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票據

    這一次，龍悅紅沒問為什麼，因為他也看得出來這件事情不那麼簡單。

    如果單純只是有兩個內鬼竊取了一些軍事物資，“救世軍”根本不會這麼重視，向各個邊境定居點、關鍵哨所拍封電報，描述下通緝對象的長相、身高、穿著，點明要找回的物資是什麼，就差不多了，過段時間如果有人順路，再補上有照片的通緝令，沒必要像現在這樣派出多組專門人員攜帶文件，前往不同的邊境定居點、關鍵哨所挨個通知。

    “會是什麼呢？”白晨邊開車邊低聲自語起來。

    商見曜相當有興趣地猜測道：

    “軍用外骨骼裝置？‘救世軍’挖掘出來的，或者自己研發的秘密武器？”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軍事物資只是幌子，打出來的借口，被竊取的是別的東西？”格納瓦眼中紅光閃爍道。

    蔣白棉發出了鼻音：

    “不排除這個可能。

    “哎呀，不要猜來猜去了，什麼線索都不掌握的情況下，這不就和自己編故事差不多嗎？”

    “是啊是啊！”附和的是商見曜。

    他隨即反駁起自己：

    “編故事難道不帶感嗎？”

    “謔，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詞匯量豐富了嘛。”蔣白棉倒也不是太在意組員們討論不討論，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就這樣，他們沿著越來越平坦的道路，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徹底開出了雲山，進入一片雜草叢生、廣闊無垠的荒野。

    這時，丁苓放慢了車速，等到“舊調小組”的吉普和自己平齊，才打開窗戶道：

    “去烏北至少得八個小時，我們等會找個聚居點休息，明早再出發，沒問題吧？”

    “沒有。”蔣白棉先是搖頭，繼而疑惑問道，“才八個小時？”

    她看過舊世界的高精度地圖，也研究過當前時代遺跡獵人們繪制的簡陋地圖，覺得這里到烏北的距離和野草城到紅石集差不多，運氣好一點，花費的時間以天計，遇到氣候不佳，災害頻繁，需要繞遠路，用周這個單位來衡量也不是太少見的事情。

    察覺到薛十月的詫異，丁苓看了眼前方道路，略帶自豪地解釋：

    “新歷最初二十年，我們就把烏北到雲山的主幹道路完全修覆了，這些年一直都有維護。

    “從這里去烏北，除了少數幾個地方污染嚴重，問題比較多，需要繞一繞，其他時候沿著道路開就行了。

    “我們‘救世軍’的創立者之一李子仁曾經說過，糧食是血液，工業是骨骼，道路是連接這一切的神經。”

    啪啪啪，商見曜賣力地鼓起了掌。

    蔣白棉也真正感受到了“救世軍”和其他勢力不一樣的氣質。

    雖然他們被認為已經墮落，但在重建道路上，也遠遠勝過“最初城”等大勢力。

    在那些地方，時常有類似的話語出現：

    “反正舊世界遺留的很多道路勉強還能開，某些地方稍微繞一下不就行了？”

    “哪有那麼多物資去修路？多弄些高底盤的車輛，荒野也不是不能開！”

    “我還怕路修得太好，奴隸跑起來更方便！”

    直到今天，“最初城”也只有各大定居點的內部街道和通往周圍莊園的道路是重新修葺過，時常有人維護的，其他地方，包括荒野哨所、邊境定居點，都主要依賴於舊世界的遺留和還算平坦的荒野。

    加上大片污染區、無人區、危險區的存在和極端天氣造成的影響，人們出行的時間成本急劇上升。

    “不愧是‘救世軍’！”蔣白棉也讚了一句。

    看得出來，丁苓和她的下屬們對此都相當高興。

    不管是否已經墮落，他們對“救世軍”過去的行為和成就還是頗為自豪，感同身受的。

    下午三點多，兩輛車抵達了一處聚居點。

    這是圍繞舊世界一處農場重新建立起來的，高墻之外，大片大片的田地郁郁蔥蔥，等待著蛻變為金黃。

    靠著丁苓“救世軍”資深戰士、邊境定居點隊長的光環，蔣白棉等人無需通行證和介紹信，直接進了聚居點內部，跟隨來到位於偏僻處的油庫。

    丁苓下了車，從黑色制服內側不知哪個地方摸出了一塊卷起來的白色手絹。

    她小心翼翼展開手絹，顯露出了里面一疊疊塑料制成的、不同顏色的小卡片。

    “這是50升的油票……”簡單翻找之後，丁苓擰出了一張淺黃色的塑料小卡片。

    蔣白棉注意到，那略有點透明的小卡片表面印著“標準汽油50升物資統籌委員會制”等字樣，也印著一個不完整的紅色公章。

    等油庫看守接過了塑料小卡片，開始給那台綠色山地車加油，商見曜好奇地湊到丁苓身旁，望著那些塑料小卡片道：

    “這就是你們‘救世軍’的票據？”

    “對，有油票、豬肉票、牛肉票、羊肉票、魚票、米票、面粉票、布票、成衣票……”丁苓簡單介紹了一下，“你們之後最好用物資交換些票據，這樣補充自己想要的東西時會更方便。”

    “哦哦哦。”商見曜一臉“我明白了”的表情。

    蔣白棉上前兩步，笑著說道：

    “要不我們先從你這里換一點？”

    “好啊。”丁苓沒有拒絕，甚至開起了玩笑，“就用你們昨天吃的酸菜豬肉罐頭換吧，昨天那個味道饞得我們啊，一直吞口水！”

    蔣白棉輕笑了一聲：

    “這本身就是你們‘救世軍’出產的，被人走私過了邊境，我們才有機會弄到……”

    說話間，她看了丁苓和她下屬的表情一眼，發現他們對走私這件事情並不是太在意。

    經過協商，“舊調小組”用吃膩的那部分罐頭、餅幹換來了一些票據，這包括以斤計算的豬肉票。

    龍悅紅旁觀了交易全過程，發現丁苓手上竟然還有種票據叫“木材砍伐票”。

    “這是？”他好奇指了指。

    丁苓低頭看了眼，呵呵笑道：

    “我們‘救世軍’所有的資源都是屬於整體的，要想砍伐樹木，弄些木材，同樣需要票據。”

    商見曜想了想，指著自家吉普車頂的太陽能充電板，認真問道：

    “獲取太陽能也需要票據嗎？”

    噗……你還不如問曬太陽要付費嗎？蔣白棉在心里嗤笑了一聲。

    丁苓明顯被問的楞了一下：

    “不用，這倒不用。”

    等山地車加好了油，丁苓和她的下屬領著“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往聚居點一角的露營地開去。

    途中，他們遇到了一些似乎是遺跡獵人的男男女女。

    蔣白棉之所以覺得他們應該是遺跡獵人，是因為他們氣質上和聚居點本身的居民、士兵有很大不同。

    他們更加散漫，更肆無忌憚，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其中，甚至有人站在車頂，放著音樂，扭動身體，看得商見曜兩眼放光。

    可說是遺跡獵人吧，這些又和雲山以西的存在一定區別，沒有那種壓抑沈悶和放縱恣意結合起來的特殊氣質，也不像受過太多饑餓、寒冷之苦的樣子。

    於露營地停好車後，蔣白棉找到丁苓和她的下屬，指了指那些人：

    “他們是遺跡獵人？”

    “嗯。”丁苓先是點頭，接著見龍悅紅他們臉帶一定的疑惑，又微笑解釋了一句，“在我們‘救世軍’，遺跡獵人不是想當就能當的。”

    “啊？”商見曜配合地做出回應。

    當然，他確實也很好奇。

    “除了小孩和上了年紀的老人，我們‘救世軍’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和職責，怎麼可能說去做遺跡獵人就去做遺跡獵人？說出來可能你們不信，在我們的勢力範圍內，除了少數深山和那些未探索過的污染區，別的地方都沒有荒野流浪者。”丁苓又露出了那種與生俱來般的自豪。

    她詳細說道：

    “最開始，我們根本不歡迎這種職業，探索遺跡、搜集物資有的是專門隊伍負責，但後來，城市人口越來越多，原本的那些崗位逐漸不夠分配了，哪怕又新設了一些，也還是不夠，這才分流了一批願意的人加入獵人公會。

    “所以，在我們‘救世軍’，想當遺跡獵人必須經過批準。”

    這……龍悅紅先是聽得大開眼界，可轉念一想，覺得這和公司好像沒什麼不同。

    他和商見曜等人如果不是被分配到了安全部，被批準在外面擁有一定的自由活動權，哪有可能成為遺跡獵人？

    另外也可以借助獵人公會獲得灰土各個地方的基礎情報……蔣白棉則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救世軍”的改變。

    丁苓望了那些遺跡獵人一眼，語氣略微覆雜地說道：

    “這些人現在總是喜歡嘲笑我們古板、保守，可他們也不想想，是誰讓他們在探索沒有收獲的時候有一口飯吃，是誰讓他們在野外不用太擔心強盜？是他們的家人，是我們這些正規軍！”

    隊長的感受她的幾名下屬似乎也有，紛紛點起了頭。

    就在這時，有幾名遺跡獵人從聚居點某個地方跑了出來，大聲喊道：

    “那兩個內鬼有線索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經病

    這麼快就有線索了？龍悅紅嚇了一跳。

    說實在的，他對灰土上通緝誰誰誰這種事情，一直覺得除非運氣爆棚，否則必然曠日持久。

    作為“最初城”的重點通緝對象之一，他認為自己在這方面還是有一定發言資格的。

    誠然，在灰土上，“舊調小組”無論經驗、能力，還是謹慎小心程度，綜合起來都絕對屬於佼佼者，但他們能於最初城幾進幾出，來回蹦跶，也得益於相應的人口管理手段欠缺、各種技術斷代、資源投入不足、信息交互有問題等因素。

    而如今，上午才聽說“救世軍”出了兩個竊取軍用物資的叛徒，下午竟然就有了線索，效果高的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轉念之間，龍悅紅想到了之前打探到的“救世軍”種種傳聞，以及丁苓剛才只言片語里不自覺展現出來的情況，又覺得這有一定的合理之處：

    “救世軍”對各方面人員的管控相當強力，外來者需要接受審核，獲得通行證，內部則基本杜絕了強盜、荒野流浪者的存在，連當遺跡獵人都得經過批準。

    這樣的環境下，那兩名叛徒除非不與各個聚居點或者充當黑市商販的遺跡獵人們接觸，在荒野、山嶺里自給自足，否則都有很大的暴露風險。

    即使他們擁有特殊的覺醒能力，也逃得過一時，逃不了太久，頂多讓線索的發現延後那麼一兩天。

    當然，類似“推理小醜”這種效果長久的又另當別論，不過從“救世軍”的管控程度看，怎麼在調查中規避相應能力的影響，問出真正的情況，說不定已經印成手冊，發給一線人員了。

    這就和“最初城”對底層治安員們隱瞞許多能力的特點，以提高自身統治的穩定性完全不同。

    龍悅紅能想到的，蔣白棉自然也能想到。

    她擡頭望了匆匆忙忙起身準備循著線索追逐通緝犯的遺跡獵人們一眼，又將目光放回了丁苓和她的下屬身上，笑著說道：

    “我在想晚上吃點什麼，這里有比較特色的食物嗎？”

    “這麼早就關心晚飯？”丁苓略顯錯愕。

    商見曜幫忙解釋道：

    “吃飯是人生大事，我們每天都得三省吾身：早飯吃什麼，午飯吃什麼，晚飯吃什麼。”

    這是他從舊世界娛樂資料里學來的，放在今日的灰土同樣合適，只用改一個字：

    早飯有什麼，午飯有什麼，晚飯有什麼。

    蔣白棉瞥了這家夥一眼，無奈說道：

    “我算半個民俗學者，喜歡接觸不同地方的風俗，這包括各種特色食物。”

    “這樣啊。”丁苓先是點頭，接著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刻意轉移話題，不想表現出對內鬼事件的關心，害怕引起我們的猜忌。”

    難道不是？龍悅紅咕噥了一句。

    蔣白棉長久以來的表現讓他覺得丁苓的推測毫無問題。

    “有這個意圖，初來乍到要懂得避嫌。”蔣白棉坦然承認。

    啪啪啪，當當當，商見曜和格納瓦同時鼓起了掌。

    商見曜隨即側過頭去，對格納瓦道：

    “你人類化的程度要藏不住了！”

    “我是覺得又懂了一點人情世故。”格納瓦老實回答。

    兩人的對話讓白晨想要扭頭望向旁邊，假裝不認識他們，丁苓和她的下屬卻不甚在意，畢竟烏北是“救世軍”核心城市之一，不缺乏機器人，他們曾經見過可以和人類搭檔說相聲的那種。

    相聲是舊世界的一種藝術，在灰土人為主的部分地方保存了下來，“救世軍”和“盤古生物”都在這個行列。

    “挺好的。”丁苓讚了蔣白棉的想法一句，“之前有很多外來的遺跡獵人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才被我們禮送出境，或者送上法庭，判處勞役。”

    這算是暗含警告？龍悅紅想法總是豐富。

    不等蔣白棉、商見曜回應，丁苓笑道：

    “中午蹭了你們的罐頭，晚上回請你們一頓比較有烏北特色的吧。”

    “好啊好啊！”商見曜一點也沒客氣。

    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丁苓從聚居點換來了一堆柴，借來了一口鐵鍋、一個鋁盆、一個湯勺，開始準備晚飯。

    她先倒了不少面粉在鋁盆里，然後放入清水、白糖等事物，將它們攪拌成了糊狀，接著將鍋燒熱，取了一小塊豬油來來回回擦拭鍋邊。

    做好這些準備工作，丁苓用金屬制成的湯勺舀起鋁盆內的白色糊糊，將它們澆在了鐵鍋內側邊緣。

    滋滋滋的聲音里，每一勺白糊都攤成了一張薄薄的餅。

    丁苓熟練地掌握著火候，到了一定的時間就將那些薄餅翻一個面。

    香甜誘人的氣味逐漸彌漫開來，引得商見曜咕嚕吞了口唾液。

    兩側都烙熟之後，旁邊等待的一名男性“救世軍”成員將薄餅一一夾起，放到各個飯盒內。

    這麼一輪又一輪過去，每個人都分到了六七張餅。

    蔣白棉忍著沒吃，也示意組員們，尤其商見曜不要急，畢竟丁苓還在忙碌。

    烙完最後一輪，鋁盆內還有一些殘留的面糊，丁苓又加了許多清水進去，攪拌了一下，一股腦倒入鍋中。

    沒過多久，一鍋香噴噴的涮鍋湯就煮好了。

    每人接了半飯盒湯後，丁苓又拿出幾個肉類罐頭，煮到了鍋里。

    “我們這種幹體力活的如果吃餅不吃肉，會怎麼都吃不飽。”她笑著對蔣白棉等人說道，“吃吧，大家都吃吧。”

    商見曜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張薄餅，塞入口中。

    龍悅紅緊隨其後。

    一口咬下去，他覺得這餅又軟又糯又有彈性，細嚼則有面粉的香味和糖的清甜，根本停不下來。

    狼吞虎咽吃完一張餅後，龍悅紅埋頭喝了口涮鍋湯。

    他感覺這一點也不膩，就像帶了麥香和些許甜味的清水。

    “不錯啊，這叫什麼？”蔣白棉擡頭問道。

    丁苓笑道：

    “烏北管這叫鍋邊攤。”

    “你手藝真不錯！”商見曜讚道。

    丁苓下屬里那名二十四五歲的女性點頭附和：

    “是啊，丁隊經常親自下廚，給我們改善夥食。”

    “學學人家！”商見曜側頭對蔣白棉說道。

    蔣白棉沒有表情地擡了下左手，制止了後續的雜音。

    吃飽喝足之後，“舊調小組”搶著做起清理，主力是被蔣白棉指定的商見曜。

    就在這時，白晨發現之前去跟蹤線索尋找兩名叛徒的遺跡獵人們相繼回到了這個聚居點。

    丁苓走了過去，隨意找了個人問道：

    “有收獲嗎？”

    那遺跡獵人看了眼她身上的黑色制服和對應的肩章，略帶畏懼地回答道：

    “有，我們找到了那兩個叛徒，打死了一個，另外一個見跑不掉，自己吞槍自殺了。”

    隸屬於“救世軍”的遺跡獵人們雖然總是嘲笑正規軍古板保守，但真正遇到還是不敢造次，除非家里比較有背景。

    “都死了？”丁苓微皺眉頭，“他們身上搜出了什麼東西？”

    那遺跡獵人回答道：

    “沒找到所謂的重要軍事物資，只有一些罐頭、餅幹、能量棒，還有子彈、打火機。”

    見丁苓表情依舊嚴肅，他又補了一句：

    “這些大部分都是烏北產的，他們可能去過烏北，從黑市弄到了點補給。”

    “那有人要擔責啊！”丁苓嘀咕了一句。

    那些重要的軍事物資看來是脫手了……後續要是找不到，估計會有連鎖反應……自從聽力恢覆，蔣白棉已能完成偷偷旁聽這個任務。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清晨七點，“舊調小組”跟著丁苓那輛山地車繼續開往烏北。

    用了近九個小時，下午四點的樣子，他們終於抵達了這座位於月鱗河畔，背靠核電站的翻新城市。

    這座城市的整體風貌和舊世界很接近，只是沒那麼多高樓大廈，建築的顏色和造型也較為單調。

    有丁苓在，蔣白棉等人非常順利就通過了幾個路口的檢查，進了城內。

    突然，商見曜指著窗外，“啊啊啊”地說著，一臉興奮。

    什麼鬼？蔣白棉跟著望去，發現側面巷子里有兩個打扮奇怪的人經過。

    他們衣著普通，皆灰撲撲的，奇怪之處是頭上都戴著一個燒水燉菜的鋁鍋，讓人懷疑他們怎麼看得見前面的路。

    這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盡頭，商見曜似乎恨不得追上去，交流一番。

    等丁苓將綠色山地車停在了一棟頗為氣派的十層高樓前，商見曜趕緊下車過去，詢問起剛才那些市民是什麼來頭。

    丁苓皺了皺眉：

    “那是一群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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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境處

    “神經病？”商見曜不僅沒有失望，反而眼睛一亮，“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精神病。”

    丁苓擺了擺手：

    “習慣了習慣了。

    “總之，他們腦子都不太正常，不用管他們。”

    商見曜鍥而不舍地追問道：

    “有多不正常？”

    丁苓見薛十月等人也對這個問題有點興趣，簡單解釋道：

    “他們腦子有點問題，用我那口子的說法就是得了什麼受迫害妄想癥，總覺得有人要害他們，要控制他們。”

    “理由呢？”商見曜相當好奇。

    丁苓指了指左胸：

    “被‘無心病’嚇得。

    “他們懷疑‘物資統籌委員會’大部分委員已經墮落，和潛藏於黑暗中造成舊世界毀滅的某些勢力勾結在了一起，悄悄用腦控儀影響大家，讓所有人都不知不覺就服從，就連思維也不再自由。”

    腦控儀……確實有病……龍悅紅只在舊世界娛樂資料里看過類似的東西。

    丁苓繼續說道：

    “而一旦有誰發現不對，有了反抗的想法，就會被抹去思維能力，只剩下生物本能，也就是成為‘無心者’。

    “嗯，他們是這麼解釋‘無心病’成因的。”

    腦控儀、思維抹去、“無心病”……蔣白棉不得不承認那群“救世軍”成員真的思維很廣。

    而且他們的理論聽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無法被完全否定。

    因為這個說法內在的邏輯是自洽的，只不過有沒有腦控儀這種東西還得另說，而現在沒誰調查出了“無心病”的源頭，能給予有力的反駁，就連“舊調小組”自身，也只是覺得這和“新世界”、“黑暗”有一定的關系，缺乏足夠的證據。

    “這樣啊……”商見曜一副要被說服了的樣子，“那他們為什麼要把鋁鍋戴頭上？”

    丁苓不是太確定地說道：

    “大概是腦控儀通過影響腦電波控制人類大腦的運行，只有將整個腦袋都置於鋁鍋的保護下，才能保持思想的自由，看清楚世界的真相。

    “所以，他們不管任何時候，哪怕晚上睡覺，也會戴著鋁鍋。”

    果然有精神問題……龍悅紅再次確定。

    商見曜啪啪鼓起了掌：

    “多棒的行為藝術！

    “而且……”

    他側頭望向了格納瓦：

    “這和你穿電磁屏蔽衣的本質是一樣的啊。”

    “確實。”格納瓦非常老實。

    這聽得龍悅紅打了個寒顫，連忙追問道：

    “那他們還有人得‘無心病’嗎？”

    “肯定有啊。”丁苓回答得非常幹脆。

    龍悅紅松了口氣，懊惱自己又一次被商見曜不著痕跡地忽悠了。

    白晨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起這件事情：

    “以你們‘救世軍’的風格，為什麼會允許這些人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而不是把他們送去精神病院？”

    “他們一直宣傳，如果他們被針對，就說明他們的懷疑是正確的：‘物資統籌委員會’的大部分委員已經墮落，想通過腦控這種手段，永久地、一代一代地高高在上。”丁苓嗤笑了一聲，“反正他們也只是這方面行為比較獨特，不影響他們工作，而且有部分還藏得比較深，不會直接戴鋁鍋，而是弄來鋁片，縫在帽子夾層里，外表上看起來就是個正常人。”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思想總有源頭吧？你們沒把最早散播這類說法的人找出來，關到監獄里？”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丁苓側過身體，指著身後那棟足足十層的灰色高樓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帶你們把通行證辦下來吧。”

    龍悅紅定睛望去，看到那棟樓房的大門旁懸掛著幾個白底黑字的豎匾：

    “烏北管理委員會”

    “入境處”

    “稅務處”

    “安全檢查處”

    ……

    丁苓邊領著蔣白棉等人走入大樓，邊隨口解釋道：

    “其實我們大部分人是不需要繳稅的，在發放票據和零錢的時候就已經扣除了相應部分。

    “稅務處是針對你們這種入境者、跨境貿易者和遺跡獵人們設立的，和入境處、安全檢查處屬於同一個系統。”

    蔣白棉輕吸了口氣道：

    “那我們帶的物資豈不是要繳稅？”

    這可比“最初城”管得嚴多了。

    丁苓笑了起來：

    “所以才讓你們先拿出一大部分物資換成票據。”

    有熟悉門路的人就是好啊……龍悅紅聽得由衷感慨。

    蔣白棉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情。

    她指了指格納瓦道：

    “機器人應該屬於管制品，真的不影響通行證的簽發嗎？”

    “問題不大。”丁苓相當有自信地回答道，“只是會在通行證上附加一條，不能帶這個機器人進聚居點，免得它突然不受控制，釀成慘案。至於烏北嘛，機器人多的是。”

    她言下之意是，烏北有足夠的實力鎮壓亂來的機器人。

    “那就好那就好……”蔣白棉舒了口氣。

    既然機器人都沒有關系，那其他應該也不存在問題。

    商見曜同情地望向了格納瓦：

    “你真可憐。”

    “哎。”格納瓦配合地發出了聲音。

    交流間，丁苓讓下屬們自行離開，就當放假，自己則領著商見曜等人踏入了一樓側面的某個大廳。

    這里掛著“入境處”的招牌。

    丁苓沒和現場幾名工作人員打招呼，直接進了過道深處的一個辦公室，笑著對里面的老者道：

    “洪爺爺，這里有幾個遺跡獵人想辦通行證。”

    那老者六七十歲的樣子，白發稀疏，眼神銳利，氣質剛硬，穿著代表政務官而非軍官的藍色筆挺衣物。

    他似乎這才注意到有人靠近，掃了門口一眼，對丁苓點了點頭：

    “讓他們進來吧。”

    丁苓隨即對薛十月等人介紹道：

    “這是洪處長，入境處的洪處長，他還兼著稅務處處長的職務，我那口子過世爺爺的老戰友。”

    商見曜頓時激動了，上前幾步道：

    “你是經歷過混亂年代和新歷初期的‘救世軍’老戰士？”

    洪光明頗為警覺地上下打量了商見曜幾眼：

    “我出生在混亂年代初期，後期才加入，算是經歷過不少事情吧。”

    商見曜腰背一下挺得筆直，以右手按左胸道：

    “為了全人類！”

    見洪光明一臉狐疑，蔣白棉忙解釋道：

    “他是你們‘救世軍’的狂熱崇拜者，尤其喜歡你們在混亂年代後期和新歷初期做的那些事情。”

    洪光明松了口氣，站起身道：

    “既然是小苓帶來的，你們簡單說一下自己的來歷、目的，我再去檢查檢查你們帶了哪些物資，有沒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可以簽發通行證了。”

    他低笑了一聲：

    “換做別的人，得先去安全檢查處。”

    他站起之後，蔣白棉才發現他左臂和右腿都明顯不正常，似乎移植了不知什麼型號的機械義肢。

    這從他左掌的鐵黑色和起身的動作可以窺見一二。

    察覺到她的目光，洪光明沒有生氣，笑著說道：

    “在一場戰鬥里丟失了，就像你那名同伴一樣。”

    龍悅紅的機械手臂還是相當明顯的。

    商見曜向他投去了充滿敬意的目光。

    “麻煩你了，洪爺爺。”丁苓讓開了門口的道路。

    洪光明隨之稍有點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他出問題的不是機械右腿，而是還屬於人類的左腿。

    它似乎因為年事已高，不太跟得上機械右腿的節奏了，略顯不協調。

    丁苓沒有試圖去攙扶洪光明，並且示意商見曜等人也不要這麼做，似乎怕因此傷到了對方的自尊心。

    戰鬥受傷是勳章，老邁則是另外一回事。

    出了烏北管理委員會這棟大樓，來到“舊調小組”那輛吉普旁邊後，洪光明望向蔣白棉道：

    “可以說你們的來歷和目的了。”

    蔣白棉將之前對丁苓說的那些事情簡單重覆了一遍，末了強調道：

    “我們真的正被‘最初城’通緝。”

    “獵人公會也有他們的懸賞……”丁苓幫忙證明。

    “被‘最初城’通緝，策劃一個大陰謀？”洪光明不甚在意地笑道，“什麼陰謀啊？”

    “那是他們找的借口。”商見曜正要誠實回答，卻被蔣白棉搶了先，“實際是我們竊取了一些情報，後來又在反追捕中打死了他們一些人。”

    洪光明再次掃了他們幾人一眼，開玩笑道：

    “你們不會真攜帶著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吧？”

    說話間，他示意龍悅紅打開後備箱，讓自己檢查。

    “一點罐頭……單兵作戰火箭筒，呵呵，這個不算，威力有限……”洪光明一一檢查過去，指著最里面四個板條箱道，“這裝的是什麼？”

    “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兩台仿生智能盔甲。”商見曜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丁苓無奈中，洪光明哈哈一笑：

    “不愧是以萬奧雷計算身價的通緝犯，打開讓我看看。”

    龍悅紅、白晨、商見曜、格納瓦各自拖出了一個箱子，當場打開。

    現場突然陷入了極致的沈默。

    丁苓傻傻看著，突然覺得這個團隊被通緝不是沒有道理。

    他們不會真從“最初城”搶了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兩台仿生智能盔甲吧？

    洪光明是見過大世面，經歷過生死的人，很快恢覆過來，望向蔣白棉等人道：

    “你們真的不簡單啊……

    “這些裝備可都是管制品。”

    丁苓突然清醒過來，前行幾步，來到洪光明旁邊，拿出了一疊票據，壓著嗓音道：

    “洪爺爺，通融一下，他們真的只是想去冰原探索遺跡。”

    這部分票據略等於她之前和“舊調小組”交易里攫取的利潤。

    洪光明掂量了一下那些票據，微微點頭道：

    “你都這麼說了。”

    他隨即警告起“舊調小組”：

    “嗯，不能把這些物品帶進聚居點里，我會在通行證上寫清楚的。”

    蔣白棉松了口氣，下意識望了商見曜一眼。

    商見曜表情呆呆的，仿佛變成了雕像。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分享情報

    察覺到張去病的目光變化，回想起薛十月說他是“救世軍”的狂熱崇拜者，洪光明將那疊票據揣進衣兜里，咕噥了一句：

    “我拼了一輩子的命不就是想自己的子孫後代過得好一點嗎？”

    他隨即將手一揮：

    “好啦，進去給你們開通行證。”

    這揮的是非機械手臂的右手。

    見洪光明略顯一瘸一拐地走回“烏北管理委員會”那棟大樓，蔣白棉又側頭看了商見曜一眼。

    商見曜表情沈凝，似乎有點迷茫又有點失落。

    “走吧，你不是早就有心理準備嗎？”蔣白棉催了他一句。

    商見曜嘆了口氣道：

    “你不懂。”

    見蔣白棉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忙又補充道：

    “現實歸現實，理想是理想，兩者出現落差的時候，情緒總是難免受到影響，打個比方來說就是，小紅……”

    “停！”蔣白棉和龍悅紅同時出聲，打斷了商見曜可能會非常神奇的比喻。

    丁苓不是太懂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只能靜靜旁觀，不好插嘴。

    很快，“舊調小組”返回了洪光明的處長辦公室。

    洪光明一邊埋頭開具通行證，一邊說道：

    “把你們身上的票據全部拿出來，我檢查一下。”

    “這也要檢查嗎？”蔣白棉頗感疑惑。

    對於有禮貌又長得好看的女性，洪光明還是相當寬容的：

    “例行檢查，主要是怕你們攜帶大量假票據入境。”

    丁苓在旁邊補充解釋道：

    “我們的票據都是用塑料壓制的，普通人根本偽造不了，他們既沒有材料來源，也弄不到相應的機器。

    “但‘最初城’這些大勢力可以辦到，所以我們邊境定居點和各地入境處、安全檢查處的一個職責就是攔截外來的假票據。”

    這樣啊……在舊世界，隨便找個小工廠，甚至家庭作坊，都能制造出那些塑料小卡片，嗯，這是當時高度成熟的工業體系帶來的便利，如今的灰土，光是獲取石油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蔣白棉忽然有些感嘆。

    這就是新舊時代的不同。

    丁苓轉而對洪光明道：

    “洪爺爺，他們身上所有的票據都是我昨天才換給他們的。”

    “那就沒有問題了。”洪光明的鋼鐵手臂啪地彈出一把鑰匙，打開下方抽屜的機械鎖，從里面取出了公章和印泥。

    啪，他給那份通行證蓋上了一個鮮紅的大印。

    蔣白棉接過那份通行證後，發現上面在常規的內容外果然多出了兩句話：

    “本通行證不包含智能機器人。

    “對應四名人員進入聚居點時，不能攜重武器、高科技裝備，不能帶板條箱。”

    “謝謝你，洪處長。”蔣白棉最終還是誠懇地道了聲謝。

    雖然限制頗多，但有了這麼一份通行證，“舊調小組”之後的旅途會輕松不少，尤其在補充物資上，會更加方便，讓他們能夠心無旁騖地直奔冰原。

    出了“烏北管理委員會”，“舊調小組”開著吉普，跟隨丁苓的綠色山地車，來到了位於城市邊緣名為“灰土大酒店”的地方。

    說是大酒店，其實是舊世界倉庫改來的，占地面積不小，停車很是方便，但最高也才三樓。

    “這是專門給你們這些外來人員住的。”丁苓幫“舊調小組”辦好入住手續後，跟隨他們來到其中一個房間，笑著說道，“其他地方你們沒有資格，哪怕有通行證，也不行。”

    內外屬於兩個體系……蔣白棉若有所想地點了下頭：

    “這兩天麻煩你了。

    “之前給了洪處長多少票據？我們補給你。”

    “不用了。”丁苓搖頭笑道，“這都是之前賺你們的差價，而且，之後還能報銷一點。”

    聽到後面半句話，龍悅紅等人頓生熟悉之感。

    丁苓左右看了一眼，主動關上了房門，正色說道：

    “你們之前說從‘最初城’竊取了一些情報，是關於哪方面的，有可能賣給我們嗎？”

    她原本是不信的，但看到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兩台仿生智能盔甲後，又覺得薛十月團隊可能真的沒有吹牛。

    不愧是懸賞總價值超過十萬奧雷的隊伍！

    蔣白棉和小組成員們各自對視了一眼，微笑對丁苓道：

    “那些情報其實不需要特別隱瞞，相關人員甚至要求我們廣泛宣揚。

    “是這樣的，我們在最初城嘗試著接觸了奧雷的後裔，奧雷你知道吧？以前‘最初城’的執政官，還當過一段時間的皇帝。”

    “我們教科書上有。”丁苓點了點頭，鄭重說道，“你繼續。”

    蔣白棉“嗯”了一聲：

    “奧雷目前還剩下兩名後裔，一個是他的孫女阿維婭，一個是他的外孫馬庫斯。

    “這兩人共同掌握著奧雷遺留的某些秘密，被‘最初城’嚴密保護著，也相當於看管著。

    “具體經過就不用多說了，總之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接觸到了這兩位奧雷的後裔，從他們那里得到了相應的情報。

    “這包括廢土13號遺跡內有一個秘密實驗室，奧雷將自己對於舊世界毀滅原因的猜測和對‘新世界’的了解，以及怎麼處理‘機械天堂’那位‘源腦’的資料藏到了里面，包括阿維婭有一台奧雷曾經使用過的神秘手機，可以通過它撥打一串亂碼連接未知的、恐怖的存在，包括那個秘密實驗室的開啟口令是‘彌賽亞’……

    “我們後來潛入了廢土13號遺跡，找到了那個秘密實驗室，依靠口令開啟了大門，但里面什麼都沒有，奧雷遺留的資料全部不見了。

    “這一切都源於他晚年制造的一個全新人工智能‘未來’，它可以通過‘新世界’節點操縱實驗室內的電磁，控制那些計算機，早就將奧雷留下來的情報轉移了，把實驗室變成了一個陷阱……”

    蔣白棉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主要就是把奧雷遺留之事宣揚出去。

    聽到這里，丁苓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剛才的心路歷程是這樣的：

    “為什麼要廣泛宣揚那份情報？

    “和‘最初城’曾經的皇帝有關啊……那份情報確實比較重要。

    “這個團隊真的挺強，能繞過‘最初城’的嚴密保護，接觸到關鍵人員。

    “雖然我不是太懂，但聽起來蠻厲害的。

    “等等，她在說什麼，什麼‘新世界’的節點，什麼人工智能操縱電磁……”

    越是往後，丁苓越是茫然，有一種對方在用自己不懂的語言說話的感覺。

    等到蔣白棉講完，她下意識吞了口唾液道：

    “我，我會把這些事情匯報上去的。

    “如果，如果確實有很大的價值，我們可能會補償你們一些物資或者票據。”

    表達出友善的態度後，丁苓定了定神，追問道：

    “那個秘密實驗室現在怎麼樣了？”

    她雖然不懂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跟在聽天書一樣，但她的經驗告訴她，秘密實驗室是重點之一，而自己不需要理解那些名詞，抓住重點就行了。

    蔣白棉遲疑了一下道：

    “被毀掉了。”

    誠實的商見曜連忙補充道：

    “你別誤會，不是我們毀掉的，是當時為了逃出人工智能‘未來’設置的困境，我們不得已觸發了實驗室的自毀裝置。”

    這聽起來更恐怖……丁苓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會趁下班前把這件事情匯報上去的，明天應該就會有個結果。”

    說完，她擡手揮了揮：

    “明天見。”

    “明天見！”商見曜總是那麼熱情。

    丁苓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

    “遇到什麼情況，別急著自己動手，尤其是使用那幾台裝備，直接向‘烏北治安管理委員會’舉報就行了，酒店房間里有電話的，上面寫著相應的號碼。”

    “沒問題。”蔣白棉誠懇答應了下來。

    反正“舊調小組”最強的不是裝備，也不是格納瓦，而是能悄然影響人的商見曜。

    送走丁苓，因為時間還早，蔣白棉沒問晚上吃什麼，而是走到窗邊，望向外面，觀察起周圍環境。

    雖然這只有三樓，但周圍建築普遍不高，視野相對還好。

    幾人觀察間，白晨眼尖地發現，遠處某條公路上有一輛接一輛的迷彩綠色裝甲車、坦克開過，隨行都是荷槍實彈、穿黑色制服的士兵，氣氛似乎有點緊張。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戒嚴

    龍悅紅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嚇了一跳道：

    “不會是來抓我們的吧？”

    畢竟可以拿去和“最初城”交換金錢，甚至人質。

    作為一名通緝犯，他還是有那麼一點自覺和心理壓力的。

    “不像。”白晨搖起了腦袋，“他們前進的方向應該是烏北城中心。”

    “舊調小組”現在住的“灰土大酒店”位於城市邊緣。

    “說不定是欲擒故縱，到時候會殺一個回馬槍。”商見曜開始展現自己豐富的想象力。

    老實的格納瓦否定了他的猜測：

    “還不如說他們只是幌子，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暗中有精英小隊執行抓捕任務。”

    商見曜眼睛一亮，啪啪鼓起了掌：

    “不愧是曾經的塔爾南鎮長，果然比我想的周全！

    “你這個辦法確實更管用，更實際。”

    他向來有錯就認，有讚就誇。

    蔣白棉伸右手捂了下臉孔：

    “你們就不能想點好的嗎？非得往自己身上扯！

    “我們在‘救世軍’什麼壞事，呃，什麼事都沒做過，還好心好意免費分享情報給他們，為什麼會被針對？”

    “賞金！”誠實的商見曜給出了一個理由。

    懦弱但謹慎的商見曜補充道：

    “裝備！”

    愛開玩笑的商見曜負責收尾：

    “美女！”

    “謝謝你誇獎啊！”蔣白棉磨了磨牙齒。

    隨意閑聊間，商見曜和蔣白棉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過了幾秒，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商見曜頗為興奮。

    他仿佛已經想象出後續十萬字的故事——根據格納瓦那個假設和當前情況衍生出來的。

    “酒店經理，你們剛才見過的，有事情通知。”門外那人迅速做出回答。

    蔣白棉對商見曜使了個眼色，讓他負責開門，見機行事。

    後面那層意思，蔣白棉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沒有表達出來，不過沒關系，她覺得以喂的積極性和戲多的本質，自己都會那麼做。

    商見曜彎下了腰背，仿佛蓄勢待發的獵豹，一步步走到門邊。

    他刷地拉開了房門，發現外面確實是之前在大堂見過的酒店經理，一個略有點謝頂、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

    “什麼通知？”商見曜一臉失望，語氣冷淡。

    酒店經理清了清喉嚨道：

    “是這樣的，從現在開始，烏北進入戒嚴狀態，你們除非得到了管理委員會的允許，否則不能離開酒店。”

    “烏北管理委員會”是“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的下屬機構，主要負責這座核心城市的行政管理和外來人員登記。

    因為有之前觀察到的情況鋪墊，所以“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對這件突發之事不是那麼意外，覺得在情理之中。

    蔣白棉好奇問道：

    “為什麼突然開始戒嚴，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你們就沒必要……”酒店經理剛說出這幾個字，就看見蔣白棉走了過來，遞出兩張票據。

    它們由紅色塑料制成，最上面那張寫著：

    “10斤豬肉。”

    酒店經理先是一怔，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

    “既然你們有通行證，又是隊長級的戰士領過來的，那告訴你們也沒關系。”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那兩張豬肉票，熟練地檢查了一下，放入衣兜。

    “是這樣的。”他下意識用出了口頭禪，“之前我們‘救世軍’某個秘密基地丟失了一些重要的軍事物資，現在有情報顯示，它們流入了烏北的地下市場，而這些軍事物資如果保管不當，會對周圍很大一片區域的人類造成毀滅性傷害。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我們烏北的‘物資統籌委員會’宣布從現在開始戒嚴，並調城外駐軍進來負責，爭取盡快找出那些危險物品，解除警報。”

    畢竟收了對方20斤豬肉對應的肉票，酒店經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相當有誠信。

    龍悅紅暗自“嘶”了一聲。

    這問題聽起來有點嚴重啊！

    萬一那些軍事物資真的出了問題，又恰好在這家酒店附近，那豈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蔣白棉表情沈凝地點了點頭：

    “這確實需要戒嚴。

    “嗯……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見酒店經理投來警惕的目光，蔣白棉笑了笑道：

    “你也知道的，我們帶了些物資，又換了點票據，如果遇到搜查，難免會有些損失。”

    其實，重要的不是這些，是那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兩台仿生智能盔甲。

    到時候，說不定要派商見曜去“交流”一下。

    “不會不會。”酒店經理松了口氣，“我們‘救世軍’的戰士不會做這麼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商見曜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酒店經理又補充道：

    “至於當官的，有別的門路，也瞧不上你們這點物資。

    “再說，通行證上的日期顯示，你們今天才進城，肯定和之前就流失的軍事物資沒有關系，不會派人搜查你們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蔣白棉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變化。

    商見曜同樣如此，只不過他是從欣慰變成失望。

    這時，蔣白棉環顧了一圈，壓低嗓音道：

    “知道那些軍事物資是什麼嗎？”

    她這倒不是單純好奇，而是如果能弄清楚是什麼，就可以了解相應的危害，提前做一些預防工作。

    “這個沒通知。”酒店經理表示自己也很想知道。

    這弄得他們這些人都提心吊膽的。

    他隨即指了指門外：

    “我去通知其他客人了，哎，要求當面告知，不能通過電話。”

    作為對外場所，“灰土大酒店”每個房間都有安裝座機。

    蔣白棉想了一下，好奇問道：

    “從你們勢力範圍外過來的人多嗎？”

    “還是有不少的。”酒店經理拿人手短，如實回答道，“一部分是跨境貿易的商人，我們‘救世軍’雖然重建了工業體系，但礙於資源和技術的問題，還是存在不少短板，需要進口的，比如煤炭、機械手臂、部分電子設備、太陽能充電板、高性能電池這些，還有一部分是遺跡獵人，他們希望正式定居，成為我們的一員。”

    “哦哦。”商見曜頻頻點頭。

    酒店經理隨口又說道：

    “你們也可以嘗試申請，根據‘物資統籌委員會’頒布的法律，只要你們能在境內定居滿三年，就有資格提交申請書，接受相應的考察，通過率還是蠻高的。

    “不過，這三年里你們是不可能被分配到工作的，必須自食其力，類似的人絕大部分都選擇繼續當遺跡獵人。”

    “不是說能拯救就盡量拯救嗎？”商見曜又有點失落了。

    “這都是老黃歷了！”酒店經理笑了一聲，“資源有限啊。”

    一直安靜旁聽的白晨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救世軍’境內的城市廢墟和各種遺跡都對外來人員開放？”

    這會不會太大方了？

    這里是對外場所，酒店經理稱得上見多識廣，他聞言笑道：

    “很大一部分在我們實控區域外，對應的資源又不足以讓我們分派出軍隊看管，你們從‘最初城’過來，應該見過很多類似的情況。”

    這才是灰土上的常態。

    強如“救世軍”，目前也只能實控已修覆道路沿線的各個定居點及周圍一部分區域。

    見薛十月等人點了點頭，酒店經理繼續說道：

    “還有一部分在實控區內，但資源匱乏，已經沒有大規模探索和搜集的必要，交給遺跡獵人們處理是更好的選擇。

    “呵呵，他們找回來的東西，大部分還是交易給了我們普通人。我們‘救世軍’目前僅能保證大家有口吃的，有個地方住，冬天也有棉被蓋，有衣服穿，許多物品礙於資源的不足、生產重心傾斜方向的不同，還沒法制造，或者出產的數量很少，滿足不了需求，得通過遺跡獵人們的收獲來彌補，我家現在三把傘，三把都是從他們手里換來的。

    “對他們來說，正式成為我們的一員圖的就是穩定，不用擔心今年冬天能找到吃的，有擋風遮雨的地方，明年冬天也許就什麼都沒有了。”

    穩定有吃的有住的有穿的就夠了，這是多少荒野流浪者的夢想啊……蔣白棉沒再詢問其他事情，看著酒店經理離開了房間。

    她隨即對小組成員們感嘆了一句：

    “我就說嘛，在灰土上，很多時候你不惹事，事情也會找你。

    “我們要是運氣差點，正好在那批遺失的軍事物資附近，說不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得帶著恐懼，一直往前，直到在這長夜中迎來曙光。

    龍悅紅、白晨等人對此深表讚同。

    和酒店經理預料的一樣，“舊調小組”並未受到搜查，一夜平穩地迎來了天明。

    他們簡單吃過酒店提供的黃色窩窩頭沒多久，丁苓再次出現。

    這群人危險程度較高，又是她帶來的，她得善始善終，直到他們離開烏北。

    不等她開口，商見曜主動問道：

    “那批軍事物資究竟是什麼，竟然能弄到全城戒嚴？”

    丁苓望了眼關上的房門，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說道：

    “好像是一枚，一枚核彈頭。”

    “……”蔣白棉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應。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問詢

    作為“盤古生物”的員工，蔣白棉對核彈頭這種東西一點都不陌生，知道好幾個大勢力都擁有，來自舊世界的遺留，而他們本身似乎也掌握了相應的維護技術。

    不過，這麼多年以來，除了混亂年代好像有過使用核彈的記錄，進入新歷後，這種舊世界人類制造的、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沒再出現過了，只存在於威懾階段。

    “盤古生物”的情報人員曾經懷疑過是不是隨著年份的推移，舊世界遺留下來的那些核彈頭都逐漸失效，無法再使用，而不管是“最初城”，還是“救世軍”，都缺乏重新制造的能力。

    如今，驟然聽到核彈頭這個名詞，而且它就出現於當前城市，蔣白棉難免有點恍惚。

    “核彈頭？”龍悅紅同樣嚇了一跳。

    在他印象中，這是能毀天滅地的武器，舊世界許多城市就是因為它們才成為廢墟的。

    在舊世界毀滅的種種傳聞里，這是和“無心病”並列的噩夢源泉。

    一旦有誰引爆了那枚核彈頭，整個烏北說不定都會被波及，身在這座城市的“舊調小組”大概率無法獨善其身。

    白晨也脫口而出：

    “多大當量的？”

    就她習慣而言，談炸彈不說當量就是在耍流氓，那種以制造輻射或化學污染為己任的除外。

    商見曜則一臉好奇：

    “用鈾、鈈，還是，呃，氫同位素的？”

    他一時有點忘記那個字怎麼寫，讀音是什麼。

    丁苓搖起了腦袋：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聽到了這麼一個傳聞。

    “我告訴你們主要是想提醒一下，免得你們對困在酒店沒法出去有怨言。”

    “現在倒是沒有怨言，只想逃跑。”商見曜誠實回答道。

    是啊是啊！龍悅紅在心里瘋狂吶喊。

    他現在只想離開烏北，逃出核彈頭威力範圍。

    丁苓聞言，寬慰道：

    “不要信荒野上那些傳聞，核彈頭的威力沒那麼大，單純一枚是毀滅不了一座城市的，而且能被竊取的核彈頭，肯定是小型化了的，當量估計也就原本的幾分之一。”

    可現在的烏北也和舊世界的大城市沒法比啊，有沒有十分之一大小都得打個問號……蔣白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沒有說出口。

    烏北和最初城一樣，是在一個相對保存完好的城市廢墟上重建起來的，但這里人口和最初城有不小差距，目前只使用了廢墟靠近月鱗河的那部分區域。

    見“舊調小組”幾名成員一時沈默，丁苓又補了一句：

    “等今天見過我們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的一位委員，你們如果願意接受較為嚴格的檢查，我可以帶你們提前離開城區。

    “放心，那幾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的事情我已經匯報上去了，沒有問題。”

    龍悅紅正要說“好啊好啊”，商見曜突然義正辭嚴地開口：

    “不行！

    “怎麼能臨陣脫逃？這里還有以十萬計的人類！”

    丁苓頓時啞口無言。

    壞話是你說，好話也是你說，到底想哪樣？

    蔣白棉忙清了清喉嚨：

    “你們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的委員想見我們？”

    “對。”丁苓見話題回到了正軌，悄然松了口氣，“他是分管軍事物資統計和分配的，想具體了解你們在廢土13號遺跡的經歷。”

    呃，為什麼是他見我們？我們又不會給他貢獻軍事物資……龍悅紅一時有點詫異。

    對舊世界了解頗深的蔣白棉倒是明白怎麼一回事。

    “軍事”與“統計”連在一起很可能代表情報機關。

    名字嘛，往往只是一個代號。

    “沒問題。”商見曜用一種大家自己人，何必這麼客氣的口吻代替蔣白棉做出了回答。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吸了口氣道：

    “現在就過去？”

    “嗯。”丁苓點了點頭，“你們的軍用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都不能帶，呃，最好留兩個人在這里看著，雖然我們‘救世軍’治安還算良好，偷盜案件不多，但這個酒店住的很多都是外來的遺跡獵人，你們應該很清楚他們的行事風格。”

    大部分遺跡獵人身在荒野時往往兼職強盜，進了較大型的聚居點則會化身小偷。

    蔣白棉想了一下，對白晨、龍悅紅、格納瓦道：

    “你們留在這里看守物資，我和喂跟著丁隊長去見那位委員。”

    她其實有心讓覺醒者一邊一個，以防意外，可又擔心商見曜腦子一抽，要出去幫忙尋找遺失的核彈頭，拯救整個烏北的居民，而沒人鎮得住他。

    白晨等人立刻答應了下來。

    …………

    蔣白棉和商見曜沒有開自家吉普，而是坐上了丁苓那輛綠色的山地車，於七拐八繞後看見了之前去過的烏北管理委員會大樓。

    這一次，丁苓沒有停下來，而是選擇繞行，抵達了隔壁街道一處環境清幽的院落。

    這院落的深處屹立著一棟三層小樓，門口懸掛著的豎匾寫著“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等字樣。

    接受門口執勤的幾名士兵檢查，並上繳武器，做了登記後，丁苓將綠色山地車開了進去，停於院落一角。

    然後，她領著蔣白棉和商見曜來到那棟小樓西翼，與一名穿著“救世軍”黑色制服的年輕人交流了幾句。

    那年輕人轉身消失在了走廊拐角處，隔了幾分鐘才回來，對丁苓道：

    “黃委員在會客室了，你們跟我過去。”

    沿途經過了三處或明或暗的崗哨後，蔣白棉、商見曜跟隨丁苓，進了房門虛掩的會客室。

    會客室內，主座有一位老者，他同樣穿著代表“救世軍”軍人的黑色制服，但沒戴肩章。

    丁苓尊敬地以右手按左胸，行了一禮：

    “為了全人類！”

    商見曜想要跟著照做，但右臂卻被蔣白棉的左手悄然抓著，怎麼都動不了。

    丁苓隨即說道：

    “黃委員，薛十月和張去病來了。”

    黃委員個子不是太高，應該沒到一米七，但氣勢十足，不動時沈凝如淵，顧盼間讓人不敢言語，一看就是屍山血海闖過來的。

    他白發梳理得還算整齊，沒什麼架子地站起身來，先用同樣的禮節回應了丁苓，然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沙發道：

    “坐吧。”

    丁苓示意蔣白棉和商見曜入座後，自己退出會客室，關上了房門。

    黃委員重新坐下，眼神的銳利程度沒因年齡的老邁有所衰減。

    他哈哈笑道：

    “不用緊張，當年我們都是從不同地方來的，哪分什麼本地人外地人？”

    他目光一掃後又道：

    “我這個人年齡越大，性子越急，也不啰嗦了，直接進入正題吧。

    “你們是怎麼發現那個秘密實驗室內有‘新世界’節點的？

    “別說正常人，就算是覺醒者，絕大部分都察覺不到。”

    蔣白棉側過腦袋，望向了商見曜。

    這確實是她之前那番有所取舍的講述里不多的漏洞之一。

    商見曜默契地取下戰術背包，拿出了那串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銀制天使吊墜。

    “我們有這麼一件道具。”蔣白棉搶在他之前給出了解釋。

    這是真真正正的大實話，但不是全部的實話。

    黃委員眼睛微微瞇起，仿佛在感應“生命天使”項鏈內的氣息。

    “需要拿著檢查嗎？”商見曜好心好意地詢問道。

    黃委員睜眼掃了他一下，氣度十足地回答道：

    “好。”

    他一點也沒有擔心這是陷阱。

    商見曜雙手一撐，單腳跳向了黃委員。

    單腳。

    黃委員可謂見多識廣，沒因此失色，略作沈吟後，邊接過“生命天使”項鏈，邊點了點頭：

    “代價是肢體之一癱瘓？”

    見他真的拿走“生命天使”項鏈檢查，蔣白棉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情：

    這位委員應該也是覺醒者，要不然拿著道具什麼都發現不了，只會承受代價。

    過了幾秒，黃委員將“生命天使”項鏈還給了依舊單腳站在自己面前的商見曜。

    他滿意點頭道：

    “你們沒有撒謊，這道具的氣息確實比較特殊，可以幫助你們感應到‘新世界’的節點。”

    他沒去問對方是從哪里弄來的這件道具，“救世軍”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但架不住“舊調小組”有內鬼，背對蔣白棉的商見曜找到機會，主動坦白道：

    “這是我們從第八研究院一名特派員手上弄來的。”

    黃委員眉毛一動道：

    “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

    他語氣里有了幾分驚訝。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表達善意

    “是啊。”商見曜用力點頭，表示肯定。

    他後方沙發處的蔣白棉已經麻木，懶得阻止，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

    黃委員仔細琢磨了一下，輕輕頷首道：

    “奧雷的遺留涉及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新世界’某些秘密，遭遇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很正常。

    “你們能擺脫阻攔，甚至搶到一件道具，說明你們的實力確實很強。”

    “當時比現在還弱不少。”商見曜實話實說。

    抓獲第八研究院特派員，拿到“生命天使”項鏈時，商見曜還沒有進入“心靈走廊”，蔣白棉還未成為覺醒者，“舊調小組”也還沒拿到兩台仿生智能盔甲。

    彼時，他們其實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康娜幫忙，但在商見曜心里，這位和保護阿維婭的“虛擬世界”主人處於兌子狀態，不能算。

    黃委員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商見曜幾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可以回來坐下了。”蔣白棉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無奈。

    商見曜單腳跳了一下後才發現這次癱瘓的是未拿“生命天使”項鏈的左臂，忙改回了正常行走。

    “你的代價有點明顯啊。”黃委員見狀，感慨了一句。

    他的經驗不可謂不豐富。

    商見曜重新坐下後，好奇問道：

    “你的代價呢，明顯嗎？”

    喂！這是能直接詢問的嗎？蔣白棉感覺商見曜通過那處遊輪陰影後，代價愈發嚴重了。

    不講禮貌的次數變多了！

    不過，她對黃委員的代價同樣關注，一直在分析對方的話語和行為，初步懷疑是急躁。

    黃委員哈哈一笑：

    “不是那麼明顯。”

    他轉而回憶道：

    “我見過最不明顯的代價是便秘。

    “可惜，那位在進入‘心靈走廊’後，負面影響加劇，在一次手術輔助排便中，遭受感染，不幸過世。

    “那個年代，手術的幹凈程度是很成問題的。”

    話題突然帶上了味道，蔣白棉基於禮貌，還是簡單回了一句：

    “這代價其實不算太隱秘，如果長時間觀察目標的生活狀態，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

    黃委員用一種“你們吶，太年輕太天真”的語氣說道：

    “我之所以說最不明顯，是因為他獲得的能力可以有效防止自己被人長時間觀察。

    “他在‘幽姑’領域。”

    警惕相關？蔣白棉恍然大悟。

    接著，雙方又交流起廢土13號遺跡那個秘密實驗室之事。

    “舊調小組”當然沒有給人工智能“未來”保密的想法，該說的都說了，只是沒講吳蒙的評價。

    黃委員一方面聽得眼界大開，時不時說一句“我雖然不是太懂人工智能，但感覺很受震撼”，另一方面表情逐漸沈凝。

    “這樣的人工智能將來會對人類產生什麼影響……”他喃喃自語起來，似乎有種要把這未知風險扼殺在搖籃的沖動。

    聽完蔣白棉和商見曜的講述，黃委員未再做評價，點了點頭道：

    “感謝你們提供這些非常重要的情報……”

    “你不懷疑是我們自己編出來的？”誠實的商見曜打斷了對方後續的話語。

    黃委員笑了一聲：

    “我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人工智能’未來的事情，如果不是真正遇到過，你們編都編不出來。”

    他轉而說道：

    “不知你們希望獲得什麼樣的報酬？

    “我們‘救世軍’做事一向公道。”

    這是你自己說的啊……蔣白棉竭力讓自己的笑容人畜無害：

    “可以分享第八研究院相關的情報給我們嗎？

    “我想你們遇到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應該不是一次兩次了。”

    “救世軍”和“盤古生物”不同，沒有深藏地下，又長期以拯救全人類為己任，被第八研究院幹擾、破壞、定點清除人員的概率不小。

    “舊調小組”之所以選擇以友善的方式通過“救世軍”的勢力範圍，花費代價去獲取通行證，一方面是因為這樣一來，獲取物資補給會更加方便，另一方面則是蔣白棉想試著從“救世軍”薅點羊毛，不，以情報換情報。

    黃委員沈吟了幾秒道：

    “我個人原則上沒有問題，但需要向上面做個申請，這大概會花費一到兩天的時間。”

    作為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分管情報的委員，他的上面自然是整個“救世軍”的物資統籌委員會。

    “我們可以等待。”蔣白棉沒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急迫，“對付第八研究院是我們共同的目標。”

    聊完這個話題，黃委員翻腕看了眼手上的機械表。

    那塊機械表有多處磨損的痕跡，像是從城市廢墟里發掘出來，只做了簡單修覆的那種。

    看完手表，黃委員遲疑了一下道：

    “你們這次去冰原的目的地方便透露嗎？不方便就算了。”

    “這沒什麼好保密的，我們正在追查佛門五大聖地之事，打算去一趟冰原台城，對了，我們在鐵山市廢墟有遇到你們治安管理委員會的徐大同委員，發現你們也在查這方面的事情，當時就把五大聖地的資料告訴了他。”蔣白棉刻意把這件事情的重點從認識徐大同改成了“舊調小組”對“救世軍”的態度一直友善，始終在分享情報。

    黃委員頗感詫異：

    “你們的無私超乎我想象。”

    正常團隊拿到這些情報，都會待價而沽。

    商見曜刷地又站了起來，以右手按左胸，朗聲說道：

    “為了全人類！”

    黃委員愕然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跟著站起，表情異常嚴肅地以右手按左胸：

    “為了全人類！”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蔣白棉感覺黃委員這一刻眼睛似乎有點濕潤。

    黃委員緩慢吐了口氣，突然問道：

    “你們的通行證是洪光明那老小子簽發的，對吧？”

    “對。”商見曜毫無保留地給予肯定。

    黃委員右手輕甩了一下：

    “他就這麼輕輕松松給一個擁有‘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智能機器人、兩台仿生智能盔甲、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團隊簽發了通行證？

    “簡單亂彈琴！”

    黃委員一點也沒掩飾自己的憤怒：

    “他是不是收了你們的票據？

    “他以後還有臉去地下見犧牲的老戰友？”

    發泄完，黃委員調節了下呼吸：

    “如果不是你們表現出了可以信賴的品格，我不會這麼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回頭告訴洪光明，下不為例！

    “呼，我知道他是為自己的孩子考慮，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違背規章制度的事情不能幹啊。”

    “嗯嗯。”蔣白棉和商見曜都做小雞啄米狀。

    與此同時，蔣白棉開始懷疑，黃委員的代價也許是易怒。

    她想了一下，選擇把話題岔開：

    “黃委員，烏北這次戒嚴是因為什麼？

    “丁隊長一直說的不清不楚的。”

    她故意詢問此事，為的是之後可以把丁苓外泄情報的責任撇清。

    黃委員長長嘆了口氣：

    “你們算是問對人了，我兼著烏北治安管理委員會的主任，正好全權負責此事。

    “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們出了家醜啊！

    “這次是兩個叛徒竊取了一枚小型化的氫彈，帶到烏北，交給了碰頭者。為了不讓這危險的東西外泄出去，我們只好封鎖烏北，快刀斬亂麻。”

    氫彈……蔣白棉突然有點牙酸。

    商見曜則誠懇問道：

    “需要我們幫忙嗎？”

    “暫時不用。”黃委員相當有自信，“我們烏北能處理。”

    他頓了一下又道：

    “我告訴你們這麼詳細，是擔心那個碰頭者最後會通過某些外來人員將那枚核彈頭送出去，你們就住在‘灰土大酒店’，麻煩留意一下，嗯，真要有發現，不要把對方逼到絕境，免得他們狗急跳墻，他們真要啟動了引爆裝置，大家一起完蛋。”

    “沒問題。”商見曜毫不猶豫。

    蔣白棉猶豫了好幾秒，還是承擔起了組長的職責：

    “我們可以盡快離開烏北嗎？”

    黃委員怔了一下，嘆息著說道：

    “等拿到第八研究院的情報，接受過詳細的檢查，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商見曜剛要搖頭，又被蔣白棉瞪了回去。

    蔣白棉主動說道：

    “在此之前，我們會留意‘灰土大酒店’相關情況的。”

    黃委員欣慰地點了點頭：

    “你們可以回去了。”

    等到蔣白棉和商見曜告辭，走到了門口，黃委員突然又喊住了他們，邊思索邊說道：

    “如果我們組織一支隊伍，和你們一起去台城，共同探索那處佛門聖地，不知道你們是否願意？”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腦控

    蔣白棉和商見曜對視了一眼後，斟酌了一下道：

    “能有幫手，我們當然求之不得。

    “到時候，可以你們探索你們的，我們探索我們的，有了什麼收獲再溝通共享。”

    她也不清楚在冰原台城會遭遇什麼意外，有“救世軍”派出強者參與，共擔風險，確實算一件好事，而且，在調查佛門聖地上，“舊調小組”期待的是獲得真相，而非拿到什麼物品，相關的真相則又不是必須獨占的秘密。

    利益沒有太大沖突的情況下，合作不失為一個方向。

    黃委員點了點頭：

    “你們的意思我清楚了。

    “後續會采取什麼措施，我們內部還要做一定的討論。”

    他一邊說，一邊從衣兜內拿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抽了一根，塞入口中，用打火機點燃，仿佛要以此幫助思考。

    蔣白棉和商見曜沒有打擾他，自己開門，走了出去。

    取回武器，上了山地車後，商見曜非常積極地對丁苓道：

    “黃委員有話讓我們轉達給洪處長，現在就去入境處吧。”

    為什麼總有種這家夥的情商在向老格看齊的感覺？或者說，越誠實越讓人討厭？蔣白棉內心咕噥著，沒有開口。

    丁苓疑惑問道：

    “什麼話？”

    “說洪處長給我們開通行證是亂彈琴！這次輕輕揭過，下不為例，之後就算為孩子考慮，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違背規章制度。”商見曜歸納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唯一的問題是，洪光明被訓斥的源頭就是他們“舊調小組”，而他表現得仿佛不是這個團隊的一員。

    丁苓沈默了幾秒道：

    “這個就不用你們轉達了，我會找機會說的。”

    用更合適的方式更合適的語言……蔣白棉在心里幫她補充道。

    人要臉，樹要皮，完全可以理解。

    似乎怕商見曜這個行為異於常人的外來者不同意，丁苓目視前方，嘆了口氣道：

    “洪爺爺好幾個孩子都死在了新歷前期的大開拓、大建設、大拯救里，僅剩的這個是他中年才有的，寶貝的不行。

    “可能是有點寵壞了，他小兒子不喜歡幹活，不願意去辛苦的崗位，這倒沒什麼，洪爺爺還是能幫他安排到一個好工作的，但他不知什麼時候和幾個委員的孩子攪和在了一起，動輒‘最初城’莊園產的紅酒、‘橘子’公司進口的最新電子產品、‘聯合工業’的高檔汽車，這哪是他的級別和崗位能享受的？”

    商見曜嚴肅點頭：

    “我認為我有必要和這些人談一談，告訴他們吃苦在前，享樂在後，純凈他們的理想。”

    好家夥，這是打算直接“思維引導”了？蔣白棉暗自“嘖”了一聲。

    丁苓完全不能理解商見曜哪來這麼強的責任心、主動性，這和他又沒什麼關系。

    “呃。”她沈吟了一下道，“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天性，等他們再年長一點，有了責任心，應該就會好起來。”

    丁苓就差說“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你就不用管了”。

    “好吧。”商見曜一臉失望。

    …………

    “灰土大酒店”內，龍悅紅、白晨和格納瓦輪流守在窗邊，監控停於視線內的自家吉普。

    “組長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龍悅紅替換白晨後，低聲自語著望向外面。

    如今是夏天，酒店又沒有空調這種浪費能源的工業產品，他覺得站在窗口吹吹風，比待在房間深處，被悶熱籠罩，更加舒服。

    目光隨意掃動間，龍悅紅突然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他穿著洗得快發白的“救世軍”黑色制服，身體略微前傾，頭上戴著一個灰白色的深底鋁鍋，只露出鼻子以下部分。

    那群神經病？龍悅紅迅速回憶起了剛入城時遇到的類似之人和丁苓的評價。

    他現在疑惑的是，為什麼有這麼一個神經病出現在“灰土大酒店”里。

    “小，小白，老格，有情況。”龍悅紅趕緊回頭，召喚同伴。

    他怕僅靠自己會有所遺漏。

    白晨、格納瓦走向窗邊的同時，龍悅紅發現那個頂著鋁鍋的神經病前行得相當慢，而這似乎是因為他只能看見腳邊那一片區域——這人的鋁鍋比“舊調小組”先前遇到的兩人更大更深。

    前行中，頂著鋁鍋的人來到了“舊調小組”吉普旁。

    當！

    他沒有防備般一頭撞了上去，整個人暈暈乎乎地向後坐到了地上。

    呃……不知為什麼，龍悅紅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舊世界娛樂資料里某些被稱之為碰瓷的事情。

    “要不要去看下？”龍悅紅見戴鋁鍋的人好一陣都沒有站起來，有點擔心地詢問起白晨。

    白晨想了幾秒道：

    “可以。”

    她轉而對格納瓦道：

    “老格你守在這里，幫我們監控周圍的情況。”

    “好。”格納瓦在這方面絕對是值得信賴的夥伴。

    得到答覆後，白晨雙手一扒，翻出窗戶，依靠外面的管道和凸出部分，三兩下就落到了地面。

    自從做了“槍械天賦”這個基因改造項目之後，她的反應、判斷、協調性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即使在非專長的徒手攀爬樓房上，也表現不錯。

    而且，這才三樓。

    未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略顯顫顫巍巍地跟隨白晨，也“速降”到了一樓外面。

    他的動作相對比較僵硬，不那麼自然。

    白晨回過頭來，看到這一幕，輕輕頷首道：

    “我還想幫你一把。”

    “這又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龍悅紅不自覺收腹挺胸。

    白晨沒有多說，轉過身去，走向了自己小隊那輛吉普。

    那個戴著灰白鋁鍋的人依舊坐在那里，沒有起身，給人一種剛才那一撞讓他撞出了腦震蕩的感覺。

    龍悅紅略感擔心地蹲了下去，開口問道：

    “怎麼樣，沒什麼大礙吧？”

    那人沒有回答他。

    龍悅紅側擡腦袋，望向白晨，指了指鋁鍋，用肢體語言詢問要不要取下，看看目標的狀態。

    白晨微微點了下頭，表示可以。

    她總覺得被丁苓稱為神經病的這群人可能潛藏著一些秘密，不像表面那樣荒誕滑稽。

    雖然“舊調小組”沒有幹涉“救世軍”內部事務的想法，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龍悅紅不再猶豫，伸出雙手，按住灰白色的鋁鍋，用力往上提起。

    陽光一下照到了原本藏於鋁鍋內的那個腦袋上。

    他是名老者，白發亂糟糟的，臉部皮膚仿佛樹皮，皺紋很是明顯。

    正輕喘著氣眼睛略微缺乏焦距的老者瞬間回神，下意識擡起手臂，擋在了臉前：

    “你們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你們是不是那群墮落者派來的害人精？快把鍋還給我！”

    對方急促的語氣、激烈的反應遠超龍悅紅的預料，他一時有點尷尬地又把鋁鍋往下蓋去。

    重新得到鋁鍋保護的老者逐漸恢覆了平靜，伸手摸索著地面，慢慢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我們只是看你摔在這里，擔心出什麼問題。”龍悅紅充滿歉意地解釋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墮落者指的是誰，我們是外來的遺跡獵人，打算借道你們‘救世軍’去冰原。”

    那老者腰板相當硬，年紀雖大，卻不顯佝僂：

    “就是外來者才更加可疑，這樣我失去保護，被人利用儀器秘密控制後，那群墮落者才不會被懷疑。”

    果然是擔心腦控的那群人之一……龍悅紅徹底篤定。

    白晨主動轉移了話題：

    “你為什麼會認為那群是墮落者，被人利用儀器秘密控制了？”

    老者哼了一聲：

    “這還不明顯嗎？

    “這些年里，他們忘記了要去拯救灰土上還沒有擺脫饑餓和寒冷的人類，忘記了所有人上下平等，沒有高低貴賤的區別，忘記了大家立過誓言，不利用手里的權力多吃多占，睡別人媳婦、女兒，忘記了約束自己的家人，不讓他們倒賣物資，插手各種事務，搞得民怨沸騰，風氣敗壞！

    “我當面罵過他們，他們卻說我老頑固，腦子僵化，不知道變通，看不到發展的趨勢，注定會被時代拋棄。”

    戴著鋁鍋的老者喘了口氣，聲音拔高了少許：

    “我看啊，出問題的是他們才對，他們肯定被腦控了，才這樣自甘墮落，忘記了最初的理想！

    “對，他們肯定是被腦控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五十章 “碰瓷”

    不知為什麼，龍悅紅從戴著鋁鍋的老者高了八度的嗓音里聽出了一點悲哀，同時又感覺他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期待。

    白晨默然了幾秒，轉而問道：

    “你為什麼會覺得真有腦控這種事情存在？”

    戴著鋁鍋的老者似乎因剛才的激動有點呼吸不過來，喘了兩口氣才道：

    “我剛才不說的很清楚了嗎？

    “如果不是有腦波儀，有秘密控制這種事情，那些經過屍山血海考驗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改變，連理想都放棄了？

    “還有……”

    他頓了一下，戴著鋁鍋的腦袋仿佛擡高了一點：

    “你們作為遺跡獵人，能一路來到烏北，肯定見過所謂的覺醒者。

    “他們就是通過腦波影響目標，達成各種詭異效果的，這就是腦控的表現之一！

    “不過，這種人為幹涉的方式效率還是太低了，當初造成舊世界毀滅的幕後黑手制造出了腦波儀，這能一次覆蓋一座甚至好幾座城市，影響數以十萬計的人類！

    “只有像我們這種有準備，戴上了鋁鍋的人，才能逃脫這種秘密控制，保持獨立自主的思維，還記得自己的理想，不和他們同流合污！”

    這老者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後面幾句話都帶上了重音。

    龍悅紅脫口而出：

    “戴上鋁鍋就可以防止覺醒者施加影響？”

    老者鼻子以上的臉部被灰白色的鋁鍋擋著，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變化：

    “對，肯定可以！

    “我給你們講啊，要不是一直戴著鋁鍋，我早就變成‘無心者’了。幕後黑手對於發現腦控秘密的人，不會心慈手軟，要麼徹底控制，不讓你有自主思維，要麼直接破壞你的大腦，讓你成為‘無心者’！

    “我很多戰友就是不夠謹慎，沒有每時每刻都戴著鋁鍋，反秘密控制，才突然感染了‘無心病’，慘遭清除，哎……”

    可商見曜之前說過，他能感應到那兩個戴鋁鍋的路人的意識，而能感應到意識就表明可以施加影響……龍悅紅在心里嘀咕了起來，但沒有說出口，害怕刺激到對面老者敏感又極端的神經。

    而且他也記得丁苓說過，這群宣揚腦控總是戴著鋁鍋的人認為自己這樣就可以規避“無心病”的感染，結果並沒有。

    當然，這些人內部似乎已經找到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白晨靜靜聽完，突然問道：

    “你為什麼告訴我們這麼多？”

    她原本準備了一整套說辭，想誘導對方講出相關之事，可沒想到一切會這麼順利，順利到讓她有一種也許自己等人只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場合充當了聽眾的感覺。

    戴鋁鍋的老者揮了下右手：

    “我這是看你們剛進入烏北，多半還沒有遭遇腦控，才和你們分享這些事情的，哎，能拯救一個是一個，能多一名戰友是一名。”

    這一刻，龍悅紅感覺如果商見曜在，多半會上前一步，用右手按住左邊胸口，慷慨激昂地喊出“為了全人類”這個口號。

    白晨怔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應，簡單擠出了兩個字：

    “謝謝。”

    戴鋁鍋的老者正要再說點什麼，突然轉過身體，朝向不遠處的酒店後門。

    “墮落者們的走狗來了，我聽見他的腳步聲了，我要離開了。”老者揮了揮手，埋低腦袋，看著腳下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向停車場側面出口。

    龍悅紅和白晨循著老者之前的轉身，望向了小樓後門，看見之前那位略有點謝頂、已是中年的酒店經理站在那里，表情又尷尬又難看。

    就在這時，慢吞吞往外走的老者又喊了一聲：

    “記得找鋁鍋戴上啊！”

    酒店經理終於回過神來，快步走到白晨和龍悅紅身前，又氣又急地說道：

    “別聽他的，他腦子有……”

    說話間，酒店經理擡手指了指太陽穴：

    “問題！”

    白晨不動聲色，故意讓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疑惑：

    “他究竟是什麼人啊，感覺很奇怪？”

    咦，小白學組長學得很好嘛……或者說，她在加入公司前就會這樣表演了？龍悅紅關注的重點不是太對。

    酒店經理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嗓音：

    “他是我們‘救世軍’創建期就加入並活到了現在的老戰士，你們也知道，經歷過大規模戰爭和人員傷亡的人，肯定都有那個什麼戰爭創傷綜合癥，而混亂年代和新歷前期，也沒什麼人重視這一塊，大家能活著就不錯了，這麼一場場戰爭下來，他慢慢變得暴躁，易怒，注意力也沒法集中。

    “他是這樣，他很多戰友也是這樣，有的甚至開始酗酒，我們‘救世軍’有相當一部分資源放在了他們身上。

    “這樣也就算了，他和他那些同樣有創傷綜合癥的戰友退出一線崗位後，問題更嚴重了，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人要害他們，總覺得還在一線的委員們、處長們墮落了，忘記了理想，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年代了，也不看看當前的問題已經不同，從怎麼生存變成了怎麼調動大家積極性，更好地發展。

    “再後來，他們就跟得了精神病一樣，組織了個反秘密控制組織，號召人人都戴鋁鍋，逃避幕後黑手的腦控，這，這是不是有病的表現？”

    龍悅紅沒去糾正應該是綜合征而不是綜合癥，對一名中年酒店經理來說，能知道這麼一個詞語已經相當不錯了，足見“救世軍”很早就在弄普及型教育。

    為什麼一個酒店經理能夠說出當前問題已經不同，從怎麼生存變成了怎麼調動大家積極性……白晨心里閃過了這麼一個疑問，但口中說出來的卻完全不相關：

    “經理，他為什麼會跑到酒店停車場來？”

    酒店經理嘆了口氣道：

    “他和他的老戰友就住在附近一個療養院里，他們這種資歷的的人要強行進酒店，我們哪敢攔？

    “他啊，原本喜歡在路上攔年輕人講腦控，講墮落之事，後來沒什麼人喜歡聽了，他又把目標放在了住我們酒店的外來者身上。

    “他經常過來，假裝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摔到地上，等人來扶，然後，他就可以趁這個機會給攙扶者講腦控相關了。”

    啊……龍悅紅聽得瞠目結舌。

    他終於確定，自己和小白真的被“碰瓷”了。

    原來那老者是故意撞吉普，等人來扶，他之所以在沒受什麼傷的情況下一直坐在那里，是因為太早起來就沒有效果了。

    難怪小白問什麼，他就答什麼，而且還主動展開，洋洋灑灑說一堆……龍悅紅越想越覺得自己當時太傻太天真。

    白晨也呆了好幾秒才微皺眉頭道：

    “來貿易的商人和入境的遺跡獵人真的會來扶他嗎？”

    以她多年荒野流浪者的經歷，不認為這兩種人會存在什麼好心，像吳守石那種實在太少了。

    酒店經理笑了起來：

    “很多人為了成為我們‘救世軍’的一員，總是樂意展現自己的善良。

    “呵呵，好人好事真有可能幫他們縮短定居的年限，這是‘物資統籌委員會’鼓勵的。”

    這樣啊……龍悅紅覺得這個政策還是不錯的。

    交流到這里，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他和白晨告別名為沈康的酒店經理，從正常通道回了三樓那個房間。

    …………

    等蔣白棉和商見曜返回，白晨主動說起了戴鋁鍋老者的事情。

    商見曜聽得眼睛一亮，側過腦袋，對龍悅紅道：

    “要不你戴個鋁鍋試試，我看看能不能控制你？”

    “不用。”龍悅紅毫不猶豫搖起了腦袋。

    這顯而易見可以！

    格納瓦從科學的角度給予了否定：

    “這樣是不行的，除非鋁鍋把全身都罩住，並且接地，才能產生電磁屏蔽效果。”

    “也許可以這麼試一試……”蔣白棉若有所思起來。

    她也想看看覺醒者的能力是否以電磁波為載體。

    龍悅紅突然有點緊張。

    白晨轉而說起酒店經理滿口高大上言論的事情。

    對此，蔣白棉笑道：

    “很好理解啊，那位老者既然時不時到酒店來找人‘傾訴’，肯定也對他講過腦控、墮落之事，而他是會收受好處，出賣一點‘救世軍’利益的人，心里肯定虛得很，沒事的時候估計經常在想如果是自己面對這樣的指責，該怎麼辯解。

    “這種情況下，多聽聽廣播，多看看下發的文件，多和周圍的人聊一聊，自然會慢慢形成一套自洽的說辭。”

    眼見時間已經不早，蔣白棉正要招呼組員們去酒店餐廳吃午飯，房間內、走廊上和外面街道高處的廣播突然響了起來。

    同時響了起來。

    一道明顯用了變音器的男性嗓音高亢說道：

    “各位，我是一名遊戲愛好者。

    “我現在想和你們玩一個遊戲：

    “我已經在烏北某個地方藏好了一枚核彈頭，三天之內，你們要是沒找出來，它就會‘砰’地一聲爆炸。

    “大家努力吧，希望烏北不要在一場盛大的煙火中變成廢墟。”

    那男性嗓音說完這幾句話後，就不再浮現，茲的電流聲從廣播內傳了出來。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抽絲剝繭

    聽完廣播，本來坐在床邊的龍悅紅刷地一下站了起來。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拿到核彈頭的那個人竟然是為了炸掉烏北，送數以十萬計的人去地獄！

    而且，他還劫持了廣播，將事情廣泛宣揚，仿佛就為了欣賞烏北居民們驚慌失措、絕望崩潰的表現。

    這簡直是一個瘋子！

    一枚小型化的氫彈落到這樣的人手里，真的是一場災難。

    “組長，現在怎麼辦？”龍悅紅望向了蔣白棉。

    他並沒有緊張過度，變得慌亂，連思考的能力都失去，經過這麼久的歷練，他在遇到類似情況時，還是能保持基本的鎮定。

    他之所以直接詢問蔣白棉，是因為他記得組長剛才提過，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的黃委員讓“舊調小組”於明後天得到反饋後，再接受詳細檢查，離開烏北。

    此時此刻，除非直接和“救世軍”翻臉，依靠自身的能力強行闖出烏北，否則必然得考慮這個問題。

    蔣白棉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反倒微皺眉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要急，我感覺這事太過突然，有些奇怪……”

    “是啊是啊。”商見曜附和道。

    白晨嘗試著揣摩蔣白棉的想法：

    “這場‘遊戲’開始的時間太奇怪了，不早不晚的。

    “如果說他在等待軍隊入城，烏北戒嚴，所有人都沒法自由地逃離，那完全可以在昨晚就宣布‘遊戲’啟動。

    “這種事情，不是拖得越久，失敗的概率越大嗎？”

    誠實的商見曜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也許他直到幾分鐘前才找到機會，短暫控制了整個烏北的廣播系統，之前想宣布都宣布不了。”

    靠街頭發傳單太容易暴露了，只有“反智教”的人喜歡這麼做。

    蔣白棉點了點頭：

    “我是感覺他這麼做相當畫蛇添足。

    “真要是以炸掉烏北，滿足某方面欲望為目標，肯定得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這樣成功率才高。”

    “不不不。”商見曜搖起了手指，“也許他是純粹的瘋子，想在爆炸前欣賞人性的醜惡和人類崩潰掉的模樣呢？”

    蔣白棉本想回一句“這樣的瘋子往往控制不住自身的行為，能完成相應方案的少之又少”，可她轉念一想，又記起灰土上有覺醒者這種事物存在。

    獻祭了精神健康的那種覺醒者既有能力，又有行動力，比如，黑暗版的商見曜絕對可以做到類似之事。

    蔣白棉緩了一下，環顧了一圈道：

    “我的意思是，有了這麼一個廣播，有了這麼一個‘遊戲’通知，驚慌情緒彌漫下，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大概率會緊急動員，分批將居民和物資疏散出烏北。

    “三天的時間足以讓這里變成一座空城，到時候，僅僅只是炸掉建築，那位就滿意了？”

    聽組長這麼一剖析，龍悅紅也逐漸琢磨出了不對。

    誠實的商見曜則據理力爭：

    “可能那個瘋子就沒想過炸死所有人，他單純只是想制造一場混亂，欣賞大家的驚慌。”

    作為一名精神病患者，他這個說法讓在場的蔣白棉、格納瓦等人都無法反駁。

    這方面，他是專業的。

    很快，另一位專業人士，懦弱膽小但陰狠毒辣的商見曜嗤笑起自己：

    “換做是我，絕對會在廣播最後加一句：

    “三天內，烏北只進不出，如果有一個人擅自逃離，那我就提前引爆核彈頭。

    “這樣一來，不管目的是毀掉烏北，弄死這里大部分人，還是欣賞人類在危機下的種種誇張表現，都能效果最大化！”

    好家夥，龍悅紅在心里直呼好家夥。

    陰狠毒辣的商見曜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極度危險、智商頗高的瘋子。

    有這麼一位“專家”在，剛才那通廣播潛藏的問題頓時變得明顯。

    蔣白棉的各種想法隨之串了起來。

    她微微一笑道：

    “見微知著，僅根據現實情況和廣播內容，我們就可以推斷出這件事情有兩種可能：

    “一，那個恐怖分子瘋歸瘋，腦子已經不太好使，忘記在廣播最後附加一句‘遊戲期間，烏北只進不出’了，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其實不是太高，愚蠢的家夥應該早就露出馬腳了，而縱然之前有種種緣由導致他沒有暴露，這通廣播後，他也蹦跶不了多久，大概率沒法引爆核彈頭；

    “二，他故意沒有附加‘遊戲期間，烏北只進不出’，讓規則存在漏洞……”

    說到這里，蔣白棉再次環顧了一圈：

    “他真實的目的也許就是為了逼迫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疏散城里所有人。

    “只有這種緊急狀態下的大規模疏散，他才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這……龍悅紅聽得心中一動。

    白晨也是明白了過來。

    搶在所有人之前開口的是格納瓦，他上下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道：

    “那個人想借助大規模的疏散，將那枚核彈頭送出城去？

    “要不然，戒嚴之下，以‘救世軍’的動員和組織能力，以他們擁有的大量覺醒者，用不了幾天就能把那個人挖出來，把核彈頭找回去。”

    啪啪啪，商見曜的鼓掌沒有遲到。

    這時，酒店一樓有嘈雜的聲音傳出，那里似乎已經變得比較混亂。

    彼此對視了一眼後，蔣白棉指了指地板：

    “我們也下去看看。”

    他們之前討論時，就聽到許多住客離開房間，通過走廊，直奔底層。

    “舊調小組”來到一樓後，發現跨境貿易的商人、外來的遺跡獵人們將名為沈康的酒店經理和部分員工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嚷嚷著：

    “快讓我們離開！”

    “這里太危險了。”

    “我是來這里做生意的，不是危險分子，快給我可以出城的證明！”

    “烏北都被人安放核彈了，還不趕緊把大家疏散出去？”

    ……

    住客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表達中，酒店前台的電話叮鈴鈴響了起來。

    “我，我去接個電話，可能有最新的指示。”酒店經理沈康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趁機擠出人群，接起了電話。

    一番“嗯嗯”“好好”之後，沈康表情放松了不少，轉身對酒店住客們道：

    “各位不要慌亂，我們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正在研究緊急疏散方案，放心，最早今天下午，最遲明天上午，我們就可以撤出烏北，這距離核彈引爆的時間還有很久！”

    聽到這句話，龍悅紅、白晨等人同時將目光投向了蔣白棉：

    組長的推測看來很大可能是正確的。

    蔣白棉沒有因此沾沾自喜。

    要說烏北物資統籌委員會沒有聰明人，察覺不到這個問題，她覺得這樣想的人才是蠢貨。

    這就是一起陽謀。

    核彈威脅已經曝光的情況下，還頂著原本宗旨的“救世軍”不可能不疏散民眾！

    蔣白棉隨即做了個手勢，示意組員們跟著自己離開。

    回到三樓房間後，她看了眼正關閉木門的格納瓦，對商見曜道：

    “你現在的實力可以劫持烏北廣播系統，做出剛才那種宣告嗎？

    “嗯，前提是在能力範圍內。”

    商見曜想了想，遺憾搖頭：

    “還不行，我只能讓播音員的聲音往聽不清的方向扭曲。

    “除非，我能提前給播音員植入相應的思維。”

    “聲音不對。”龍悅紅昨天聽過烏北的廣播，知道剛才那個聲音不屬於哪位播音員。

    蔣白棉“嗯”了一聲：

    “這麼看來，那個恐怖分子的實力要超過喂，就算還沒進入‘新世界’，估計也快找到大門了。”

    “不一定，我沒法劫持，但老格可以啊。”商見曜笑了起來，指了指格納瓦，“劫持廣播又不是只有一種方法，強大的覺醒者可以，智能機器人也行。”

    “也是。”蔣白棉接受了這個說法，將它納入考量範圍。

    她又一次露出思索的表情：

    “還有一個問題，時間線上的問題。”

    “什麼？”龍悅紅略感緊張地問道。

    蔣白棉自顧自說道：

    “我們是15號中午聽說軍事物資失竊的，到了下午，那兩個叛徒就被發現，雙雙死亡，同時，根據他們遺留的事物判斷，他們來過烏北，將丟失的軍事物資交給了某某某。

    “而從那個聚居點到烏北最快也要八個小時，換句話就是，那兩個叛徒從烏北離開最遲是15號的清晨，當然，他們還有可能是乘坐飛機，但這就太囂張太招搖了。

    “我們16號下午抵達了烏北，到入境處開了通行證，然後這里開始戒嚴。”

    蔣白棉頓了一下，做出總結：

    “從15號清晨到16號傍晚，拿到核彈頭的那個人有足夠的時間和充裕的機會將它送出城去，無需再擔心後續的戒嚴，可現在看起來，核彈頭還在烏北城內。

    “這是為什麼？”

    “他有拖延癥！”商見曜回答得毫不猶豫。

    接著，他自己反駁自己：

    “或許那個恐怖分子的目的就是炸掉烏北，弄死這里大部分人，只不過他選擇讓大家看到希望，然後在疏散的過程中，突然說一句‘騙你們的’，引爆核彈。”

    蔣白棉接過了話茬：

    “還有一個可能：

    “拿到核彈的那個人當時遭遇了某個意外，以至於耽擱了兩天，被戒嚴困在了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