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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藥香良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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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0: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淺草茉莉《藥香良人》

蒼天哪!她是上輩子殺人放火了,還是搶走老天爺的小褲褲?!
就算有,好歹習醫助人也抵過了吧,犯得著讓她穿越為奴嗎?
幸好這藥商雷家也算「藥香世家」,在這兒她也能發揮所長,
當四少爺闖禍傷了腿、外放到別莊時,她自然就是看護的不二人選,
只是啊,那家伙臭屁的程度和惹禍本領一般高,讓她看得扎眼,
故意藉治腿機會順便「治治」他,用現代醫學名詞耍得他團團轉,
可沒想到,兩人成日斗法竟也斗出了樂趣……和感情,
看見他誤會她要嫁人時不講理的吃醋樣,也無藥可救的覺得可愛……
為助他調查祖母暴斃真相,甚至舍棄當妻的機會,甘心屈居為妾,
如今,他重回一級戰地──雷家,站上風口浪尖奪回屬于他的一切,
在藥材生意上,她的現代頭腦可以提供他不少攬客花招;
在後宅闖蕩,她一身醫術也能助自己和他次次逢凶化吉,
但做得再好,妾終究是妾,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是他推不得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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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0:55 |只看該作者
編輯推薦︰愛自己,是需要練習的

    身為羅曼史小說編輯,常要溫暖陽光的呼吁讀者們相信愛與希望,可事實上我們真是如此樂觀正面嗎?其實並不盡然。好比我並非不信愛情,卻質疑別人的專一和永遠。愛一時容易,愛一世卻是人生課題,它是選擇也是種考驗,而我不認為自己能成為別人的答案。

    不過這樣的我最近有了改變,契機正是第二十五屆金曲獎中,張小燕代替亡夫領獎時的致詞內容,大意是說︰「我這輩子最幸福的就是做彭太太,雖然我聲音比他大、名氣比他大、年紀比他大,但我非常崇拜他。」

    盡管她是位非常成功的主持人,但在傳統社會的眼光中,樣樣「長」于丈夫的她絕非好妻子人選,然而她能勇敢地跨出邁向幸福的這一步,我相信那不只是對方的愛情令她堅定,更是因為她愛自己,更自信自己值得被人珍愛,才能勇于開啟這挑戰。

    愛自己,是需要練習的。人生來不完美,如何接受自己的缺陷很考驗智慧,坦白說我做得不好,但我不曾放棄努力,每天都嘗試著比昨天更喜歡自己,練習接受自己的現況。

    接受現況,也是淺草茉莉跨足藍海書系的新書《藥香良人》里,女主角春實實的秘密武器。

    穿越到古代後,她從一枚小護理師淪為小婢女,還被迫去照顧不講理又慣會惹禍的四少爺雷青雲,幸虧她適應良好,及時接受現況並且發揮所長,讓她的醫學知識在古代開了花,為自己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

    只不過,這條道路上注定有人相陪,可以先透露的是,實實的堅毅果敢和淡然深深吸引了雷青雲,令他不由自主的表現出在乎與佔有欲,甚至許諾願娶她為妻,這份深情打動了她,兩人決定要攜手相伴,可惜後來因故她必須放棄當嫡妻的機會,改以小妾身分待在他身邊,這件事卻在兩人的感情中埋下了變數……

    妾,終究是比不過妻的。這認知讓穩重的實實日漸不安,她不再相信自己夠好,值得擁有專屬于她的男人,無法再理所當然的自愛,更因此與雷青雲發生難以撫平的沖突……

    無論什麼人,都需要被愛的安然。在感情世界里得到的穩定,這期效可以長得教你訝異,譬如亡夫已走了十三年的張小燕,她心中依然被愛充盈,暖得令人心疼;譬如你我,不管將來會不會遇見誰,都需要和自己相處一輩子,若是這份安心沒人給,請記得多愛自己,仍能讓心穩定安詳。

    當然,相信會拿起這本書的你,一定和我一樣對于那些美好還有寄望,盼著有誰能為自己療傷,消融不敢愛的遲疑。

    或許我們還沒等到那個人,但至少現在,我們可以在見證春實實與雷青雲的愛情時,獲得一些新的,心的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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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是春實實

    晨起,冬霧彌漫,寒氣逼人,又是一個奇冷的冬天。

    深宅大院內一名女童驚慌失措的沖出來,府內早起的嬤嬤、丫鬟等干活的人見著她,全嚇得露出驚恐之色。

    女童分不清東南西北,在府中胡亂瞎闖,眼前所見到的亭台樓閣無一處不令她吃驚,她跌跌撞撞的來到大宅院的正門,視線沿著漆紅大門仰頭望去,門楣上有塊燙金匾額,寫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旁邊另有方匾,印著「雷府」。

    雷府,這是哪

    女童白著臉的看著,這些古式建築,若是仿古而制,這未免也太過精致逼真了!還有這些人的服飾,這到底是哪個朝代的戲服?

    「鬼……鬼啊,鬼啊!救命啊!我光天化日下見鬼了!」忽有人對她驚天大喊,人還軟腿的癱在門柱邊上。

    她一愕,朝那打扮像是門房的人問︰「鬼?你說我是鬼?」

    那人猛點頭。「春實實,昨晚你不是已經斷氣了嗎?你娘還哭到昏倒,你爹才剛出門去為你買草席裹尸……」

    「春……實實?我……我叫春實實,而且,死了?」她震驚半晌後,又漸漸鎮定下來,冷靜的想自己究竟出了什麼事。

    十分鐘前她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醒過來後,發現自己的手腳身體都縮小了,驚嚇不已,跑出屋子後,看見這所有的一切包括人都古色古香,眼前的景象太不可思議,令她忍不住錯愕的想,難不成……她跟小說寫的一樣,穿越了

    記憶再回到二十分鐘前,那時她還坐在自家開設的中藥鋪里幫老爸分類藥草,秤取後包裝,這時藥鋪里突然沖進一名哭花臉的中年婦女,吵著要老爸配制毒藥給她,說是丈夫外遇她不想活了,要毒死自己讓出軌的男人後悔。老爸當然不可能給她毒藥,而她看這婦人鬧得凶,老爸勸也沒用,只好叫她打電話報警處理,哪里知道她才與警察通上話,那婦人便操起擱在桌上的剪刀像瘋子似的沖向她,之後的事她就沒了印象,當再有意識時,便發現自己已身處在這令人驚駭的地方了。

    此刻她感到奇寒透骨,匪夷所思居然有這樣的事,自己穿越時空來到了古代,而且她明明已經二十五歲了,卻穿越到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女童身上……

    「實實,你活過來了,真活過來了嗎李嬤嬤來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嗚嗚……真有這種事,真有這種事,哇——我的女兒,感謝老天沒有帶走你,哇——」一名衣著簡樸的婦人上前抱住她,喜極大哭。

    「我的天啊,實實,真的是實實!」接著一名男子由外回來,看見抱在一起的母女,立刻驚喜得丟掉手中那買來裹尸的草席,雙目殷紅的將兩人一起抱住。

    她小小的身軀被兩個大人抱得緊緊的,緊到她全身起了一陣激靈,明白這對男女應該就是這副身軀的爹娘了。

    「哎呀,天氣寒冽,你怎麼穿這麼單薄就跑出來了,這才落水醒來,別又染風寒了!」那婦人發現她顫抖了一下,以為她冷,馬上吩咐道。

    落水?這下她明白了,這小女童昨日落水死了,而自己被那瘋婦殺了後,直接穿越進到這具身軀里,她取代了小女童!

    「冷嗎?爹這就抱你進屋去。」男子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忙抱著她到雷府外院另闢給下人居住的屋子里去取暖。

    眼見春實實的父母在屋里為自己忙東忙西,一個為她生火烘暖身子,一個喂她喝下姜湯熱粥,兩人臉上充滿喜悅——本以為死了的女兒失而復得,如何不令兩人歡天喜地。

    這讓本想告訴兩人自己是周筱琳,不是春實實的她,不知如何啟口了。

    另外她也擔心自己真正的身分會嚇壞人,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了,誰又能接受她穿越的事實?如果真說出口,只怕人家會以為她落水後瘋了吧?

    說不定,干脆把她當妖怪看待,古代人對付妖怪的方法多是放火活活燒死,她可不想死得這麼慘烈,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隱藏這個秘密,不說了。

    周筱琳一雙機靈的眼悄悄觀察屋里布置,這屋子雖干淨但設備簡樸,再瞧眼前兩人的裝扮,與她剛才在外面見到的人差不多,只是又稍微體面些,看來春實實的父母應是這戶大宅院的家僕,可能還是個小管事什麼的。

    「實實,你現在覺得如何?可還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爹再去為你請郎中來瞧瞧?」春品貴關心的問。

    「是啊是啊,還冷嗎?娘再給你弄床被子來。」春嬸也問,這屋子是另闢給雷府內管事級以上的下人住的,弄床被子非難事。

    周筱琳搖搖頭,春實實的父母這般噓寒問暖,顯然極為疼愛女兒,她不禁想起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被刺死了,老爸老媽一定傷心死了。

    想起父母此刻失去自己的心情,她不住汞愁起來。

    「實實,真不舒服嗎?爹這就去找郎中過來——」春品貴見她憂容,立即就要出門請人來。

    「不用了,我很好,身體無大礙,既不冷也不餓,你們不用擔心。」她趕快叫住已經要沖出房門的春品貴,表明自己毫無不適。而這也是事實,醒來後,她除了精神受到驚嚇外,身體好得很,可見這具身軀在未落水前極為健康。

    春品貴松了口氣,正要走回來,門外已有人急敲門。

    「春管事、春嬸,快!快出來,老太太不行了!」外頭的人喊得急。

    兩夫婦聞言臉色一變,春品貴趕緊去開門,門一開見是李嬤嬤。「老太太真不行了?」他急問。

    李嬤嬤哭紅了眼。「老太太從昨日起就已經……唉,能拖到今日早上已是不容易,我曉得你們家實實剛醒來,夫婦倆正高興著,但太太讓所有人都過去老太太房里誦經,替老人家續命延壽。」

    「那還等什麼,咱們夫婦這就過去。」春品貴立刻說,老太太平日待他們不薄,這時候過去為老太太盡點心意也是應當的。

    「可是實實……」春嬸回頭看了眼女兒,她剛醒過來,放她一個人在屋里著實不安心。

    「她既然醒過來了也得一道去,太太發話,所有人不管老少都得去,那方姨娘連自己院里摔斷腿的小翠都給抬過去了,實實若不去,怕日後讓人鑽了空子……」李嬤嬤暗示的提醒。

    春嬸一听就明白,這府里後院如後宮,各房都有計較,他們夫婦是太太趙氏院里的人,方姨娘若知太太院里有人托病沒去,八成又會衍生事端,說太太院里的人對老太太不上心。

    春品貴抿了唇,走到女兒床前。「實實,咱們身為雷家奴僕,由不得自己,倘若你身子還行就站起來,咱們一道去頌德園替老太太延壽。」他嚴肅的說。

    周筱琳從他們的話推測,這快死了的老太太大概是府里的長輩,曉得自己不去會為他們帶來麻煩,于是點了點頭。「放心吧,我自己能走的。」她起身下床,套上小更鞋就隨他們去了。

    春嬸仍擔心著她,卻也無可奈何,身為家僕,什麼事都不是自己能掌握,得隨主人拿捏。她心疼的牽著女兒的手,與丈夫一起去到老太太住的頌德園。

    屋外面已是滿滿的人,大伙哭成一團,旁邊還有和尚手捧經書,嘴上念念有詞。

    周筱琳瞧著眼前這陣仗,可見自己穿越來的地方不是一般小戶,當是極富之家了。

    她隨著春品貴夫婦往前走,老太太屋前有人指揮著眾人前進,一批批的讓人進到老太太屋里,等念上一段禱文後再出來。

    春品貴一家三口跟著排隊,不少人見到「春實實」先是吃驚,後又替春品貴夫婦高興,可眼下的氣氛哪能表現出一絲喜色,遂都忍了下來,只朝春品貴夫婦點點頭,表示恭喜「春實實」平安無事了。

    春品貴夫婦明白大家的意思,將這些心意收進心里。排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的隊伍,終于輪到他們一家三口進到屋里。

    周筱琳見屋里站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這些人各個衣著富貴,應該就是雷府的主人們了,此刻他們表情哀戚,尤其是女人們的抽泣聲更是此起彼落。

    不過,听這聲音應該是極為傷心才是,可她瞧好幾個人的臉上根本不見幾滴淚落下。

    她輕皺起眉頭,又發現有些人一見到她,立即露出驚愕的表情,她想自己「死而復生」,他們八成是被嚇到了。

    周筱琳的視線忽然教一名少年吸引了過去,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錦衣玉帶,眼楮炯炯有神,一副聰明睿達之相,也許就是這份韶顏稚齒才教她特別留了心。

    正要移開視線時,少年瞧見周筱琳的目光,她抿了唇,立刻裝出孩童該有的天真模樣,故作驚慌失措的垂下臉來。

    幸好這時一名嬤嬤讓他們在老太太床前跪下,並隨屋里的和尚一同念經文,和尚念一句他們念一句,她才得以避開那少年的瞪視。

    念了幾句經文後,她又忍不住好奇的抬眉往床榻上瞄去,老太太約莫六十出頭,雙眼緊閉,瘦骨嶙峋,但嘴唇微顫,想來是還有意識的。

    周筱琳心想人還沒死,卻教這些人吵得不得安寧,這哪是祈福延壽,根本是催人上路!

    下一刻,老太太倏然睜開了眼楮,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那痛苦的表情像是呼吸困難,這模樣教所有人嚇了一大跳,郎中就站在床邊候著,這時立刻上前查看,但瞧完後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老太太長期厭食、腸胃脹氣、手腳麻木,而今……唉,是油盡燈枯了……」

    屋內的人听郎中所言後,皆垂下頭來,看來老人家時候到了……

    周筱琳皺皺眉,抬眼仔細瞧床上的老太太,她的被子微微掀開,隱約露出了小腿,她發現老人家除了下肢腫脹,小腿肌肉還萎縮,再見她抓著心髒痛苦喘氣的樣子,顯然是心肌失去收縮能力,引起呼吸困難和心髒衰竭,再加上郎中剛才說的那些老太太的癥狀,這應該是……腳氣病!

    她家里經營中藥鋪,老爸領有中醫師的執照,而她是護理系畢業的,畢業後就在老爸的中藥鋪里工作,跟著老爸學習中醫,是以中西醫的概念皆有,因此一些病癥皆能猜個一二,而她猜雷家老太太得的就是腳氣病。

    這種疾病並不是香港腳之類的病,而是一種缺乏維生素B1引起的疾病,會導致心血管系統和周圍神經損害。

    想來老太太長期缺乏維生素B1,造成心髒擴大,血液循環緩慢而水腫,漸漸地四肢麻木、疼痛、無力,肌肉萎縮。

    可瞧老人家病況雖嚴重,但也不是完全無救,腳氣病在十七世紀才有記載,但到了十九世紀還不知道發病的原因,由此推測自己所在的朝代離民國至少四、五百年以上,因此在此時還治不了這個病。

    不過這個病並不難治,只要平日飲食多補充維生素B1就可以了,她想說出治療的方法,但一個才幾歲的女童,說的話誰會相信?

    況且,若貿然提議,萬一沒有人相信,反而連累了春實實的雙親就糟了。

    但,人命一條,難道就眼睜睜見死不救?

    周筱琳躊躇起來,暗忖著該怎麼做才好,突然,床上的老太太瞪大眼指著她,眾人立刻朝她看來,以為是小丫頭跪著的時候對老人家不敬,讓老人家在彌留之際惱怒了。

    周筱琳屏住呼吸,不會吧,這老太太該不會看出她猶豫不決的心思吧

    所幸一會老太太手一軟,又癱了下來,這根本是病昏頭的無意識行為,但所有人皆是眼帶怒氣和猜忌的瞪向周筱琳,那指責的神情怪嚇人的。

    周筱琳卻靈機一動,馬上露出了猛然想起什麼的神情。「我……我溺水後夢見有人告訴我救老太太的方法了。」

    眾人一听,全露出驚訝的神色,大家都知道她昨日不知何故落水了,被救起來時已奄奄一息,撐了幾個時辰便斷氣,可不知怎地又活過來了,興許這死而復生的人真有什麼奇怪的際遇也不一定。

    「實實,不可胡說!」這場合哪容得她胡言惹禍,春品貴趕緊制止她。

    「我沒有胡說,我是真夢到了。」她堅持。

    「那麼你說說,夢見什麼了?」站在離床最近的中年男子嚴肅的問,似願意听听。

    周筱琳瞧這人說話有股威嚴,且看他的衣飾與站的位置,揣測應當就是這個府的男主人,也許是老太太的兒子吧。

    她刻意裝得膽小害怕的樣子,不讓人看出她內心的篤定。「這……我……」

    「你這孩子怎麼了,對老爺說話怎能自稱我,要稱奴婢。」春嬸提醒她。

    奴婢?周筱琳不住該惱,人家穿越不是當公主就是富家千金,自己偏偏穿越在一個下人身上。她嘆了口氣,形勢比人強,只能唯唯諾諾的改口道︰「是……奴婢剛醒來,有些事記不清了……可這夢里的事卻還記憶猶新,奴婢記得夢見一名菩薩,她道奴婢不會死,因為有任務讓奴婢返回陽間,那菩薩說,奴婢的主子患的是腳氣病,讓奴婢端碗豬肝湯來給老太太服下,便可舒緩她的疼痛。」她最後說出重點。豬肝的維生素B群含量高,能讓老太太及時補充維生素並續命。

    眾人訝然。「豬肝湯?」

    太太趙氏的臉孔馬上拉下來。「你這丫頭不是在說笑吧,老太太都病成這樣,就算是藥物都回天乏術了,更何況咱們雷府是藥商,什麼珍貴藥材沒有讓老太太服過,你居然說只要一碗豬肝湯就能救老太太的命?」她語氣帶著怒意,春實實是她院里僕人的孩子,就等于是她的人,這般胡言亂語豈不為她惹麻煩!

    春品貴夫婦也急出了汗,女兒過去是極少開口說話的人,一天說話沒超過三句,怎麼今日竟敢當著眾人的面信口開河了?

    「實實,作夢的事做不得數,還不快向老爺、太太認錯!」春品貴不安的道。

    周筱琳失望的嘆息,都怪自己年紀小,身分又低,連作夢救人的借口也行不通,唉,她就是有心也救不了這老人家。

    「母親,祖母已病成這般,即便是偏方,試試也無妨,或許真有用也不一定。」說話的,正是之前周筱琳留意到的那個俊俏少年。

    趙氏听了這話,皺了眉,還沒開口,老爺雷耿狄已經點頭吩咐道︰「去,讓廚房做一碗豬肝湯來!」所謂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了才知有沒有用。

    有人應聲去辦,不一會便端了一碗豬肝湯進來,可老太太身子痛得根本吞不下任何東西,周筱琳得了主子們允許,起身端過豬肝湯,挑出豬肝並剪成小碎塊,然後一口一口喂進老太太口里,老太太吞不下嘔出來的她又塞進去,這麼反覆幾次,老太太總算也吞了一些進去胃里,過了一下子,臉色居然漸漸好轉,不再一臉的死氣沉沉,眾人見了都吃驚起來。

    「老太太轉活了!」那郎中不可思議的驚呼道。

    雷耿狄也趨前去看,老太太的呼吸果真順暢多了。「想不到豬肝真的有用」

    周筱琳微笑。「老太太不會有事的,那菩薩還說了藥方讓奴婢背下。」

    「什麼藥方,說來听听?」雷耿狄問。

    「是,那藥方是……防己、細辛、犀角、蓖麻葉、蜀椒、防風、吳茱萸……」

    眾人瞪著她,一臉不敢置信,小小丫頭怎會懂得這些,莫非真是菩薩托夢了

    雷耿狄用眼神詢問郎中這藥方是否有用,見郎中沉吟後點頭,人人又是心驚。

    「去,去藥櫃里領出這些藥,煎給老太太服下。」雷耿狄已信了她的話,讓人去領藥來。

    方才那少年也因此特別瞧了周筱琳一眼,發覺他的目光後,她立刻拘謹的低下頭來。初來乍到這個地方,情況不明,還是規矩點別露出了異樣,以免惹來麻煩了。

    而眾人只當她是溺水被救活後真的有了一番奇妙際遇,才能說出這番話,比起怎麼救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救了雷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一命,成了老太太的救命福星,這丫頭想必未來後福不淺!

    這日,「春實實」端著湯藥往頌德園去,照理以她的年紀與資歷是沒資格服侍老太太的,頂多在廚房或倉藥房打打雜,可因她意外讓老太太起死回生後,便得了契機破例讓老太太收進園里去了,雖是三等丫鬟,但已羨煞旁人了。

    她行經假山,遠遠見到兩個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一個是趙氏,另一個是她的心腹許嬤嬤。

    雷府待了三個月,她也大致了解自己所處的朝代和雷府的狀況了,雖是從未听聞過的朝代,但與明朝制度頗為相像,只是較開明些。至于雷府,是以買賣藥材起家,雷耿狄行商有道,又跟宮里人搭上線,成了專給皇家供貨的御藥商,在地方是極富之家。

    而雷耿狄有一妻趙氏,妾室方氏與陶氏,共生了五子一女,趙氏生有兩個嫡子,分別是老大雷青石與老四雷青雲,方姨娘生了長女雷紅華以及老三雷青岩,陶姨娘在雷家沒什麼地位,生有老五雷青峰,另外,府里還有個早逝的姨娘毛氏,她遺下老二雷青堂。

    她也調查出春實實實際年齡八歲,父母是趙氏的陪房,雖然名義上他們是雷家的下人,但賣身契是捏在趙氏手里的,因此她也得視趙氏為主子。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要當人家的奴婢,得看人臉色才能苟活,如今的處境令她苦嘆。

    雖然她之前有想過要離開雷府自己過活,可現實狀況是若無趙氏首肯,她是無法脫離奴籍的,私自逃離只會連累春品貴夫婦,而自己若被抓回來,被打死都有可能,她只好無奈的打消逃離雷府的主意。

    而且從此下定了決心,既然得在這里住下,從此她就是春實實,周筱琳的身分只能當成永遠的秘密了。

    這會對當人家奴婢的事還心有不甘,實在不想對趙氏裝出卑下的模樣,她便閃到一旁去,等她們離去後再出來。

    哪知,她們走著走著,竟就在她躲藏的假山前停下腳步,並開始說起話來。

    「大少爺昨天夜里又發高燒了,您在大少爺的屋里守了一夜,委實累壞了,這會大少爺身子好多了,您也該回去休息了。」許嬤嬤勸著趙氏。

    「我累什麼?青石的身子會這麼羸弱,都怪我這做娘的在娘胎里沒替他調養好,讓他一出世就吃盡苦頭,無一日不與湯藥為伍,我照顧他也是當得的。」趙氏在許嬤嬤面前向來不掩飾什麼,連看兒子也沒叫上其他下人,只帶了她。

    「這……當年您初嫁到雷家來,既要持家又要侍奉老太太,尤其得面對老爺已經有方姨娘和陶姨娘在,這些人全盯著您當家主母的位子,您得使出渾身解數才震得住這府里的大小事,可這麼一來自然累得身子狀況不佳,懷大少爺時您也沒少受折騰,不說孩子差點不保,您也險些沒命,要不是您咬牙撐著,大少爺還來不到這人世呢。」許嬤嬤說。

    「唉,我若當初沒執意生下他,他何苦一出生體質就比旁人弱,而今都十八了,可瞧老爺對他的態度還是冷冷淡淡。昨天他大病,老爺也只是過來看了一眼,交代他好生靜養便到方姨娘那歇下了,將來這家業我怕是……」趙氏一臉憂心忡忡。

    「太太別亂想,大少爺可是嫡長子,方姨娘所生的三少爺再怎麼說也是庶出,怎好來爭奪家主之位,況且雖說大少爺身子弱,不得老爺歡心,可咱們還有四少爺呢,老爺對四少爺總是贊賞有加,四少爺也爭氣,才十五歲的年紀就允文允武,還頗有商業天分,已懂得行商之道,老爺這兩年常將他帶在身邊,讓他觀摩著如何做生意,奴婢瞧老爺是有意栽培四少爺接掌家業的。」許嬤嬤喜孜孜的說。

    太太共生下大少爺與四少爺兩個孩子,他們任何一人繼承家業都是正統合宜的。

    許嬤嬤以為趙氏听了這話後心情會好些,畢竟四少爺也是她親生,他若得了家業,趙氏也不用怕方姨娘爬到她頭上去,可怎知抬眼望去,趙氏竟是露出憂愁苦色。

    「說起青雲這孩子……唉,他人健健康康的,什麼都有了,老天將所有最好的都給他,這還不夠嗎?他怎能老是搶去他大哥的風頭,萬一老爺讓他繼承了家業,那青石該怎麼辦?他這不是讓青石難堪嗎?將來縱使青雲真繼承了家業,我也不會高興的。」

    「這……大少爺與四少爺都是您親生的,誰繼承家業不都一樣?」許嬤嬤訝異她怎會說出這番話來。

    「青雲再怎麼樣也不能強過兄長才對。」

    「可是……」

    「別說了,青石體弱,我替他多打算一些也是應該的。至于青雲,不是我偏心,他若懂得兄友弟恭,又知曉厲害輕重,就該少做些讓我操心的事,謹守本分的不要去威脅到自己大哥的地位。」趙氏說得嚴肅。

    大少爺是太太的心頭肉,太太對他心懷愧疚,自是什麼都為他設想,可這麼犧牲四少爺,總不是個正理,對四少爺也太不公平。許嬤嬤雖內心里不服,可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輕輕點頭道︰「欸……太太用心良苦,四少爺聰慧,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趙氏滿面愁容的擺手。「罷了罷了,照顧了青石一夜,也真累了,回去吧。」

    說著,趙氏和許嬤嬤總算慢慢走遠了。

    春實實松口氣的走出來,邊思索著邊往頌德園走去,這府里的幾位少爺,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四,也就是當日老太太病重時,她在病榻前特別留意的少年。

    那少年瞧起來傲氣十足,哪想得到這麼不得寵,他的母親偏心成這樣,還怕小兒子搶了大兒子的鋒頭,難怪人道五根手指攤出來,長短不一樣,這世上當真什麼事都有。

    「我說你這丫頭磨蹭什麼去了?端個藥端這麼久,要是誤了老太太服用的時辰,瞧你皮不繃緊點,討頓打是活該!」碧香遠遠看見春實實,手叉著腰大聲責問。

    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共有四個一等丫鬟,分別是碧香、碧玉、碧雪、碧荷,而負責指導春實實規矩的便是碧香。

    春實實听見碧香的聲音後,端著湯藥趕緊快步過去了。「碧香姊姊好。」她忙陪笑打招呼。

    「好什麼好,瞧這碗湯藥都快涼透了,還能讓老太太入口嗎?方才你到底干什麼去了?要知曉,你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天大的福分,萬不可犯一絲錯誤,若是讓人打回去當粗使丫頭,那可是沒臉的。」碧香好意提醒她,她與春嬸平日交情不錯,對春實實也願意盡心教導。

    「是……」春實實低頭稱是,不敢頂嘴一句,雷府家大業大規矩多,尤其是老太太房里的規矩更是繁瑣,主從、上下間皆不可逾矩,待了三個月,漸漸的她也學會了謹言慎行。

    碧香見她尚稱乖巧也就不再念她,轉身先走了。

    她正舉步要跟上,卻彷佛听見後頭的假山那頭有腳步聲,她直覺回頭去瞧,又看不見什麼,皺了皺眉,邁步進到頌德園了。

    八年後。

    河北祁州素有「藥州」之稱,與河南禹州並稱為「北祁州、南禹州」。

    祁州藥商雲集,藥材的培植與炮制技藝高人一籌,整個祁州城藥氣燻天,因此博得「藥不進祁州無藥味」的美名。

    祁州藥業繁榮,又以雷家最為出名,雷家的制藥比朝廷官藥局的藥品質還佳,珍貴的藥項也齊全,因而令宮中舍棄官藥局的藥不用,破格只進雷家出品的藥,讓雷家成為祁州唯一的皇商,一時風光無人能及,雷家也因而富甲一方。

    而今日這大富之家的花廳上,家主雷耿狄正在大發雷霆。「我雷家世代藥商,以救人救世聞名,怎出了你這畜生讓我雷家丟盡臉面!你不求上進,成天只知吃喝玩樂便罷,這會竟敢去青樓嫖妓,甚至為了個花魁爭風吃醋,打傷寧王世子,你這混帳東西,今日若沒打死你,我雷耿狄無顏面對雷家祖宗!」雷耿狄氣急敗壞的讓人取來棍棒,要打死跪在地上的不肖兒。

    二十三歲的雷青雲,稜角分明的臉上並不因雷耿狄大怒而有懼怕之色,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雷耿狄見了更氣,一棍子就要打下去。

    「父親,且慢,這件事咱們還沒搞清楚……咳……您先別動氣,听青雲怎麼說後再教訓也不遲。」雷家老大雷青石滿臉病容,仍讓人扶著出來替老四求情。

    「是啊,老爺,青雲平日是胡鬧了些,但絕對不會有膽打傷世子爺的,這事說不定是誤會。」趙氏心急如焚的再上前說項。

    「你給我住口,這小子幾年前還頗有點長進,可越大越成了廢物,都是你教出的好兒子,寵得他無法無天,如今打傷了世子爺,對方雖暫時沒追究,但將來若真要論罪,傷及皇親不是死罪也得流放出去!」

    趙氏聞言瞬間白了臉。

    出了這麼大的事,雷家其他人自然也都趕來看熱鬧了,方姨娘暗自冷笑,等著看笑話,此時她身邊站著的正是今年二十有四,在雷家排行老三的雷青岩,他面上雖顯露同情之色,可心里與方姨娘一樣幸災樂禍。

    而角落還有一對母子,是陶姨娘以及十八歲的雷家麼子雷青峰,這對母子平日行事少引人注目,可今日這動靜太大,老爺幾乎氣炸,讓他們不得不過來關心一下。

    幾乎所有人都來了,只缺了老二雷青堂,雷青堂生母毛氏逝世後,便養在嫡母趙氏院中,直至十二歲方另外立院,今年二十有五,此刻人在浙江為雷耿狄打理南方生意。

    「老爺,就算青雲真有錯,您打死了他也于事無補,況且世子爺不是不追究了嗎?」趙氏護子,站在雷青雲身前硬著頭皮說。

    「太太說的有道理,老爺,事情沒那麼嚴重,不過是年輕人好玩做了輕浮的事,再說這些年他也委實鬧了不少事,可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回相信也是一樣的,您實在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氣,不如听听青雲怎麼說,也許這次真有什麼誤會也說不一定。」方姨娘上前補了話,不過她這些話不知是幫忙還是倒踢一腳,心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好,我就讓這小子說清楚!說,這是怎麼回事,你怎會與世子爺爭風吃醋」雷耿狄听了這些話,怒火直燒,雖然願意給雷青雲開口的機會,但早已打定主意等他說完,就要痛責這小子了。

    「打傷世子爺的人不是我,你們若肯信就信,不信我也沒辦法。」雷青雲一臉滿不在乎的說。

    「青雲,你這什麼態度,難道真要老爺打死你不成有話還不好好說?」趙氏听了他的話險些昏倒。

    「兒子說的是實話,這事與我無關!」

    「該死的家伙,你讓開,再攔著我連你也打!」雷耿狄怒火中燒,舉起棍子一副誰敢攔阻就打誰的模樣。

    眾人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趙氏身上,陶姨娘已驚呼出聲,就連方姨娘都吃驚了,這棍子打下去,趙氏不重傷也去了半條命。

    但就在棍子即將打下前,雷青雲猛地起身迎向那一棍,不讓趙氏為自己受傷,棍子打在他的肩上,他一聲不吭硬是接下來。

    「青雲,你還好吧?」雷青石大驚失色,趕緊趨前詢問。

    「大哥放心,我死不了。」雷青雲竟還說得出這種話。

    「啊!老爺不要——」

    趙氏來不及喊完話,雷青雲的腿轉瞬軟下,跪在地上,一陣椎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他往自己腿上望去,腿已被打斷了一條,那腿骨穿肉而出,血瞬間濺了一地。

    此景嚇得趙氏當場昏厥過去,病弱的雷青石也驚咳不止,下手的雷耿狄都忍不住臉色發青了,趕緊要人去請郎中過來,並讓身旁僕人尋來巾帕,為雷青雲止血應急。

    這腿骨斷了,怕是將來會殘廢,眾人沒料到雷耿狄會下這麼重的手,皆是嚇壞了。

    「這都成什麼樣了你教訓兒子可以,可竟然將兒子給打殘了,你可真狠得下心來!」這時,老太太讓春實實扶著趕來了,一來就見到趙氏昏倒,長孫驚咳,雷青雲更是斷了腿跪在地上,她氣得身子顫抖,要不是春實實撐著她,恐怕已氣得站不住了。

    十六歲的春實實身材中等,肌膚細白溫潤,此刻頭上簡單別著一朵怒放的芍藥花,瞧起來干淨俐落。

    她如今已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老太太房里的碧香三年前讓老太太安排嫁給外面鋪子的掌事後,便由春實實接手碧香的位置。照理當上大丫鬟後,老太太會改個合意的名字,可老太太喜歡春實實這個听起來乖巧實在的名字,是以並未另外賜名。

    此刻春實實瞧著廳里的景況,略瞥了雷青雲一眼,暗道,這回他可闖了不小的禍!

    她心下嘆氣,可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只是乖巧的站在老太太身邊攙扶著她。

    雷耿狄見老太太出面,表情變了變。「娘,您不在屋里歇息,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這家還能安寧嗎」老太太氣惱的說。

    「老爺也只是懲戒一下青雲,您別擔心——」方姨娘瞧著老太太的臉色,上前打圓場,想緩和緊繃的氣氛。

    「懲戒一下?這腿都打斷了,有父親這樣懲戒自己兒子的嗎而你倒好,方才一旁看著可有上前阻攔過一句?」老太太反過來詰問她。

    方姨娘被問得無言。「我……」

    「得了,你就會在我面前賣乖,一旁去吧,別插嘴了!」老太太一句話就打發了方姨娘。

    方姨娘尷尬的退後,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心里很不平衡,老太太素來重視嫡妻嫡子,加上趙氏又是她的親佷女,當然什麼事都偏護著,容不得人家插上一句。

    「你可威風了,打殘兒子,搞得府中雞犬不寧,是想氣死我這老太婆,你才滿意!」方姨娘退下後,老太太拍桌怒吼,質問雷耿狄。

    「母親,這小子已經無法無天了,您不能再慣著他了。」雷耿狄雖這樣說,但已趕緊垂了手,連棍子都丟一旁去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手這麼重,實在有些後悔,但一時也拉不下臉來,只得與母親僵持。

    「我什麼時候慣他了?他做錯該罰就罰,可你就能罰過頭嗎?你這不如殺了他,否則瘸了腿,你讓他往後日子怎麼過下去?」

    雷耿狄鐵青了臉,這才沒話可說。

    此時僕人也帶著郎中過來,郎中稍替雷青雲應急處理後,才示意可將人抬去休息。

    「來人,將青雲給我抬回雲索居,這孩子的腿若廢了,這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老太太氣呼呼地讓人帶走雷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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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1: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別莊治腿傷

  夜里,春實實悄聲的進到雲索居,來到雷青雲的床前,見他緊閉雙目,顯然睡熟了。

    瞅著他的睡容,她露出了平日不會顯露的神情,不屑以及惋惜。

    穿越至今已八年了,為求生存,她學會了謹小慎微,學會了絕不輕易泄露自己真實的情緒,以免不小心讓人得知自己不是春實實的秘密。

    再來就是,雷府人口眾多,各房主子為了爭權奪利,暗地里斗得凶,她好不容易討得老太太歡心才在雷府有舒心的日子過,並不想輕易卷入惡斗,成為他人相斗的工具,破壞自己的好日子。

    況且,當年真正的春實實為何會落水也是一團謎,她暗地里打探過,春實實不諳水性,怎麼會獨自跑到水池去抓青蛙,最後還莫名其妙的落水了?

    她懷疑春實實生前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教人謀害了,但她不敢明著查,只敢暗訪,還刻意彰顯自己落水後失去記憶,特別是對人的面貌記不起來,救活後得重新認人,興許就是這樣,這些年才能平安無事,可仍擔心曾想置春實實于死地的人還在暗地里盯著自己,這教她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時時提防再次受人暗算。

    基于種種理由,她平日更加小心不讓任何人猜中她的心思,當然也休想她對任何事情表現出太多情緒。

    然此刻無旁人在,雷青雲又已熟睡,她無了顧忌,就顯出真性情來了。

    這小子相貌堂堂,記得八年前初見他時,就對他的聰穎之姿留下深刻印象,怎知幾年後他會變成膏粱子弟,儼然成為雷家的麻煩人物。

    真是可惜啊,照她觀察,雷家五個兒子里,他和老二雷青堂都算是頗有才情的,可好好一個人怎就不學好?浪費了自己的聰明才智。

    這人要作踐自己,他人也沒辦法,這幾年他若正經干些事,也許他還有幾分希望爭得家主之位,現在卻搞得腿都被打斷了,要是瘸了腿,那才是真的與家主之位徹底絕緣了。

    難怪老太太每每瞧著他,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可又無可奈何,不過疼孫子的心情還是不能抹滅的,這會不就差她來看他的腳,雖然郎中說他的右腿廢了,但老太太哪里肯甘心,便讓她再走一趟確定他的腿到底還有沒有救。

    老太太認為她這幾年潛心研究藥材與醫理頗有收獲,殊不知她這些知識可是從二十一世紀帶過來的,只是裝得認真求知才習得一些比其他人要精益的藥學,老太太也因此對她的聰明伶俐、好學另眼相待。

    春實實掀開覆在雷青雲腿上的絲被,仔細瞧他的腿傷,骨頭歸位後,那傷口仍然極為腫脹,這傷勢確實嚴重,郎中說的沒錯,這右腿應該沒指望了。

    她搖著頭,伸手觸踫他的傷口,動作老練,就像是老爸在為人看診一樣的自信表情。

    其實再瞧清楚些,這腿也不是沒救……

    「瞧得這般認真,還愛不釋手的撫著我的腿,真讓四少爺感到不好意思了,我還不知原來你對我有好感。」不知何時雷青雲竟然醒了,還露出一臉油嘴滑舌相。

    她一驚,馬上收起輕松的表情,下一刻神態變得拘謹了。「四少爺說笑了,奴婢不過是奉老太太之命前來探望您的。」她不住傅惱起這家伙根本是花花大少,爭花魁的事件還沒落幕,這會竟就調戲到她頭上來了!

    他瞧見她神色變化極快,心下訝然,這丫鬟瞧似兩面人……

    事實上,他在她進屋時就醒了,只是懶得動,也明白她定是祖母派來看他傷勢的,遂隨她佇著觀察他。

    只是,她專注審視他的腿,他也偷偷睜眼在打量她。這丫鬟是祖母跟前的紅人,他對她當然熟識,印象中她是個嚴肅謹慎的人,且因為行事太過一絲不苟,讓人覺得她非大器之人,他對她委實也起不了興趣多看一眼,可方才他分明見到她眼神、表情千變萬化,精明慧黠,哪有一絲呆板?

    只不過當他一出聲,她馬上又恢復局促拘束的模樣,這丫鬟……有點古怪。

    「若是探夠了,這被子能否替四少爺蓋上,這八月天入夜後就轉涼了,別讓我瘸腿還染了風寒,那可是倒霉到家了。」

    「四少爺不用擔心,奴婢方才進來時已將門房關緊,沒透風進來,您不會染上風寒的。」她替他蓋上被子,態度木訥恭敬,與平日無異。

    他盯著她,興味的彎起唇來。「我說這腿你也瞧了,可以回去稟告祖母,就說我終生瘸了,還請祖母以後能多多垂憐,千萬別不管我這不肖孫子。」他語帶譏誚。

    她听了實在很想給他一拳,這小子養尊處優慣了,完全不在乎瘸腿嗎?

    雷家生出這種紈褲子孫,才是真正倒霉!

    「四少爺是有福氣之人,腿養上幾日也許能好。」她斂眉眼說話,一副安慰語氣。

    「是嗎?」他瞄著她,見她面容低垂,只見到她的鼻梁,瞧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四少爺醒了,奴婢就順便將老太太的話轉告給您了,老太太讓您到西郊的別莊去養傷,明日就動身,還請您做好準備。」

    他皺眉。「西郊別莊,那不是母親陪嫁莊子嗎?祖母讓我去那麼無聊的地方?」別莊在鄉下,一點玩樂之處都沒有,讓他過去等于把他關起來。

    「別莊雖然少了熱鬧,卻是靜養的好地方,且明日奴婢也會陪著過去,這段時間老太太吩咐讓奴婢隨身伺候您。」

    「你也去?」這下他真吃驚了,祖母是出了名的疼這丫鬟,怎舍得讓她隨他去別莊?這安排想必又會讓府里的人議論紛紛了。

    似乎明白他想什麼,她面無表情的道︰「奴婢的爹娘三年前讓太太派去那別莊管理產業了,老太太恩賜奴婢,讓奴婢有名目去探望。」她說得合情合理。

    他撇嘴一笑。「這樣啊,那好吧,既是祖母的安排,我能說不嗎?」他看著她,忽然覺得去別莊養傷也不完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了。

    棒日,老太太親自下達思過令,將雷青雲「流放」到別莊去。

    眾人得到這消息原本還認為老太太公正,他闖了這麼大的禍,雖斷了腿也不能輕縱,可哪知又聞春實實也隨行,這下又有人不服了。

    誰不知道這些年來連碧玉、碧雪、碧荷這些跟在老太太身邊多年的丫鬟,都沒春實實受寵,老太太對春實實比對嫁出去的孫女還要上心,而老太太罰雷青雲去別莊思過,一干下人皆不準隨行伺候,卻讓春實實跟去,這擺明是維護而不是懲罰,且仔細再想想,那「流放」的別莊是太太的嫁妝、春實實父母管理的地方,這更坐實了是在護雷青雲周全,讓他到那養病管風頭的。

    說到底老太太還是對嫡子偏心!方姨娘不滿的在自己屋里砸杯子撒氣。

    而外頭,在老太太的令下,一早雷青雲就被送上馬車了,全府來送行的只有一個人——水玉蘭。

    「實實,這四少爺真可憐,要上別莊了,卻沒人敢來相送,就是太太也只待在自己屋里擔心,沒敢出來關心兩句。」水玉蘭這人生得圓臉可愛,比春實實小上一歲,是幾年前雷府缺人,趙氏著人透過牙婆買回來的丫鬟。

    水玉蘭的個性老實純善,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是頌德園內的粗使丫鬟,因為出身鄉野,不太受府里人待見,要不是因著與春實實交好,她連當老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都沒資格,只能到倉房去當雜役了。

    春實實平日不太和人親近,總會保持一定距離,可水玉蘭卻是她唯一不防備的人,是真心喜歡並結交的姑娘。

    「四少爺是去思過的,眾人懂老太太的意思,哪能高調送行,我想這事四少爺也知,不會介意的。」春實實說。

    水玉蘭點點頭。「嗯,四少爺若能釋懷就好,要是放在心上就不好了。」

    水玉蘭天生頗富同情心,但這馬車里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這是自作自受。春實實不想再提他,便岔開話道︰「我這一去少說三個月才能回來,你在府里可別呆呆的淨得罪人,還有,也別顧著吃就讓人牽著走了。」她不放心的囑咐。

    這個蘭兒除了個性耿直外,還是出名的好吃鬼,說得夸張些,一塊肉干就能將人騙去賣了。

    愛里人都知道這點,總喜歡拿食物誘騙蘭兒,讓蘭兒替他們干活,累死這傻丫頭,當初就是自己看不慣蘭兒在倉房被人欺侮,才會想辦法將人安插進頌德園,有她看顧,相信旁人再不敢吃定蘭兒。

    水玉蘭小臉微紅。「放心啦,你不在還有黎兒幫我,不會有人欺負我的。」

    說起朱黎兒,春實實微微皺了眉,朱黎兒與她一樣,爹娘都是趙氏的陪嫁,因為年紀與她和水玉蘭相當,三人便走得近些,只是朱黎兒性格嬌氣,自從三年前自己當上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可待在太太房里的朱黎兒卻始終還是二等丫鬟,太太絲毫沒有升她上去的意思,從那時候開始,朱黎兒對她的態度便沒那麼親熱了。

    水玉蘭見她的反應,嘆了一聲。「我明白黎兒個性是傲了點,可能還有些妒忌你受老太太重用,等她過些時候也升上一等丫鬟後,就會恢復以前的大方了。」

    「你倒關心別人升不升等,你自己呢?就甘願一直當個粗使丫鬟不求上進?」春實實反問水玉蘭。

    水玉蘭胸無大志慣了,只是干笑也不吱聲。

    春實實搖搖頭,可回頭一想,這樣的人也好,自己過得快樂自得,不會像府里其他人為了爭上位,面目變得可憎不討喜。

    「你是氣黎兒沒來送行吧?」水玉蘭小心的問起。「其實也不能怪她的,她得伺候太太,又怎麼能過來?若是能夠,她不會不來的,畢竟我們三個是好姐妹。」水玉蘭總替朱黎兒說著好話。

    她淡笑。「我明白的,怎麼會怪她,再說去別莊又不是多遠,三個月後就回來了,哪需要人相送。好了,你自己機靈點才是真的,太太那里事多,黎兒平日也忙,可不能老是護著你不受騙。」她提醒水玉蘭。

    「知道知道,我會學著不那麼笨的,而這趟你能見到春管事和春嬸應當也很高興吧?」

    「我這回有一年沒見爹娘了,當然!」

    「外面的,我這腿被你晾著痛死了,你倒是舍得上路了沒?」馬車里傳來雷青雲不耐煩的催促聲。

    春實實表情一僵,方才請他上馬車時,他還昏睡著懶得醒來,後來是讓人由床上給抬進馬車里的,本來見他還睡死著,這才與好友多聊兩句的。

    這會他醒來,馬上又是一副少爺脾氣,她不敢多耽擱,匆匆對水玉蘭道︰「我走了,你自己萬事留心了。」她上了馬車,與車夫一道坐在車廂外,馬車終于噠噠離開了雷府,往西郊駛去。

    車子走了一整天,夜里才抵達別莊,春品貴夫婦得了消息早就候在莊子大門前迎接雷青雲。

    兩夫婦見雷青雲斷腿的慘相,顧不得與久未見的女兒寒暄,先攙扶雷青雲往備好的干淨廂房去。

    被安置舒適的床上後,雷青雲笑著說︰「我這是來思過的,春叔與春嬸不用特別為我忙什麼,就隨便吧,只要供我三餐就行了。」

    「這怎麼成,雖說是來思過,可老太太派人來交代還是得小心照料您的一切。」春品貴一面解釋,一面為雷青雲斷了腿感到難過。這麼一個俊挺的人物,將來若真的不良于行,豈不令人惋惜。

    雷青雲听了春品貴的話,心想祖母待自己真不薄,真心的笑了。

    「好了,我明白了,你們都先忙去吧,暫時不用管我了。」他打發春品貴夫婦去忙外頭的事,不必理他。

    現在正是收租的季節,春品貴夫婦手上的事確實不少,便不再客套先離去了。

    別莊不大,人口也不多,除了春品貴夫婦外,只有一個長工和一個粗使婆子,兩人負責打理別莊整潔,而春品貴夫婦則是專司管理別莊的佃農,向他們定期收取農地的租金,而得是真正的心腹才能干這份活,要不遇到不老實的,吞了錢主子也不知道,趙氏將別莊交給春品貴夫婦,可見是極為信任的。

    春實實送爹娘出屋子,在門口與他們敘了幾句,沒多久又轉回來照看雷青雲。

    「怎不和春叔、春嬸他們多聊幾句再進來?」他問。

    「奴婢的任務是來照顧四少爺的,敘舊的事等晚上您就寢後再說不遲。」她正經八百的回他。

    他睨了她一眼。「這麼盡責,難怪祖母疼你。」他這話也不知是贊還是諷。

    她沒再繼續這話題,逕自替他倒了杯水端去。「坐了一天馬車,四少爺累了吧,喝杯水後要不先歇會?」她詢問。難為他帶著腿傷顛了這麼一大段路,路上也沒听見他抱怨,算是有點骨氣,這點令她對他刮目相看。

    「也好,你下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若沒喚你,不用進來查看。」他語氣有點冷然。

    她輕挑了眉毛,發現自來到別莊後,他整個人的神態有些不一樣了,似乎正經多了,可也讓人感到疏離冷淡了。

    「是。」雖是疑惑他的轉變,她也沒打算探究什麼。老太太擔心他傷了寧王世子會遭有心人拿來做文章,索性讓他到別莊治療腿傷,遠離是非,免得節外生枝,而她則是奉老太太之命來替他療傷的,只要他能走,她就算完成任務了,其余的她不想多介入。

    來到別莊已經十天了,春實實固定每日為雷青雲醫腿,此刻她抱著藥箱往他房里去。

    她邊走邊疑惑一件事,最近她發現雷青雲越來越沉默了,過去那些浮躁之氣幾乎完全消失不見。

    這雖是好事,但也不禁令人不解他為何變了個人。

    莫不是因為自己的腿傷而郁卒?可之前他不是表現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嗎?

    但若不是因為腿傷,這又是為什麼?

    她沉思著進到屋子里,雷青雲仍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不發一語,兩眼盯著床頂,等她為他療傷後離去。

    她盡可能的不去破壞這份靜默,悄悄地走上前,輕輕掀開他的被子準備為他換藥。

    「你怎麼看我的腿?」他驀然問起她。

    在別莊的日子,他少有講話的時候,今日總算開口,還關心起自己的腿來了。

    「奴婢正盡力醫治著。」她不將話說滿,維持一貫的慎言。

    「這表示沒救了吧?哼,也罷,從此我總算有清靜的日子可過了。」他不失望反而冷笑的說。

    她訝然地的看著他,原來他真的不在乎斷腿——

    「一個廢人多好,就不用擔責任了,也不會妨礙了真正有心想要那位置的人。」

    她見他今日態度反常,不僅忽然對她說出這麼多話,這內容還極為偏激,她不住瞄向他的臉龐,見他膚色泛著不自然的紅,額上也有一層薄汗,不由得一驚,忙觸摸他的額頭。

    啊!燙的!

    再低頭瞧他的腿傷,傷口似乎發炎了。她擰眉,以為他的傷勢應該逐漸在復原中,不想竟突然惡化了。

    「雷家的產業我一點都不稀罕,誰要給誰!」他撇嘴繼續說。曾經他躊躇滿志,卻在某日听見真相,「那人」根本未期望他做的比大哥好,從此冷了心。

    她低著頭趕緊處理他的傷口,並重新換上新藥,他的話壓根沒听進去,只當他是燒過頭在說胡話。

    驀地,他抓住了她忙碌的手。「你不信我說的?」

    「我……」她教他嚴肅的面容嚇了一跳。

    「你可能不知道,斷腿對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對母親而言我已經沒有爭家主的權利了,我可以不用再偽裝自己了,不用再偽裝了,你懂嗎——」他越來越激動。

    莫名地,听見這話後,她忽然想起八年前趙氏與許嬤嬤在假山前說的話,以及似乎有其他人的腳步聲,莫非當年的那些話是他听見了?

    若真听見了,就不難猜出這幾年他為何會性情大變,這是教自己的母親給刺激了。

    可憐一個原本充滿抱負的少年,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讓母親多關照,還能讓父親注意到他,然而事實不如他所想,他的優秀反而讓母親憂心防範,這怎不讓他內心受創。

    她終于明白他為何會由一介聰慧少年轉變成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這幾年他偽裝自己,只是不想讓母親憂心他有奪去兄長地位的野心。

    明白他的想法後,她不禁激起了對他的同情。「再怎麼說您也是太太親生的……」明知不該多嘴的,可她控制不住就張口了。

    「親生的又如何?我比不上大哥,他是嫡長子嫡長孫,無論如何就該由他掌家業,這也是母親的希望,我可不想母親希望落空了!」他倏地笑得淒冷。

    「其實您又何必管旁人怎麼想,若真想做什麼就去做,這樣委屈自己值嗎?」不小心說出這些話,一說出口春實實馬上就後悔了,這些話可不是她能說的,她的舌頭怎會突然間就失控了?

    他像是也頗驚訝她會這麼說。「你——」

    「對不起,奴婢的娘昨夜和爹嘔氣,惹得奴婢為這事沒睡好,這會精神不濟,原本這話是要對奴婢的娘說的,讓她別管爹大男人,卻不小心對您說出來了,請您別見怪。」她立即修補錯誤,裝出十足的惶然。

    他眯眼瞧她,許是發燒的關系,他視線越來越模糊,竟瞧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她是何表情。

    「你……」

    「四少爺正發著高燒,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退燒的湯藥來,您若有話,等喝了藥後再對奴婢說吧。」她落下這話,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經一溜煙跑出去了。

    他瞪著她的背影,即使視線模糊,仍能清楚的分辨,她到底是「走」出去的,還是「逃」出去的!

    傍晚春實實再來探雷青雲時,他燒得更厲害了,這事連春品貴夫婦都驚嚇到了,雷青雲到別莊表面上說是思過,但實際是療傷,若有閃失,他們怎麼向老太太交代?兩夫婦為此焦急不已。

    春實實心里也有些急躁了,她才對老太太保證定能治好雷青雲的腿,如今出狀況,還真不知該怎麼交代!

    是以她更專心治療他的腿傷,且為了就近照顧他,夜里就待在他的屋子里打盹,方便觀察他的狀況,這樣熬了兩日,雷青雲才總算退了燒,可她仍不敢大意,繼續守著,但守久了畢竟枯燥無聊,見他睡得熟了,她原本規矩端坐的身子逐漸走了樣,舒適的蹺起二郎腿,後背癱進椅子里,小嘴輕輕哼起歌曲來。

    唱的是穿越前,台灣與大陸最火紅的電視劇「蘭陵王」的主題曲《手掌心》,越唱越有勁,這般哼哼哈哈唱了大半夜,自得其樂,也省得自己頻打瞌睡,無法看顧病人。

    忽然兩只螞蟻爬過茶幾桌面,她收了破嗓,盯向他們,兩只螞蟻一大一小,爭相上前,這態勢就像在競走,她雙目倏地產生霹靂火花來。

    「有意思……小右加油,別讓粗壯的小左趕上了,沖啊!」她本來就不是沉靜的人,可因為到了古代,為自保只能壓抑原來的個性,強迫自己當個死氣沉沉的人,這會玩興起了,自動為兩只螞蟻取名,在右邊的叫小右,左邊的自然叫小左,自己還選慣站了,小右體型看起來比小左小只,她素來同情弱者,當然支持小一號的小右。

    可小右腿比小左短,明顯落後小左,她看了心急,伸出一指擋了小左的路,要讓小右有時間向前沖,可想不到小左爬過她的手指後,又追上小右。

    「王八蛋,你不知道姑奶奶可以輕易的捏死你嗎?竟敢跟我對著干,你不想活了——」

    「誰不想活了?」

    當這道聲音響起,春實實背脊一陣涼,幾秒後手輕輕一撥,將兩只螞蟻撥到桌底下,重新端坐好,鎮定的轉過身來。「四少爺听錯了,奴婢沒說過這種話。」她這是睜眼說瞎話。

    雷青雲剛轉醒,瞧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無力地瞥向她。「是嗎?那你剛才說了什麼?」

    「奴婢方才一直坐著,什麼話也沒說,更沒發出任何聲音。」

    「你……沒出聲?」他似乎很驚訝。

    「是的,四少爺病了幾天,剛醒來難免會出現幻听或幻想……若您在病時听見什麼或看見什麼都不用在意,這些都是正常的,等病好了自然會康復,不用擔心。」她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像是真會如此。

    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模樣極為不舒服。「我是听過高燒過度會有這樣的癥狀發生,難道我也患上了這毛病?」

    她望著他,雖然沒有搭話,但表現得十分同情。

    「我腿痛了,可有止痛的藥丹?」從她表情看出答案,他又問她。

    「有的,奴婢這就去取。」她從容的轉身出去了。

    她一走,雷青雲原本混沌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好個大膽的丫鬟!鬼話連篇,竟連主子都敢耍弄!

    本以為她是祖母的人,自己當可信任,可見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後,他已然明白她的骨子里完全不是平日見到的恭順,她沒有所有人想像的單純。

    不過,她方才唱的是什麼地方的歌?

    他憑著記憶逐字念出听見的歌曲——「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婦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非常特別的曲調與歌詞,而自己怎麼從來沒听過……

    「您都已經退燒了,怎麼還需要奴婢進房守夜?這不好吧……」主子發燒時,她守房是一回事,如今退燒了她若還留在他屋里,可就會引來閑言閑語的。春實實略略皺眉。

    病床上的雷青雲虛弱的瞧著她。「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不是的,奴婢是想若要周全的照料您,不如讓奴婢的爹來,爹是男人,伺候您也方便些。」

    他為難的望著她。「讓春叔照顧固然是好,可我擔心自己這幻想又幻听的病癥萬一又發作,豈不嚇壞春叔?想來想去,還是讓懂醫的你來照料最萬無一失。」

    她臉色一僵,想不到瞎掰的話竟坑到了自己,頓時有口難言。「這……這……」

    「你若不願意就算了,反正我腿也廢了,又被流放至此,一個沒前途的人,任誰也不會想理吧……」他一副萬念俱灰、了無生氣的模樣。

    春實實本來就同情他的處境,讓自己母親給傷了心才自暴自棄,再加上其他庶兄弟對家產的虎視眈眈,看似風光的家庭其實一點親情溫暖都沒有,這下又見他如此,那莫名的母愛突然涌現了,便咬牙道︰「四少爺別這麼說,奴婢留下就是。」

    她同意了,反正別莊人口少,離雷府又遠,她爹娘自是不可能胡說,另外的長工及婆子只要叮嚀兩句也不會到外頭說三道四,如此應該不會有不好的話傳出去而壞了她的名節吧。

    「多謝了,你真是個好人!」他狀似感激的笑,可內心卻冷然,等著揪出她表里不一的尾巴,他可是很期待與她「開心見誠」的那一刻到來。

    「四少爺,您有訪客。」春品貴這時走進屋里稟報。

    「訪客?老太太禁止雷府任何人前來打擾四少爺思過,這是誰來了?」她訝然的問。

    「來的不是雷府里的人,而這人是誰我也不清楚,他一來就送上帖子,說是來拜訪四少爺的。」春品貴道。

    「帖子呢?」雷青雲問。

    「在這呢。」春品貴趕緊送上去給他。

    他僅瞧了上頭的落款一眼便道︰「我腿不方便,無法出去見客,勞春叔請他進來我屋里吧。」

    「是。」春品貴應聲。

    春實實兩道眉毛輕扭,該不會是他在祁州的那些狐群狗黨又找來了吧?

    她心里不悅,總希望他能脫離那些人,他們于他沒有幫助,只會為他惹麻煩而已,可以她的身分這些話又說不得,只能听吩咐與春品貴一起出去領人進來。

    不過,到了外頭她立刻問春品貴︰「爹,那落款上寫的是什麼人?」

    春品貴搖首。「爹只知姓謝,其余也沒有細瞧。」

    「謝?祁州城里的富戶有兩個謝家,這兩家的公子平日都游手好閑,只會吃喝玩樂,不會是其中哪一個得知四少爺來別莊,就跑到這來找四少爺胡鬧的吧?」

    「這……就算真是如此,也只能看四少爺自己怎麼想了,若真擺脫不了這些損友,咱們身為下人的也說不上話。」春品貴一臉無奈。

    春實實沉下臉來,話是沒錯,但她覺得雷青雲不是個庸才,只要肯上進絕對有前途,人生若輕易葬送在這群損友上,實在可惜。

    她瞪著雷青雲的房門。「爹,您盡管去將人帶過來,那之後若莊里有什麼動靜,您別緊張,不會有事的。」她告訴春品貴。

    「你想做什麼嗎?」春品貴吃驚。

    「沒什麼的。」她笑得有些頑皮。

    他見女兒如此調皮的一面,不禁怔了怔,自八年前她落水獲救醒來後,原本內向的性情變得更拘謹了,態度小心翼翼到老成的地步,而今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見她臉上有相符年齡的笑容。

    「爹,爹,您怎麼了?」她見春品貴愣住,不解的喚他。

    他一瞬間回神。「沒事,爹去請人了,你千萬別太胡鬧,這人畢竟是四少爺的客人,得罪了咱們擔待不起。」他提醒她。

    「我明白的,爹盡管放心。」她又恢復沉著的語氣。

    春品貴看她一眼,女兒行事向來謹慎,才能一路得老太太提拔至一等丫鬟,自己實在不須窮擔心才是。

    思及此,他便放心去請客人到雷青雲屋里去了。

    然而,客人才進屋不久,外頭就傳來春實實大喊聲音。「四少爺,不好了!您廂房前的院子起火了!」她臉上帶著黑灰,跑進屋里對著屋內的人道。

    「怎會起火的——」雷青雲倒是未見慌張,仍沉穩的問。

    可他身邊的客人就有幾分不安了。

    「詳細原因還來不及細查,爹正在滅火,為了安全起見,得請客人先回去了,至于四少爺,婆子正去後院喚長工,一會背您暫且離開避一避。」她說。

    他點頭。「二哥,你先回去吧,咱們的事改天再聊。」他對客人道。

    謝晉元頷首。「也好,你這正亂著,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我改天再登門拜訪,你自己也小心點。」說完立刻起身走了。

    春實實盯著客人離去,發覺這人年約二十多歲,且並非祁州那兩個姓謝的紈褲公子,她不禁一呆,這人是誰?她惡作劇錯了對象?

    只不過……

    雷青雲的朋友少有正經人,想必這人也一樣,趕走一個是一個!

    想著,她嘴角隱隱揚了起來。

    雷青雲正為突然失火之事而疑心,扭頭時剛好瞥見她那似有若無的笑,當下臉一沉,察覺有異。

    丙然,之後這場火滅得極快,只燒掉院子前的一棵矮樹而已。

    他咬了牙,這丫鬟越來越大膽了,連放火趕他的客人這種事都干得出來!

    看來自己真是小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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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祝生日快樂

    雷青雲慢慢地在床上坐起身,上身輕輕向前傾,瞧著坐在床邊支手托腮打盹的人。

    他從沒發現這丫鬟的睫毛翹如長扇,肌膚明亮潔白到吹彈可破,她有一張十分漂亮的面孔。

    他瞧著瞧著,有些情不自禁的想踫踫那些許泛紅的雙腮,正要觸及她時,腦袋又瞬間清醒過來,手頓在空中,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這人大有問題,自己是要留她在身旁抓小 子的,怎麼反而教她迷去了心魂!雷青雲用力將手縮回來。

    雷家不講兄友弟恭這套,幾位兄弟表面友好,私下競爭家主之位,彼此之間勾心斗角,若非春實實在祖母身旁多年,他真要懷疑她是哪位兄弟派來刺探他的人。

    在雷家,祖母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人人都說祖母特別偏愛嫡系子孫,但也不盡然,祖母為人公正,幾個孫子是好是壞她都瞧在眼中,並不會偏心任何一人,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會出手幫忙,像這回自己闖了大禍打傷寧王世子之事,在雷府引起軒然大波,足以讓有心人士趁機落井下石,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從此在爹面前再抬不起頭來,可祖母相信他,不認為他真干出了這麼出格的事,才將他送來別莊安心養傷,暫時別管府里的風風雨雨,祖母的心思,他全了然。

    而祖母信任他,才會派春實實來看顧他,如此也讓人知曉祖母有護他之意,旁人莫要再興風作浪,因此春實實絕不會是其他兄弟的探子。況且,就算是又如何,他這只腿應該是廢定了,都半個多月過去,他還下不了床,一個廢人如何爭家主之位?他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失了競爭資格的人,毫無威脅。

    「四少爺,您想什麼呢?」在他陷入沉思時,打盹的春實實醒過來了,見他坐起身,而身子還離她頗近,內心微微一驚後,強自鎮定的問。

    他倏然回神,也發現自己靠她太近,立即尷尬的躺回床上去。「沒想什麼,倒是你,睡得真熟,我連叫了幾聲都沒能叫醒你。」他故意說。

    她轉轉眼珠子。「您有叫嗎?奴婢沒听見。」

    「難不成我騙你?」

    「不敢。四少爺有什麼吩咐,奴婢這就去辦。」見他發火,她哪敢再辯,遂委屈的問。

    「我要喝水!」他沒好氣的說。

    「是。」她立即去倒了杯溫水過來。

    雷青雲其實不渴,但既然開口要了,便又坐起來勉強喝幾口。

    「對了,四少爺,寧王府差人送來一封信,送來時您正睡著,就沒交給您了,這信您要現在瞧瞧嗎?」她想起這事告訴他。

    「寧王府送來的信?拿來吧。」他神色略緊繃。

    待春實實取了信來交給他,雷青雲展開信,越看雙眉擰得越緊。

    「四少爺平日雖喜歡在外頭與人打鬧,可奴婢相信您斷不會不知輕重的為了一個花魁與世子爺大打出手,您若真有冤屈,那日為何不對老爺說清楚呢?」她瞄著他的神色後問道。

    「你真的信我?」他問。

    「信,老爺會如此生氣,多半是因為寧王是管理藥品皇商的人,更與祁州官藥局的業務牽連極大,雷家半數事業捏在寧王手中,因此傳出您打傷寧王世子一事,才會讓老爺一時又驚又怒,甚至失控打傷您。」

    他沉目望向她,這次事情之所以會鬧這麼大,歸咎于自己平日不學無術,當這事一傳出來,所有人立即認定是他得罪了寧王世子,除了祖母沒人相信他的清白,父親內心里更是早認定他是不肖子,因此他心里有怨,這才賭氣不肯跟父親說明白,導致父親一怒之下打斷他的腿。

    想不到,這丫鬟竟是真心相信他,且更教他訝異的是,寧王與藥商之間的關系緊密,這中間牽扯的金錢利益龐大,那金額興許都能動搖國本了,而這丫鬟居然能一言道破雷家與寧王的關系,可見她也是個聰敏之輩。

    春實實說完這些話,咬咬唇,她又多嘴多事了,奇怪了,就算在春品貴夫婦面前,她也能扮演好沉默女兒的角色,可為什麼面對他,卻老是不小心透露太多自己的想法,這是過去她很少會犯的錯。

    「這信你拿去看吧!」他將寧王府的信交給她。

    「您讓奴婢看?」捧著信,她一愣。

    「看吧,這是寧王世子寫來的信,他告訴我,他派人去查過了,那日真正出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是那日場面太混亂,這人趁亂攻擊了世子,栽贓給我後即跑了,才讓我吃下這悶虧。」他忿然的說。

    她聞言迅速瞧了信的內容,由這封信的遣詞不難看出寧王世子與雷青雲是有交情的,兩人既有交情,又怎可能為爭奪一個女人而交惡,這事確實有玄機。

    而四少爺與世子有交情之事,瞧來雷府無人知曉,否則也不可能會誤會他打傷世子,可他情願讓所有人誤會,讓老爺大怒也不肯說出他與世子的情誼,可見他與世子之間的事並不想讓人知曉,而此刻卻讓她知道,這是對她推心置腹嗎?

    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看完信後一時不敢再多言什麼。

    他見她謹慎的樣子,微微一笑。「祖母既然派你過來照顧我,我便不能事事防著你,再說,你是相信我為人的不是嗎?」

    他語氣輕柔不少,長期以來不曾有人真心關心過他,甚至相信他說的話,就連母親恐怕在心里也認定他打了寧王世子,只是若他真闖下這樣的禍事,父親也會遷怒于她,母親因而不得不挺身為他說話。

    可這丫鬟不同,他可以感受到她是打心里相信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到雷家的事。

    至于之前見到她的另一面,想來這丫鬟真有雙重性格,在人前持重恭謹,私下則是活潑俏皮的,自己終于有點搞懂她了。

    她見他態度不再有敵意,甚至能感受到他口氣里的溫暖,不知何故,她耳梢悄悄發熱起來。「奴婢相信主子是應當的……四少爺可想過那嫁禍給您的人會是誰?」她不好再透露更多自己的心思,干脆問起與事件有關的事。

    「我在外雖名聲不佳,可未曾真正得罪過人,因此並不清楚是誰要陷害我,意圖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

    她沉下臉來。「這倒是,這重點就在是誰想挑撥寧王府與雷家!只要找出這關系人,就不難查出凶手是誰。」而這人恐怕也不知寧王世子與雷青雲交好,這般挑撥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贊許的點頭,這丫鬟一點就透,難怪祖母這麼喜歡她,果然聰明過人!

    「跟我來!」春實實一早由雷青雲房里出來後,春嬸就將她拉到自己屋里坐下。

    「娘,有什麼事嗎?」她瞧著春嬸一副有口難言的神態,不解的問。

    「這……娘問你,你可要老實說才行。」春嬸嚴肅起來。

    她很少見春嬸這般模樣,立即乖巧的點了頭。「娘有事盡管問。」

    「我且問你,這四少爺讓你守夜,夜里可曾對你……」春嬸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了。

    春實實一听就明了,馬上搖頭。「娘,四少爺的腿不便,夜里我只負責幫他蓋個被子,口渴時遞個水而已,沒其他事發生。」一個姑娘家,縱使生為奴僕,也得顧及名聲。

    「可夜里四少爺若想出恭……他畢竟是男人……」春嬸雖已年紀一把了,可對女兒講這話,還是覺得挺尷尬的。

    反倒是春實實鎮定得很,嘴角輕揚地笑道︰「四少爺斷腿又不是斷手,我只是遞尿壺過去便避到一旁去了,這方面娘不需要擔心。」

    春嬸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可隨即又不安的問道︰「四少爺為何不找你爹陪房,偏找你呢?」

    這事她是有苦說不出的,索性道;「在來別莊前老太太交代過,讓我定要將四少爺的腿傷治好,女兒在他的眼里是個郎中,他沒將女兒當成女人。」

    「是這樣嗎?」

    「娘,您擔心什麼呢?」她听出春嬸還有話要說。

    「這……唉,四少爺在外的名聲再怎麼不好,終歸也是主子,咱們高攀不起的,這話……你明白嗎?」春嬸憂容的瞧向她。

    春實實曉得春嬸話中的意思了,春嬸並不願意雷青雲瞧中她,也不想她對雷青雲存有幻想,因為以她的身分只能當人家的暖床通房,想來春嬸並不希望女兒走上這條沒有前途與自我的路。

    她點點頭。「女兒明白,不會犯糊涂的。」別說她從沒想過當雷青雲的通房,事實上自來到古代她便沒想過找個人嫁,只想有朝一日擺脫奴僕身分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許四處去瞧瞧,也許找個小地方開個小鋪子做點小生意,只要生活開銷不發愁就好,自己愛干什麼就干什麼,不再受制于人,最好還能將春品貴夫婦接來奉養,那就一切如意了。

    再說,雷青雲也不可能瞧上她,雖說近來他對她態度好很多,不再冷淡排斥,還會與她說些雷家的事情,可那小子在外頭瞧過的姑娘還少嗎?怎會對她這等小家碧玉有興趣,肯定是在別莊無聊,他又斷腿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聊天才與她多親近,所以春嬸這擔憂是多余的了。

    「這就好,這就好。」春嬸馬上放心的說。

    「娘,四少爺早上要喝粥,還等著我送過去,女兒這就先走了。」說完話,春實實便起身要去做事了。

    「好,你去吧,別讓四少爺等久了。」春嬸揮手。

    她一走,春品貴立即從內間里走出來,他同樣也擔心女兒在雷青雲屋里守夜的事,但他畢竟是男人,有些話當著女兒的面不好問,才會躲起來由春嬸出面。

    兩夫婦互看一眼,心情雖比之前輕松一些,但仍有些顧忌。

    「雖說女兒沒那心思,可四少爺是不是有那意思就難說了,否則明知這可能會有閑話傳出,損及實實的清白,怎會仍將她叫去?瞧這樣子,咱們還是早做安排的好。」春嬸順手倒了杯水給在她面前坐下的丈夫。

    春品貴喝口茶,嘆了氣。「也好,咱們不靠女兒求富貴,只想她平順過日子,實實若能以雷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定能當小康家庭的主母,這好過讓她在雷家當妾。」

    「就是啊,以實實目前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若她要嫁人,老太太肯定願意給這個恩寵的。趁實實來別莊的機會,咱們挑幾個家底殷實、個性老實的人相看,若女兒能嫁個如意郎君,咱們兩老也心滿意足了。」

    這日是雷青雲的壽辰,往年只要是雷家少爺過壽,都至少會辦上幾桌宴客,在府里熱鬧一番,但如今他一個被流放的人,雷家那邊自然不會有人替他做什麼,因此今年他只能孤寂的在別莊內度過。

    所幸一早雷青石還是托人送來了一枝狼毫筆當壽禮,老太太則送了珍稀孤本,至于趙氏雖未送什麼過來,也讓人帶話要他好好養傷。

    而這些都沒能讓他展開一點點的笑容,畢竟他內心清冷孤寂太久,對家人失望太過,這些是無法撫平他內心傷口的。

    他的低落瞧在春實實眼底,忍不住傅嘆他還不如她,爹娘雖身分不高,但待她這個女兒卻是毫無私心、全心全意的付出,不像雷家人重利不重情,身在這樣的大富人家當少爺可比不上她這小婢女快樂了。

    見他如此,春實實默默到廚房去,忙了近兩個時辰才捧著某個東西到他屋里。

    「這是什麼?」雷青雲瞧著桌上那造型奇怪的白色圓弧物品,好奇的問。

    「這啊,這叫蛋糕。」春實實笑咪咪的告訴他。這就是她忙了半天的成果,雖然造型差強人意,但口感還算可以。

    她還沒穿越前挺喜歡做甜點的,還專程去學過一些西點的做法,穿越後環境變化巨大,便少了這些心思,況且很多食材與原料在這兒也尋不到,而蛋糕她也多年沒做過了,今日小試身手,再加上道具與原料不齊全,還真讓她手忙腳亂到差點就以失敗收場,幸虧最終成果還不算差。

    「蛋糕?吃的嗎?」他不解的問。

    「是啊,這是由小麥粉、雞蛋和糖做成的,只要唱過生日快樂歌後,您就可以吃了。」

    「生日快樂歌又是什麼?」

    「生日快樂歌就是祝賀壽星唱的歌,還有,這蠟燭有兩根大的三根小的,大根一根代表十歲,小根代表一歲,今兒個您滿二十三歲,所以點上這些蠟燭代表您的歲數,等我唱完了祝壽歌,您許願完畢就能吹熄它們了。」她邊解釋邊拿出蠟燭並點上火,插在蛋糕上頭。

    「還要許願?我可沒見過哪個人這樣過壽的,這是哪個地方的風俗嗎?」

    她略感心虛,不過早想好說詞了。「沒錯,這是西方大陸的習俗,在西方他們過壽時,壽星是要吃蛋糕和許願的,因為他們相信過壽當日是靈魂最容易被惡魔入侵的日子,所以在這日親朋好友會送上蛋糕給過壽的人,寓意帶來好運為壽星驅逐惡魔。至于插蠟燭許願,據說在吹滅蠟燭時會有神秘的力量出現,倘若這時過壽的人在心中許下心願,然後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這個心願就能夠實現。」

    他驚訝的望著她。「所以,你精心為我安排了這些,又做蛋糕又插上蠟燭,還準備為我唱歌祝壽?」他心顫動著,覺得被溫暖包裹住,從小到大沒人費心為他做過這些。

    她俏臉含笑。「四少爺,今日您雖然沒其他人陪伴,但還是可以過得很開心的。」

    「謝……謝謝。」他感動不已,但隨即又提出問題︰「你怎知西方有這樣的習俗?」他雖曉得她很不一般,可沒料到她竟也能通曉到西方大陸去。

    「這……」她稍微低下臉龐。「奴婢從書上讀來的。」

    「原來書上有雲,是哪本書上寫的?」他進一步問個詳細。

    怎麼越問越多呀?

    春實實正不知如何應付,門口正巧來了客人。

    「原來你已有人替你賀壽了,早知如此,我也不用怕你無聊,趕著來陪你吃飯喝酒了。」

    春實實臉色微變,來人居然是上回她用計趕走的人,這回他竟還未經通報就自己進來了!

    謝晉元注意到她的表情,馬上放下手上的一壺酒以及一包小菜,陪笑的說︰「在下謝晉元,很抱歉,上回專程送來拜帖還是讓你燒了院子的樹趕客,這回我想拜帖就省了,自己厚著臉皮爬牆進來了,若你還想趕我,還請手下留情,那火放遠點,等我和你主子喝過兩杯再燒也不遲。」

    春實實聞言,小臉登時火燙起來,原來上回的事這人知道是她搞的鬼,她還以為這事做得漂亮沒人發現……

    那麼,雷青雲對此定然也心知肚明。

    越想,她越沒勇氣看向雷青雲了。

    她竟膽大包天的放火趕主子的客人,這要是在雷府內,被吊起來打都可能。

    「哎呀,我這麼說可沒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讓你別趕我趕得太急了。」見她臉色通紅,謝晉元又說。

    他越說她尷尬了。「對不起,奴婢下次不敢了……」春實實惶然的低下頭認錯。

    雷青雲看謝晉元一眼,似怪他不該提這事。

    謝晉元也是愛捉弄人的人,接收到某人目光,這才摸著鼻子閉嘴了,可他不免訝異雷青雲居然會護著一個小奴婢,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他府里發生這樣的事,這奴婢是要脫層皮的,可顯然雷青雲的態度是放任的,看來這小婢女在雷青雲面前還頗有分量的,才能在他面前放肆。

    而他了解雷青雲,知曉他並不如外顯的隨便或不在乎規矩,相反的,他並不好相處,私底下的他冷僻孤傲,但同時也精明過人,總是用冷靜的目光將所有事都看得透澈。

    「不敢就好了,下回別再這麼做了。」雷青雲對春實實說。

    「是……」這話教她更無地自容了,頭垂得都要踫到胸口了。

    雷青雲這話不是要責備她,見她如此,他心口莫名難受。「我明白你是不想我有損友找上門,這才做出這事來,可二哥不是祁州城的那群公子哥,他是個船商,近來剛從東洋回來,這是有事找我商量才來拜訪的。」他破格的開口解釋這些事。

    謝晉元听了極為驚訝,自己的身分是秘密,因此他從未去過祁州城的雷府拜訪,怕的就是他們做的事曝光,而雷青雲竟主動告訴這個婢女他的身分,就不怕他的秘密守不住?

    春實實也吃驚,雷青雲的朋友是個船商,他怎會和船商結交?還說有事商量,莫非他對航運有興趣?

    「奴婢不分青紅皂白,還請公子與四少爺見諒。」這回她慎重道歉了。

    「都說了不必如此……瞧,你主子又瞪我了,你若再要為難我,他可不會放過我了。」謝晉元趕緊說,雷青雲對她的態度,他可是清楚了,這丫鬟不是一般婢女,是他開不得玩笑的。

    「好了好了,別說些渾話了,既然來了就一起吃蛋糕吧!」雷青雲說。

    「蛋糕?這什麼玩意?」謝晉元這才發現桌上那插了蠟燭的怪東西。

    「虧你大江南北的跑,當你多有見識,還不如一個春實實。告訴你吧,這是西洋玩意,過壽時吃的,咱們正要唱生日快樂歌呢!實實,你可以唱了。」為了讓春實實別這麼尷尬,氣氛輕松點,雷青雲將話題導回蛋糕上,還要她唱歌了。

    可春實實在客人面前如何唱得出二十一世紀的生日快樂歌,小臉反而越漲越紅,哪還唱得出半句來。

    雷青雲見狀與謝晉元對視一眼,兩人瞟向絞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的春實實,驀然一起爆出笑聲。

    雷青雲笑得尤其響亮,他沒想到凡事穩如泰山,連說謊都不用打草稿,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她,竟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這樣子委實可愛極了,令他笑聲想止也止不住。

    春品貴行經廂房,听見笑聲傳出,頗為吃驚,以為這廂房今日必是極為冷清沉悶的,怎知竟這樣歡樂……

    接著又听見女兒低低的笑聲也參雜在其中,他臉一沉,看來,相看人家的事情要加緊去辦才行啊……

    祁州城,雷府。

    「娘,大哥是個病秧子,早就指望不上了,老四這下又斷腿了,總該換咱們出頭了吧?」雷青岩在方姨娘的房里得意的啃著瓜子。

    照理雷青岩只能認太太為母親,也不能稱生母為「娘」,只能喚「姨娘」,可兩母子,私下他還是稱方姨娘為娘。

    方姨娘拍了他的後腦一記。「說你腦袋簡單還不知改,你當那趙氏這就倒了嗎?她背後還有個老太太,她才是趙氏的靠山,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死,他們就不怕垮。」方姨娘直言。

    雷青岩立刻露出不滿的表情。「祖母就是偏心,可話又說回來,娘怎不是祖母的親戚,這麼一來,祖母也會一心向著咱們了。」

    「你這死小子,反過來怪你娘沒個好出身是吧?告訴你,那趙氏娘家雖是御醫世家,祖上頗受皇家信任,但後來趙家子孫沒有天分,醫術一代不如一代,趙氏雖出身嫡女,但瞧這幾年來趙家不也已經家道中落,她的嫡女身分又有何用。而你娘我雖然只是小藥材商的庶女,沒有御醫世家那般高的地位,可近幾年我娘家已晉升富豪之家了,哪里配不上你爹。」她不甘示弱,氣呼呼的說。

    「是是是,娘說得是,她哪比得上你。」雷青岩最懂討方姨娘歡心,還上前討好的捏起她的肩膀。

    「哼,你這小子不知道娘的恨,明明是我先進門的,可偏偏家世不如人,只能落個妾室的身分,這便罷了,老太太還規定正妻未出,妾室通房都不能先有孩子,若非這條規矩,這雷家長子就該是由我肚子里生出來的!」盡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這件事還是懷恨在心,不能釋懷。

    「是啊,雷家長子若是由你肚里生出來,那咱們還用得著爭得這麼辛苦嗎?瞧大哥雖然病弱,可將來不管如何,他的地位是動搖不了的,家業總少不了他!」他也是氣憤不平。

    「一個病夫憑什麼繼承家業,我可不依,等著好了,這家業將來一定由你來掌,娘絕不許任何人搶走你的位子。」

    「可他們有祖母護著,咱們哪有辦法,況且沒了大哥他們還有二哥和老五,要爹答應將家主之位交給我,哪是這麼容易的事。」

    「再不容易你也得給我爭口氣,娘在這個家忍氣吞聲這麼久,為的還不是你和你出嫁的姐姐,只要能讓你姐弟好,要娘做什麼都願意。再說了,那雷青石廢人一個,你不用擔心,老二被你爹派去浙江做生意,人都去有半年了,也不見你爹將人召回來,況且他是毛姨娘生的,毛氏死得早,你爹對毛氏早沒什麼情分了,哪會替她生的兒子著想什麼,這人暫時不用在意。

    「至于老四,這小子斷腿後被送去別莊,想是前途也差不多了,那老五就更不用說了,陶姨娘原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即便被拉拔上來,依然膽小怕事,還同意將孩子送到趙氏院子里去生養,你說這麼沒用的人咱們怕什麼,壓根不用放在眼底。」她將情勢分析給他听。

    他听了頻頻點頭。「娘說得有理,但兒子現在想想,老四才是問題。」

    「雷青雲?」

    「沒錯,他被送去別莊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他的傷勢究竟如何,再加上祖母這次護他護得緊,還派了春實實過去,萬一傷勢沒想像的嚴重就麻煩了。」

    「說你腦袋簡單,你這回倒聰明起來了。是啊,雖說雷青雲腿斷了,趙氏又受老爺責難,我趁此機會將雷家的掌家權掌握手中,但仍該小心雷青雲這個變數,這小子要不是這幾年突然變得荒唐,老爺過去對他其實頗為青睞的,這次雖闖了大禍,但有老太太撐腰,萬一……這不行,不能放著雷青雲不管,得派人到別莊探一探他的狀況才行。」她忽然一拍桌。

    「是啊,那春實實跟在他身邊,誰知他會不會趁機將這丫鬟給吞了——」他話說到一半,便讓方姨娘給瞪得閉上嘴了。

    「還說呢,春實實那丫鬟是老太太身邊的寶貝,趙氏也打過她的主意,要讓她做雷青石的通房,我本也有意讓她做你的妾室,便跟老太太提了,只等那丫鬟點頭,本想著那丫鬟瞧不上雷青石這病夫是理所當然的事,可你,她竟然也同樣瞧不上眼!若她最後真跟了雷青雲,只能說你沒用!」提起這事她就有氣,忍不住的數落兒子。

    「娘怎能怪我沒用,分明是鳳珠破壞,要不然春實實怎會不理睬我。」雷青岩委屈的道。他的妻子個性善妒,成日擔心他再迎小妾進門,管他管得緊,當初春實實定也是怕了她才不肯答應的。

    「你也別怪鳳珠善妒,要不是你平日就喜歡搞七捻三,她會防得這麼緊嗎?」

    「我哪搞七捻三了,娶她進門後我也才納了兩個妾室、三個通房而已。」

    「這還而已,你瞧目前為止雷家哪個兄弟有納妾的?」

    「這……」這話讓他閉嘴了。

    「哼,我知道你不服,老大那身子娶一個妻子就夠他勞累了,哪有辦法再納妾。老二幾年前曾有過一任妻子,因難產死了,女兒也早夭,之後不知傷透心還怎麼,總之就沒再續弦,其他的雖未婚,可也沒有先收什麼妾室通房的,這反倒顯得你重色,鳳珠這也是為你好,你莫要太過花心了。」她難得為媳婦說話,要兒子收斂一點。

    他尷尬的皺了眉。「娘,咱們講的是老四的事,怎麼扯到我納妾與否來。總之,咱們若要探知老四在別莊過得如何,就得派自己的人過去一趟才行。」他趕緊導回話題。

    她睨他一眼。「廢話,這道理娘會不知道嗎?這事娘會安排的。」

    「那娘打算安排誰過去?」

    「當然是心腹了,否則哪能探到真正的消息。」

    「那心腹該不會是……」

    她狠狠瞪他。「都說了要你收斂的,這人我不給你,我要給雷青雲!」

    「娘!」

    「別喊,那春實實咱們是收買不了的,不如自己送人過去,若能讓老四將她收了房,那將來咱們就有個里應外合,所以你听著,這人,你別踫了。」她直接要他死心。

    春實實畫了簡易圖,商量後讓工匠替雷青雲做了輪椅,今日外頭陽光溫暖,便推著他出來照照太陽。

    她推著他的輪椅悠閑的欣賞花朵鮮紅之美,他瞧著一朵朵爭奇斗艷的花姿,突然有感的問︰「你覺得我的腿會好嗎?」

    連花朵都能擺出自己最美的姿態來,若他真廢了腿,不會連花都不如了?

    「照奴婢觀察,是可以的。」要是在之前,她定要保留幾分的,可與他相處久了,不知不覺就流露出直言的本性。

    「真的?」他驚喜。

    她揚笑。「奴婢向來不喜歡托大,不過您這傷,我是有把握的。」治了一個月,自半個月前他突然高燒惡化那次後,她更加竭盡心力的照顧他,所幸老爸當年對骨科也有研究,教了她不少知識,再配合自己一些西醫的常識,她能確認他這條腿是救得回來的。

    「好,我這腿若真好了,便記你大功一件,論功行賞,你要什麼?」他大方的問。

    她微笑。「真要什麼都成?」

    「當然,你說說看,我若做得到定會答應的。」

    「我……我想要爹娘和我的賣身契。」

    「什麼?」他沒想到她想要的是這個。「這……這些東西是在母親和祖母手上,我沒辦法答應你這件事。」他小心的說。

    「我知道,我也是隨口提提罷了,您別當真了。」她笑了笑,當然知道東西不在他手中,他做不得主。

    一般下人主動向主子開口要這東西,多半會惹怒主子,認為奴才有異心,將來恐就不會重用,而她方才是一時脫口而出,說出來就後悔了,于是立刻假裝是玩笑話,想就這樣帶過去。

    雷青雲也笑笑的,可心中大致清楚她是真想要這東西,而他也不是沒可能由母親手中要來賣身契,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願給,不想她有可能離開雷家。

    「既然如此,不如再正經地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賞?」

    「還是等您腿傷真好全了,我再向您要賞吧,那時開口也比較不會客氣。」她道。

    「好,就等你治好我的腿,到時候千萬別客氣,本少爺不會小氣的。」

    「嗯,知道了。」她含笑。

    他扭頭見她站在花叢中,陽光灑在她身上,那閃亮的模樣將四周的花兒全給比下去了,他的心不由得悸動起來,眼神漸漸熱切。

    「實實。」春嬸驀然過來,小聲喚她,臉色有些焦急。

    見到春嬸後,春實實露出無奈之色,那表情似知道春嬸找她什麼事,忍不住嘆氣。

    春嬸走向她與雷青雲,先責怪的瞧春實實一眼後,再轉向坐在輪椅上的雷青雲道︰「四少爺,老奴有話跟實實說,能否將她帶離一會?」

    他揚眉朝春實實瞧去,她正擠眉弄眼的讓他拒絕,他不禁失笑,她這是出了什麼事?

    「春嬸很急嗎?我還想再到前頭走走,能否晚些再喚她過去?」他得到她的暗示,替她解圍。

    「這……若四少爺還想再逛逛,實實的爹就在前頭,我請他過來帶您過去可行嗎?」春嬸就是要帶走女兒。

    春嬸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堅持,只得道︰「好吧,就請春叔過來一趟了,不過我這腿換藥的時間也快到了,需要實實早些回來為我上藥。」言下之意就是讓春嬸別將春實實帶走太久。

    「是是是,老奴與實實說些話就讓她回來,不會耽誤您換藥的。」春嬸馬上回道。

    「那就去吧,快去快回。」他揮手。

    「好的,勞四少爺先在這稍等片刻,實實的爹馬上過來,馬上就過來。」春嬸高興極了,順利將女兒由他身邊帶開了。

    「真是的,都讓你準備了,可你還是這身衣裳,這怎麼見人——」春嬸拉著春實實離開,邊走邊低聲數落。

    「娘,我都說了不用了,怎麼您還是安排了?」春實實頭痛不已。

    「自古這事都是由父母安排,哪有你說不的道理,再說我與你爹都是為了你好……」春嬸推著不情願的春實實走遠了。

    雷青雲耳尖,听見這些低語,眉毛逐漸攏起,這是什麼意思?

    他正思索著,另一頭忽然來了一個穿著紅衫的婆子,那婆子似在找人,東張西望的。

    見到坐在輪椅上的雷青雲後,馬上眉開眼笑的上前打招呼。「這位應該就是雷四少爺了,見過雷四少爺。」她笑嘻嘻的說。

    听說雷家四少爺闖禍後來此養傷,她瞧雷青雲的衣著以及腿上的傷,馬上猜出他的身分。

    他也瞧向她。「你是春嬸的客人?」別莊人口簡單,不難猜出她找誰。

    「欸,是啊,我找的就是春嬸,她讓我先在後堂坐著,說是找女兒過來讓我瞧瞧,可我等了半天,不見人影就自己出來尋人了,可我才走幾步路就迷路了,勞煩四少爺給我指個方向,讓我回後堂去繼續等。」她笑著解釋。

    「你瞧春嬸女兒做什麼?」他臉色有些怪異。

    那媒婆第一次進到別莊後院,顧著瞧眼前大片美麗的花兒,一時也沒留意他的表情,張嘴就道︰「我是媒婆,出馬當然是來說親的。」

    「說親!」他臉色一變。

    「是啊,難得春嬸的女兒來到別莊,她又是雷家的一等丫鬟,春嬸一放出消息要嫁女兒,都不知有多少人家搶著讓我來說親呢!我這手上就拿了三張帖,要讓實實看過後挑個良夫!」她一臉喜孜孜,話匣子一開便說個沒完。

    「說起來實實真是個有福氣之人,人生得水靈不說,能在雷府這樣的大戶當差,又得老太太歡心,將她當成孫女來疼,她這樣好的條件可不是人人都有,將來出府,我保證嫁的絕對是殷實人家,夠格當正房妻子!」

    「春實實這會是等著嫁人了——」他咬牙切齒。

    一把無明火登時竄上心頭,燒得興旺,燒得媒婆終于驚覺不對勁,她以為春嬸早與主子說好要嫁女兒的事了,可瞧他的臉色似不是這麼回事,不禁不安了。

    「呃……我瞧您身子不便,就不多打擾了,後堂的路我自己找就行了,先告退了。」她速速閃人了。

    媒婆剛走,春品貴就過來了,見到主子面容發青的模樣,嚇了一跳。「四少爺身子不舒服嗎?」他趕緊關心的問。

    「是很不舒服,春叔,我立刻要換藥,讓春實實馬上過來!」雷青雲以不可違逆的態度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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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2: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四少壞人姻緣

    頌德園內,碧玉、碧雪、碧荷都守在屋子外頭,屋內老太太坐臥在床上,瞧得出四肢關節腫脹不堪,每逢季節更替,她這關節痛的老毛病就會發作,痛能讓她徹夜不能眠,極為痛苦。

    趙氏、方姨娘、陶姨娘听聞昨夜頌德園又請了郎中進府,老太太因腿腳疼痛了一夜不能入睡,一早身為人媳的三人便趕來侍奉了,而雷耿狄因兩天前去了禹州參加藥材商集會不能過來。

    趙氏親手捧了湯藥坐在老太太床邊一口一口喂她喝下,老太太身子病痛,喝完藥後即閨目躺下了,也沒力氣搭理她們。

    「娘,老爺自長白山進了幾支的百年人參,我先去庫房里拿一支出來讓人炖雞湯給您喝,這人參可是補氣聖品,更何況還是難尋的百年老參,興許您吃了元氣就來了,病痛全去。」方姨娘不甘只有趙氏能在老太太跟前侍疾,上前討好的說。

    老太太睜開眼瞧了方姨娘。「這會你理家,豈會不知道庫房里的那幾支參用不得?」她冷問。

    方姨娘頓時笑不出來了,那參是皇太後指名要的,過幾日就要送進宮里,她原以為老太太這陣子受病痛所苦,府里的事應該不清楚,這才故意說出來,這一提只圖討老人

    家歡心,讓她認為自己連百年人參都舍得拿出來給老太太吃,等之後她再說出那是皇太後要的,老人家自是不敢去搶皇家的東西,但她已經先在老太太面前討了好。

    哪知老太太盡管病著,對府里內外的事仍了如指掌,她的心機當場夠拆穿,登時尷尬得滿臉通紅。

    趙氏自是曉得這幾支人參是要送進宮里的,冷笑看著方姨娘出丑,內心極為痛快,而陶姨娘則維持一貫的小心低調,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表露出來,以免得罪人。

    「妹妹以後還是規矩點好,不要老想些取巧的事。」趙氏故意酸她。

    「是。」方姨娘臉色更加難看了,但礙于當著老太太的面,只得忍氣吞聲。

    趙氏見她不敢張揚,這才又得意的笑了。

    「唉,你們都是耿狄的妻室,為了雷家好,該齊心和睦才對,我這老太婆是將死之人了,將來這雷家後院還是要靠你們撐起,雷家的男人們才能專心在外面打拚,讓咱們雷家能再富貴下去,福及子孫。」老太太用心良苦的勸說。

    三個媳婦不敢有異議,全異口同聲的回道︰「是。」

    老太太滿意的動動下顎。「很好……你過來。」她忽然將方姨娘喚過去。

    方姨娘高興了一下,老太太這是要對她說些體己話了嗎?她立刻就靠了過去。

    老太太瞧了瞧她後開口道︰「太太這陣子讓青雲氣出病來了,耿狄心疼她病了還得理家,擔心她太過操勞,因此暫時將家務交給你來打理,你做得盡心,這陣子沒出什麼錯,很好。」

    老太太這是贊她理家有成呢!方姨娘暗喜。「這府里的事每件我都親力親為的盯著,不敢有錯。」

    「姨娘這陣子辛苦了,可畢竟咱們家是大戶人家,規矩必得嚴謹,嫡庶有分,等太太身子好些了,你還是主動交出家務,這才是正理。」老太太忽然又說。

    方姨娘腦子一轟,上火了,原以為老太太是要贊她,繞了一圈竟是要她交權!她好不容易風光掌權,怎能因為一句嫡庶有分就讓她將權力還給趙氏,說什麼她也不肯。

    「讓我為太太分憂是老爺的意思,我哪敢自作主張說什麼,要不等老爺回來讓他拿主意吧。」她將這事往雷耿狄身上推,由他去決定。老爺的心是向著她的,只要老爺一句不同意,趙氏也拿不回權力。

    老太太哪里瞧不出她的打算,方姨娘就是精明,算計過了頭,才無法入自己的眼,可兒子喜歡,她也只能容忍著,但這會她竟連自己的意思也敢駁,這是以為兒子已不受她這老太婆管教了嗎?!

    「也好,等耿狄回來叫他到我跟前來,我倒要問問他,他若不是嫡子出身,這雷氏家族的族長可輪得到他來做!」

    雷家親族龐大,幾乎管了全國半塊的藥業,這宗室族長因而權力極大,能影響家族利益,但不是人人能當,當年要不是老太太出身好,又是正妻,這才讓人支持雷耿狄成為族長,否則他們也不會興旺得這麼快,轉眼已是家族中最為富貴的一支。

    方姨娘曉得老太太提出這事,那是在告訴她嫡庶在雷家是不可破的規矩,當下臉色發青,再說不出半句話。

    老太太說完,哼了一聲,這棒子打下去,方姨娘該知輕重了。後來因她身子真是不舒服,沒精力再多說什麼,便揮了手讓她們全走。

    三人這才一個個退了出去。

    出了頌德園,方姨娘已顧不得禮數,板著臉只對趙氏點了頭,對陶姨娘連招呼也不打就憤憤離去。

    「嘖嘖,成什麼樣!」趙氏搖頭。「你也不用理她,她這都教老爺給寵的。」

    陶姨娘唯唯諾諾的點頭,並不敢真應聲,趙氏見陶姨娘這模樣,知道她膽小怕事,也不多說什麼,只道︰「青峰書讀得不錯,你將來有指望了。」

    陶姨娘听了高興,可仍立即說︰「都是太太教得好,將來他若在仕途上有所成,也是因為太太福德厚實,他該孝敬的是您。」

    當年陶姨娘一生下孩子,便應了老太太要求將孩子送去讓太太養,孩子在嫡妻身邊長大比跟在她身邊的好,雖知太太待庶子不會親熱,但至少不虧待,將來前程也會不同。

    趙氏听了高興,陶姨娘就是知道分寸,懂得安分守己的道理,不像那方姨娘完全不知收斂。

    「嗯,青峰勤于讀書,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給咱們家爭光,那將來雷家就不只富而已,還貴了,屆時咱們才真正稱得上富貴之家!」

    陶姨娘眼眶泛紅,還真期待有那麼一天自己能因兒子過上好日子。

    兩人又說了幾句,陶姨娘才向趙氏行了禮,回自己院子去。

    趙氏也轉身要往自己院子走,可越走眉頭鎖越緊,顯得心事重重。

    「太太,您先別煩心了,相信這只是季節更替,等濕涼的日子一過,老太太的病情就能減輕了。」許嬤嬤和幾個小婢女陪著趙氏走出頌德園,知曉她憂慮什麼,她上前小聲勸著趙氏。

    老太太風濕的老毛病每年都會發作,可今年來得特別凶猛,折磨得老人家夜夜痛苦不堪。「但願如此,這個家可不能沒有她老人家撐著,瞧那方姨娘氣焰越來越高,老爺對咱們也是越來越冷淡,若再有個萬一,我又能依靠誰?」趙氏說著抹起眼角的淚來。

    自她嫁進雷家後,多靠老太太扶持,如今見老人家受病痛折磨,她內心十分不忍,又擔心眼下方姨娘正得寵,老太太若有意外,她在雷家的日子就越來越艱困了。

    「咱們雷家已是祁州最大的藥材商了,老太太用的藥都是尋常人家用不到的,若還是不能見效,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下太太固然憂心老太太的病情,可也要籌劃另作打算才行。」許嬤嬤提醒她。

    「我何嘗不知,可你瞧方姨娘得了老爺幾分歡心就處處逼宮,方才要不是老太太為我說話,我還不被欺到頭上去。」她越說越氣憤。

    「哼,其實這回要不是青雲出事,讓方姨娘有了話說,我也不至于會大權旁落,被逼得交出權力。這小子就不能一日安分,少讓我操心!」說著,又怪到了雷青雲頭上了。

    「許嬤嬤你說說,想他小時候多乖巧,長大後怎會是這德行,若當初知道這小子這般可惡,我不如就別生他出來了,生出來不僅連累我,也讓青石在他爹面前抬不起頭來!」

    現在外頭都在傳,青石體弱、青雲紈褲,雷家產業有可能由庶子接任,這才是讓她最為憂心的地方,偏偏青雲還這般不長進,讓方姨娘有機可趁。

    許嬤嬤趕緊道︰「太太也別惱四少爺了,他闖了這麼大的禍,心里也定是不好受,說不定這事真不是他的錯,大家都誤解他了。」

    「大家若誤解他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平常就大事小事不斷,哪時消停過。要我說,他腿斷得好,瞧這樣他還能再到處闖禍嗎?」說著趙氏眼眶又濕了,平日她雖對老大比較照顧,但那也是因為老大身子弱,她若不多關照,誰又能替他著想,可青雲也是她的兒子,身為母親的哪有不關心在乎孩子的。

    許嬤嬤掏出干淨絲絹給她,讓她抹淚。「太太別說氣話了,四少爺遠在別莊,這會不知日子過得如何?您礙于他是去思過的,強忍著不去關心,可已,個月過去了,您不好再不聞不問。」

    趙氏點點頭,她其實是極想念兒子的,也想知道他的腿傷復原得如何。

    「青雲那是該派人過去看看了。」

    「太太打算派誰過去?」許嬤嬤問,而後又建議︰「若太太心中沒人選,不如就讓黎兒去吧。」

    「黎兒?」

    「黎兒的爹娘當年隨您陪嫁到雷家來,一直忠心耿耿的為太太辦事,他們的女兒是信得過的。」

    「嗯,老朱夫婦是跟我多年了,好,就讓黎兒過去吧,你順便告訴她,若這回將青雲伺候得好,回來後,我便做主將她抬作通房。」趙氏計較過後竟說出這話來。

    許嬤嬤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好的,我會轉告黎兒的,老朱夫婦听了這話定也會高興,還怕將來不更努力辦事報答太太的抬舉嗎?」

    那朱黎兒長年在太太身邊服侍,太太沒特別重視過她,這次居然一提攜就答應讓她跟了四少爺,想來是因為此刻別莊有春實實在,她前些日子拒絕了給大少爺當通房,太太心里覺得這丫鬟不受教,將來也不會與她同心,不如趁此時機派個自己容易管控的人過去,若順利讓四少爺收了房,那之後四少爺身邊也有了太太可信任的人,能隨時盯著四少爺別讓他再聞禍了。

    許嬤嬤嘆了口氣,太太也是用心良苦啊!

    不知怎地,屋里的氣氛出奇低沉,春實實一踏進來就感受到了。

    「四少爺?」她小心的喚。

    「你回來了?」雷青雲坐在床前,一副在忍耐什麼的樣子。

    「是。」她走近他,不知他是怎麼了。

    「這是見誰去了?」他就像冰山里包著火,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等火舌竄出來的時候,就可能燒毀一切了。

    「我去見媒婆了。」她沒有隱瞞,老實說。

    「嗯,挑中好人家了嗎?」他聲音緊繃。

    瞧他的反應,他是曉得這事了,可這臉色……

    「您生氣了?」

    「生氣?怎會,四少爺我是為你高興,春叔與春嬸為了你的將來可是費盡心思了,挑到好人家,這是好事不是嗎?」他皮笑肉不笑的說。

    「既是如此,您何必急匆匆的喚我回來?」她眉一挑,不知哪來的火氣,沖口說道。

    「怎麼?你不想回來,還想讓那媒婆看個仔細,這才好回報那些送說親帖的人家?既然這麼在乎,何不干脆請畫師替你畫個像,這不更方便?」

    「您!」

    「我說錯了嗎?你才幾歲,怕嫁不掉似的一早便讓人來說親,難道我雷家虧待了你不成,讓你急著嫁人脫身?」

    「奴婢何時說過受雷家虧待了,是您巴不得奴婢快消失吧,這才說出這麼難听的話!」

    「哪里難听?我句句屬實,若覺得難听就是你心里有鬼!」

    春實實氣得磨牙,正要回嘴,外頭有人敲門了。

    「什麼人?!」心情正惡劣,他吼問。

    「四少爺,是小的。」外頭是春品貴。

    一听是春品貴,他氣焰收斂了。「春叔有什麼事?」

    春品貴雖是下人,但他向來敬重年長者,這語氣自然而然客氣了。

    「小的找的是實實。」春品貴說。

    他看了一眼屋里的她,臉色不佳。「你找她做什麼?」

    「是這樣的,小的日前去信給老太太,請老太太做主給個恩典替實實尋個好人家,老太太雖不舍,可也不忍耽誤實實的將來,便發話來說看實實的意思,她老人家不干涉,也同意若實實有了好對象,願意將賣身契還給咱們,這會咱們夫婦挑選了幾戶家底殷實的人家,這是找實實過去問意願的。」

    春品貴抬出老太太,又將為春實實挑選丈夫的事情說得詳細,其實這是故意讓雷青雲明白他們的決定。

    春品貴也感受到雷青雲似乎對自己女兒有些特別,為免節外生枝,說這些話是暗示他若有心的話,這會也該斷了這心思。

    屋里的春實實听出春品貴的意思了,可偏某人沒听進去,一張臉仍橫著。

    「春實實,祖母讓你自己決定,如何,你決定出府嫁人嗎?」他問她。

    「自古子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爹娘說了算,我自也是听從爹娘之命的。」春實實明明沒有嫁人的打算,可被他跋扈的態度激到了,口氣也有些硬說。

    「你!」

    「若四少爺沒事,那奴婢先出去了,那媒婆還沒走,我有些話還想問她。」說著真往外走了。

    他瞧著心急。「慢著,誰說沒事的,這藥不換了嗎?」

    「您的腿傷好多了,以後這藥只需兩天換一次即可。您早上才換過,這會不用再換了。」說完轉身去開屋門,見到門外的春品貴又道︰「爹,媒婆還在後堂吧,我可得把條件說清楚,否則找來的人怎能如意,咱們走吧。」

    春品貴听女兒肯嫁,高興的跟著女兒再回後堂,而屋里的雷青雲則氣炸了。

    這頭,媒婆子咧嘴笑著取出三張帖子交給春實實,春實實只瞧了一眼也沒多問便先收下。

    「這些我先留著,若有消息會請娘通知你的。」她沒直接看帖子挑人,也沒拒絕。

    「這樣啊,那你慢慢挑,我也沒想過第一趟就能說媒成功,我等你消息就是。」媒婆不在意的說,這臉上依舊笑呵呵。

    春實實不說話,從頭到尾沉靜的望著媒婆,這教媒婆子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只覺得她不過十六的年紀,身上卻有股氣勢讓她這見慣大場面的人登時也八面玲瓏不起來。

    不僅如此,媒婆還不由自主的自動起身朝春品貴夫婦告辭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等春品貴夫婦留人,她一雙腿已經往門外去了。

    她走得急,到了別莊大門,忽見到個坐著輪椅的人擋在她前面。「雷四少爺?」

    「嗯,你要走了?」雷青雲問。

    「欸……敢問雷四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嗎?」媒婆謹慎的問,總覺得莫名有點如履薄郭的味道,像是一個回答不好,自己隨時會不小心踩破冰層落水淹死。

    「拿來吧。」他道。

    「拿……什麼給您呢?」媒婆不解他的意思。

    雷青雲不悅的睨她一眼,讓她背脊發涼。「不是說有三張說親帖嗎?」

    「原……原來您要的是這個,這我都交給春嬸她閨女了。」

    他皺眉頭。「她三張都收下了?」

    「欸。」

    「她挑中了誰?」

    「還沒決定呢。」

    「是嗎……」

    她好奇他問這做什麼,忍不住偷偷瞄向他,見他神色似乎舒緩不少,大著膽子問︰「雷四少爺也關心實實的婚事嗎?」

    他瞪她。「這不關你的事!」

    被這一凶,媒婆驚縮了脖子。

    「說來听听,這是哪三家送帖過來的?」他再問。

    「是蕭家、李家和張家——」

    「說清楚點,這不管姓蕭姓李還是姓張,也得讓人知道是阿貓還是阿狗,把他們的

    身家全給我說一遍,邇有住哪、幾歲,長相也別落了,鉅的給爺說清楚!」

    媒婆嚇得身子一顫,果真將這三家的祖宗八代都給背出來了。

    三日後,朱黎兒奉趙氏之命來到別莊了。

    春實實見到她挺高興的,畢竟兩人熟稔,過去就算有些心結,這會離開雷府到了別莊,又何必去計較那些呢。

    「黎兒,老太太與雷府里的人都好吧?」一個多月不見雷府的人,春實實關心的問。

    「除了老太太的風濕又發作了以外,其余人都好。」朱黎兒告訴她。

    朱黎兒是個鵝蛋臉的姑娘,眼角有顆淚痣,長相頗艷麗。

    春實實听見老太太舊疾復發,笑容立刻斂下。「老太太病得如何?」她仔細追問。

    「狀況不好,那腳腫得厲害,天天喊疼。」

    她臉一沉。「老太太可有吩咐我回去照顧?」她又問,恨不得此刻就回老太太身邊去。雖說雷府請來郎中定是最好的,用藥也是一流的,可她還是不放心,希望能親自照料老人家,但雷府治家嚴謹,既發話讓她到別莊,除非另有命令否則不得任意回去。

    「老太太身邊有碧玉、碧雪和碧荷在,這會雖沒有那個意思,但若這病還是沒有起色,她老人家又是最信任你的,之後說不定就會召你回去了。」朱黎兒說,她心里十分

    希望春實實能離開別莊,春實實若走了,她才能取而代之的照料四少爺。

    依太太的意思,她若能得四少爺歡心便能抬成通房,之後再升為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而春實實在只會礙手礙腳,讓她不能盡心照顧好四少爺,可偏偏老太太沒發話讓春實實回去,這點讓她頗煩惱。

    听見這話,春實實心情沉重起來,老太太待自己極好,她真心不希望老太太病情惡化。

    「對了,太太讓你來幫我,這事老太太知道嗎?」記得當初老太太說過除了她以外,不許府里再派人過來的,可黎兒卻來了。

    「太太直接派我過來,她有沒有向老太太提過,咱們身為奴婢的又怎麼敢過問。」朱黎兒含糊的說。

    這一听春實實已然明白,黎兒是太太私下派來的,她心想太太讓黎兒來是想黎兒將雷青雲的動靜傳回府里讓她知曉,既然如此,她也不多問了,黎兒心眼多,問多了還以為她想刁難什麼。

    「這自然是,那太太可有什麼話交代我的?」春實實再問其他。

    「太太沒交代什麼,只說讓我多幫襯著你照顧四少爺。」

    「嗯,咱們本是好姐妹,有你幫襯我也能輕松些。」

    朱黎兒往雷青雲住的屋里張望。「四少爺在屋里歇息嗎?」她想立刻見到四少爺了。

    「他——」

    「春嬸,春嬸!」媒婆沒受邀,這會忽然急匆匆的闖進別莊內。

    春實實听見聲音立刻蹙緊眉頭,讓朱黎兒稍等一下,直接走向媒婆問道︰「你何事找娘找得這麼急?」

    「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媒婆直嚷嚷。

    她臉色一變。「何事不好了?」

    「這……告訴你也一樣,那日我送來的三張帖子,那三戶人家同時來索回了!」媒婆氣急敗壞的說。

    「什麼?實實,你讓人來說親了?」一旁的朱黎兒馬上吃驚。

    「我——」

    「你說的是真的嗎?這三戶人家都來要回帖子了?!」春嬸在後院听到媒婆的叫嚷聲,趕出來正好听見媒婆說的話,立即心急如焚。

    「是啊,就是啊!」媒婆跺腳,她為人做媒送帖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事,竟同時有三家要索回說親帖的。

    「怎麼會這樣?」春嬉驚愕不已,這事若傳出去可是有損女兒名聲的,旁人定會以為女兒有問題,否則怎會同時被拒婚,那之後又有誰敢再來求親?這麼一來,女兒豈不要嫁不出去了?!

    「我也不清楚,只知那蕭家拿回帖子的理由是他家務農維生,養不起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自覺高攀不上所以要收回帖子;而姓李的家中無正妻,只有一房小妾,小妾忽然吵著要扶正,不許他娶正妻進門,夜里兩人打了一架後,那小妾本有孕的,差點就小產了,李家認為媳婦未過門就先發生這事實屬不祥,一早就來找我要回帖子;至于張家的兒子就更離奇了,前日莫名教人驚嚇了,醒來後有些痴癲,竟喊著不娶妻了,誰要他娶妻就是要害他喪命,這又哭又鬧的,張家人沒辦法這才來求我拿回帖子。」媒婆苦著臉說。

    春嬸听得直想昏過去,要不是春實實扶著,真會倒下。

    而朱黎兒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同時讓三戶人家拒婚,這可算是祁州第一人了吧!

    「實實,你真可憐,這將來怎麼辦才好?」朱黎兒同情的說。原以為會看見春實實哭喪羞憤的表情,誰知她卻是一臉平靜。

    「被拒也罷,反正這三張帖子我原也打算送回去的。」春實實說。

    「這樣啊。」朱黎兒當她是維護自己面子,才逞強這麼說的。

    「實實,你放心,這三戶人家不長眼,咱們也不要了,我會再為你找到更好的人家的。」媒婆拍著胸腑保證,也算是安慰她了。

    「不用了,我暫時還不想嫁。」春實實搖頭。

    媒婆一愣。「不想嫁,可你娘說——」

    「我如今和爹娘見面不容易,難得到別莊,爹娘才想趁此機會為我安排婚事,可我認為這事不急,將來有的是機會。」

    「這……春嬸,這怎麼回事?」媒婆瞧向春嬸,自己這是白忙了嗎?

    春嬉的臉龐早已垮了,人癱在春實實身上,心想發生這樣的事,即便女兒想再找人說親,恐怕也只會惹人笑話而已,遂啞著嗓子道「那就暫且別安排了,等過陣子再說吧。」

    「實實,將來的事姑且不管,但就這事來說,你好歹是咱們雷府的一等丫鬟,站出去代表的就是雷府,這三戶人家敢送完帖子又要回去,理由又都這樣離譜,這分明是在羞辱人,咱們得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教人欺侮,吃了這悶虧!」朱黎兒道。

    她雖妒忌春實實際遇比自己好,在雷府地位比自己高,可遇見這樣的事仍不免同仇敵愾,同樣是雷府的丫鬟,若這樣輕易讓人欺負,外人豈不都要瞧不起雷府出身的人了。

    春實實沉著臉,這事確實欺負人,讓她顏面與名聲掃地。

    「這事……」

    「這事我查過了,你們不用再問了。」春品貴從外頭回來,表情緊繃,似有話要說又說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你倒給我說清楚啊!」春嬸听丈夫這麼說,本來沒力的她立刻氣憤的上前用力扯他的衣袖,非要問個明白。

    「別說了,這事咱們算了!」春品貴扯回自己的袖子說。

    「什麼算了,這是做人親爹該說的話嗎?!」春嬸不依不饒的又去扯他。

    春品貴一氣之下揮手推了她一把,卻不小心力道過大將妻子推倒在地,跌地的春嬸先是一愣,接著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

    春實實見了心驚,趕緊去扶她起來。「娘,您別哭了!」

    她不肯,坐在地上捶胸頓足。「你下半輩子恐怕都要毀了,娘怎能不哭,偏你爹這般沒心沒肺,這是想逼死咱們母女!」說著哭得更狠了。

    春品貴也後悔自己不該使力沒分寸,見妻子跌倒又哭得這麼傷心,放軟口氣上前道︰「都是我不好,這總行了吧?」

    「我哪怪你了,我是怪自己命不好,生的女兒沒人要!」她哭得驚天動地,讓春品貴沒轍,不知如何安撫。

    正當外頭亂成一團時,雷青雲坐著輪椅出來了。

    「春嬸,別哭了,春實實的下半輩子我會負責的!」

    他這話一出,春播哭聲是止住了,同時也嚇得張大了嘴巴,再吐不出半個字。

    其他人如春品貴、媒婆、朱黎兒同樣錯愕的瞪大眼楮,以為自己听錯了。

    至于春實實,她眨了眨眼,平靜的瞧向雷青雲。

    「四少爺,您別說笑了。」

    屋里只有春品貴夫婦在。

    春播不敢置信的瞪著丈夫。「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春品貴嘆氣點頭。

    「怎會有這樣的事?!」

    「莫說你,我原也不信的。」他又一次重重嘆氣。

    「我在外頭收租時,無意間听人議論這件事,登時氣不過,轉身馬上去找這三家人理論,責問他們怎能做出這麼無禮之事,他們原不肯明說,後見我激動這才說出真相,可怎知真相竟是……咱們身為下人的,怪不得主子什麼,也不便再說出去,我這才說算了的……」

    春嬸听丈夫這麼說,只得吞下眼淚,當真是什麼都說不得了。

    而雷青雲與春實實這頭,屋里同樣氣氛凝結。

    「真是您干的?」春實實嚴肅的問。

    「是我干的。」雷青雲坦承不諱。

    她氣眯了眼。「所以是您拿出雷家四少爺的身分,財大氣粗的上蕭家去威脅,要他們拿回帖子,否則要讓他們家從此在祁州境內無田可種,蕭家以務農維生,嚇得不敢娶,才馬上答應收回帖子了?」

    「我這幾年到底是在外頭干過小岡王,生事的本事一流,這等小小的威脅手段自是小菜一碟。」他完全不知悔改,倒還有些自得。

    她眼角輕抽。「那李家的小妾是您派人去挑撥的,說新妻若進門第一個容不下小妾,定會拿出大戶人家的規矩治下,讓她生不如死,那小妾才會鬧生鬧死,不肯答應李公子娶正妻。」

    雷青雲眼神總算有些閃爍了。「我只是好意提醒她將來可能的下場,怎知她會反應這麼激烈,還險些掉了孩子。」

    這點倒令他愧疚了,他不知那小妾已有身孕,否則是不會用這方法的。

    她深吸一口氣。「您對那張家的兒子同樣不客氣,前去驚嚇人家,警告他不許娶奴婢,那人被嚇得掉魂了,醒來後哪敢再想與奴婢有關系,哭鬧著非拿回帖子不可……奴婢倒想問,您做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麼?!」她越說越火大,連拳頭都握緊了,氣沖沖的質問。

    雷青雲這才略微心虛的移開了目光。「也沒想做什麼。」

    「您!」他這是耍無賴!

    「你方才當著媒婆的面不也說過不想嫁的嗎?」他問。

    「所以您這是在幫我?」她咬牙。

    「好說。」他笑得極為欠揍。

    這要是在現代,她不是人家的小婢,沒了主從關系,她定會送他一拳的。

    「奴婢嫁不嫁是一回事,可您有沒有想過這麼胡鬧,將來怎麼收場?」她問他。

    「將來不就由我負責了。」

    她呼吸一窒。「您又說笑了。」

    他倏地斂下面容,臉上連一絲笑意也沒有。「我何時說過這是玩笑話的?」

    她一愣,「這當然是——」

    「我說過會負責就是會負責,沒有半分的假話!」

    她瞬間傻住了。

    他瞧向她,眼中有種少見的溫柔。「眼下我腿傷未愈,前途也未明,不便給你什麼承諾,但我可以保證,有我雷青雲,天,就有你春實實一分依靠。」

    這下春實實確定他沒有一點玩笑了。「您對我……難道……」

    「不知道,也許有那麼一點喜歡吧,但最多的還是覺得那些人配不上你,不想你隨便嫁,委屈了自己。」他正經的說。

    她怔然,其實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發覺他表面看似輕浮,其實內心細膩不已,完全不如外人所以為的是個好逸惡勞的公子哥。

    而她其實也對他由憐憫到不知不覺逐漸喜歡上他了,可她並不想當富家少爺的暖床通房,況且,他這「喜歡」也只是比對一般丫鬟要多些好感罷了,並非有深刻的感情,而她也被這認知剌痛了下,口氣不由得略硬。

    「您說負責,就是讓奴婢有吃有喝有住,奴婢明白了,多謝四少爺關照,奴婢會實實在在享用這些,不辜負四少爺的好意。」她冷聲說。

    他剛才的話好像是這意思沒錯,怎麼由她說出來,他整顆心就脹脹剌剌的,極為不舒服。

    「我——」

    「四少爺不用再多說什麼了,誠如奴婢之前說的,是真不想嫁人,這事也謝謝您幫奴婢解決了問題,不過,奴婢希望以後四少爺別多管奴婢的事,省得造成您的麻煩,也讓奴婢為此困擾。」她說完這些話,起身就想走了。

    「等……等等!」他急忙喚住她。

    「四少爺還有什麼吩咐?」她板著臉回身。

    「你……你還知道我是四少爺?!有你這樣說話的嗎?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態度,說什麼我讓你困擾,還要我別管你的閑事,我是你主子,怎麼就不能管了?」這不識好歹的丫鬟,他才給她幾分顏色,她就完全不遮掩的露出不受教的本性來了。

    春實實咬唇看著他,她是氣不過才說出那些話的,但心里也知道以她的身分,這麼說確實放肆了,冷靜下來後,正要說些什麼時,門外傳來朱黎兒的聲音。

    「四少爺,奴婢是黎兒,可以進來嗎?」朱黎兒這聲音比平常更加的清脆。

    雷青雲與春實實還有話說,且心情正惡劣,正要開口讓她走,春實實卻去開門讓朱黎兒進來了。

    春實實是想,此刻她與雷青雲氣氛正僵,讓朱黎兒進來緩解一下氣氛也好,否則自己難保又與他吵起來了,而他畢竟是主子,自己如何都理虧,還不如讓這事就這樣過去算了。

    雷青雲瞪了眼自作聰明讓朱黎兒進來的春實實,這才朝朱黎兒看去,瞧見她手上端著一碗東西。

    「若是送點心來,放下就可以走了。」他冷淡的說,只想快打發她,繼續和春實實說清楚。

    朱黎兒原本一張討好的笑臉立刻僵住。「這是燕窩,是太太讓奴婢帶來的,下午奴婢親自熬成甜湯,請四少爺嘗嘗。」她放下燕窩,聲音甜美的說。

    「知道了,你出去吧!」他趕人。

    朱黎兒才進來就被趕出去,心里不是滋味,見春實實還在屋里沒被趕,只讓她一人出去而已,便故意朝春實實道︰「實實,發生這樣的事你也別難過,老太太向來疼你,若知道這事定會為你討公道的。只是可憐了你好好的名聲就這麼給糟蹋了,你可別想不開啊!」

    朱黎兒當然不知春實實的婚事是雷青雲破壞的,這會見春實實在雷青雲屋里待這麼久,猜測是在談她教人悔帖的丟臉事,便自作聰明的勸道。

    可她沒想到雷青雲正為這事與春實實鬧得不愉快,她竟還說這番話,登時讓雷青雲臉都黑下來。

    偏偏朱黎兒還沒發覺,繼續又說道︰「四少爺不是也說要幫著你嗎?四少爺人面廣,認識的又都是祁州的貴公子,隨便為你安排個人做妾,也好過那三戶人家的任何一個——」

    「夠了,母親既派你過來,你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其余的不用多管!」雷青雲怒聲吼著。

    朱黎兒不知自己說錯什麼,見雷青雲驀然動怒,有些吃驚,馬上驚恐的點頭。

    「是……」

    「還不出去!」他余怒未消。

    「好……好。」她嚇得不敢再多留,忙要退出去。

    「等一下!」雷青雲突然又將人叫住。

    朱黎兒很快回頭,以為雷青雲終于發現自己太過嚴厲,想叫住她緩言兩句,可一回頭瞧見的還是那張閻王臉孔。

    「以後沒事不要進我屋子,只要干外頭的活,這里有春實實伺候就行了。」雷青雲再吩咐,這是不許她近身照顧了。

    朱黎兒頓時涼了心,她若連少爺的面也見不到,怎麼討他歡心?又怎麼可能做他的通房?

    「你可以出去了!」他不耐煩的揮手讓她滾。

    她委屈得不敢言,快步的步出房門,在關上門的剎那,她竟听見雷青雲暖言的對春實實道——

    「好好好,那幾件事我不對,這總可以了吧……」

    朱黎兒心一緊,妒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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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3: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商場鉅子?

    春實實端著茶進到雷青雲屋里。

    今日來了客人,一個是謝晉元,另一個則是一身松綠錦袍,相貌俊朗,氣質不凡的人。

    雖沒人明說他是什麼人物,可她已經猜出此人應該就是寧王世子顧柏臨。

    只是世子本應遠在祁州城,卻專程移駕到此,頗讓人意想不到。

    世子到此是機密,雷青雲只通知春實實送茶水進來,不讓別莊其他人知曉,包括春品貴夫婦也不知他房里有客人。

    不過當她端茶進來後,本來正說著話的顧柏臨明顯不悅了,似不高興她進來打攪,

    春實實見狀立即識相的要退出,這時謝晉元反而笑著叫住她。

    「你既然進來了,怎麼茶沒放下就急著出去了?」

    她一頓,又尷尬的回來,忙將茶與茶點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

    彼柏臨先是驚訝的看了謝晉元一眼,見謝晉元朝他眨了眼,目光才又投向春實實,

    似乎在打量她。「她就是你說的人?」

    謝晉元點頭。「是。」

    他略略垂目,想了一會再朝雷青雲瞧去,見他不動如山,抿了唇,沒再說什麼,端

    起春實實送來的茶喝了一口,而這動作讓謝晉元露齒笑了。

    「實實,你這茶沖泡得真不錯,就留在屋里伺候吧!」謝晉元邊說邊看向顧柏臨,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同意的。

    「可是……」她往雷青雲那兒瞧去,這就看他的意思了。

    「留下吧,屋里總要有人伺候。」雷青雲對她微笑的說。

    「是。」她乖乖站到雷青雲身後去了。

    「咱們繼續,繼續吧!」謝晉元呵呵笑道。

    彼柏臨視線瞟向春實實又收回來,點了頭。「這麼多年來,難得見青雲信任某人,本來晉元提起我還不怎麼相信,可這會……挺有趣的。」

    雷青雲雙眉挑起,嘴角上揚,而站在他後頭的春實實小臉淡淡地暈紅了,她不過是雷家一名小婢,哪值得對顧柏臨一提,這謝晉元到底對顧柏臨說了什麼?她不禁好奇起來。

    「您說笑了,這哪有什麼有趣的。」雷青雲淡然說。

    春實實發現雷青雲在面對他們時,自然穩重,不亢不卑,沒有半點的玩世不恭,讓她恍然記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睿智而果斷,似乎在這兩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雷青雲。

    而他肯在這兩人面前展露真實的自己,同樣地,顧柏臨也沒有刻意顯出皇親的身段,由此可見這三人有非比尋常的交情。

    「怎不有趣,這還是頭一次敢放火趕二弟,至于蛋糕,道什麼玩意?二弟吃完後回去向我說得活靈活現的,什麼香綿好吃,入口即化,還說是西方大陸傳來的,你還虧二弟大江南北哪沒去過,竟還不如你一個丫鬟。最妙的是,那生日快樂歌,二弟回來唱給我听,這哪是歌,句子從頭到尾只有一句,只有曲調稍微變化,連兒歌都不如,卻听說你听得眉開眼笑,一張嘴久久闔不攏。」

    彼柏臨不說話則矣,一說話就讓春實實想找地方鑽了,這下可都知道謝晉元對顧柏臨說了什麼!

    她糗得滿臉通紅。

    可雷青雲卻像沒事人,表情沒怎麼變化。「大哥若也想嘗嘗蛋糕的味道,等過陣子大哥壽辰,我讓她做一個給您送過去,可這生日快樂歌,她只唱給我听,大哥要听就讓二哥唱吧。」

    他想起春實實唱歌時那羞怯的樣子,私心不想讓人再瞧。

    彼柏臨笑看他。「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壽辰就等蛋糕這一味!至于歌,算了,我可不想再听一次二弟的破嗓了。」

    「我哪破嗓了,是這歌真這麼唱的,不信您問實實!」謝晉元指著已然想奪門而出的春實實道。

    三人皆看向她,春實實深吸一口氣,實在笑不出來,一張臉紅得似出血,雷青雲見了笑著替她解圍。

    「不是來談正事的,別扯我的丫鬟。」

    謝晉元見他心疼丫鬟,不好再鬧,這才收回手摸摸鼻子。

    「那就來說正經事吧,南洋的運船昨天回來了,帶回大批的玉石,這趟船運咱們收獲不少。」他認真說起正事了。「咱們目前有大小貨船二十艘、客船十三艘,若想開發東洋海線,勢必得于今年再造出十艘大型貨船才能吃得下東洋近來暴增的海運量,但造船價格不菲,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一臉煩惱,造船資金龐大,這幾年他們雖賺了不少,但到目前為止所賺來的錢又都投回造船去,之前平均一年增造五至六艘的船只,今年一口氣要再多出十艘來,這壓力不小,不好辦。

    三人沉思一會,雷青雲先開口道︰「南方有一批藥材急著運送到北方,數量龐大,至少需三艘大型貨船才能運足數量,且給的運價相當高,咱們可以大進一筆,填入造船開支。」

    「宮中也有消息,下個月有一批種子要送往北島讓北島居民試種,若試種成功,將在全國大規模的種植。這批種子數量不少,最重要的是北島也有一些農糧要運至京城,如此一來,貨船就不會空船回來,來回都有不錯的賺頭,我找人去宮里說說,定能拿到運權,這樣咱們又多了一筆可觀收入。」顧柏臨也道。

    「太好了,這些就交由我來親自運送,只要走完這幾趟,造船的錢就有著落了。」問題總算解決,謝晉元高興不已。

    「二哥,辛苦你了,讓你這樣東奔西跑。」雷青雲拍著謝晉元的肩膀說。

    「哪兒的話,當初說好你與大哥負責接洽商家,我負責押船送貨,咱們分工合作,哪有什麼辛苦的。」謝晉元爽快的說。

    三人听了都笑了。

    春實實見他們談事絲毫不避諱她,明白自己因雷青雲的關系已被他們信任了,同時她也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雷青雲確實瞞著其他人另有自己的事業。

    只是她沒想到與他合作的人除了謝晉元,居然還有顧柏臨一份。

    這三人不是皇親就是貴冑,各有家底,卻湊在一起瞞著所有人搞航運事業,這在現代也是大事業,不少世界富豪是由船王起家。而在這時代,貿易也十分興盛,各地往來除了陸路就是靠水路,尤其與其他國家或島嶼交流就只能靠水路了,這事業若做得像樣,利潤是極為豐厚的。

    「對了,三弟,咱們大哥今日之所以親自走這一趟,除了談生意上的事,也是想來瞧瞧你的腿,若沒親自看過他總不放心。」謝晉元對雷青雲說起顧柏臨的心思。

    「多謝大哥關心,我這腿沒想像的嚴重,您實在不用多跑這一趟,倒是您被打傷之處可已痊愈?」雷青雲反問顧柏臨的傷勢。

    提起這個,春實實差點忘了,雷青雲可是因為打傷顧柏臨才被「流放」到別莊來的,那顧柏臨的傷勢如何,已經沒問題了嗎?

    彼柏臨微笑。「你那拳打得重,我確實躺了好幾天,不過這會瘀青散了,人不礙事,倒是你卻因此傷了一條腿。」說著顧柏臨臉色又沉下了。

    「那日你那拳打的不是我,是調戲花魁的家伙,可不知誰竟推了我一把,將我送至你的拳上,可當時混亂,你那拳打下後,等我吃痛回神,那膽敢推我的人已不知去向,這才讓你吃了這麼大的虧。」顧柏臨將當時的情形回溯一遍。

    「這無庸置疑,推你的人鐵定是想藉此陷害三弟的人。」謝晉元分析道。

    春實實完整听完當日的狀況,也認同謝晉元所說,其實她那日私下和雷青雲談這事時就已朝至這方向猜測了。

    「是誰想陷害你?」顧柏臨問雷青雲。

    「是雷家人!」說話的是春實實,她腦袋轉著這事,下意識就插嘴了,出聲後自己也嚇了一跳。這場合哪輪得到她說話啊,忙又很快的道歉說︰「對不起,奴婢不該多言!」

    「不,你說得有理,這事很可能是三弟自己家里人所為。」顧柏臨不怪她多嘴,同意她所言。

    「沒錯,三弟雖然在外名聲不佳,但我與大哥都知曉三弟是極有分寸之人,斷不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而雷家的狀況我們也都曉得,兄弟各有想法,這會分明是為了徹底斷去三弟的掌家機會才趁機陷害!當真可惡!」謝晉元十分激動。

    雷青雲臉一沉,之前他與春實實本來猜測這陷害栽贓他的人,是意圖要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可後來不見這人再利用這事有什麼動作,他與春實實回頭去想,陷害他的人目的應該不是真想讓雷家得罪寧王,而是想讓他因這事在雷家不能生存。

    「我自己也這麼想,目前家中有五個兄弟,分別為四母所生,每個人都有心機,我也正在猜是哪人所為。」大哥仁厚,他猜不可能;二哥為人陰沉,個性讓人拿捏不定,但他人此刻在浙江,難道是他在遠方謀劃這一切?

    至于三哥,瞧似做人圓通,可實際心機也深,況且背後還有個方姨娘替他出主意,他也是極有嫌疑的。至于五弟,雖年紀尚小,生母地位不高,可莫不是為了替生母爭口氣才……

    總之,人人都有可能,他還不能判定到底是誰所為。

    「不管是哪人所為,你都要盡快找出來,不能再受暗箭所傷,否則你這些年來的忍讓就毫無意義了。」顧柏臨說。

    雷青雲點頭。「會的,我會找出人來的,這腿總不能斷得不明不白。」

    「說起你這腿,方才說沒想像的要緊,可我見你……」顧柏臨見他還坐在輪椅上,這腿傷瞧似還很嚴重。

    雷青雲笑了笑的看向春實實。「我有個妙手回春的丫鬟,這腿听她說能好全的。」顧柏臨也跟著瞧向春實實,表情有些訝然。「你還懂醫?」

    「欸,待在雷家學了一點。」她不好說是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只好謙虛的說是在雷家學的。

    「何止一點,她這用藥的方式與人不同,是我見過醫術最特別的,之前我腿惡化時

    她甚至割開我的腿肉、看我的腿骨,讓我用的藥又極為神效,不多時化膿的地方就去除了。」雷青雲說。

    「敢情實實還是個女神醫?這麼個玲瓏丫鬟怎麼就讓你得了去,老天不公平,怎麼我謝晉元家里就沒有這樣特別的人!」

    「謝公子別淨說讓人歡喜的話了,奴婢要真好,您才不會到處將奴婢放火的事說出去。」春實實抿笑的道。

    「哎呀,你這丫鬟是怪我多嘴告訴大哥了,瞧瞧,告狀了,馬上告狀了!」謝晉元故意嚷起來。

    「謝公子!」被他這麼亂嚷,她臉紅了。

    「我說錯了嗎?說錯了嗎?你沒告狀嗎?」他就喜歡鬧她。

    「四少爺。」她回頭搬救兵。

    雷青雲眼底滿是對她的寵溺,哪舍得自家丫鬟被欺負,遂瞪了眼謝晉元。「都說過別扯我的丫鬟的,萬一惹得她不高興,不管我的腿了,我第一個找你算帳!」

    「呦,大哥,你瞧,這像話嗎?為了一個丫鬟這麼對我,這是,個鼻孔出氣了!」謝晉元找顧柏臨說理。

    「像話,怎麼不像話?你得罪了人家的女神醫,你賠得起他一條腿嗎?」顧柏臨笑問。

    謝晉元當下無話可說了,拍拍腦袋,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顧柏臨與謝晉元便告辭離去,春實實在雷青雲睡前邊為他換藥邊好奇的問︰「四少爺是因為不想與家里的兄弟爭家產,才自己另謀出路的嗎?」她指的是航運事業。

    雷青雲瞧著她蹲在腳邊為自己換藥的側臉,那面容晶瑩,長睫誘人,沒想過這樣欣賞她也是種享受。

    「嗯,我是這樣打算。」他喜歡她的聰明,能猜中他的心思。

    「原來您從一開始就沒意願和人爭了,那為什麼不告訴大家,好讓他們不再與您為敵,至少這次就不會受人陷害了。」她說。

    他輕嘆。「我若明白表示沒興趣家主的位子,那主要目標就只剩大哥了,其他人肯定會去攻擊大哥,說不定這次斷腿的就是大哥了。」

    她怔然,原來他這樣死撐著是因為雷青石,說到底,他是拚命維護自己同母的兄弟,而這也是為了太太,他若不頂在前頭,靠軟弱的雷青石是保護不了他們的地位的。

    她這才知他的苦,他的無私和情義,以及對太太的孝順。

    「你是否也好奇我怎會與顧柏臨他們合作?」他主動提起。

    她輕輕頷首。「沒錯,你們還以兄弟相稱,這情分是如何而來的?」

    「這先從二哥開始說起吧,二哥愛結交朋友,可又不屑祁州那些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醉生夢死的紈褲子弟,偏我在外的名聲就是這般,,開始他並不喜歡我,但有一回他

    遭人追殺,我路過仗義救了他一命,之後兩人有了交往,這才知他家中情形與我並無二致,一樣兄弟甚多,為家產爭得頭破血流,那回被追殺就是他家中人干的,因為同病相憐吧,我與他成了至交好友。」

    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有這因緣,之前謝晉元才會對雷青雲被家人陷害之事那樣氣憤,這是感同身受!「所以謝公子與您一樣對家人失望,不想再依靠家里,自己出來打天下?」

    「嗯,二哥也是位極有志向的人,這船運事業是他發起的。至于大哥方面,雷家與寧王府本就有往來,只是一向由父親親自接洽寧王,年少時父親曾十分看重我,帶著我四處去談生意,去寧王府時也會帶我一道,自然就認識了長我幾歲的顧柏臨,顧柏臨與我極有話聊,彼此欣賞對方的才氣與談吐,即便後來我因不想涉入兄弟之爭讓母親為難而干出一些荒唐事,父親對我失望,不再將我帶在身邊教導,顧柏臨仍理解我的心情,私下繼續與我往來,我們始終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因而當二哥提出航運事業的計畫後,我找大哥加入,他一口就答應,只是他礙于皇族身分不宜公然在外有事業,必須密而行之。」

    她心想,顧柏臨貴為世子,照理是不用在外創什麼事業的,只要等著繼承爵位就行了,但從這事看來,他並不是一個甘于安逸度日之人,這人很有遠見與抱負,是個值得敬重之人。

    這三人的組合也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了,顧柏臨外業自是不能說的秘密,謝晉元與雷青雲家中也都各有問題,三人湊一起,這事業就得隱秘的干,而在這情形下還能做得如此有聲有色,實在不簡單。

    「一開始我們三人也並非以兄弟相稱,但你知道的,二哥為人豪爽,他提議既然要在一起共創事業,就不該分彼此,不如以兄弟相稱,大哥也喜歡二哥的豪氣,這便認我們兩個為異姓兄弟,從此這感情竟是比各自家里的其他親兄弟還親。」說到這,雷青雲不免感嘆起來,家中兄弟竟不如異姓兄弟。

    春實實也沉默了,誰說不是呢,他腿傷了,謝晉元就來看了好幾回,顧柏臨也避人耳目專程過來探視,可真正的雷家兄弟,即便因老太太有令不許來,但真來了老太太還能罰嗎?他們卻連一個也沒出現過,兄弟間的情分如何可見一斑。

    「實實,這事家中只有你知,今後你要幫我。」他開口,表情嚴肅。

    她回以認真的眼神。「若有奴婢幫得上忙的地方,奴婢定然不推辭,只是奴婢身分低微,又能幫上什麼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幫您守住這個秘密罷了。」

    他含笑。「你能做的不只如此而已,將來這事總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可在此之前我需要幫手在府里接應一些消息,過去我不信任旁人,只能勉強親力親為,可今後有你幫忙,我將不會孤立無援了。」

    春實實很感動他對自己的信任,當他刻意將她叫到顧柏臨跟前時,她就知道他有意拉她一道,讓她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您如何就能放心我呢?」她忍不住問。

    他驀然覆住她為他包扎腿傷的手。「一種感覺。」

    「感」

    「我覺得你……會是我之後極為重要的人……」

    她聞言,心一顫,臉逐漸熱了起來,兩人四目相交,似有一股波動在各自心中回蕩……

    「娘,您今日可感覺舒服些了?」一早春實實來探望春嬸。

    春嬸已經知道春實實的婚事是教雷青雲破壞的,無可奈何又心里不甘,因此病了幾天。

    「我好多了,就是沒什麼精神,你不用擔心。」春嬸坐起來喝著春實實親自炖煮的開脾藥粥。

    她的手藝不錯,藥粥才幾口下肚,不僅胃暖,食欲也開了,轉眼一碗的藥粥見底了。

    「那就好,女兒的事,以後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吧。」春實實勸她。

    「唉,怎能不操心,娘和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若能嫁個好人家,咱們才放心。」

    春實實感動不已,過去她想的也許是替真正的春實實奉養父母,以報「捐軀」之恩,可逐漸地,她已完全將他們當親爹娘看待了。

    「娘,嫁人不一定好,若嫁的人不對,女兒豈不要吃苦一輩子,再說,女兒還想著有朝一日咱們能脫離雷府,一家三口自己過生活,到時候女兒才能真正好好侍奉你們兩老。」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春嬸。

    「你說什麼傻話呢?脫離雷府等于離開太太,那咱們還能活嗎?」春嬸夫婦本是趙家的下人,跟著趙氏到雷家,從沒想過要離開趙氏自主。

    春實實突然微笑問︰「娘覺得我這碗藥粥如何?」

    「很好啊,健脾又開胃,我才想著你都放了什麼在里頭,改天也教教我,你爹經常食欲不振,我想就煮這給他嘗嘗,說不定他食欲大開,人也能吃胖點。」

    春實實又道︰「這里頭放了大茴香、大棗、大黃、山楂等等十幾味藥材,能補中益氣、滋肺養脾,還開胃治虛勞,且味道也能讓人接受,您說這碗藥粥若拿出去賣,生意會如何?」

    春嬸眼楮一亮。「應當會很好吧!」

    「這就是了,咱們一家靠這個應該也餓不死吧?」

    「這……」春嬸盯著喝光的空碗,以前從沒有過自立更生的念頭,這會開始認真想這事了。

    她笑了笑。「娘,這事先別急,咱們要想離開雷家也不容易,這還得要太太或老太太願意放人,咱們而今只要努力過日子,為將來的事做好準備就行了。」她如此告訴春嬸,要春嬸安下心。

    春嫌用力的點頭,仿佛有了新的希望,若一家三口能獨立,再不用看人臉色,為奴為婢的,這就太好了。

    「好好好……這事我得和你爹先說說……先說說……」她是性急的人,當下就盤算起來。

    「娘先放寬心,一切女兒自有打算的……咳咳……」說著她忽然咳了一下。

    這一咳讓春嬸回神了,關心的看著她。「染風寒了?」

    「一早睡起時就覺得喉嚨癢癢的,多喝些熱水就會好多了。」她笑著說。

    春嬸皺眉。「你也真是的,就會炖這開胃健脾的藥粥給娘吃,怎不自己也準備些祛寒的食物暖暖自己?」春嬸數落她。

    她抿笑。「知道了,我這就去廚房,煎些祛寒的來服用。」她起身要離去。

    「實實。」春嬸遲疑一會後,在女兒即將踏出屋子前又將人喚住。

    「怎麼了?」春實實停下腳步回身,見春嬸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個……娘問你,那四少爺對你……」春嬸不知怎麼問起好,頓了頓,嘆口氣才又開口道︰「你明白娘意思的,那日他說出要負責的話,我和你爹沒敢去問他要怎麼負責,他事後可有對你說了什麼嗎?」她不明白雷青雲所謂的負責是什麼,是將來要為實實做主找到好人家,還是他對實實……

    然而他們夫婦還是秉持著原來的想法,並不貪雷家的富貴,不想女兒成為雷家少爺的妾,他們在雷家看多後院里爭風吃醋、勾心斗角的事,他們不願女兒也那樣。

    「他……」春實實輕咬下唇,一時沒回答。

    春嬸見狀,急了。「四少爺到底說了什麼?」從前問女兒她總能毫不猶豫的否認,可這會竟說不出話來,這不就表示四少爺對她真有想法?!而令人憂心的是,女兒的態度也不同以往,該不會兩人已經……

    瞧春嬸著急的模樣,春實實嘆了口氣,看來娘當真不希望她與雷家人牽扯上。

    「娘,四少爺只是道我將來若無依靠,願意讓女兒不愁吃喝過下半輩子。」

    「他這是壞你婚事的補償嗎?」春嬸問。

    「是吧。」春實實無可奈何的點頭。

    「那就好,只不過四少爺平時如何胡鬧都不打緊,怎好拿你的婚事開玩笑,這實在不應當!」春嬸忍不住微詞,既然對方不是喜歡女兒才這麼做,那定是他在別莊養傷無聊,所以起了玩興,這才想出作弄人的法子。

    春實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她與雷青雲之間確實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可他不真的說破,她也不想往前跨去,況且雷青雲的年紀比真實的自己要小許多,這種姐弟戀她沒試過,再加上又多一層主僕戀,這不管是年紀或者是地位都處在不平等的狀態,這種戀愛談來會很辛苦吧?不想清楚可不好一頭栽下去。

    想她到古代小心翼翼了那麼多年,才能過些安穩日子,可不能聰明一時,糊涂一世,因為錯愛,壞了自己多年的經營。

    「唉,咱們身為下人的哪能說主子什麼,他若願意補償已經很好。行了,你去吧,去給自己弄些祛寒藥膳吃吃,別讓小病釀成大病了。」春嫌交代。

    春實實點點頭走出去了,只是才出了春嬸房門,便有一個人擋在她面前。

    「黎兒?」

    「實實,我有話對你說,你先跟我來吧。」朱黎兒說。

    她見朱黎兒眼眶紅紅,像是剛哭過,擔心發生什麼事,便跟朱黎兒走了。

    朱黎兒領她來到別莊一處安靜的小院落,張口便問︰「四少爺昨日半夜才放你回房,你們在屋里都做些什麼了?」

    原來黎兒是要質問這個,想來黎兒是為太太來探事情了,但昨夜世子與謝公子來到別莊的事不好說出去……春實實斟酌著該怎麼說才恰當。

    「昨夜因為治療四少爺的腿傷,所以我離開的時間晚了些,你別多想。」

    朱黎兒咬唇。「四少爺都只找你不見我,這怎能讓我不多想!實實,咱們姐妹一場,你可要幫幫我才行!」朱黎兒說著淚珠子跟著掉下來。

    「幫你?怎麼了嗎?」她嚇一跳的問。

    朱黎兒將兩只手伸出去。「瞧,過去太太總是稱贊我這雙手蔥白細嫩,可如今卻是紅腫粗糙,想我在雷府雖只是個二等丫鬟,但哪里需要洗衣、打水,可到了這里什麼粗活都要干,簡直把我當成粗使丫鬟了。」她哭訴。

    春實實一愣,吶吶的道︰「這別莊的人手不夠,娘這幾日又病著,粗使婆子一個人干不了所有的活,才要你幫忙的,不過你若太辛苦,我有空可以幫你的。」

    「誰要你幫這個的,我的話你怎麼都听不明白,不能再只干道些事了,我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朱黎兒急怒的說。

    「為什麼你非得伺候四少爺才行?」春實實不解的問。

    「這還用問,我是奉太太之命來別莊的,目的就是要伺候四少爺,可不是讓我來這干粗活的!」

    春實實總算听懂她的話了,太太派黎兒來不只讓她看顧雷青雲,還答應讓雷青雲收了她。

    她明白後,心下登時沉悶了起來,喉頭跟著又癢了,咳了幾聲。

    「實實,你病了嗎?」朱黎兒見狀竟高興的問。

    她點了點頭。「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不礙事的。」

    「什麼不礙事,生病就該好好休養,再說你若將病傳染給四少爺,那可怎麼得了,我瞧這幾日你就好好靜心養病,四少爺那由我負責。」朱黎兒馬上自告奮勇。

    春實實心知朱黎兒這是想藉她生病時接近雷青雲。「我這病並不嚴重,不需要——」

    「實實,你當真不肯將四少爺讓出來?」朱黎兒板下臉來了。

    「讓?」她沒想到朱黎兒會用讓這個字眼。

    「沒錯,咱們姐妹一場,你何苦不幫我,難不成你也喜歡四少爺?」

    這會春實實的頭還真的疼了起來,這病情真要因為朱黎兒加重了。「黎兒,就因姐妹一場,我才要勸你,不管太太許了你什麼,四少爺都不是會听太太話行事的人,你千萬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吃虧的是自己。」她好心勸朱黎兒。

    「四少爺雖說平時胡鬧了點,但生得一表人才,我有什麼好吃虧的?」朱黎兒听不進去,對她的話不以為然,認為她是對四少爺有私心,不想幫忙。

    「你——」

    「不要說了,幫不幫我一句話?肯幫我們還是好姐妹,若是不肯,以後咱們姐妹也不必做了!」朱黎兒撂了狠話。

    「咳咳咳……」真讓娘料中了,她小病釀大病了。

    今日春實實比平常起得晚,原本這時候她應該雷青雲那伺候他用早膳了,可今早卻病得起不來。

    「咳咳……」也許是真教朱黎兒給氣的,昨天在朱黎兒的威脅下,她並未答應朱黎兒的要求讓她去照顧雷青雲,她不喜歡朱黎兒有目的的去接近他。

    春實實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準備去雷青雲那,希望他今天也晚起,別發現她遲到了。

    雷青雲不愛早起,總得等她去叫才肯起來,其實養傷期間讓他多睡也無妨,但腿不便又長期躺著並不是好事,還是早起動動的好,這有助于腿的復健。

    春實實套了件青色背心後要出房門,門才打開卻赫然見到雷青雲,幫他推輪椅的則是朱黎兒。

    「四少爺您怎麼會來到這?」她吃驚的問。

    「听黎兒說你病了,你讓她負責服侍我?」雷青雲道,眼神擔憂的在她身上巡視,瞧她怎麼了。

    春實實看向朱黎兒,見朱黎兒耳根紅了,立刻就明白朱黎兒擅自以她生病為由,跑去雷青雲那了。

    「奴婢是染了風寒,休息一天就沒事了。」她暗嘆,朱黎兒已經這般行事了,自己怎好拆她的台,讓她難堪。但她也就僅同意這麼一天,不會再多了,希望朱黎兒自重,不要過分了。

    朱黎兒很緊張,怕她拆穿自己的謊言,這會見她願意替自己圓謊,心里雖然松了口氣,但也同時不高興了,這人就這麼不上道,才休息一天擺明是不肯讓她接近四少爺,這四少爺又不是她春實實一個人的,憑什麼這樣妨礙她,實在令人討厭!

    雷青雲听春實實這麼說,臉色好多了。「你哪里不舒服了?」他關心,仔細的再問。

    「奴婢就只是咳……咳嗽,其余還好。」她邊說又咳了幾聲。

    他皺眉。「可有喝藥?」

    「還沒,不過我正打算早膳過後,自己煎些藥來喝。」她說。

    昨天本來就要這麼做的,偏因朱黎兒而耽擱了,之後又忙了別的事也就忘了,哪知早上起來就變嚴重了。

    「你這是要去吃早膳嗎?」他方才見她正要出房門。

    「呃……是的。」她不能說其實是要去找他,只得順了他的話點頭。

    「那一起吧,我也還沒吃。」

    「一起早膳?您還是回自己屋里用吧,黎兒應該都為您準備好了吧,我自己到廚房隨便吃點東西就可以了。」她看了眼朱黎兒,朱黎兒既有心伺候雷青雲,自然會精心備好一切的。

    朱黎兒點頭,自己確實在房里為他備好這些了,只是他一見到她,立刻板著臉問她春實實人呢?自己只說她病了,他便立即要求來看她,主子這麼心急一個下人,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加上攔不住他只好跟著來了。

    「不用管我屋里那些了,我跟你去廚房吃也行。」他也想要跟春實實窩在廚房吃東西。

    春實實訝然正要拒絕,朱黎兒已經先急道︰「廚房油膩,四少爺怎好去那種地方,今日您屋里的早膳是黎兒親自準備的,每道菜保證都是您愛吃的!」

    雷青雲睨她一眼。「你又怎知我愛吃什麼,你打听過?」

    朱黎兒雙頰熱燙了。「奴婢來別莊之前有打听過四少爺的喜好,總想將四少爺伺候得周到點,您腿傷才好得快,奴婢也好向太太交代,自己也心安。」她橋羞的說。

    朱黎兒本就是個艷麗的姑娘,這會兒更顯嬌麗無雙。

    春實實注意到朱黎兒今兒個刻意打扮過,穿著素絨繡花襖,長裙下擺繡著蓮花綠葉,十分亮麗,而在雷府,丫鬟有丫鬟的服飾,這般打扮是不被允許的,可在別莊便沒了那些規矩,朱黎兒就大膽了。春實實想,朱黎兒是用盡心思非要得到雷青雲的青睞了。

    可瞧雷青雲並未正眼看過朱黎兒,她這身裝扮算是白費了,這會又听她這已近乎告白的言論,說不出為什麼,春實實見雷青雲這般無動于衷的表現,心中高興,也莫名有股安心。

    明白之前雷青雲常去青樓只是想藉那場地掩人耳目,與顧柏臨他們談生意,另外也有意教人以為他不務正業,喜歡流連花叢,這樣家中兄弟就不會防範他。

    事實上,他並非貪色之人!

    再思及他一听說自己病了就趕過來探視她,她臉上忍不住染上一層暖烘烘的笑意了。

    「黎兒,實實是生病之人,不吃沒體力,你去將我屋里的餐食端過來給她吧,省得她拖著病體又往廚房跑。」雷青雲索性說。

    「什麼,讓實實吃奴婢為您準備的早膳?!」朱黎兒登時變了臉。

    「怎麼?不行嗎?我叫你辦就辦,還有意見不成?」他斂下臉,對朱黎兒始終不假辭色。

    朱黎兒不懂,四少爺過去雖給人浪蕩不羈、不學無術的感覺,但對下人至少是春風和煦的,可到了別莊卻對自己生冷極了,尤其拒她于千里之外,這著實令人想不透,莫非是春實實從中作梗?她忍不住傅瞪向春實實。

    「不敢,實實正病著,若吃了我做的菜能補充體力也是好的,這才能與我一同照料四少爺。」她忍氣吞聲的說。

    春實實哪里不知朱黎兒現下定是惱她的,想說兩句什麼解去朱黎兒對自己的敵意,雷青雲又已開口。

    「反正實實只是休息一天,今日我就將就點自理了,至于你,送完食物後,還是去忙自己的事,不用到我跟前了。」這意思仍是不要朱黎兒伺候。

    朱黎兒臉綠了。「四……四少爺?」

    「還佇著做什麼,快去拿餐食過來,用完早膳她還得用藥,否則病哪能好,我可不想明日見她還是病病殃殃的。」他催朱黎兒動作快一點。

    這下朱黎兒再也偽裝不了情緒,掉下淚來,轉身奔了出去。

    「黎——咳咳!」春實實起身想叫住她,偏又咳了起來。

    「讓她走,叫她做什麼?」雷青雲見她急咳,不悅的道。

    「您——」她嘆。

    他冷哼。「她是母親派來監視我的,我怎麼可能讓她靠近,再說,她那點心思我哪里不知,我雷青雲對女人挑得很,心有歪念、用心不良者,不要!」他擺明了說。

    她無言,瞧著房門口,朱黎兒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雖然朱黎兒性格驕縱偏激了點,但不至于心術不正,這會見她羞憤離去,不管如何,姐妹多年,春實實也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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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下藥計誘

    「我說你這丫頭真是的,也不想想你娘都病了,連你也不懂得照顧自己,這是要讓爹為你們母女憂心死嗎?」春品貴端著剛煎好的祛寒藥過來,放在春實實面前,忍不住念叨。

    「對不起,讓爹操心了。」她歉意的說。

    「唉,別說了,快把湯藥喝了,別讓風寒加重。」

    「是,這湯藥是爹煎的嗎?」她端起眼前的湯藥,有些感動的問。

    「呃……是啊,你病了也不講,若不是黎兒告訴我,我還不知你病了。」他抱怨。

    「是黎兒告訴您的?」她微訝。

    「是啊,她挺關心你的,也不愧是在雷府一起長大的伴兒。」春品貴點著頭由感而發。

    「她……還對您說什麼嗎?」早上黎兒跑開後,她擔心的本想去尋人的,但心知黎兒好面子,見雷青雲這樣偏袒她,自然生氣,不願意諒解,不想在黎兒氣頭上多說什麼,她打算等黎兒心情平復後再與她好好談談的。

    想不到她卻主動去告訴爹她身子不適的事,這麼看來,她氣消了吧。

    「她沒說什麼,你快喝了這碗湯藥吧,爹莊外還有事要辦,該走了。」他開口催促她。

    「好。」不再耽擱,春實實趕緊喝下湯藥,只是吞入第一口,隱約覺得味道好像有點什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見她蹙眉,他問。

    「呃……沒事。」她瞧瞧春品貴,見他一臉關懷,心想也許是自己生病後舌頭變了味吧,不再多疑,一口氣喝下所有的湯藥。

    「你今日好好歇息,就別出房門了。」見女兒喝光碗里的藥後,他拿走空碗,起身走了。

    他走出屋子後,朱黎兒已在外頭等著了。

    「如何,她喝了嗎?」朱黎兒焦急的問。

    春品貴讓她看空碗。「喝了。」

    她見了,笑了起來。

    他不由得感激的道︰「實實有你這樣的好姐妹,當真不容易,生病還親自煎藥給她喝。」

    「春叔,你沒告訴她這藥是我煎的吧?」她馬上緊張的問。

    他微微皺了眉頭。「她是有問起煎藥的事,可我沒說是你,但其實說了也無妨,你何必交代不讓我說?」

    她听他沒說出去,一放心便又笑了出來。「春叔不知道,這幾日實實正跟我嘔氣,我怕說了是我煎的藥,她會不肯喝,不如由你送去讓她安心喝下,病會好得快一些。」

    「原來如此,這實實也真是的,有你這樣的好姐妹還嘔什麼氣呢?等她病好了我再說說她,讓她別這麼嬌氣。」

    「不用了,這事我們自己會處理,春叔不用去提。」她忙說,有些心慌。

    「這樣啊,那好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莊外還有事等著我,先走了。」他說完將空碗交給她後,便出莊了。

    棒日,春實實病情加重,竟是下不了床。

    雷青雲得知後再次前去探她,去時她正昏睡著,也就沒叫醒她了,只是靜靜的在她屋里坐了一會後離開。

    但之後一連兩天,她都病得沒法下床,雷青雲每日都去探望,還請了郎中過來,可病情仍不見起色。

    「四少爺,不是奴婢要違背您的話出現在您跟前,而是這湯藥您不能不喝啊,要是因為實實病了您就中斷喝藥,等實實病好了得知,也是要內疚的。」這夜,朱黎兒端著雷青雲的湯藥進他屋里,語氣可憐,滿是無可奈何的勸著。

    他沉著臉。「知道了,你放下湯藥,晚些我自己會喝。」

    「是。」朱黎兒失望他對自己還是這麼冷淡,在小幾上放下湯藥後,便低著頭默默地出去了。

    雷青雲滿心都在擔憂著春實實的病,怎麼好端端地,這病情卻越見糟糕呢?

    春實實這一病,他才知曉自己有多關心她,因她的病,他日夜不安穩,滿腦子都是她,還恨不得替她病了。

    唉,自己對她的心,到這會算是明明白白了。

    因為擔心春實實的病,雷青雲鎖緊的眉始終展不開,見到朱黎兒拿來的湯藥,表情嫌惡,可又想起朱黎兒剛才的話,春實實病著,若醒來得知他沒有按時服用湯藥,定是要惱他的。

    他哪里曾怕過誰,現在倒真怕她發怒的樣子。

    他端過湯藥慢慢喝了半碗,一面喝一面想著春實實的病情,待要再喝另外半碗時已經有些睡意了。

    半個時辰後,房門悄悄被開啟,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這人瞧見小幾上剩下一半的湯藥,又瞧著在榻上闔目熟睡的雷青雲,忍不住欣賞起來,他下巴削尖,嘴唇彎起來時,笑弧優雅迷人,而不笑時,則顯得那臉龐剛毅,淡漠至極。

    瞧著這稜角分明的臉龐,她心里飛快流過一股悸動,接著開始脫去自己的衣裳,光luo著身子爬上他的床,躺在他身邊。

    她心跳如鼓,做這種事她本也不敢,但真是被逼急了,只能鋌而走險。

    這都怪春實實,完全不給她接近四少爺的機會,因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得把握還在別莊的機會,錯過了這回,她永遠只能是身分低微的丫鬟……不!她想成為人人稱羨、被人伺候的主子,即便是妾也好,至少在雷家還能吃喝不盡,若能生個孩子依靠,那她此生再也不用愁了。

    她不得不為自己打算,所以不能怪她不擇手段!

    這回她不僅讓四少爺喝了會昏睡的藥,為求逼真,進房前自己同樣也喝了,如此一覺到天亮,就算中間他醒過來發現了她,也決計喚不醒她,而他行動不便,自是離不開這張床,兩人只要躺在一塊到早上讓人瞧見,到時候他還能不認她嗎?收她為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她盤算好一切,就等著成為雷四少爺的姨娘了。

    不久,藥效發揮了,她逐漸沉睡過去。

    半夜里,雷青雲忽然幽幽醒過來,覺得腦袋極沉,仿佛被什麼重物壓著一般,十分不舒服,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狀況。

    他艱澀的睜開雙眼,想找杯水喝,當他吃力的支撐起身子要去摸床旁小幾上的水杯,驀地,在昏暗中他驚見有人與他躺在同一張床上,他一驚,以為看錯,搖晃著脹痛的腦袋,再仔細一看身邊的人是誰——

    竟然是朱黎兒!

    而且被子底下的她,身子不著片縷,他大驚,冷汗滲出。

    他伸手去推朱黎兒,可她連動一下都沒有,睡得死死的,怎麼也叫不醒。

    他抱著沉重如石的頭,覺得不對勁,驀然想起自己睡前的那碗藥——啊,那藥有問題!

    他瞪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人,是她設計的嗎?!

    表情不禁憤恨,他立刻撐起身子下床,他的腿其實經過治療已經能動,這事除了春實實以外無人知曉,他刻意隱瞞不想讓雷府的人知道,省得有心人又蠢蠹欲動,他還想在別莊過些清靜的日子。

    這會雷青雲忍著頭昏眼花,下床離開屋子,一心想著自己絕不能讓人設計去,只是半夜出了自己屋子,他拖著腿,人又極為不適,這是能上哪去?

    而今他只信任春實實一人,沒多想,就往春實實那去。

    春實實病得不輕,昏睡中听見有人猛敲房門,她拖著病體下床去瞧,不想門一開竟見到滿頭大汗的雷青雲。

    「四少爺?」她驚愕不已。

    她才開口,雷青雲的身子就往她身上倒,她吃驚的想撐住他的身子,可她也病弱,哪撐得住,他這一倒,兩人便一起跌到地上了。

    「四少爺,您怎麼了?」她拍拍壓在身上的他急問。

    「我……我被下藥了。」他吃力的道,努力要讓自己保持清醒。

    「下藥?誰對您下藥?」她吃驚極了。

    「朱黎兒……」他就快撐不住了。

    她心驚。「黎兒做了這種事?!那她人呢?」她愕然問。

    他兩頰不斷的滲出汗來,緊緊握住雙拳,極力在忍受暈眩。

    「在……在我屋里……」他再也撐不住的昏睡過去了。

    「四少爺、四少爺!」她驚喊他。

    眼見喚不醒他了,春實實只得使盡力氣先拖雷青雲到自己的床上,待他終于躺上床時她已汗流浹背,喘個不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黎兒為什麼對他下藥?

    她頭也昏,想不明白,而他也沒法跟她說清楚了,她只能坐在床邊抹著汗,努力撐起眼皮度過這一晚。

    日上三竿,朱黎兒終于轉醒,醒來後,她不敢馬上睜開雙眼,而是眯眼緊張的慢慢往身側瞄去,可這一瞄,驚住了,她嚇得彈坐起身來。

    「人呢?」怎不見四少爺?!他去哪了?

    她在房里四處張望,確定雷青雲真不在屋里面,可他的腿根本不能行走,這能上哪去?

    她心慌不已,他若不在屋里,自己這一切作為不是白費了?

    不,她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四少爺的腿不能動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雖然這會不在屋里,可若自己赤身躺在他床上,他又能辯解什麼?

    決定不管如何都照樣栽贓,下定決心後,她開始哭了起來,這哭聲很快驚動別莊里的婆子,她是第一個趕來瞧的,婆子瞧見她躺在雷青雲床上,雖不見雷青雲,可朱黎兒那光luo的身子已說明昨夜定是出什麼事了。

    不一會,春品貴夫婦與長工也趕來了,這下別莊的人幾乎都到了。

    不只如此,那媒婆剛巧有事找春爣也來到別莊,听見聲響遂跟著來瞧熱鬧了。

    朱黎兒瞧見連媒婆也在,內心可歡喜了,她恨不得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尤其這媒婆嘴是最大的,定會到外頭大肆說起此事,如此一來還怕四少爺不認帳嗎?可惜春實實沒趕來「見證」,不過她可能還病得下不了床,因為自己每日在她藥里下了會加重她病情的藥,她如何會好?

    此刻她心頭得意極了,可臉上卻是哭得好委屈。

    「黎兒,這是怎麼了,你別顧著哭,倒是說清楚呀!」春品貴畢竟是男人,就由春嬸上前問。

    「嗚嗚……昨天夜里我給四少爺送湯藥過來,四少爺說他覺得渾身酸痛,讓我給他捶捶,我當然不敢說不,只是捶著捶著……四少爺就反身將我壓在身下了……我……我不想活了!」她捂臉大哭了起來。

    幾個人全驚了,昨夜竟發生這樣的事?!

    那媒婆像看好戲般,瞪大了眼楮。「那……怎會只有你一個,雷四少爺哪去了?」她好奇的問。

    「他……」朱黎兒掩在雙掌下的眼珠子急溜溜的轉。「我也不知,早上醒來時四少爺就不見了。」

    「不見了?四少爺行動不便,怎可能不見了?」春品貴追問。

    「這事我也不知,四少爺就真不見了。」

    「他睡你旁邊,昨夜還做了那種事,他不見你怎會不知?」婆子不解的問。

    「這……」朱黎兒怎好講自己喝了藥,昏睡死了。

    「你不會半夜里記錯自己的屋在哪,走錯到雷四少爺屋里來睡了吧?」媒婆試探的問,這事她見多了,不少大戶人家的丫鬟為求上位,可是使盡心機要上主子的床,這丫鬟該不會也這麼搞吧?

    「當……當然不是這樣,我若走錯,這衣裳能……能這樣嗎?」她故意說,雖然在春品貴和長工兩個男人進來前,已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密實,可眾人猜也知被子里頭的她是赤luo的。

    媒婆冷笑了。「那或許是你夠破釜沉舟……」她低聲嘀咕,可還是教站在身旁的婆子听去。

    「你真認為黎兒有問題?」婆子大聲的問。

    媒婆雖說看得多了,可畢竟非雷家人,這時也不好多說什麼。

    「這……我怎會清楚你們雷家丫鬟的事。」

    「嗚嗚……我都這樣不堪了,你們還笑話我!」朱黎兒不甘被質疑,嚎啕大哭起來。

    瞧她哭得太厲害,春嬸也不忍心了。「好了好了,這事還得先找到四少爺問清楚才行。」

    「問清楚又如何?我這身子都已經……嗚嗚……還是讓我死了,我沒臉見人,更沒臉回去見太太!」朱黎兒哭得死去活來。

    「四少爺這回真的過分了,若真喜歡也該先向太太說一聲,讓太太做主收房,這麼硬來,實在荒唐!雖然四少爺此刻人不在屋里,可你確實在這待了一夜,不管如何,四少爺都該給你一個交代的。」春品貴正色說。

    朱黎兒听了這話才止住哭聲。「黎兒的爹娘不在別莊,多謝春管事給黎兒做主,要不然黎兒真要活不下去了。」她擦著虛假的眼淚。「但萬一找到四少爺了,他卻不肯對我負責,這又該如何是好?」她哀戚的問。

    「四少爺若不肯負責,我就回去雷府一趟將這事稟給太太知曉,請太太給你做主。」

    朱黎兒暗喜,若春管事肯回去雷府將這事鬧大,那更好了,她的姨娘夢就跑不掉了。

    「我這就去找四少爺回來。」長工是老實人,見朱黎兒被欺負,馬上要去將雷青雲找回來。

    「不用去找了,我知道四少爺在哪。」春實實忽然出現在門口了。

    「實實,你正病著,怎麼下床了?」春嬸見春實實氣色極差,擔心的上前道。

    「我沒關系的,你們找四少爺,可他還沒醒。」春實實說。她照顧雷青雲一夜未睡,神情疲憊至極,但不撐著不行,她若不出面,雷青雲這強欺丫鬟的黑鍋就背定了。

    「沒睡醒?他人這是在哪?」春品貴問。

    「他在……」春實實驀然遲疑了,若說出雷青雲在自己的屋里,那她的清譽就徹底毀了,比遭人悔帖還要糟糕,她這輩子難再翻身,她真要為了雷青雲犧牲自己嗎?她掙扎了起來。

    「實實,你怎話說一半的,這雷四少爺究竟在哪呢?」媒婆心想這趟來可真是好戲連連,顯然這雷四少爺昨晚另有去處。

    「是啊,你若知道四少爺的去處快說出來,瞧黎兒多可憐,四少爺不能這樣對人家。」春嬸也說。

    春實實瞧向朱黎兒,濕濕的淚水還掛滿朱黎兒的臉上,可她曉得那淚是虛情假意的。

    「黎兒,你說四少爺侵犯你,這事是真的嗎?」听見朱黎兒震天的哭聲後,她也跟著眾人趕來瞧狀況,在外頭听見朱黎兒對雷青雲的控訴,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雷青雲昨日的狀況根本不可能侵犯別人,朱黎兒分明說謊。

    朱黎兒心虛起來,不敢面對她的目光,總覺得她能看透自己似的。可春實實怎可能知道她昨夜做了什麼?其實她根本不用怕,只要演得像,那四少爺就無法抵賴了。

    思及此,朱黎兒抬起下巴迎視著春實實,樣子很坦然。「當然是真的,四少爺說喜歡我後就硬來,我不肯可也抵抗不了,他畢竟是咱們的主子,又是男人,力氣大……」

    她悲屈的說。

    春實實沉下臉來,昨夜昏睡前雷青雲對她說,朱黎兒對他下藥,一個被下了藥至今仍昏睡不醒的男人哪來的力氣對她要強?「你說謊!」她怒容滿面。

    朱黎兒馬上惱怒起來。「你說什麼?!」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要再誣蔑四少爺了。」她嚴肅的說。

    她感嘆朱黎兒過去雖然善妒,但心眼不壞,可現在不只心術不正,性格還越來越偏激,絕不能再任她這樣下去。

    朱黎兒勃然大怒。「你憑什麼說我誣蔑四少爺?!」她恨極春實實了,為何總要來破壞她的好事。

    「你當真執迷不悟?」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讓四少爺辱了去,可同是姐妹,你卻不信我,還質疑我誣賴四少爺,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朱黎兒馬上又流下眼淚,讓其他人以為春實實在欺負她。

    長工見狀,立刻為朱黎兒抱不平的道︰「實實,咱們要說道理,不能因為四少爺是主子,你就一逕相衛,莫非你也喜歡四少爺,才不希望這事情能解決。」

    春實實一听,動怒了。「絕不是這樣——」

    「我覺得就是這樣,你分明也喜歡四少爺,可四少爺喜歡我,還對我做出這樣的事來,你不高興,更不願意四少爺對我負責才說出這些話,說我誣蔑四少爺。」朱黎兒說。

    「你!」春實實氣結。

    「你若真喜歡四少爺,你我姐妹一場,我讓你就是,你又何必這樣傷我……」朱黎兒嚶嚶哭泣,那模樣差點連見多識廣的媒婆都騙過去。

    春實實見朱黎兒這般,憤怒至極。「昨夜四少爺根本不在這屋子睡,他在外頭睡。」

    「外頭睡?他若是睡客房,那也是之後的事,誰能證明他不是先和我……之後再離開去那的。」朱黎兒言下之意就是沒證人可以證明雷青雲昨夜是獨自睡的。

    「他不是睡客房,他此刻正在我屋里!」春實實毫不猶豫的說出這事來。

    她一說出口,眾人皆驚訝不已,春品貴夫婦更是嚇呆了,可表情最為錯愕的要算是朱黎兒,她的一張臉瞬間青白起來,還險些昏了過去。

    雷青雲醒來後就坐在春實實的床上,而別莊一干人包括看熱鬧的媒婆也全都擠在春實實的小屋里。

    朱黎兒已穿上衣物,身子輕顫著站在雷青雲面前,臉早就哭花了。

    眾人听了春實實的話來到她屋里,果然看見睡在她床上的雷青雲,由此證明雷青雲昨晚是跟春實實在一起的,那朱黎兒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雷青雲的腿能行走了,這事也因此讓大家都知曉了。

    眾人請來郎中為不省人事的雷青雲把脈,郎中為雷青雲針灸了幾處,雷青雲總算轉醒,醒過來後,立刻請郎中檢查了昨夜自己喝過的湯藥渣子,結果確認里頭有服用後能讓人昏睡的藥物,所幸他只喝了半碗,半夜轉醒才踫巧破了朱黎兒設的局,而眾人也才知朱黎兒竟大膽的對雷青雲下藥。

    朱黎兒一開始否認,但那湯藥是她端過去的,沒有經過他人之手,任她怎麼說也是百口莫辯,最後被逼得只得承認了。

    春品貴听了此事,立刻驚覺另一件事,馬上也請郎中檢查了春實實近來服用的解風寒的藥材,郎中瞧了之後,皺眉說里頭加了一味東西會讓其他抗風寒的藥品引出不良藥性,若染風寒的人服用了,不僅不會好,反而會更嚴重,春品貴才明白連自己也被朱黎兒騙了。

    春實實此時才得知原來這幾日春品貴拿來的藥都是朱黎兒給的,而朱黎兒不是要治她的病,是要加深她的病情,好讓她無法在雷青雲身邊壞事。

    其實她一開始便覺得湯藥味道有些怪異,但朱黎兒利用她對親爹的信任,毫無疑心的喝下湯藥,因此病得更重,以達到她的目的。

    經此,她對朱黎兒是徹底寒心了。

    雷青雲听到竟連春實實的重病都與朱黎兒有關,不禁怒火攻心,火冒三丈。

    「朱黎兒!」他沉喝,神情暴怒。

    手段全被拆穿了,朱黎兒渾身力氣像被抽干似的,無力的跪下了。「請四少爺原諒……」她低泣。

    眾人瞧著她,都不齒了起來。

    其中春品貴最是憤怒,虧他如此信任她,她卻借他的手害他的女兒,若不是如今發現了,實實這病指不定就好不了了,這丫鬟實在可惡!

    「四少爺,黎兒是存心想害人,不可原諒!」他怒說。

    「沒錯,實實與她一同長大,她竟做得出這種事來,當真教人痛心!」春嬸也說。

    「黎兒連四少爺也敢下藥,當真鬼迷心窮了,這樣不擇手段,簡直不知廉恥!」長工原本是向著朱黎兒的,這會也和婆子一同搖起頭來。

    媒婆則是笑了。「我早知這丫鬟有問題,哪有干過那事後,到了天亮雞叫了才在主子房間哭得驚天動地的,要哭夜里就該狂哭了,喊救命也成,這般等事發了再哭又有什麼用?」

    最慘的是,這又下藥又獻身的卻白干了一場,平白為人作嫁,脫光光在沒主子

    的屋子里待了一晚已沒了臉,這會主子還讓另一個丫鬟「睡去了」,這不可笑嗎?媒婆掩嘴偷笑。

    朱黎兒被眾人說得臉色青黃交接,哪還有臉見人,直想咬舌自盡了。

    「將朱黎兒打上二十個板子,立刻送回雷府去,別莊不需要她了!」雷青雲眼神冰冷的下令。朱黎兒畢竟是母親的人,他無權攆她永遠離開雷府,只能先趕她離開別莊。

    朱黎兒听了這話臉色死白,心慌害怕極了,被打板子又被趕回府里,那後果她想都不敢想。

    「這好嗎?送回雷府,若你們府里人問起,這實話實說她受罰是理所當然,但……那實實該怎麼辦?」媒婆好心提醒這事。

    春品貴夫婦听了,臉立即白了,方才只顧著氣憤朱黎兒的行為,卻忘了想四少爺在女兒的床上躺了一夜,這還是眾人所見,遮都遮不了的事,這要傳出去……

    雷青雲看向春實實,臉上有了歉意,他昨夜不該直接來找她的,居然害得她沒了清譽。「實實……」

    「奴婢無所謂,反正您當時被下了藥,人是昏的,只是在奴婢這睡了,夜而已,若有心人要多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用去理會就好。」春實實豁達的說。之前確實遲疑要不要因為這事毀了自己的清譽,可既然事已至此,她反倒坦然,不怎麼在意了。

    「哎呦,人言可畏,你這話雖說得輕松,但到時候受人指指點點時,可會笑不出來了。」媒婆說。

    雷青雲繃著臉,才要對春實實說什麼,春品貴已經搶著道——

    「四少爺,請瞧在實實昨夜幫了您,沒讓她的計謀得逞的分上,就別讓這事張揚出去了,只要趕黎兒回去就好,也請別對府里的人說出這里發生的事。」春品貴護女心切,想將這事掩下來。

    朱黎兒听出自己的一線生機,自己做的事若被府里人知道,必定會被眾人恥笑,連太太都不可能幫她,幸運的話被貶成府里的粗使丫鬟,若不幸,不是被趕出雷府就是被轉賣到做苦役的人家去受折磨,更甚者,直接被嫁給屠戶。

    而雷青雲若顧及春實實的聲譽,肯定不會說出去,那麼,她也不會受罰了,不禁暗喜起來。

    雷青雲沉下臉的瞧了一眼春實實。「不,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黎兒得受罰!」他的意思是,他在春實實的床上睡一夜的事也不能掩下。

    朱黎兒錯愕,才興起的希望又落空,頓時又驚恐得哭了出來。

    春嬸一听,身子軟下,真昏了過去,春品貴抱著妻子,這次也不能諒解雷青雲了。

    「四少爺,咱們夫婦為太太和您工作了一輩子,您怎能這麼絕情,要讓實實沒法見人?」

    雷青雲表情肅然。「春叔,我不會讓實實沒臉見人的,我娶她!」

    這話一落,一室的靜聲。

    朱黎兒吃驚妒恨得忘記哭了,春品貴也愕住,婆子和長工各自抓頭抹臉的,而當事人春實實則瞪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只有那媒婆笑開懷。「哎呀,那日雷四少爺來問我送給實實說親帖的人家有誰,隔沒幾日那些帖子就都被要回去了,我那時便猜想會有這樣結果。雷四少爺,您這回不是說‘負責’而是說‘娶’,那真要恭喜您啦,恭喜您喜得丫鬟!」媒婆樂笑道。

    朱黎兒干出的事終究還是傳出去了,再加上媒婆加油添醋的功力,簡直將朱黎兒形容成勾引主子,獻身不成的蜘蛛精了,而朱黎兒被趕回雷府後,這事也在雷府傳開來,眾人對朱黎兒的行為議論紛紛,譏笑不已。

    而趙氏派她去別莊是私下行為,明顯拂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因為這事讓老太太叫去教訓了一頓不說,趙氏最面上無光的是,她派去照顧兒子的人居然干出下藥勾引主子的事來,她一怒之下本要將朱黎兒隨便嫁給一個屠夫的,但朱黎兒的爹娘對她哭求了整整一天,夜,兩人又都是隨她由娘家過來的人,伺候了她多年,這情分也不,般,而他們就朱黎兒這麼個女兒,畢竟心軟,最後就只將朱黎兒打成府里的粗使丫鬟而已。

    「說起黎兒這丫鬟真是不中用,讓她想辦法讓雷青雲看上她,但她竟做出下藥這種丟臉事,這下自己沒臉不說,連二等丫鬟也不能做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方姨

    娘在自己屋里惱恨的道,她處心積慮埋在趙氏那的人轉眼沒用了,真浪費了她的時間。

    朱黎兒雖是趙氏的人,可實際上已教她收買,這次送她去別莊,表面上是趙氏的意思,可實際是她私下運作,先讓黎兒的父母去同趙氏的心腹許嬤嬤下功夫,讓許嬤嬤說動趙氏派黎兒過去,本以為黎兒生得不錯,應該能勾引得上雷青雲,哪知長得漂亮沒用,是個蠢丫頭!

    幸虧朱黎兒明著是趙氏的人,她犯錯也等于是趙氏的錯,要不然這回老太太責罵的就是自己了。

    「娘,我就讓你別派她去的不是嗎?」雷青岩坐在她面前,撇著嘴說。

    「你住口,我還不知你想什麼嗎?那丫鬟是髒了,連雷青雲都不要的,你最好也別想再去沾腥,那可是丟臉的事。」方姨娘警告兒子。

    他一臉訕訕。「知道了,兒子已經沒這想法了。」他勉強說。

    「最好如此!」她狠狠的瞪他,就怕他說一套做一套,私底下去找朱黎兒勾搭。

    他撇過臉去喝茶,想假裝沒見到娘的臉色,繼續裝傻。

    「你這小子,就知惹你娘生氣!」她擰起他的耳朵說。

    「娘,我現在什麼事也沒干,你氣我做什麼?!」他拉回被扯痛的耳朵。

    「您若有時間防這些沒有的事,何不想想,老四不只腿好了,不殘了,還可能娶到春實實了,若春實實答應,她可是祖母最看重的人,以後在祖母面前只要說說老四的好話,祖母本來就偏袒嫡子,將來還怕老四沒可能再翻身嗎?」他氣呼呼的說,想不到老四運氣好,因禍得福,一趙「流放」,經朱黎兒這一鬧,反而得了春實實這條大家都想要的魚。

    「雷青雲腿好想靠春實實翻身?沒可能的!」方姨娘卻一口駁說。

    「事實擺在眼前,怎麼沒可能?」

    「你娘說沒可能就沒可能,你等著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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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為妾的理由

    別莊的後山上有一處幽靜莊嚴的大廟,廟中供奉著佛祖,春實實這幾天都待在這里,沒回別莊去。

    這日,她禮完佛正要走出佛堂時,見到一雙炯炯有神的瞳眸,像烈火一般熾熱的望著她,躊躇了一會兒,她終于走過去面對這雙眼楮的主人。

    她嘆,自己想避他,他卻還是追上山來了。

    她先向他的腿瞧去,固定他傷口的繃帶和板子都已拆除,由此看來他的腿已經好了七八成,再過幾日必定能完全恢復,行動會與從前無異。

    雷青雲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這都是你的功勞。」他柔聲說。

    她很快收回目光。「四少爺可還記得自己曾說過,等奴婢治好了您的腿,要賞奴婢?」

    「我是說過,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您離我遠遠的。」

    雷青雲黑眸黯了黯,胸口有種說不出來的糾結。「我們談談吧。」他要求。

    她本想拒絕,但最後仍是深吸一口氣的道︰「好,我們到外頭說。」她同意,逃避不是辦法,該解決的還是得解決。

    她率先走出佛堂往外頭的竹林子去,那里人煙稀少,。

    雷青雲腳傷還有點不便,慢慢跟著她走,似怕她消失,目光緊盯著她。

    自從朱黎兒事件,他表示願娶實實後,她便一直躲著他,甚至跑到佛堂來了。

    「您想說什麼?」她停下腳步後問。

    見她這明顯冷淡拒絕的態度,雷青雲面上也罩了層陰霾。「我說要娶你是真的,你何必就這樣跑開?」

    「奴婢也說過別再提這事,您又何必跑來?」她反問他。

    他抿直嘴唇的望著她。「你真不願意跟我?」

    「不願意。」她說得極快,可面對他的眼楮,那目光仿佛能輕而易舉看穿她,讓她心跳不由得快了起來。

    「也許四少爺娶奴婢只是想給奴婢一個交代,又或者疼惜奴婢,想給奴婢一個依靠,可奴婢也有自己的堅持,奴婢雖是下人,但對于婚事與感情卻是抱持著寧缺毋濫也絕不苟且湊合的態度,所以請您不要為難奴婢了。」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希望他死心離去。

    他驀然笑了。「很好,我也一樣,若無遇到合意的,寧可從缺終生,也不願意隨便將就,這才到現在還沒娶妻,而你我想法一致,如何不能在一起?」他問她。

    「不,您與奴婢的想法絕不可能一致的,因為奴婢的想法是,寧為窮人妻,也不當富人妾。」她挺直背的迎視他,希望他知難而退。

    他一愣。「你是因為不想為妾?」

    「是的。」春實實清楚表明立場。「妾,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奴婢,日子不由己,任打任罰只憑他人一句話,即便是自己生的孩子也只會叫正妻母親,叫自己姨娘,只有私下才可能喊自己一聲娘。奴婢性格不比一般女子,既然要嫁人,就要嫁能自主的,絕不為人妾室,委屈度日。」

    就算是受寵的方姨娘,再強勢囂張也無法越過身分這條鴻規,在現今這個社會的規範里,她終究無法真正在趙氏面前抬頭挺胸的做人。

    雷青雲專注的凝視她,听著春實實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的說完這些話。

    「好,我雷青雲就娶你為正妻!」

    春實實心髒瞬間用力一跳。「您說什麼?!」

    「你要的,我給你!」

    她想不到他竟會一口答應。「就算是您願意這麼做,在雷家……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雷家大戶的規矩就定在那,從沒一個下人出身的奴僕能成為正妻的。

    雷青雲溫暖有力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那是在雷家,可有一天我會離開那的,你難道不跟我走?」

    他已有自己的航運事業,對雷家的家業根本沒有相爭的意願,他只要脫離雷家就不受雷家規矩的限制,他娶她做正妻,誰又能置喙什麼?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心緒也跟著起伏,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雙臂一圈,倏然將她擁進懷里,緊緊抱住了她。「我想娶你絕不是苟且湊合的,

    也不是只想給你個交代或依靠,我是真心喜歡你,真心想與你白頭偕老的。」

    她心一陣發熱,激烈的鼓動起來。「您……」

    「我承認,,開始我並未將你看在眼底,只對你隱藏起來的率直性格好奇,可逐漸地,我受你吸引了,你在畢恭畢敬中藏著俏皮,藏著對事物的獨特看法,藏著一種光明的特質,能令絕望的人感到生趣盎然,你還熱誠又聰明,火熱又冷靜,你就是我想要的妻子模範。」

    春實實的臉龐瞬間染上兩朵紅雲,料不到他會如此熱切的告白,讓她想維持心境無波都做不到。

    「還不答應我嗎?難道要我立誓?」他問。

    「立誓?」

    「沒錯,若我雷青雲今日的話沒一件真,當遭天打雷劈,若將來我不能娶春實實為妻,也必死無全——」

    「夠了!桂說了!」她趕緊梧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雷青雲喜逐顏開,輕輕握住她覆上來的手。「實實,我是認真的,當我告訴春叔,我不原諒黎兒,不掩下你我的事時就已經打定主意,我要你。」

    他輕捏住她的手,春實實頓覺腰間一緊,下一瞬間整個人已讓他提上前了,而她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居然像等待已久似的把眼楮給閉上了,她內心緊張,幾乎無法呼吸,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在期待他的吻。

    而他也沒教人失望,接下來,她的唇讓人輕輕的含住,舌尖完全挑起她掩不住的欲望,感受著他擁著她寵溺的深吻——

    「實實,給我一些時間,有朝一日我定迎你為正妻,絕不負你!」離開了她的唇後,雷青雲緊緊抱著她承諾道。

    春實實閉上眼,沒有吱聲,但在他懷中,她心亂如麻卻也歡喜異常,心境矛盾得說不清,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他真能達成她的要求,娶她為妻嗎?

    若他無法順利脫離雷家,那他的承諾也可能失信嗎?

    她要冒這個險,賭上自己的幸福嗎?

    春實實想秉持自己一貫的作風,謹慎的衡量一切,但她心跳得好快,似已經告訴自己答案了,理性永遠也抵不過真心……

    雷青雲低頭吻著她的額,盡管她不說話,可他相信,她會等他的。

    忽然,有女子在竹林外大喊︰「滾開——救命啊!」

    兩人聞聲臉色一變,立刻往聲音的方向望去,竹林的入口處有兩個長相猥褻的登徒子正在調戲一名小姑娘。

    春實實眉一揚,骨子里的俠義精神跑了出來,斜眼看了看抱著自己的男人,雷青雲輕點了頭,又朝她鼻尖落下一吻後,擁著她快速往那兩名登徒子的方向去。

    春實實摸摸鼻尖,雙腮緋紅,這家伙是吻她吻上癮了嗎?光天化日下就不怕其他人撞見會傷她的清譽——唉,她這清譽早就不知第幾度被他傷了,清水已是濁水,這名聲已經是破爛不堪了!

    她搖搖頭,既是破爛不堪,補不回去了,就先不去想了,眼前救人要緊。

    「你們要做什麼?!」小姑娘約十三、四歲,模樣清秀漂亮,此刻顯得慌張害怕。

    「做什麼?瞧不出來嗎?你一個人上山,定是迷路了,咱們護送你下山去不好嗎?」身穿灰衣的尖臉男子不懷好意的笑道。

    「是啊,咱們瞧你長得可愛,你若不反對,讓咱們帶回家去疼也行。」另一名蓬頭垢面的男子yin笑著接話。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

    「欸,小姑娘別口氣這麼凶,咱們可是好心,你別不識好歹啊!」尖臉男子說著,與另一個欺了過去,打算硬擄人。

    「走開,救命啊,救命啊——」

    「喊什麼?這竹林平日沒什麼人來的,你喊破喉嚨也沒用的!」

    「誰說沒用,還不放開她!」雷青雲沉聲說。

    那兩人沒想到竟有人會過來干涉,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攢了兩道凌亂的眉毛回過頭瞧是誰,見到身形挺拔的雷青雲本來有些緊張,後又見他衣著富貴,還摟個丫鬟在側,便又不擔心了,心想不過是個軟腳的富家子弟,好對付得很,遂又凶神惡煞起來。

    春實實這時才想起雷青雲腿傷未愈,怎打得過兩個人,不免又暗自心急了。「四少爺待會莫逞強,若打不過先跑,竹林外就有香客,我在這先想辦法耗著時間,您找到人後再回來救我和這名姑娘。」她低聲說。

    雷青雲輕笑,她這是擔心他了,而且還不惜讓他先跑,自己留下應付惡徒,這丫鬟真是傻得可愛。

    「你以為我為什麼能一拳打傷大哥,將事情鬧這麼大?我這拳頭的力道可不是好玩的。」他告訴她。

    「可是您的腿……」

    「我不用動腿也能傷人的。」他自信得很。

    春實實正存疑的時候,那兩個人又嗆了聲。

    「我勸你快走,這小姑娘是咱們兄弟看上的,你若不想受傷就快滾。」蓬頭垢面的骯髒家伙說,同時已經伸手抓向那名驚慌失措的姑娘了。

    「放開她!」雷青雲再說一次。

    「欸?你真說不听耶,非要管咱們兄弟的閑事就是了?」尖臉男子回身對他齜牙咧嘴警告。

    「閑事?是髒事吧!你們兩個無恥的家伙居然大白天擄人調戲,你們還有沒有臉!」春實實也怒了,開口大罵。

    那兩人方才沒注意雷青雲身邊的丫鬟,這會仔細一看,還真美,不比自己手中的小姑娘差,登時那yin相又露出來了。

    「你倒美,不如到大少爺我這來,咱倆定比你身邊那腿浮身虛的男人強上百倍。」蓬頭垢面的家伙眼神輕薄的道。

    雷青雲本來面色還算平和,可一听他們竟連春實實的主意也打,立刻怫然作色,拾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兩人額上砸,那兩人登時頭破血流,唉唉叫了起來。

    「你敢傷本大爺,本大爺跟你拚了!」兩人被砸出血來,氣憤不已,馬上撇下被擄著的小姑娘,去對付雷青雲了。

    「去,將那小姑娘拉到一旁等著,看熱鬧就行了,別過來。」在那兩人沖上來前,雷青雲快速交代春實實。

    其實春實實哪用他交代,機靈得很,馬上點頭,「您自己小心點!」說完就趕到那已嚇白臉的小姑娘身邊,拉著滿臉淚痕的她到一旁去等著。

    兩個惡徒本以為雷青雲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平常只知吃喝玩樂,應當三兩下就能解決,可哪知光是站在原地,雙腳動都不動,只伸出拳頭就能將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兩人眼見踢到鐵板,對視一眼後不敢再打,打算逃了,可就這樣走了又不甘,回頭想強拉兩個女人一道走,便又沖往春實實她們那去。

    雷青雲當場逛了臉,由于腿傷無法及時追上去,只得大喊︰「實實,快跑!」

    春實實立即拉著小姑娘跑,可小姑娘嚇壞了,跑沒兩步便跌倒,春實實回頭扶她起來時,兩個惡徒已經趕上,一人扯著,個姑娘。

    春實實驀地咬了那惡徒的手,那人反手要打她,她動作俐落的閃開,而小姑娘也學她咬人,但動作慢了些,咬完人後立即被打了一巴掌。

    見那人氣極還想再打,春實實立刻撲上去替她擋了一掌,那掌打在春實實的肩膀上,登時讓她肩膀脫臼了,痛得她軟下身來。

    「姐姐!」小姑娘見春實實為自己受傷,激動的上前去,與她抱在一塊。

    「你別怕,我家少爺只是腿傷不便,會慢些,啊!他趕來了!」

    春實實安撫小姑娘的同時,雷青雲趕到了,他一見春實實受了傷,登時劍眉怒豎,眼神凶暴,連春實實見了都有幾分懼怕。

    那兩人猛吞口水,放棄抓人,轉身想逃,可雷青雲哪容那兩個家伙再逃,扼住兩人的手腕後用力一捏,幾乎捏斷兩人的手骨,兩人痛苦的蹲下身,根本無力反擊,他一人賞去一拳,兩人馬上昏死過去。

    春實實見狀,笑了,難怪他說自己的拳頭不好玩,這會想想那顧柏臨當初被他打上一拳,應當痛不欲生了吧?

    而她也訝異,平日未見他健身習武,怎麼能有這麼強勁的拳力?

    難不成,當真是這幾年在外打架練的?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笑了。

    可解決兩個地痞流氓回來的雷青雲卻是滿臉鐵青,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直直走向她,急問︰「你還好吧?」

    「奴婢——」她一開口,身子微動,這才發現肩膀真的痛死人了。

    「姐姐的肩膀受傷了。」見她臉色痛苦,那小姑娘哭著說。

    雷青雲馬上蹲下瞧她的肩膀,見她膀子都落了,得再推回去才行。「你忍著,有點疼,但很快就好。」

    她咬緊牙關,輕輕點頭。「您動手吧,不立刻推回去,之後更棘手。」她自己也懂筋骨,曉得這點痛得忍了。

    雷青雲既心疼她又懊惱自己明明在她身側,還保護不了她周全,十分自責。「忍著。」仿佛痛的是他,他皺緊眉頭的替她扳回膀子。

    一陣剌骨的疼後,膀子歸位了,春實實整個人也輕松多了,只等回去敷點消炎藥膏應當就沒事了。

    處理好春實實的傷後,他們這才瞧向一旁低泣的小姑娘。

    「沒事了,你別怕啊。」春實實輕聲安撫她。

    小姑娘瞧著躺在地上昏死的兩個惡徒,又搖頭又點頭,顯見嚇得不輕,回神時,又突然抱著自己的臉龐呼痛。

    「啊,我臉好痛!」她被打了一巴掌,方才驚嚇中不覺得疼,此刻感受到臉又燙又痛的。

    「我瞧瞧。」春實實見她臉腫了大半邊,小臉都變形了。「這得上藥才行了。」她蹙眉說。

    「疼。」小姑娘疼得哭出來了。

    「別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人呢?」春實實問,她瞧小姑娘的青絹繡裙華美精致,裝扮貴氣,猜測應該是大戶人家走散的閨女,也難怪會受歹徒覬覦,他們恐怕不只想劫色,也想劫財吧。

    「喚我……芳寧就可以了,我的家人……他們……他們正在山下,晚些才要上廟里參拜,我因為貪玩,自己一個人先上山來,哪知在路上就遇見這兩個惡徒。」芳寧聲音還顫著,從小到大她都被保護得極好,何曾遇過這種事,仍對剛才的事余悸猶存。

    「那咱們送你下山,回你家人身邊吧。」春實實說。既然將人救下就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去。

    「這……我受傷了,這樣回去會被罰的。」芳寧遲疑的說。

    「可你不回去,他們會擔心吧?」春實實問。

    芳寧一臉煩惱,摸摸腫脹的臉龐,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春實實與雷青雲將她的反應瞧在眼底,心想小姑娘八成愛惜名聲,若帶傷回去,擔心山上遭劫的事傳出,也許會讓家人蒙羞。

    「那這樣好了,你若不嫌棄,跟咱們回別莊去,別莊離這不遠,我為你上藥敷臉,保證一會臉就能消腫,這樣你回去保證沒人知曉你受過傷,對你的名聲不會有影響的。」春實實提議。

    芳寧一听,立刻點頭。「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雷青雲听到春實實終于願意回別莊,也樂得笑了,毫不在乎她多帶一個人回去。

    芳寧來到別莊後,春實實親自調了特制的藥膏為她敷上,果然很快就消腫消紅了。芳寧十分高興。

    「姐姐這藥膏神奇,居然敷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好,這麼好的東西能讓我帶回,點給我母……親嗎?」她問。

    春實實笑顏。「當然好,只是道畢竟是藥品,使用時別過量了。」她提醒。

    「好的好的。」芳寧笑著點頭,雖是與春實實初識,兩人卻很投緣,她非常喜歡這個姐姐,覺得她聰明、勇敢又實在,最重要的,春實實救了她一命。

    雷青雲走向屋內說話的兩人,他身形修長,舉止優雅,來到春實實身邊自然的站定,兩人間距離不遠不近,不過分親密又不疏離,芳寧羨慕地瞧著兩人,真覺得真是一對郎才女貌。

    「車雇好了,這就送你回家人那。」雷青雲一早就雇車要送芳寧回去,本是要用雷家馬車送的,可芳寧堅持不用,讓他只雇輛車就好,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照辦。

    可他與春實實都心知,芳寧是不肯透露家世,若由雷家的車送回去,總會知曉她的身分的,既然她這麼小心,他們便配合,姑娘家在外留意些確實是好的,因此兩人也不以為意。

    芳寧點頭。「多謝兩位的搭救,改日有機會我定會回報的。」她認真的說。

    兩人微笑,並不求回報。

    「不必在意這事,只記得下次別貪玩了,若真出什麼事可就不好了。」春實實提醒她。

    芳寧不好意思的吐舌。「知道了,這次我可得到教訓了。」

    三人又說了些話,之後送芳寧上雇來的馬車,芳寧對春實實依依不舍,甚至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似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妥,這又拖了些時候。

    雷青雲倒有耐性,也不催促兩人,就這麼含笑站著等她們說話,他忽然覺得,只要身邊有春實實,即便是什麼也不做的等著,他也甘之如飴。

    好不容易送走了芳寧,兩人正要回莊里時,另一輛馬車急奔至別莊大門前,雷青雲認出那是雷府的車夫。

    他心頭倏然起了不好的預感,而春實實听見馬車急煞的聲音,也轉過頭來,只見那車夫等不及馬車停妥,已經跳下車來了。

    發現雷青雲就站在門口,車夫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流了。「四少爺!」

    「怎麼了?」他愕然的問。

    「小的……嗚嗚……小的是來報喪的!」

    「報喪?!」他臉色一變。

    「報誰的喪?」春實實也大驚。

    「嗚嗚……是老太太昨夜過世了,太太讓小的來接您回去奔喪。」車夫哭著說。

    兩人同時震驚住,老太太居然過世了!

    消息來得太突然,春實實無法置信,幾乎站不穩,雷青雲趕緊扶住她。

    這時春品貴夫婦正好走出來,听見這消息兩夫婦當場哭出聲,春實實听見哭聲,這才緩緩回神,老太太……真的仙逝離開了。

    「四少爺……咱們離府時,老太太還好好的,怎麼……怎麼這就撒手人寰……」一顆豆大的淚珠瞬間跌出她的眼眶。

    雷青雲神色悲傷。「咱們立刻回去吧。」

    她悲戚不已。「好,咱們回去。」

    這也不用收拾東西了,兩人向春品貴夫婦說,聲後,立刻上了雷府來報喪的馬車,直奔回雷府去了。

    「黎兒來時就說過老太太舊疾復發,身子大不如從前,奴婢雖心急,可也想著老人家沒喚我回去,應當就是還能撐的,可怎知……」馬車上,春實實悲從中來。

    「老太太待奴婢如親,想不到奴婢竟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難過的說。

    雷青雲握著她的手,心里也極為沉重。

    「小時候祖母最疼我,可我不爭氣,讓她失望了,不過我總想著有,日要讓祖母對我刮目相看,如今她突然去世了……再也見不到我成材的一日。」他眼眶泛紅,聲音也是哽咽的。

    她伏在他身上哭了,他撫著她的背,靜靜落下淚來。

    車夫趕車趕得急,到了夜里已抵達雷府,雷青雲一下車就有下人將備好孝服讓他穿上再進門,接著直奔老太太的靈堂,雷府上下這會全在那守靈。

    春實實頭上也別了朵白花,跟著來到靈堂,未進去前先听到趙氏的哭聲,再來才是其他家眷的。

    進去後,見雷耿狄跪在最前頭,趙氏之後是方姨娘,陶姨娘則跪角落。

    其余男丁復照長幼順序跪一排,雷青石、雷青岩與雷青峰,而雷青雲晚到,暫時往雷青峰的身旁跪下,至于老二雷青堂,還遠在浙江一時趕不回來。

    再來才是女眷,雷青石的妻子李巧、雷青岩的正妻明鳳珠,還有他幾個妾室、通房都跪在那了。至于雷家唯一的女兒雷紅華,因已嫁出去,這兩天才會向夫家報備回來奔喪。

    春實實與上百個下人同跪到最外圍去,與她跪在一起的是碧玉、碧雪、碧荷,老太太驟逝,她們也都傷心極了。

    春實實忍著悲慟望著靈堂上的情景,太太素來與老太太最親,也依靠老太太最深,這會哭得厲害,幾乎心力交瘁。

    那方姨娘也是哭花了臉,陶姨娘雖連哭都是默默的,卻是十分哀切真誠。

    整個靈堂哭聲一片,顯見老太太生前多受敬重。

    春實實也抹著淚,恨自己不能早日回來,若她在,相信老人家不會這麼快走。

    雷府所有人在靈前跪至大半夜,到了三更天,雷耿狄讓大家回去。雷家是大戶,老太太又系出名門,在祁州極有聲望,明天起定會有許多人前來吊唁,雷耿狄讓大伙回去稍做休息,準備明日接待之事。

    眾人在天亮前散去,可雷青雲因為回來奔喪的晚,自願繼續留在靈堂守靈。

    春實實本也想再待在靈堂守著老太太,但碧荷拉著她說有話要對她講,她便先跟碧荷走了。

    碧荷哭得眼楮紅腫,回到老太太生前住的頌德園,拉著春實實在偏廳里坐下。

    「實實,我找你過來,是因為老太太有話讓我轉告你。」碧荷擦著眼淚,紅著眼眶道。

    春實實早猜出碧荷在這時候找她,必定是老太太有話交代,輕輕點頭等著碧荷說話。

    碧荷是如今老太太房里年紀最大的丫鬟,大了春實實三歲,今年十九了,比春實實更早進到頌德園,服侍老太太的時間超過九年了,因為做事沉穩,除了春實實外,老太太最信任的就是她。

    「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你、碧玉、碧雪和碧香咱們幾個,早些年老太太已安排碧香出嫁了,可老太太走得急,來不及親自為咱們幾個打點,臨走前便只留了些話。」

    說到這,碧荷眼淚又落了下來。「老太太說,碧玉、碧雪兩人還年輕,先撥去太太的院子里,之後由太太安排去路,而我年紀稍大,老太太已先為我指了夫家,是老太太娘家的管事兒子,一個月後等老太太入殮,對方便來接我出府,我不久就要離開這里了。」她感嘆的說。

    春實實握著她的手。「那管事的兒子我見過,人老實年輕,嫁過去是正妻,老太太給碧荷姐姐安排了個好人。」春實實衷心的祝福她。

    「可我舍不得你們幾個姐妹。」碧荷嘆氣,畢竟相處多年,怎舍得離開。

    「那管事家離雷府不遠,咱們要見面不困難,重要的是你別辜負了老太太的安排,得好好為自己的日子謀劃。」

    碧荷頷首。「這我自是知曉,可你……」提到春實實,她表情嚴肅了幾分。「我且問你,你與四少爺如何了?」

    她突然這麼問起,春實實一愣,素來平靜的臉上飛過一絲紅暈,縱使她來自風氣開放許多的未來,但處在這封閉社會久了,對于感情的事還是不容易啟齒。不過,碧荷這麼問,應當是老太太有了什麼安排吧?

    「這……」

    「實實,你可得老實告訴我,這事關你的將來啊!」碧荷一臉正經八百,執意問到答案。

    她輕捏了衣裙。「碧荷姐姐直說吧,老太太怎麼說的?」在雷府,自己的事多數由不得自己做主,她索性直接問清楚。

    碧荷嘆了口氣。「老太太老是說咱們幾個里你最出息,果然你是最聰明的,什麼都想得透澈了,好吧,我就不拐彎,直接將老太太的意思表明了,那黎兒惹出的事她也知曉,而且十分生氣,那之後連太太也氣上了,怪她不該私下讓黎兒去別莊惹事。

    「老太太總是最看重你的,當初讓你陪著四少爺去別莊就是有打算了,她看出四少爺不是表面那般浮夸貪玩,相反的,老太太覺得四少爺是有頭腦之人,將來定能興旺雷家,只可惜太太因為大少爺身子弱,只一心撲在大少爺身上,忽略了對四少爺的照顧,四少爺這才日漸走偏。」

    碧荷說完,春實實才知原來雷青雲的事,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而且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不愧是這府里雙眼最清明的人。

    碧荷頓了會,繼續說︰「因此,老太太讓我先探探你與四少爺的感情如何,若覺得你們倆有情,便讓我拿出這封信給你,要你未來幫著四少爺,可若你對四少爺仍無此心意,那就讓我給你這賣身契,還你自由身,你可出府去過自己的日子。」碧荷將老太太的信和賣身契都交給她。

    接過兩樣東西後,春實實先將信展開看,這信寫得凌亂,該是老太太重病那幾日所寫。

    信中內容只有一個,許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雖是妾室,但老太太從自己的家私里撥了一大部分給春實實當嫁妝。

    「你自己選擇吧,老太太不想逼你,一切全由你自己拿主意。」見她看了信,碧荷說。

    春實實看著老太太的親筆信,以及自己渴望已久的賣身契,自是曉得老太太對她的期許,當初讓她跟著雷青雲去別莊,就是寄望兩人能培養出感情。

    老太太原是可以直接將她許給雷青雲做妾的,但老太太疼她,希望她自己願意,這才做了這樣的安排。

    她心中千頭萬緒,老太太最終還是期望她能多幫幫雷青雲,讓他有功成名就的一日,但,為妾,這又違背了她的意願。

    起心動念間,她的心里比之前更亂了。

    「唉,這關系到你的未來,這幾日你好好想想,在我離府前告訴我答案即可。」碧荷起身,將老太太的信和賣身契先收回去,等著她做好決定再說。

    雷家老太太過世,來吊唁的人眾多,這幾曰雷府門前馬車川流不息。

    春實實跟著眾人忙碌著老太太的喪事,一時沒有時間去想老太太給的選擇,可隨著老太太入殮的日子選定,該做的準備都做足後,她終于有空想想自己的未來。

    這日,她獨自坐在頌德園老太太最常待的別廳里,還來不及細想自己的事,便先勾起了她與老太太的許多回憶。

    老太太曾在這當著太太和眾人的面稱贊她靈巧,高興時讓她到這陪著下棋,也曾在這面上掛滿愁緒的告訴她,自己對府里人的失望……

    老太太的一顰一笑,她仿佛都記在心底了,老太太就像是她的親奶奶一般。

    但老太太給的選擇,也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喜歡雷青雲,也相信他會是個良人,可她不確定自己將來能不後悔一生為妾。

    雖說他承諾過定會娶她為正妻,但未來之事誰又能預料?

    她垂下臉來,心事重重。

    這時,有個人走進來了。

    這人並未留意到坐在角落的春實實,老太太過世後這屋子幾乎沒人會再進來,因此這人也沒想到會有別人在。

    春實實見來者似在找什麼東西,遂起身朝對方走過去。「碧玉姐姐,你在找什麼?」

    碧玉嚇了一大跳,猛然回頭,見是她,臉色瞬間刷白。「實實?」

    春實實見碧玉反應這麼大,皺了眉。「我嚇到你了嗎?」

    「欸,我不知這里有人……你在這多久了?」碧玉似不安的問。

    「有一會了。」

    「那豈不是我進來時你就在了?」

    春實實點頭,對她緊張的樣子很是不解。

    「碧玉姐姐找什麼,我可以幫忙。」她說。

    「我……我沒有找什麼。」碧玉否認。

    「可是你方才——」

    「沒事……太太喚我過來取老太太一件喜歡的東西,說是要挑著陪葬用的,可我瞧老太太喜歡的都拿過了,應該沒落了什麼,我……回去回覆太太了。」說著碧玉快步離去。

    春實實見她來得倉促走得匆忙,覺得奇怪。

    就算要找老太太喜歡的東西,那些也大多收放在老太太睡的屋里,怎會找到別廳里來?

    低頭想這事時,不意在碧玉剛站過的地方——櫃子下方的角落發現了張條子。

    她低下身撿起紙條,原來這是一張藥方子。

    她看一下,用杜鵑花、防己、蒼術、苡仁,以水煎服,每日一劑,這是治療風濕的方子。

    老太太自多年前得了腳氣病,讓她用藥膳改善了體質,那腳氣病雖治好了,但風濕癥卻是擺脫不去,每到季節更換必定發作,這藥方應該是給老太太用的,可怎會落在這里了?

    難道,碧玉要找的是這個?

    想起碧玉神情不對勁,春實實忽然疑心起來,再仔細看一回手中的藥方,這乍看沒有問題,但細看每樣藥材的用量時,她卻吃驚了。

    其中的杜鵑花竟然放了有三分之多!

    要知道,杜鵑花的根、葉、花入藥,有消腫止血的功效,花葉外用時能根治內傷、風濕等癥,但杜鵑花的植株和花內含有毒素,不可多食用,一般郎中只敢用一分,可這里卻用足了三分,長期下來,服用者必會中毒!

    春實實教這份藥方給驚呆了。

    她頓時冷汗直流,不敢相信老太太居然是被毒死的!

    她立刻捏著藥方匆匆往靈堂去,雷青雲人正在靈堂向來吊唁的人達禮,見春實實過來,那雪白的臉龐透著一股煞青,他一驚,立刻打發面前的人,往她走去。

    「怎麼了?怎麼道個臉色?」他關心的問。

    「四少爺先跟我來。」靈堂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她轉身先離開。

    雷青雲也感受到她肅然中帶著悲憤,二話不說跟著她離開,來到無人的地方。

    春實實忍著激動,將藥方交給他。

    他看了一眼,一時沒看出問題。「這個是祖母的藥方……」

    「老太太死因不單純!」她眼中憤慨含淚。

    他倏然大驚。「怎麼回事?!」

    再仔細看一遍藥方,身為雷家人,賣的是藥材,自然通曉些藥性,看了一會後,他臉色逐漸發青。

    「這藥方在哪里拿到的?」他咬牙問。

    「落在老太太別廳讓我撿到的。」

    「誰落的?」

    她將碧玉到別廳的情形說一遍。「她找的定是這東西,這藥方若讓人撿去,就會知道老太太的死因,所以她才慌張的要來尋回去。」

    他听完額頭青筋凸起,憤怒至極,「碧玉是祖母身邊的人,居然會害死祖母!這真應驗了就是身邊信任的人,才最好下手!」他咬牙切齒的說。

    「碧玉與奴婢一同伺候老太太多年,老太太待她不差,若說她有這膽,奴婢實在不信,這後頭肯定有人指使。」

    他點頭同意。「這人連祖母也敢毒害,簡直無法無天!」

    「可會是誰呢?」

    他沉吟一會,似想起一件事。「早上在靈堂時,方姨娘過來將三哥拉到一旁去說話,我不巧經過听見了幾句,那方姨娘向母親要了碧玉過去,像有意思讓三哥收房。」

    春實實眼楮睜大。「碧玉願意?」

    他點頭。「顯是如此,若不同意,方姨娘也不用專程來對三哥說,但我瞧三哥的樣子是對碧玉沒多大興趣的。」

    她臉沉下了。「這麼說來……」

    雷青雲神色亦是帶怒,這背後的人是誰,顯而易見了。

    碧玉背叛老太太,讓方姨娘收買了去,狠毒的對老太太下毒,如今老太太死了,便讓碧玉做雷青岩的通房當回饋。

    「現在藥方在咱們手上,這事您要公開嗎?」春實實問。藥方是證據,只要提出這張方子,就能證明老太太是被毒殺的。

    「不,這事暫且不說,這張方子並不能證明與碧玉有關,只能說這方子有錯,且藥渣子早就被處理干淨,既取不到藥渣子,便不能證明祖母真有服下這藥方,且是因為這藥方而死的。再說,事情真查到碧玉身上,可她若沒有咬出方姨娘,這凶手還是不會現形,人命關天,總不能說方姨娘讓三哥將碧玉收房,方姨娘就與這事有關,若無萬全證據,公開這事只會打草驚蛇,更何況,我還想多些時間查出方姨娘害死祖母的原因是什麼。」

    「您想得周全,這事確實還不是公開的時機,可這麼一來,老太太就只能暫時先委屈一下了。」她沒想到老太太是被毒死的,那疼她的老人家這般冤死,她卻不能馬上替老太太報仇,春實實心里難過,眼淚跟著落下。

    雷青雲同樣心痛,按著她的肩。「放心,我絕不會讓祖母死得不明不白的!實實,我改變主意了,決定要參與家主之爭!」他突然沉重的說。

    連祖母都敢殺,這幕後人為爭權奪利已喪失了人性!

    而祖母的死更證明了一件事,即便他不爭,有心人也不會罷手,祖母的死定與爭家主之位脫不了關系,他決定把幕後之人拉出來,而當上家主才是逼出幕後人最直接的辦法!

    春實實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敵人越想要什麼,咱們就抓得越牢,對方被逼急了,自然露出馬腳。」

    「是的,若想為祖母報仇,就只能走上這條路!」

    她握緊拳頭。「嗯!」

    「實實,我說過定讓你當正妻,可我若當上家主,便無法離開雷家……」

    她深吸一口氣。「當不了正妻,奴婢就當那唯一,您可願意讓奴婢當那唯一?」她柔聲問。

    他用力點頭。「好,你春實實若非正妻,我雷青雲此生就只有妾。」

    她眼眶紅了,淚水凝在里頭。「老太太留了遺言給奴婢,讓奴婢選擇,若不願做您的妾室,可出府去生活,可奴婢願意留下與您並肩作戰。」

    老太太的死也給了她極大的震撼,讓她不再遲疑,決定為自己所喜愛的人奮斗。他抱住了她。

    「謝謝你,謝謝你!」他感激她願意留下。

    春實實眼楮透亮,再無一絲躊躇,她曉得自己選擇了一條艱困的路,但她一點都不後悔,現在如此,將來也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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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4: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妾是嫡妻

    老太太入殮下葬之後,碧荷當著雷家所有人面前拿出老太太臨終前交代讓春實實給雷青雲當妾室的信。

    既是老太太的意思,雷耿狄自然沒意見,趙氏對春實實雖頗有微詞,認為她是老太太的人,自己不好管,但老太太都去了,春實實沒了靠山,還能不听她的嗎?對這樁事便也點頭。

    而其他人自是不在意,從前是想著春實實教老太太看重,拉攏春實實是為了討好老太太,可如今老太太都不在了,春實實哪還有作用,讓誰收了房都無所謂,眾人只是對老太太給了春實實大筆嫁妝而眼紅罷了。

    怨嘆老太太都死了,還是這麼照顧春實實,這給的金額不小,真是便宜了雷青雲了。

    有心人人正感嫉妒的時候,門房通傳說人本在浙江的雷青堂回來了,剛進府門,正往廳堂來。

    雷耿狄一听十分高興,可那趙氏卻臉色微變,唯有刻意往她瞟去的方姨娘瞧見。雷青堂雖幼時便養在趙氏院中,可趙氏與雷青堂不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方姨娘不禁在心里冷笑,這趙氏的心眼真是任誰一眼都能看穿,定是听說了雷青堂

    這回在浙江將雷家的產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僅讓老爺很滿意,還打算這回讓他回來奔喪後,就不用回浙江去的事,心里正不滿呢。

    想來趙氏是怕雷青堂搶了老爺對雷青石和雷青雲的關注,屆時這家主之位的競爭就更激烈了。

    而她雖也著急,卻不像趙氏表現得這麼明顯。難怪老爺老說趙氏沉不住氣,沒有她大度。

    這時,雷青堂走進廳里來,先上前向雷耿狄行禮。「父親,兒子不孝,回來遲了,祖母她……」他一臉哀戚,雖說得到祖母去世的消息時,他便立刻啟程北上,但還是回來晚了,祖母已入殮下葬,他不能親自送葬。

    雷耿狄扶他起來。「回來就好,你祖母去得驟然,連我都錯愕,你人在浙江哪趕得及回來,這孝心你祖母能明白,不會怪你的。」雷耿狄說,對這剛回來的庶子比想像中熱絡。

    瞧在其他人眼中,心情各自起伏,各有盤算了。

    雷青堂這才起身,接著又朝趙氏問安,趙氏笑得勉強,但還算慈愛。

    「我說青堂,你雖沒趕上老太太下葬,但青雲要納妾了,你正好恭喜他。」方姨娘站出來說話。照理老太太剛過世,家中不便有喜事,但納妾不比娶妻,自是不在此忌諱中。

    他立刻看向雷青雲,見雷青雲臉上掛著笑。「四弟正妻未娶先納妄,這適要納誰為妾?」他問。

    雷青雲瞧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春實實,臉上有著滿足。

    「是祖母屋里的丫鬟?」雷青堂訝然。

    春實實臉色潮紅,今日算是真正決定了自己未來的日子了,她低著頭,甜笑。

    「那恭喜四弟了。」雷青堂性格不苟言笑,連說恭喜也顯得淡然,讓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春實實打量這許久未見的雷家二少爺,雷家五兄弟的氣質迥異,雷青石外形瘦弱,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雷青岩外表俊美,可惜較為浮夸好色;雷青雲則是眉目俊朗,表面親和,實則孤傲難馴;雷青峰喜愛讀書,書卷氣息濃厚,至于雷青堂,外形冷峻,性格陰沉,給人一股寒意,讓人完全親近不了。

    因此雷家五兄弟中,她對雷青堂最不了解,也接觸最少,但話又說回來,他與其他人同樣有距離,這人跟誰都不親。

    他這次回來,真正熱烈相迎的恐怕只有老爺,其他人全冷眼旁觀,就連雷青雲與他都保持著距離,沒有兄弟間的親密。

    「這趟回來就不必再回浙江了,浙江的事我會另外派人去盯著,你千里趕回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等過兩日青雲納妾,再到他院子喝兩杯,你們幾個兄弟有時間也該敘舊了。」雷耿狄果然當眾發話,讓雷青堂留在祁州不用再到浙江去了。

    趙氏聞言咬了下唇,不發一語,方姨娘的不悅雖沒表現在臉上,但拳頭也暗暗的捏

    起。

    「是,兒子知道了。」

    「那好,下去休息吧。」雷耿狄滿意的點頭,擔心兒子舟車勞累,催促他先去歇息。

    雷青堂轉身離開大廳後,方姨娘馬上就道︰「這青堂去了趟浙江,那兒不是天氣熱,人也挺熱情的,怎麼回來後性子還是這麼冷,遇上什麼都波瀾不驚似的。」她這輕巧的幾句話,句句鑽進了雷耿狄心中,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雷青堂性子太過冰冷,听了這話自然皺眉。

    方姨娘慣會看臉色,瞧目的達到了,馬上就笑嘻嘻的問道︰「青雲要納妾了,這也算是雷家喜事一件,姐姐打算怎麼辦?」

    趙氏瞧了眼春實實,不過納個妾,只需挑選個好日子上雷家祠堂拜一拜,府里再簡單擺個幾桌讓下人們吃一頓便成禮了,哪需打算什麼。

    正要說話,明鳳珠已撇嘴道︰「納妾不比娶妻,又逢老太太過世,何必費這事,也就拜個祠堂就得了。」

    明鳳珠最氣雷青岩好色,小妾與通房一個接一個,而那些女人花招多,照她看來,妾室一進門就該給個下馬威,讓她們別想著與正妻爭,安分守己才是正理,因此方姨娘一提,她立刻插嘴了。

    可她並不知方姨娘的用意,馬上遭方姨娘的怒視。「話雖如此,但實實可是老太太

    安排給青雲的,哪能辦得隨便,老太太若知,也會生氣的!」

    明鳳珠不解,是雷青雲納春實實為妾,又不是雷青岩,跟方姨娘有什麼關系,她為何要替春實實出頭?還要開口多說什麼,馬上又遭方姨娘斥責,明鳳珠這才不情不願的閉嘴。

    這事連雷青雲和春實實也感到奇怪,他們心里早有盤算,老太太剛去,春實實抬做姨娘的事勢必會辦得簡單,而雷青雲也與春實實商量好,暫且讓她委屈些,日後會再補償她的,春實實既已答應嫁他為妾,就不會去計較這些,可方姨娘這時竟會為她爭取,實在並不像方姨娘會做的事。

    「那你認為該怎麼辦?」趙氏皺眉問。

    方姨娘眼楮亮了,等的就是這句話。「照我說,還是該熱鬧熱鬧,老太太剛去,下人們都傷心著,但氣氛太過低沉會影響府中運勢,若大家鬧上一鬧,能讓陰霾散去,再說老爺不是希望幾個兄弟們多聚一聚,親近親近,這正是個好機會。」

    她瞧向雷耿狄,他點點頭,方姨娘的話總能說中他心里,難怪她受寵。

    「這事就交由我來辦吧,這次雖不對外宴客,可光咱們府里的下人就超過百人,至少得辦個十五桌,讓人人都能來喝上一杯,到時候我會給大家發個紅包,讓大家更加喜樂。」

    方姨娘越說,趙氏臉色越差。

    到此所有人都明白方姨娘的意圖了,連那不明所以的明鳳珠都曉得了。

    老太太去世前是由方姨娘暫時理家,可老太太曾說,之後理家的大權還是要交回趙氏手中,如今老太太走了,大家都等著看雷府的後院到底是誰當家。

    方姨娘這動作擺明是要趁機召告雷府所有人,老太太過世後,雷府後院還是由她主持,而且她不偏心,對雷家子孫都一視同仁,也同樣照顧。

    「老爺,您說我這麼辦好嗎?」方姨娘假裝沒看見趙氏的怒容,笑問雷耿狄。

    「這後院里的事隨你去辦吧。」雷耿狄本就不管這些的,淡淡道。

    「那我就去張羅了,青雲、實實,姨娘我絕對會辦得讓你們滿意的。」方姨娘得意的說。

    「青雲的事不用你插手,這事我自己會辦,」趙氏終于忍無可忍的站起來了。

    方姨娘一听,立刻露出驚訝的神色。「姐姐是擔心我辦得不好嗎?放心,這事我絕對不會辦得教你失面子的。」她故意不明白趙氏的怒氣。

    趙氏氣得顫抖,李巧趕緊過來婆婆身邊,倒杯茶給她順氣。「母親有話慢慢說,別急。」李巧溫婉和順,平日不怎麼表達意見,唯一關心的只有雷青石的身子,這會見婆婆動怒,也不免心驚。

    趙氏哪有心情喝水,將李巧遞來的杯子推到一邊去,對著方姨娘怒道︰「咱們當著老爺的面就將話挑白了說吧,母親去了,這家失了主心骨,可規矩不能廢,我是妻,你是妾,這嫡庶不能不分明。

    「老爺,之前是因為青雲闖禍,您怪我教子無方這才讓我暫時別管府里的事靜心思

    餅,讓方姨娘替我理家,可這會青雲的腿也讓您打斷過,還休養了幾個月才恢復,這該懲的也已經懲了,母親生前更發話不能讓妾室掌家,這話言猶在耳,您不能壞了母親立下的規矩。」

    雷耿狄一臉鐵青。「這……」

    「老爺,我雖然只是個妾室,可我跟您幾年了,還為您生了青岩與紅兒一雙兒女,我為這個家盡心盡力,一句妾不能當家,就抹煞了我對這個家的付出,這……這教人心寒吶!」方姨娘馬上哭訴起來。

    雷耿狄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老太太不在了,誰理家全憑他一句話,可他對後院的吵鬧著實厭煩,壓根不想管。

    「都別吵了,你們听清楚了,誰有本事就誰理家!」說完他甩頭出去了。

    大廳上兩個女人還是得不到明確答案,又開始鬧翻天了。

    陶姨娘見氣氛僵持不下,早早拉著雷青峰避開了,其他人又哪敢在趙氏與方姨娘間插上一句話,雖然待在廳上,也是一逕的保持沉默。

    尤其是雷青雲與春實實,他們沒料到自己的事會成為鬧家變的導火線,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幾分無奈。

    趙氏與方姨娘爭權,各自角力,為了要突顯誰才是雷家的主持,原本簡單的納妾儀

    式,最後辦得直比得上娶正妻的規模了,不只府內自己慶祝,連府外人士也邀請了,尤其趙氏與方姨娘兩方的娘家人全帶來厚禮祝賀,就是要為自家女兒在夫家拉抬聲勢。

    納妾當日,雷家熱鬧滾滾,趙氏與方姨娘打扮得富貴無比、穿金戴銀,不願教對方比下去。

    春品貴夫婦得了恩典由別莊回雷府祝賀,兩人此刻正在新房里與女兒說話。

    「想不到,你終究還是嫁到雷家為妾了。」春品貴感嘆,他們夫婦倆努力防範這一天,可仍無法避開。

    這大概就是女兒的命吧!春品貴夫婦只能這麼想了。

    「實實,你既決定跟了四少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將來……將來可要好好過日子。」春嬸說著眼眶泛紅了。

    春實實跟著眼澀鼻酸,瞧得出兩老對她的不舍與擔心。

    「爹娘放心,這既是我的選擇,我就不會後悔,會與四少爺走到底的。」

    兩夫婦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事已至此,春品貴也不能再說什麼。

    「實實,今日大家都在議論,雷家納妾竟操辦得這樣熱鬧,雖都說你好福氣,可娘為你擔心,太太與方姨娘爭成這樣,你進門後,將來日子怎麼過?」春嬸不因女兒的婚事被辦得體面而歡喜,反倒憂心忡忡。

    春實實拍拍春嬸的手背。「娘,別擔心,女兒能應付得來的,太太已是我的婆婆了,我自是要侍奉她,方姨娘也糞輩,我也該尊重,只要恭敬以對,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倒是你們,要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女兒跟了四少爺後,四少爺向太太要了別莊,四少爺說以後這莊子就給您們兩老養老,收來的佃租也由您們自己收下,不用再繳回庫里了。」她告訴他們這件事。

    這聘禮也太厚了,兩夫婦吃驚不已。「這怎麼成,太太也答應?」

    春實實揚唇笑。「答應,老太太留給我的嫁妝遠超過這個,再加上她與方姨娘爭,為了要做足面子,這莊子給得干脆,所以您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往後別莊就是女兒的娘家,每年都會與四少爺回去探望您們的。」

    兩夫婦這才高興些,頻頻點頭。

    「其實想想,外頭辦得這樣風光也好,這臉有了,你之後的地位自是與一般妾室不同,將來在雷家才不會有人敢看輕。」春嬸想了想又道。

    春實實輕頷首。是啊,這麼一鬧反而抬了她的身分,這也並非壞事。

    三人又敘了會話,夫婦倆才離去。

    春實實一人待在新房,喜筵辦在前廳,這兒听不見外頭吵雜的聲響,只能無聊瞧瞧新房里的布置,雖只是納妾,但屋子卻布置得喜氣洋洋,紅燭、喜帳、鴛鴦枕一件不少,她曉得這些是雷青雲親自盯著辦的。

    其實新房設在正房,趙氏也有意見的,照趙氏的意思,原是要在雲索居闢一間屋子

    當新房便罷,但雷青雲不同意,堅持新房就要在自己住的正屋,可這麼一來,將來他娶妻時這里就不能再當新房了,趙氏先是不肯,後來想想,大不了之後再另蓋間屋子讓正妻住,這事才定下來。

    可春實實明白雷青雲的意思,他這是將她當正妻迎娶,因此將她往正房送,以後他倆就住一起,不分著住。

    戌時過後,雷青雲進到新房,一進門就見春實實穿著簡單紅服坐在床邊,像是在想事情。

    他走向她,她臉上難得上了淡妝,雅而不素,貴而不艷,見他回來了,她立即嫣然笑開。

    他瞧著她那張皎潔如明月般的笑顏,心中一陣悸動,眼前的人真是位明媚的女子,自己當真好福氣才有幸娶了她。

    「未能穿戴上鳳冠霞帔,你可遺憾了?」他忍不住問,心中有躬欠。

    鳳冠霞帔是只有正妻才能穿戴的,實實是妾,那身行頭就不能穿戴在身上,他覺得讓她委屈了,心里不好受。

    可她的眼神嬌媚中帶著堅毅。「鳳冠霞帔只是行頭,給外面人看的,可外面人卻看不到我丈夫的心,四少爺,您瞧我此刻不美嗎?」

    他星眸熠熠,瞬間將她擁進懷里。「美,美極了!」

    她在他懷中展顏笑開了。「那就好。」

    「以後咱們夫妻就是一條心,你的身分貧與貴由我來負責,我的背後暖與冷由你來決定。」他說。

    「嗯,以後咱們夫妻互相扶持,一起拚未來,也一起走到老。」她心緒激動的說。他深凝她,見她目若水杏,紅唇鮮紅欲滴,心動念起,手掌輕輕扶起她的下頷,讓她仰頸向他,紅燭搖曳,紅枕飄香,雙蝶于燭光下共舞……

    「春姨娘。」水玉蘭打了水進屋來,沖著剛至床上坐起身的春實實笑道。

    春實實俏臉立即紅了。「怎麼是你?」蘭兒原本在頌德園干活,老太太過世後便撥去了太太的院子,怎會來雲索居?

    「是四少爺向太太要求的,他讓我……奴婢過來當您的身邊人。」水玉蘭將水盆放下,她對春實實身分的轉變還有一點不習慣。以後實實可就是主子了,她對實實的稱謂與自稱都得改口了。

    春實實一听就明白了,雷青雲打听到她與蘭兒交好,這才將人要來給她作伴,其實她也有此打算,只是才剛改變身分就急著向太太要人不太好,而他瞧出她的心思,替她辦了這件事,這男人心思細膩、體貼,讓她心頭暖洋洋。

    「四少爺已經到前廳了嗎?」她笑問。

    水玉蘭點點頭。「可不是,這老爺也真是的,雖只是抬做妾,但昨夜也算是你們

    的洞房花燭夜,一早就將人喚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委屈春姨娘了。」水玉蘭性子直,有什麼說什麼,替她抱不平。

    「我與四少爺未來日子還長遠著,不差這一時,老爺在這時候找他去定是有要事吧。」春實實識大體的說。

    「應該是,听說雷家幾個爺全去了大廳,不知要宣布什麼?」

    「喔?老爺將雷家兄弟全叫去了?」一早老爺派人來喚,她還以為就找四少爺一個,原來不是如此。

    「就是啊,老爺把人都叫齊,說不定真有什麼大事要落下了。」水玉蘭猜測道。

    春實實蹙了眉心。「也許吧,不過猜也沒有用,只能等四少爺回來後才能知曉了。」

    水玉蘭笑望著她。「這一早就分開,您該不會在想四少爺了吧?」水玉蘭與她熟,忍不住揶揄的說。

    春實實霎時臉紅。「你少胡說。」

    「奴婢哪胡說了,四少爺對您可好了,一早出門前還囑咐奴婢,別吵您睡,讓您睡個飽,那體貼勁,奴婢還沒在雷家哪個爺的身上看到過,四少爺在外風花雪月了多年,這會娶了您,總算是定性下來了。」

    春實實熱浪撲面,早上雷青雲離房時,她本來要送的,可他將她按回床上去,不讓她起身,這就算了,他下床著好裝,回頭又對她吻得難分難舍,要不是怕耽擱太久,他險些又來一次周公之禮。

    「外人以為他性子散漫浮夸,可他並不是這樣的人。」她低聲替雷青雲辯解。

    水玉蘭瞧著她,掩嘴笑。「哎呀,經過一晚就拚命替人家說話了,這臉也紅得好,若四少爺回來鐵定喜歡。」

    「你!」春實實平常辯才無礙,可這時候嘴突然變笨了,連水玉蘭都說不過。

    水玉蘭見她羞惱的模樣,也不再開玩笑了,拉著她的手又說︰「以為咱們都說好了,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的,可您卻做了四少爺的妾室,硬是將奴婢撇下了,不過,奴婢見您們感情好,這也沒話說了,就盼四少爺能對您這麼好下去,別像三少爺一樣,見一個愛一個,讓三少奶奶成天拈酸吃醋,日子過得烏煙瘴氣。」

    「四少爺不是三少爺,我信得過他,為妾也是我心甘情願的,而我也不是三少奶奶,為了抓住三少爺的心成天鬧得家中不安寧,未來,我與四少爺有自己的路要走。」想起昨夜兩人說好要一起扶持走到老,春實實眉眼又含笑。

    水玉蘭听了歡喜。「您是奴婢、黎兒三人中最聰明有想法的一個,奴婢信您會掌握得住自己的命運,不可能讓命運擺布您。」

    「嗯,對了,提到黎兒,她……還好吧?」春實實順道問起。

    「她如今是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地位比奴婢還低,可能怎麼辦,她在別莊做出那樣的事來,太太沒將她送給屠夫就不錯了。」水玉蘭感嘆的說。

    「唉,黎兒是走偏了,我也替她惋惜。」

    「奴婢對她也很失望,其他事就算了,咱們三個情同姐妹,她怎能對您做這種事,用藥讓您病得更重,這要是發現得晚,您也許就病得救不回來了。」水玉蘭氣憤的說。她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對朱黎兒與春實實一樣重視,可朱黎兒為了想做姨娘竟然傷害自己的好姐妹,這點讓她不能原諒。

    春實實見她提起朱黎兒就憤慨難過,不想她心情受影響,便貧開了話題,改口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得去太太那請安了。」

    水玉蘭這才拍了額頭,馬上道︰「瞧奴婢,進來就是要提醒您記得照規矩在辰時前去向太太請安的,可這麼聊著竟快過了時間,快快快,去晚了,怕要有閑話傳出,太太也要不高興的。」

    水玉蘭一急,口氣又恢復從前的隨意,幸虧春實實並不介意。

    水玉蘭為春實實梳洗、換裝,梳了個髻,從此她便是人婦,再不是姑娘了。

    打扮妥當,兩人這才匆匆往趙氏院里去。

    一進院子,不巧看到朱黎兒正一臉疲累的抱著一大桶髒衣服要去洗。

    朱黎兒見到春實實先是一愣,而後連招呼也不打,不發一語就想繞路而行。

    水玉蘭見了有氣,想將人叫住,但讓春實實拉著阻止了,她搖頭道︰「別為難她了,她見到我心里也不見得好受。」

    她理解黎兒自尊心強,性格傲,雖做出那樣的事讓自己沒了臉,仍不想認錯,尤其現在她成了主子,黎兒卻是這般狼狽不堪,黎兒不想見她也是想當然耳的事。

    待朱黎兒從眼前離去後,兩人來到趙氏門前,這才知道昨日趙氏讓方姨娘較勁的行為給氣病了,這會正躺在床上休息,而李巧早就在里頭伺候著了。

    春實實來遲了,正尷尬著,留下水玉蘭在屋子外頭等,自己趕緊快步入內。

    她走上前去向趙氏請安。「見過太太。」

    李巧正服侍趙氏湯藥,太太沒搭理剛進來的春實實,吩咐著李巧把湯藥吹涼些,自己再喝。這話是怪李巧不夠細心,李巧也不敢辯解什麼,唯唯諾諾的應聲後,忙到一旁去吹涼湯藥,瞧得出很怕這個婆婆。

    李巧娘家家世普通,在祁州城內有幾家生意不錯的藥鋪子,可與雷家相比實屬小戶人家,當初李巧嫁進來時,趙氏就不太滿意她了,認為雷青石是嫡長子,該娶大戶人家的女兒才好幫襯前途,可當時雷青石身子正差,還有大夫道他活不過隔年春天,導致明明是雷家大少爺卻議不到像樣的親事,只好將就娶了小戶人家的李巧進門。

    李巧極為乖巧,侍奉公婆丈夫皆盡心,可趙氏仍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兒子,平日里對她有些刁難。

    趙氏將眼楮轉向春實實,見她低首恭順的站著,便道︰「昨日累了一天,辛苦了吧。」

    「不辛苦,只是讓太太忙碌感到很不安。」春實實得體的說。

    趙氏再瞄向她,本以為她在老太太那久了會養出嬌氣來,不好調教,這會瞧她還算識大體,臉色便好些了。「嗯,你今日是來得晚了些,不過不怪你,這才新抬了身分的頭一天,只是之後要留意,雷家規矩也不用我說,你在雷家多年自是清楚。」

    「是,之後不敢再犯了。」春實實低眉的說。太太果然還是拿晚來這事訓了她。

    這時李巧又過來,將吹涼的湯藥端給趙氏,趙氏喝了一口,臉就拉下了。

    「你這是怎麼了,藥能涼透才喝嗎?療效都降低了,都進門這麼久了,咱們雷家是藥商,你連這點事都不知,怎麼做雷家長媳的?將來我怎放心將家交由你來打理!」趙氏氣呼呼的說。

    李巧立即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太太別生氣,不如實實拿去熱過再回來。」春實實上前想幫李巧的忙。

    「不用了,我不喝這口藥還死不了,只是我懷疑平日她都是怎麼照顧青石的,若是一樣粗心,也難怪青石的身子骨一直好不起來。」趙氏將雷青石身子不好一事怪罪在李巧身上。

    李巧面色發白,依舊不敢頂嘴,春實實有些同情李巧,可在趙氏面前,她又怎麼說得上話。

    「實實,」趙氏數落完李巧,這會輪到她了。「青雲未娶妻先納妾,這原就不成體統,要不是母親的遺願,我是不會贊成的。你一介丫鬟能被抬做姨娘,也是你的福氣,且昨日幫你辦得風光,這臉面是給你了,但也別因此托大,逾越了妾室應有的進退。」說到後頭,趙氏顯得激動起來。

    春實實能理解趙氏為何會有這樣的口氣,那是因為當年方姨娘比她早進門,且方

    姨娘始終比她受寵,她只能用正妻的身份壓人,可老太太去了後,方姨娘有老爺撐腰,趙氏已是壓不住她的氣焰了,才會對未娶妻先納妾的事這樣反感,尤其雷青雲擺明偏疼她,這也令趙氏不高興。

    春實實馬上表現得很恭敬。「實實不敢,將來定安分守己,專心侍奉少爺。」

    「能這樣最好,來,這補藥喝下吧。」趙氏指著擺在茶幾上的一碗藥。

    春實實心一緊,在雷府多年,她自然知曉這是什麼,說是補藥,其實是老太太留下的傳統,當年因方姨娘和陶姨娘早趙氏進門,老太太便要妾室們不得先正妻有孕,那補藥就是確保妾室不會懷孕的。

    而今趙氏也如法炮制了。

    李巧當然也明白那是什麼補藥,憐憫的朝春實實望去,春實實的心往下沉了沉,這便是她為人妾室的悲哀,不能隨自己的意願懷上孩子。

    此刻她若不喝,定會觸怒太太,春實實顫抖的捧住那碗避孕湯藥,正要喝下時,許嬤嬤進來了。

    「太太,大少爺和四少爺過來了。」

    「他們不是在老爺那嗎?怎麼過來了?」她也知老爺將所有兒子叫去的事。

    「他們由老爺那出來後,听說您不舒服便直接過來了。」

    許嬤嬤話剛落下,雷青石與雷青雲兩兄弟就進到屋子里了。

    兩兄弟進屋,先朝母親問安後,就立刻往自己妻妾身邊而去。

    趙氏本以為這兩個是來探望她的,見這樣子,臉孔有幾分冷了。「你們這不是來看我的,而是一個個怕我欺了你們的妻妾,趕著來瞧她們是不是還好端端的吧?」她心知肚明。人說女大不中留,這兒子也是一樣的。

    她這話的確說中了兩人的心思,李巧雖不得趙氏的眼,但雷青石倒是很疼她的,兩人平日里也恩愛。至于雷青雲,他瞧見春實實手中端著碗藥,眼角輕魅,不甚愉快了。

    「母親,您別多想了,我與大哥听見您身子不舒爽所以專程過來探視,當然也順道接回自己的妻妾。」雷青雲清楚母親的病是心病,身體壓根無大礙,說完這話後,又順手取過春實實尚未喝下的那碗藥。「母親,實實近來身子燥熱,不適合補品,等過陣子再喝這些補藥吧。」他將那碗藥往茶幾上擱下了。

    趙氏臉一拉。「你這是做什麼?身子燥熱這也是能喝的,難道我會害她不成?」

    雷青雲見母親動怒,仍無動于衷。「母親別誤會,您當然不會害實實,可兒子認為祖母留下的傳統也不全是對的,這要不要生子,我們自己決定就好。」雷青雲不拐彎抹角,索性挑白了意思,就是不讓春實實喝避孕湯藥。

    春實實見雷青雲挺著背站在自己前頭,那肩膀寬厚,像天塌下來也能為她頂著,內心起了陣陣激動。

    趙氏立即變了臉。「妾才剛納進來,這會你就為她跟我翻臉,好,你真是好兒子,而你這妾也真是給臉,第一天進門就給我氣受!」她指著春實實氣得發顫。

    「太太,媳婦不敢——」春實實忙說。

    「住口,別說什麼愧婦,你不過是個妾而已,這媳婦得要正妻才有資格說,你得了!」

    春實實難堪不已,想不到頭一天就讓人指著她的鼻子痛罵。

    雷青雲見不得春實實受委屈,馬上要說什麼,可李巧怕氣氛更僵,便示意雷青石上前解圍。

    雷青石這才趕緊說︰「母親,您也別惱,青雲知道該怎麼做,不會壞規矩的,這藥雖不喝,可總有法子避,不會這麼快生出孩子的,總歸他也是怕這藥喝多了將來傷身。」

    趙氏向來疼雷青石,他的話總能听得進去,當下臉色立刻就緩了許多。「傷什麼身,那方姨娘和陶姨娘當年也喝了,瞧後來不都生了兒子。罷了,她不喝也可以,但將來若生下孩子,別不守分的跟嫡子爭就行了,其他的我也不管了,省得惹人討厭。」

    這會大家臉色總算沒那麼難看了,而春實實不用喝藥,也松了一口氣。

    「母親,其實咱們過來還有另一件事。」雷青石故意提起另一個話題,好轉移這件事。

    趙氏擰眉一想。「可是方才老爺對你們兄弟說了些什麼?」

    「嗯,除了要準備科考的青峰外,父親給了我、青堂、青岩和青雲一項考驗。」雷青石說。

    「考驗?什麼考驗?」

    雷青石看了眼雷青雲,由雷青雲來講。

    「父親見二哥由浙江回來了,而我也納了房妾,四兄弟成家的成家,回來的回來,該是立業的時候,因此出了任務給咱們四個,選了四間鋪子讓咱們各自挑選後經營,三個月後拿出營收來評比。」

    趙氏眼楮睜大了。「老爺這是要測試你們兄弟四人的能力誰比較高?」

    「父親應該有這意思。」雷青雲點頭。

    「那就是在評估將來誰有能力當家了!」趙氏馬上期待的朝雷青石望去,就只盼大兒子能完成任務,讓雷耿狄刮目相看。

    雷青雲見母親的態度如此,眼神有幾絲黯淡,忽地,他的手教身旁的人悄悄握住,他低頭瞧那溫暖的小手,眼神又重新明亮自信了起來,不再失意和挫折。

    「你們倆可是嫡子,這回可得給母親爭口氣,別輸給庶子,要不傳出去,人家也是笑話咱們的。告訴我,你們父親將哪四家鋪子撥出來給你們兄弟了?」她問。

    「分別是老誠街上的、開明街上的、藥王廟口的、西門巷里的這幾家藥鋪子。」雷青石一一細數。

    趙氏一听,臉都綠了。「這幾家可是咱們所有鋪子里經營得最糟的,連掌櫃的也換了好幾任,生意始終沒有起色,老爺上個月才說過這幾家再不行就要收掉了,這會居然拿出來考驗你們……那你們要選哪家?可有把握?」她焦急的問。

    雷青石皺著眉。「兒子……還沒決定選哪家,若說把握,也得試試才知道。」

    「我回去想想再決定要哪一家,選定後會盡力去做的。」雷青雲看了身後的春實實一眼,覺得沒什麼好怕的,既然是考驗,完成它就好。

    趙氏憂心的點點頭。「是要盡力,是要盡力……」這幾家可都是爛攤子,分明是死魚上桌,沒個好的,選什麼都一樣。

    這下,她煩惱更多了,要怎樣才能幫兩個兒子的忙,好通過這次的試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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