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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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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畫仙房裡的嬌兒(婢傾天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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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齊千均掀起染梅的裙擺,正要扯下她的褻褲時,門板自外被一腳踹開。

  齊千洋懶懶抬眼,笑意凝在唇角。

  “你誰呀?”齊千均一把推開染梅,惱怒抬眼,不滿興致被打斷。

  慕君澤長睫低垂,目光定在染梅腫起的頰面,淚痕斑斑,唇角溢血,還有,裸露的酥胸……心,在胸口狠狠地緊縮著,血液幾乎是逆行,教他幾乎站不住腳,沖撞出他有生以來最強烈的殺意。

  他要殺了他!

  但不是現在,他必須冷靜,不能因為一時沖動而讓整個慕家陪葬,他必須冷靜,有法子的,他可以的,只要他冷靜。

  “草民慕君澤見過十一皇子,不知十一皇子能將草民的丫鬟還給草民嗎?”他雙手緊握成拳,才能讓嗓音平穩。

  齊千均面色不善地道:“本皇子正在興頭上,你半個時辰後再過來跟本皇子要人。”

  半個時辰,好讓他徹底地糟蹋染梅?他辦不到!

  面對隔山觀虎鬥的齊千洋,慕君澤勉強自己揚起笑意道:“十一皇子,草民的丫鬟不過是中平之姿,但是草民的紅粉知己可是艷冠京城,無人能出其右的艷兒。”他深吸口氣,低聲喊著,“艷兒,還不過來伺候。”

  門後,閃出一抹絕艷身形,只見艷兒髻上綴滿金步搖,蓮步款移入室,跪在齊千均面前,微抬頭,盛妝描繪的勾魂眼,似嗔還羞地睨了齊千均一眼。

  “好好,這個好。”齊千均一把將艷兒拉起,艷兒也順勢偎進他懷里。

  慕君澤踏進門內,脫下外袍蓋在染梅身上,一把將她抱起,才驚覺她渾身燙得可怕,瞧她朦朧帶淚的目光,不用細想也知道她被下藥。

  混賬東西,打了他的女人,還下藥欲逞獸欲!

  “艷兒!”他突吼道。

  艷兒望向他,等著他發話。

  “好生伺候!”撂下這句話,他抱起染梅頭也不回地走了。

  艷兒笑瞇勾魂大眼。既然四爺都這麼說了,他當然要好好招待!

  暗處,一雙偷窺的眸在確認那胸口上的剌青後,立刻閃身躲進黑暗之中。

  門外,向臨春一見他抱著染梅出來,立刻迎上前去。“四爺。”

  “去打盆水,再去地窖拿冰過來。”

  “是。”

  慕君澤抱著染梅走回主屋,感覺她不斷地瑟縮,在他懷里無力掙扎,氣若游絲地求饒著,“不要……放過我……”

  她慌張駭懼的模樣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心。

  他的染梅可是會在他面前摔筆拂袖而去,盡管暫為丫鬟,卻依舊是千金風范,何時有所畏懼,可如今,一場茶會,竟將她變成驚弓之鳥。

  慕君澤抱著染梅坐在錦榻上,從懷里取出紙袋,里頭有許多小紙包,他打開一包混在桌上茶水中,動手喂她。

  然,茶杯才剛沾上她的唇,低喊不要的她揮舞著手,險些打翻茶水。

  慕君澤眸色微黯,將茶水含至口中,再吻上她的唇,不容她抗拒地渡進她的嘴里,直到喂盡摻有解藥的茶水。

  “嗚嗚……”她低泣著,不住地抹著嘴。

  “別哭,是我,染梅。”他將她緊擁入懷里,安撫她也安撫自己。

  要是不抱緊她,他怕自己會發狂地沖回綺麗齋……他知道齊千洋正等著他出手,好讓他可以安下罪名在他頭上。他不在乎自己會落得什麼下場,可是他的家人……

  早該想到的,齊千洋會和周二少前來,分明是早有計劃,為何他沒想這麼多,他竟讓所愛的人遭受這種傷害,此刻卻只能抱著她安撫,他……

  “四爺?”

  懷里的人兒啞聲喚著,教他喜出望外地抬眼。“染梅?”

  “四爺……”她淚眼婆娑地緊抓住他。“對不起,我動手打了十一皇子……會不會連累四爺……對不起……”

  慕君澤直睇著她,一股酸意自鼻間沖上,大手輕柔地撫著她紅腫的頰,不舍地拂去那唇角的血漬。“不會的,就算你踹他兩腳也不成問題。”

  這傻瓜,在危急之時還惦記著他,怕連累他,他的心狠狠悸動著,憐惜、心疼,全都混雜在一塊,揉合成一份愛。

  “真的?”

  “真的真的,我待會會再補上兩腳。”等艷兒好生伺候過,就輪到他好好地照料他們。

  “我……我、我……”她直睇著他,眸色逐漸清明,一臉難以啟齒。

  慕君澤像是知曉她要問什麼,在她耳畔柔聲道:“沒事,我趕到了,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是他撕裂我的衣裳和……”她哽咽,豆大的淚珠緩緩滑下。

  “沒事,只要這事沒傳出去,就無損你的清白,對不。”他不舍地吻去她的淚。“就算損了清白又如何,你是我的妻……我的妻……”

  “四爺……”她淚如雨下,盡管就在他懷里,依舊驚悸難安。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聲安撫著,長睫掩去他眸底的殺氣。

  這一刻,他只想好好處置那些皇族,管他是不是成為誰的棋子,只要能讓那幾個男人從此消失,就算要他把心賣給惡鬼都可以!

  “四爺,我好不舒服……”

  “沒事的,我已經讓你服下解藥,睡一覺就沒事了。”話落,身後傳來腳步聲,慕君澤將她安置在錦榻上,拉起被子將她蓋妥,才回頭從向臨春手中接過水盆和一盅冰。“臨春,到綺麗齋看艷兒處理得如何。”

  “是。”

  待向臨春帶上門,他才將冰包裹在手絹里,敷上她紅腫的面頰,再將沾濕的布巾擰干,輕柔地替她擦拭身子。

  “不要……”她猛地張開眼,半是羞怯半是驚恐地阻止。

  “只是要讓你身上不再發熱,別怕,我不會做什麼。”他連被子都沒掀開,就怕她更恐懼。

  “嗯。”雖這麼應著,可她的手依舊擒著他,像是怕他有進一步的動作。

  好一會兒,她抵不住疲累地閉上眼,感覺濕涼的布巾從頸項逐漸滑落,來到她的胸口,教她不自覺地輕吟一聲,羞懼地微張眼。

  慕君澤直睇著她。“沒事,別怕,是我。”

  她再次閉上眼,聽著他在耳畔一次次地復誦著,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念著咒語,確實教她的心安定不少。

  她不怕,因為在她身邊的是四爺,所以她不怕,有他在,教她安心地沉入睡夢中。

  見她入睡,慕君澤將她身上擦拭過,替她換下身上染塵的衣裙,穿戴好貼身衣物和中衣,想了下,干脆連襦衫羅裙都替她穿上。

  他想,至少穿戴整齊,會教她安心一些。

  順了順她的長發,坐在床畔,他思考著眼下要怎麼做,才能教這幫人徹底消失,有些手段,他不是不會,而是為了家人寧願息事寧人,但要是將他逼到無路可退,他就會殺出血路!

  只是他必須好好地想,冷靜地想……

  身後傳來腳步聲,原以為是向臨春,然那腳步聲太過輕盈,他猛地回頭,還未看清來者,一陣煙霧襲面,教他連掙扎都來不及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

  仿佛在畫舫上,隨波蕩漾,教人昏昏欲睡而不願醒,突地一個大幅震蕩,頭像是撞上什麼,教他猛地轉醒。

  張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下意識地想伸手,卻發覺雙手竟被綁在身後。

  慕君澤回想起有人潛進主屋寢房,而後……糟了,染梅呢?

  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東撞西撞,伸長的雙腿像是踢到什麼,他怔了下,問:“誰?”那感覺像是踢到了人,而非物品。

  “……四爺?”回應的嗓音有些恐懼不確定。

  “染梅?!”他奮力坐起,後背像是撞到什麼,痛得他齜牙咧嘴。

  “真的是四爺。”染梅喜極低喚著,試圖靠近他,可惜她的雙手被縛,就連眼上也被蒙上布巾,根本無法確定他的所在位置。

  “你不要緊吧?”一雙綁在身後的手摸索著環境,雙耳聽著外頭的聲響,他判斷他們人在馬車上。

  “奴婢沒事,四爺呢?”

  “沒事。”他緩慢地移動,直到能夠碰觸到她。“你何時清醒的?”

  他把臉貼近她,感覺她閃了一下,他立刻退後一些。只要能夠確定她安好,對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

  “一段時間了,感覺像是天剛亮時,雖然我的眼睛被蒙上布巾,可是還是可以約略感覺到外頭的光亮。”他的退後教她不安地又挪近他一些。

  雙眼不能視物讓她內心更加不安。一開始,她便察覺這馬車內另有一個人,但因為無法確定對方是誰,她始終保持沉默,就怕昨晚的惡夢重演。

  “可有任何人進馬車?”

  “沒。”

  “……你有聽見外頭傳來類似市集般的熱鬧聲響?”

  “沒。”

  “我們一路上都沒停?”

  “嗯。”

  慕君澤閉眼尋思。想要避開城中的夜市,那就必定要繞向城北,而一路上皆無熱鬧市集,代表馬車早已經出城,從布巾邊緣的光亮判斷,已經快要正午,依馬車行駛的車速估算,此刻已經過了北郊外的驛站,一路上都沒有停下,是急著要帶他們前往某處。

  不,應該是要帶染梅走,他不過是順手帶上罷了。

  照這情形看來……他在湖里泅游,抱著染梅上岸時,燕青可是瞧見了染梅胸口上的刺青,正因為如此,昨晚才會鬧出那出戲,好讓他確定染梅真是神官之女,再來,自然是要把人帶回大鄒。

  帶著他,雖是順手,但用處可多了。

  “四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染梅低聲問著,就怕兩人的對談被旁人聽見。

  “靜觀其變。”推敲之後,他反倒是寬心不少,至少在抵達西北重地朝闕城之前,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樣真的可以?”染梅可沒辦法像他這般放心。“咱們被擄,會不會是和昨晚有關?”畢竟她動手打了十一皇子,而後她便什麼都不知道,待她清醒,人已經在這兒,所以真是和昨晚有關了。

  就當如此吧。“你放心吧,對方是針對我,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會想法子讓你先脫逃。”

  “不,奴婢要和四爺一起離開。”她語意堅持。“昨晚是我打了十一皇子,這跟四爺根本沒有關系,我闖出的禍由我自個兒承擔,沒有道理牽連四爺。”

  慕君澤聞之動容,低低笑開,湊近她一些。“染梅,介意我靠近你一點嗎?”

  如果可以,他真想緊緊地擁抱她,可惜雙手被綁。

  “是四爺的話,自然就沒關系。”她怯怯道。

  是啊,只要是四爺,她便無所畏懼,因為她知道四爺並非真正的好色之徒,他的荒唐不過是種假象,只是為了掩蓋光芒。

  她的四爺,是個在她有難時,無懼勢力,一心相挺的君子。

  慕君澤低低笑著,不斷地靠近、靠近……

  “四爺,你……”貼貼貼在她的胸口上了。

  “唉,看不見真是麻煩。”他轉而往上往上再往上,親上她的嫩頰。

  “四爺。”她驚呼了聲,不敢相信在這危急存亡、前程茫茫之際,他竟還意圖輕薄她。

  “唉,又搞錯了。”再往旁挪了些,這次吻上她的唇角,感覺她瑟縮了下,他啞聲問:“怕嗎?”他的舉措是否令她聯想到昨晚的恐懼?

  “不怕。”她只是覺得不妥。

  “是不是覺得我就跟昨晚那畜牲沒兩樣?”他是情難自禁的想索討一個吻,但還是太過躁進了,忘了她昨晚才受盡傷害。

  “才不是呢!”她一個向前,送上一吻,重重地印上他的唇,又怯怯地道:“四爺是不一樣的。”

  這突來的舉動教慕君澤有些怔住。禮教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她,竟用行動來否定他的惡行,像是間接訴愛,告訴他,唯有他才能如此,可惡,他好想抱抱她!

  “染梅,我用生命起誓,必會與你完好無缺地回返京城。”他傾身向前,輕柔地吻上她的唇,像是烙上他的誓約……他必定以命相護。

  染梅沒有說話,只是又驚訝又羞澀地承受。

  這對她而言,已是十足地悖逆禮教,可是,說不定他們連明日的太陽都見不到,悖禮又如何。

  馬車一路行駛,速度不快不慢,但是始終沒有停歇,感覺夜色深沉,所經之處越來越僻靜,慕君澤開始踹著車板,引發的惱人聲響終於讓馬車停頓下來。

  馬車門被狠狠打開,傳來怒喝,“是嫌活太膩,想早點投胎不成?”

  “這位大哥,你要擄人咱們也乖乖地就范了,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咱們餓得可難受了,你好歹也給點吃食吧。”

  如此大膽的挑釁教染梅暗捏了把冷汗,不住地往慕君澤身邊湊去。

  另一道嗓音響起,“給他們一點干糧。”

  “真是麻煩。”第一個開口的人嘀咕了下,沒一會丟進了一包東西,還丟下一只皮壺。“趁著能吃的時候吃吧。”

  “我說這位大哥,咱倆的手都被綁著,要怎麼吃呢?”

  “自個兒想法子。”對方粗聲粗氣說完,伴隨著重重的甩門聲。

  慕君澤勾唇低笑。“染梅,看來這些人並不打算置咱們於死地呢。”還肯給吃食,那就代表一切如他所料。

  “四爺,你得要收斂點,要是他們起了殺意……”雖說已有心理準備,但能夠多偷一天是一天。

  “放心,還不是時候。”他摸索著對方丟下的東西,背著身解開紙包,摸了摸,里頭裝的大概是餑餑之類的干糧。

  他順手抓回皮壺,取出一個餑餑,背對著她微站起。“染梅,我手上拿著餑餑,得要麻煩你靠過來吃。”

  “四爺呢?”

  “等你吃飽了,你再喂我。”

  “可是……”

  “快,我拿得手都酸了。”

  染梅趕緊湊向前,終於找著方位,順利的一口口吃完。

  待兩人千辛萬苦地喂飽肚子,低聲交代染梅幾件事後,慕君澤再次用力踹著車板。

  馬車門再一次地被打開,男人怒聲喊著,“又怎麼了?!”

  “解手呀,大哥。”慕君澤一臉無奈地道:“咱們一整天都在馬車上,你總要給咱們行個方便,對不。”

  男人聞言,有些猶豫,和另一個人低聲對談了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下來。”

  “對了,大哥,姑娘家如廁還請多給點方便,畢竟姑娘清白……嗯,你知道的。”慕君澤邊移動邊拉住染梅的手。

  “麻煩。”

  兩人被帶下馬車,帶到有點距離的草叢里。

  “別想逃,你們逃不了的。”

  “等等,大哥,咱們的手要是不解開,要如何解手?”

  瞬地,慕君澤懷疑自己聽見了青筋爆裂的聲響,就連染梅也緊張地拉著他的袍角,像是示意他別再尋釁。

  可下一刻,染梅被扯了下,驚呼出口的瞬間,手上的麻繩被解開。

  “動作快一點。”男人話落瞬間,將慕君澤扯著離開一段距離。

  “大哥,我呢?”

  “我幫你脫褲子,動作快。”

  刷的一聲,他的褲子還真被脫掉,他幾乎以為他們會替他代勞地掏出寶貝。

  感覺就像是被男人給強了,讓他有點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

  歷經千辛萬苦,慕君澤兩人重回馬車,馬車依舊不快不慢地行駛著。

  “染梅,如何?”他低聲問。

  “奴婢剛剛瞧見這兒是山道上,可見的樹像是白樺樹,而地上的草挺高的,有的像是菅芒。”染梅也刻意壓低聲音。

  四爺說要解手,其實是為了讓她雙手得到短暫自由,好可以拉下布巾瞧瞧四周的景致,判斷他們現在身處何方,又可能是要前往何處。

  白樺樹又是菅芒……那就代表他們是繞了遠路,轉進了揮云山,而且是沿著破浪江走。這條山道難行,所以往來商旅大多不走這條路,而且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確實是想逃也很難。

  如此一來……依這馬車行進速度推算,想要到達朝闕城大概要費上個七八天吧。但如果要出西北邊關,不管怎樣,定會在朝闕城稍作停留才是,如此一來,也許他就有機會可以帶著染梅逃脫。

  “四爺?”

  “染梅,雖說毫無情趣可言,但就當是去西北一游吧。”

  “嗄?”

  “沒事的,放心吧。”只是他得想想,到了朝闕城之後,他該要如何跟鎮守西北的二哥聯系上。

  而京城那兒……不知道大哥如何善後,而大哥又是否能猜出他們被擄往何處。

  如慕君澤所料,他們一路沿著破浪江行進,兩日之後,換了輛馬車,感覺後頭多了部馬車,可聽見車輪聲。

  借由染梅趁著解手之際所取得的消息,慕君澤確定人手增多,而且行駛的速度增快,可見當初是刻意放慢速度,等著其他人會合。

  接著慕君澤天天吵著膳食太差,只能睡馬車太不人道,想制造點脫逃機會,或見見其他人,好確定對方身份,可惜前來應付的始終是打一開始就帶走他們的那兩人。

  這天,馬車終於在黃昏時分,進了朝闕城。

  意外的,他們竟被安置在客棧里。

  “別想搞怪。”將他倆推進客房里,再特地將他倆的手給纏在一塊,不給他們互揭蒙眼布巾的機會。

  門關上之後,慕君澤反手摸索著繩結,思索著如何解套。

  “四爺?”

  “八成是已經到了朝闕城。”他應了聲,使勁地扯著繩索,壓根不管繩索在他手腕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朝闕城?”朝闕城不就是當初她來到齊月時經過的西北邊防之處?怎麼十一皇子將他們帶來此處?

  “染梅,往旁邊走走,找找看是否有剪子或利物。”慕君澤低聲道。

  “是。”

  兩人徐緩地沿著墻邊走,卻不慎碰倒了擺在柜上的瓷瓶,碎落一地,引發不小聲響。

  “蹲下。”

  慕君澤低喝,染梅立刻配合,還搞不清楚狀況時,他便要她起身,兩人不過走了幾步,隨即有人開門而入。

  “你們在做什麼?”

  “蒙著眼能做什麼?想找個地方坐都會撞著東西。”慕君澤輕嘆了聲。

  房內突地靜默了下,慕君澤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停在門口,心里有了主意。

  “那兒如何?”

  “尚未回應。”回答的嗓音像個稚嫩的少年郎。

  “那……”

  “得到響應再說,走吧。”

  “是。”

  門再度關上,慕君澤立刻就先前拾起的瓷瓶碎片割著繩索。

  而染梅怔怔地想著剛剛的對話,感覺對方根本就不是十一皇子或廉親王的人馬,反倒像是來擒她回大鄒的人。難道說,他們要抓的人打一開始就是她,無關四爺?

  正想得出神,眼前的布巾突地被一把扯掉,出現在她面前的是臉上微生青髭的慕君澤,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在想什麼?”他朝她嘴上一啄。

  “四爺,你……”她目光往下移,瞧見他腕上滲出血來,趕忙握住他的手。

  “怎麼會……”余光瞥見他另一只染血的手上,正持著瓷瓶碎片。

  “噓。”他示意噤聲,看向門口。燭火映照,可見門上有兩抹剪影,意味著人守在門外,想從門外離開,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必死無疑。

  慕君澤放輕腳步,走到另一邊,打開後頭的窗,憑著底下的燈火,可見有道蜿蜒河水,教他勾起笑意。

  老天待他們真是不薄,終究是命不該絕,才會讓他們投宿的客棧,適巧引進了破浪江的河水做為內院造景。河畔架起了欄桿,代表著這河水頗急,怕有人不慎掉入……也許河水可以助他們逃走。

  “染梅,你會泅技的,對不。”記得她還躍進湖里企圖救他。

  “四爺的意思是……”她往底下望去,很高,約莫三層樓高。

  “現在不走,就沒機會走了,他們所說的響應,肯定是為了出關,要是真過了關門,咱們就回不了齊月了。”就算沒機會聯系二哥也無妨,至少他確定底下這條河可以幫助他們,不確定能逃多遠,但是至少可以解除眼前的危機。

  “四爺,你……”他的說法仿佛他早知道這些人欲擄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他。

  “要是怕的話,我抱著你一起跳。”

  “不,我是……”

  “你們在做什麼?!”

  門突地被推開,幾個人沖進門內,慕君澤立刻將她打橫抱起。

  “你們說呢?”慕君澤笑瞇眼,目光落在最後頭那抹躲藏的身影,隨即湊在染梅耳邊低喃。“抱緊。”

  染梅雙臂二話不說地環過他的頸項,感覺身子忽地躍高再急速下墜,嚇得她尖叫出聲,卻聽他大喊,“閉氣!”

  她閉住氣,撲通一聲,墜入了河里,想不到,平靜的河面下水流竟是十分湍急,布滿暗流漩渦。

  然,她一直被緊緊地抱住,隨著瑞急的河流往下。

  不管河水如何又拉又扯,一路急墜時碰撞到什麼,一雙強勁的臂膀一直將她護得牢牢的,盡管她意識漸漸模糊,那強而有力的力道始終未背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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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河水急竄如箭翎,她被剌得渾身發痛,可是再痛都有人相伴,所以她不怕……但她都如此地痛了,四爺呢?

  心思浮動,下意識地尋找溫暖的懷抱,周遭卻空虛得教她心驚,逼得她驀地張開眼。

  眼前,是簡陋的屋頂,甚至可見橫梁上還垂掛著物品,而屋頂上是以稻草搭成……染梅疑惑不已,徐緩起身,只覺得渾身像是快散了似的。

  “四爺?”床板上唯有她一人,她驚惶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這房不大,擺上一張木板床已經占去大半空間,而床邊有張木幾,旁邊擺了張木椅,她扶著木椅撐起自己,想要到外頭找慕君澤。

  看這模樣,她也許是被人給救了,那麼四爺呢?

  四爺一直都沒放開手,沒道理她被人給救了,卻不見四爺的蹤影。

  撐著虛弱的身體,她走出了小房,外頭是條通廊,通往廳堂,狹小的格局,像是村野間的小屋。

  扶著墻走了幾步,前頭突地傳來細微聲響,她靜心聆聽,聽出是慕君澤的聲音,喜出望外地喊叫,“四爺!”

  外頭的聲響停止,也沒有任何響應,教她怔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難道說她沒有被救,而是被逮,那這里是……

  “染梅。”低啞的嗓音伴隨著徐緩的腳步,出現在通廊的前端。

  染梅定定地看著他,他長發披肩,赤裸的上身纏著布巾,身旁還有位姑娘攙著他……這是什麼情形?有種突地被打了耳光的不快感。

  “你要不要緊?”他徐步走向她,看得出他傷得不輕,行動無法自如。

  染梅趕忙上前攙著他,“四爺,我不要緊,你呢?”她垂眼望去,只見那布巾還滲著血。

  “不要緊。”他笑了笑,對身上的傷似乎不怎麼在意。“對了,染梅,這位是玉銘姑娘,得要感謝她在破浪江畔將咱們救起。”

  “多謝玉銘姑娘。”染梅聞言,朝她躬了躬身。

  “不用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玉銘有幾分邊境兒女的爽朗姿態,擺了擺手,隨即將手中的藥瓶遞給染梅。“既然你已經醒了,那麼你家相公的傷就交由你處理。”

  “嗄?”相公?

  “染梅,到房里去,你幫我上藥。”慕君澤笑摟著她,其實也是借力攙著自己。

  兩人相伴,步履蹣跚,玉銘從後頭望去,不禁笑道:“兩位看起來還真像是對老夫妻呢。”

  一打開布巾,染梅就被他背上的傷給嚇得說不出話。

  “四爺……”天,那背上的皮幾乎都被刮起,有的地方裂開深深的大口子,還不住地淌著血。

  “沒事,玉銘說這瓶藥專治創傷,抹個幾日肯定生肌長肉,不打緊的。”他頭也沒回地道。

  染梅怔怔地望著那傷口,余光瞥見他連肩頭都是大片的淤血,教她不禁眼淚盈眶,得要咬緊唇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

  “玉銘說,這里是山霞村,距離朝闕城約莫有五十里路,這里三面環山,北邊開口則是破浪江,想要進朝闕城就得先渡江,所以說這里夠隱密,就算他們要找人,也不是件易事。”他刻意說著第一手的消息轉移她的注意力。他的傷剛剛玉銘帶來的大夫說過,不難猜想染梅見到後會有多內疚。

  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心疼。

  “如果知道會害四爺受這麼重的傷,我寧可跟他們走。”她再啟口時,話里有濃濃鼻音。

  慕君澤聞言,微揚起眉,揣度她是否有意表白身份。“我寧可受更重的傷,換得你的自由。”這話他說得再由衷不過。

  “四爺早知道我是誰?”她噙著淚,徐緩地替他灑上藥粉,就怕他受不住那痛楚。

  “不,至少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如果要猜的話,元貞這名字聽起來還不錯。”他咬著牙發出嘶嘶聲,只覺得那藥一抹上,像是有什麼在噬咬他的肉,痛進骨子里。

  “四爺怎會……”

  慕君澤回頭抹去她滑落的淚。“我聽敦親王提過大鄒近三個月來,一再侵犯齊月西北邊境,說是要追討神官之女,因為我對大鄒的家徽文化頗有興趣,所以當我瞧見你胸口上的刺青,又問了熟識的大鄒人大鄒風俗後,就大略知道你是那神官之女,至於你的名字……別哭了,我不喜歡見你掉淚。”

  “我……”她吸了吸氣。“四爺話還沒說完呢。”

  “這個嘛,梅具四德,初生為元,開花如亨,結子為利,成熟為貞。”他低笑道。“你取名染梅,染字必定是借了墨染之字,而梅想必包含你的原名之意。”

  染梅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我原以為四爺是明知我的身份才待我好……”

  “身份對我而言重要嗎?”

  她搖了搖頭。“四爺不是那種人。”

  “那麼,在你眼中的四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四爺是個愛逗弄我,戲耍我……”瞧他一副不以為然地揚起眉,她不禁笑得眨落淚水。“可是,卻又疼我憐我的君子,就如我當初說過,在我心中的墨染是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文人墨客,渾身書卷味,舉止斯文多禮,光是那出眾氣質,就能將他襯托得非凡超群,風流不羈。”

  瞧,她的感覺無誤,對不。四爺確實是這樣的人,只是比她想像中俊美太多。

  慕君澤垂斂長睫,長指滑過她淚濕的面頰。“你說的君子,可是在意外瞧見你肚兜邊緣刺青時,沒提醒你的好色之徒?”

  “可是如果四爺真是個好色之徒,豈會在那當頭放過我?”是了,若真是有心得到她,四爺多得是機會,然而他卻未嘗強逼她。

  四爺的心思藏得極深,如果沒有相處,根本無從理解他的為人,可她跟在他身邊一段時日,尤其是此刻,她深信他說的每句承諾。

  沒有任何利益,無關任何交易,如果他不愛她,如果他不是真心想迎她為妻,他沒必要為了她涉險,甚至受了重傷。

  “就連你的衣衫也是我換的。”他輕扯著她身上的中衣。

  為了不讓玉銘瞧見她的刺青,所以他謊稱兩人是夫妻。

  說到底,他的疑心依舊,唯有對她才稍稍收斂。

  “我知道,就連茶會那晚,我的衣裳也是四爺換的。”因為太羞於啟齒,再加上之後兩人被擄,所以她一直沒提及此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啞聲探問。

  “四爺要負責我的清白。”她又哭又笑地宣告。

  “這有什麼問題。”他抬眼笑道,朝自己的頰邊比了比。

  染梅不解地皺眉。

  “你在馬車上都敢吻我了,如今不過要你親個頰,有這般為難?”他把臉湊了過去。

  染梅滿臉通紅,瞧他閉眼等著,她猶豫了下,探身向前才剛親著他的頰,突地--

  “對了,七郎……你們在做什麼?”玉銘不解地看著慕君澤趴在床板上,而染梅快速退到柜子邊。

  “……抹藥。”慕君澤嘴角抽顫著。

  進來得真不是時候,早知道就把門關上!被染梅推上這一把,看來十天八日內他都別想離開山霞村了!

  山霞村,位處揮云山谷,清晨山嵐縹緲,如夢似幻。這里只數十戶人家,幾乎所有人都仰賴破浪江維生,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有著抓魚的好本事,而抓到的魚就趁鮮渡江前往朝闕城中賣個好價錢。

  所以,一早村里的人家幾乎都會潛進江底捕魚,但是到了正午,時值盛暑,村民總是習慣在江里戲水消暑。

  靜養多日,慕君澤已能自由行走,就連背部的傷也慢慢收口結痂,但為了讓傷勢好轉得更快,他是能不沾水就不沾水,倚著江畔的奇石怪巖,遮陽之際順便旁觀男男女女戲水嬉鬧,而染梅--

  “元貞,快點把調味料給加進鍋里。”

  “喔!”蹲在灶前調整柴火,免得火勢過旺的染梅趕忙起身,看著灶旁的瓶瓶罐罐,一個個打開試味,回頭想問得加多少,可是那頭的大嬸忙著切菜,這頭的大娘忙著燉肉,她只好自己試著加,怕不夠咸,所以加了一大撮,怕不夠辣,再抓一把,可是想到四爺根本不敢吃辣……齊月人習慣在菜里加甜味,於是干脆再倒了小半罐的糖膏,這樣應該蓋得過辣味吧?

  她自幼琴棋書畫皆通,唯一遺憾的是,從無機會進廚房。

  在這小村落里靜養多日,這兒的人家天性熱情好客,卻也不許她和四爺天天待在房里,見她身體轉好,便拉著她到外頭走走,今兒個更是熱情邀約,說是抓到了上好的青柳魚,要替四爺補補身子,便點她到廚房幫忙。

  只是……

  目光不由得從窗口溜出去,就見四爺坐在巖石邊,不知道和誰對談著,突地笑柔了眉眼,她的胸口一陣發悶。

  “元貞,那鍋底的魚得翻身,這熱才均勻,可是動作得小,別教魚肉給散了。”那頭守著燉肉的大娘喊著。

  “喔,我知道了。”她趕忙掀開鍋蓋,熱氣蒸得她瞇起水眸,卻發現里頭空空如也……糟,魚呢?

  她剛剛調味時,蒸氣太重,她幾乎是閉著眼加的,如今才發現從一開始那幾尾魚就沒在鍋里。趕忙四下找著,就見五尾青柳魚還在簍子里,為免東窗事發,她快快全數丟進鍋里。

  “元貞,魚應該快好了吧,魚肉要是煮太久會變老的。”

  “……嗯,就快好了,等一下就可以上桌了。”她硬著頭皮道,笑得很心虛。

  在這兒,四爺名喚七郎,而她則是恢復本名,為的就是防備追兵上門,名字不對,也許追兵就不會找上門。

  四爺說了,一切小心為上,再者也不該讓這兒的村民遭殃。

  她也是這麼認為……不自覺的,她的目光又飄了出去,瞧見原來和慕君澤談話的是玉銘,她渾身濕漉漉,素白中衣貼覆在身,勾勒出她惹火的好身段,教染梅手中的大勺不自覺地掉落在地。

  匡啷一聲,說小不小的聲響在廚房里引來關注。

  染梅干笑著將大勺撿起,聽見後頭的大娘喊著,“元貞,飯菜都好了,幫忙把菜端到外頭吧。”

  “好。”將大勺擱下,她收斂心神地端菜上桌。

  這兒的居民不算太多,彼此都親近得很,所以每到用膳時間,總是每戶派上一位姑娘幫忙,大伙一道做菜,不管是午膳還是晚膳都熱鬧得緊。

  聽著他們天南地北地聊,染梅才發現以往在大鄒時,她根本活得像是井底之蛙,有太多太多的民俗風情全都是她不懂的,而且這般話家常令她覺得熱鬧有趣。

  所以,她是喜歡和大伙一起用膳的。不過,今天……此刻,例外。

  染梅沉著臉,瞪著坐在玉銘身旁的慕君澤,也不知道兩人聊些什麼,教他連連失笑,就連她煮的那鍋魚湯他動都沒動。

  “相公,喝湯。”她重重地把湯碗往他面前一擱。

  慕君澤微抬眼,朝她一笑。“好。”端起碗,轉過頭繼續和玉銘聊天,順口喝了口湯,隨即他頓住動作,面有難色地咽下。

  “怎麼了?”

  “……這湯你煮的。”他問得很肯定。

  “相公怎麼知道?”她詫異。

  “猜的。”因為他在山霞村好歹也吃了十數道膳食了,每道菜都是講究天然原味,香甜鮮嫩,像這湯如此五味雜陳的,除了她,他想不到還有誰做得出。

  “那吃點魚肉吧。”她舀了條魚給他。

  慕君澤心想,魚肉至少不會吃進太多味道,夾了一口放進嘴里,眉頭微顫了下。

  “太辣?”這辣味她試過,不怎麼辣。

  “不,這不是辣不辣的問題。”他笑得勉強。

  事實上,這味道集各式口味之大成,又辣又咸,又酸又甜就算了,這魚還沒熟呢,要說是吃膾食也不對,要說膾炙也不對,只能說她非凡超群的技藝,令人無言。

  玉銘看了一眼,動筷夾了他盤上的魚,動作快到讓染梅無法阻止,就見魚肉一入口,玉銘就低聲警告,“七郎別吃,這魚沒熟。”

  “嗄?”染梅一愣。

  本來還想要告誡玉銘此舉太失禮,她一個姑娘家實在不該與男人分食,再者,她這“妻子”就在四爺身旁呢。可是她說魚沒熟……動手想夾魚肉,卻被慕君澤給阻止。

  “別吃魚,吃肉,你太瘦了,吃肉補肉。”慕君澤順手夾了燉肉給她。

  這話聽起來很尋常,可是聽在染梅耳里,像是拿她和玉銘相提並論。在大鄒,講究的是骨感之美,可是齊月喜歡的卻是豐腴一些的姑娘,和玉銘相較,她當然顯得單薄。

  “我要吃魚。”不由得執拗起來,她堅持要吃自己煮的、沒熟的魚。

  “元貞,聽話。”

  前兩日,他這般喚她總教她感到羞赧,可此刻只教她覺得氣惱,尤其那口吻仿佛她是個鬧脾氣的娃兒。

  現場氛圍突地凝滯起來,其他人對看了眼,立刻開啟話題,說著朝闕城的特殊風情和習俗,彼此互相布菜,消弭這不自在的沉默。

  染梅也很清楚再拗下去,就不懂事了,所以她乖乖地用著膳,看差不多了,找了個借口先行回房。

  “七郎,你不去看看元貞嗎?”玉銘低聲問。

  “等一會。”總是那般識大體的她難得表現吃味,他要是不多享受一下,豈不可惜?

  染梅獨自在房里生著悶氣,隨著時間流逝,生氣的她又生起擔憂。

  四爺真不理她了?

  因為她太不識大體,在眾人面前丟了四爺顏面,所以惹惱他了?

  可明明是四爺先欺負她的,垂著臉再思索一番,總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不管怎樣,都不該在眾人面前鬧脾氣,人家會笑話四爺的……四爺肯定是生氣了,所以即使外頭都沒聲響,他還是不肯回房哄哄她,或者干脆她道歉?

  想著,咬了咬牙站起身,適巧門板被推開,她立刻二話不說地坐下。

  “染梅。”他輕喚著。

  哼,終究他也知道是自己理虧,所以來跟她求和,既是如此,她才不要那麼容易就原諒他。染梅背過身,來個相應不理。

  慕君澤見狀,趕忙掩嘴,就怕笑聲逸出口,好一會忍住了笑,才開口問:“玉銘說,想到江畔戲水,你要不要一道?”

  又是玉銘!染梅緊皺著眉,想著玉銘一身濕漉漉,猶如洛神出水般,大剌剌地誘惑著他,一把火燒進心坎里。

  “不去!”反正她就跟柳葉沒兩樣,去湊什麼熱鬧,給人笑話嗎?

  “可是大伙都要去呢,走嘛,我想要你陪。”

  後頭那句話甜進染梅心里,但一想起他老是巴著玉銘聊天,她又拗起來。“四爺哪還需要人陪?玉銘姑娘不是一直在你身邊。”

  那比魚湯還酸的口吻教慕君澤笑瞇了眼。“可是,我比較想要你陪。”

  哼……哄她了,才不那麼簡單就放過他。“我累了。”她找了個借口,就等他再哄哄自己,好感受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真的不去?”

  “……不去。”只要他再哄一句……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與他同行。

  “那算了。”

  “嗄?”她猛地回頭,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人關門,不由得起身跺著腳。“四爺,人家也要去啦!”

  她急急開門,想追上他,卻見他倚在墻邊放聲大笑。她怔了下,意會自己根本就是被他給耍了,氣得想要回房,卻被他一把摟住。

  “臭四爺!”她氣得發顫,卻不敢掙扎,就怕害他的傷勢更重。

  “誰要你一直拗著?”

  “我……”

  “走嘛,陪陪我,況且今兒個日頭毒辣,你一直悶在這房里,說不準就要中暑了。”他把重量壓在她身上,逼迫她撐起自己。

  “哼,你不是喜歡玉銘姑娘陪著你?”她扁著嘴小聲嘀咕,卻小心翼翼地撐著他往外走去,就怕多一分力便會讓結痂的傷撕開。

  “你在廚房忙,有人陪著閑聊也是好。”他就偏不說他和玉銘談的是些正經事,就是要讓她更吃味,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她愛的不是墨染的才華,愛的是慕君澤這個男人。

  “是啊,四爺艷福不淺,歡喜樓有個艷兒姑娘,書肆有個燕青姑娘,走到哪都有姑娘自己獻殷勤呢。”就算他沒有顯嚇家世,光憑這張臉,就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那種殷勤不如不要。”想起那兩個假娘們,他就快泛雞皮疙瘩。“我要的就只有一個,而那一個是向來不對我獻殷勤,還嫌我是臟東西的。”

  染梅聞言,小臉通紅,只因她又想起他赤裸的模樣……趕忙轉了個話題問:“四爺風流,到處留情,要是咱們真能回京,你到底打算怎麼處置我?”

  “什麼如何處置?”他佯裝不解。

  “就是……”她抿了抿嘴,扶著他在樹底下坐著。“我丑話說在先,四爺若真迎我為妻,我可是不允四爺和艷兒姑娘、燕青姑娘藕斷絲連。”

  這兒離江畔不會太遠,最重要的是有巖石阻隔視線,而上頭又有綠蔭遮陽。

  慕君澤哭笑不得,反問:“那玉銘呢?”

  染梅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四爺要帶她回京?”

  “說笑罷了。”他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四爺!”她掙扎著,四處張望,就怕有人撞見。

  “放心,這兒民風開放得很,況且咱們是夫妻,抱在一塊又怎樣。”

  “四爺只能有一個妻,不能有妾有通房,更不許有紅粉知己。”她豁出去了,妒婦就妒婦吧,她就是這樣,絕不與人分享他。

  “好。”他低低笑著。就等這句話,任性的獨占宣言,足以證明他在她心里的份量。

  他望著遠方層層迭迭的山巒,倒映在湍急的江水中,藍天湛藍得不見半點雜質,如此地純粹,教人神往。

  “四爺,你喜歡這兒?”她挪了姿勢,和他並肩坐著。

  “嗯。”

  “我也喜歡。”在這里沒有半點紛擾,人事物都如此地簡單,沒有欺瞞嫁禍,只有真誠熱情。“可是咱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里。”

  “你想要趕緊離開?”

  他聽玉銘提起,這幾日,確實有人沿著朝闕城往南打聽他倆的下落,此刻根本就不宜離開山霞村。

  玉銘還提起,由於大鄒擾境,邊關早已禁止通行,但前兩日重開了,大鄒似是被打退至數十里外,他分析這幾日二哥應該就會領兵回返哨樓,而他托玉銘送封書信到那兒……就不知道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他懂武,但遠不及燕青,要是真與燕青對上,他是一點勝算都沒有。若對方只針對他一人,他倒是無所畏懼,可是有染梅在,他不願冒險。

  “四爺,再不回去,皇上要的七夕畫該怎麼辦?”

  聽著染梅的咕噥,他不禁低笑。唉,他還沒想到那麼遠呢,光是要安然地渡過每日,就已經夠教他戰戰兢兢了。如果可以,和她待在這山間小村,過著閑云野鶴般的生活,不知道該有多好。

  “四爺?”等了半晌,等不到他的響應,側眼望去才見他閉上雙眼,狀似入睡。她定定地瞅著他半晌,雖說他已好上許多,可是氣色依舊不佳,探手輕撫上他的頰,滿是不舍。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需要受這種罪……眼前,不管是逃得了逃不了,仿佛都注定未來困難重重。

  要是幸運回京,卻來不及交畫,恐怕又是扣上大罪……不知道四爺想過沒,齊月皇上為何要邀畫,究竟有何居心?

  垂下手,把臉輕輕地枕在他肩上,看著漫山綠意,她不禁輕嘆。

  要是能夠無憂無慮地在這里到老那該多好?盡管沒有顯赫家世,沒有過人才氣,但只要能夠相守到老,那就是奢侈的幸福。

  “四爺,梅具四德,亦有五福,就盼我能替四爺帶來五福。”可是她更怕自己是災厄,終究會累及他。

  瞧她,剛剛還鬧脾氣呢,都忘了他們命在旦夕,要是連明天都過不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麼?在這里時間過得太慢太悠閑,會教她遺忘他們隨時都面臨生死關頭,忘了她必須更珍惜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刻。

  如果,那一天到來,她絕不連累四爺,這是她唯一能為四爺做的事。

  肩頭上微微的濕意教慕君澤微張眼,抬手輕撫著她的發。“你已經是我的福將了,染梅。”沒有她,他的心會更加黑暗。

  “四爺,對不起,我剛剛不該跟你鬧脾氣。”

  “有什麼關系,我就要你再任性一點。”他喜歡她鮮明的情緒,為他癡迷的神情,仿佛在她眼里,唯有他才是一切。

  “四爺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對不。”

  “嗯。”他承認得很大方。

  “壞蛋!”她捶他胸口。

  他倒抽口氣。

  她嚇得趕忙查看他的胸口,拉開那粗布縫制的襟口,就見他胸膛依舊厚實,瘀血也早已經褪散,但她還是擔憂地撫上那兒,就怕有她沒注意到的傷。

  “你是不把我惹得兇性大發就不甘心吧。”他攫住她的手。

  她怔了下,小臉羞紅地睇著他,就見他不斷地貼近自己,唇有意無意地摩挲過她的耳,低啞說著,“這麼想看我的身體,咱們回房吧……我想要你。”

  “不不不用了!”她還記得,記得一清二楚,不用再看了!

  瞧她嚇得忘了掉淚,他哭笑不得。不願她掉淚,逗逗她即可,但是就怕她心底有陰影,因為那一夜。

  想著,他的心不禁微微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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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2: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夜色如墨,一抹身影鬼鬼祟祟地朝江畔而去。

  試了水溫之後,才緩緩褪下身上的粗布衣裳,僅著貼身衣物徐緩地踏進江水里,任由沁涼的江水消除一身黏膩暑氣。

  她滿足地浸入江水里,壓根沒發覺有雙眼從她離開房間後就一直定在她身上。

  解開了發辮,她梳洗著一頭烏亮檀發,直到聽見碎石滑落的聲響,她嚇得趕忙整個人沉入江水。

  糟,難道是追兵?

  正忖著如何脫逃時,黑暗之中,一把力道將自己擒住,她不由分說地手腳並用,踢踹揮打,直到她意識自己被緊囚在熟悉的懷抱里……

  “謀殺親夫啊?”

  浮出水面時,那特有的戲謔話語教她怯怯張眼。“……四爺。”

  “你這野蠻丫鬟,還真喜歡踹人,是存心讓我絕後?”要不是他早有防備,他真要絕後了。

  “我怎知道是四爺,你應該出聲喚我,干嘛嚇人。”她又不是故意的。

  “這江底有暗流,你潛下去,我怕你被暗流給卷走。”他沒好氣地道,帶著她游向岸邊。

  “還不是……”她咕噥著,雙手環抱住自己,突地想起--“啊,四爺的傷不該沾水的!”

  “是啊,托你的福。”他將她推上岸,微使勁便躍上岸邊。“既是要到江邊,就該告訴我一聲,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這兒大伙都是在江邊沐浴,可不等到夜深人靜,我沒法放心來。”更何況她待會還有重要的事要進行,也需要一點空間整理心情。

  抬眼,微微月光在他身上灑上一層暈黃,一身濕漉漉的他順手解開發束,隨手撥開長發,面容俊魅如妖,教她心頭一顫。

  “那你應該找我一道,要不適巧遇到其他入夜才沐浴的村里男子,你要如何是好?”

  “我……”抿了抿嘴,她趕忙起身。“先回房,我替四爺看傷口。”

  “你確定要穿那樣回去?”他看向江面,懶懶地問。

  染梅這才驚覺自個兒只著貼身衣物,趕忙找著自己的衣裳胡亂套上,一回頭就見他目光依舊定在江面上,這才發覺,他似乎從剛剛就一直沒正眼瞧她,仔細回想這一路上,他似乎一直都挺規矩的,只偶爾親吻她,總是點到為止,不曾再進一步,他是在顧忌她的心情?

  她懂四爺的性子,四爺是不會嫌棄她的,那麼肯定是顧忌她是否因茶會那夜而留有陰影,她不禁感動的低漾笑意。

  “四爺,走吧。”她主動挽著他。

  “嗯。”

  兩人回房,慕君澤褪去短衣,背對著她在床板上坐下。

  染悔趕忙取來布巾替他擦拭長發,邊審視他的傷口。“看起來似乎是沒大礙,待會再給四爺上個藥。”

  “嗯。”他接過布巾自行擦拭著,好讓她去取藥。

  染梅回頭,瞧見他的褲子還淌著水,趕忙從柜子里取出換洗衣物,意外發現里頭多了一個包袱。

  “四爺,這包袱是玉銘姑娘的嗎?”

  這個房間是玉銘姑娘已逝爹娘的房間,借他倆暫住,就連身上的換穿衣物都是她爹娘留下的。

  “我托她買的。”他勾了勾手指。

  “買什麼?”她將包袱交給他,只覺得包袱觸手柔軟,可是底下又有個硬物,不知道是什麼。

  “咱倆的衣裳。”他從里頭取出一套鵝黃色的衣裙。“樣式是不怎麼新穎,但是紗羅料子,穿起來較不燥熱……還有貼身衣物。”

  瞧他手上拿著肚兜褻褲,她羞得立刻搶過去。

  “底下就是我的。”他將包袱綁起,丟向內墻。

  “四爺是準備要離開山霞村了?”壓下羞澀,她出聲問。

  他托玉銘幫忙買了衣物,還買了一把可以防身的短劍,總是得要以防萬一。

  “再過幾天吧。”

  染梅輕點著頭,這才知道原來他都有所計劃。那包袱底下的,是可以防身的武器吧,向來只拿筆的四爺,竟為她連防身武器都備妥了。

  替他上好藥,再替他套上衣裳,瞧他正要往床上躺,她干脆就往床上一坐。

  “染梅?”他微詫不解。這些天因為他身上有傷,所以這床總是讓給他,而染梅是在地上打地鋪的。

  “四爺。”

  “嗯?”

  “那個……”

  “怎麼了?”

  “我……”她欲言又止,臉上泛著紅暈,像是極難啟齒,可是又非說不可,一張小嘴張了又閉。

  “到底是怎麼了?”端詳她新鮮神情,他的長指輕撫著她微微發燙的頰。

  染梅越是開不了口,心跳便越急,干脆把心一橫,將唇貼上他的,見他微愕地瞪大眼,又急急退開,小手撫著被心跳震得發痛的胸口。

  這事可真是難……可四爺懂那麼多,她這麼做他就該明白她的意思了,對不?

  慕君澤玩味地撫著唇,啞聲問:“怎麼了?”

  染梅扁起嘴,不敢相信他竟還問她怎麼了,這這這意思很明白了吧!她這麼做,等同是違背了父親的教誨,可因為是他,她才……嗚,真要她說白?

  “你不說,我怎麼懂。”他笑得壞心眼,長指卷上她的發。

  染梅咬了咬牙,篤定那話她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故技重施,但,她湊上的唇卻被他避開,錯愕不已地看著他。

  “你在想什麼?”收斂戲譫笑意,慕君澤正色問道。

  他所認識的染梅可是個小古板,可今晚她這舉措擺明了是要獻身,依她的性子,簡直就像是為避免遺憾而求一夜溫存。

  染梅微愕地看著他半晌,突地一臉凄愴。“我以為四爺不會在意的,但可能是我想錯了。”她笑著,難過的淚水凝在眸底。

  慕君澤眉頭微擰,一把將她摟進懷里。“胡說什麼?我在意什麼了?我在意的是你的心甘情願,你這簡直就像是赴死前的死囚要完成最後的心願。”

  她不敢相信他竟完全看穿自己。

  四爺說,想要她,所以她只要完成四爺的心願,就等同完成自己的心願,她今晚才到江畔,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以為自己將心思藏得夠深,可不料怎麼也逃不過四爺的眼。

  “染梅,我對你有所顧忌,是怕你有陰影,我怕你把我和那些畜牲視為同類,所以我願意等,等你的心甘情願,等到洞房花燭夜,但我不要你以現在的心思將自己交托給我。”他一字一句表明心意。

  染梅聆聽著,知道如今就算狡辯,他也不會相信,不禁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四爺,我想要和你一起到老。”太過安逸的生活,會讓她害怕無可預料的未來,太過幸福的相處,會讓她恐懼分離的到來。

  她也想過,干脆把四爺交給玉銘算了,可是她這人真不是個寬宏大度的人,光是腦袋轉一圈就讓她有千萬個不願意。

  偏偏,有她在,四爺又豈能無恙。

  她好怕會拖累他,就跟拖累了父親一樣……她不願意因為自己再有任何人受傷,尤其是她心愛的人。

  “這有何難呢,牽著我的手,跟著我的腳步,咱們一起白頭。”他親吻著她的額,大手不斷地撫著她未干的發。“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嫌棄我發禿齒搖不要我。”

  想像未來,想像他發禿齒搖,教她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那我要是替四爺生了幾個娃,成了大娘,四爺也不許嫌棄我。”

  “生幾個娃……得生幾個好?”他煞有其事地沉吟著。

  “四爺說呢?”

  “多點好,多子多孫較熱鬧。”

  “嗯,這樣好,要不像我家里頭只有我一個,確實是孤單極了。”父親總是在宮里忙著,所以她學會打理自己的一切,不讓父親替自己操心,但少了手足,確實是寂寞得緊。

  “染梅,有我在,你不會孤單的。”

  “四爺,我不會輕言放棄的。”她像是宣誓。

  識得四爺,她不再感到孤單,四爺帶給她的快樂她會永遠記住,就算他日孤單上路,四爺給的快樂也會伴她同行,不讓她孤單的。

  所以此刻,就讓四爺寬心,別再為她擔心。

  慕君澤微揚眉。“當然,錯過我,肯定是你此生的遺憾。”

  染梅抬眼再往他嘴上一親,瞧他眸色深沉了些,她趕忙道:“我只是開心想親四爺,四爺別胡思亂想。”

  “那就好。”他看著她躺上了床,羞怯地揚笑,那模樣教他心旌動搖,但他就是覺得她有著古怪。

  “今晚咱們一道睡可好?我打地鋪睡得腰酸背痛,今日在廚房里,大娘們取笑我……”

  慕君澤輕笑了聲,大概知道三姑六婆湊在一道會聊些什麼。

  “睡吧。”干脆的拉過被子,將她安置在懷里。

  “嗯。”她挪了挪臉,就貼在他的胸膛上,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

  夜很靜,靜到可聽見江潮聲和蟲鳴,而他逐漸急促的心跳帶有曖昧。

  “四爺?”

  “嗯?”

  “四爺的心跳聲很快很大。”

  “……嗯。”因為他正在起心動念。她嬌柔的身軀窩在懷里,淡淡香氣就在鼻息間,他是個男人,面對至愛起心動念是再正常不過。

  “不舒服嗎?”她抬眼問,長發掃過他的胸膛。

  他敏感地悶哼了聲,將不安分的她牢牢鎖住,省得一點風吹草動就擾動他的情欲。

  “四爺,太緊了……”她幾乎是埋在他的胸膛上。

  他立刻松手,翻身坐起。

  “四爺?”她不解的跟著起身。

  “我睡不著,到外頭走走。”再待下去,他就要變成野獸,連獠牙都快冒出來。

  “是我讓四爺睡不著嗎?那我繼續打地鋪就好。”她趕忙掀被下床,卻被他輕拉住手,感覺他將額頭貼在她的肩上。“四爺?”

  “染梅,你可心甘情願當我的妻?”

  盡管不解他為何問,但她還是堅定地應聲,“嗯。”

  “介意我當一次畜牲嗎?”

  “……嗄?”她是不是聽錯了?

  正疑惑之際,突覺眼前一花,她已被推回床上,眼前的四爺,長發垂落,映襯得那雙黑眸熠亮生光。

  “我想要你。”

  染梅呆住。怎麼她打消念頭,四爺反倒是動念了?

  慕君澤輕柔地吻上她的唇,像陣綿柔的細雨,沒有掠奪強迫,只有訴不盡的溫柔。

  她幾乎屏住呼吸,但他的吻像是帶著火焰,教她渾身不自覺地發熱顫抖著。

  “怕嗎?”

  “不是,我……”她是羞赧得不知所措。瞧見他褪去了衣衫,那厚實的胸膛,教她想起她曾目睹他赤裸的模樣,鮮活的記憶翻飛,教她羞紅小臉。

  “我不該在這當頭起念的,可是誰要你老在我懷里蹭著……你說,你是故意的吧。”他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她驚呼了聲。“才不是,我只是想窩在四爺懷里而已!”四爺的手、手……

  “你應該拿出你剛剛的氣魄才對。”

  “……用完了。”她的勇氣不多,已經告罄。

  就在他褪去她的衣衫時,她幾乎停止了呼吸,渾身僵硬不敢動,羞赧欲死,懷疑自己剛剛怎會有勇氣想完成他的心願。

  “沒關系,不需要氣魄,你只需要感覺,你就會發現我有多愛你。”

  瞧他目光往下,她羞赧地伸手遮著他的眼,卻沒想到他的吻竟往下而去。

  “四、四爺!”

  “噓,可別把人引來欣賞,我可不允。”

  “可、可是……”她渾身輕顫著,因為他的吻而顫栗不休。

  “還有,我要告訴你,”他輕輕地拉開她的手,輕吻上她的唇。“你很美,迷得我神魂顛倒,所以我也要讓你嘗嘗神魂顛倒的滋味。”

  染梅直睇著他,心跳如擂鼓。她應該抗拒的,可她卻像是著了魔,違逆不了他,任由他在身上興風作浪,引領著她嘗到何謂銷魂。

  窸窸窣窣……輕微的布料摩挲聲干擾著她,可是她很累,想再歇一會,不想太早清醒。

  接著,耳邊依稀聽見低柔的哼歌聲,那嗓音非常醇厚,在耳邊回繞著,教她不自覺地漾出笑意,突地像是有什麼咬上自己的唇,柔軟又溫熱,教她不由得微張口,豈料卻是迎接一場狂風暴雨,教她驀地張開眼。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雙深邃的眸,狂亂而性感,一如昨夜……記憶翻飛出教她羞赧的畫面,教她心跳如擂鼓,卻無法拒絕他的吻。

  他吻得又野又狂,溫熱的掌心碰觸著她,讓她身體一陣陣的輕顫。

  “不可以。”她虛弱抗拒著。

  “為什麼?”他低啞笑問,甚至去拉扯蓋在她身上的被子。

  她驚呼,死命抓住唯一的遮蔽物。

  她知道,被子底下的自己是不著寸縷的。

  “四爺……”她細聲求著。從窗縫透進的光線可以知道現在天色已經大亮,他們實在不應該再待在床上,否則會教人看穿的。

  “昨晚不是大膽地邀約著,怎麼一早醒來就變了樣子,真是太可惜了。”他一臉不甚滿意地撇著嘴。

  “昨晚我、四爺明知道我在想什麼。”事實上,後來她已經打消念頭,反倒是他興起的。

  “你把我和令尊重迭在一塊了,對不。”他親吻著她的頰。“你怕拖累我,對不。”他也曾經經歷喪親之痛,可以理解她的自責和愧疚,理解她害怕一再牽累身邊的人,他何嘗不是如此。

  染梅怔住,沒想到他竟心細如發至此。她亡命千里,是父親拿命換來的,然而如今卻又因為她而連累四爺,要她如何不自責。

  她是個養在深閨的千金,除了琴棋書畫,根本沒有派得上用場的技能,一旦落難,就只能倚靠他人,連累他人。

  “染梅,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切有我在,放心依靠著我,往後你的喜怒哀樂,我都概括承受,再撒潑再放肆都無妨,別把苦往心里藏。”他親吻著她的額,像是烙下他的承諾。如今把這事再談一遍,只是要她記得,務必記得他就在她的身邊,撐著同一片天,她無需獨自承擔。

  “可是四爺……我真的好沒用。”抿著唇,忍著淚,不想讓這些悲傷無止境地凌遲自己。

  “怎會?待咱們回京,你要學的事可多了。”

  “我?”

  “好比打理書肆。”

  “賣淫書淫畫?”她可不可以不要?她的內心真的有一部分很過不去,而且爹在天之靈要是發現她做這般傷風敗俗的買賣,肯定會以她為恥。

  “我說過多少次了,換個角度去欣賞,你會發現里頭藏著許多趣味。”他咂著嘴,對她的用詞極度不以為然。

  “喔。”嗯,也對,她也該換個想法才是,不然對那些作者太失禮了。

  “然後你可以再學學怎麼服侍我。”他邪惡地,不著痕跡地撩起被子。

  “嗄?”服侍?她得要服侍他?

  “嗯……好比再大方一些……”

  “啊!”染梅失聲尖叫,搶回自己的被子。“四爺!”

  太過分了,天都亮了,怎麼可以還這般縱情恣欲!

  “嗓門這麼大也是別有風情,但是你不怕把玉銘給引來?”他懶懶壓著她,就愛看她卸下沉穩,一臉無措的模樣。對,他就愛她什麼都不會,懂得愛他就好。

  染梅聞言,倒抽口氣。“四爺,快起來,我要穿衣。”那門是沒栓子的,玉銘姑娘要是撞進來,那那那……

  “好啊。”他也很干脆地起身。

  “四爺,你先到外頭等我。”瞧他已經穿戴整齊,小手從被子底下探出,輕推著他。

  “我昨晚可沒有一處遺漏,你現在矜持已經來不及了。”他托著腮,蹺著腳,欣賞她小臉漲紅的模樣。

  染梅心跳紊亂,想起昨晚他的瘋狂,雖說她知曉周公之禮,可是她沒料到他會那般放肆地吻過每一處。

  “想起來了?”

  她回神,羞惱地再踢他一腳。“出去啦!”

  “偏不出去。”他快一步閃過,起身準備扯被子。

  “四爺,你要做什麼?”非得戲弄她到這種地步?

  “難道你不知道一報還一報的道理?”他笑得滿臉邪惡,無比得意。“當初你掀我被子,如今就輪到我如法炮制!”

  正當搶被子大戰開打,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玉銘的聲音,“七郎!”

  門內兩人,一個笑得壞心眼,一個則是不知道要把自個兒藏到哪去,不一會慕君澤才應聲。

  “玉銘,抱歉,吵到你了。”

  染梅聞言,稍稍寬心,心想他再惡劣,也不可能真讓玉銘進房。

  “不,我來是要告訴你,剛才咱們一伙人入江捕魚,發現江上有船只朝這兒來。”

  “可是有著軍裝?”

  “沒有,穿的是深色的常服。”

  慕君澤暗叫不妙,虧他正努力地讓染梅卸下煩憂,沒想到壞消息乍到。

  “四爺?”從對話中,染梅察覺來者必定是追兵。

  “換上我差玉銘替你買的衣物吧。”他笑道。

  該來的總是會來,逃得過是幸,逃不過……是命!

  玉銘替他倆準備了一些干糧,好讓他倆路上可以食用。他們按照玉銘的指示,沿著山谷往下,再攀過一座山巒,就能夠抵達鄰近的小鎮,也許就有機會逃出生天。

  正午,兩抹身影躲藏在山谷中,比人還高的芒草間行走,以防追兵在高處輕易地發現他倆。

  “染梅,累不累?”緊握著她的手,他心疼問。

  “不累。”盡管已是氣喘吁吁,她還是不敢放慢腳步。

  她不能成為四爺的負累,她不要再動不動就放棄,她要和四爺一起回京城,她要幫他打理書肆,還要和他一同作畫,為他生下孩子……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她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嗯哼,這麼聽來是我昨晚太手下留情了。”他輕嘖了聲。

  染梅揮汗如雨,本是不懂,而後意會,羞惱的笑罵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那些,四爺真的是……太不正經了。”

  “這時候不說什麼時候才說?難不成還要挑時揀日不成。”他不著痕跡地放慢了腳步,不舍得要她走得太匆忙。

  “四爺真是……”她已經找不到什麼話好說的了,不過……緊繃的心情倒是因為笑出聲,放松不少。

  她知道,四爺總是用他的法子好讓她抒發不安痛苦。

  可是,十年前尚年少的四爺,到底是如何走過那慘淡歲月的?他們有著太相似的背景,可是她比他幸運得太多,因為她這麼早就遇到了他。

  “這路要怎麼走?”慕君澤看著前頭陡峭難行的山道。

  玉銘跟他提過,銜接山道最快的途徑是有段路得靠半攀爬才上得去,但他沒想到這根本就是一片山壁。

  對山霞村里的人來說,攀巖走壁,入江戲浪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對染梅來說,她怎麼爬得上去?

  “四爺……”

  感覺她顫著聲,輕扯著自己衣擺,慕君澤不由得往後望去,卻見追兵已下到山谷,而且個個手持長劍,這會兒是打算不留他的命了。

  瞧他回頭定住不動,她心頭一緊,緊抓著他。“四爺,怎麼辦,根本就沒有路了。”眼前只有山壁,要怎麼走?

  慕君澤回神,立刻撕開錦袍下擺,綁成條狀,微微蹲下。“染梅,上來。”

  染梅幾乎沒有猶豫,立刻躍上他的背。她知道,讓四爺背她會增加四爺的負擔,可是如果放任她徒步,恐怕不一會就會被追上。

  四爺不會丟下她,她也不能讓四爺為她涉險。

  可是前途崎嶇難行,到底要怎麼走,才能讓他們脫離險境?

  慕君澤背著她,將手上的布條環繞過她,將她綁在身上,以免她手滑墜落,他一腳踏上山壁凹處,雙手緊抓著巖壁和樹枝,一步步往上,哪怕指甲翻開,尖銳巖壁劃破掌心,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人哪,總是要失去什麼,才能換得什麼,只要她能夠安全無虞,就算廢了他的手,再也提不得畫筆也無妨。

  他已經畫過最美的畫,他沒有遺憾,但如果失去她,他不知道未來對他而言,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一切苦難如果只為換得和她相遇,那麼,請再給他更多的苦難,好讓他可以和她相守。

  他要的,就這麼多。

  “四爺。”染梅眼見他攀過的每一處都染上鮮紅,不禁更用力地將他抱得更緊。“四爺,對不起……”

  四爺的手是用來執畫筆的,要是因為她而再也不能作畫,該怎麼辦?

  略回頭望去,追兵已逼近許多,如此快的速度,是不是再眨眼功夫,他們就會來到眼前,四爺該怎麼辦?

  追兵來勢洶洶,這回可不比被帶到朝闕城前那般寬容了,舍下她,四爺還走得了,帶著她,孤單上路的只會有四爺!

  “怎了,是不是自我厭惡昨晚不夠大方?”他氣息微亂地調笑,雙手刺痛,卻壓根沒慢下動作。

  “是啊。”她趴伏在他背上,咬著牙逼回淚意,不讓淚水沾濕他。

  真的不該再拖累他了……她回頭,就見追兵已經來到山道下,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慕君澤怔了下,像是意外極了。“那好,今晚得要包夫滿意……知不知道要怎麼做?”他咬緊牙,攀爬的速度更快,眼看著陡峭山壁快到終點,可見平坦大道。

  “四爺怎麼說怎麼好。”這兒離地約莫三層樓高,高度加上已然在底下的追兵教她恐懼,可是拖累四爺的後果更讓她害怕。

  “這麼大方?”

  “總得讓四爺開心點。”她總是惹惱四爺,總是麻煩四爺……如果,如果還有機會,她當然願意取悅四爺。

  “啊……那我得留點體力。”

  “那得等我學會怎麼服侍四爺。”

  “很簡單的,只要別膜拜我就成了。”

  染梅怔了下,破涕為笑。她明白四爺是在取笑她初進綺麗齋,誤將雕品當神器的糗事。“四爺好壞。”這當頭,他怎能依舊談笑風生?明明就是生死關頭了,還要逗她笑……

  “四爺不壞,你就不愛。”伸手抓住石塊的瞬間,指尖的血水濺在臉上,他眉頭不皺地繼續攀爬,哪怕身體因為指尖的刺痛而不斷地打顫,冒了一身冷汗。

  “四爺壞不壞我都愛。”她伸手偷偷地扯著他系緊的布條。

  她知道,他很痛,盡管他倔強地不發出半點聲響,但是她就是知道。

  “既然愛,那就跟緊點。”

  她輕柔地伸手想解開綁著兩人的布條,一邊啞聲說:“嗯……相公,叫我元貞。”至少最後喚喚她的名字吧,她喜歡他喚她的本名。

  “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著往下跳。”他頭也沒回地道。

  染梅怔住,沒想到他早看穿她的心思。

  “這條路還沒到盡頭,你敢放棄,我就敢墮落,好讓你看清楚,你是如何將我推入另一個深淵。”他粗喘著氣,黏膩的血水教他的手一滑,他使盡氣力才阻止自己往下落。

  染梅緊攀住他,還未開口,一股凌厲而尖銳的力道打上她的腳,回抽的瞬間,教她失去平衡地往下跌,方才被她弄松的布條撐不住她。

  慕君澤立刻回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尖發現是有人甩鞭卷上她的腳踝,他一手撐住自己,一手扣著她,根本沒有余力反擊。

  血水教他發顫的手幾乎攀不住巖壁,他咬緊牙根不放棄,欲使力扯回她時,卻感覺她不斷地下墜。

  他抓不住她!

  “四爺,放開我!”放開她,至少他們兩個還可以留下一個!

  “……不。”他還抓得住,還抓得住……

  “四爺……”她淚眼婆娑,不舍他為自己受這麼多苦。“咱們來世再見……”

  他一生坎坷,她怎忍心再讓他的人生更加混亂。

  “我要來世做什麼?我要今生愛著你,我要活著愛你!”他微惱吼著,青筋自額際迸現。

  驀地,一道銀光閃過,只聽他悶哼一聲,血水灑落在她臉上,她怔怔望著他,只見不知打哪來的一把長劍,竟飛射過慕君澤的手腕,登時血流如注。

  “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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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這一刻,她才驚覺,就算她死了,這些人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己身的利益,他們就要置不相干的人於死地,他們到底是把人命當成什麼了……

  她垂眼瞪去,瞪著底下使鞭的男人,另一只手摸到慕君澤交給她的包袱內,抽出防身的短劍,不假思索地朝男人丟去。

  如果他們可以不把人命當命,她也可以不把他們當人!

  短劍擲出的瞬間,男人收回長鞭順勢卷住短劍,立即再拋射出去,就見將刺入慕君澤背心--

  “四爺!”

  “染梅……”他無力閃避,光是要保持讓兩人身形不墜,已是他的極限。

  突地,一道破空而至的鳴響,鏗鏘一聲,染梅瞧見短劍被擊落,緊接著響起的是底下人的悶哼。

  慕君澤垂眼望去,就見持鞭的男人手腕中箭,往遠處望去,那抹熟悉的身影教他放聲喊著--“二哥!”

  終於、終於等到了……

  千鈞一發之際,慕君能帶著一支邊防最驍勇善戰的驃騎隊趕到,而追兵的頭頭受了重傷,立刻做鳥獸散。

  慕君能沒打算追,將他倆帶回山霞村,先做簡單的治療。

  “忍著點,四弟。”慕君能待他雙手清洗過,取出幾乎不離身的金創藥。

  “小事一樁。”慕君澤表情不變,仿佛那傷不是在他身上,反倒是身旁的染梅皺緊眉頭,教人懷疑受傷的到底是誰。

  “長大了,四弟。”慕君能噙笑道。

  “十年了,二哥……”看著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眸,慕君澤有訴不盡的激動。

  因為十年前的通敵之罪,導致他們兄弟倆已有十年未相見,沒想到在這危急時刻,二哥竟能趕到。

  “是啊。”慕君能笑意輕柔,上好藥後,忍不住撫了撫他的頭。“要跟二哥見面,犯不著擺出這麼大的陣仗。”

  “咱們兄弟見面,總得要隆重些。”

  “說得倒好聽,要不是大哥差臨春快馬告知我這件事,等到你的信到我手中時,我只能替你收屍了。”

  “大哥差臨春來了?怎沒見到他?”

  “我和他兵分兩路在山谷找你,現在他說不準正好遇上在逃的敵人。”

  “是嗎?”

  “不過他們要走大概也走不了,我已經要人封了邊關。”

  “我倒不認為他們會急著回大鄒。”

  “喔?”慕君能揚起入鬢濃眉,余光打量著正細心替他包扎手傷的染梅,以眼神問他--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慕君澤笑了笑,反握住染梅的手。“元貞,見過二哥。”

  染梅回神,忙道:“奴婢見過二爺。”她只看了一眼,覺得這男人斯文儒雅,懷疑他真是那個讓大鄒兵馬聞風喪膽的齊月戰鬼,不像呀,他看起來比大爺還像個文人,而且他的眼和四爺的相似極了,就連氣韻也是。

  “二爺?你喚我二哥二爺,難不成我也得跟著喚二爺了。”慕君澤沒好氣地道。

  因為她身份敏感,本說好仍用染梅這名字叫她,但現在……染梅心想,他都當著他二哥的面喚她本名了,於是她起身,正式行禮,“景元貞見過二哥。”

  “景元貞……”慕君能揚起濃眉,低低笑開。“四弟,好本事。”大鄒來犯,說要找回被拐的神官之女,他一直認為是大鄒開戰的借口,沒想到……還真的被拐了呀。

  “好說。”

  染梅羞紅臉的繼續替他包扎,突地外頭侍衛有了動靜,她如驚弓之鳥地往前一步,站在慕君澤面前,狀似想保護他。

  兩兄弟見狀,對視一笑。

  “總兵,山霞村的姑娘詢問咱們要不要在這兒歇腳用膳。”

  “這個嘛……”

  “二哥,要是沒有要事在身,何不暫歇一會,順便等等臨春。”說起臨春,他不禁嘆氣。“臨春的鼻子靈得跟狗沒兩樣,可惜的是老找不到正確的路,我難得放他出門,就是因為他一出門就不容易回到家。”

  說穿了,臨春有嚴重的方向錯亂,出門太遠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也好,我被你嚇得心跳都快停了,歇一歇也好。”慕君能轉頭朝侍衛吩咐。

  “染梅,沒事。”慕君澤輕扯了下擋在他面前的染梅。

  一碰觸,才發覺她渾身顫抖得厲害,仿佛驚魂未定。要不是二哥在場,他還真想抱抱她,好生安撫她。

  正忖著,就見玉銘從門旁探出頭,笑問:“你們沒事吧?”

  “沒事,托你的福。”

  “四弟,就是這位姑娘指引了方向,才能讓我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你從鬼門關救回。”慕君能忙道。

  “對了,玉銘,那些追兵沒有為難你們吧。”慕君澤關心的問。

  “沒,許是他們只想找人,不想把事鬧大。”

  “那就好。”

  玉銘笑問著染梅。“元貞,要不要一道來幫忙?”

  “別,別讓她進廚房。”慕君澤趕忙阻止。

  染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小臉泛紅地道:“我可以幫忙洗菜。”不碰鍋灶總可以吧。

  “熟能生巧,元貞很聰明的。”玉銘朝她招招手。

  待兩人離去,房里只余兄弟倆,慕君能忍不住打趣,“寶貝得很,就連廚房都舍不得讓她踏進。”

  “不,我寶貝自己較多。”他不太想傷害自己的腸胃。

  慕君能笑睇著他,仔細地注意他的神情。“大哥的信中提及你許是為了救人被帶來邊關,可惜那時我抽不開身,多拖延了幾天才找到你,不怪二哥吧?”

  “我感謝二哥都來不及,怎會怪二哥?再者……”他突地一頓,有些艱澀地啟口,“二哥,你恨我嗎?”

  “什麼意思?”

  “爹娘去世,你連見爹娘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派往邊關,一待就是十年……”這事擱在心底許久,教他內疚不已。

  慕君能揉了揉他的頭。“你不也沒見到?”

  當時守在雙親身旁的唯有慕君賢,所有後事都是慕君賢打理的,就連慕家老三也沒機會見上最後一面。

  “可是因為我……”

  “沒有。”他不假思索地打斷弟弟的話。“與你無關。”

  慕君澤勾唇笑得悲切。“大哥和三哥也這麼說,可是如果當年我不那麼志得意滿,能夠稍稍留心,就會發現自己成了顆棋子……”

  沒有人責怪他卻沒有讓他心里更好受,事實上,是他害君憐在那麼小的時候就痛失雙親,從小沒有雙親照料,從未嘗過天倫之樂。

  慕君能垂斂長睫,“君憐像不像娘?”

  慕君澤不解,但還是輕點著頭。“像。”

  “性子如何?”

  “被大哥寵得古靈精怪得很,三哥難得回家一趟,也總是帶回宮中的各式珍品哄她開心,而我要是不扮黑臉,就怕把她寵出刁蠻病來。”想起麼妹,他的表情柔和許多。“可是她不任性不刁蠻,她乖巧伶俐有點小心機,還知道要利用染梅當打手,也因為她,我才能識得染梅,我剝奪了她許多快樂,她卻給了我很多快樂。”

  “君憐不快樂嗎?”

  “她應該是快樂的,因為我每每見到她時,她總是笑著的,只有上回被我發現她要染梅代畫,她裝哭裝得好可憐,我心都快軟了。”

  “那就對了,盡管沒有雙親照料,但是有你們幾位兄長在旁,她不也是成長得如此好。”慕君能輕拍他的肩頭。“對我來說,能到邊關鎮守,才是身為一個武將最想要的,而三弟也能穩住朝堂一方,不讓各方勢力互鬥,使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

  “四弟,許多事無須鑽牛角尖,是棋子也好,不是也罷,終究已成往事,咱們要看的是往後如何做,而不是一直回首悔恨過往,再者……”慕君能想了下才說,“皇上……四弟,記住二哥一句話,皇上也是個父親,要做一些決定之前,他比誰都難為,誤傷無辜他的心里也不會好受。”

  “是如此嗎?”

  “皇上也是人。”

  “二哥是要我釋懷?”

  “二哥要你快樂,要你不存成見地看待任何事物,二哥希望你可以回到原本的自己。”

  慕君澤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記住了。”

  “這就對了。”他接手替弟弟包扎。“屆時你成親時,二哥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回京一趟。”

  “我會替二哥想出法子的。”

  “喔?”慕君能低笑著,將最後的傷處包扎好。“迎娶大鄒的神官之女可是後患無窮,你確定這麼做?”

  “我倒覺得是幸福無窮。”

  兩人相視一笑,慕君能攙起他。“走走走,讓我嘗嘗弟媳給你的幸福味。”

  “二哥,這點就真的不用太期待了。”他悶笑著。

  “咦?”

  在山霞村停留了一夜後,向臨春總算找到方向回到村落,翌日,慕君能派了一支小隊護送慕君澤等人回京。

  送行時,他摟住慕君澤的肩頭,低聲囑咐,“別讓弟媳下廚,真要讓她下廚,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千萬別讓君憐嘗。”

  “明白。”慕君澤非常有同感。

  上了馬車,一路朝京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平靜無波,待馬車要進入京城城北時,大雨之中,就見來迎的齊千里。

  齊千里縱馬與馬車平行,從車窗中望著他。“能見你安好,本王放心了。”

  “讓王爺雨中等候,真讓我心里有愧。”慕君澤笑道。

  “說那什麼話,還不是本王一時大意,才會教你們倆被擄。”齊千里頓了下,橫過身,低聲道:“十一皇弟和廉親王被禁足了。”

  “喔?”慕君澤微揚著眉,大手緊握著染梅的,就怕她聽到那兩人的名號,心里恐懼再生。

  “你的紅粉知己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待你大哥踹開門時,就見那兩人渾身赤裸,像是做盡了……不堪入目的事,你大哥特地請本王送他們回宮,順便在皇上面前參了他倆一本,所以……”

  “喔?”好個艷兒,手段這麼毒辣。

  “這皇族丑事你別往外傳。”說到底,齊千里還是護著皇族顏面。

  “當然。”

  “還有一事……”

  “嗯?”

  “罷了,回書肆再談。”

  雨勢滂沱,兩人沒再交談什麼,一路回到書肆門前,就見慕君賢早已經在書肆外候著,打著傘迎接兩人。

  “大哥。”

  慕君賢目光落在他未愈的雙手。“不打緊吧?”二弟派人快馬傳信,讓他早一步得知四弟的狀況,眼下就擔心他的手傷。

  “不礙事。”他揚笑動了動十指。

  “四爺,別亂動,要是牽動腕間傷口撕裂豈不是再疼一次。”染梅趕忙阻止。

  “先進後院再說。”

  一行人來到後院穿堂,竟見燕青一身素白打著傘等候。

  慕君澤見狀,低低笑開,迎向前去。“燕青。”

  燕青滿面笑意羞澀,仿佛極渴望見到他。

  “能再見到你……”慕君澤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一個轉扣住他的手腕,只見他倒吸了口氣,神色依舊未變,教慕君澤佩服不已,“真是太好了。”

  雖說他不認為燕青會回大鄒,但是回書肆……也未免太大膽了--

  在朝闕城的客棧里,他們可是打過照面,雖說換回男裝樣子有些不同,但他還不至於瞎眼認不出。

  再者,在山霞村的山谷也是他持鞭搶奪染梅,要不是二哥那神準的一箭射穿他的手腕,結果可是難以預料的。

  如今,在這兒再遇見他,看來,是另有所圖了,否則他沒必要回來,對不?

  “四爺。”染梅不解地瞪著他緊握燕青的手。

  “沒事,歷劫歸來再見燕青,教我有些情不自禁。”慕君澤放開他的手,見他神色依然波瀾不興,暗忖這人簡直不像人了。“燕青,你就回去歇息吧,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燕青聞言,朝他輕點點頭,打傘離去。

  一行人回到慕君澤的寢房。派人打點膳食茶水後慕君賢才道:“四弟,你可記得你還欠皇上七幅巨畫?”

  “記得。”慕君澤正享受著染梅的喂食,只能說回家真是太好了。“要是沒記錯,應該還有七天期限。”

  皇上說過,在七夕前夕交便可,一天一幅,他游刃有余得很。

  “不,皇上傳了旨意,說要提前到七月初三交畫。”齊千里悶聲道。

  染梅聞言,立即抬眼。提前三天,現在都已經是下午了,千里奔波,怎堪馬上開始作畫,再者,四爺的手傷未愈,要如何如期交畫。

  “是嗎?”慕君澤不以為意地垂睫忖度,再看了大哥一眼,兩人眼神交流,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昭儀懇求皇上,說是初三適巧是她的生辰,皇上既要設宴,希望有你的畫為宴會增色。”齊千里顯然對這說詞相當不以為然。

  “啊。”慕君澤張嘴,催促著染梅喂食。

  染梅眉心緊鎖,只覺得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要是真趕不及,找幾個你信得過的畫師一起動筆吧。”齊千里提議道。

  “不用。”他不假思索地拒絕。

  “七郎……”

  “我只信染梅。”

  “嗄?”齊千里怔了下,突地意會。“對了,她的畫風和你相似極了,可是,只有一個她,來得及嗎?再者正值雨季,你要知道,你是要在錦織絹上作畫,這墨漬難干,要是裱進折屏里弄臟了畫,這也得算在你頭上。”

  “雖說時節正值雨季,畫在錦織絹上墨漬難干,不過……我沒說要以墨作畫。”這事他在回程的路上早就想過一遍了,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比起山谷下的險境,這算小兒科了。

  況且,二哥提點了他一些話,所以,他要跟皇上賭一把。

  “不然呢?”

  “我要畫的是彩顏畫。”

  “滿城飛花。”染梅脫口道。

  當初“滿城飛花”之所以讓她印象深刻,正是因為畫作的色彩非常鮮艷,而那時大鄒還未流行以彩色顏料作陰陽畫法,對當時的她來說,那簡直是一幅不可思議的畫,逼真到像是能讓人走進畫里。

  “對。”慕君澤揚笑。“染梅,我要將我的絕學全都教給你傳承了,你可要好好地學。”

  “是!”

  “再喂一口,這道蒸餾真是一絕。”他張口等著她喂食,卻見她橫眼瞪著自己,那模樣逗笑了他。“改天學起來讓我嘗嘗。”

  “我要炸一堆花椒襯色。”

  “這有什麼問題呢。”大不了不吃,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人嘛,總是沒有完美的,對不。

  兩人狀似打情罵俏,慕君賢和齊千里對看了一眼,慕君賢提醒道:“四弟,反正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把皇上要的屏畫完成,至於其他的事我和王爺會琢磨,你就盡管放手去作畫。”

  慕君澤睨了他一眼。“那就麻煩大哥了。”

  照大哥這說法,好似已經將他們在茶會時談過的內容告知齊千里了……這倒也無妨,姑且就信他了吧。只要……染梅的身份不曝光便行。

  躺在熟悉的大床上,慕君澤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染梅乖乖地坐上床板,伺候他更衣入睡。回程這些天投宿客棧時,一直都是她伺候的,如今也算是駕輕就熟。

  只是,才剛解開他的衣襟,她就被他給摟進懷里,那溫熱的感覺教她難掩羞澀地道:“四爺,一路舟車勞頓,明日還得要趕畫,今天得要好生歇息。”

  “啊,原來你是這麼地迫不及待,偏偏我這雙巧手未愈。”他扼腕地嘆氣。

  染梅羞紅臉瞪他。“你給我正經一點。”她才不是這個意思!

  一路上他都規規矩矩的,可一回來就又開始不正經,也不想想麻煩事一大堆,還逗她,真是死性不改。

  “我正經得很,只是想要摟著你一道睡罷了。”他拉過被子蓋上,總得要這麼做,才能教他安心。

  “真的只是……”

  “如果你想要履行承諾,我自然願意舍命陪娘子。”

  “承諾?”

  “有人在山霞村時說過,要讓我開心,會大方點取悅我……還記得不?”他真的好期待,他很想知道一個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到底可以在閨房里取悅他到什麼地步,不用想像就已教他心癢難耐。

  染梅聞言,二話不說埋在他胸前,假裝睡死。

  “你以為不回答,我就會放過你?”他親吻著她的發旋。

  她緊閉雙眼,繼續裝死。

  依她對四爺的了解,四爺肯定會體恤她奔波勞累,不再鬧著她玩。

  沒一會,果真如她所料,慕君澤替她挪了個位置,讓她可以舒服地貼在他胸膛上入睡。

  正當她沾沾自喜時,卻感覺他的氣息逼近,舔過她敏感的耳蝸,低啞呢喃,“今日暫且放過你,待七夕時,我恭候大駕。”

  她嚇得更用力地閉緊眼。沒聽見、沒聽見,她什麼都不知道!

  先把畫趕出來再說吧!

  翌日,雨勢未停,擾人的綿綿細雨不斷。

  用過早膳之後,慕君澤便帶著染梅進了畫室,畫室外頭,難得有不少伙計和臨春一起留守。

  當然,不是要監看,而是里頭一有吩咐才有足夠人手支持。

  畫室內,為免風大擾人,甚至是雨水濺入,所以門窗緊閉,盡管外頭正下著雨,畫室內卻是悶熱得緊。

  “染梅,過來。”走到柜子前,慕君澤朝她招招手。

  染梅乖順地走過去,拉開柜子,就見里頭擺滿各色顏料。

  “這里有幾種主要顏料,往後我會教你如何搭配比例調和會出現什麼顏色,你先幫我把這三個顏色倒進旁邊的小碟里。”

  進了畫室,慕君澤難得端出了大師的正經嘴臉一一教導,待調好顏色,架好了錦織絹,開始大工程。

  “四爺,七張錦織絹一起架開,難道是要一口氣作畫?”染梅看著並列在七張畫桌上的錦織絹,突地覺得這七幅畫果真非常巨大,要在三天內完成……突然教她感到不安。

  “我要畫的是水流景象,水流由東往西,自然要一起畫。”慕君澤拿起大毛刷,先沾了靛藍色,非常大氣地刷過了七幅錦織絹。

  染梅倒抽口氣,就見他一筆到底,毫無間斷,顏料暈染得恰如其分。

  這做法相當危險,只要力道不足、顏料不夠有所中斷,盡管再描補,也會教人看出破綻,能夠如此有把握一筆完成的,肯定是大師了。

  “染梅,在齊月,七夕重視的是水蓮燈,相對的河畔、河水也必定是重點,而京城內極重要的河流便是從東向西貫穿京城,流經歡喜樓外的玉河。”他的動作看似優雅,可行筆間又極為粗獷,斂去嬉鬧邪謔的神色,目光銳利得教人不敢直視。

  “記不記得我要你記住從歡喜樓往外望去的高度?”

  “記得。”染梅光看他行筆便心醉不已。這才是真正的墨染之作,那般大氣又細膩的畫風,仿佛投注魂魄在其中,攝人入畫般。

  “那個高度就是齊月皇帝睥睨天下的高度。”他說著,將毛刷一丟,拿起大揩筆。“所以,皇上看出去的河水不是平面的,而是俯視的。”

  染梅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在他的畫筆之下,那河仿佛躍至眼前,甚至是充滿生命地流動著。

  這就是可以令物體有實體感的陰陽技法,她贊嘆不已,暗呼這簡直是神乎其技,無人能出其右。

  這就是畫仙墨染的實力,然而在有心人的誣陷之下,竟讓他封筆了十年,如此可惜,如此可恨!

  “染梅,可還記得那日咱們搭畫舫所瞧見的河面風光?”他眼也不抬地大筆畫下大半山河景致。

  “嗯。”如今想來,原來四爺確實是有心教她作畫,只可惜這段時日風波不斷,拖到今日才得以實現。

  “那麼,接下來的就交給你。”

  “我?”她微愕,不敢接過他手中的筆。

  畫布上,已經上了大半的底色,夜色和河水融成一片,她卻連要分割天地都不知道如何下筆。

  “你必須讓這七幅畫,不管是上下顛倒,還是左右相反,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讓人作不了文章,而且要讓這幅畫可以放在皇宮里的每一處……照著我的要求去畫,剩下的交給你隨心發揮。”

  “可是如果我畫錯了……”她突然緊張了起來,就連手心都泛著汗。

  “放心吧,你畫錯了再交給我修補。”

  “可是這樣會有瑕疵。”這可是錦織絹,得一筆就到位,讓她無法放大膽,感覺綁手綁腳。

  “瑕疵?”慕君澤哼笑了聲。“你以為我每一幅畫都是一筆到位的嗎?”

  他可不認為天底下有那般神的人,再說畫師總是隨心所欲,有時想到什麼便又補上什麼,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是嗎?”

  “動筆吧,我就在這兒。”

  “好,我知道了。”

  慕君澤站在桌邊,就見她伏下身,開始進行細節,以灰白色調劃開天地,再以純白點出河上水蓮燈,在他暈染的畫布上,繪上她的色彩,一如在他黑暗的生命里,點上了光亮。

  看了半晌,他揚笑走到另一頭繼續運筆。

  兩人靜默進行,沒有半點聲響,只有細微的毛筆摩擦,偶爾穿插著調色的瓶罐聲響,而悶熱正侵襲著兩人,慕君澤熱得干脆解開上衣,拿起擺在門邊的涼茶牛飲,回頭瞧她埋頭作畫,拎了壺茶到她身旁。

  “染梅,喝茶。”卻見她像是入魔般,充耳不聞。

  他笑著,喝了一大口,不由分說地抬起她的臉,強硬地渡進她的嘴里,原以為會得到她一頓罵,豈料她只是瞪他一眼,又伏回畫布上。

  慕君澤哈哈大笑,暗暗記下,下回找她作畫時,肯定要盡情地調戲她。

  然而,也只有在這當頭才笑得出來,隨著時間經過,當白晝化為黑夜,倦意爬上眼皮,卻又得強撐著不睡時,火氣開始爆發。

  “四爺,顏料!”染梅摔筆罵道。“跟你說了我要顏料!”

  “自己調!”慕君澤在那頭喊著。

  “我不會調!”

  “隨便啦!”

  染梅瞪著他,不管自己已經發亂釵倒,大步走到他身旁,直接搶他的顏料碟。

  “你!”他火大向前,一把將她摟進懷,一下吻上她的唇,恣意地吸吮著,像是要將她吞噬般,直到她再也忍遏不住地發出抗議嗚咽,才放過她。

  “補充完畢。”丟下這句話,他回頭調顏料。

  染梅小臉羞紅似火,跺了跺腳,還是趕緊回到畫布前。

  哼!等畫完看她怎麼整他!敢吻她,吻她……她愣著,瞪著畫布,腦袋一片空白。

  “臭四爺,你害我忘了要畫什麼!”她火大地拿筆丟他。

  慕君澤哈哈大笑。“隨便啦!”

  “我砸你招牌!”

  “隨你。”

  “噢!”氣死她了,她要炸一大盤的花椒逼他吞下。

  慕君澤咬著畫筆靠近她。“干脆咱們先停筆,玩上一回再畫。”

  “你沒那體力啦,慕四爺!”休想調戲她,她現在火大得很。

  “試試就知道。”

  “你敢!”目光如火,燒得慕君澤退避三舍,趕忙作畫去。

  還很長,而畫……持續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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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3: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畫室門口,齊千里和慕君賢對看一眼,兩人皆不敢向前推開畫室門板。

  原因無他,就因為一刻前向臨春的說詞--

  “這三天,四爺和染梅只有如廁時會踏離畫室,染梅已是發亂釵倒,而四爺也已經打了赤膊又披散著頭髮,只要兩人同在畫室,畫室里頭總是會傳來……有時是東西砸碎聲響,有時是嬉笑怒罵,當然也有……”向臨春頓了頓,像是恥於啟口。

  講解完畢,說要去煮壺茶,便趁機先退下了。

  而他這說法,教兩人面面相覷,僵在畫室門口,誰也不想去揭開一室曖昧。

  可是眼看著交畫的時間逐漸逼近,天色都大亮了。

  齊千里看了慕君賢一眼,慕君賢認命了,硬著頭皮正要推開門時,里頭竟傳出--

  “四爺,不要……”

  慕君賢立刻被這四字給打退數步,怎麼也無法再踏向前。

  齊千里擰起濃眉,牙一咬,決定當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怎麼了,讓你不痛快了?”

  他腳下一拐,硬是轉了個方向,敗退到慕君賢身旁。

  “四爺,太用力了……”

  “疼?”

  “嗯……”

  那嬌吟聲帶著鼻音,教兩人很自然而然地朝那方面想像。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男歡女愛,兩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尤其齊千里更是妻妾成群,身經百戰,對這閨房之事,沒什麼好感到羞赧。

  可問題就出在,那畫室里頭的是極熟識的人。

  要是路邊的阿貓阿狗,當沒看見,走過就罷了,腦袋里浮現兩人一起的情形……如此露骨的對話,如此曖昧的低吟……

  “臨春去拿壺茶,就算是回慕府拿,也該回來了。”齊千里忍不住找話題化解尷尬。

  這當頭,再不解風情也得等畫室里的人完事。

  “王爺有所不知,臨春方向感極差,要是走出書肆,無人引導,想要再看到他恐怕要幾天之後。”慕君賢眼觀鼻,鼻觀心,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想打斷自家四弟好事。可恨臨春,竟跑得那麼快。

  “是嗎,”齊千里扼腕。早知如此,剛剛就該在臨春離開之前,要他先把他主子給叫出畫室外!“那眼前……”

  慕君賢當沒看見他帶著命令的目光。“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天都黑了。”他已經暗示得夠明顯。

  慕君賢眼角抽搐著,抬眼望著湛藍的天,離天黑實在還很久,可是有什麼法子,人家是王爺嘛。

  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慕君賢無奈向前,正要推開門板,里頭傳出更加教人臉紅心跳的低語。

  “染梅,你放松一點……”

  慕君賢腳軟的蹲在門前,貼在門板上的大手緩緩滑落。

  “推進去。”齊千里忍著尷尬,從背後推了慕君賢一把。

  “我……”慕君賢抵死不依。

  “快點!”

  “王爺!”何必強人所難。

  “四爺,不行……好疼……就跟你說好疼!”氣若游絲的嬌喘聲化為低斥,伴隨著窗欞撞碎的聲響。

  畫室外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窗戶的方向望去,就見慕君澤探出窗外,正朝兩人招手。“大哥,你這樣不行,開陽會傷心的。”

  “什麼?”慕君賢只顧著打量披頭散髮兼上身赤裸的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瞥見慕君澤的目光,發現齊千里貼在他身後的動作甚為不雅,教他驀地站起身。“四弟,給我開門!”

  什麼跟什麼,開陽傷不傷心關他什麼事,就非得把他和開陽說得那般曖昧?!就算是親弟也不允他胡亂造謠。開陽是他的兄弟!

  “門推就可以進來了。”慕君澤掛在窗臺上,像是已經累到無法動彈。

  “不需稍作粉飾?”齊千里輕咳了一聲,暗示他該穿該套的動作快。

  “粉飾什麼?”慕君澤疲憊地撐起身體,縮進畫室里。“進來吧。”

  門外兩人對視一眼,慕君賢推開門,將目光調向角落,以免撞見不該撞見的,但……

  “有狂風肆虐過嗎?”齊千里不敢相信畫室里竟無一處干凈,到處都是顏料。

  “哇……”慕君賢目光定在畫桌上,難以自遏地發出贊嘆聲。

  齊千里走近一瞧,也詫異得說不出話。

  七幅屏畫已經完成,由墨黑到靛藍,天水好似融為一體,河中水蓮燈,子夜的星辰,天上人間相對映,玉河好似近在眼前,只要再走近一步,就會走進水里。

  又也許該說,人像是要被攝入畫中,坐在畫舫上,搖搖晃晃地順流而下,無憂無慮,徜徉自在。

  “沒想到可以畫到這麼精細。”慕君賢不敢置信。

  原以為四弟會以粗獷的畫風彌補時間上的不足,然畫中每個角落,哪怕是一盞細微的水蓮燈,像連燭火都隨風搖擺。

  “才三天……”齊千里錯愕得說不出話。

  其實剛在門外,他除了尷尬還有些惱,覺得七郎該是連作畫的時間都不夠了,竟還和丫鬟玩了起來,豈料他早已經完成,“七郎,看來你這一夜七次郎得要更名了呀。”

  慕君澤正要拉起歪坐在墻邊的染梅,聞言,橫了他一眼。“王爺莫要笑話了。”

  “不不不,此舉更勝當年一夜七次。”

  快要被拉進夢鄉的染梅張開惺忪睡眼,“四爺難不成曾在一夜畫了七幅畫?”

  “不,他是……”

  “王爺。”慕君澤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未竟的話。“王爺,時候不早了,煩請趕緊去送畫吧。”

  “說的也是。”齊千里打量著幾幅畫,沉吟了下。“七郎,這畫可以卷起嗎?”

  “暫且別卷,顏料未干。”

  “那……”

  “只能連著框架一起送進宮,再請宮中的工匠嵌進折屏里。”

  “那本王去差侍衛進畫室搬畫。”說著,齊千里回頭命令守在外頭的侍衛入內。

  “染梅,我帶你回房睡。”慕君澤干脆將她打橫抱起。

  她吃痛地皺起眉。

  “剛才不是幫你揉過了,還疼?”

  “嗯……”她半夢半醒地偎在他的懷里。

  慕君澤抱著她要回主屋,回頭就見兄長面有赧色地別開眼。“大哥,心思太邪惡了吧,我和染梅光是要畫完那七幅畫就已經耗盡體力,哪有法子玩樂。”

  “誰教你們倆的對話教人面紅心跳。”

  “哪有?”

  “說什麼疼,什麼……”那話慕君賢怎麼也沒勇氣說出口。

  “大哥,你要不要試試三天三夜都握著筆。”慕君澤突道。

  “嗄?”

  “染梅替我完成大半細節,你說她的手能不疼嗎?我不過替她揉揉,你是想到哪去了?”慕君澤沒好氣地道,走過他身旁又一臉壞笑道:“好歹你也寫了幾本淫書,這麼容易就害羞,你書到底是怎麼寫的?”

  慕君賢哼笑兩聲。“改天我就把你寫進書里。”

  “你可以試試。”

  “等著。”慕君賢在嘴巴上是絕不輸人的,尤其對象是他的胞弟。

  “大哥,寫之前先想想,別惹我未來的娘子生氣,看看這畫室里頭……別讓咱們往後的生活都不好過。”他以眼示意這滿地臟污,望他三思後行。

  慕君賢自然知道這是弟弟給的梯子,他當然就順勢走下。“快帶我未來的弟媳去休憩吧。”在這畫室整整折騰了三天,也夠難為他們了。

  只是這畫室可真不好整理,不知道臨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齊月臨仙城中,七夕佳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湊到了玉河畔,壓根不在意河畔便是一處處的銷金窟。

  可,有人在意極了。

  “就非得到歡喜樓嗎?”染梅蹙眉

  “要放水蓮燈,自然是要在玉河畔,而歡喜樓自是第一選擇,那兒的廚子有好手藝,肯定滿足你這張刁嘴。”慕君澤交完了畫,得到皇上的黃金千兩賞賜,正是無事一身輕,又逢七夕佳節,自然要帶著她到外頭走動。

  “你要陪我吃?”她促狹的問。

  慕君澤笑而不答,牽著她的手來到書肆,就見書肆里萬頭鑽動。

  “欸,四爺,你不是說今兒個大伙都會聚集到玉河畔放水蓮燈的嗎?”染梅不解地看著擠滿書肆的人,那神情一個比一個還要狠,像是在搶奪什麼。

  “今兒個鏡花的書剛送到書肆。”

  “喔。”

  慕君澤走過柜臺,跟伙計拿了一本,隨意翻了下,勾起笑意丟還給伙計,隨即拉著她上了馬車。

  來到歡喜樓,盡管里頭早已是高朋滿座,一干花娘疲於伺候,然而一見慕君澤,又齊齊興奮地圍上來,左一句七郎,右一句七郎,叫得染梅眉頭深鎖。

  七郎……如此說來,王爺是喚四爺七郎,而這兒……難不成這七郎之名是四爺的昵稱?可為何四爺沒要她這般喚過?

  只見慕君澤神情一凜,教一群過度熱情的花娘立刻收斂,知曉他要找的人是鴇母艷兒,立刻領著他倆上樓。

  “七郎!”一進二樓的廂房,就見艷兒直朝慕君澤拋媚眼,他今日濃妝艷抹,教那張妖艷臉蛋更顯魅惑。

  當場,慕君澤就黑了半邊臉。

  “七郎。”齊千里早已入座,在屏風后頭朝他招著手。

  “王爺。”慕君澤立刻拉著她入座。

  “這一桌子的辣味,你是不是點錯了?”齊千里指著桌面不是酸就是辣的菜色猛搖頭。

  “呃……”這大陣仗教慕君澤也傻了眼,狠狠瞪向艷兒。

  要他準備個兩三道,有必要擺整桌嗎?

  “四爺和王爺盡管放心,這里頭真正的辣味只有三道,其他的不過是襯色罷了,壓根不辣。”艷兒忙道,就怕臉上被瞪出兩個窟窿。

  “哪三道?”

  “四爺嘗嘗就知道了。”艷兒笑得壞心眼。

  慕君澤也笑了,只是那笑意教人頭皮發麻。“染梅,挑你愛吃的。”他收回目光,催促著她用膳。待會看她偏愛哪幾道,他就不吃那幾道。

  “是。”染梅欲動筷,可是想到王爺就在面前,王爺都還沒開動,她就動筷,這……

  “一起一起。”慕君澤干脆拖著齊千里當墊背,反正齊千里也不怎麼嗜辣,看他表情也猜得出哪幾道有問題。

  就見齊千里夾了菜,才吃一口神色就一變,忙招著手要茶,而後干脆站起身,往外大步走去。

  艷兒立刻差人跟上。“看來王爺也不嗜辣呢。”

  “可不是。”慕君澤暗暗記下齊千里吃下的那道菜,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艷兒,前幾天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四爺交代的事,艷兒何曾讓四爺失望過。”艷兒笑得花枝亂顫。

  “喔?結果如何?”

  “到最後,他肯定對女人沒興頭。”艷兒非常肯定地道。

  他能在花樓待上八年沒人看穿他,那是因為他有迷藥護身,男人只要靠上身,他就用迷藥伺候,那迷藥同時也是一絕春藥,一嗅到那氣味,管眼前是何人,肯定都遏止不了沖動,所以茶會那晚可是精采絕倫啊。

  接著,他只要對十一皇子如法炮制,到最後他一定會沉淪在男風里。

  慕君澤聞言,極為滿意地點著頭。

  敢動他的女人,管他是皇親國戚什麼的他都不會放過,就算要不了對方的命,也要他被削去皇族身份,讓他生不如死。

  “四爺和艷兒姑娘是在說什麼?”染梅不解的問。

  “也沒什麼,只不過這花樓有太多下流之人,總是要讓對方稍稍收斂點。”好比十一皇子,他要艷兒找了一票男人伺候,過個幾天,他再把這事弄得滿城皆知,就看皇上如何處置他。

  “喔。”她輕點頭,看他都沒動筷,干脆替他布菜。“四爺,這幾道菜都不辣,你嘗嘗。”

  “就知道你貼心。”正要下箸,就見齊千里漲紅著臉回來,他笑問:“王爺,沒事吧?”

  “辣得本王的舌頭都麻了,你說咧。”齊千里沒好氣地道,嘴里還含著冰降溫。

  “或許是你今晚溜出王爺府,受了王妃詛咒,才會一夾就中。”慕君澤打趣道。

  齊千里不禁翻了翻白眼。“本王是為了誰?”還敢取笑他。

  “哈哈,是我說錯了,讓我敬王爺一杯。”他端酒敬他。

  齊千里狠瞪他一眼。他舌頭都麻了,還要他喝酒?真的可以再沒人性一點。

  慕君澤哈哈笑著,夾了口菜,一入口,臉色大變。

  齊千里見狀,拍桌大笑。

  “哈哈,這就是你取笑本王的報應!”

  染梅見狀,忙問:“艷兒姑娘,這兒可有羊奶?”

  “我得去問大廚。”

  “我跟你一道去吧。”除了奶類,還有其他東西可以解辣,她可一併取來。

  艷兒聞言,看了慕君澤一眼,帶著染梅下樓。

  待兩人下樓,齊千里才踢了慕君澤一腳。“人都走遠了,不用再演了。”

  卻見慕君澤神色痛苦地緊閉雙眼,很顯然的,真的是誤食辣味。

  齊千里幸災樂禍起來。“這下怎好?你不是說了燕青昨兒個就走了,臨春追出門至今未歸,所以為了防范未然,要給本王一樣東西,順便聊聊對策?”

  慕君澤痛苦地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丟給他,捂著嘴直拿這要命的辣沒轍。

  齊千里取出一瞧,微愕了下。“真是一絕呀,本王幾乎要以為這真出自廉親王之手了。”

  “肯定派得上用場,否則我沒必要仿得那麼用心。”慕君澤張著嘴直扇風,痛苦難耐。

  “看來你比本王還清楚廉親王的想法。”

  “我可是從山霞村留著一口氣回來的,自然明白廉親王的心思。”那追兵可是以燕青為首,所以他幾乎可以篤定茶會當晚,廉親王和燕青已達成共識。

  就算他錯估情勢,廉親王無意造反,他也要學他之法,嫁禍!

  總不能讓他一直居於劣勢,被壓著打不還手吧。

  “這口氣,本王會替你討回來。”齊千里正色道。

  “那可不可以麻煩王爺幫我取點冰來?”

  “不,你嘲笑本王的報應未了,再忍忍吧,你的丫鬟不是去幫你取解辣之物了。”他還是一副正氣凜然的神情。

  慕君澤抽動眼皮,不敢相信他竟見死不救到這種地步……

  染梅隨艷兒去了一趟廚房,找到了酸奶,回二樓廂房時,不由得盯著艷兒那風情萬種的走姿出神,扭腰擺臀得好風騷。

  四爺和艷兒這般交好,難道就愛艷兒這股韻味?

  “我說染梅,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艷兒像是後頭長眼似的,不用回頭也感覺得到她的視線。

  “呃,抱歉。”她羞赧的垂眼,知曉自己太過失禮。

  “有什麼疑問不成?”艷兒干脆放慢腳步,走在她身旁,一同拾階而上。

  四爺沒提,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丫鬟早就已經深入四爺的心了,就連他也覺得這丫鬟舉止極為優雅出眾,絕對不是一般小戶人家所出,偏偏他今天得對她說些狠話……

  “倒也不是,”頓了頓,她突地想起一個深埋已久的疑問,脫口問:“艷兒姑娘可知王爺為何總是喚四爺七郎?”

  艷兒笑瞇了大眼,壓低聲音,口氣神秘兮兮極了,拉著她上臺階,轉進了長廊。“四爺沒跟你提起過?”

  “難不成有什麼原由?”染梅跟著壓低音量,仿佛兩人正在聊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當然,七郎可是四爺的花名。”

  “花名?”

  “你沒聽過花名在外?”艷兒貼她貼得極近。

  染梅水靈陣子一轉。“你是指四爺以往很荒唐?”

  “正是。”

  “可這七郎之名……”跟荒唐能扯上什麼關系?

  “我說染梅丫鬟,難道你沒聽過一夜七次郎?”艷兒說得眉開眼笑。

  “什麼意思?”她想起完成屏畫的那天,王爺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認為是四爺一夜完成了七幅畫,但是真正意思是……

  艷兒壞心眼地走到廂房門前才道:“當然是指四爺一夜和一位姑娘歡樂了七回。”

  瞬地,染梅像是聽見血液凍住的聲音。

  “整整七回,纏綿不休,像是要將彼此嵌入自己體內,愛得那般狂野又放肆,天都亮了,他還不善罷干休呢。”

  匡啷一聲,染梅手中盛裝酸奶的碗滑落,碎了一地。

  “發生什麼事了?”廂房門突地打開,慕君澤望著滿地酸奶,忙問:“染梅,沒事吧?”他伸手想拉過她檢視,她卻不由分說地甩開他的手,力道大得教他錯愕。

  “發生什麼事了?”他看向艷兒。

  只見艷兒大眼轉啊轉的,一張嘴就是緊閉著一聲不吭。

  “染梅?”看她臉色突地刷白,慕君澤試探性地輕觸她,卻被她再一次地拍開,仿佛他有多骯臟似的。

  “艷兒姑娘何以說得像真的一樣?”

  她不信,但心里有一個地方是相信的,四爺曾經荒唐,這事幾乎是滿城皆知,而她亦能體會他當時的心情,可是當她親耳聽到,思及他曾碰觸過其他姑娘,甚至愛得那般放肆,她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因為,他也這般愛著自己,她清楚他的瘋狂和激情,像是要將她嵌入他體內似的,簡直就和艷兒說的一模一樣,而艷兒可以說得言之鑿鑿,難不成……

  “那是因為那位姑娘就是我呀。”艷兒火上加油,“四爺疼我寵我,這八年來只獨寵我一個,誰都知道四爺是為了我收心的,至於你,不過是閑來品嘗的小菜罷了。”

  染梅屏住的一口氣,無聲地泄掉。

  “艷兒!”慕君澤聽至此,總算聽出頭緒,怒眼瞪著艷兒。

  “唉,都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染梅你要是真心系著四爺,又何必在乎,人生在世,誰不曾輕狂?”艷兒怪聲怪氣地道。“況且,你連過去都接受不了,他日四爺要是又納妾迎娶正妻的,染梅丫鬟……你可受得住?”

  他也不願意說這些,實在是有時候總得有人扮黑臉,他這個黑臉,其實也扮得挺心酸的。

  “胡說什麼,我只有一個正妻,只迎娶染梅一個,你少在那兒造謠生事。”慕君澤怒氣沖沖地低斥著。

  艷兒無奈低嘆,眉間染上輕愁。“看來四爺果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艷兒身處煙花之地,又能如何?”

  染梅怔怔回頭,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麼多消息,教她站在原地,不知能說什麼。所謂先來後到,艷兒這席話分明是在跟四爺討個名分,四爺要是不給,她開心卻又覺得對艷兒太不公平,但要是四爺給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住口!”慕君澤目光狠厲瞪去。

  艷兒輕嘆一聲轉進房里。

  周圍突地靜寂,良久慕君澤才啟口打破沉默。

  “染梅,我在後院的溪里放了水蓮燈,正等著你去拿,咱們下樓去,好不。”慕君澤語氣卑微,甚至不敢隨意碰觸她。

  染梅豈會感覺不到他的小心翼翼,可是她心里糾結著,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今兒個可是七夕佳節,天上牛郎織女一年一度才相會一次,咱們排除萬難,如今好不容易否極泰來,將要廝守一生,染梅,曾經荒唐已是曾經,如今多情只有如今,你別拒絕我。”

  “四爺……”抬眼望著他放低的姿態,那懇求的語氣教她心軟。“艷兒呢?”

  “他……”

  “四爺不給他名分?”她垂著眼,不想知道答案,卻又想得到答案。

  “我不會給他任何名分,我說過,他不過是承我一份情罷了,我說過了這一生就要你一個。”

  這話說得她心動,但她卻沒有感到任何愉悅。畢竟成全她,就注定要辜負艷兒,她同情艷兒的處境,卻也萬不可能接受艷兒……說到底,全都是他的風流爛帳,搞壞了她今日的好心情。

  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再者男人本就有三妻四妾的權利,如今他願意只與自己廝守,她還奢求什麼?

  “染梅。”

  “四爺準備了自己的水蓮燈,倒沒替我準備?”

  “一起的,都放在後院小溪。”見她開口,語氣已緩,他才松口氣地調笑道:“後院小溪是引進玉河水,所以在那兒放水蓮燈意思是一樣的,而且也不需要跟一大票人擠在玉河畔,也不怕拿錯。”

  “會拿錯嗎?”她輕挽著他的手。

  過去已是過往云煙,她要是在這當頭計較,也顯得自己太善妒,如此只會令四爺失了顏面,不管怎樣,這事總得先壓下。

  慕君澤見狀,心里大喜卻不敢彰顯在外。“不會,水蓮燈上有寫上名字,我也寫上了咱們的名字,不會拿錯的。”

  “對,千萬別拿到本王的水蓮燈,本王已經不願再納妾了。”齊千里在廂房里聽了好一會,大略知曉是怎麼一回事,打趣著也算是打圓場。

  染梅勉為其難地勾笑。她連王爺的名諱都不知道,怎麼拿錯。

  “王爺調戲我的妻子,這可有點太過了。”

  “七郎,你這是不識好人心了。”他是好心打圓場,知不知道。

  “王爺……”慕君澤低吟著。

  染梅聞言,笑聲輕逸。聽四爺這聲音,就知道他有多介意他人如此喚他,有多介意別人在她面前如此喚他。

  這笑聲教慕君澤喜出望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她沒拒絕,跟著一道下樓。

  歡喜樓後院,草木扶疏,涓涓細流上還架著水車,溪畔栽植著翠綠垂柳,風燈在柳枝間閃爍著光芒,倒映在溪面,染出一片燦爛紅綠。

  “瞧,就在那兒。”慕君澤帶著她到溪畔,指著不遠處。“待會就會自動漂過來。”

  染梅瞇眼望去,就見遠處溪面上浮著一盞盞的水蓮燈,輕巧的正順流而下,閃動著燭光。

  “剛剛在樓上忘了看玉河上的水蓮燈。”四爺曾說過,當數以萬計的水蓮燈漂在玉河上時,是極為壯觀的,猶如天上銀河,沒能見到豈不可惜。

  “待會再帶你到頂樓看。”

  “好。”

  “好了,你倆去拿水蓮燈,本王在這兒喝口茶等你們。”齊千里走進溪畔的涼亭,不和他們湊熱鬧。

  “那就請王爺在這稍待片刻。”話落,他牽著染梅來到溪畔,指著幾步外的水蓮燈。“染梅,瞧見沒?”

  “嗯。”她蹲下,等著水蓮燈漂到眼前。

  “可要拿好,別錯拿姻緣。”

  突聽他這麼說,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拿錯了會有什麼問題嗎?”

  “拿錯了就會錯聯婚姻,原本有緣有分的,恐怕也就變得無緣無分。”

  染梅微皺起眉,覺得這話有些奇怪,正要開口,卻又聽他笑道:“說笑的,那是老一輩的人傳承下來的說法,其意只是要告誡後輩必須行事謹慎罷了。”

  “喔……”就說不過拿錯個水蓮燈也會姻緣盡散,這種習俗也太可怕了。

  眼見水蓮燈已漂近,她探手撥水想讓燈漂過來,仔細地盯著上頭寫的名字。

  “染梅,你在意我的過去嗎?”

  撥著溪水的手一頓,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四爺都不在意我差點被輕薄,我又怎會在意四爺的過去?我在意的是將來,我想要的是相守。”這是她的真心話,盡管她心底有那麼一點不舒服。“四爺,我想要的,就是如此。”

  話落,她瞧見兩個水蓮燈同時來到面前,一個寫著千里,她不禁微愕……難道是四爺怕有人拿走她的水蓮燈,所以才寫上她的筆名?

  這字跡她不會錯認的,是四爺的筆跡。

  取燈的瞬間,不知怎地竟撥到相鄰的水蓮燈,教兩盞燈都著了火,她傻傻地看著兩盞燈被燒毀。

  “你!怎會如此不小心?”

  她不解的抬眼,只見逆光的他,面容晦暗不明,還未開口,便聽他道:“艷兒,安置她在這兒待下!”

  “咦?”

  “這燈上有名,燒了王爺的水蓮燈便如同在詛咒王爺,王爺要是怪罪,你……先在這兒待下,我找王爺說情去。”慕君澤惱怒道,頭也不回地走開。

  “四爺!”為什麼她聽不懂四爺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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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3: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一夜未眠,染梅越想越不對勁。

  昨晚那燈上的字跡明明是出自四爺之手,正因為是四爺寫的,她才會想拾起,但四爺卻說那是王爺的燈,而她不小心碰到相鄰的水蓮燈,隨即起火,四爺又說這等同詛咒王爺,有這說法嗎?

  她不是齊月人,不知真假,唯一確定的是四爺像是惱極了,該不會此舉真會引發大事?

  可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她犯錯,四爺該會心疼她,再者這事也該由她道歉,怎會是四爺動怒要去說情,卻又將她給囚在此地?

  環顧四周,這里是歡喜樓的後院,一座小小院落,擺設雅致,里頭擺了些四爺的衣物,可見四爺偶爾也會到這兒過夜。

  這也意味著,在她來到齊月之前,四爺常常在這兒過夜,在他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

  思及此,頭才剛沾上枕,她又立刻坐起。

  不行,她不要待在這里胡思亂想,她要回書肆一趟,找四爺把話給問清楚。

  然而,才推開房門--

  “染梅姑娘請止步。”房門外頭有兩名護院阻止她外出。

  染梅看了兩人一眼。“我想到前頭找艷兒姑娘。”借口信手拈來毫不困難。

  “這時分艷兒姑娘正忙著送客,恐怕無法招呼染梅姑娘。”護院口吻溫和,但是態度可強勢了,活像踏出房門一步就殺無赦。

  “那麼,可否麻煩兩位大哥通報艷兒姑娘一聲,就說我想見她。”

  “這個嘛……”兩個護院對看一眼,其中一個使了眼色,另一個便道:“請染梅姑娘稍候片刻。”

  “多謝大哥。”她裊裊有禮地欠了欠身,瞧護院走遠了,才又對另一個道:“這位大哥,不知道能否要廚房準備一份膳食?我……實在是餓得慌了。”

  護院想了想,看這天色,輪值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在下去去就回,請染梅姑娘先入內等候。”

  “多謝。”她揚笑,關上了房門,靜待一會,確定門外沒有半個護院,她隨即憑昨晚的印象朝前方而去。

  絕對有古怪,回京之後,書肆後院總會有人守著,她以為那是因為四爺怕又有賊人闖入,所以不知上哪找來的護衛,可這會,四爺要是真生她的氣,為何還特地要歡喜樓的護院守在房門外。

  盛怒之下還做得如此周到,感覺像他早已有所布局。

  如今只能推想,或許是找她的人已經入京,所以他為了護她,昨兒個才演了那出蹩腳戲。

  越是這麼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教她加快了腳步。然而才從通廊轉進歡喜樓大廳,竟發現大廳還有不少客人,教她立刻又躲回通廊。

  這是怎地,天都大亮了,這些男人還不回家?

  原以為這時大廳說不準只剩丫鬟灑掃,自己想離開一點都不困難,豈料竟會是人滿為患,而且一個個神色激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微探頭,便聽外頭有人大嗓門地喊著,“想不到咱們全都教他給騙了!”

  “可不是嗎?十年前是冤獄,可十年後可真沒冤枉他了。”

  “這怎麼可能?”有人不甚相信,“以慕四爺的為人,沒道理呀,況且他上頭三個兄長,兩官一商,他又是御封畫仙,如此天之驕子,通敵對他有何益處,依我看,肯定又是有人在造謠生事。”

  染梅驀地瞪大眼,直朝那討論的人而去。

  “這物證確鑿了,假得了嗎?”有人翻開了書,說得口沫橫飛。“瞧,這秘戲圖後頭的背景,不就是咱們皇宮內苑的各大宮門,這東西能畫在書里頭嗎?再者這書昨兒個一到手,我就看完了,故事和宮中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書內插畫落款可是墨染,壓根沒有冤枉他。”

  一伙人圍成一團看書,突地書冊被人一把搶走,他們順勢望去,驚見是個姑娘家,眾人反倒嚇得倒退三步。

  染梅目光定在書中的插畫,這畫風……確實是四爺所畫,可是這背景也未免太古怪,明明已經畫了兩株黃金雨,為何還要再畫上宮門?

  太不合常理了,所以說是有人在嫁禍四爺?!

  “你一個小姑娘當著咱們的面翻這淫書,羞也不羞?”有人低斥,不敢相信她竟看得面不改色,簡直把那當做四書五經了。

  “抱歉,這書還你。”染梅趕忙把書遞還,心想著得趕緊回去告訴四爺此事,但又突地想起--“對了,剛剛有人提到慕四爺十年前冤獄,十年後沒冤枉他,這意思是……”

  “天未大亮,他人就被從書肆後院押進府衙,聽說沒一刻鐘,宮中廷尉又將他押到刑部大牢了,罪名是通敵。”有人好心告知,還順便分析其中狀況。

  “那是有個更夫適巧經過,才把這事給傳出來,原來大伙不解這通敵之意,但看過這書……倒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了,可是這突然越級送到刑部,又讓人覺得其中有鬼。”

  染梅聽著,心頭一震,險些快要站不住腳。

  通敵,怎會又是通敵?通敵之罪是為謀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怎麼辦,好端端的,怎會遇上這事?

  “染梅姑娘,你怎會在此?”去找艷兒的護院剛下樓就瞧見她。

  染梅怔怔望去,心想,她如果要離開歡喜樓,那就非得要艷兒姑娘幫她不可!

  “護院大哥,艷兒姑娘在哪?”她迎上前追問。

  “艷兒姑娘在她的房里,艷兒姑娘說,待會她會……”

  “她的房間在哪?”染梅越過他跑上樓,只想趕快見艷兒一面,好讓她可以趕緊回慕府一趟。

  至少,得要先讓她知道事情始末,才能想法子洗刷四爺的冤屈。

  “染梅姑娘……”護院趕忙擋在她面前。

  染梅直睇著他,突地朝他偎去,嚇得他連退數步,壓根不解她這是什麼招數。

  “艷兒姑娘應當有告訴你們我是四爺的人,你胡亂碰了我,可知道四爺會怎麼整治你?”她豁出去了,只要能讓她離開歡喜樓,她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染梅姑娘!”護院神色大變,沒想到看來溫順可人的她竟會如此要挾自己,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帶著她來到艷兒的房門外,“艷兒姑娘正要……染梅姑娘!”

  護院一見她踹開門,立刻轉過身去。

  而染梅一踏進房內,就見艷兒像是剛沐浴完,洗去滿臉鉛華,少了幾分艷麗妖冶,而中衣的衣襟大敞著,露出平坦的胸……

  染梅皺起眉,像是難以置信地再眨眨眼。

  艷兒動作飛快地拉起衣襟,擠出扭曲的笑。“染梅,你這是在做什麼?”

  “天啊,你竟然是……”

  艷兒二話不說地沖上前,先捂住她的嘴,再一腳踢上了門,杜絕任何被人窺見的可能性,才將她拉到一旁。

  “你剛剛說……”艷兒突地倒抽口氣,只因她的手竟摸上他的胸膛,教他嚇得連退數步。

  染梅怔望著自己的手心,回想剛剛的觸感才徐緩抬眼,神色冷凜地道:“我要回慕府,如果你不希望秘密被發現,立刻照辦!”光看艷兒剛剛急著關門又捂她的嘴,她就知道,這是個不能讓人發覺的秘密。

  艷兒直瞪著她,無力地抹著臉。完了,他會被四爺給宰了……

  馬車在京城大街上只得慢行,無法奔馳,尤其此刻突地下起大雨,馬車的速度放得更慢,教染梅心急如焚。

  “唉,總是會到,不差那麼點時間。”艷兒依舊著女裝,只是坐姿跟個男人沒兩樣,就連嗓音也恢復原本的悅耳男聲。

  “你和四爺串通好的,對不對?!”拉下車簾,她眸色冷厲地瞪著。

  艷兒眉心跳了下,立刻抽出手絹。“天地良心呀,我什麼都不知道,四爺分明是被人嫁禍,要是能防備,又豈會被人逮下獄?”老天啊,他好可憐,扮了一夜黑臉,如今還要扮幫兇,有沒有這麼冤呀他。

  染梅抿了抿嘴,也知道自己的猜測太過大膽,但是--“可是,我可以確定,四爺肯定知道了什麼事,所以昨兒個才胡亂發了脾氣,把我給扣在歡喜樓。”

  艷兒瀲滟大眼轉呀轉,沒回答,反倒是轉了話題。“還是先回慕府搞清楚狀況再說吧。”

  “我知道。”她相信大爺應該已經知道這事,找他便能間個詳實,只是……“車夫,能不能再駛快些?”

  “小姐,前頭書肆有人擋道,沒法子過去。”車夫無奈地道。

  染梅探出車窗外,就見和鳴書肆外果真是擠滿了人,像是在爭吵什麼,還有人拿書丟伙計。

  她二話不說地下馬車,艷兒貓了眼,無奈只能跟上。

  “這是在做什麼?”擠開人潮踏進書肆里,染梅回頭怒聲質問。

  “你又是誰?叫個能主事的出來!”有人叫囂著。

  染梅咬了咬牙,只能回頭問著書肆伙計,“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書肆伙計一見她,心就安定些,先前看染梅和慕君澤關在畫室里三天三夜,兩人又出雙入對的,早就把她當成半個主子看待。

  “染梅姑娘,四爺被衙役以通敵的罪名帶走了,而這些平常捧著四爺的文人一得知消息,便拿著昨兒個剛出爐的書說要退款,說是不肯買叛國賊賣的書。”書肆伙計一臉無奈。“這些人真是墻頭草,說倒就倒。”

  染梅垂眼想了下,“這批書是何時收到手稿,送去印制的?”

  “就在茶會隔日,可奇怪的是,這事卻是書送到時,四爺才知道。”書肆伙計據實地說著。“更奇怪的是,以往隨便印個一版都是上千本,可這回才印兩百本,昨天還有人吵著沒買到,今兒個上門全都是來鬧場的。”

  染梅眉頭微皺。那時她和四爺人都不在京城,到底是誰做的?思忖間,耳邊響起一干人的喧嘩聲,她不禁微惱的問:“那些書一本賣價是多少?”

  “呃……那是六線裝訂,又有四爺畫稿,所以光是一本就要價一兩銀。”

  “聽著,一本一兩半買回!”

  “呃?”伙計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書,是瑕疵本,有人故意更改了畫作。”染梅邊說環顧著圍繞身旁的文人。

  “哪是瑕疵,這書上頭明明就有墨染的畫,假得了嗎?”有人將內頁翻開遞到她面前。

  染梅懶懶掃了一眼。“四爺的手稿還在書房里,大伙要是不信,我可以馬上取來,事實上,我正打算拿著手稿畫告御狀呢。”

  眾人聞言,一時之間難辨真假,只好道:“那就拿出來看看。”

  “請稍等。”染梅朝站在人群後頭的艷兒招了招手。

  就見艷兒走姿婀娜,眼波含情地迷醉一票男人,款步到她身旁,兩人一道踏進通往後院的通廊。

  “真有四爺的手稿?”艷兒壓根不管後頭在竊竊私語什麼,低聲問著。

  “沒有。”要是有人蓄意嫁禍,豈還會留下手稿當證據。

  “那你……”不是吧,要上哪找畫呀?

  “我畫。”

  “你?!”

  走出通廊,瞧見滿地被雨打落的黃色花瓣,染梅不禁抬眼望去,只見綠葉間已不見成串花兒。

  花季快過了嗎?想起初見這片黃金雨時,四爺就立在其間,就像他寢房內的那幅畫,怎麼才一眨眼,竟人事已非?

  “欸,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艷兒扯著她的衣袖。

  “真的。”她加快腳步,直入綺麗齋後頭的畫室。“幫我磨墨。”

  “我?”

  “快!”

  “喔。”艷兒趕緊取水磨墨,就見她備妥紙張,盯著紙面半晌,從筆架上取了支筆,蘸了墨,快速地描繪出秘戲圖。

  艷兒從一開始的擔憂看到最後嘴巴微張,活像是見鬼般,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這畫,就跟那書上的畫一模一樣,她不需要比對,仿佛已經把畫記在腦海,可以依記憶畫出,而且那筆觸畫風,分明就是四爺的!

  更可怕的是,她所寫上的墨染二字,任誰都看不出破綻。

  四爺的墨染兩字,總是教人看不懂,他曾聽四爺提及,他的畫不蓋印,那墨染二字是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字體,得要將畫翻過拿反,才看得出是墨染二字。

  那是四爺為防有人仿畫,特地研究的字體,沒想到她竟能寫得行云流水,好似她已寫過千百回。

  “走吧。”染梅拿起畫紙吹著墨漬,卻見艷兒還呆立在案邊。“還不快走,把這事搞定,得要趕緊去慕府。”

  艷兒回神,快步跟上。四爺老說染梅傻氣,可……不傻呀,她精明得像鬼,處事不驚不慌,行事如此大膽,哪里傻啦。

  來到書肆前頭,染梅隨即在眾人面前揚開了畫,一票文人爭先恐後地看著,像是要找出破綻,可是好半晌竟無人看穿,只是有人提到--

  “這畫怎麼像是剛畫好的,那墨漬似乎未干。”

  艷兒聞言,心抖了下,卻見染梅不疾不徐地道:“剛剛淋到了雨,我得趕緊收起才成,這畫可是要告御狀用的。”

  眾人聞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艷兒暗吁口氣,直呼這妮子夠沉穩。

  染梅將畫收起,回頭道:“阿牛,想退書的客官,一律一兩半銀兩回收,但得記下那人姓名,從此以後,書肆不做那人的生意。”

  “是。”伙計阿牛感動不已,只因染梅竟記得他的名字,這下不把她當成主母都不成了。他輕咳了聲,吆喝著,“想退款的客官請往這兒來。”

  “等等等等,你到底是誰,這書肆由得你作主?”有人不滿的喊著。

  這和鳴書肆和其他書肆最不同之處,就是鏡花大師的書只在這兒販賣,要是從此謝絕買賣,他們得上哪收購鏡花的大作。

  只見染梅徐徐揚笑。“奴家是四爺將過門的妻,也是這書肆的當家,各位要是有任何問題,請找奴家,想退款的,請往這兒……慕家做生意向來是你情我願,絕不勉強,今日有人寧信四爺叛國,而不信四爺清白欲退書款,慕家必定從善如流,但他日洗清四爺冤屈,請恕敝店謝絕買賣,慕家不和目光淺短之輩為友,還請海涵。”

  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不忘冷言譏諷兩句,教阿牛大呼過癮。

  一干文人面面相覷,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有人退出了人潮,一個兩個,像是領頭羊似的,教後頭一干文人跟著離開,不再搗亂生事。

  待人潮退散,才瞧見另有一輛馬車停在書肆外,染梅定睛一瞧,那車蓬上的徽章……她趕忙向前,“大爺。”

  那掀開車簾的不是慕君賢是誰。

  “染梅,真有你的。”慕君賢贊嘆道。

  書肆伙計通知有人到書肆鬧事,他才特地趕來,沒想到剛好聽見如此精采的一番話,真是大快人心吶。

  染梅怔怔地坐在慕府主屋大廳里,聽著慕君賢說出他得知的消息。

  “看來當初將你倆綁走,為的不單是要將你帶回大鄒,還是要趁機陷害四弟。”慕君賢搖了搖頭,淺啜著茶水。

  “既是如此,只要證明那時候奴婢和四爺不在京城,這事……”

  “染梅,你想得太簡單了,有心要嫁禍,還怕沒有說法嗎?”

  “可是……”

  “你別擔心,三爺和王爺正在想法子,一有消息會通知一聲的。”慕君賢瞧她神色惶然,實在心有不舍。“對了,我還沒用膳,要不和我一道吧。”

  “大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怎能與大爺一塊用膳。”

  “該改口了,二哥都喚了,我還等你一聲大哥呢。”

  染梅微愣,才知道原來他們兄弟盡管相隔千里遠,還是有書信往返的。無奈嘆口氣,她面露疲憊地道:“大哥,是不是我害的?”如果她沒被綁走,對方是不是就沒有機會下手了?

  “染梅,沒必要把事往身上攬,就算沒有你,也多得是下手機會。”慕君賢招來下人備膳。

  “大爺可探視過四爺了?”她擔心他在大牢就連頓早膳都沒有。

  “現在見不到人。”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這個嘛……”話未完,便見外頭有人走來,他立即迎向前,“王爺,三弟,現在狀況如何?”

  染梅跟著起身,神色緊張地等著他們帶來的消息。

  “不好。”齊千里沉著臉道。走進大廳瞧見染梅,表情微詫,“她怎會在這兒?”

  “艷兒將她送來的。”慕君賢忙道。

  齊千里擺手要她不用多禮,隨即坐上主位。“刑部越級提押,本王覺得有異,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皇上帶著周昭儀前去暢明園慶賀生辰,至今未歸,一切都是刑部擅自行事!皇上不在,本王也無權過問刑部。”

  染梅聞言,這分明是刑部趁著皇上不在,故意提押四爺,那不就意味著對方想藉機透過刑部亂審一通。

  “是嗎?”慕君賢微愕了下,轉向慕君恩。“三弟,你可查出什麼眉目?”

  慕君恩和所有慕家人一樣,都有雙極為俊魅的眼眸,他的面貌和慕君澤最為相似,但他的氣質沉斂,不語時不怒而威。

  “查出是誰,沒有實證也沒用。”慕君恩低聲道,垂斂長睫教人讀不出思緒。

  “那這下該怎麼辦?”

  “等。”慕君恩抬眼,眸中有著不需言明的默契。

  慕君賢微揚起眉,便聽染梅開口問:“要等什麼?”

  “等臨春逮到人。”慕君賢答道。

  “向大哥?”染梅這才發現不管是在書肆還是慕府都沒瞧見向臨春。“難道向大哥知道是誰動了手腳?”

  “染梅,你還沒猜到是誰嗎?”慕君賢好笑問。

  染梅腦袋一轉,“燕青姑娘?”她滿心擔憂四爺,倒沒細想誰有機會可以在插圖上動手腳,如今想來,唯有燕青最具嫌疑。

  因為她好像從昨兒個就沒見到燕青,方才回書肆也不見她的人影。

  “是啊。”

  “怎會……”

  “四弟沒告訴你,燕青就是將你們綁走的主嫌嗎?他可是大鄒的武身太監。”慕君賢干脆說清,省得她想破頭。

  “嗄?怎麼他也是個男人?”這世道是怎麼了,男人一個個比尋常姑娘還要嬌媚艷麗。

  她話一出口,三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也?難不成艷兒的秘密被你發現了?”慕君賢笑問。

  “嗯。”她不會告訴他們,她是不小心撞見他出浴才發現。

  “那你就知道所謂的七郎傳說,是咱們在笑鬧四弟的。”慕君賢哈哈笑著。

  “當年他買下艷兒初夜,卻反被艷兒嚇得不敢動彈,而為救艷兒,他只好在房里陪他窩了一整晚,後來他滿臉倦意離開,花樓里便傳出他七郎傳說,想當然耳,是艷兒拿來掩飾性別的謠言,為護艷兒,四弟只好認了。”

  齊千里聽著,不禁跟著大笑,就連慕君恩也難得露出笑意,唯有染梅想笑也笑不出來。

  “為何四爺這般好,卻有人老是要苦苦相逼?”她啞聲低喃。

  “唉,這世道不就是如此,山高風強。”

  染梅自然明白這道理,但就是吞不下這口氣。她突地走到齊千里面前,雙膝跪下。“王爺,奴婢懇求王爺帶奴婢去見四爺一面。”

  “你……”齊千里面有難色。

  “奴婢保證不會耽擱太久,奴婢只是想知道四爺是否安好。”要是牢里有人對他動私刑,該怎麼辦?她得要親眼看看他,她才能安心。

  “這……”齊千里以眼神向另外兩人求救。

  “奴婢給王爺磕頭。”

  齊千里趕忙將她拉起。

  “本王答應、本王答應你便是,別這般折騰本王。”齊千里沒好氣地道,瞪向兩個來不及給他意見的慕家人,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黑暗的大牢,唯獨深處有一點亮光,燭火隨著抽動的鞭子搖曳,陣陣鞭打聲在大牢里不斷地回蕩,教人膽戰心驚。

  半晌,聲歇。

  “慕君澤,現在跪著求本王,本王還可以留你全屍。”開口的人正是齊千洋,他氣息微亂,將鞭子丟給了獄卒。

  慕君澤雙手被縛,鮮血早染紅了一身白衣,他虛弱地貼在墻上,半晌唇角掀了掀,“這麼快就喘了,王爺有些體虛吶。”

  “本王看你還能耍多久的嘴皮子。”齊千洋再取回鞭子,徐步來到他面前。

  “誰要你老是站錯邊,本王好心邀約你賞花,你倒是把邀帖隨手丟了,如此視本王為無物,本王也只能說是你天生命賤,合該落得此下場。”

  慕君澤用力勾起唇角。“王爺真是小鼻子小眼睛,我不過是不小心弄丟了帖子,王爺就這般報復,是說,我還以為王爺是記恨茶會上和十一皇子……”

  “住口、住口!給本王住口!”他揮著鞭子,抽得震天價響。

  一想起茶會那晚,他就一肚子火,那花娘一進房,他就無端失了魂,待他清醒時,就見老三鐵青著臉瞪著衣衫不整的他和十一……這事還被告到父皇面前,存心教他難堪,讓父皇嫌惡他!

  慕君澤咬著牙,硬是不發出半點痛哼。“銷魂嗎,王爺?”

  “本王要殺了你!”鞭子抽得不過癮,堵不了他那張嘴,齊千洋氣得沖上前去掐住他的喉頭。

  獄卒見狀,趕忙阻止,就怕慕君澤真出了事,自己難對上面交代。

  幾乎同時,外頭傳來腳步聲,伴隨低喊。“王爺。”

  齊千洋盛怒中瞪去,見是刑部員外郎,眉頭微皺地問:“有事?”

  “回王爺的話,敦親王帶人要探視慕君澤,尚書大人要下官詢問王爺之意。”

  “喔?”齊千洋聞言,笑得邪冷,睨向慕君澤。“慕君澤,有人來探視你了,你說,你最心疼的女人會不會來?”

  神色始終未變的慕君澤突地擰起眉。“齊千洋!”

  “本王名諱是你能喚的?!”齊千洋抬腿踹了他一腳,臨走時吩咐,“松開他的雙手。”

  “是!”

  雙手一松,慕君澤如爛泥般地摔落在地,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意識逐漸模糊,不,別來,千萬別來……誰都別來……

  刑部大牢位在皇宮刑部辦事處的後方,緊鄰著其他五部的辦事處,到處可見宮中禁衛巡邏,守備森嚴。

  齊千里和慕君恩帶著身著男裝的染梅進宮,齊千里在刑部的辦事處等了又等,終於取得一只令牌,立刻領著染梅進大牢。

  時值七月盛夏,然拾階而下,竟感覺一陣陰冷的風襲來,教染梅微皺起眉。就著手中風燈的光,依稀可見遠方是條暗得不見五指的通道。

  齊千里走在前頭,突地察覺不對勁,“來人!”

  慕君恩反應奇快,立刻將染梅護在身後。

  一陣天旋地轉,染梅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聽見刀劍互擊的聲響,風燈前頭,幾抹影子迅速移動著。

  慕君恩抽劍應敵。

  在刀光劍影之中,她只能躲好,省得拖累他人,配合地被扯來扯去,直到一道猛勁將她扯入懷。

  “三爺?”染梅驚詫的問。

  “快追!”慕君恩暴咆著。

  尾隨在後的侍衛立刻急追而去。

  慕君恩拉著染梅,問著齊千里,“王爺,不要緊吧?”

  “沒事。”齊千里甩著手上的長劍,看向遠方。“先去看看七郎。”

  風燈映亮地上的血跡,教染梅一顆心揪得死緊。這宮中守備森嚴,為何還會有剌客?如果有人要四爺的命,那不是……

  “王爺?!”

  不遠處傳來慕君澤的聲音,教染梅的心略略一放,急步跟上齊千里,就見慕君澤被關在鐵柵欄後頭。

  “四爺……”淚水盈眶,幾乎模糊了他的身影。

  慕君澤微愕。“染梅,你怎會在此?!”他微惱地瞪向齊千里和慕君恩。“王爺,你怎會……難道王爺不知道此刻前來探監,就算遇到埋伏,也會被栽贓成是你們劫獄!”

  這和他們說的不同,他特地將染梅安置在歡喜樓,派了數十個護院,一來是當他出事時,她不會被牽扯進來;二來是有人欲劫她時,至少有人可以護著她。

  他深信,大鄒的兵馬肯定還躲在暗處,等著抓拿她,否則他沒必要特地要她留在歡喜樓。王爺明知他的安排,卻還帶她來刑部大牢,這是要他如何不惱。

  而剛才,瞧那陣仗就知道是來劫甚至是殺染梅的,是廉親王布的局……要是廉親王趁隙揭露她的身份,把所有罪行栽贓給他……那他特地入獄,豈不是一點意義皆無。

  齊千里微揚著眉。“七郎,看在你人在牢中,本王可以不計較你的無禮,但本王告訴你,是你的丫鬟堅持來看你,還不惜向本王磕頭。”

  慕君澤微愕,看向淚如雨下的染梅,探手輕撫她紅腫的額。“你這傻瓜……”

  染梅淚眼婆娑,瞥見他身上的斑斑血跡。“四爺,你受傷了,他們刑求你?!”

  “不礙事。”

  “怎可能不礙事。”她噙著濃濃鼻音說,緊抓著他的手。“四爺,他們故意栽贓你,甚至未審先刑,這根本就於法不合!”

  她想要穿過這冰冷的鐵柵到他的身邊,分擔他的痛。

  “我沒事,你別擔心。”不舍地抹去她的淚,他低聲道:“趕快跟三哥回慕府,千萬別踏出一步。”

  染梅自是懂得他的用意,可是此時此刻她豈在乎那些。

  “四爺,有沒有什麼是我幫得上忙的?”她緊抓住他的手。她什麼都不會,但是只要跟她說,她什麼都願意做,只求換回他的自由身。

  “你……”

  方才去追刺客的侍衛回頭在齊千里耳邊低聲稟報,只見齊千里神情一凜。“全都死了?”

  慕君澤聞言,急聲道:“王爺、三哥,快帶著染梅離開,方才的騷動會引來上頭的看守校尉,要是他們也遭收買,就連你們也會被栽贓罪名。”

  輕則說是劫獄,重則可說成勾結外族,謀逆!

  “四爺。”染梅緊抓住他的手,想起剛剛的險境,好怕她要是離開,再有刺客來,他該怎麼辦?

  “快走。”慕君澤催促著,聽著上頭傳來呼叫聲,他握了握她的手保證。“我會沒事的。”

  “四爺,當初我要離開家時,我爹也是這麼說的,”她不舍地抓住他,讓他的大手貼著她的頰。“可是我一轉身,就是陰陽兩隔,四爺,我怕……”

  她多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竟連盡棉薄之力都做不到。

  慕君澤動容地看著她,“我不會有事,等我。”

  “嗯,四爺可知道我爹在送我走時只對我說一句話,他說要我無論如何留下子嗣,當時我並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可如今我懂了,”爹是要她活著,無論遇到任何困境都得活下去。“四爺,等你回來,咱們生一窩的孩子吵翻天,好不?”

  “這有什麼問題呢?”

  他定定地注視她半晌,一使眼色,慕君恩隨即扯開她的手,染梅被拉著往前跑,人卻不住地往後看,黑暗之中,再也不見他的身影,好怕,這是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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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14:1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慕府大喜,卻沒有大肆鋪張,席開百桌,反倒是選擇了發送白米和銀子給貧寒之家,分享慕府之喜。

  這是染梅決意如此做,只因她的身份特別,就怕又節外生枝。

  但喜酒也是不能省的,於是只在家中宴客,邀了親朋好友。

  然,最令人開心的,莫過於--

  “你是二哥?”慕君憐大眼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一身軍裝、英姿颯爽的男人。

  “小君憐長大了。”慕君能笑瞇眼。“還記不記得二哥?”

  為了慕君澤的婚禮,他特地向皇上告假,回京後先入宮面聖,再趕忙回府喝杯喜酒,當然還得見見闊別十年的麼妹。

  “記得!二哥是不是在我小的時候常背著我到後院看花?”

  “是啊,你竟然記得!”慕君能受寵若驚,不敢相信當年不過三歲的麼妹竟還記得他為她做過什麼。

  “當然,你是二哥呀,二哥,我真想你!”慕君憐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腰。“二哥,你終於回來了。”

  “君憐……”

  連身為新嫁娘的染梅都忍不住偷掀紅蓋頭觀看這感人的一幕,心想,這一刻才是慕家人的團圓,其他兄弟必然是--

  “……四爺,你的臉很臭。”

  “錯了,我三哥的臉才臭。”

  “這是怎麼了?二哥能回來團圓,不也是喜事一樁。”

  “嘖,君憐十歲之後就不肯這麼抱著我了。”說到這點,慕君澤忍不住吃味。

  “你……”染梅好笑地望著他,牽起他的手。“那麼我抱抱你不好嗎?”

  慕君澤睨她一眼,貼在她耳畔道:“咱們回喜房吧。”趁著眾人的目光都被二哥和君憐吸引過去,他們這對新人好趕緊回房。

  染梅羞澀點頭,然兩人才走了一步,就被慕君賢和慕君恩給左右攔截。

  “去哪,大喜之日不用陪大哥喝一杯啊?”

  “可不是,咱們今晚是不醉不歸。”

  “大哥、三哥,你們想喝找二哥去。”他急著洞房,不要破壞他的良宵。

  “你沒瞧見你二哥被君憐給纏著啦?希罕咧,穿著軍裝做啥?老三,去給我備一套禁衛頭子的軍裝。”

  “那好,我再跟定遠將軍借套盔甲好了。”慕君恩煞有其事地道。

  “那我也要將軍袍。”那才威風呀。

  “我再找人問問。”

  兩個戀妹兄長包夾著新人,硬逼著兩人聽著慕君憐幾歲學說話,幾歲學走又是幾歲賴在身上說要嫁給自己……

  等到兩個人終於醉趴時,慕君澤也差不多了,但盡管醉得東倒西歪,也要拉著染梅趕緊進洞房。

  就在兩人褪去衣衫,吹熄燭火上床時,有股輕柔的力道竟往他的下腹而去,教他猛抽口氣。

  不會吧,他的娘子這麼快就學壞了?

  啊……壞得真好。

  壞得……“啊!”慕君澤慘烈一吼,趕忙阻止她的惡行。

  “四爺?”黑暗中,染梅驚慌得不知所措。

  “你……就這麼希望我絕子絕孫?”之前踹他,如今又險些抓爆他,敢情是還記仇,趁此刻報復?

  “咦?不不不是,我只是……”

  “只是如何?”慕君澤臉色慘白地倚在床柱邊。

  “我不知道,那個……我一直是拿雕品練習,可是……”感覺不一樣,力道好難拿捏……

  慕君澤眼角抽顫,想起這段時日,每到書肆她就會躲進綺麗齋,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可是,依她的性子,她根本不可能如此大膽……到底是誰唆使她,或者是慫恿她?

  “誰要你這麼做的?”

  “沒有誰要我做,只是我想履行承諾,服侍你……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便去找大哥商量。”她羞得臉都要埋到被子里。

  “大哥?”

  “因為大哥是鏡花,他必定是通曉此道,所以我便請教他……”

  慕君澤嘴角抖了兩下,怒喝道:“大哥,你給我記住!”分明是記仇和他同享那面羹,才會出這餿主意,記著,他一定會加倍奉還!

  遠方,一抹被攙扶的高大身形頓了下,打了個噴嚏。

  “有人在罵我。”慕君賢抹了抹鼻子。

  “那肯定是我。”

  那把清朗嗓音教慕君賢的醉意減了五六分,橫眼望去,朦朧燈火映照出對方的清秀面容,要是再仔細瞧,就會發現對方的眼睫很長,眼形很媚,就連那嘴巴都教他心旌動搖著。

  “大爺,既然清醒了點,就自個兒走。”男人撐他撐得氣喘吁吁。

  “開陽。”

  “在。”

  “開陽……”

  “酒鬼。”開陽低聲罵道。

  “開陽……”你為什麼是男人?你為什麼讓我如此動心,我好可憐……

  “吵死了!”

  慕君賢將臉貼在他的頸邊,突然覺得好想哭,因為他覺得開陽好香,他好想吃他……他餓了好久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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