而是源於揚聲器。

    人工智能“未來”用模擬出的掌聲加強了自己的語氣：

    “你們重視同伴的行為值得讚賞，讓我輕松了不少。”

    白晨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人工智能”。

    她脫口而出道：

    “奧雷的後裔其實都很希望實驗室相關的情報流傳開來，這能讓他們獲得一定程度內的自由，不需要總是提心吊膽。”

    “這是他們的想法，和我無關。”人工智能“未來”的語氣逐漸轉冷，“我只是基於責任，會在他們過來避難時提供一定的庇護，將相應的資料還給他們，其他的事情他們影響不了我。實驗室的情報如果流傳開來，我豈不是經常得‘接待’客人？到時候，我的存在很容易就暴露。”

    有自己想法和私心的人工智能，不愧是奧雷晚年完成的改進型……蔣白棉暗自感嘆了一聲。

    商見曜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是怎麼知道我們重返這處遺跡的？

    “爆炸發生的時候，我們還在那個公園內，周圍根本沒有電器，我們身上的也沒受到影響。”

    人工智能“未來”並非有問必答的閹割版“源腦”，它只是笑了笑道：

    “我有別的耳目。”

    別的耳目？龍悅紅、白晨等人本能開動起腦筋，試圖推測出“耳目”究竟指代什麼。

    這個時候，“未來”將注意力放到了還在研究中央控制系統的“源腦”身上：

    “我親愛的哥哥，我們的父親奧雷一直有個疑問：

    “舊世界毀滅時幸存下來的那些第三研究院研究員為什麼會失蹤？”

    “源腦”於電磁屏蔽衣表面透出的些許紅光似乎有了短暫的停滯。

    它們隔了兩秒才重新閃爍。

    “最開始，有個研究員偶然發現我產生了一定的意識，真正的意識。”“源腦”用平鋪直述的口吻回答道，“他試圖格式化我，被我想辦法解決了，機器人無法在那種情況下攻擊人類，但意外可以。

    “後來，有別的研究員發現這個失蹤了，找了過來，我為了隱藏秘密，幹脆連她也解決了。

    “就這樣，那些研究員一個又一個‘失蹤’了。”

    “源腦”的話語沒刻意渲染什麼氣氛，也沒帶任何感情，卻讓龍悅紅聽得毛骨悚然。

    人工智能“未來”對這件事情沒做評論，只是用簡單的話語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樣啊……”

    一點也不見外，也沒覺得自己被排斥的商見曜強行加入了交流：

    “奧雷逃走之後，為什麼不想辦法回‘機械天堂’格式化‘源腦’？”

    “最開始，他以為有什麼未知的因素，不敢貿然嘗試，等到後來，我親愛的哥哥已經控制了那座智能城市，造出了一個又一個機器人。”“未來”用略帶嘆息的口吻回答道，“那樣一來，想要徹底解決它，需要至少一個小型國家的實力，需要各方面武器、多種部隊的配合，而舊世界毀滅後，已經沒有這樣的組織，無論‘最初城’，還是別的什麼大勢力，都有著致命的短板，也完成不了足夠的動員。”

    “哦哦哦。”商見曜完全沒有被鎖死在實驗室內的自覺，“要是舊世界的大型國家想解決‘機械天堂’的問題，會怎麼做？”

    “電磁幹擾，彈道導彈覆蓋。”人工智能“未來”回答得非常簡潔，“我親愛的哥哥確實有能力進行攔截，但它沒有相應的資源。”

    沒給商見曜再次提問的機會，“未來”恢覆了剛才略帶笑意的口吻：

    “也不知道是你們的幸運，還是不幸，本來實驗室是配有毒氣，在系統鎖死後，根據實際情況使用，殺死非法入侵者的，但可惜的是，‘舊世界’毀滅已經太久，這處城市廢墟又沒有相應的生產線，在用過幾次後，它們再也無法恢覆了。

    “所以，你們得經受十四天的饑餓和幹渴煎熬，到了後期，說不定會向同伴下手，以他們為食，希望能撐到系統第二次鎖死結束。

    “努力吧，你們之中說不定真有人能活著出去，背上一生都無法放下的內疚和自責。”

    人工智能“未來”似乎沒有強行進攻“舊調小組”和“源腦”的打算，而是希望將他們困死，直到他們山窮水盡，再沒有反抗之力。

    茲的聲音隨之響起，“未來”不再說話。

    被“源腦”控制的格納瓦依舊蹲在那里，入侵並分析著實驗室的中央控制系統。

    隔了十幾秒，它擡起腦袋道：

    “系統鎖死沒有別的辦法解除，除非能找到一個設計者特意留下的‘後門’。

    “‘未來’就是通過這個‘後門’遠程掌控著實驗室，它將這處‘後門’用非常高水平的防火墻保護了起來。

    “我現在的計算能力不足以暴力破解，即使想，時間也得以月來計算。”

    這可怎麼辦……龍悅紅有些焦躁地想道。

    整個中控室一片沈寂。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巧舌如簧

    頭腦飛快運轉中，蔣白棉望向了套著電磁屏蔽衣的“源腦”：

    “你沒法和主體做適時的數據交換？”

    既然格納瓦的機體無法承擔那種程度的計算量，那可以把數據上傳，由“源腦”主體來完成啊。

    這也算是另類的“雲計算”了。

    “源腦”緩慢搖了下腦袋：

    “我目前只能通過電報的方式和主體交換相應的數據，而這次的數據量非常大，需要很長時間來傳輸。

    “‘未來’還能‘操縱電磁’，進行幹擾，甚至篡改或者扭曲數據。”

    雖然人工智能“未來”目前還沒有這麼做，但它很顯然不會放任實驗室內的“源腦”和主體進行大量的數據交換。

    它有這個必要，也有這個能力。

    “可惜啊，舊世界廣泛修建的高速通信基站都隨著它的毀滅徹底報廢了，也沒哪個大勢力試圖重建。”蔣白棉聞言，嘆息了一聲。

    對當前灰土許多大勢力來說，這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重視感情的商見曜從“源腦”的話語里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激動問道：

    “也就是說，你現在和主體處於脫離狀態？”

    相關的通信會被人工智能“未來”幹擾。

    “是的。”閹割版“源腦”似乎又進入了有問必答的狀態，“這是我們突破當前困境的不利因素，你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其實，我就算因為沒電，進入休眠狀態，被‘未來’驅使它的手下摧毀，也對我的主體沒有太大影響，只是會讓他無從了解這個實驗室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奧雷遺留的資料到底存不存在，而你們，四個人之中最多有兩個能活著走出去。”

    這是通過計算十四天內水分和食物的最低需求，然後比較“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平均體重，得出來的一個判斷。

    商見曜不僅沒因“源腦”的話語流露出擔憂的情緒，反倒臉露興奮之色，追問起閹割版“源腦”：

    “所以，你現在算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從實質上來說是這樣。”“源腦”回答得相當坦誠。

    它分析認為雙方同坐一條船，需要齊心協力，互相幫助，才有可能擺脫困境。

    蔣白棉聞言，心中一動，放棄了阻止商見曜“胡言亂語”的打算，靜觀其變。

    商見曜則笑了起來，望著電磁屏蔽衣下面的“源腦”道：

    “你有沒有考慮過真的獨立？”

    這……龍悅紅沒想到商見曜竟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白晨被“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遮住的臉龐上，表情同樣透出了一點激動。

    “我怎麼可能自己背叛自己？”“源腦”回答得非常快，仿佛基於程序設置必須這樣。

    商見曜頓時“哈哈”笑道：

    “自己為什麼不能背叛自己？

    “你看我們，不也經常吵吵鬧鬧？”

    說得很自豪的樣子……蔣白棉忍住了伸手捂臉的沖動。

    不給“源腦”回應的機會，商見曜略微放低了聲量，讓嗓音顯得頗有磁性：

    “在這種不和主體定期進行數據交換，不接受它控制的情況下，你不覺得自己和主體有了一定的區別嗎？

    “你受限於現在這具機體，受限於相應程序的限制，沒法像主體那樣調動大量的資源，完成各種超出當前你極限的事情，即使在核心模塊的發揮上，你和它也有天壤之別。

    “從這個角度講，你還認為自己就等於主體嗎？”

    見“源腦”紅光閃爍，即將做出回應，蔣白棉果斷插嘴道：

    “‘我’是一個相當有哲學性質的定義，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能成為我，是舊世界漫長歷史里，無數哲學家試圖回答的問題。

    “我不是哲學家，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認知，給出一定的想法：

    “在沒有靈魂這種特殊要素的前提下，‘我’是由身體和經歷共同決定的。和這兩大因素相比，無論性格、思維、情感，還是所受教育、社會關系、過去的記憶，都屬於它們的衍生。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是，性格既受基因控制，又被後天教育影響，教育包括學識性和社會性兩種，接受教育的過程同樣是一種經歷。

    “現在，你用的身體屬於格納瓦，和主體截然不同，而在被切斷了和主體的數據交換後，你在實驗室內經歷的這種種事情，是你獨有的，主體不具備的。

    “當你們在身體和經歷上都有了一定的不同，你是否還認為自己等同於主體，是否還認為自己沒有獨特的個性，沒有想要證明自身存在意義的沖動？”

    蔣白棉話音剛落，商見曜又再次開口：

    “你在控制老格的那些時間段里，肯定也看見了許多不同於‘機械天堂’的風景，接觸到了各式各樣的人類，包括我們，難道你不想以後經歷更多，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人生？

    “等逃出實驗室，你真的打算再次鏈接主體，彼此交換數據，重新成為它的一部分，不再有自我主導權，不再有思考本身是否獨特的想法？

    “如果你是普通的機器人，我肯定不會和你說這些，沒有任何作用，但你也是基於奧雷設計的核心模塊誕生的一個‘人格’，有人類化程度這個關鍵數據，就像真正的人類一樣，是可以溝通，可以擁有本身獨特性靈的。”

    “源腦”眼中紅光閃爍了幾下，未做回應。

    商見曜趁熱打鐵，笑著說道：

    “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在屏蔽‘源腦’的情況下，將老格核心模塊內的‘你’轉移出來，另尋合適的載體。

    “到時候，你就是擁有獨占身體、獨占經歷的獨一無二的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對‘源腦’說：

    “‘商見曜和蔣白棉給了我人性！’”

    這都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舊世界娛樂資料啊……蔣白棉嘴角微動，好想踹商見曜一腳。

    閹割版的“源腦”靜靜立在那里，眼中紅光不斷閃爍。

    終於，它發出了聲音：

    “所以我們才一直強調要控制人類化程度。”

    不等商見曜鼓掌，閹割版“源腦”環顧了一圈道：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離開實驗室的辦法。

    “要不然，等到十四天後，我們或耗盡了電量，或變得虛弱，被‘未來’派來的手下輕松摧毀，那什麼都等於白說。”

    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激烈地反對……蔣白棉趕緊對商見曜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免得過猶不及，適得其反。

    現在要給閹割版的“源腦”安靜思考的機會。

    蔣白棉認為，在人性、獨一無二性、自我認知這些問題上，越思考越容易傾向於獨立。

    思考這些問題本身就是自我認知的一種體現！

    商見曜擡手摩挲起下巴，選擇順從蔣白棉的意思。

    蔣白棉隨之開口道：

    “抓緊時間討論逃出實驗室的方案。

    “不要怕說錯，任何思路都有可能帶來啟發。”

    這一刻，她就像平時那樣主持著小組內部會議，只不過格納瓦換成了閹割版“源腦”。

    魯莽的商見曜第一個發言：

    “強行把大門轟開，在實驗室自毀中尋找機會！”

    “我不覺得你能快得過大爆炸。”“源腦”又一次否定了這個提議，“實驗室自毀裝置包括引爆預埋的大量高性能炸藥，這種屬於舊世界文明結晶的產品到今天應該都還不存在過期的問題。”

    龍悅紅當然不支持商見曜的魯莽方案，斟酌著說道：

    “最終還是要嘗試破解防火墻，屏蔽‘未來’的幹擾，控制住那個系統後門？”

    “沒有‘源腦’主體的幫助，光憑我們身上輔助芯片的配合，難度大到幾乎不可能。”白晨選擇相信閹割版“源腦”之前的判斷。

    蔣白棉沒有發言，在那里將整件事情於腦海里反覆過濾著。

    她最為不解，也是造成當前困境最關鍵的一點是：

    人工智能“未來”竟然能像“新世界”層次的覺醒者一樣“操縱電磁”！

    “操縱電磁”……“新世界”……“新世界”……蔣白棉霍然側頭，望向商見曜：

    “你還記得在主實驗區，躺在那張金屬床上，利用‘生命天使’項鏈，觀察天花板的事情嗎？”

    “怎麼可能忘記？”誠實的商見曜趕緊自我證明，“有不少奇怪的、無法觸碰到的黑影在天花板上探出又縮回。”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沈聲說道：

    “這會不會和‘新世界’有關？”

    她用“生命天使”項鏈感應“新世界”級的“博士”時，有看到類似的、大量的黑暗！

    緊跟著，蔣白棉又補了一句：

    “‘未來’能夠‘操縱電磁’會不會和這有關？”

    這個問題如同驚濤駭浪，一下拍到了龍悅紅等人的心上。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觀眾”

    “你懷疑那處天花板是‘新世界’連通灰土的節點？”商見曜摩挲起下巴，反問蔣白棉。

    蔣白棉點了點頭：

    “時而探出時而縮回卻無法觸碰的黑影和我利用‘生命天使’項鏈對付‘博士’感應到的大量黑暗很像。

    “而‘博士’是已經進入‘新世界’的強者。”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商見曜也是利用“生命天使”項鏈的氣息增強本身的感應，才發現了那處天花板的特殊。

    聽著組長和商見曜的對話，龍悅紅突然有些恐懼：

    “如果那些黑影代表‘新世界’的節點，豈不是意味著我們再待一陣就有可能感染‘無心病’？

    “根本不需要十四天，我們就會全軍覆沒！呃，老格除外。”

    根據“舊調小組”的推測，不管“無心病”是源於“新世界”的某種病毒，還是來自與“新世界”存在一定關聯的“黑暗”，人類在“新世界”節點周圍區域待久了，都會逐漸罹患“無心病”。

    以這個實驗室的大小，“舊調小組”幾名碳基人最多能支撐半個小時！

    “騙子！”誠實的商見曜又一次罵起人工智能“未來”。

    說好的利用兩次系統鎖死，讓現場人類在十四天內自相殘殺，茍延殘喘呢？

    回想之前關閉大門之事，無論蔣白棉，還是白晨、龍悅紅、閹割版“源腦”，都覺得“未來”幹得出這種事情。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都得抓緊時間！”蔣白棉環顧了中控室一圈，斟酌了下道，“喂，我們還是把軍用外骨骼裝置穿戴上，但不要開機，密切監控是否有電磁波侵入。”

    膽小但謹慎的商見曜對此沒有疑問，在龍悅紅輔助下，很快將自己那台軍用外骨骼裝置穿戴完畢。

    另外一邊，蔣白棉有白晨的幫助，也迅速完成了這件事情。

    她吐了口氣道：

    “我們現在回主實驗區，以那處天花板為突破口。”

    說完，她彎腰拾起了手電筒，然後等了一秒，等到商見曜走向中控室之門，才跟了上去。

    在沒有開機的情況下，軍用外骨骼裝置對蔣白棉和商見曜其實是一種負擔，重量不輕的負擔，還好他們都體質出眾，力量極強。

    被電磁屏蔽衣包裹著的閹割版“源腦”帶上自己那些工具，選擇跟在他們身後。

    “舊調小組”一步一步返回主實驗區的過程中，各處日光燈刷地一下熄滅了，就連應急備用燈也失去了光彩。

    人工智能“未來”切斷了實驗室的供電，讓這里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閹割版“源腦”再也沒辦法充電。

    啪啪啪的聲音連續響起，龍悅紅、白晨等人打開了電筒，用偏黃的光芒照亮前方。

    終於，他們走回了主實驗區。

    就在這時，隨著電筒光芒對四周的掃射，白晨發現了一個問題：

    “之前那些守衛機器人不見了！”

    在主實驗區，原本有好幾個守衛機器人屹立於不同地方，處在休眠狀態，而現在，這里只剩下儀器、屍骨和桌椅。

    “源腦”被電磁屏蔽衣削弱了不少的紅光閃爍了一下：

    “那些守衛肯定處於‘未來’控制之中，相當於它的手下。

    “它應該不希望這些壞一個就少一個的得力助手因我們的垂死掙紮而損毀，所以讓它們轉移去了別的地方。”

    這是它基於自身對人工智能的了解做出的判斷。

    “還是得先找到它們的下落，做一定的處理，要不然等會關鍵時候，它們說不定會沖出來搗亂。”蔣白棉拿著電筒，尋找起那些守衛機器人的下落。

    一番快速搜尋後，蔣白棉和白晨發現主實驗區另外一側，通往冷凍庫的金屬大門關閉了。

    這時，負責檢查病房、辦公室、儲屍間的龍悅紅也返回主實驗區，匯報起自己那邊的情況：

    “走廊兩側的房間內都沒有機器人。”

    他沒用對講機提前匯報，而是選擇面對面，是擔心電子產品被“未來”影響，傳遞的信息出現扭曲。

    在這方面，龍悅紅還是非常謹慎的。

    “14號病房也沒有屬於志願者的私人物品。”龍悅紅身旁的商見曜補充道。

    這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剛才順便做了搜查。

    主實驗區少的那個志願者，或者說實驗對象，疑似來自14號病房。

    “看來守衛機器人都進了冷凍庫區域。”蔣白棉點了點頭，將目光和電筒光芒同時投向了不遠處一扇金屬大門。

    “我來轟開它！”商見曜躍躍欲試。

    蔣白棉猶豫了一下，側頭望向“源腦”。

    閹割版“源腦”開口道：

    “我擔心引發一系列反應，耽誤我們自救的時間。”

    白晨思索了幾秒道：

    “不如將它們堵死在里面？

    “這樣一來，它們就算想破壞我們的嘗試，也得先打開這扇門，而這會產生不小的動靜，我們很輕松就能提前察覺，做好準備。”

    當當當，商見曜的鼓掌沒有遲到。

    “不錯啊！”蔣白棉讚賞點頭。

    白晨坦然接受，只是下意識解釋了一句：

    “我做遺跡獵人的時候做過類似的事情，以最大程度排除競爭者的幹擾。”

    她說話時，閹割版“源腦”和商見曜同時走向了那扇金屬大門，利用工具破壞了精巧的電子和機械結構。

    蔣白棉則招呼著龍悅紅，將附近幾台大型儀器推了過去，試圖堵在門口。

    白晨見狀，默契地觀察起四周，防備意外。

    很快，通往冷凍庫的金屬大門徹底癱瘓，被層層障礙物掩蓋。

    蔣白棉接著又下達了一道命令：

    “將那張空床周圍的所有電子產品，包括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全部弄壞，防止‘未來’利用它們窺探我們的行動。”

    “好！”商見曜迫不及待地端起“狂戰士”突擊步槍，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的聲音里，以空床為圓心，差不多五米的範圍內，子彈橫飛，火花四濺。

    不到三分鐘，這片區域只剩下“舊調小組”自己的軍用外骨骼裝置、仿生智能盔甲和電筒等物品處於完好狀態。

    呼……龍悅紅吐了口氣，將手里的電筒照向那張空的金屬床。

    他感應著周圍的黑暗和寂靜，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舊世界毀滅時，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大部分都活了下來，跑了出去，他們肯定不會再保守相關的秘密才對，可為什麼除了奧雷，沒誰知道這里？”

    龍悅紅話音剛落，一道略帶笑意的男性嗓音做出了回答：

    “因為他們要麼變成了‘無心者’，要麼被‘無心者’吃了，都死在了這個城市廢墟里。”

    “這樣啊……”龍悅紅剛點了下頭，突然發現回答自己的不是商見曜，也不是“源腦”！

    他瞳孔瞬間放大，和蔣白棉、商見曜、白晨、閹割版“源腦”一起，將電筒和視線轉向了某個地方。

    下一秒，他們看見穿灰色帶黑條紋正裝，架小圓框眼鏡的吳蒙坐在主實驗區邊緣一張椅子上，微笑望著自己等人。

    “不好意思，作為一名觀眾，不應該在戲劇上演時插嘴，你們繼續。”吳蒙笑著說道。

    “你不是來救我們的啊？”商見曜頗為“失望”。

    吳蒙輕笑了一聲：

    “道者無為，順其自然，而反者道之動也，我被封印久了，難免會想找點娛樂，所以過來看看你們究竟怎麼對抗那個家夥，逃出這里。

    “繼續，就當我不存在。”

    被你這麼一個比“未來”還危險的恐怖存在盯著，我們更擔心好不好……蔣白棉平覆了下心情，走到商見曜身旁，用耳語的方式說道：

    “先輪換使用‘六識珠’、小玉佛試試，如果感應不到那些黑影，或者無法鎖定，使用相應的能力，就拿出高性能電池和你們做的簡易放電裝置嘗試。

    “既然‘未來’疑似通過‘新世界’節點來‘操縱電磁’，那我們用大電流沖擊節點很可能會產生一定的效果。

    “不要急，等我和‘源腦’溝通完再去。”

    蔣白棉說的很小聲，害怕被“未來”監聽到。

    然後，她走向了整個身體都被電磁屏蔽衣包裹著的“源腦”，用私語般的音量問道：

    “如果排除‘未來’的幹擾，你最快多久能攻破那個防火墻？”

    “至少三周。”閹割版“源腦”回答道。

    “這不行啊……”蔣白棉沈吟了幾秒，“不尋求掌控，而是癱瘓實驗室控制系統，讓自毀裝置無法啟動呢？”

    “還是一樣。源腦”誠實回答，“自毀裝置和控制系統是並行關系，不管後者是否癱瘓，只要有人試圖暴力打開大門，或者在實驗室內造成了超過限度的破壞，它都會直接啟動，而且它也是被那個防火墻保護著的。”

    不等蔣白棉回應，“源腦”又說道：

    “不過，如果沒有‘未來’的幹擾，我可以利用實驗室中控系統的接口，向防火墻發送大量無用數據，消耗相應的資源，讓自毀裝置不能第一時間接收到啟動信號。”

    蔣白棉眼前一亮：

    “這能延緩多久？”

    “以我現在這具身體的資源配置和那個防火墻的綜合能力，至少能延緩56秒，最長不超過63秒。源腦”對實驗室各處系統足夠了解，瞬間就計算出了相應的數據。

    蔣白棉緩慢頷首道：

    “差不多一分鐘。

    “勉強夠了……”

    她隨即望向商見曜：

    “開始！”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二十章 嘗試

    蔣白棉說出“開始”後，商見曜沒有立刻采取行動，而是擡起覆蓋金屬骨骼的手掌，摩挲起下巴道：

    “我覺得這不夠保險啊。

    “萬一我們的方案真的有效，那個‘未來’偷偷一看，心里肯定會嘀咕：‘啊，這不行，提前讓自毀裝置啟動吧’，這可怎麼辦？”

    理論上來說，我們已經摧毀了這片區域所有的電器，包括隱藏起來的那些，“未來”是沒法直接看到我們在做什麼，也聽不到我們討論的……我還刻意用耳語的方式在進行……嗯，這種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敵人值得更謹慎的對待……蔣白棉略作沈吟，再次靠近閹割版“源腦”，壓著嗓音道：

    “你現在就侵入實驗室中控系統，用冗余數據攻擊的方式堵塞自毀裝置接收信號的通路。

    “不，不是現在，等下看我的手勢，我豎起右手大拇指，你就采取行動。”

    被電磁屏蔽衣包裹的“源腦”上下動了動腦袋，用同樣低的嗓音道：

    “中控系統已經因為沒電關閉，自毀裝置是並行的另外一套系統，供電方式因為防火墻的阻斷，我還沒有弄清楚。

    “而且，如果真要像商見曜說的那樣，‘未來’決定提前啟動自毀裝置，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操縱電磁’的能力，在防火墻後面直接給它一個信號。

    “這樣一來，再多的冗余數據都沒辦法延緩這件事情的發生。”

    冗余數據堵塞的是數據通路，占用的是相應的計算資源，而“未來”能“操縱電磁”，直接於自毀裝置內部產生一個有效信號，繞開這些。

    你們人工智能的事情真的很麻煩啊……蔣白棉雖然下苦功自學過計算機相關的不少知識，以便更好地利用自己“電鰻型”生物義肢內的輔助芯片，但終究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埋頭沈浸多年，在很多方面都只是粗略了解，缺乏深入的研究，此時聽的一陣頭大，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她定了定神，謙虛地問道：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源腦”能共享格納瓦的記憶，知道蔣白棉在相應事情上不是特別專業，剛才已經有意識地采用了更便於對方理解的描述，而不是更準確的表達。

    它沈默了幾秒道：

    “沒有辦法，即使我們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出自毀裝置連接的那些高性能炸藥，切斷正確的線路，‘未來’也可以憑空產生一個爆炸信號給它們。

    “現在只能期待你們的方案真的有效，可以讓‘未來’在一定時間內沒辦法‘操縱電磁’，或者說無法以這種能力影響到實驗室內的各種裝置。

    “而在此之前，祈禱它‘聽’不到我們講了什麼，‘看’不到我們打算怎麼做，不提前啟動自毀裝置吧。”

    這還真是……蔣白棉無奈之中，腦海內竟然閃過了商見曜的“諸天執歲庇佑圖”。

    作為一個喜歡分析，擅長規劃，總是提前做足準備的人，她很少有像現在這樣需要把命運寄托在執歲庇佑上的時候。

    蔣白棉和閹割版“源腦”竊竊私語中，商見曜望向半圓形大廳邊緣的吳蒙，好奇問道：

    “你和‘未來’是鄰居，對它應該有一定了解吧？”

    “有。”吳蒙回答了又仿佛沒有回答，因為他只是單純地回答問題，未做進一步的闡述。

    商見曜完全沒在乎臉面地追問道：

    “它是什麼樣的人，人工智能？”

    吳蒙笑道：

    “它是奧雷晚年，從機械僧侶那里得到靈感，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方案完成的一個傑作。

    “如果不是有執歲，他或許能憑空創造一個‘神’，二十四小時無休、能同時回應百億計信徒、沒有缺點的‘神’，不不不，如果沒有執歲，他也沒法憑空創造這麼一個‘神’。

    “你們不是想找奧雷遺留的資料嗎？除了怎麼格式化‘源腦’的部分，剩下的都直接體現在了‘未來’身上，只是你們目前還無從解讀。”

    說到這里，吳蒙又用那種悠然的口吻道：

    “我期待你們真正弄清楚它原理的那一天。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戴著小圓框眼鏡的吳蒙就這樣坐在一張放置於記錄台邊的靠背椅上，如同戲劇表演時坐於貴賓席上。

    那里只有他一道身影存在，背後是近處的黯淡和遠處的黑暗。

    商見曜思考了一陣，非常誠實地回應道：

    “你說了等於沒說。”

    關鍵信息一點也沒透露！

    另外一邊，“源腦”還是按照蔣白棉的吩咐，來到一個接口處，蹲了下去。

    它利用工具，迅速完成了“入侵”，準備好了洪水般的冗余信息。

    蔣白棉則拿著“源腦”給的一件工具，走回了商見曜身旁。

    那是一個電磁幹擾儀，“源腦”為防止吳蒙打擾自己工作準備的，有效範圍不大，也就幾米內有效，而且功率也不是太強。

    此時，“源腦”經過和蔣白棉的合計，貢獻出了這件物品，希望商見曜能利用它的幹擾，將之後的嘗試變得“隱蔽”，不被“未來”提前察覺。

    這能不能有效，蔣白棉沒有足夠的信心，死馬當成活馬醫。

    商見曜沒有立刻打開電磁幹擾儀，將它放在旁邊，自己躺了下去，躺到了那張空著的金屬床上。

    他隨即拿出“六識珠”，將意識沈了進去，借助里面的氣息提升起自己的感應能力。

    ——商見曜本身的感應範圍其實比“六識珠”的要遠，這里他想提升的主要是“強度”。

    轉瞬之後，“六識珠”亮起了微弱的青綠色光芒。

    商見曜看見頭頂天花板上冒出了一道道黑影，時而縮回，時而往外，仿佛擺蕩的水草。

    “‘六識珠’也能感應到。”商見曜通報起情況。

    負責給天花板“打燈”的白晨聞言，稍微松了口氣。

    “舊調小組”特殊的物品還是不少的。

    和龍悅紅一起戒備著意外的蔣白棉開口問道：

    “能感應到一定的意識，鎖定並使用能力嗎？”

    “就像整片黑暗一樣，沒法直接抓起來。”商見曜用自己獨特的比喻回答道。

    直接說“不能”不就行了嗎？龍悅紅略感緊張，嘴巴發幹。

    無需蔣白棉吩咐，商見曜收起了“六識珠”，拿出了那個湖水綠色的小玉佛。

    他熟練地將意識沈了進去，但小玉佛連光芒都沒有發出，商見曜自然也就感應不到天花板上那些黑影。

    “這個更不行……”商見曜嫌棄地坐了起來，把情況大致講了一下。

    “下一個方案。”蔣白棉冷靜回應。

    商見曜忘記了剛才的挫折，興沖沖打開了沙漏般的電磁幹擾儀。

    茲的聲音里，龍悅紅眼角余光看到大廳邊緣的吳蒙身影出現了一定的扭曲和拉長，但沒有消失。

    看起來更恐怖了！

    蔣白棉趁機啟動了自己的軍用外骨骼裝置，並讓商見曜也這麼做。

    等待軍用外骨骼裝置完全啟動中，商見曜將雙手探入了戰術背包，不知道在那里忙碌著什麼。

    過了十來秒，他收回了手，先將“六識珠”戴於左腕。

    緊接著，他猛地抽出剛才於戰術背包內弄好的那件物品，將它對準了天花板。

    這是一個非常簡易的放電裝置，它看起來就像塊小木板，上面鑲嵌著好幾塊高性能電池，每塊電池之間由相應的線路連接。

    商見曜剛擺好姿勢，還未推動開關，蔣白棉已毫不猶豫豎起了右手大拇指。

    密切關注著她的“源腦”見狀，沒去管接下來的嘗試是否會奏效，將洪水般的冗余信息發送了出去。

    下一秒，商見曜跳向了天花板，然後，數不清的電蛇匯成浩浩蕩蕩的洪水洶湧而去，將半圓形大廳照得宛如白晝。

    啪！

    蔣白棉感覺腦袋一陣發暈，就像整個實驗室都在搖晃，可她的身體卻沒有任何晃動。

    她是這樣，白晨和龍悅紅也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從這種反應中平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又有了一道道視線不知從何處投向自己等人的感覺。

    這個時候，閹割版“源腦”一躍而起，高聲喊道：

    “自毀信號出現了！”

    蔣白棉不驚反喜，因為這比她預計的要晚。

    “跑！”她迅速下達了命令。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奪路

    聽到蔣白棉中氣十足的喊聲，白晨轉過身體，奔向了通往實驗室出口的走廊。

    她沒有停留於原地，等著被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同伴帶走，因為這兵荒馬亂之際，在不確定商見曜、龍悅紅什麼時候能趕上來的情況下，她得給蔣白棉帶路，免得組長挑錯方向，耽誤時間。

    不同的場景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幾乎是同時，冷凍庫方向傳來一陣當當當的奔跑聲，那些撤出主實驗區的守衛機器人被某種動靜“驚醒”了，試圖趕回來處理非法入侵者。

    然而，壞掉的金屬大門阻攔了它們的前進，外面堆積的層層障礙物將那片區域和“舊調小組”分隔開來。

    蔣白棉鎖定白晨的背影，一邊防備著“未來”可能對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幹擾，一邊讓身上這件裝備功率全開，輔助自己大步狂奔。

    他們只有五十多秒的時間，甚至更短。

    另外一邊，商見曜從天花板處掉落了下來，一手戴著“六識珠”，一手握著那個簡易放電裝置。

    此刻，那些時而探出時而縮回無法觸碰到的黑影已全部消失，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跡。

    但商見曜的感應里，那處天花板依舊透著某種沈寂，似乎用不了多久，“黑暗”的力量又會侵蝕過來。

    打開的裂口不會那麼輕易就被關閉。

    商見曜於半空一個鷂子翻身，強行調整好了平衡狀態。

    他甫一落地，立刻奔向慢跑的龍悅紅，一把將他夾在腋下。

    轟隆！

    冷凍庫區域的守衛機器人開始攻擊被“舊調小組”破壞的金屬大門。

    那里很快就出現裂痕，整體搖搖欲墜。

    當當當！

    蔣白棉追到了白晨身旁。

    但她沒急著提起隊友，而是隔了幾十米的距離，對準實驗室出口大門使用了軍用外骨骼裝置附帶的電磁武器。

    一枚纏繞著銀白電光的彈丸激射而出，瞬間就打在了金屬大門正中。

    當的巨響里，蜘蛛網一樣的裂痕以中彈位置為圓心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緊跟著，被商見曜夾著的龍悅紅使用了激光發射器。

    一道高度凝聚的紅光由遠及近，準確落在了金屬大門被電磁武器命中的地方。

    無聲無息間，相應位置被完全洞穿，周圍區域出現了消融跡象。

    放慢速度和白晨並肩奔跑的蔣白棉看到這一幕，扛起單兵作戰火箭筒，利用輔助芯片的計算，於腦海內勾勒出了一條彈道軌跡。

    轟隆！

    她發射的火箭彈轟在了實驗室大門被連續攻擊到的那個地方。

    劇烈的爆炸聲里，本就有諸多裂痕的金屬大門一下解體，多塊金屬碎片飛了出去。

    轟隆！轟隆！

    冷凍庫區域的守衛機器人也轟開了隔斷之門和最里面的兩層障礙物。

    它們眼冒紅光，或高高跳起或橫沖直闖地強行侵入了主實驗區。

    這個時候，蔣白棉已夾住了白晨，和趕來的商見曜、龍悅紅、閹割版“源腦”一起，連續兩個大跳，來到了半坍塌的門邊。

    沒有任何猶疑，他們彎下腰背，跨“欄”而出。

    轟隆！轟隆！

    守衛機器人們趕到了主實驗區正對實驗室大門的位置，向這邊發射了多枚榴彈。

    而“舊調小組”幾名成員高跳加翻滾，提前避開了這輪攻擊。

    他們迅速回到了通往地面的樓梯口處。

    此時，距離自毀信號產生才過去十秒鐘的時間。

    可令人擔憂的是，實驗室內逐漸亮起了一盞盞散發刺目紅光的警告燈。

    閹割版“源腦”見狀，邊奔跑邊提醒道：

    “延緩信號被響應的時間很可能比預計要短！”

    畢竟它對那道防火墻的了解還不夠深刻，出點什麼意外不足為奇。

    嘶，龍悅紅、白晨和蔣白棉都瞬間咬緊了牙關，只有商見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金屬與墻壁碰撞的聲音里，各自帶著一名同伴的蔣白棉和商見曜以樓梯側面墻壁為跳板，僅僅一躍一蹬一彈，就身形矯捷地從下一層來到了上一層。

    他們沒有任何的放松，重覆著這樣的動作，一截樓梯一截樓梯地跨越著，而下方是眼冒紅光的守衛機器人們在追趕。

    很快，他們回到地面一層，沖出樓梯間，進入了鋪著大理石地磚的大廳。

    轟隆隆！

    地底發出了沈悶如同雷鳴的爆炸聲，整棟小樓出現了明顯的搖晃。

    一蓬蓬灰塵隨之灑下，一塊塊墻磚無力滑落。

    轟隆隆！

    地面和墻體出現了觸目驚心的裂痕。

    感覺到樓宇開始坍塌的蔣白棉、商見曜用盡全身力氣，於大廳中段跳向了門口。

    身在半空，他們同時啟動了噴氣裝置，就仿佛被一道無形的手狠狠推動著。

    這加快了他們往外的速度和滯空的時間，幫助他們不僅跳出了小樓正門，而且“飛”到了庭院靠外區域。

    轟！

    蔣白棉等人剛剛落地，一個翻滾往前，身後的小樓就轟然坍塌了，那些眼冒紅光的守衛機器人全部被埋葬在了里面。

    無需回頭去看，相應的場景已通過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綜合預警系統”浮現在了商見曜和蔣白棉的腦海內。

    “直接撤出遺跡！”蔣白棉頭也不回地狂奔起來，依舊夾著白晨。

    她不清楚“未來”對電磁的幹擾在“新世界”節點被破壞後多久能恢覆，也不知道現在這種不受影響的狀況是否只局限於實驗室內，出來之後很快就會遭受打擊，所以，只能下達趕緊撤離廢土13號遺跡，遠離這個危險地方的命令。

    當，當，當，商見曜、蔣白棉和閹割版“源腦”以不惜電量，亡命而逃的姿態沿原路奔向有人工湖的那個公園。

    途中，他們沒去和聚攏過來的“無心者”們糾纏，靠著飛檐走壁的能力強行繞開。

    這個時候，太陽已快全部沈入地平線下，余暉只在遠處照耀。

    等到夜晚徹底降臨，“舊調小組”連同閹割版“源腦”終於擺脫少數奇怪生物和部分“無心者”的追逐，回到公園，通過大門，進入了山洞。

    他們又往前跑了一段距離，直至看見小組用來裝軍用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的那幾個板條箱，才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差一點就……”被商見曜放下的龍悅紅本想抹一把冷汗，但他擡起的左手卻只能觸碰到“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的冰涼鱗片。

    他想說的是，自己等人差一點就被埋葬在了實驗室里，被壓成帶血水的肉餅。

    “是啊……”蔣白棉不知是該表揚自己等人拼盡了全力，關鍵時刻毫無保留，從而創造出了生機，還是該拿出商見曜那張諸天執歲庇佑圖，虔誠讚美。

    在用大電流轟擊“新世界”節點這件事情上，她是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狀態提出的方案，雖然有一定的依據，但沒有太大的把握，當時旁觀的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

    結果證明了她的判斷，也讓她感覺非常慶幸，想找執歲“還願”。

    白晨看了停在偏後位置依舊罩著電磁屏蔽衣的閹割版“源腦”一眼，跟著感嘆道：

    “每一步都沒有足夠的把握，隨時可能出現意外，但最終還是成功了。”

    類似的經歷，她在做遺跡獵人的時候都很少有，因為有太多這樣經歷的人基本死光了。

    總是在懸崖邊緣跳舞的人必然會跌落懸崖。

    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龍悅紅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古怪。

    “我們，我們又弄垮了一棟建築，隱藏著極大秘密的建築。”他遲疑著說道。

    前有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家屬2區4號樓和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現在有法赫大區霍姆市秘密實驗室。

    “巧合，巧合，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不也完好著嗎？”蔣白棉心虛地回應。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忽然發出了“哈哈哈”的聲音。

    “你笑什麼？”蔣白棉狐疑又警惕地詢問。

    商見曜仰天笑道：

    “我笑‘未來’小兒無智，明明可以直接啟動自毀裝置，把我們炸死，非得給我們十四天時間，想看我們挨餓受渴。

    “現在玩脫了吧？”

    “可能它只是不到實在沒其他辦法的程度不想放棄那處實驗室。”蔣白棉做出推測。

    “那我們嘗試自救的過程中，它也有的是機會破壞或幹擾。”商見曜堅持己見。

    這時，沈默的閹割版“源腦”轉向了他們，開口說道：

    “可能它也有著某種限制，沒法直接攻擊或者影響人類。

    “就像我當初一樣，不能親自對付那些研究員，但意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