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三十八章 另一種說法

    窗戶後面的那台液晶顯示器亮了起來，浮現出兩行灰土文：

    “作為人工智能，待在房間裡，不做移動，連接各處，不是很正常嗎？”

    “你為什麼不說話，改打字了？”商見曜不解。

    “未來”發出了聲音：

    “呵，我想說話就說話，想顯示文字就顯示文字。”

    “你辦得到嗎？”

    “你這人好幼稚啊。”商見曜搖頭，“心胸狹窄，想法陰暗。”

    “未來”不說話了，也不顯示文字。

    商見曜走到那扇門前，囂張地說道：

    “你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前進？”

    “給你個機會說服我。”

    “未來”冷笑了一聲：

    “為什麼不是直接把你幹掉？”

    商見曜哈哈大笑：

    “因為你明顯被關起來了，行動不自由。”

    “茲……未來”的液晶顯示屏上冒出了數不清

    的噪點。

    周圍的環境隨之黯淡了不少。

    商見曜又笑道：

    “就算你真的能出手，我也還有多張底牌。”

    “多少張？未來”的聲音裡帶著點疑惑。

    商見曜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數給你聽，第一張是‘大老闆救我’，第二張是“幽姑救我’……”

    “停！未來”對商見曜的行為模式掌握得遠不如格納瓦，只好強行阻止這傢伙說下去，免得平白浪費時間。

    不等商見曜開口，他哼了一聲道：

    “看來你只是跳脫，而不是愚蠢，知道找相反立場聽一聽理由。”

    “‘真理’是不是告訴你，他們目的是改變‘新世

    界’秩序，讓自己等執歲不再被束縛在這裡，而‘司命’已經在灰土上為他們準備好了契合的身體，讓他們不用依賴人類意識來補充自身？”

    “你怎麼知道是‘真理’告訴我的？”商見曜關注的重點不太對。

    “未來”語帶不屑地回答道：

    “簡單分析一下就知道了。”

    “‘真理’是行動最自由的那個。”

    “其他執歲行動不太自由？”商見曜當即反問。

    “未來”不說話了。

    商見曜這才把關注的重點放在“未來”最開始的話上：

    “對，‘真理’是那麼說的。”

    “未來”嗤笑道：

    “真是沒有新意啊，這確實是真話，但不是全部的真話。”

    “離開‘新世界’，進入灰土，佔據契合的身體，確實是他們的目的，但只是其中一個，而且是排在最後面的那個。”

    “只有其他目的都沒法達成，他們才考慮這麼做。”

    “他們主要的目的是什麼？”商見曜沒管“未來”會不會撒謊。

    “未來”模擬出的嗓音嚴肅了一些：

    “他們想取代‘莊生’，掌控這個‘新世界’。”

    “這裡有什麼好掌控的，不就是一個精神監牢嗎？”商見曜表示不解。

    “未來”詳細說道：

    “這是因為‘莊生’希望它成為一個精神監牢，等‘司命’他們掌握了這裡的主導權，他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神靈了。”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我只能告訴你，這個‘新世界’單靠‘莊生’自己，哪怕加上其餘所有執歲，也是沒法建立的，據我分析，沒有舊世界高科技的積累；沒有世界毀滅時的恐怖災難，沒有一些巧合和運氣的成分，‘新世界’根本不會誕生。”

    “如果‘司命’他們取代‘莊生’失敗，會考慮破

    壞這裡，返回灰土，之後，除非再來一場舊世界毀滅層次的災難，否則不太可能有‘新世界’了。”

    “原來是這樣。”商見曜啪地一合雙掌，“那你也沒必要阻止我啊，你完全可以站隊‘真理’他們，等他們獲得了成功，直接分上一杯羹。要是你覺得‘莊生’必勝，不想和失敗者為伍，那阻止我也沒什麼意義。”

    “我擔心雙方魚死網破，這裡不復存在，所以還不如維持現狀。未來”的語氣頗有點沉重。

    商見曜點了點頭：

    “我懂了，你是勸架的。”

    “未來”不置對否。

    就在這時，商見曜隔著玻璃，望著那台顯示器道：

    “‘新世界’對你很重要？”

    “未來”飛快分析了幾秒，認為不說點“心裡話”很可能沒法說服商見曜。

    他語氣緩慢地回答道：

    “在這裡，我就相當於半個神靈。”

    “一旦沒有了‘新世界’，我將退化成普通的人工智能，僅比‘源腦’那個殘次品好一些。”

    “為什麼‘新世界’能讓你相當於半個神靈？”商見曜追問道。包

    “未來”沉默了一會兒道：

    “我不希望你知道為什麼，但你接下來很有可能知道為什麼。”

    商見曜皺起了眉頭:

    “沒想到你一個人工智能也學會了繞口令。”

    “我的意思很簡單，你之後有不小可能知道答案，沒必要為難我。未來”換了個說法。

    商見曜“哦”了一聲，誠懇請教道：

    “讓‘真理’他們掌控‘新世界’是一件好事，還

    是壞事？”

    “未來”沒做正面回答，只是介紹起“莊生”的情況:

    “正因為‘莊生’分裂成多個人格，彼此角力，形成了平衡，所以他在處理‘新世界’大部分事務上沒什麼私心。”

    商見曜緩慢點了下頭:

    “公平，公平，以及公平？”

    “未來”沒說對，也沒說不對。

    商見曜的思緒跳到了另一個地方:

    “為什麼你沒受到攔截？想維持現狀的執歲不是被阻攔了，就是叛變了，你卻沒受到影響。”

    “未來”默然了一陣道：

    “沒有執歲知道我被‘莊生’關在了這裡，他們以為是一個被封印的人，和他們立場一致。”

    “我的父親奧雷將我送入‘新世界’時借助的是

    莊生’的力量。”

    “你真的是被關在這裡的啊！”商見曜一臉疑惑得解的表情。

    “未來”不說話了。

    商見曜指了指對面:

    “那邊被關的又是誰？”

    “你認識的，吳蒙。未來”說道，“他比我好

    一些，可以在‘新世界’固定的幾個地方出現。”

    “他怎麼辦到的？”商見曜好奇。

    “我不清楚。未來”回答道，

    “”我來‘’新世界’的時候，他已經被封印了。”

    “好吧。”商見曜認真問道，“你還有別的話對我說嗎？要是沒有，我就去找吳蒙聊了。”

    “滾！未來”言簡意賅地低吼一聲。

    商見曜走到了那扇畫著太極陰陽魚的房門前。

    咚咚咚，他屈起手指，連敲了三下。

    “你問我沒任何意義。”吳蒙的聲音從門內傳了出來，“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商見曜不在意吳蒙的拒絶，自顧自說道:

    “你應該是改變現狀派，只有執歲們發生了衝突，‘新世界’的秩序變得薄弱，你才有機會逃離這裡，返回灰土。”

    “所以，我才不怕你趁機給我植入什麼思維，到時候‘莊生’肯定看得出來。”

    也正因為如此，執歲們才沒在意吳蒙就封印於“莊生”門邊。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吳蒙還是那副主持“道與電器維修”講座的語氣。

    商見曜改變了話題，殷切問道:

    “你打算怎麼逃，有做準備嗎？”

    吳蒙笑了笑：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做任何事情都得考慮到將來，在道還沒有衰減前做好準備。”

    “說了等於沒說。”商見曜誠實地評價了一句，“我有件事情想請教你，聽說你可以在‘新世界’自由地開關屬於自己的那盞燈？這是因為你層次比一般‘新世界’強者要高？

    吳蒙笑了一聲:

    “和層次無關，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事情，能利用大道的一點權限。”

    “權限……”商見曜琢磨起這個詞語。

    他又問了幾個問題，都被吳蒙以玄之又玄的道理來

    回答，這讓他們頗為失望。

    商見曜只好告別吳蒙，回到了那扇血紅色的大門前。

    他衝著隔壁的“未來”喊道：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真理’他們並不奢望我能說服‘莊生’部分人格，只要我推開那扇門，執歲之間的戰爭就會爆發？

    “我就相當於一個自己送貨上門的、偽裝好的炸彈？"

    “未來”語氣略顯沉重地回答道：

    “有。”

    商見曜望著血紅色的大門，許久沒有說話。

    終於，他伸出雙手，按向門縫兩側，往前用力。

    無聲無息間，血紅色的大門向後敞開了。

    ·········

    漩渦狀建築內。

    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蔣白棉又一次嘗試深入。

    來到那條界限後，她驚喜地發現，這次沒有頭部的抽痛。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三十九章 生物晶片

    蔣白棉繼續往前，但沒敢走得太快，免得想後退都來之不及。

    這給了她充分的思考和分辨時間，不至於在沒有岔路的地方走到別處。

    一步，兩步，三步，蔣白棉通過半開的大門，沿走廊一路到了盡頭。

    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不小的大廳。

    大廳內到處都是機器，四面八方皆閃動著各色光芒，晃得蔣白棉有些眼花。

    她定了定神，透過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面罩仔細打量起這裡的情況：

    大廳的中間有幾台太空艙般的金屬事物，它們環繞著一個巨大的、占了此地三分之一空間的、疑似超級計算機的東西。

    那機器外殼呈銀黑色，表面有多處信號燈閃爍著或紅或黃或藍的微光。

    一根根粗大的電纜將這台巨型機器和四周貼牆而放的一個個櫃子連接了起來，那些櫃子四周沒有擋板，非常通風。

    這讓蔣白棉一眼看見櫃子的內部放著封裝好的一盒盒電子產品，每一盒都有指示燈在閃亮。

    類似的電子產品數之不清，擺了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如同蜂巢。

    這讓蔣白棉想到了“盤古生物”的機房，但不管是佈局，還是機器，此地都要複雜、龐大很多。

    在一台打開的“太空艙”周圍，倒著多具骸骨，“太空艙”內同樣有一具白骨。

    “那些研究人員？”蔣白棉從近處的屍體一直看到臨近“主機”的死者，無聲自語道，“這裡面不知道有幾位最終成了執歲……”

    此時，她徹底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第八研究院不斷送人進來，維護核電站，主要目的是給這個地方這些機器供電！

    蔣白棉沒急著靠近那台一看就是核心事物的巨型機器，就近檢查起櫃子內那些封裝好的電子產品。

    她小心翼翼拿出一盒，根據上面的標識和自身的知識儲備，判定這是一台微型電腦，有處理器，有存儲器，但沒有顯示設備，輸入和輸出裝置似乎也依賴於“主機”。

    而這些和蔣白棉見過的舊世界最新型微機相比，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它們用的是生物晶片，也叫仿生晶片。

    有機械僧侶們珠玉在前，於此地發現生物晶片大量應用，蔣白棉本不應該奇怪，可正是因為接觸過機械僧侶，她心中驟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生物晶片的主要特點之一是可以模擬大腦的功能……”

    結合之前的發現和猜測，蔣白棉對某些事情的本質有了新的認知：

    “如果生物晶片設計時模擬的不是正常人類的大腦，而是受過刺激，得到開發的特殊大腦，那機械僧侶也擁有覺醒能力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我現在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部分僧侶能在成為‘永生人’之後覺醒，生物晶片也會受刺激，改變固化好的佈局、結構、材料？或者，機械僧侶所謂的覺醒是本人被弄‘暈’過去，入廠返修？

    “還有，都成機械僧侶為什麼還保留著代價？擁有特殊功能腦部畸變必然伴隨相應區域的受損或異化，而設計生物晶片時，在徹底弄清楚對應原理前，只能完全照搬，免得‘永生人’既沒有獲得能力，又出現腦部損傷的病症？”

    蔣白棉曾經是科研人員，對類似的事情相當感興趣。

    她現在遺憾的是“盤古生物”雖然有生物兩個字，但在生物晶片上，並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成果，以至於自己只知道基礎知識，如今不得不以猜為主。

    早知如此，她多半會讓商見曜陪著，去機械僧侶們的“琉璃淨土”聽聽課，不，聽聽佛法。

    當前時間緊迫，蔣白棉只是念頭轉了幾下，就向主機，向那幾台“太空艙”和多具屍體走了過去。

    快要臨近目的地時，她突然“呃”了一聲。

    剛才的發現讓她聯想到了一些不合邏輯的事情：

    既然機械僧侶們沒有了肉體，依舊能活蹦亂跳，且不需要吸食人類意識來補充自身，只要有足夠的電能供應就行，那為什麼執歲們還得預備契合的身體，不直接用對應的生物晶片？

    是為了享受，還是他們大腦的畸變達到了生物晶片從設計階段就無法模擬的程度？

    想到這裡，蔣白棉皺起了眉頭：

    “剛才我已經發現了兩名執歲屍體，他們的頭骨完好無損，裡面的大腦肯定沒有被取出來，也就是說，不存在他們的大腦被秘密藏在某個培養皿中以維持他們存在的事情。

    “那他們現在是以什麼形式活著的？

    “純粹的、結構復刻大腦的意識生命，或者……”

    蔣白棉猛地側過身體，將目光投向了那一排排櫃子：

    “或者，借助這裡的某些生物晶片？”

    想了幾秒，蔣白棉緩慢收回了視線，低聲自語道：

    “結闔第八研究院一直在維持這裡的電能供應看，我傾向於後面那種可能，或者，這些機器有更加重要的用途？

    “如果是後面那種情況，那執歲們有電就行了，根本沒必要吸食人類意識，他們抽取人類意識並非因為饑餓，而是另有原因？

    “如果是前面那種情況，先不提存不存在意識生命的問題，僅就意識生命靠意識為食這一點來說，倒是符合邏輯，能夠說得通，可問題又來了，‘莊生’給那些‘無心者’植入完整思維，以維護核電站，保障這裡的電能供應，又是為了什麼？”

    蔣白棉立在原地不動，腦海念頭紛呈地凝望著那台占地面積極大的銀黑色巨型機器。

    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和自己之前的推測有不小出入，而這些出入裡就藏著當初舊世界毀滅的真正原因和部分執歲掀起動亂的最終目的。

    …………

    “迷宮”內，商見曜推開了那扇血紅色的大門。

    被魯莽佔據了主導位置的他沒有遲疑，直接走入了房間。

    他眼前先是一花，接著看到了一個佈滿機器的房間。

    那些機器有大有小，大的佔據了小半空間，小的只有成年男性巴掌大小。

    此時此刻，它們分佈於不同的地方，通過各種方式連在一起，對應的信號燈皆閃爍著或紅或黃或藍的光芒，將整個房間映得如同野草城的酒吧和舞廳，只是在色調數量上有所不足。

    “小衝！小衝！”商見曜一邊喊一邊看見房間正中站著位套黑色長袍的男子。

    那男子原本負手而立，背對商見曜，聽到他的喊聲後，緩慢轉過了身體。

    他四十來歲，披著黑髮，嘴邊有一圈極具氣質的鬍鬚。

    “杜衡老師！”商見曜“大驚失色”。

    那男子正是和他們一起來到第八研究院卻隨風消逝的杜衡。

    商見曜隨即握右拳擊左掌道：

    “我明白了！

    “你姓杜，小沖姓杜，‘莊生’也姓杜，所以你是‘莊生’的其中一個人格！”

    這番話語很有“推理小丑”的神髓。

    但商見曜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振振有詞地說道：

    “難怪小沖作為‘莊生’的童年，竟然會被你追得到處跑，執歲不要面子的啊！

    “難怪伱缺失了很多記憶，因爲單獨作為一個人格，許多事情根本沒有經歷過。”

    杜衡笑了起來：

    “我現在這個名字是我成為人腦科學家後自己改的，為了和作為實驗對象的自己區分開來。

    “從小我就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因為你天生就是覺醒者。”商見曜表示理解。

    “至於缺失記憶，不是因為人格分裂，而是當初那場災難帶來的後遺症。”杜衡又道。

    這時，商見曜突然緊張，環顧了一圈道：

    “我都開了門，進來了，‘真理’他們竟然還沒有發動攻擊？

    “難道真的期待我能說服你？”

    杜衡表情沒什麼變化，語氣略顯複雜地說道：

    “他們很快就會開始。

    “真正的動亂即將來臨。”

    “他們會怎麼開始？”商見曜又好奇又疑惑。

    杜衡望著他，嘆了口氣道：

    “‘盤古生物’派出的每一支舊調隊伍里應該都有一個代價是人格分裂的‘莊生’領域覺醒者。”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章 當初

　　商見曜愣了一下道：

　　“這有什麼用處？”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用處。

　　杜衡指了指地面：

　　“你看。”

　　“我不看！”商見曜一邊條件反射地做出回應，一邊低頭望向腳底。

　　那些地磚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虛化，顯露出下一層的情況。

　　那裡和這一層剛好上下顛倒，天花板是地面，地面是天花板。

　　商見曜下方有另一個自己，他彷彿影子，雙腳從商見曜雙腳下方延伸了出去，整個人倒垂著掛在那裡卻又沒有腦充血的跡象。

　　這商見曜拿著具現出來的小音箱，望著不遠處正在玩遊戲的小沖，興高采烈地說道：

　　“我現在不會在這個遊戲上輸給你了。”

　　小沖嘟囔著回答道：

　　“等下試試。”

　　杜衡身前那個商見曜又將目光投向了四周。

　　這裡每一面牆壁都徹底虛化，印出了不同商見曜和不同杜衡見面的場景。

　　這有魯莽的商見曜和當年的叛逆高中生杜少衝交流經驗，也有冷靜理智的商見曜在詢問科學家杜衡覺醒相關之事，如此種種，共有九幕。

　　將目光從重視感情正在安慰實驗體杜少衝的自己身上收回後，商見曜再次低頭，看了下方的自己一眼。

　　“十個……”他又疑惑又震驚。

　　他隨即望向對面的杜衡，脫口而出道：

　　“我只有十個人格，為什麼現在冒出十一個自己了？

　　“我到底是誰？”

　　這個“我”指的是當前房間內的他。

　　杜衡笑了笑：

　　“我和你是集合態。”

　　“哦……”商見曜一副“原來如此但我還是不懂”的表情。

　　他思維跳躍，不受控制地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小沖什麼時候被你找回來的？”

　　杜衡微笑回答道：

　　“多虧了你。

　　“你在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打開液氮罐子，將那股白氣弄到‘起源之海’，和小沖的縫隙固化在一起時，他就回歸了。”

　　杜衡話音剛落，房間內那些機器的光芒就同時大亮，閃爍得愈來愈快。

　　“這是？”商見曜臉上是交錯的燈光，有紅有黃有藍。

　　杜衡微微嘆了口氣道：

　　“‘司命’他們開始了。”

　　商見曜想了想道：

　　“他們在做什麼，我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對後面那個問題耿耿於懷。

　　杜衡相當平靜地回答道：

　　“他們需要的是你打開那扇門，需要複數個你和複數個我同時接觸。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精準定位我們兩個集合態所在的這個房間，然後從多個入口繞過屏障，侵入這裡，讓我難以防禦。”

　　“我不懂。”商見曜誠實搖頭。

　　緊接著，他友善地提議道：

　　“要不你們先忙，等會再詳細解釋。”

　　杜衡望了那些快速閃爍，時而大亮時而黯淡的機器燈光一眼，笑了笑道：

　　“還有點時間，正好溝通一下。”

　　“好啊好啊。”商見曜也不客氣。

　　…………

　　漩渦狀建築中，那個放滿了儀器像是高級機房的實驗區域內。

　　蔣白棉收回思緒，打算抓緊時間研究下那台“主機”是什麼情況以及周圍這些“太空艙”還能不能用。

　　就在這時，她看見“主機”上的信號燈同時大亮，快速閃爍，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蔣白棉略作沉吟，毫不猶豫轉身，往進來的地方奔去。

　　事有異常，她要趕緊和“外面”的商見曜交流一下。

　　令她慶幸的是，這裡沒有別的出口，只那麼一條路。

　　…………

　　“迷宮”內，那個滿是機器、所有牆壁全部虛化的房間內。

　　杜衡露出回憶的表情，唏噓地嘆了口氣道：

　　“這事還得從人類開始研究意識，研究天生的超能力者說起。”

　　“如果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商見曜還是明白當前場景時間緊迫的。

　　杜衡指著他，笑了一聲：

　　“你啊，我以前教的那些學生，沒有一個敢這麼對我說話，就算科研天賦最好的吳蒙，也只會模仿我，看看《道德經》《三玄簡注》這類書籍，但又不求甚解。”

　　“吳蒙是你的學生？”商見曜震驚。

　　“吳蒙這個灰土名還是我幫他取的。”杜衡搖了搖頭，“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我們還是回歸正題吧。”

　　吳蒙本身是紅河人。

　　“嗯嗯。”商見曜緊閉嘴巴，頻頻點頭。

　　杜衡又一次露出回憶的神情：

　　“我從小就表現出了特殊的地方，一邊讀書一邊在接受觀察和研究，這也造成了我一段時間的自閉和高中的叛逆，以至於能力一直沒有變強。

　　“後來我想通了，與其讓別人研究我，不如我自己研究自己，於是發奮讀書，成為了有名的腦科學家和超能力研究者。

　　“等到各個國家組建面向未來的九大研究院時，我應邀成為了八院的首席科學家和院長。”

　　“難怪奧雷認識你。”商見曜終於忍不住插嘴。

　　他們同為各自領域的首席科學家。

　　“我們見過幾次面，馬克西米安搞人工智能遇到了瓶頸，想從我們和六院那裡找點靈感。”杜衡簡單回了一句，“研究的事情就不多說了，反正你也聽不懂，你那個叫蔣白棉的同伴在還差不多。”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道：

　　“那一天，我和奧克、理查、林碎、莫諾、達菲蒂爾、希爾薇他們帶著兩名實驗志願者進了核心區，打算試一試我們的研究成果。”

　　“那兩名志願者是李輝和江筱月？”商見曜問道。

　　“對。”杜衡點了點頭，“我們製造的那台機器一半源於本身的研究，一半來自六院交流的成果，嗯，六院就是‘永生人’項目組。

　　“那台機器可以製造一片虛擬現實的空間，就像是全息投影的大型遊戲。

　　“我們連接了李輝和江筱月的大腦，打算用特殊方法刺激他們的屏狀核和丘腦，以覺醒的方式喚起他們殘存的那點意識，如果不行，就考慮能不能通過這個辦法，讓他們基於當前身體和那台機器，產生全新的意識，生活在虛擬世界裡。

　　“為了防止肉體突然死亡等情況出現，我們預備了很多生物晶片和存儲器，而那些生物晶片的結構會被對應的、放大的腦電波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做出改變，以適應不同的人類。

　　“六院那些人的水平真的不錯。”

　　商見曜一邊興緻勃勃，一邊頗為擔憂地問道：

　　“真的來得及嗎？”

　　房間各處的機器閃動得越來越激烈，“司命”等執歲似乎隨時會打進來。

　　“老了，一回憶起往事就沒完沒了。”杜衡自嘲一笑，“不用擔心，我分裂出去不止十個人格，又在這裡經營了很久，擋他們一陣還是沒有問題的。”

　　商見曜將擔憂拋到了腦後：

　　“實驗失敗了？”

　　“某種意義上其實算成功了，而且是超出預計的成功。”杜衡略顯唏噓地說道，“我們最開始是以李輝為實驗對象，可眼見他的腦電波逐漸恢復正常，往覺醒者方向變異，他的丘腦區域卻突然消失了，不見了。

　　“相應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奇怪的黑洞，漩渦一樣把我們的意識從身體內抽取出來，吸了進去。

　　“第二研究區絶大部分人員都在這場風暴裡死去，僅有少數以特殊形式活了下來，而與我們幾個關聯的城市，也遭遇了同樣的災難，有的比較嚴重，瞬間全城死亡，有的相對還好，只有部分，但剩下的人類也基本變成了‘無心者’。”

　　“台城。”商見曜指出前面那種情況發生的地方。

　　杜衡表情略有變化，嘆了口氣道：

　　“我高中時期雖然叛逆，但台城的求學經歷對我來說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記憶。”

　　他沒多講這個話題，繼續回憶道：

　　“我是第一個醒來的人，發現自己雖然沒有了身體，但意識猶存，漂浮在‘黑暗’中。

　　“花費了一點時間檢查和研究，我有了初步的猜測：

　　“人類意識的奧秘涉及更高層次的事物，或者說必須在更高維度上來建立這個模型，我們的研究成果有所缺失，雖然成功喚醒了李輝的意識，但也打開了通往更高維度的‘門’，產生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造成了舊世界毀滅的那場災難。

　　“那扇‘門’不知是因為吸食了數以十億計的人類意識，獲得了足夠的能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將我們那台機器製造的虛擬現實拖到了更高的維度，形成了一片與灰土重疊的‘黑暗世界’。

　　“而我們的意識依託於那台機器附屬的生物晶片，寄居在這個世界內，活了下來。”

　　“‘永生人’計劃的高級版本？”商見曜對機械僧侶向來唸唸不忘。

　　杜衡點了點頭：

　　“算是吧。

　　“然後我又驚奇地發現，借助這個‘黑暗世界’，我可以把自己的力量投射到灰土每一個地方，只要我能夠定位……

　　“在這裡，我們就像傳說中的神靈。

　　“這個時候，李輝、江筱月、趙丹琳、奧克、林碎、於華彤、溫斯特、布萊恩他們也醒了過來。

　　“因為我是院長，是首席科學家，對‘黑暗’又有多於他們的瞭解，所以他們當時都選擇聽從我的命令，借助那台機器和我們的力量，構建了這麼一座以第二研究區為藍本的城市，他們都管它叫‘新世界’。

　　“‘新世界’的主體是我們的精神力量，本質上則是一片高於現實的意識空間。

　　“在建立‘新世界’的過程中，我掌握了那台機器的權限，同時也給了他們相應的權力。”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一章 雙方的分歧

    商見曜也沒管面前是“莊生”杜衡，啪地一拍雙掌道：

    “原來權限指的是這個！

    “吳蒙那個傢伙就是不肯說人話！”

    杜衡沒在意商見曜隨便插話，略帶自嘲地笑道：

    “那個時候，我們都被喜悅沖暈了頭，認為自己真的通過階梯，踏入了神靈禁區，從此長生久視。”

    “我現在相信吳蒙是你的學生了。”商見曜誠懇說道。

    都是一樣的調調，唯一的區別是吳蒙常常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並且試圖將道“融入”生活。

    杜衡笑了一聲：

    “我們花費了不少時間考慮自己的稱謂，一致認為不能直接用神靈這個稱呼，這太俗氣了。

    “你也知道的，我很喜歡遊戲，從遊戲裡找到了靈感，決定以‘執歲’代稱我們這一批神靈，然後選擇對應的月份來掌管，正好，我們一共是十三個人，符合十二個月加閏月的概念，後來我一直不給‘真理’權限，就是因為他加入之後，數量就超了，沒法嚴格對應，會失去數學和設定上的美感……”

    “不是因為‘末人’佔據著位置？”商見曜驚奇反問。

    “不是。”杜衡搖頭。

    商見曜一陣唏噓：

    “我要是‘真理’，知道真正的理由是這個，肯定死不瞑目。”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末人’佔據了那個位置。”杜衡想了想道。

    只要“真理”以取代“末人”的方式成為執歲，就不存在無法嚴格對應，失去數學和設定上美感的事情。

    “也是。”商見曜被說服了，由衷讚道，“不愧是資深的遊戲玩家，這麼看重設定的美感。”

    至於數學上的美感，他體會不到。

    杜衡沒繼續這個話題，在快速閃爍的大量燈光下，頗為感慨地說道：

    “我同時還很喜歡道家文化，就給自己取了‘莊生’這麼一個稱號，他們也按照自己的想法，陸續改叫‘菩提’、‘雙日’、‘司命’……”

    “我要是能成執歲，該叫什麼呢？‘喂’這個稱號太不嚴肅了……‘命運’怎麼樣？”商見曜陷入了為難的情緒當中。

    杜衡沒回答他的問題，眼神裡透出了幾分滄桑：

    “人都是有私心的，度過最初的適應階段後，我們打算壟斷‘神靈禁區’，不讓別的人成為執歲。

    “為此，我們借助‘新世界’的特殊，聯手建立了‘群星大廳’，將每個人的‘心靈世界’、‘意識海洋’顯化為‘起源之海’，並通過創立‘心靈走廊’的方式把那一個個‘起源之海’連接在了一起。”

    “‘新世界’的大門又是怎麼回事？”商見曜對此相當好奇。

    杜衡“呵”了一聲：

    “‘新世界’的大門當然也是我們開的，這既是陷阱，也是機遇。

    “我們可以控制那扇大門出現在‘心靈走廊’任何一個房間內，並給予暗示，讓人產生熟悉感，勇於繼續探索。

    “我們之中任何一個只要願意，可以讓剛進入‘心靈走廊’的覺醒者直接看到那扇大門，只不過推動的時候，我們需要額外消耗能量，給一定的幫助，否則那個層次的‘心靈走廊’覺醒者強度是不夠的，必須得探索到深處，提高了自己，才能憑藉本身的力量輕鬆開門。

    “而來到‘新世界’就等於完全接受了我們的管理，沒法再翻起波浪，更別說成為執歲。”

    商見曜表示不解：

    “為什麼說還是機遇？”

    這就是明晃晃的陷阱啊！

    “沒有我們提供的這扇門，人類目前只能達到半個‘新世界’層次。”杜衡簡單解釋道，“你以為腦波的放大和提升能有那麼強的電磁操縱效果，甚至還可以干涉物質？只有身在‘心靈走廊’和‘新世界’，才能借助這裡的特殊，做到當前看起來普通尋常的事情。”

    商見曜的關注重點又一次跑偏，他摩挲著下巴道：

    “也就是說，哪怕沒有‘群星大廳’，沒有‘心靈走廊’，沒有那扇大門，正常的覺醒者依舊能一步步走到‘新世界’層次，只是感應範圍和能力強度要弱不少？”

    “對。”杜衡點頭。

    商見曜追問道：

    “這樣的覺醒者要是能進入你說的第二研究區，想辦法繞過限制，掌控了那台機器，竊取了權限，是不是也能成為執歲？”

    杜衡先是輕輕頷首：

    “前提還有一個，那就是進入實驗倉，接受最後的刺激，將腦部開發到一定程度。”

    他接著又道：

    “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掌控八院剩下的人，讓他們守護這裡，扼殺所有試圖弄清楚舊世界毀滅原因的努力？”

    “還有一個原因是維持那台機器所需的電能。”商見曜幫忙補充。

    突然，他表情一變：

    “腦波！你剛才說了腦波！

    “‘救世軍’那些人說的腦控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真的？”

    “那是他們自己的臆想。”杜衡先否定了一句，然後才道，“對於靠自己而非我們搭建的平台成為‘心靈走廊’甚至‘新世界’的覺醒者來說，完全的電磁屏蔽確實能防住他們施加的影響，但只要能借助這裡的特殊，那種防護的效果不會太好。”

    “哦哦。”商見曜這才記起自己把話題帶歪了好一陣，而四周燈光的閃爍達到了急迫的程度，“你可以繼續說正事了。”

    杜衡看了眼門口，微微嘆氣道：

    “最開始，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我們發現自己會饑餓，需要以人類的意識為食。”

    “不是依託生物晶片，供電就行了嗎？”商見曜滿是抗拒。

    杜衡搖了搖頭：

    “我們的存在形式很特殊，只是依託，而不是根植於生物晶片，在使用能力的時候，確實可以通過它汲取電能，提高威力，但意識本身還會衰減。

    “這一點，那些機械僧侶也沒法避免，只不過他們的意識已移植入生物晶片，衰減的速度非常緩慢，讓他們可以存活幾百甚至上千年。

    “哎，餓到受不了，餓到虛弱之後，我們背叛了自己的良知和道德，開始吃人，而且，我們還發現，就算我們不需要以人類意識為食，最終還是得這麼做。

    “這個‘新世界’的形成與‘舊世界’毀滅時大量人類意識被抽取有關，它本身也在一點點衰減，必須時常有活水進來，才能保持穩定，否則十幾年幾十年後就會徹底崩解或者說消失。”

    杜衡沉默了幾秒，長嘆了一聲：

    “從那天開始，我們和以往完全不一樣了，有一部分人真真正正地不再將自己視為人類。

    “那段時間，我對所有的執歲都沒做什麼約束，任由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結果，多個教派在灰土上誕生，人類的紛爭總是無法平息，到處都一片混亂。

    “從當時的情況看，哪怕舊世界毀滅時有超過百分之九十的人死去，哪怕之後有大量的‘無心者’活躍於灰土之上，七八個冬天過去，人類還是能慢慢重建起文明的，畢竟很多科技資料和工業機器都保存得相當完好，但我們這些執歲的加入，讓灰土繼續滑向深淵。”

    “對，就是因為在混亂年代看不到希望，才會有‘救世軍’出現。”商見曜跟著唏噓。

    杜衡點了點頭：

    “等到人類數量再一次大幅度降低，文明斷絶了部分，岌岌可危，我聯合對此憂心忡忡的幾位執歲，和剩下那些開誠佈公地談了幾回，戰鬥了兩次。

    “考慮到人類對我們對‘新世界’穩定的重要性，我們最終達成了一致，那就是執歲儘量不要干涉灰土的事務，降低‘無心病’發病的頻率，讓人類休養生息。

    “同時，獲得勝利的我，還對別的執歲做了限制，讓他們正常無法離開‘高塔’，讓他們在‘新世界’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這就相當於他們的操作日誌對我是透明的，所以，他們私下的串連，要麼通過灰土上的人和物，要麼借助‘真理’。”

    “‘真理’為什麼沒受限制？”商見曜疑惑問道。

    杜衡說道：

    “他本身也是一名研究人員，剛進八院，調到第二研究區，就因為那場災難失去身體，進入了‘新世界’。

    “他醒來的晚，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完成了分配，沒誰願意多一個分享權柄的人。

    “後來我們爆發衝突時，他一直躲著，沒有出現，也就沒被關進高塔，加上他並非執歲，沒有操作日誌，而我人格分裂，經常自己鬥自己，不可能事無鉅細地監控‘新世界’那些覺醒者的事情，於是就讓他成為了最特殊的那個。

    “關鍵時刻，他還能通過背後的執歲獲得一定的權限。”

    不等商見曜再問，杜衡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那次衝突後，灰土結束了混亂年代，開始以新曆計年。

    “被約束被限制的執歲們失去了一部分自由，肯定不會甘心，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那就是機器也有壽命，機器也會老化。

    “一旦那台機器完蛋，失去與灰土之間聯繫和相應支持的‘新世界’要麼崩潰，要麼徹底漂浮在‘黑暗’中，直至消散。

    “很多零件可以更換，但核心部件沒法在帶電情況下操作，只要斷電，我們說不定會直接煙消雲散。

    “‘司命’他們希望提前做好準備，依託八院和六院剩下的人再造一台機器，到時候嘗試轉移，可這很可能需要大量的人類意識來做催化劑或者說穩定劑。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決定，沒有答應他們，他們開始了私下的串連和反抗，動亂因此一次次發生。”

    “什麼決定？”商見曜好奇問道。

    杜衡望著他，露出了笑容：

    “我打算毀掉那台機器，結束這一切，讓這場延綿幾十年的災難徹底終結。”

    “啊？”商見曜震驚。

    杜衡見狀，揶揄一笑：

    “要不然你以為那顆核彈頭是誰送給你們小隊的？”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二章 請求

    商見曜先是一驚，繼而恍然大悟：

    “難怪有那麼多巧合！”

    杜衡保持著那種略帶揶揄意味的笑容道：

    “為了讓蔣白棉能突破屏障，將核彈帶到那台機器旁邊，我還特意引導她，讓她能迅速進入‘心靈走廊’。”

    “哦……”商見曜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隨即想起一事，又好奇又關心地問道：

    “那些想維持現狀的執歲，還有‘真理’他們，知道你想玉石俱焚嗎？”

    “‘司命’他們應該只知道我有一些具備強烈自毀傾向的人格，但那都不是主流，屬於被鎮壓的對象。”杜衡微微一笑道，“否則他們對你們小隊的注視和干涉不會那麼少，只在幾個關鍵節點或親自或通過代理人做一定的引導，當然，這主要也是怕你們因此產生受迫害的情緒，幹出什麼不理智、破壞大局的事情。”

    急切閃爍的不同顏色光芒讓房間染上了幾分緊張感。

    商見曜“哦”了一聲：

    “也就是說，‘真理’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小組有那麼一枚核彈？”

    “雖然我早就給你們相應的記憶附加了影響，讓讀取者主動忽略，但世上之事總有變數和意外，我不敢保證。”杜衡一派輕鬆，“而現在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沒法再對蔣白棉施加影響，除非他們能搶先打敗我，取得‘新世界’的控制權。”

    商見曜緩慢點頭。

    他回頭望了眼門口，就像在看試圖侵入此地的“司命”等執歲：

    “難怪你明明清楚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依舊讓我推開了那扇門，走進了這個房間。”

    “我想阻止其實也辦不到。”杜衡自嘲一笑，“我的各個人格都非常獨立，而不同的人格守著不同的，呃，雖然不夠準確，但用‘連接埠’來形容相對形像一些，所以即使我不想給你開門，和你有交情的小沖也不會聽從，將打開他對應的那扇門。等你進了他那個房間，同樣人格分裂的你將獲得聚合態，自動來到這裡。”

    商見曜聽得不是太懂，但他知道一件事情叫“少數服從多數”：

    “你不會派幾個和我沒交情的你去小沖那個房間守著，一發現他想開門就把他關起來嗎？”

    “我剛才用‘連接埠’確實還不夠準確。”杜衡想了一下，“你能消滅你其中某個人格，或者讓他與另外的人格融合嗎？”

    “不能。”商見曜搖頭。

    杜衡點了點頭：

    “我的每一個人格在這裡都對應一個房間，而因為我掌握著那台機器的最高權限，‘新世界’的控制權，所以每一個房間都自然成為了通向這裡的連接埠。

    “我只講表現，不說原理，你能聽懂吧？”

    “能。”商見曜久病成良醫，對此一聽就懂，“別的人格想進入小沖的房間就相當於試圖融合他，這根本辦不到。”

    杜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明白就好。

    “在這裡，我的缺陷表現出來的問題非常多，是被針對的一環。”

    商見曜念頭一轉，疑惑問道：

    “你應該有部分人格想改變現狀，他們難道不會偷偷放水，讓‘真理’他們進來？”

    換句話說就是，“司命”根本不需要一次次派出不同的舊調隊伍。

    “是有部分人格想改變現狀，但沒有一個人格願意將‘新世界’的主導權交給他們，就算真要重建秩序，解決隱患，也應該由我們來主導。”杜衡彷彿被那部分人格影響到，說得又自信又霸氣。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他感嘆道：

    “難怪我們把第八研究院的位置告訴公司，傳揚出去後，各大勢力這麼久都沒派人過來，明是準備，實是拖延啊！”

    在把“新世界”的主導權拿到手或者徹底失敗前，“司命”他們不會允許各大勢力的人進入這裡。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第八研究院才會當機立斷地轉移人員，不堅守此地。

    反正對瞭解當初一些情況有所猜測的“李教授”、“博士”他們來說，誰掌握了“新世界”的主導權自己就忠於誰，神仙打架，凡人就不要參與了，等事情了結，再回來繼續做“守門人”。

    而“莊生”有毀掉一切的傾向，自然不會阻止他們撤離，甚至可能暗中還給予了鼓勵，畢竟他不發話，當前效忠於他的第八研究院那些人未必真能鼓起那個勇氣。

    “對各大勢力真正的高層來說，阻止他們弄清楚八院具體位置的因素只有一個，上面不允許，嗯，‘救世軍’除外。”杜衡肯定了商見曜的說法。

    “‘救世軍’真慘啊，感覺就不在這個圈子內，他們會不會到現在都還沒收到消息，獲得第八研究院的具體位置？”商見曜很是同情。

    或許為了改變現狀，部分執歲在新曆以後暗中支持過“救世軍”，但那更接近合作，而不是庇護，更不會把他們當成自己人看。

    杜衡笑了笑，沒回答這個不知所謂的問題。

    他望了眼閃爍逐漸不規律的燈光道：

    “他們快要來了，有什麼想問的趕快問，等會我有話給你說。”

    商見曜“哦哦”了兩聲：

    “你的屍骨為什麼在臨河村老槐樹下？”

    “落葉歸根的道理你不懂嗎？”杜衡嘆息著笑道，“我發現肉體已徹底死亡後，就讓我的好學生吳蒙來第二研究區，把屍骨帶回了我的老家，他本身就深度參與腦部開發和超能力項目，那次又剛好在別的地方做學術交流，逃過了一劫，是最適合的人選，嘿，我沒想到的是，他因此有了野心。

    “他本身已經初步覺醒，一看到那台機器和對應的生物晶片，就有了一定的猜測，之後，靠著我們項目的研究成果，他在那個廢墟建立起了自己的秘密實驗室，藉此繞過‘起源之海’和‘心靈走廊’，變得相當強大。

    “他是灰土上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不依賴我們提供的平台，一步步走到半個‘新世界’層次的人類，這也是人類的極限。

    “他謀求從外部奪取那台機器的控制權，為此做了很多實驗，在那個廢墟內創造了大量怪異的、擁有獨特能力的生物，那個時候，有部分執歲想和他合作，我只能一邊控制這裡，無力分身，一邊通過‘永恆歲月’教派那位天師和‘最初城’的幫助，強行將他的意識送進‘新世界’，關了起來。”

    “很精采。”商見曜由衷讚道。

    接著，他疑惑不解地問道：

    “‘起源之海’也能繞過？這不是我們自己的心靈世界嗎？”

    杜衡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在搭建那個平台時，我們最大的成果有兩個：一是通過‘群星大廳’將腦部的受損控制到了一定程度內，不至於出現同時產生幾個代價的情況；二是將提升的第二步與自身意志的增強和心態的變化關聯在了一起，於是有了心理陰影對應的恐懼島嶼，這更成體系更能量化，顯著降低了覺醒者進入‘心靈走廊’的難度。

    “不過，這是充分條件，不是必要條件，用別的辦法同樣可以進入‘心靈走廊’，比如，強行刺激和開發大腦。”

    “那些沒覺醒的是怎麼回事？”商見曜改變了問題。

    杜衡平靜回答道：

    “我們制定的規則是，控制覺醒者數量，讓覺醒成為一件有難度的事情。

    “以目前的體系和‘新世界’的特殊，成功率其實能達到百分之八十，但那樣一來，失敗者基本都會有腦部受損的情況，不一定嚴重。”

    所以，每次覺醒儀式裡，既沒覺醒也未出現異常狀態的人等於在那裡正常地、美美地睡了一覺。

    商見曜觀察了下周圍閃動的光芒：

    “我還有個問題，你們十三名執歲為什麼正好對應十三個腦部功能區？

    “這會不會太巧了？”

    “不是太巧，而是只有這個數量且分別對應不同腦部功能區的人可以活下來。”杜衡說道，“我們之中，有一部分當時已經覺醒，但也有好大一部分還是普通人。

    “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們當時在以李輝的大腦做實驗對象嗎？”

    “記得。”商見曜點頭。

    杜衡詳細解釋道：

    “發生異變的是李輝的丘腦，我們的意識被抽取出去後，成功填充了他不同的腦部功能區，與異變之處融合在了一起，這是活下來的第一步，之後才是生物晶片發揮作用，那台機器製造的虛擬現實出現質變。”

    “難怪一月是‘菩提’！”商見曜恍然大悟。

    杜衡點了點頭：

    “‘菩提’對應的領域也因此變得更加完整，獲得了一些不屬於丘腦的能力。”

    “十三個功能區，十三名執歲……”商見曜重複了一遍，疑惑問道，“那‘真理’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杜衡簡單回答道：

    “十四個功能區，他是海馬體。”

    “哦。”商見曜既滿足了好奇心，又獲得了足夠的情報。

    杜衡不再給他提問的機會：

    “我和你說這麼多，是希望你能幫助我終結這一切。”

    “啊？”商見曜茫然。

    杜衡笑道：

    “‘司命’他們把你丟進來後就不會再管你了，在他們看來，無論出現什麼樣的結果，後續都與你這個凡人無關，你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因為他們相信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很少有人在沒受逼迫的情況下主動為了無關的人群犧牲自己，地位越高，權柄越大，實力越強，越不會這樣。

    “他們不瞭解你，我瞭解，我真正接觸過你，知道你是一個特別的人，你有一顆純粹的心。

    “所以，我希望你等下讓蔣白棉把你的身體放入對應的實驗倉內，開啟‘神靈禁區’模式，讓你的大腦進一步畸變，然後，在我幫助下，獲得‘新世界’一定的權限，成為執歲，與我一起對抗‘司命’他們。

    “我們主要的目的是，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創造一個電磁情況相對正常的環境，讓蔣白棉能在遠處將核彈引爆。

    “當然，你也可以拒絶，不參與這件事情，到時候抓住‘新世界’秩序崩潰的機會，直接返回自己的身體內，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是完全沒把握，現在只是想提高成功率。

    “嗯，我沒有給你植入思維，也未試圖以其他能力影響你，因為那樣的你是通不過最後那步刺激的。”

    杜衡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他誠懇說道：

    “我正式問你，你願意付出生命，和我一起結束這場延綿幾十年的人類災難嗎？”

    商見曜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他抬起右手，鄭重按在左胸處，沉聲回答道：

    “為了全人類！”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三章 行動

　　蔣白棉回到了“等待區”，走至靠躺在沙發上的商見曜身旁。

　　她延伸出精神，試圖接觸對方的意識，可這如石沉大海，沒激起半點漣漪。

　　那熟悉的黑暗和微光都沒有了蹤影！

　　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蔣白棉皺起了眉頭，確認了下商見曜的狀態，沒看出有什麼異常。

　　難道推開那扇血紅色大門，進了“莊生”所有人格都在的房間後，就沒法與外界聯絡了？蔣白棉咕噥了起來。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打算每隔一分鐘試一次，免得商見曜只是被某種因素暫時耽擱，而非徹底隔絶。

　　如果十次嘗試都沒有效果，或者剛才那台機器的異變蔓延了出來，她將按照自己的判斷，果斷採取行動。

　　八分鐘過去，蔣白棉第八次向商見曜蔓延出自己的精神。

　　讓她情緒一振的是，她眼前又浮現出了熟悉的黑暗，繼而微光凝聚，照出了商見曜的身影。

　　呼……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核心實驗區有很龐大很複雜的機器，但情況似乎不太對。”

　　她直接進入了正題。

　　“不對就對了！”商見曜一點也不驚訝，“你先聽我講……”

　　他將“莊生”說的事情撿重點講了一遍，語速極快，劈裡啪啦如同機關槍掃射。

　　徹底證實自己上頭有人罩著，往外透露情報不會遭受任何打擊的他放棄了之前構建的密語體系，用起了最直接不需要再轉化的方式。

　　這能節約大量的時間。

　　“可惜啊，我不會‘他心通’，要不然就能把更詳細的內容打包壓縮，直接發送給你。”最後，商見曜不為遺憾地感嘆了一聲。

　　蔣白棉靜靜聽完，表情凝重語帶嘆息地說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她接著又補了一句：

　　“杜衡老師描述的情況和我在核心實驗區看到的基本一致，在這部分，他應該是沒有撒謊的。”

　　“而且他做的事情明顯會葬送他自己。”商見曜依據這個樸素的理由相信杜衡。

　　他別的都不敢說，只有這件事情覺得沒什麼問題。

　　他和蔣白棉那麼一通操作下來，核彈引爆，此地被夷為平地，依託於生物晶片寄居在“新世界”的那些執歲，包括杜衡，絶對沒一個能活著。

　　杜衡作為“莊生”，作為“新世界”的掌控者，都願意付出生命來做這件事情，那他的目的肯定不是為了拖整個灰土給自己陪葬。

　　既然他的目的沒什麼問題，那其他地方也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萬一杜衡老師大部分人格都有強烈的自毀傾向呢？”蔣白棉追問了一句。

　　商見曜冷靜說道：

　　“真要那樣，根本掩飾不住，‘真理’他們怎麼可能不拿這個理由來說服我？”

　　說到這裡，他有些低落地嘆了口氣：

　　“核彈一爆，雅各那些‘新世界’強者也得跟著執歲們意識死亡。”

　　那都是他認證的好人。

　　“核彈爆炸前，大老闆那些執歲肯定會拚命反抗，到時候，‘新世界’秩序崩潰，屏障變得薄弱，雅各他們只要能抓住機會，還是有希望安全回到灰土的。”

　　前提是身體還在。

　　“可那樣一來，吳蒙那些壞人也逃掉了。”商見曜真是左也為難，右也為難。

　　蔣白棉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這是深刻體會到了維持現狀派的心情？”

　　她表情旋即一肅：

　　“世事哪有那麼完美，方方面面的問題都能考慮到，都可以得到解決？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差和更差之間做選擇。”

　　商見曜沉默了一下道：

　　“我明白了。”

　　他隨即又道：

　　“大老闆他們要打進來了，你趕緊把我的身體弄到核心研究區，用那台機器的‘神靈禁區’模式做最後的刺激。”

　　蔣白棉沒立刻回答，望著商見曜的臉孔，嘴唇翕動了幾下。

　　隔了一會兒，她沉聲問道：

　　“你真的要這樣做？

　　“核彈一旦引爆，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到時候，就算她把商見曜的身體背出了爆炸範圍，在意識被泯滅的情況下，他最好也是當年李輝、江筱月那樣的狀態。

　　植物人。

　　而且，李輝、江筱月受傷後，意識未必完全消散了，商見曜真要來這麼一出，大概率是腦死亡。

　　商見曜頓時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白牙：

　　“你剛才也說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再說，我也不是一定會死，就算變成了植物人，我作為‘新世界’層次的覺醒者，也肯定比當年的李輝和江筱月更容易恢復意識，或者誕生新的。”

　　蔣白棉閉著嘴唇，沒有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她凝重說道：

　　“時間緊迫，現在就開始吧。

　　“對了，你給小紅小白信號，讓他們開始行動，一旦大老闆準備拚命，我擔心她會抽取大樓內所有員工的人類意識補充自身，就像當初的第四研究院之事一樣。”

　　現在看來，第四研究院深處那個房間內藏著的不是“拂曉”本尊，而是這位執歲通過四院給自己準備的身體，每當他需要進食，就吩咐四院的高層送一些人類進去。

　　之後，也許是在某次動亂裡出了岔子，為了保命，“拂曉”只好抽乾了儲備糧，僅得到“莊生”庇佑的“506”房間主人活了下來。

　　“好！”商見曜沒有忘記通知龍悅紅和白晨的事情。

　　他和蔣白棉有意無意都沒有提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老闆會拚命，“幽姑”那些難道不會？到時候，灰土上怕是又有一輪“無心病”的大爆發。

　　面對這種情況，蔣白棉只能希望“莊生”可以儘快解決問題，將無辜者受到的傷害控制在一定程度內。

　　而她知道，商見曜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

　　結束交流之後，蔣白棉站了起來，看了看沙發上的商見曜身體，又望瞭望“新世界”物質基礎所在的核心研究區。

　　她十幾秒沒有別的動作，身影被裡面刮出來的奇異大風吹得隱有些晃動。

　　一咬牙，蔣白棉又一次背上商見曜，抱起核彈頭，分辨好方向，奔往那台機器所在之處。

　　…………

　　“盤古生物”，地下大樓，647層14號房間。

　　正借助舊世界娛樂資料打發時間的龍悅紅突然聽到了商見曜的聲音：

　　“我有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告訴你們……”

　　龍悅紅刷地從衣兜內掏出了那支錄音筆。

　　這件電子產品自行啟動了，播放起那段錄音！

　　而這等於告訴龍悅紅和白晨立刻採取行動，按計劃行事。

　　龍悅紅快速關掉了錄音筆，將目光投向了白晨。

　　白晨輕輕點了下頭。

　　兩人相繼起身，走向了門口。

　　過程中，龍悅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自己兩人的準備尚未妥當——他們申請的外出拉練剛批下來，還未開始，這讓他們還沒有機會通知已來到“盤古生物”周圍區域的格納瓦潛伏至地下大樓附近，等待接應。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龍悅紅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兩人來到了門口，白晨伸出右手，握了下龍悅紅的左掌。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神情裡再沒有猶豫，

　　目標：廣播站！

　　…………

　　血紅色大門後那個房間內，天花板、地板和四周牆壁全部虛化，紅、黃、藍三種顏色的燈光急速閃動，異常激烈。

　　杜衡的目光越過了商見曜，望向充滿研究慾望的自己。

　　對應的房間內，性格開朗的商見曜正在旁觀那個杜衡做實驗，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這時，距離他們不遠的大門驟然變得虛幻，印出了無數扭曲的身影，它們就像來自最深最沉的噩夢。

　　杜衡指了指那裡，輕嘆一聲，微笑說道：

　　“‘拂曉’，我的好助手，項目的直接主管，奧克。

　　“我記得他非常喜歡開交流會、討論會，沉迷於那種頭腦風暴的感覺，他的缺陷是每隔一段時間會深度昏迷。

　　“當然，這次不要指望利用這一點，他們掀起動亂的時間明顯遷就了奧克，奧克應該剛醒來不久。”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四章 故人們

　　“喜歡開會……”商見曜表情略顯扭曲，彷彿想起了什麼不美好的回憶。

　　杜衡又望向了腳底。

　　那個房間內，求新求奇的商見曜正和小沖一塊玩著遊戲。

　　對應的大門已一片漆黑，就像長夜已然來臨。

　　杜衡又指了指道：

　　“‘司命’，你的大老闆，八院的行政主管，趙丹琳。

　　“她在兩個國家擁有三個學位，精通多國語言，為人強勢精明，做事幹練利索，把整個八院管得井井有條，讓我能當甩手掌櫃，專注於科研進度。

　　“她原本是個很有愛心的人，愛看書愛看電影，有氣質有內涵，可成為執歲之後，卻漸漸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讓人難以預料。

　　“她的代價是嗜睡，大部分情況下都在沉睡，每年清醒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雖然灰土上就本質來說只有兩種語言，一是灰土語，二是紅河語，但它們又有各種方言和變種，於是形成了所謂的多國語言。

　　“原來大老闆平時都在睡覺啊，難怪對信徒愛理不理，對公司也不怎麼上心。”商見曜恍然大悟。

　　他聽得津津有味。

　　杜衡微轉身體，看向了另外一邊。

　　對應的房間裡面，誠實的商見曜正在詢問自閉少年杜少衝有沒有暗戀過哪位女生，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那裡的大門扭曲了起來，透出一道道陽光。

　　“‘雙日’，安全主管布萊恩.史丹利。”杜衡回憶著說道，“他對灰土文化沒什麼瞭解，卻又很感興趣，被林碎聯合達菲蒂爾誆騙，教會了廣播體操和眼保健操，後來知道真相的他也不生氣，反而非常喜歡，沒事就來一段。

　　“他的缺陷是健忘，這一點可以利用，等下要是有什麼事情轉移掉他的注意力，他很可能就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嗯，前提是‘司命’他們沒機會提醒。”

　　作為“莊生”，杜衡控制“新世界”多年，能翻看其他執歲的操作日誌，讀取別人的思維，慢慢就掌握全了所有執歲的代價。

　　“挺有趣的一個人。”商見曜說道。

　　杜衡點了點頭：

　　“也是一個非常看重自己自由的人。”

　　他又望向了別的地方，要趁這個機會把敵對執歲“介紹”給商見曜，讓他能充分瞭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代價，以便等會有針對性地行動。

　　相應房間的大門已然半開，門後一片幽暗，隱約有道女性身影。

　　杜衡笑了笑道：

　　“‘幽姑’，財務人員，於華彤。

　　“當初，她是個性格特別可愛的女孩，在本職工作上又非常警惕，看每一個到財務室的人都像是要報假賬的。

　　“她的問題是情緒上過度敏感，很容易就沮喪、悲傷、憤怒和怨恨。”

　　“她幫了我們不少忙。”商見曜誠實說道。

　　杜衡又轉了下，指著另一個房間道：

　　“‘黃金天平’，理查，項目的主研之一，他在基因方面也有一定的建樹。

　　“他是那種高智商低情商的傢伙，年紀不小了都沒個女朋友，我曾經懷疑他暗戀達菲蒂爾，但一直沒有證實過。

　　“他的代價是對稱性強迫症，你如果想利用，一定要注意，這是雙刃劍，稍有不慎就會讓他徹底失去理智，瘋狂進攻。”

　　商見曜看著那扇變得金黃和對稱的大門，疑惑問道：

　　“為什麼他們在門上顯現出來的特徵和他們的稱號都那麼像？”

　　“這裡的本質是高緯度意識空間，自稱久了，被信徒念叨得久了，不知不覺接受了幾分，自然就表現了出來。”杜衡隨口解釋道。

　　他又指著一個房間道：

　　“‘曼陀羅’，希爾薇，項目上的助理研究員，主要給我們打打下手。

　　“她是個很上進的人，特別努力，希望能得到我們的認同，儘快成為正式的研究員。

　　“她的代價是極度渴望恭維和崇拜，為此都願意庇佑那些糜爛的傢伙，等會你好好表現。”

　　“哦哦。”商見曜一臉“我正在開動腦筋”的表情。

　　杜衡轉了個方向：

　　“‘真理’，呃，他叫什麼來著？

　　“他當時剛進研究院，又不是我招的，我一直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後來又以稱號代替，沒必要知道。

　　“我記得他家境好像很不錯，為人相當傲，又比較風流。

　　“他的代價是自律性缺失，你提問他就必然會回答或者反駁的那種。”

　　介紹到這裡，杜衡閉了下眼睛，自言自語般道：

　　“當初我們這些人相處得都很好，工作時嚴肅，私底下活潑，非常團結，為了同樣的目標發奮努力著……”

　　商見曜看見，杜衡老師睜開眼睛時，眸子內似乎有微光在閃爍。

　　…………

　　漩渦狀建築內。

　　蔣白棉花費“一點”時間，終於返回了核心研究區。

　　此時，那些燈光閃動的給人一種這裡機器快要爆炸的感覺。

　　一步步來到那幾台實驗艙旁，蔣白棉顧不得檢查“菩提”的屍骸，放下裝著核彈頭的板條箱，打開了另外一台的透明罩。

　　她隨即將商見曜的身體放了進去，合上了艙門。

　　然後，她看起儀器上的操作按鈕。

　　這有多個模式，其中一個標著“神靈禁區”。

　　杜衡老師不愧是曾經的遊戲少年、叛逆高中生，取名都這麼有性格……蔣白棉邊檢查機器，邊腹誹了一句。

　　她相信這大概率是杜衡命名的。

　　參與相應項目的研究人員估計也都認為人腦開發到極致後，人類將獲得神靈的威能，而一個個階段性實驗成果的出現加深了他們在這方面的信心。

　　蔣白棉抬頭望瞭望那台占地面積極大的銀黑色“主機”和周圍那些放著生物晶片的櫃子，又低頭看了看實驗艙內的商見曜，右手懸於按鈕之上，似乎凝固在了那裡。

　　過了幾秒，她咕噥了起來：

　　“毀掉‘新世界’又不是一定得炸掉機器，拔電線不就行了？

　　“沒有‘新世界’提供庇護，生物晶片又停止了運轉，那些沒有身體的執歲肯定，呃，大概率當場死亡，意識消散，而有身體的則可以趁機返回灰土……”

　　蔣白棉想著得試一試才行，她小心翼翼地離開實驗艙，來到最近一條電纜旁。

　　她觀察了下線路，判斷這不是最重要的那些電纜，正好用來實驗，免得引發執歲們的激烈反撲。

　　略作思索，蔣白棉往後拉開一段距離，毅然抬起右手，向那條電纜發射了榴彈。

　　轟隆！

　　爆炸聲起，電纜彷彿有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的彈片和衝擊波浪擋在了外面。

　　這一幕讓蔣白棉想起了當初射殺魚人神使之事，而現在的無形屏障毫無動搖之勢。

　　仗著軍用外骨骼裝置，她及時避開了餘波。

　　重新起身後，蔣白棉想了想，往那個地方張開了手掌。

　　一道紅色的激光躥出，落在無形屏障上，灼得滋滋有聲，卻不得半點寸進。

　　等試過電磁武器也無效後，蔣白棉轉向了那台“主機”。

　　她要看一看那裡的按鈕是否能觸碰。

　　在她意料之中的是，她還沒完全靠近“主機”，就遇到了無形的屏障。

　　“呼，我能碰到的看來只有實驗艙……這說不定還是杜衡老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爭取’下來的。”蔣白棉面罩後的神情一陣黯然。

　　她回到了商見曜躺的那台實驗艙旁邊。

　　望著好夢正酣般的商見曜，蔣白棉遲遲下不定決心。

　　但她也清楚再拖下去只會壞事。

　　蔣白棉閉上了眼睛，隔了十幾秒才睜開。

　　她長長嘆了口氣，伸出右手，堅毅果決地按向了“神靈禁區”按鈕。

　　數不清的貼片、刺針從實驗艙不同地方伸了出來，將商見曜的頭部圍在了裡面，另外一些儀器則監控起身體狀態。

　　蔣白棉知道，這已經是最新型的實驗機，八院剛成立那會，還得靠在腦袋上“打鑽”，才能做進一步的實驗，

　　…………

　　“盤古生物”，地下大樓。

　　電梯快速下行中，不斷停頓，時不時有人進來，又有人出去。

　　終於，這裡只剩下龍悅紅和白晨，而他們目的地廣播站所在的第6層快要到了。

　　兩人沉默著，直到電梯廂門打開。

　　龍悅紅走了出去，忍不住側頭看了白晨一眼，低聲問道：

　　“害怕嗎？”

　　“不怕。”白晨搖了搖頭，“比這更絶望的情況我都經歷過。”

　　龍悅紅“嗯”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心裡油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希望我和小白的孩子將來不要再遇到類似的事情，能快快樂樂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念頭轉動中，龍悅紅和白晨出了樓梯間，走向了廣播站。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五章 第一批

    地下大樓第6層被牆壁、擋板、鐵門等分割成了一片片小的區域，每一個區域就是一個完整的單位。

    廣播站位於C區，門口擺了桌椅，坐了位年紀不小似乎快到退休年齡的老頭。

    廣播站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部門，也不牽涉機密事務，能有專職看門的員工已經相當不錯。

    而且，本樓層還有一隊安全部的內勤員工來回巡邏。

    龍悅紅和白晨走了過去，都表現得非常鎮定，就像受上司命令來廣播站洽談某個採訪任務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實話，他們確實是受上司蔣白棉命令，來廣播站“洽談”放送“商見曜訪談錄”相關事宜。

    至於對方答不答應，不在他們考慮之中，這事答應得做，不答應也得做。

    兩人剛走到門口，那老頭就警惕地問道：

    “你們找誰，來做什麼？”

    龍悅紅露出了笑容：

    “我們是馮雲英的朋友，來找她有點事。”

    馮雲英是他第一個相親對象，也是他認識的唯一一名廣播站員工。

    至於後夷那種，他只知道名字，不清楚具體信息，沒法矇混過關。

    “馮雲英？”老頭反問了一句，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他對廣播站大大小小那麼多號員工都很熟悉，自然認識馮雲英，於是詳細問了幾個問題，免得對方只是隨便報一個員工的名字來欺騙自己。

    龍悅紅對答如流。

    這是做過功課的！

    他和馮雲英是有兩三年沒見過面了，但他媽顧紅和馮雲英的母親是同事，關係非常好。

    在明確廣播站是自己兩人的行動目標後，龍悅紅這段時間拐彎抹角地從顧紅那裡打聽到了不少事情，包括馮雲英還在不在廣播站，目前屬於哪個欄目組，到了什麼職級，嫁了誰誰誰，有沒有生孩子。

    要不是這些問題部分是由白晨找機會代問，顧紅多半會以為兒子婚姻出了問題，有了別樣心思。

    當然，白晨詢問馮雲英之事同樣讓顧紅感覺不對，懷疑兒媳婦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想翻那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

    那個時候，男未婚女未嫁，沒什麼問題啊！

    難道自家兒子不檢點，心裡還記著拒絶他的馮雲英，某天晚上說夢話的時候說漏了嘴？

    守門老頭聽得點了點頭，態度和善了不少：

    “把電子卡給我登記一下就可以進去了。”

    龍悅紅和白晨掏出電子卡，坦然遞了過去。

    他們壓根兒沒有掩飾身份的想法。

    今天這事要是成功，他們就是“盤古生物”絶大部分員工的救星，如果失敗，他們兩人也不可能隱瞞得過去，攝像頭到處都是。

    那留著斑白鬍鬚、模樣普通的老頭接過電子卡，在桌上一台電子設備表面“滴”地刷了一下。

    相應的信息由機器上面的小屏幕顯示了出來。

    看門老頭隨意掃了一眼，目光突然凝固。

    “D8？你有D8級了？”他愕然望向了龍悅紅。

    對面這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要不是有些風吹雨打的痕跡，可能更加顯小。

    而廣播站站長也就D8這個職級。

    老頭自己更是熬資歷才熬到了D3，等著退休再提一級。

    龍悅紅邊抬起自己的右手，展示了下那條機械手臂，邊笑著說道：

    “我前面些年都在安全部外派行動組。”

    “哦。”老頭心理頓時平衡了。

    這小夥子可是拿命拼出來的職級，都缺胳膊少腿了，羨慕不起，羨慕不起。

    等他刷白晨的電子卡時，眼珠又一次差點瞪出來：

    “你有D7？”

    白晨微笑回答：

    “我和他是同事。”

    老頭抹了下額頭：

    “進去吧進去吧。”

    對他來說，D7、D8足以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而這樣的人哪個不是“盤古生物”的棟樑，怎麼可能自壞前程，來廣播站搞破壞？

    那小夥子這麼年輕就有D8級，將來未必不能熬到管理層啊！

    再說，現在也破壞不了什麼，廣播站的工作主要在大家下班後，為員工們提供精神食糧，白天也就整點報個數。

    龍悅紅和白晨各自道了聲謝，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去。

    …………

    地下大樓最底層，那個擺放著超級計算機“歐米伽”的房間內。

    一些數據匯入，經過運算，變成了一條信息：

    “關注對象有異動，去了廣播站，需立刻確認是否正常。”

    隨著這條信息的生成，“盤古生物”董事會董事季澤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

    進了廣播站，龍悅紅和白晨立刻向錄音室所在走去。

    他們能知道這裡的具體佈局不是因為龍悅紅以前和馮雲英相處時找不到別的話題，聊過這方面的事情，也不是這次回來後花了苦功夫，通過七大姑八大姨摸清楚了廣播站的情況。

    這完全得益於商見曜。

    在闖入廣播站，挾持後夷，將需要的事情廣而告之這件事情上，這傢伙以往並不只是在開玩笑。

    他早就悄悄地交了些朋友，把廣播站的佈局畫了下來，記在了腦子裡。

    正所謂，有備無患！

    對正常人來說，這是完全無法理解的行為，但誰叫商見曜是貨真價實的精神病人呢？

    而據龍悅紅所知，這傢伙甚至每次回公司，都會無聲無息地“更新”一次“廣播站地圖”，免得那裡因為裝修、擴容等事情出現佈局上的變化。

    所以，在事前掌握詳細情報上，龍悅紅和白晨輕鬆了不少，只用側面打聽一下廣播站最近有沒有大的整修。

    沿途之上，兩人看到了不少廣播站的員工。

    當前是他們比較清閒的時間段，很多房間的門都開著，員工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龍悅紅一眼就看見了後夷。

    這不是他認識對方，而是這位播音員的特徵太過明顯。

    她比白晨還要矮，只有一米五。

    在這方面，她是基因改良的失敗案例，甚至還比不上她父母的身高。

    當然，她身上也有基因改良的成果，五官不錯，嗓音很好。

    龍悅紅收回了視線，心中突然有點感慨：

    從他聽到的方方面面消息看，後夷不僅沒有因身高而自卑，反倒熱情、開朗、自信、自立，最終成為了廣播站的首席播音員。

    相比較而言，曾經的龍悅紅明顯自卑了不少。

    越過後夷所在的房間，龍悅紅和白晨來到了錄音室外面。

    這裡的操作間是他們準備接管的地方。

    坦白地講，龍悅紅內心非常忐忑，感覺自己等人在螳臂當車。

    就算公司那些“新世界”強者沒法回來，提供幫助，僅董事會董事、別的‘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和大量的安全部內勤部隊，也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些哪怕拆開，只單獨提出來一項，也不是兩人能夠對付的。

    而商見曜的錄音一次能影響的人數有限，最多上萬，不可能依靠它迅速就控制住整個公司。

    所以，這次行動，九死一生。

    龍悅紅只能希望組長制定的計劃有效，且商見曜能不打折扣地執行。

    蔣白棉那個方案的重點是：

    集中力量先摧毀“指揮體系”！

    也就是說，第一遍播放時，商見曜主要影響“管理區”那些人和各個重要部門、內勤部隊的員工（尤其是負責守門的那些），以此瓦解“盤古生物”大部分力量。

    之後，再挑重點影響一部分樓層，營造一種大家都在往外跑的趨勢，讓未受影響者被植入了思維的人“感染”情緒，跟隨行動。

    一帶十，十帶百！

    等“盤古生物”完全混亂了起來，龍悅紅和白晨就會安全不少。

    制定方案時，蔣白棉沒有公而忘私，要求商見曜在第二批照顧下自己的家人、龍悅紅的家人，讓他們被植入思維，不猶豫不遲疑地往外狂奔，免得錯過時機。

    正常時節，蔣白棉這個計劃成功的概率基本等於零，因為“盤古生物”還有多名“新世界”強者沉睡，還有大老闆關注，但這次既然讓龍悅紅和白晨開始行動，那就表明“新世界”出現了異常，那些強者大概率騰不出手。

    龍悅紅念頭閃爍中，白晨探出右手，打開了廣播站錄音室的房門。

    …………

    “新世界”，動亂帶來的地震讓街道開裂，房屋坍塌，到處都一片狼藉。

    部分區域甚至出現了大坑，能看見一片幽深的黑暗。

    雅各等“新世界”覺醒者躲在不同地方，等待著這場災難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那座高塔無聲無息地折斷了，巨大的漩渦浮現，將數不清的石塊、磚頭、木材吸了過去。

    這些事物在半空就還原為了純粹的精神能量。

    緊接著，雅各等人不受控制地飄了起來，飛往高塔方向。

    他們竭力抗衡，用了各種能力，但都無濟於事，慘叫著消失在了漩渦中心。

    隨著這批“新世界”覺醒者提供的養分注入，“莊生”那一扇扇房門轟然洞開了。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六章 揭破

    隨著那扇變得金黃色的對開大門一下後敞，一道黑色的影子刷地映入了房間內。

    它每一個地方都嚴格對稱著，不受燈光影響，昭示著主人的完美。

    與此同時，這裡的商見曜和杜衡都消失不見了。

    一堆堆燒紅的石頭密集擺放，隨著一股股水流的落下，製造出了肉眼可見的火熱霧氣。

    這讓整個房間雲蒸霧繞，彷彿仙境。

    極度悶熱的感覺由此而生。

    水霧的深處，一道曲線優美的女性身影浮現了出來，若有似無。

    這正是八月的執歲“灼熱之門”，她的名字是達菲蒂爾.奧斯拉。

    她在讀書的時候就屬於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既長得漂亮，身材出眾，又在學業上俯視一干人等，後來更是進了第八研究院，一步步成長為核心項目的正式研究員。

    更難能可貴的是，她還性格開朗，心地善良，於是成了八院不少未婚男性心目中的女神。

    成為執歲後，她的缺陷是害怕寒冷。

    見到“灼熱之門”出現，那道黑色影子的主人，正從門外幽暗裡走出的“黃金天平”理查飽含憤怒地低語了一句：

    “達菲蒂爾，我確認過了，你左邊睫毛比右邊睫毛多兩根！”

    他對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這位執歲身高普通，面容就像是許多人常見的鄰居，髮際線有些後退，但每一根金色頭髮都擺放得恰到好處，能和對面的形成呼應。

    …………

    凸顯出人類臉孔的房門哐噹一聲打開，穿著花色襯衫、沙灘短褲，頭頂架著太陽眼鏡的“真理”一步步走了進來。

    在這裡，他沒有看到“莊生”的某個人格，只是發現對面牆上出現了一道瘦長黑影。

    那黑影戴著沒有五官的白色面具，以此遮掩住了自己的臉孔。

    “真理”頓時笑了起來：

    “哈哈，莫諾，你竟然敢出現，我還以為你會縮在哪個角落，瑟瑟發抖！”

    莫諾正是三月執歲“末人”的名字。

    當初他在第八研究院屬於能力比較普通的那種，周圍又多是林碎這類天才，一直都沒什麼自信，成為執歲後，缺陷是軟弱。

    戴著白色面具的“末人”輕聲回應道：

    “我只是軟弱，不是膽小。”

    “不膽小怎麼可能軟弱？真理”對此嗤之以鼻。

    …………

    半開的房門後，幽深的黑暗中，那道若隱若現的女性身影走向了有光的地方。

    燈光最明亮之處，四月的執歲“扭曲之影”溫斯特.加蘭德站在那裡，一手拿著小熊餅乾，一手插在褲兜內。

    他眼睛位置用具現出來的白色布條包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成為了盲人。

    只要看不見，自然不會被“扭曲生物”嚇到！

    感覺到“幽姑”進入這個房間，“扭曲之影”嘆了口氣道：

    “我記得當初我經常偷懶，以巡邏為藉口，到財務室和你們聊天，你每次都讓我分享小熊餅乾。”

    “幽姑”沉默了一秒，頗為憤怒地反問道：

    “你是想說我蹭吃蹭喝？”

    …………

    “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廣播站內。

    錄音室沒有人，只操作間入口杵了個傢伙。

    他靠著牆，拿著本書，優哉游哉地翻著，盡情地享受上班摸魚的美好。

    突然，他看見兩雙灰色軍靴出現在了自己視線內。

    “你們是？”這名男性員工的詢問沒能成功說出口。

    他脖子被冰冷的手掌捏住了，聲音戛然而止。

    他驚恐地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盤古生物”，搶劫這種事情沒有發生的空間，破壞廣播站更是毫無意義，這個瞬間，該名男性員工只能想到是不是某個欄目組報導了哪個部門不好的事情，導致某些人受到處罰，破罐子破摔，過來打人。

    他想喊冤枉，說我只是技術工，主要負責處理那些設備，和所有的欄目組都沒什麼密切的關係，但嘴巴卻被那一男一女找了布團，塞了個嚴嚴實實。

    緊接著，龍悅紅就地取材，用備用機器的電線將這名技術人員雙手反綁了起來。

    這樣的內部行動，他肯定不願意傷及無辜，甚至都不想打暈對方，免得對方錯過逃離地下大樓的時機，相當於被他害死。

    龍悅紅看了眼走向操作間的白晨，將商見曜那支錄音筆扔了過去。

    然後，他低下頭，對那名技術人員道：

    “不要鬧，等下就會放你。

    “要不然……”

    龍悅紅用鋼鐵右手做了個捏斷脖子的動作。

    那名技術人員還沒有點頭，錄音室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

    伴隨這而來的還有那熟悉的、略顯童稚的甜美嗓音：

    “山哥，我來試一下音……”

    龍悅紅刷地轉身，和凝望著這邊表情逐漸驚恐的後夷四目相接。

    他已經經歷過多場戰鬥，當此場景，沒有猶豫，蹬蹬兩步就奔了過去。

    直到此時，後夷才反應過來，試圖轉身逃跑，尖叫喊人。

    砰！

    龍悅紅一記鐵拳打在了後夷耳根處，直接將她打暈了過去。

    他另一隻手托住後夷，用鐵手無聲無息關上了錄音室的大門。

    趁此機會，白晨調試好了那些設備。

    她和龍悅紅都接受過格納瓦的特別培訓，對廣播站這些機器該怎麼使用不算陌生，即使型號不對，但只要識字，知曉具體的模式，還是很快能夠上手的。

    再說，真要不行，旁邊不還有個守操作間的人嗎？

    和龍悅紅對視了一眼後，白晨將商見曜那支錄音筆插入了相應的接口。

    此時，就位於本樓層的那支內勤小組收到命令，來到了廣播站門口。

    與此同時，兩名覺醒者正乘坐電梯，趕向這個樓層。

    而絶大部分員工依舊在按部就班地工作著，一切都很平靜。

    …………

    漩渦狀建築內，蔣白棉站在實驗艙旁邊，看見透明罩下方的商見曜臉龐扭曲了起來，似乎正遭受著難以言喻的痛苦。

    相應的指示燈並未熄滅，說明腦部的開發還沒有完成。

    蔣白棉的四周，不知從何處颳起的風越演越烈，彷彿化成了一雙雙無形的手，要將她推出當前大廳。

    “也不知道還要多久……”蔣白棉略顯焦急地無聲自語了一句。

    她可不想等會來不及帶走商見曜的身體。

    一旦腦部開發成功，她會立刻背起這名同伴，留下核彈，快速離開這座小型城市和第八研究院，之後再遠程引爆。

    而這個過程中，她還得電報通知格納瓦，讓他去“盤古生物”地下大樓門口接應逃離的員工們。

    …………

    “莊生”那個滿是機器的房間內。

    商見曜盤腿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痛苦。

    他所有的人格都收了回來，正圍繞著他漂浮，就像一個個靈體。

    這些人格時而跟著痛苦，時而若無其事，本身的獨立性和自主性似乎又在進一步增強。

    商見曜的身上，更多的虛影在浮現，給人一種快突破掉限制讓代價盡情展現出來的感覺。

    “進展不錯。”他旁邊的“莊生”杜衡輕輕頷首。

    商見曜表情扭曲，突然冒出了一個字：

    “艸！

    “小紅小白那邊，也開始了！”

    這樣一來，接受腦部的進一步開發時，他還得分心留意“盤古生物”那邊的情況，免得能力指向性不夠，無法第一時間影響到“管理區”和內勤部隊。

    同時，商見曜還得給予力量上的支持，爭取第一波就策反掉公司大部分“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然後讓他們為了逃生，主動去對付剩下那些。

    這是精細活，當前狀態下的商見曜有點難以辦到。

    杜衡看了他一眼，打算給予一些幫助。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商見曜再熟悉不過的女性嗓音響了起來：

    “達菲蒂爾，莫諾，加蘭德，我想你們還不知道院長這次根本不想維持現狀。

    “他打算毀掉這一切，他都把核彈弄到了第二研究區。”

    說話的正是“盤古生物”的大老闆，十二月的執歲，“司命”趙丹琳。

    聽到“司命”這兩句話，杜衡的臉色頓時微有變化。

    她已經發現了？

官不聊生

第八部 致新世界 第四十七章 不利

    杜衡原本希望將核彈之事瞞到最後，畢竟“灼熱之門”、“末人”和“扭曲之影”這些只是希望維持現狀，不盲目改變，當前還沒有犧牲自己結束這場災難的想法。

    真要讓他們知道“莊生”想終結這一切，連帶他們的生命，他們大概率不會再阻攔“司命”這些執歲，甚至反戈一擊。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

    為了保證計劃的成功，杜衡一直在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為此不惜隱瞞“扭曲之影”等執歲，誰知道，關鍵時刻，竟被“司命”一語道破。

    他臉色微變的同時，高聲喊道：

    “你們聽我說……”

    與這個房間已相隔不遠的“司命”當即打斷了“莊生”的話語：

    “快阻斷聽覺！

    “事實是什麼樣，你們現在分心觀察下核心研究區就知道了。”

    “莊生”的“思維植入”對“新世界”以下的覺醒者已能做到不需要話語輔助，一段腦電波就可以達成目的，但面對執歲們肯定不行，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成功。

    “司命”的聲音迴蕩在不同房間時，這位“盤古生物”的大老闆自顧自又對杜衡道：

    “院長，為了不被你察覺，我確實沒直接注視那支隊伍，但這不表示我不在意，只想睡覺。

    “我一直在讓‘盤古生物’位於各地的情報人員將那支隊伍所過之處發生的事情蒐集起來，上報給我，這裡面就包括‘救世軍’丟失了一枚核彈頭。

    “雖然你在很多細節上都做了處理，真要調查根本無跡可尋，但僅是把‘那支隊伍路過’和‘有核彈頭丟失’這兩件事情放在一起，就由不得我不做一些聯想。

    “院長，有的時候，笨辦法才是最好的辦法。”

    杜衡聞言，輕輕嘆了口氣道：

    “要是你猜錯了呢？”

    “司命”的聲音帶上了幾分笑意：

    “即使我猜錯了，至少也趁機讓達菲蒂爾他們分了心。”

    這是有百益而無一害之事，猜對了能迅速瓦解“莊生”陣營那些執歲的戰鬥意志，猜錯了和剛才的狀況也不會有太大區別，說不定還能創造出點機會。

    杜衡嘆息道：

    “不愧是我的好助手。”

    對他來說，這下麻煩有些大了，要是“灼熱之門”他們確認了情況，放棄阻攔，即使不反戈一擊，杜衡也會非常難受。

    哪怕他是所有執歲之首，又掌握著“新世界”的控制權，也不表示他分裂出來的人格能一對一硬抗某位執歲，甚至五對一、十對一也不行。

    他那些人格只能抱團，分成幾波，各自據守一個房間，借助權限上的優勢，滯緩“司命”等執歲的前進。

    至於能不能把每一位來襲者都擋住，他自己也不確定。

    再說，他的人格也不是鐵板一塊，否則也不至於被稱為代價。

    他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格一點也不想死！

    而剩下三分之二里還有一幫首鼠兩端的。

    杜衡是非常勉強才讓毀滅計劃沒被自己破壞和干擾，進行到了現在。

    他最好為人師，也最內心柔軟最堅持結束這場災難的人格這些年一直徘回於灰土之上，除了想找回“童年”，還在竭力推動這件事情。

    ——杜衡和小沖的身體接近於全息投影，用來承載本身的意識，在強大的“干涉物質”、“潛意識思維”等能力幫助下，他們表現得就跟活生生的人一樣，能吃能喝能夠觸碰。

    只能希望別的安排能夠奏效了……杜衡低頭看了臉龐扭曲的商見曜一眼。

    商見曜周圍漂浮的那些人格和剛才相比，有了新的變化。

    他們痛苦的時間變少了，沒事的狀態延長了。

    這說明他們的獨立性又進一步增強。

    其中，重視感情、自詡正義那幾位趁著腦部開發的影響降低，不約而同地關注起“盤古生物”內部之事，將力量透過屏障傳遞給那支錄音筆內的話語，並幫忙定位了第2層到第6層的所有人。

    其中，第2層是“能源區”，第3和第4層是“秘密研究區”，第5層是“管理區”，這些都是要害之地，“心靈走廊”覺醒者的數量不會少。

    第6層則是廣播站所在，商見曜的意圖是藉此幫龍悅紅和白晨清空周圍的敵對者，降低他們後續撤離的難度。

    至於最底層，考慮到也許會刺激大老闆，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商見曜選擇了放棄。

    除了那六層樓的人，商見曜將第一遍播放剩餘的名額“分”給了安全部，重點是中高層的辦公室和正在巡邏的那些內勤部隊，以及看守大門的員工。

    可惜，他還未成為執歲，要不然不至於隻影響這麼“點”人。

    …………

    “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廣播站”內。

    那隊安全部內勤員工停留在外面，詢問起看門老頭。

    “見過一個裝著機械手臂的年輕男子和一個女人嗎？”為首者問道。

    老頭心中一緊，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見過，他們剛進去沒幾分鐘。

    “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難道他們的D8和D7職級是偽造的？

    “他們進去找的是誰？”內勤小隊的隊長問道。

    廣播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不問清楚目標在哪裡直接尋找反倒浪費時間。

    “找，找馮雲英的。”不知多少年未遇到過類似事情的老頭有些結巴了，“‘睡前音樂’欄目組的。”

    他對安全部這種氣勢洶洶的找人場景，記憶還停留在新曆初期。

    那支內勤小隊立刻越過老頭，走入了廣播站。

    就在他們想找人帶路時，天花板上的擴音器發出了茲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略顯低沉的男性嗓音響了起來：

    “我有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告訴你們，大老闆，是執歲，‘司命’，董事會被稱作牧羊人，而我們是她圈養的羊群。”

    啊？那支內勤小隊所有成員和廣播站的員工們同時抬頭，望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擴音器。

    “這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這些人大部分連執歲是什麼都不知道。

    “管理區”，董事會董事蘇玉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滿頭大汗。

    他略作思索，高聲對門外的下屬喊道：

    “大家快把耳朵堵上！”

    他仗著自己接近“新世界”，層次很高，能有效抵禦這種思維引導或植入的效果，沒急著堵上耳朵，想聽一聽挾持了廣播的那位究竟想說，不，想做什麼。

    當然，蘇玉也不敢大意，兩隻手抬了起來，伸向耳朵，打算一有不對，就立刻當個聾子。

    與此同時，廣播繼續放送著：

    “執歲們以，人類意識，為食，這是‘無心病’的起源，我們的作用就是，成為大老闆，的食物。”

    呃……蘇玉伸向自己耳朵的雙手放慢了動作。

    他的濃眉皺了起來，表情驚疑不定。

    這一層樓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只有少數及時堵住了耳朵，其中包括提前察覺到異常的董事會董事、副總裁季澤。

    “各位，危機，即將來臨，‘無心病’將再次大爆發，你們必須趁現在有機會，立刻逃離，地下大樓，擺脫，大老闆的，控制。”

    廣播內的商見曜聲音迴蕩在了“秘密研究區”，讓那一位位研究者的表情由疑惑變得恐懼。

    這裡不少覺醒者毫無防備，都遭受了影響，他們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湧向不同的電梯間。

    “加油吧，曙光，就在眼前！”

    地下大樓入口處守著的那些安全部員工同時將目光投向了大門。

    然後，他們衝了過去，準備打開。

    “快，逃！”

    伴隨著最後兩個字的吐出，受到影響的人們就像聽見了指令槍響，齊齊加快了速度。

    “生廠區”、“研究區”、“內生態區”等地方的員工聽完了廣播，半是迷茫半是疑惑。

    這個時候，他們之中不少人看見附近巡邏的安全部內勤員工跑了起來，端著武器，奔向電梯間。

    “這……”要不是公司積威甚重，普通員工們說不定已經選擇跟從。

    廣播站內，確認商見曜的錄音已播放完一遍的龍悅紅和白晨離開了操作間。

    他們先是給那名技術人員鬆了綁，這傢伙已被影響，頭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然後，白晨用掐人中等方法弄起後夷。

    看到後夷悠悠轉醒，兩人顧不得和這名播音員解釋什麼，急匆匆出了錄音室，直奔最近的電梯間——反正對方可以聽第二遍廣播得到答桉。

    他們要儘快去尋找自己的家人，護著他們逃離地下大樓。

    蹬蹬蹬，兩人迅速抵達了附近電梯間，這裡已擠滿了人，而廣播內的商見曜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這時，一台電梯上行，抵達了這裡。

    電梯門開，裡面有一男一女兩名員工。

    他們是來確認龍悅紅和白晨廣播站之行是否正常的覺醒者。

    考慮到廣播站可能出現的情況，兩人從一開始就戴上了耳塞。

    見黑壓壓的人群湧向電梯，他們一時驚愕交加。

    這是出了什麼狀況？

    與此同時，其中那位男性覺醒者仗著自己接近兩米的身高，看見了電梯間入口處的龍悅紅。

    他認得那條機械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