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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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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若薰 -【愈嫁愈美麗(等愛的女人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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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6 00:07: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殷殷的誦經聲,嫋嫋的檀香煙,隨著飄飄白幡繚繞在肅然的靈堂中。化過妝的安希寬,除了臉上的粉白得不太自然了點,兩道微攏的眉似乎代表著他走得並不安心。

當然,這副模樣又引來了倪家親戚的指責。

“我就說嘛,這種狐狸精不能娶進門的。”他們嫌憎的目光無不掃向角落處的未亡人,“聽說希寬就是因為發現那賤人紅杏出牆了,才會氣得一命嗚呼咧……”

“別理他們!”溫馨聽了忍不住為朋友不平,“總裁的死並非你的錯呀!”

而程予歡就像凝固了的石音像般,臉色蒼白且麵無表情。 比起安希寬摔死所帶來的打擊,倪家親戚惡毒的話算什麼?如果當初她肯下決心與爾恕斷絕來往,也不至於發生今天的悲劇了。

“予歡,你別這樣……”溫馨見安慰無效,改以勸導,“你不能因為總裁的死而一蹶不振。想想他臨終前的交代,想想你母親的下半生……”

是呀,若非念及療養院的母親,她早就到陰間去向老爺賠罪了。不過,她的麵無血色除了來自精神壓力,多半也緣於胃口差與睡眠不足。沒有人知道,她最近常常三更半夜跑去殯儀館,對著安希寬的遺體喃喃自語。隨著淚水的哭幹,她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來來去去的吊唁者並未在她的眼中留下痕跡,直到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靈堂。

“希寬兄,你走得實在太突然了。”唐秉堯撲向棺木,“居然讓我連個報答的機會都沒有……”

“爸!”唐爾恕扶起哀痛的父親,並向家屬致意,焦距卻集中在另一個人身上。

出事那天,他接到溫馨的通知後立即趕往醫院,可惜安希寬已沒有呼吸,而程於歡則一臉呆滯。還未探問來龍去脈,滿眼噴怨的倪映珂已將一包相片丟了過來,心知肚明的三人,從那時候起即不曾再交談過。

而在隔日的報紙出現“安希寬死因大探討”、“黑寡婦精彩情史大公開”等頭條新聞後,他便失去了程予歡的音訊,隻能由溫馨那兒得知她“依然活著”的答案。

從今天的側麵看出,她這陣子肯定沒吃好、唾好。這個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人呀,難道她不明白他的心會因為她的消瘦而擰痛嗎?

“伯父、伯母……”倪映珂硬咽的回禮聲喚回他的遊魂。

“你是映珂吧?”蔡素芬一眼即認出這披麻戴孝的女孩,“長這麼大了,人又漂亮,可惜安大哥沒那福分等著看你結婚生子……沒關係,往後我家爾恕會照顧你的。”

其實他們夫婦與安希寬早有打算撮合彼此的子女。蔡素芬隻看過倪映珂的照片,雖然不曉得這兩個孩子進展得如何,不過,她始終相信,以倪映珂出眾的相貌和嬌貴的千金氣質,絕對配得上她引以為傲的兒子。

“伯母--”倪映珂欲言又止,幽怨的眸光從唐爾恕身上兜了兜,又轉向繼母。

“她是--”蔡素芬差點叫出聲,回過頭來的程予歡也正好對上她詫訝的表情。

“第二任的‘安太太’,你們一定也沒見過吧,”倪映珂並未留意到唐氏夫婦的神色,因為法師招手要她過去上香,“對不起,我失陪一下……”

“唐先生!請這邊排隊。”一位秀氣的年輕人則示意他們站過去,“我是映珂的堂哥倪誌明,待會兒棺木就要移往焚化爐了,幸好你們趕得上見堂姑父最後一麵。”

“謝謝!”唐秉堯順口問,“剛剛來不及問映珂,安大哥--是怎麼過世的?”

“堂姑父他是……”

“被他老婆害死的囉!”另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接口,“我堂姐夫也真糊塗,怎麼會把這種不守婦道的掃把星娶回來,真是家門不幸喔!”

“沒憑沒據的事,不能亂說的!”倪誌明提醒。

“什麼亂說?我聽仆傭說,堂姐夫就是因為她偷人的事才氣死的。”婦人揚高了音調,“也不曉得哪個不要命的男人敢去招惹這種女人,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喲……”

唐氏夫婦很有默契地同時望向兒子,卻見他麵有愧色地低下頭,兩人不禁生起一股不安:那個間接害死希寬兄的人,不會正好是爾恕吧?

好不容易挨到整個儀式結束,唐秉堯才在回家後爆出火氣。

“當初希寬兄說要讓他太太陪你走一趟意大利,我就覺得奇怪怎麼不是映珂,原來你早曉得程予歡嫁給他了,對不對?”

“爾恕,你老實說,安大哥的死是不是真的跟你有關,嗯?”蔡素芬不安地向兒子求證,“一定是那賤女人先勾引你的吧?”

“媽,歡歡不是賤女人。”唐爾恕反駁。

“真的跟你有關?”唐秉堯不禁怒掌一揮,“孽子--”

這一記耳光不僅是為希寬兄而打,更代表了對他的失望。

“秉堯!”蔡素芬連忙拉住丈夫,數落兒子,“看你把你爸爸氣成這樣,我真不明白,程予歡那種女人有什麼好的?”

“你、你跟她的事……映珂……知道嗎?”唐秉堯氣喘籲籲地問。

唐爾恕撫著火辣的臉頰,點頭,“我們的過去她不清楚,不過,她已經知道我和歡歡在一起的事了。”

“連映珂也知道了?”蔡素芬由糟糕透頂的表情驟轉為欣喜,“但顯然她為你隱瞞了下來,既然事情沒有鬧開,就表示她對你很在乎囉!”

“媽,你想……”怎祥?

“娶了映珂!”蔡素芬兩掌一拍,“看得出那丫頭挺喜歡你,基於唐家對倪家的虧欠,說什麼你都得娶了人家!”

“我不會跟她結婚的!”唐爾恕堅決反對,“因為我根本不愛她,這輩子我隻娶定了一個女人,那就是程予歡!”

“你--”唐秉堯的怒氣再度被惹上來了,“你是不是想繼你安伯父之後氣死我?早知道唐家的名聲會被你敗壞,八年前那次的綁架案,我就不找人救你出來了!”

“救我的人是歡歡,而不是你!”唐爾恕拾起無愧的黑眸迎視父親。

“你胡說些什麼?”蔡素芬心虛地說,“你爸爸可是好不容易找了家保全公司……”

“媽,你別騙我了!若非我在意大利碰到了王海立的舊部屬林春榮,也不會知道歡歡以她的幸福交換我性命的內幕了,而你們居然還隱瞞了這麼久?”

“她自己答應嫁給王海立的,我們何必節外生技。”唐秉堯的口氣已不再強硬。

“爸,你常告誡我說,做人要知恩圖報的。”唐爾恕抗議。

“爾恕,不管她是否有恩於你,畢竟那都過去了!”蔡素芬冷然道,“何況那種‘換了三次鞋’的女人,哪配當我們唐家的媳婦?”

“她配的!”他衝口而出,“就憑她還是個完璧之身!”

“你怎麼知道?”夫婦倆同聲質疑。

“因為……在意大利出差的第二天晚上,我忍不住欲望而強暴了她。”

“爾恕?”蔡素芬被他的話駭住了--她教出來的乖兒子會強暴女人,

“這怎麼可能?”唐秉堯反問,“是不是程予歡搞的鬼?”

“不!這一切全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我以暴力占有了她……”於是,他將程予歡與其三任丈夫結婚的始末娓娓道出,“你們說,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子是不是世間少有?在她的身心無怨無悔交付給我之後,你們卻要我一腳把她踢開?試問,你們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絕情絕義的薄幸男子嗎?”

唐氏夫婦登時無言以對。的確,說來也算唐家有負於對方,如果爾恕堅持要娶程予歡的話,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反對了。

“可是,她命格的煞氣那麼重……”半晌,蔡素芬低聲提醒。

“軍中每天出意外的人有多少?祖蔭若真的注定長命百歲,也不會成為其中的一個倒黴鬼了!”唐爾恕氣憤地反駁,“王海立混黑道多年,早種下被人誅殺的惡果,又豈能將他的死歸咎於歡歡的牽累?至於安伯父,主治大夫說他的鼻咽癌早在婚前罹患,即使沒有這次的意外,他的病況恐怕也拖不到年底。”

“這些事……希寬兄怎麼沒告訴過我?”唐秉堯喃喃念著。

“安伯父不僅刻意隱瞞病情,結婚八年以來,他居然沒動過妻子一根寒毛,甚至安排我和歡歡單獨相處的機會,你們不覺得他的動機很詭異?”唐爾恕一直想不透這點。

“是很詭異,不過……”

“素芬!”唐秉堯搖搖頭,“別勸了,這頭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接著他無奈地朝兒子揮揮手,“隨你去吧,你的事爸爸不想再管了。你愛娶哪個女人,就娶哪個女人,我唐秉堯隻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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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父子正為了程予歡而鬧得不甚愉快時,倪家親戚這邊也為了同一個女人,幾乎快吵翻天了。

“你說什麼,那狐狸精至少可以拿到五億元的保險理賠金?”

安希寬將保險受益人改為程予歡的消息,大夥兒並不覺得有啥稀奇,然而當梁學山公布了那筆可觀的數字,卻教眾人都跌破眼鏡了。

“希寬何時買了這麼高的保險啦?”詢問聲四起,他們個個比倪映珂本人還關心那筆錢的著落。有些更惡毒的,甚至逼問程予歡:“一定是你煽動他去買的,然後藉機害命以謀取這筆錢財!”

“喂!你們別胡亂冤枉人喔!”溫馨馬上反斥回去。

若非梁律師要大家一起回安樂園,她們才不會留下來任人聯合圍攻呢!況且總裁名下並無值錢的資產,安頓程媽媽的錢全是由他的薪水支付,如果予歡當真貪圖他的錢財的話,又怎會甘心嫁給這一無所有的老人?

“請各位安靜。”梁學山示意眾人聽他說下去,“我的委托人安希寬先生,年輕時即陸續購買保險了。現在他的死因經各保險公司調查,的確是失足由樓上摔下,導致腦部出血而死,主契約加上意外險,才有這麼高的理賠金。而據我所知,他並未向程小姐提過保險之事,請大家勿拿他的死亡作不實猜測……”

“梁老頭,連你也護著程予歡?莫非你跟她也有一腿?”倪振生忍不住開罵。

“倪先生,請立即停止你的人身攻擊,否則我將訴諸法律,告你惡意毀謗我的清譽。”倪家親戚雖然人多勢眾,梁學山也不是被嚇大的軟腳蝦。

“振生,不得對梁律師無禮。”倪誌明起緊製止堂弟。倪家的親戚中,大概就屬他最講理了。

“倪家的家務事,哪輪得到你這外人來管?”倪振生的母親林嬌不客氣地斥責回去。

倪誌明隻不過是她大伯領養回來的孤兒,然而在映珂同輩的堂、表親戚中,他卻最受安希寬重用,甚至把“味美”分派給他管理。一想到這點,林嬌就更為兒子抱不平了。

“映珂,人家都占盡便宜了,你怎麼還不吭氣兒?”另外一位堂嬸也推推侄女。

“我……”倪映珂敢說什麼?

雖然口裏直嚷著父親的死是緣於繼母的關係,但良心的苛責卻讓她連直視安希寬遺像的勇氣都沒有。而自從程予歡被轟出安樂園後,仆傭們寧可減薪也不敢留宿家裏,偌大的宅院變得好淒冷,隻要一丁點不明原因的聲響,就足以嚇得她躲入棉被抱頭痛哭。

“梁律師,對不起……”淹沒在唾棄聲中的程予歡,終於回過魂來向這位長者致潛,“不過,我不能拿老爺的這筆保險金。”

“保險受益人隻指明你一人,倪家親戚拿你沒轍的。聽我的話先收下這筆錢,你很快就知道它的用途了。”見她仍欲推辭,梁學山趕緊轉頭去公布其他的事,“映珂,‘倪氏’的經營權就正式由你接管了。這是公司的股票、土地,以及安樂園的資料……”

“謝謝梁伯伯。”接過他遞來的相關文件和印鑒,倪映珂百感交集。

這些曾是她巴不得早日到手的東西呀,何以如今帶給她的感覺是如此沉重?

“有問題的話再來找我。”梁學山終於露出“無事一身輕”的愉快笑容,“程小姐,不介意我送你們回家吧!”

“哼!還說沒一腿?”三人走後,林嬌和其他的親友立即出言辱罵了,“我看粱學山八成是想追那狐狸精!”

“就是嘛!幾億元的保險金耶!他當一輩子的律師,也賺不到那麼多錢……”

麵對這群舌頭比毒藥還更毒的人,倪誌明選擇避而遠之。

“映珂,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拍拍小堂妹的肩,他關切地問。

“我不知道!”倪映珂搖搖頭,“說真的,我好怕……”

其實她是怕這一屋子的空蕩。從未想過安樂園的欣然麵貌,全靠女主人的細心照料,程予歡這一走,她才明白父親愛待在家裏的原因。濃濃的咖啡味、悠揚的琴聲、香氣四溢的料理……象征著家的氣息一旦散去,安樂園隻是一座囚禁她貧乏心靈的死城罷了!

“別怕,我會盡量幫你的忙。”倪誌明以為她指的是公司的壓力。

“映珂!”見狀的倪振生卻一把將她拉過去,“你放心,有二堂哥在,誰也別想染指咱們倪家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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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時租來的公寓,程予歡才躺上床沒多久,敲門聲就隨之而來了。

“溫馨,你放心,我不會尋死的……”扭開門把後,她嚇了一跳,“怎麼是你?”

“別再躲我了!”唐爾恕在她急著把門合上前,已經伸出一腳擋住,“溫馨居然讓你一人獨居,她這個好朋友是怎麼當的?”

“不關溫馨的事,是我堅持獨立生活的。”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程予歡幹脆鬆手讓他進來。

“歡歡,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嗎?”關上門,他立即由背後圈住她的腰。

“別碰我--”她的反應倒像是觸了電,將他推得遠遠的,“我是個不祥的女人,我會克死你的!”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原因躲我?”他不禁光火。

“你沒看到報上怎麼寫的嗎?‘程予歡--被撒旦詛咒的女人!’……”她嘶喊道,“請離我遠一點吧!少了我程予歡,你非但沒有任何損失,還可以長命百歲……”

“我不要長命百歲!”他擁住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我隻知道失去你的後果,就是‘不堪設想’四個字!讓我為你分擔這些苦惱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受盡流言的傷害,我辦不到……”

他企圖以熱吻暖化她冰涼的唇,而程予歡卻像個死人般毫無反應。

“我會下地獄的。”她幽幽的語氣仿佛來自冥間的陰魂,令人頓生一股悚然之意,“說不定老爺正在天堂等著看我得到什麼樣的報應,是被車撞死,還是被亂石砸死……”

“理智一點好嗎?”唐爾恕一點也不欣賞她的胡思亂想,不過,他更擔憂她有輕生的念頭,“你這個樣子隻是徒然讓‘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理智?”她驀然推開他的擁抱,“你說得沒錯,我是該理智一點。”

“歡歡?”唐爾恕不明白她何以打開大門。

“請你出去,唐先生。”程予歡冷漠地說,“如果讓記者逮到我們在一起的事,明天的頭條就足以讓令尊、令堂丟盡顏麵了。即使你不介意名譽受損,也請尊重我為丈夫守寡的堅持,我不想讓老爺死後還成為社會大眾的話題。”

“我明白,你一直為安伯父的死而耿耿於懷。”他難過地轉身,“不過我相信,時間會撫平你的傷痛……”

“唐先生!”程予歡叫住走到門口的他,“我想你並沒有聽清楚我的話。我程予歡這輩子是不可能再結婚了,請你死了這條心吧!”

“不結婚也沒關係,我不在乎有沒有儀式。”唐爾恕僵直的背並未回轉過來,但他的語氣依然堅決,“反正我要的不是婚姻,而是深愛的女人能夠幸福快樂。既然我留在你的身邊隻會帶來痛苦,那麼我願意徹底遠離,直到你的生活恢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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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個傷心地,程予歡選擇了另一個城市作為展開全新生活的出發地。她以多年的積蓄開設一家服裝造型店,取名“灰姑娘的魔術師”。至於安希寬的那筆保險金,則原封不動地放在銀行的戶頭裏。

南部人的消費自然比不上北部地區,不過,她也沒打算走高價位路線,所以,客戶們不僅能在她店裏挑到水準之上的款式,更可得到免費的整體造型建議。很快,“灰姑娘的魔術師”獲得了當地女性的青睞。

“我聽你說生意不錯,我總算可以稍稍放心了。”電話那頭傳來溫馨關切的聲音。由於不想遷移兒子的學籍,她沒有跟著南下,“對了,你母親的身體最近好點沒?”

“好很多了。”能從植物人的狀況到恢複意識,算是一項奇跡了,“隻是她老想說話卻又無法開口,最後淚流滿麵的可憐模樣,令我十分不舍。醫生說現在的醫術已經進步到能以開刀回複語言能力,我打算等她情況更佳時,送她去治療。”

“那得花很多錢吧!你可別為了賺錢而把身體累垮了……”溫馨習慣性地嘮叨一番,還在掛上電話前拋下一句,“放心,空降部隊很快就抵達了。”

程予歡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當天中午她即明白“空降部隊”指的是誰了。

“Tina?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能見到“華美”的同事,她真是太高興了。

“身為設計師,豈能不多注意服裝界的動向?”夏純娟打量了點內的一切,頗為欣賞地說,“弄得不錯喔!想不到你在這方麵挺有天分的,難怪那些老師父常誇你。”

“你不會隻是來拍我馬屁的吧!”程予歡笑著遞上一杯咖啡。

“呃……老實告訴你吧,我想來這裏‘掛單’,可以嗎?”她靦腆地問道。

“掛單?你不是在‘華美’待得好好的,怎會想來我這間小廟擠?”

“自從倪映珂接管‘倪氏’後,‘華美’也換了個新的總經理,偏偏這位新官是個門外漢,一上任便用‘三把火’燒跑了公司最有才氣的設計師,連那些不懂得拍馬屁的同事,也都紛紛各找門路走人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映珂都不管嗎?”她擔憂地問。

“人家正談戀愛談得如火如荼,哪管得了底下人的死活?”夏純娟怨懟地說,“聽說其他的關係企業也好不到哪兒去。以前總裁在世時,那幫倪家的鬼親戚還不至於太明目張膽,現在可給了他們擴張勢力的時機。我看哪,‘倪氏’早晚會毀在倪映珂手裏喔!”

程予歡在報上也看過倪映珂與陳少朋即將訂婚的消息,雖然他們進展的速度令人訝異,不過聽同事這麼一說,她開始擔心起“倪氏”的安危了。

“喂!我跟你提的事,你覺得如何?”夏純娟的五指在她出神的瞳心前晃了晃。

“嗯……喔!”她回過魂,“如果不嫌棄我的店小,那就暫時委屈你了。”

“什麼委屈?”夏純娟不禁拍手叫好,“你肯收留,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你們?”怎麼是複數?

“嗬嗬!不好意思,我是奉命前來投石問路的。”說著她吹了聲口哨,然後門口即探進來兩顆腦袋。“嗨!Krista!”

“Tony?阿布?”全是她在“華美”頗為要好的同事。

“因為你這家店的理念和我們一致。”阿布是個新潮派的大男孩,以前負責攝影兼雜務的,“所以囉!我帶著‘老本’過來摻一腳了。”

“薪水低一點無所謂,你不介意連我們一並收留吧?”Tony故作一副可憐狀。

“我知道會造成你的負擔,不過……”數人同時舉手宣誓,“我們保證,絕對讓你的營收倍數成長!”

其實這四人要找更理想的公司並不難,但是未脫離媒體帶給她的“瘟疫效應”前,他們的熱情的確太教人感動了。

“謝謝大家的支持。”她笑中帶淚地說,“不過先說好,你們也是股東之一喔!”

“耶--”夏純娟高興得拿出準備好的香檳,為每人斟了一杯,“讓我們為南部的‘灰姑娘’效力吧!”

香檳的氣味,歡樂的笑聲,充斥在這個充滿活力的新公司裏。而躲在對街角落觀看這一幕的唐爾恕,終於揚起一抹寬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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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的魔術師”在這支生力軍的加入後,服務內容即由一般的個人造型,擴大到新娘造型、美儀訓練、模特兒培訓等項目,營業額更在三個月後成長了五倍,這點倒是程予歡始料未及的。

然而,她總覺得事情順利進展的背後,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幫忙推動一切。譬如Tony當初提出的企劃案、夏純娟在短時間內打下的人脈、阿布投資的那筆為數不小的資金……似乎都超過了他們往常的能耐。難道幾個月不見,這些人全變成“全才”了嗎?

“Krista,有人找你。”夏純娟不悅的口吻打破她的沉思。

“誰?”程予歡出來一看,立即大叫:“誌明?你怎麼會來的?”

“對不起,這樣冒昧地打擾你……”倪誌明幹咳了兩聲。

“進來再說吧!外頭很冷呢!”她旋身進入店內,並請夏純娟幫忙泡咖啡,然後帶著他走到樓上的會議室。

“喂!咖啡!”夏純娟重重將杯子放在客人前麵,“小心別燙死!”

“Tina!”程予歡訝叫一聲,隨即道歉,“對不起,她……”

“沒關係!沒關係!”倪誌明的低姿態頗為奇怪。

“我很訝異你來找我。”想不到自己與倪家毫無瓜葛了,他居然願意來看她?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來慚愧,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事相求的。”他的頭始終不敢抬超過那杯咖啡的高度。

“那一定是很要緊的事。說來聽聽,我盡力幫忙。”

“程小姐?”想不到她的態度這般誠懇,倪誌明塞在喉頭的聲音好半晌才擠出來,“是這樣的,‘倪氏’最近財務有點困難,我想……我想向你調個頭寸。”

以倪氏的規模還怕借不到錢?足見他所謂的“有點”,應該是指“很大”囉!

“情形很嚴重了,是吧,方便告訴我嗎?”她急切地想知道。

“不瞞你說,‘倪氏’已經不如從前風光了。除了‘華美’和‘味美’尚有盈餘,其他的關係企業早就連年虧損,若非靠著幾筆土地向銀行貸款,恐伯撐不到現在……”

“那麼陳少朋呢?他跟映珂不是快訂婚了,‘凱揚’的財力應該可以給你們幫助的。”身為未婚夫,總不會袖手旁觀吧!

“那混蛋隻會說些蜜語哄騙映珂,當他一聽說‘倪氏’的財務況狀不佳後,馬上把關係撇得一清二楚。”提起這個花花公子,倪誌明臉上略過的不隻是痛恨,還有著旁人才能察覺的妒意,“現在我們有數千萬的票子軋不出來,銀行也下了最後通牒,說要拍賣那些抵押的土地……”他的聲音愈來愈低。

你很快就會知道那筆錢的用途了……

梁學山的話讓她頓時明白老爺的用心。原來安希寬早曉得“倪氏”不過是個招牌響亮的空殼子,所以才要她幫著映珂穩裝安信”。而如果當初那筆保險金進了倪映珂的賬戶,恐怕未到救急之前,已被倪家的親戚敗光了。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臉向你開口,因為映珂過去對你……”倪誌明以為她凝重的麵色代表著不肯。

“非常 抱歉,雖然我很想幫忙。”這句話不免令倪誌明的心往下沉,但接下來的答案卻出乎他的意料,“可惜我的能力僅限於五億。”

“你的意思是……願意?”倪誌明訝愕得合不上嘴,她居然肯拿出所有的錢?

“嗯!老爺對我有再造之思,我拿他留下來的錢為他的女兒紓困,也是應該的嘛!”想到能夠物歸原主,她的心情輕鬆多了。

“程小姐……”倪誌明站起來向她猛鞠躬,“我代映珂謝謝你的以德報怨!”

“千萬別這樣。”程予歡連忙製止他的舉動,“我是真心真意幫映珂忙的,不過,為了避免誤會,我想……借錢的事還是別讓她知道比較好。”

“你對映珂死要麵子的脾氣,倒是了解得很透徹。”他感激地苦笑了一下,“不過,這次的危機總算讓她學到了教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是啊,在這個節骨服,惟有你四處為她張羅,映珂應該明白誰才是對她最好的人了。”她了然的笑意,似乎洞悉了他潛藏在心中的秘密。

“程小姐說笑了,我的綿薄之力哪比得上你的傾囊相助?”倪誌明羞赧地摸摸頭,才鬆口氣說,“早知你為人如此慷慨,就算是拖,我也要把映珂拖進來向你當麵致謝。”

“映珂也來了?她人呢?”她一直以為倪誌明是隻身前來的。

“因為她怕遭受你的羞辱,所以,執意留在前麵的巷口等我的答案。”想來堂妹實在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幸好他當初堅持走這一趟。

“帶我去找她。”她隨手拿了件風衣。

兩人來到前麵的巷口,果然見到那嬌小的倩影正猛搓著凍紅的雙手。程予歡悄然走到她背後,將風衣覆上她顫得厲害的肩。

“別以為南部四季都很熱,寒流來了,照樣跟北部的天氣一樣冷……”倪映珂被這柔柔的聲音嚇得回過了頭,程予歡溫暖的笑容令她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程小姐答應幫忙了。”倪誌明以五隻手指比道:“數目是五億!”

“你願意把全部的保險全都……”借我?她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眸,隨即,被泛起的霧氣遮住了,“為什麼?”

“傻瓜,你是老爺惟一的親人了,我不幫你還幫誰?”倪映珂沒有再擺出千金小姐的架子,已經很令她高興了。

“可是我以前……”從來善待過你呀,她的聲音不禁哽咽。

“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往後隻要你好好努力,一定能讓‘倪氏’恢複盛況的。”程予歡技巧地避免提及過去的不快。

“是呀!經過這次的事件,你可得好好收斂一下驕縱的脾氣了。”倪誌明指的當然是公私兩方麵的待人處事。

“別淨站在這裏聊天了,這波寒流很強,溫度會再持續下降的……”程予歡伸出手,“映珂,不介意到我的小窩坐坐、喝杯咖啡吧!”

“程--”她猶豫了一下,重重握住她友誼的手,“予歡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以前我沒能好好把握叫你‘小媽’的機會,雖然現在後悔了,卻又怕把你喊老了……”

“映珂?”程予歡欣然擁住她,眼眶也溢出了淚水,“能有你這樣的妹妹,我實在太高興了!”

“予歡姐……”倪映珂又何嚐不是呢?

“啊--啾!”倪誌明忽然打了個大噴嚏,見兩位女生同時回頭看他,不禁蕪爾一笑,“沒辦法,誰教你們的‘姐妹情深’這麼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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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為了不讓整個集團被拖垮,倪映珂聽從倪誌明的建議,把大部分的關係企業結束掉,隻留下“華美”、“味美”和剛起步的“安信”。當然,這舉動難免引發外界的揣測,大家都以為“倪氏”快完蛋了,那些見情況不妙的勢利親戚也全都棄公司而去。

雖然他們的行為令人心寒,倪映珂倒是以“省了筆遣散費”的心態來看待這個結果。不過,她堅持“董事長”之職由出錢者扭任,否則寧可宣告倒閉也不接受資助,程於歡隻得匆匆將“灰姑娘的魔術師”托夏純娟管理,回到了她曾以為不會再問來的北部。

而為縮減不必要的開銷,“倪氏”重新找了個租金較便宜的地方,把僅剩的三家公司集中在一起,人事方麵亦有重大調動。倪映珂負責日漸得心應手的“味美”,倪誌明管理“華美”,賴靜慧則升格為“安信”的總經理。

“寶利金銀行願意撥給我們三億元的貸款了,而且利率低於6%呢!”倪誌明興奮地向程予歡報告這件喜訊,“總算不必賣掉安樂園了……”

“真的?他們肯給這麼低的利率?”這點的確相當出入意料。

“倪氏”的債務之高,惟有拍賣土地才足以償還,但“安樂園”乃是老爺生前居住的宅子,而且那兒曾有過太多美好的回憶,程予歡當然不願意犧牲掉它。

“這下子你放心了吧!”倪映珂似乎不覺得奇怪,還把她手中的卷宗奪了過來,“既然有人肯借錢給我們,你也該讓自己鬆口氣了。看你每天為了公事忙到深更半夜,我的心好疼呢!”

“沒關係,這隻是過渡期……”眼睛的酸澀感,讓她不得不承認經常性的超時工作的確太累人了,“等公司步入常 軌,我便可以放心將‘倪氏’交給你了!”

“予歡姐!”倪映珂忙說,“如果沒有你,我早己一無所有了,你怎麼還把彼此分得這麼清楚?照說,公司也該有你一半的分呀!”

“予歡,我覺得你的管理能力並不下於堂姑父,整個‘倪氏’的重責大任非你莫屬了。”倪誌明也一再勸留。

“是嘛,而且爸爸不是要你照顧我一生一世嗎?你怎麼可以食言而肥?”倪映珂像個撤嬌的小女孩在她身上磨蹭,惹來程予歡的輕笑。

“你呀!既要我別太累,又不準我卸下這繁重的職位,不是互相矛盾嗎?”見他們倆尷尬地互望一眼,她揮揮手,“好了,我答應不再工作得那麼晚,你們也別杵在這裏陪我了。今天是周末,映珂不老嚷著想看《鐵達尼號》,誌明,你還不快點采取行動?”

“予歡姐--”倪映珂羞得抗議了一聲,抱著文件跑開了。

“那……不好意思,我可能會晚點送她回家了。”倪誌明倒是落落大方。

看著映珂終於找到可靠的歸宿,她心中的欣慰更甚於重振“倪氏”。人聲沉寂後,程予歡又投入於文件的批閱。

然而今天的眼睛似乎特別累,不到十點,她便忍不住往後一仰,閉上眼睛休息。哪知這一歇,她便熟睡到聽不見開門的聲響,甚至連身體被人抱起亦不自覺。可笑的是,令她沉重眼皮勉力睜開的力量,竟來自一股鑽人鼻端、進而翻攪胃部的蛋香。

渙散的焦距回複正常後,程予歡被眼前這處陌生的環境震傻了!她剛剛明明靠在椅子上小唾的,怎麼此刻會躺在這張大床,而身上還蓋了件薄毯?走出臥房,客廳旁邊是滿桌可口得令人口水直流的佳肴。正覺得奇怪,一個熟悉的聲音嚇得她猛回頭--

“肚子餓了吧,我可真怕你睡到明天呢,”

“你--”唐爾恕?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他說著脫下圍裙,示意她坐下,“三餐既不定時,又沒命地工作……”

顯然他十分清楚她的一切作息。而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與他相見的情況下,程予歡縱然想逃離那對溢滿關愛的黑眸,“餓勢力”卻逼得她坐下來以平息肚子的抗議聲為先。

“我怎麼會‘來’到這裏的?”半飽後,她才有力氣追問。

“我抱你上來的。”

“抱我……”上來?這個答案令她嗆著了,“咳、咳、咳!”

“怎麼這麼不小心?”唐爾怨立即送上一杯水,著急地拍著她的背。

“你、你……”她喘著氣兒問,“你又把‘家’搬到我公司樓上了?”

“我不是說過嗎?你這輩子別想脫離我了。”唐爾恕以鼻尖抵住她的,“知道我的日子過得多苦嗎?這種隻能在暗中默默守著你的折磨,你到底還要讓我承受多久?”

“爾誰…”她當然曉得唐爾恕為“倪氏”出了多少力,包括那筆低利貸款也是他假借銀行的名義借給映珂的,隻是萬萬想不到,他一直都近在咫尺。程予歡撇過頭,不敢讓盈著熱淚的眼眶與他相對,“別這樣,我……”

“安伯父都去世大半年了,為何你還無法走出過往的傷痛?”唐爾恕扳回她的下巴,“你為他的女兒做了那麼多,即使是虧欠吧!也該算彌補過來了,難道你真想關在‘賠罪’的象牙塔中一輩子嗎?”他突然將她橫抱起來,走向軟床,“我答應過徹底遠離你的生活,直到你恢複平靜為止。既然你已經回到‘倪氏’,更和映珂建立了友誼,也該是我倆破鏡重圓的時候了,”

“爾恕,別……”程予歡的心直跳。

“你知道我等這一刻多久了嗎?答案是七個月二十天又五小時軍八分……”說著,他傾身以唇去追索累積半年多的情債,“這段期間,我的感官細胞起碼死了幾百億個,如果以複利計算的話,你恐怕得待在這床上三天三夜,才夠還我千分之一的利息。”

程予歡傻眼了--三天三夜?

“你這是幹什麼?”在她愣怔之際,唐爾恕乘機以布條將她的手綁在床頭。

“防止你逃跑哇!”他邪惡地眨眨眼,“放心!趙秘書會通知映珂,說你休假去玩了,三天之後才回家。”

“趙秘書?”那個忠心耿耿的部屬何時被收買的?“你別開玩笑了,我還有很多公文要批呢!”

“小姐!本人很榮幸能為你做全身‘指壓’的服務,你想由哪部分開始呢?”唐爾恕褪下她的衣衫,調皮的舌頭在她身上四處滑移,“頸部?腹部?還是……”

“喂……”幾經忍耐,她渴望的聲音終於被挑誘出來,“噢!爾誰…”

唐爾恕領著她浮沉於激情的洪流,他們是如此貪戀對方的剛或柔,揉混的汗水漸漸浸濕了被單……

屬於男人與女人的戰爭,終於宣告休止。唐爾恕這次不敢先行閉眼,直到確定她因筋疲力盡而沉沉睡去,才解下她腕上的布條。

“祝好夢!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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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爾恕當真說到做到,程予歡被強行留在他的公寓整整三天才被送回安樂園。而倪映珂則不曉得是知情或者無意,居然還問她:那裏好不好玩?

從此,他們的戀情似乎在一夕之間公開化了,同事們雖然不說,對於唐爾恕的經常出現在公司,都投以羨慕和祝福的眼光。甚至在某家雜誌社刊登兩人熱戀的新聞後,倪映珂還為他們打抱不平呢!

“這些記者真是無聊,淨寫些不實的報道,全給我扔了!”

不過,倪映珂叫趙秘書丟掉的雜誌,仍是被程予歡偷偷撿了起來。想不到她的“風流史”除了前三任丈夫與唐爾恕外,之間還穿插了陳少朋,連倪誌明、阿布他們也被渲染得好像全跟她有啥暖昧關係似的。

自身的毀譽,她並不會放在心上,惟獨對這些無辜者感到抱歉萬分。特別是唐家,不曉得唐秉堯是如何看待兒子的維聞。在她不打算結婚的堅持下,唐爾恕似乎也把那紙婚約看得很淡,然而身為家中香火惟一的承傳者,他的“從一而終”隻會令她更加內疚。

她早有打算在公司步上軌道後,從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中抽身。可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卻讓她作出提前離開的決定。

“程小姐,你人長得漂亮,年紀輕輕即爬到董事長一職,如果能有這樣的媳婦,我們當然也感覺到十分榮幸……”蔡素芬私下約她出來懇談,語調由客氣變成了苦苦哀求,“因為憶芊生的是女孩,唐家全指望爾恕開枝散葉了,偏偏他根本不想結婚,更把我們傳宗接代的叮嚀當成耳邊風。我知道唐家沒資格、也沒條件請你成全,就算是可憐可憐我們兩個老的,請你高抬貴手放了他吧!我、我給你跪下--”

“伯母!你別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她怎承受得起?程予歡扶起這位涕淚縱橫的婦人,“我答應你!”

“你真的願意?”蔡素芬不料她如此爽快,訝愕了幾秒,趕緊從皮包裏拿出一張支票,“我知道你並非重錢的女人,但這畢競是我的一番心意,請你--”

“伯母,我不會收的。”她搖搖頭,微笑道,“即使你今天不來找我,我還是會選擇離開爾恕的。”

“你……”蔡素芬困惑了。何以她在說出決定時,還能笑得那般……心滿意足?

“做人不能太貪心,爾恕已經給了我最美好的一切。”她背過身去,掌心撫著平坦的小腹,“很抱歉,我害你們為他操了不少心,現在該是我把兒子還給你們的時候了。”

經期一向不準的她,直到前天去醫院檢查才確定自己懷了身孕,也就是這個原因促成她下定決心的。因為一旦爾恕得知她有了孩子,勢必會想盡辦法逼她結婚,所以程予歡表麵不動聲色,暗中卻在進行“消失”的準備。

“程小姐,你還好吧?”她的氣色似乎蒼白了點。

“我沒事……”程予歡深吸了口氣,交給蔡素芬一隻絨布盒,“我明天將到國外出差一趟,麻煩你把東西交給爾恕,他就會明白我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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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離,是痛苦的;思念,是磨人的。但這一切都因為新生命的成長,而顯得微不足道。每每撫摸著日漸隆起的肚皮,程予歡眉宇間的淡愁,很快就被母性的光輝衝散。

轉眼之間,來到這裏有四個月了。這個小鎮不僅環境清幽,而且人口稀少,最適合母親養病了。由於租的地方離療養院不遠,一大早推病人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成了程予歡每天必盡的孝行。自從動了腦部手術。母親語言的表達能力的確大為進步,現在已能將含糊不清的單字串聯成句子了。

“我不散步了!”程淑芝今天有些反常,居然賴在門口不出去,“媽有朋友要來。”

“朋友?”母親不是早和所有的親朋好友失去聯絡了嗎?

而程淑芝隻是神秘地一笑,還要她別太急著回家趕翻譯的稿件。十點過後,療養院門口突然來了三輛車,程予歡一抬頭,幾張熟麵孔教她震驚得張大嘴。

“予歡姐!”倪映珂是第一個下車的人,“你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居然不聲不響就走人,害我差點被成堆的公文給壓扁……”原本要跳上來擁抱一番的她,這才發現到……“你懷孕了?”

“你怎麼曉得我在這裏?”程予歡尷尬地瞥了眼隨後的幾位,他們都因倪映坷的尖嚷而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尤其是唐爾恕,他的眼瞳迸射出被欺瞞的怒火。

“是我打電話通知爾恕的。”程淑芝朝另外兩個陌生人點頭,“請問二位是?”

“對不起,她是安希寬的女兒倪映珂,我是她家的法律顧問梁學山。”梁學山自我介紹後,問:“聽說程女士今天想為唐家的人講個故事,不曉得我們能否旁聽呢?”

“故事?”母親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歡迎!歡迎!”無視於女兒的滿臉疑雲,程淑芝笑著說,“唐先生、唐太太,請進來吧!”

“呃……喔!”焦距全集中在孕婦身上的唐秉堯,回神後不禁低聲輕斥妻子,“都是你幹的好事!”

蔡素芬立即羞愧地低下頭。當她聽說程予歡不告而別的消息時,的確為了能免除心頭大患而欣喜不已。但在交付戒指給爾恕的那一刹那,她換來的卻是怨毒的寒光,以及兒子長期的離家獨居。而想不到,她鑄成的大錯還不止“拆散姻緣”一項。

從程予歡隆起的肚皮判斷,她起碼懷有五個月身孕了,抱孫心切的蔡素芬不禁後悔萬分。當初是她苦苦央求人家放過她兒子的,若非程淑芝聯絡上爾恕,恐怕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私心,差點害得唐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老實說,在打電話給爾恕之前,我掙紮了很久,畢竟這個秘密在我心中隱藏了二十幾年……”程淑芝說完開場白,心疼地回瞥女兒一眼,“可是眼見予歡受盡感情的波折,現在更因‘克夫’的恐懼而決定終身不嫁,如果我再為了自己的私心而連累她及肚裏的孩子,雷公早晚會把我這個騙子劈死的……”

“媽?”程予歡猜不透,一直垂淚的母親有何天大的秘密?

“予歡,媽對不起你……”映人眼瞳的這張臉孔,讓程淑芝陷入了年輕時候的回憶。

二十多年前,程淑芝在臨盆前進了“順生醫院”待產。這肚裏的孩子可是她別有心機與一位富商恩客懷下的。原本期待著能母憑子貴、飛上枝頭當風凰,可惜天不從人願,那孩子一生下來即夭折掉。頓失希望的她,不禁在醫院痛哭失聲。

當時住同間病房的,還有一位剖腹產的紀姓女子。她見程淑芝哭得傷心,便經常陪她聊天,還讓她抱自己早幾天出生的女兒。

“這孩子真漂亮,想好取什麼名字沒?”程淑芝既心酸又羨慕地問。

“予歡。”紀小姐臉上刷上一層淡愁,“我希望周遭的人,都能帶給她幸福歡樂。”

程淑芝並不曉得她的來曆,隻是覺得奇怪,為何沒有半個親人來看她,

“姓紀的,別以為你躲到這兒來,就無人曉得你偷偷生下了孩子!”突然,幾位凶神惡煞的女人闖了進來,“姐妹們!給我狠狠教訓這個賤人!”

傷口未愈的紀小姐,身子還很虛弱,別說抵抗了,根本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隨著紛紛落下的拳頭,她痛得慘叫連連。

“喂!他們怎麼可以胡亂打人?”程淑芝嚷道。

“你是她什麼人?”帶頭的那位也是孕婦,氣勢可囂張得像個潑婦。

“我是她的室友,你們再不住手的話,會打死人的。”程淑芝想過去拉人。

“敢管閑事的話,我叫她們連你一塊打!”那女子橫手一擋,臉上的殺機不像說著玩的,“這賤女人勾引我丈夫,我沒告她妨害家庭已算很仁慈了!今天不過是給她一個教訓,識相的就帶著孩子滾很遠遠的……吧?她生的野種呢?”

原來她的命運也跟自己一樣,全是“非法受孕者”。

“程、程大姐……”渾身是傷的紀小姐以為她想傷害孩子,猛向程淑芝暗示。

“我……”幸好孩子在她手上,才未遭到毒手。程淑芝不由得抱緊了予歡,“她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就夭折了!”

“夭折?”那婦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喂,你們可以住手了,反正這賤人已經得到報應了。”

“紀小姐!”程淑芝忙推開那群女人,探看她的傷勢,“啊!你的傷口出血了。”

“好、好痛……”她的臉色近乎死白。

“還不快點叫醫生?要出人命啦!”不祥的預感令程淑芝一陣寒顫。

“她……她會不會死掉呀?”一位打手不禁害怕地問。

“阿華,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其他的女人便拉著那名孕婦逃之夭夭了。

“喂,你們……”闖了禍還敢跑?程淑芝縱然氣憤,但救人要緊,她連忙跑去醫護站喊人:“快!快叫醫生來,紀小姐出事了,”

當醫生趕到的時候,病人的情況已因大量失血而十分危急了。

“程大姐……”紀小姐似乎感應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以僅存的氣力握住程淑芝的手,“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希望你念在……我們同房的緣分上,收了這孩子……”

“你胡說什麼嘛!待會兒醫生就要為你動手術了,千萬別講這些不吉利的話。”

“我看得出……你很喜歡予歡,剛好你……又失去了孩子,也許這就是命……”

“對不起,我們得進行手術了。”準備妥當的護士,急急打斷她們的對話,將病人推入了手術室。

可惜尚有一絲氣息進去的紀小姐,出來後已成了沒有溫度的屍體。由於死者的身份是孤兒,加上沒有任何聯絡人的資料,院方正煩惱該如何處置遺留下來的嬰兒時,程淑芝已偷偷抱走了孩子。

一方麵是衝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托付,另一方麵,她也的確需要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來向那位富商索取生活費。

豈料安定的生活沒過幾年,那富商竟因意外而身亡,他的太太自然不肯承認外頭的野種,程淑芝便失去了經濟來源。幸好她前後挖了不少老本回來,足夠母女倆生活開銷,直到遇上韓萬孫這個女人的克星,她的命運再度陷入坎坷之途……

“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程予歡捂著愕然張大的嘴唇。

“我怕你知道後,就不再管我的死活了,所以……”程淑芝泣不成聲地說,“當初為了報戶口方便,我用了我那夭折孩子的出生證明,其實八字真正壞透了的,是我的親生女兒,不是你……”

“八字……”程予歡頹然地坐下。一直以來帶給她痛苦的命格,原來並不“屬於”她?

“說出了這個秘密,媽媽反而覺得心裏舒坦多了……”程淑芝吸了吸鼻子,“我不敢奢求你的諒解,隻希望周遭的人別再以先人為主的觀念,把你限定得死死的。孩子!你一定要走出‘克夫’的陰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兒時的記憶像書般一頁頁翻飛而過。母親不定時的喜怒哀樂,以及異於常人的冷漠,的確讓她幾度懷疑自己的身世。然而在她生病的時候,程淑芝所流露的關懷,卻又為她渴望親情的心靈注入深信不疑的強心針,這也是她始終放不下母親的原因。

“媽--”從震撼中回複的程予歡,倏然抱住她痛哭。

母親的私心雖令她痛苦多年,然而養育之恩大如天,她豈有不原諒的道理?隻是,長久以來的精神束縛終於得到解脫,她不禁以淚水發泄堆積的傷悲。而旁觀的眾人,則是鴉雀無聲地看著這對真情相對的母女。

“說得好!”梁學山突然拍手鼓掌,“程女士,謝謝你為我們說了這麼精彩的情節。我想,故事的後半段就由我來為大家做個結尾吧!”

“梁律師?”大夥兒無不投以訝異的眼光,難道他跟程家也有淵源?

“別驚訝。原本來說這個故事的應該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他已不在人世……”梁學山歎了口氣,道,“紀小姐雖然愛錯了人,但那位有婦之夫並非不負責任的男人。當他趕到醫院時,不僅佳人香消玉殞,他們的愛情結晶也被人抱走,若非念及另一個孩子何其無辜,他早跟那殘忍至極的太太離腸了。後來,他四處打聽一位叫程淑芝的女人,因為她是最有可能帶走他孩子的人,可惜十幾年過去了,一直尋不著她的音訊。也許上天可憐吧!他的座車差點撞上一位企圖自殺的少女,而那少女居然長得神似他死去的情人,因為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巧合,所以,他暗中派人調查了那名少女的背景……”

“梁律師?”程予歡的心猛然怦怦跳了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少女的母親就是曾在那家醫院生產過的程淑芝。”梁學山環視屏息傾聽的眾人,繼續說,“雖然他的妻子當時也已去世,但獨生女兒的個性剛烈,倔強之程度有乃母之風,為免身世堪憐的私生女再受家族企業的爭產風暴摧殘,於是他隱瞞了生父的事實,娶了自己的女兒為妻,並將上億的保險金過繼給她。”

“你是說……安希寬是我爸爸?”這麼離奇的內幕,不僅在場的人快喘不過氣,程予歡更是震驚得往後一仰,幸好被眼明手快的唐爾恕扶祝

“我不懂,為什麼爸爸非得這麼做不可呢?”倪映珂揪住梁律師的手,“這……這是亂倫呀!”

“希寬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學山拍拍她的肩,娓娓道出了原因。

“倪氏”的創辦人倪天,因為隻有倪美華一個獨生女,所以,安希寬能得到他的欣賞進而入贅,已讓那些覬覦‘倪氏’的親戚嫉妒萬分了。說起來,半是倪美華的個性太過嬌蠻,半是親戚們的挑撥離間,才導致這對夫妻的感情日漸不睦。

後來安希寬因工作關係結識了服裝界的紀嬙,同是孤兒出身的兩人互相欣賞,甚至發展出一段婚外情。雖然這段感情終以悲劇收場,但倪美華已對丈夫寒了心。於是她早早立下遺囑,把名下財產移轉到女兒身上,還將一幹堂表遠親全引進公司。

其實安希寬並不稀罕倪家的財產,他光以存下的薪水投資股票,所獲的利潤就足夠開好幾家公司了。妻子過世後,那幫親戚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的情形,他也不是不曉得,隻不過基於報複的心態,他倒想看看“倪氏”倒下的那一天,所以,才委托友人梁學山保 管投資的盈餘,以便在適當時機將這筆數億元的遺產轉交給兩個女兒。

安希寬這麼做,其實另有一層用意。如果一開始即揭發女兒的身世,恐怕那些不擇手段的親戚會暗下毒手,而且他也想借“倪氏”的危機,讓映珂了解到予歡寬厚仁慈的心胸,進而改變兩人的關係。

“予歡是我姐姐?”倪映珂喃喃念道,“原來我還有一個這麼親的親人……”

“希寬兄真是太老謀深算了。”唐家夫婦則佩服得五體投地。

“從小我就渴望有爸爸……”程予歡激動的淚水再度泛溢而出,“想不到親生父親近在眼前,而我卻毫不知情?”

“你父親一直覺得對你有所虧欠,當他無意中聽到你和爾恕的對話,即決心要成全你們。至於讓你接下爾恕的CASE,以及意大利之旅,都是他刻意安排的,當然,也包括波哥先生的推波助瀾……”梁學山轉向唐秉堯,“幸虧程女士給了我們地址,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完成希寬兄的交托呢,唐先生,這是予歡的出生證明,我曾私下向人請益過,她的命格乃大富大貴之相,而且具有幫夫運,這下子你們夫婦應該不會反對這件婚事了吧!”

“梁先生言重了。”蔡素芬愧疚地說,“我們欠安大哥的情分在先,又對不起予歡在後,就怕她不願委屈來當唐家的媳婦……”

“歡歡,太好了!”唐爾恕沒想到結局能如此完美,“噢!這一切都該感謝你爸爸的苦心安排。”

“他為我做了那麼多事,而我連聲‘爸爸’都來不及喊,他就……”

想到那個曾經照顧她無微不至的老人,程予歡不禁胸口一陣緊痛縮,暈了過去。

“歡歡!”唐爾恕急忙抱住她失去意識的身軀。

“快叫醫生來!”倪映珂也急出了眼淚,“我不能再失去惟一的親人了!”

程淑芝的病房,頓時亂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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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寬今天不寂寞了,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孩子們全上公墓來看他了。

“姐,你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站久了對你的身體不好喲!”倪映珂不忍心地說。

“我沒事,我隻是想多看爸爸幾眼。”佇立在墓碑前,程予歡直盯著那張微笑的照片,爸,予歡來看您了……”

“爸!可惜你無福活到含飴弄孫,不過,你一定會保佑姐姐順利生下孩子的,對吧?”倪映珂蹲了下來,掃去平台上的灰塵。

對於父親的偏心,她一點也不嫉妒。當姐姐不計前嫌幫她度過公司的難關時,她就明白了程予歡善良的心,的確值得唐爾恕無怨無悔的愛。而在得知母親曾經做過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後,她對姐姐更是有種難以彌補的歉疚。

“伯父!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給歡歡幸福的。”唐爾恕上了一炷香說。

“還叫伯父?該叫爸爸了!”挽著堂哥手臂的倪映珂,笑問,“不是嗎?姐夫--”

“是呀!姐夫!”倪誌明跟著上香,調侃說:“我早由堂姑父改口為爸爸了。”

“討厭啦!”倪映珂不依地說,“人家姐姐都還沒結婚,我怎麼可以先嫁?”

“那是因為我想讓歡歡當個最美麗的新娘,隻得等她生產完再補辦婚禮呀!”唐爾恕開心地撫著她的肚皮,“聽!小家夥也說要一起拍結婚照呢!”

“胡扯!”程予歡羞赧地反駁,“他又不會說話,你哪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叫‘父子心有靈犀一點通’嘛!”他輕啄了她的額頭。

“哇!姐夫好熱情喔!身為妹婿的我應該‘見賢思齊’……”倪誌明說著即往旁邊親,惹得倪映珂哇哇大叫:“造反了!你居然敢在爸爸麵前‘欺負’我?”

溫照的陽光照在每個人身上,輕柔的風拂送著年輕人的笑語,程於歡被這一刻感動了。她不禁仰起頭,遙望湛藍天空中的朵朵白雲。

“想什麼?嗯?”唐爾怨好奇她的思緒飄往何處。

“我在想……”揮別一切的陰霾,她終於漾出了幸福的笑靨,“在天堂祝福我們的爸爸,一定也很開心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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