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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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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 -【藥香良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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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4: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商鋪評比

    春實實與雷青雲走出趙氏屋子後,她四下張望著,明明讓蘭兒在外頭等的,這會出來了,怎不見人影?

    「找誰呢?」雷青雲發現她似在尋人,便問。

    「呃,我找蘭兒,不過她可能等久了,先回雲索居了。」她猜想。

    「嗯,那我們也回去吧。」

    回到雲索居後,他們商量起老爺交辦下來的考驗。

    「五弟志在仕途,且不久科考又將至,依父親的意思,他就不必加入這次的競爭,可我與大哥四個,若誰有能力,將來這家主之位就由誰來擔任。」進屋後,雷青雲喝了一口春實實端上來的熱茶後說。

    她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再坐下,雷家老爺平時嚴厲,是個以家業、家族名聲為重的傳統大老爺,對子女並沒有特別偏寵人,是個誰有本事他就喜歡誰的人,這次是覺得時機到了,想藉此機會好好觀察評估幾個兒子,好為雷家的將來做打算。

    而他們夫妻既已決定要爭家主之位,就定會全力以赴。

    「依您看,這要選哪家鋪子好?」她問。

    他兩眉攏起,也還在猶豫。「這四家鋪子都不賺錢,選哪間似乎沒太大差別。」

    她沉吟了一下。「若是如此,那選藥王廟口道間如何?」

    「雖說四間鋪子都經營不善……但這間是當中更差的,你認為這間好?」

    春實實露出淺淺的笑容。「這間鋪子的掌事是碧香姐姐的丈夫,碧香姐姐在未出嫁前是負責教導我的人,嫁出府後,我才頂上她的位置。她的丈夫是個肯做事的人,又忠心于雷家,老太太才會放心將碧香姐姐嫁給他,可那藥王廟附近開了十幾間的藥鋪子,競爭激烈,生意不好做。若咱們選了這間,起碼人事是可以放心的,不像其他間鋪子,听說幾個管事都不是省油的燈,且各自有心思,對店東的管理也不大上心,這才讓生意一直不好。」

    她過去在老太太身邊,老爺經常會去向老太太報告府外業務,她听在耳里也多少明白這幾間鋪子的狀況,也難怪老爺會挑這幾間來考驗兒子們的能力。

    他想了會。「好,就選藥王廟口這間,再說了,這間是四間鋪子里最不賺錢的,我若選桂的說不定別人還有意見,選這間相信其他人不會有異議。」他下了決定。

    她微笑。「既是選定了,咱們就想辦法讓鋪子起死回生!」她對此很有信心。

    雷青雲驀然握住她的手,雙目炯炯,眼底飽含許多情緒,既是信任,也是深情,更有欣賞。

    他喜歡她的聰慧,也愛她無悔的支持,自有了她在身邊,他不再感到旁徨孤獨,她像是一股溫暖的力量推著他向前,讓他不再無助。

    「有你真好!」他認真凝視她後說。

    她臉頰頓時染上一抹霞紅,他這分心她是明白的。

    「若母親再拿藥給你,別喝,有事我頂著。」他肅然告訴她。

    雷家妾室在正妻未懷孕前不得有子之事,他是知曉的,別人如何他不管,也管不著,但自己的女人是絕不允許受這委屈的。

    她霎時心窩一暖。「好。」

    那藥她也不想喝,但在趙氏面前,她抗命不了,可若有了丈夫的支持,她便絕不低頭,生不生孩子該由他們自己決定。

    「往後在府里,你必定會因身分的關系吃很多虧,但別怕,你有我,任何事都我扛著,不管如何我都會護你。」他慎重地告訴她。

    「我會看著辦,您不用為我擔心。」他如今要拚事業,她可不能成為他的負擔,一遇委屈就找他哭訴,她會盡可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非不得已才會找上他。

    「我清楚你獨立,能將所有事都處理得極好,可我不希望你太辛苦,別忘了,我是你丈夫,依靠我沒什麼不對。」他越來越了解她,馬上說穿她的心思。

    她綻開笑容,自己真是選了個有擔當的男人。「知道了,真不行,我不會逞強的。」

    「四少爺,老爺請幾位爺都過去他那兒商量鋪子分配的事,請您這就去一趟。」外頭傳來水玉蘭的聲音。

    春實實听水玉蘭回來了,剛回來時不見人,她還想著待會找人問一問,這會人就出現了。

    雷青雲不舍的看了眼春實實,嘆了口氣後站起身。「才新婚第一天,事情卻一件接一件,真不想留你一人獨守……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他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出去。

    春實實被他攪得一池春水波動,這男人簡直是天生的調情高手,幸虧他不博愛,要不她下場怕比明鳳珠還慘。

    水玉蘭進來時見她正傻笑著。「春姨娘在笑什麼?」

    「我有笑嗎?我……啊!你臉怎麼了?!」猛然回神,正尷尬要解釋時,驚見水玉蘭的臉頰上有五道清楚指印,春實實頓時心驚了。

    水玉蘭眼楮紅紅腫腫的,還哭過了。「奴婢挨打了。」她委屈說。

    她臉往下沉。「挨誰打的?」

    蘭兒已是她的人了,自己人挨打,她有責任問明白。水玉蘭撫著腫脹的臉頰,眼淚又險些掉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奴婢在太太的院子外等您,可大少爺和四少爺進去後,不久三少爺也來了,奴婢本以為他是與其他兩位爺一起過來的,怎知他是去找黎兒的,他們說著說著碧玉姐姐也來了,她一來就罵黎兒勾引三少爺不要臉,黎兒哪容人家欺到頭上來,這就與碧玉姐姐吵了起來,兩人越吵越厲害,奴婢見碧玉姐姐打了黎兒一耳光,也不知怎地就氣了起來,沖上前去要替黎兒理論……」

    听到這,春實實大致明白當時的狀況了,原來雷青岩對朱黎兒有意思,可碧玉還在趙氏那等著雷青岩將她開臉做通房,這會見他到了趙氏院子,居然不是找她,而是去纏朱黎兒,當然吃醋發怒。

    而水玉蘭口里雖說不能原諒朱黎兒之前在別莊的所作所為,可水玉蘭一旦對某人有了情分,便難以真正討厭這個人,見朱黎兒受辱,立刻就跳出來相護了。

    「那之後呢?」春實實繼續問,到目前為止,她還不知水玉蘭臉上的掌印是誰打的。

    水玉蘭抹了淚。「這之後那三少奶奶出現了,三少爺見到三少奶奶後,居然馬上開溜跑得不見人影,這就算了,三少奶奶一口氣無處發,竟二話不說朝我們三人打了耳光,說什麼咱們三個都是騷蹄子、賤婢,黎兒與碧玉姐姐自是不敢回話,可這關奴婢什麼事,奴婢又沒有勾引三少爺,就頂了三少奶奶一句,誰知三少奶奶大怒,一巴掌又要朝奴婢落下,這時候——」說到這水玉蘭頓了下來。

    春實實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這麼離譜,明鳳珠居然打了人,正惱怒著,見水玉蘭沒繼續說下去,馬上催促問︰「這時候怎麼了?」

    「奴婢本以為自己又要挨打了,可二少爺適時幫了奴婢,三少奶奶才沒再打下去。」

    「是二少爺出面?」

    「嗯,他伸手替我擋下那一掌,還對三少奶奶說,這是太太的院子,她在太太院子打人,該去向太太報備一聲才是,三少奶奶一听嚇破膽子了,哪敢再撒潑,慌張離去了,以前奴婢沒發現,原來二少爺真是個好人!」提起雷青堂,水玉蘭眼淚沒了,笑了起來,對雷青堂充滿好感。

    春實實非常吃驚,雷青堂看似冷漠不管閑事,居然也會出面介入這事?

    「改日該去謝謝人家,他可是幫了你的大忙。」那明鳳珠是潑辣出了名,連雷青岩見到她就想溜,可見這女人有多善妒,若非雷青堂出面,別說水玉蘭了,碧玉與朱黎兒恐怕都要遭殃。

    「好,奴婢會找機會好好謝謝二少爺的。」水玉蘭已在盤算著日後要怎麼報答人家。

    「春姨娘在嗎?!」許嬤嬤在屋外喊。

    春實實听是許嬤嬤的聲音,有些驚訝,她不久前才剛從太太那回來,怎麼太太身邊的許嬤嬤又過來了?

    她起身出去瞧。「許嬤嬤有事?」

    「太太請春姨娘過去一趟,她有話對您說。」許嬤嬤說。

    她听了不敢拖延,帶著水玉蘭又趕著過去了。

    雷青雲由雷青石那兒回到自己屋里後,見春實實恍惚的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麼,連他靠近都沒發覺。

    「實實?」他輕聲喚她,沒反應。「實實!」他提高了聲響。

    春實實身子顫了一下,找回神智了,這才一驚。「您回來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他關懷的問。

    「我……沒什麼。」她本想說什麼,又搖頭了。

    他瞧著她,不放心。「真沒事?」

    「沒事的,您在老爺那和大家談得如何?」她撇開自己的事,認真問起這件事。

    他見她關心,坐下後便開始道︰「依你說的,我要了藥王廟口那間鋪子,而大哥選老誠街上的,二哥是西門巷里那間,三哥選開明街上的,方才已將四間鋪子由誰經營分配好了。」

    春實實听完沉思起來。老誠街與開明街兩處的鋪子原本生意不錯,附近也有人潮,完全是因為經營不力所致,只要改善人事,相較于其他兩間,應該是較好著手的,難怪雷青石與雷青岩會挑這兩家。

    而雷青堂選了西門巷內的……這間的地段不佳,坐落冷巷內,缺乏人潮所以沒生意,實屬先天不良,生意並不好做,雷青堂倒是勇于挑戰……

    雷青雲明白她正在想什麼,遂道︰「二哥在浙江時就做得有聲有色,原本浙江的幾家鋪子也是要收的,因為他才又有了起色,二哥回來後父親也十分看重他,這次他若再做出成績將西門巷的鋪子救活,這未來的家主之位也許就是他的了。」

    「可二少爺也有這野心嗎?」她問。

    「我們幾兄弟除了五弟一開始就表態對經商沒興趣外,哪個不想當家?就是我,現在也稹極爭取了,況且毛姨娘早早就去了,二哥雖自小讓母親帶,但母親對他總不如己出,難保他心中沒有怨言,會想替自己爭口氣也是能理解。」

    春實實點頭,太太重長、重嫡,連雷青雲這親生子都不如老大了,更何況是姨娘所生的孩子,太太能將他放在身邊養著就不錯了,哪可能特別照拂。而雷青堂在太太院子里「獨自」長大,也難怪養成他獨來獨往、不與人親近的個性。

    「大少爺有太太會替他打點,自會有一番成績,二少爺在浙江得了經驗,會是咱們的勁敵,三少爺那則是有方姨娘撐腰,方姨娘的娘家這些年生意做大了,在祁州已不是小門小戶,只要方家肯幫忙,相信要救一間鋪子不是難事,這一分析,反倒是咱們最沒有後援與經驗,得靠自己苦干實干才行。」她分析說。

    「放心,咱們夫妻同心,黃土變成金,不信有什麼做不到的。」雷青雲眼神剛毅,對著她笑得自信。

    春實實也回以笑容,知道他是個不屈不撓的人,要不當初被自己母親放棄後,怎會積極的為自己開創航運事業。「對,過去您是單打獨斗,如今有我加入,咱們一起努力。」

    他先是微笑,但忽然審視起她的神情來。「你……在煩惱什麼嗎?」他指的是剛進來時她失神的模樣。

    「我……」想起趙氏找她過去說的事,她不禁眼神微黯。

    「哪有什麼煩惱,只是有點累罷了。」她刻意甩開陰霾,笑說。

    「是嗎?」他仍盯著她。

    「嗯。」她振作的露出笑靨。

    「那就好,實實……雖然母親反對,但我希望咱們快生下自己的孩子,我想瞧瞧孩子會像你還是我。」他充滿期盼的說。

    她不禁垂首,害羞這件事,不管是哪個世代的女人都會有的。

    「實實,你說咱們頭胎生男還是生女好?」他有意逗她,追著問。

    他就愛看她羞紅臉的樣子,有別平時的冷靜干練,可愛得緊。

    「生什麼,太太都說不許生了。」她頓時緋紅涌上頰。

    「我不也說了,咱們生咱們的,別人管不著,要不,咱們現在就努力一下。」他托住她的下顎,魅惑的瞅著她。

    她拍開他的手。「昨夜才洞房,這會天才黑……」

    他手又伸過來。「真不要?」他這樣真有幾分花花公子的味道,看來這幾年在外頭不是白玩的。

    「您在外頭與多少女人……」開了口,她又問不下去了,明知他本性不花心,可那些年為掩飾自己,他確實荒唐過,問他過去的事,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

    他听出她要問什麼,主動道︰「我這人雖花名在外,可絕不隨便與人胡來。」他表情認真。

    她嘴角慢慢揚起來。「別理我,女人總小心眼的。」她是信他的。

    他俊臉揚笑。「我喜歡你小心眼,表示你在乎我。」他柔聲說。

    她靦腆地咬了唇,確定這男人真有當花花公子的天賦,說得她都心花怒放了嘖嘖,原來自己也吃這套的,讓人一哄就什麼都算了。

    「春姨娘,碧香姐姐來了!」水玉蘭撩開帳簾說。

    春實實正坐著喝茶,聞言放下茶碗起身迎了上去。「碧香姐姐。」

    「春姨娘。」碧香臉上有著拘謹的笑容,沒了以前的自在。

    而水玉蘭將人領進來後,轉頭又先出去忙了,留她們自己在屋里講話。

    春實實不喜鋪張,因此盡管雷青雲派了不少下人給她,她也只讓水玉蘭近身伺候。「來,坐,老太太過世時,我見你與丈夫回來吊唁過,但當時吊唁的人實在太多,大伙又正悲傷著,沒能說上話,今日終于可以聊聊了。」春實實拉碧香坐下,起初碧香不敢坐,是春實實堅持才坐下來。

    碧香與春實實兩人即便之前共事過,碧香還指導過她,但如今春實實身分不同,主僕有別,碧香不敢逾矩。

    「是啊,老太太過世時誰也沒心情敘舊的……」想起老太太在世時對眾人的好,碧香忍不住難過,鼻子微酸,一會後才又道︰「今日要不是四少爺找奴婢的丈夫來談鋪子的事,奴婢也沒機會再回府里與您說話,只是一陣子不見,您已成了姨娘了。」碧香說

    這話時有歡喜也有些感嘆。

    春實實淡笑。「世事難料啊!」碧香是她初穿越到雷府時,待她最好的人,也是給她最多幫助的人,因為碧香,她才能很快的適應古代生活,也是碧香教會她看清在大戶人家的生存之道。

    碧香曾告訴她,在大戶人家做丫頭,不要老想著爬上主子的床,要想著怎樣讓主子在這之外重用自己,那才是身為女人真正的價值,而今她算是「爬上」主子的床,也許碧香要瞧不起她了。

    「四少爺很好,與其他雷家主子不同,會是良人。」春實實簡單說,此刻無法告訴碧香她與雷青雲有多相愛,但相信未來會證明這些的。

    碧香笑了笑。「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您自從當年落水被救起後……就是個特別的人,聰明又拘謹,極少犯錯,想必這回也是考慮清楚才決定的。」

    碧香極少提到她當年落水的事,今日像是突然有感而發,可立即又避開了話題。

    春實實對碧香刻意回避的態度感到疑心又不解。「碧香姐姐,你對我當年落水的事,可有什麼看法?」她狀似不經意的問起。

    碧香臉色不太自然。「奴婢哪有什麼看法,而且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倒是您,這麼多年了……那時的記憶真找不回來了?」碧香試探的問。

    她搖頭。「不記得,落水前的事我一丁點也想不起來。」她怎會記得,那是屬于真正春實實的記憶。

    「這樣啊……」馨眼神有一絲讓人瞧不清的閃爍。

    春實實將碧香的表情變化全瞧進眼底,忽然覺得碧香是否知道什麼,只是沒講出來,可若碧香不說,她也不好逼問,況且,她也不能確定碧香真曉得什麼,便先轉口問起了鋪子的事。今日讓碧香夫婦來,主要目的就是要徹底了解鋪子的經營狀況,這才好開始著手整頓,對癥下藥。

    而男人們在前廳談,她是女眷,又是妾室,不便參與,雷青雲才會讓碧香到後院來找她。

    能結束剛才的話題,碧香似乎松一口氣,但談起鋪子的事,她又一臉的惶惶不安,老爺將四間生意最差的鋪子讓雷家四兄弟去經營的事已傳開,四少爺選了她丈夫負責的鋪子,這才會找他們夫婦來談。

    「是奴婢那口子無能,才會將好好的一間鋪子經營得不像樣,這次就由四少爺做主了,奴婢那口子說了,若四少爺要論責革職,咱們是絕對無話可說的。」

    「別擔心,四少爺曉得你丈夫是有能力的,要不然老太太這麼疼你,又怎會將你嫁給一個無能的人,這鋪子經營不善自有其他的原因,四少爺沒打算更換掌事。」春實實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

    碧香立刻安心感激的道︰「多謝四少爺了,若四少爺對奴婢那口子還肯信任,他定會全力配合四少爺整頓鋪子的。」

    春實實抿笑。「咱們要的就是你們夫婦的幫助,你能先告訴我鋪子現在的狀況嗎?」

    「嗯,咱們的鋪子雖位在熱鬧的藥王廟口,可那有多家競爭鋪子,奴婢夫婦盡管賣力推銷,可成效不彰,再來就是來藥王廟參拜保平安的游客居多,這些人參拜完便離去,哪會想到沒事買藥材回去存放。另外,有許多病弱者來向藥王祈求病愈,這些人雖有心買藥治病,但雷家招牌大,咱們賣的藥多是高檔藥材,買得起的人不多,這生意就一直好不了,奴婢的丈夫曾建議不如改賣較低價的藥品,但老爺不同意,認為會打壞雷家的名聲,因此作罷。」

    春實實思量她的話,今日找來碧香夫婦果然是對的,馬上就得知真正的問題所在,相信前廳雷青雲听見的也是相同的話。

    「碧香姐姐,這是春姨娘教我做的水晶枸杞糕,可以明目又養身的,你嘗嘗。」水玉蘭先前離開就是為了去忙這個,這會東西做好了,她開心的端進來讓碧香品嘗。

    碧香瞧著那一小盤點心,眼楮一亮,這東西的外觀是晶凍透明狀的,里頭包覆著枸杞,顏色透紅,瞧起來非常可口,她拿了一塊嘗。

    「哎呀,這真是特別的東西啊,好吃又清爽得沒話說!」說著,她將整塊都放進嘴里了。

    「蘭兒說這是春姨娘教的,奴婢記得從前春姨娘便愛做一些特別的點心,老太太在世時也喜歡吃,春姨娘的心思巧,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與別人不同,若非知春姨娘是春管事、春嬸的女兒,奴婢還道春姨娘打哪里來的,怎能懂這麼多奇特的養生料理,有些是奴婢這輩子都沒見過、嘗過的。」碧香忍不住又拿了一塊來吃。

    春實實笑了,古代人沒見過果凍、派這類西洋點心,而她不過是將這些再改良加入養生藥材,讓東西更健康罷了,但每每做出來就成了新奇之物,而蘭兒愛吃,也貪吃,就纏著她學了一些。

    轉眼碧香面前的盤子空了,瞧見水玉蘭手上還有另一盤,馬上露出渴望的表情。

    「這不可以,這是……要給別人的,我今天是試做,所以做不多,若碧香姐姐喜歡,我改日再多做些給姐姐送過去。」水玉蘭馬上將手中的點心藏到身後去,不給吃。瞧她這動作,春實實見了好笑。「蘭兒手里的是要留給誰呢?」

    「是要給……要給……」水玉蘭欲言又止。

    春實實心思一轉。「是要送去給二少爺的?」

    聞言,她的臉龐倏地紅了起來。

    春實實與碧香可都瞧明白了,碧香笑道︰「原來蘭兒對二少爺……」

    「沒有沒有,奴婢這是報恩,對二少爺絕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學了春姨娘的手藝卻是給二少爺送吃食,有些對不住春姨娘,這才遲疑,你們千萬別誤會!」她連忙澄清。

    「報恩?」碧香訝然。

    春實實于是將那日雷青堂幫了水玉蘭的事向碧香說一遍,碧香這才知曉怎麼回事。

    「不過蘭兒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受人恩惠必定涌泉以報,但二少爺的態度就奇了,他向來不管他人閑事,更何況是後院女人的紛爭,這回竟會幫著蘭兒,可真教人意

    外。」碧香對這事感到不解。「再說,據我所知,二少爺不愛這些甜食,蘭兒,你送這去,他收下了嗎?」

    听到這,水玉蘭跟著困惑。「奇怪,二少爺不喜甜食嗎?我送了幾次東西過去,雖然二少爺每次都冷著臉,可也沒讓我別再送……」

    「原來你送東西去不只一次啊,那二少爺也沒拒絕……」

    碧香與春實實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有意思了。

    趙氏屋里,一早,雷青雲與春實實就被叫去了。

    趙氏眼窩有些陰影,像是幾日都沒睡好了。

    「母親,這陣子可是煩心什麼?」雷青雲坐在鋪有軟墊的凳上,關心的問。

    「為了你兩兄弟的將來,我一方面忙為你大哥找軍師,一方面又得到處為你找靠山,這還能不煩心嗎?」趙氏嘆氣的說。

    他臉色嚴肅。「母親煩大哥的事就罷了,我的事不需要您多操心。」

    「你也是我兒子,我哪有不操心的道理。」

    這話他听了心頭一暖,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雖說你祖母剛過世不久,不宜辦這事,但趁現在還在百日內,依習俗是可以的,咱們只要動作快些還是趕得及,這人我也相看好了,今天找你過來就是讓你自己決定要選哪個。」趙氏突然說。

    「相看好什麼人?」雷青雲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趙氏立刻看向端坐在他身旁的春實實。「怎麼,那日你沒將我交代的話告訴他?」她那眉抬得高高的質問。

    春實實低眉垂眼,不語。

    趙氏見狀,橫眉豎眼。「你倒說話啊,這是有什麼私心!想當年方姨娘先進門,可也不敢阻止老爺娶妻,你怎麼敢妄想霸著青雲不放,實在不像樣,之前還沒發覺你是這麼善妒不知安分的人,這才瞧出你的本性來了!」她滿臉怒色。

    春實實心驟然抽痛了一下,仍是半句不吭,可兩手握成拳頭,死死抓著手里的絲絹,骨節處青白交加。

    那日趙氏找她過去,就是知會她要開始為雷青雲相看有家底的千金,藉此幫襯他的事業,讓她轉告他得準備娶親了,也讓她幫著籌備婚事。

    雷青雲確實需要一個有背景的妻子來幫襯他,這才能讓他在雷家更有地位,可她哪做得到眼睜睜看他娶妻,又哪里願意幫忙籌備這件事,因此回來後,她只字不對他提,只想著,他說過有她在,絕不娶正妻的事。

    可此時,趙氏逼人到眉間了,春實實心底拈酸,全身緊繃,卻又開不了口違逆她,只能緊據雙唇,面色白得像紙。

    雷青雲見狀拉下臉來,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了,立刻站起身來。「母親,兒子才剛

    納了實實,哪有必要現在就娶妻?」

    「實實只是妾,娶妻才是正事,你大哥比你年輕時就娶了妻,你這會娶算是晚了,再說了,你就是缺個家底厚實的妻子,你父親才會認為你輕浮沒個定性,若娶了妻,妻子娘家也有能力,那便是你的得力幫手,對你的前程大有益處。母親為你盤算的哪會有錯,你只管听話就是,許嬤嬤,將東西拿過來。」趙氏示意許嬤嬤過來,讓她在桌上放了一疊畫像和準備送出去的說親帖。

    「來,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過,家世合宜又有幫夫運的女子,你從中挑一個,其余的交給我來辦,母親定給你辦得風風光光,不會輸你大哥的。」她早備好資料,讓雷青雲選人。

    春實實瞧著桌上攤開的說親帖和畫像,先不論對方長相如何,光家世就都是祁州的大藥商、世家的小姐以及一些官家千金,隨便哪個都是萬中選一的對象,無論娶哪個對雷青雲的前途都是極有幫助,可見趙氏在這上頭真用了心。

    她眼神一黯,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如人。

    雷青雲瞧出她的黯然,既心疼又氣惱,心疼她的委屈,氣惱她為何隱忍。

    「母親,大哥娶妻早是因為身子不好,才想早日娶妻進門照顧,可我身子強健,不急著娶妻,至于您挑的這些女子,要論幫夫運,兒子認為沒一個比得上實實的!」他抄起桌上的畫像和帖子,動作極快的全部撕毀。

    春實實猛地抬首望向雷青雲,眼睫眨動,眼角有著濕潤的感動。

    「你做什麼?!」趙氏見狀,一時反應不過來。

    「這些女子空有家世,不見得適合兒子,以後還請母親不要再為這事費心了。」

    趙氏听了,氣得柳眉倒豎。「你腦袋不清楚了,實實哪里比得上大家出身的妻子!」

    春實實慘白了容顏。

    雷青雲兩道英挺的濃眉緊皺在一起。「實實哪里不如人了,祖母過世前也留了一筆可觀的嫁妝給她,她可不是空手跟著我的,再說,她服侍祖母多年,祖母多次夸她七竅玲瓏心,而您也不只一次當著祖母的面稱贊她行止端正,極識大體,若這樣的女子不能幫夫,那要怎樣的人才配得上兒子?」

    趙氏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春實實則是心頭一熱,努力抑制想奪眶而出的眼淚,沒想到雷青雲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母親若沒別的事,我與實實就回去了。」他拉起春實實冰冷的手要離開,不願意再讓春實實忍受下去。

    「站……站住,你有了妾就不需要妻了嗎?不要忘了,你也是因為母親是嫡妻,你才有嫡子的身分,出去才高人一等,而春實實就算再聰明伶俐,但妾就是妾,又是丫鬟出身,怎麼也不能與大家閨秀相比,她能給你的幫助有限,你別被區區一個小妾給迷得犯傻!」趙氏將人叫住,直接瞪向春實實,當她是殃禍兒子的惡妾。

    春實實表情苦澀,卻也只能忍耐,一句都辯不得。

    「既然母親這麼說,咱們就來賭一賭,若是這次兒子負責的鋪子能爭得第一,就證明兒子沒有犯傻,靠的是實實的協助,她確實是兒子的賢內助,屆時請母親不要再逼婚了。」雷青雲立下賭約,若春實實能幫著他拿下此局,娶正妻一事便休要再提。

    趙氏撇唇嗤笑。「哼,好,她若能幫助你贏得這次的勝利,我就沒話說,不過,就憑她沒人、沒家世,我才不信她能幫上什麼忙,到時候若丟臉了,就不要怪我只幫你大哥沒為你打算。」趙氏答應了,但丑話說前頭。

    她認定春實實沒能力幫襯雷青雲,兒子少了自己的謀算,這次是要吃大虧的,再加上她心中緊張的是大兒子,這次定得讓青石得到丈夫的認可,如此他才有機會爭得家主之位。

    至于青雲,本是打算幫他爭個第二的,但他若不肯听她的,那就隨他了,她也不勉強,省得為這事母子真翻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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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4: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藥鋪新創舉

    走出趙氏的院子,春實實瞧雷青雲的臉色極為鐵青,不敢多話,靜靜跟在他身後走回雲索居。

    回到兩人的屋子後,他才開口道︰「這事你為何不對我說?」他雙臂環胸,神情肅穆的問。

    她站在他面前,兩手垂放,緊緊交握著。

    「怎麼,還是不說話?我是你男人,受了委屈卻一句都不對我說,這是料定我護不了你,還是料定我會食言,會接受母親的安排,娶正妻進門?!」他眼里燃起兩簇怒火,煙生喉舌的問。

    「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等她開口,他火冒三丈的再說。

    春實實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額頭低垂,輕靠在他寬廣的肩膀上,軟弱得像是天地間只有他能依靠,這立刻將雷青雲滿腔的怒火一瞬間滅個七七八八,還有點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是怪你什麼,你再不想依靠我,這事也不能自己默默承受,我若知曉母親今日找咱們去就是說這事,我不會讓你過去受辱,直接就會回絕,你又何必……唉!」雷青雲念也不是,不念也不是,只能自己苦嘆。

    春實實伸手抱住他,這可是她從未有過的主動。「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她淚盈于睫,竟哭了。

    他一僵。「別哭啊,我不說你就是了。」

    可她還是哭。「我口口聲聲說相信您絕對不會負我,可是到這當口,才知自己有多膽小,有多不信任人,我不說,是怕、怕知道結果,怕自己信錯人,可經過今日後,我再不會傻得懷疑您,再也不會了!」她激動的說。

    這些年生活在古代,在沒任何依靠的情況下,她小心翼翼慣了,就怕出錯讓自己陷入危險,可到這一刻才知,她可以不用再孤單了,終于可以像現在這樣靠在某個人懷里,不再擔心外頭可能到來的狂風驟雨。

    之前她一直憐惜他在雷家單打獨斗的處境,可這會忽然明白了,其實她與他沒有不同,同樣沒有安全感,同樣不信任人,他們兩人是如此相似,只是他已對她敞開心,而她的心到現在才真正接納了他。

    「你這傻瓜……」他緊摟著她。「我怎麼也不會負你的,今生就只有你一個,將來不管母親如何逼迫,你都不用怕,一切有我。」

    事實上他心中已有主意,想到可以讓她當嫡妻的法子,只是這還需要一些功夫安排,哪知母親這麼快就急著給他找個妻子,瞧來,這事他也得加快腳步進行才行,不能再讓母親污辱實實了。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頷,眼神溫柔的凝視她,那樣的專注讓她的臉頰熱了起來。

    「以後當真會全心全意信我?」他問。

    她臉紅的咬住唇瓣,輕輕的點頭。「嗯。」

    她的回答令他滿意,眼里藏著笑,俯下頭吻上她的唇。

    兩人吻了一會,他才放開她,讓她無力的靠在他身上。「記著,在我心中,你是妻不是妾,明白嗎?」

    「懂。」她頷首。

    他低下首盡情欣賞她酡紅迷人的嬌顏,他真的極為珍惜她,清楚她便是自己的唯一。

    「您向太太下的賭約,可是有把握了?」春實實輕聲問。

    若他們的鋪子真能做到第一,那麼太太短期內應該不會再逼他娶妻了,所以這一戰他們非贏不可。

    他表情嚴肅。「老實說還沒有,但會有法子的,還是你有什麼想法?」他問她。她若有所思。

    「碧香夫婦上回來所說的話,讓我想了一陣子,藥王廟是有數百年歷史且非常靈驗的廟,平日香客如雲,還有話說,到祁州城不拜藥王,就像登泰山不觀日出一樣是種缺憾。由此可知此廟的鼎盛,咱們該利用這個,不該墨守成規只賣藥醫病,該想想養身這塊了。」

    他眉心一動,立刻道︰「你是說專做游客生意,不做醫病藥材?」

    「不是不做,而是並非主力,咱們的藥材珍貴高檔,病弱人家買得起的不多,但若咱們改為提倡一般養身健體之道,也許能有一番成績。」

    雷青雲黑瞳閃動著某種了悟。「這麼一來,自成一格,也能擺脫附近同質藥鋪的競爭,這主意不錯……」他認真思索後,心中計畫隱然成形。

    她見他似有打算,便不再多說什麼,這男人極為聰明,她只要想得到一,他便能擴出十來。

    相信他們的鋪子會有新氣象的。

    這日,雷青堂教人意外的現身雲索居。

    「二少爺怎麼來了?要找四少爺嗎?不巧他外出了。」見到他,春實實驚訝的說。

    近來听說西門巷那間鋪子在他經手後,成為四家鋪子中業績成長最快的一間,而她跟丈夫所經營的鋪子卻是最無起色的,畢竟他們的方法是改變鋪子的經營型態,是以設備、人員都得跟著換新,而這需要時間準備,起步較慢,業績當然敬陪末座,其他人包括趙氏都冷眼打算看他們笑話。

    雷青堂在這敏感時機出現在雲索居,她不得不猜想他來的目的是什麼。

    雷青堂似乎十分不悅,臉色陰沉。「我不是來找四弟的,我找水玉蘭。」

    「蘭兒?」她一臉驚異,他居然是專程來找蘭兒的,這就表示跟生意無關了。

    「二少爺找蘭兒有事?」

    「有。」他點頭。

    「蘭兒可是得罪您了?」她謹慎的問,若真是如此,畢竟蘭兒是她的丫鬟,她得替蘭兒出面才行。

    「不是得罪……」頓了一會兒,他表情復雜的說︰「總之你叫她出來就是,我有話問她。」

    「這……」她遲疑著,看雷青堂臉色不佳,她實在怕他對蘭兒不利。

    看出她欲保護水玉蘭的心態,雷青堂和緩了臉色道︰「你放心,我沒要傷她的意思,就只是找她問話而已。」

    他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春實實無法再攔,只得幫他指出方向,告訴他水玉蘭正在小廚房里試做剛學會的點心。

    雷青堂一得知水玉蘭的所在,立刻去找她,春實實瞧著他的背影,忽地想起水玉蘭之前說的那些話,便覺得此人對水玉蘭的態度雖冷但不壞,這讓春實實的擔心驀然消失,直覺雷青堂不是壞人,應該不會傷害水玉蘭。

    只不過,兩刻鐘後,當雷青堂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而他身後還跟著一臉忿忿不平的水玉蘭時,正在院子曬書的她不得不覺得自己放心過早。

    「這……出了什麼事嗎?」她問向水玉蘭。

    水玉蘭難得咬牙切齒的說︰「沒什麼。」她否認有什麼事。

    「誰說沒什麼的!」雷青堂陰沉著臉。

    雷青堂這一喊,教春實實嚇了一跳,她瞧得出來,雷青堂氣炸了,可他到底是氣什麼呢?

    「蘭兒性子直,若有得罪,望請二少爺有話直說。」

    「你這丫鬟特讓人傳信給我,信中說我是四弟的敵人,專用陰險的手段贏人,還說以後她不會再來見我,連點心也沒我的分了。」越說,雷青堂的怒氣越盛。

    春實實听到這,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蘭兒認定雷青堂要跟他們四房競爭,而蘭兒自覺算是四房的人,便決定斷了去雷青堂那送點心的行為,這才觸怒了雷青堂,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蘭兒的態度會讓雷青堂發這麼大的火。

    「二少爺別生氣,蘭兒只是不了解……」她想替水玉蘭緩頰,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不,我現在想想,她說得對極,我就是一個陰險的人,所以這次的競爭即便不擇手段我也要贏,煩請轉告四弟,讓他努力些,再不拿點實力出來,就真要丟臉了。」他故意直勾勾的瞪著水玉蘭說這些話,氣得水玉蘭直跳腳。

    看這情景,春實實不覺莞爾,這二少爺不會是真對蘭兒動心了吧?

    兩個月後,雷家大廳上,除了沒有加入考驗的雷青峰外,所有人都到齊了,雷耿狄端坐在主位上,臉上揚笑的望著雷青雲。

    「你不錯,一改先前的荒誕不羈,這次能贏眾兄弟,將要倒的鋪子起死回生,很好,很好!」雷耿狄一連說兩次好,可見有多高興。

    十分意外的,雷青雲的鋪子居然獲勝了,這讓其他三兄弟臉上無光,只能看他一人受父親稱贊。

    「青雲,你說說,這是怎麼做到的?」雷耿狄問。

    「藥王廟香火鼎盛,過去咱們沒能好好經營這些香客,只顧著賣藥,但藥王廟附近有不少家藥鋪,咱們何必與人爭這塊餅干吃,兒子因而決定賣別的,喊出了鋪子的新口號,‘瞻藥王、逛藥城、觀藥景、吃藥膳、睡藥枕、品藥飲、沐藥浴、購藥材’,讓香客到了廟里,不僅是參拜完藥王這麼簡單。

    另外我在鋪子里闢了一塊地專種植藥材,讓人可以直接觀看種藥的過程,聞到藥材的香氣,接著留在咱們鋪里吃別家沒有的養生藥膳與點心,之後還能洗藥浴消除疲勞,再購買一些養生藥材回去自己料理,如此一條龍的做法,讓每個到藥王廟的香客都想到咱們鋪子走上一趟,有看、有吃還有享受,如此一來,生意自然不同凡響。」雷青雲說明。

    一開始他們之所以業績會輸人,就是為了闢藥材種植區以及研究藥膳配方,另外還建置了藥浴區,這都得花時間,才讓他們生意落後,但當一切就緒,他們的生意便突飛猛進,後來居上。

    雷耿狄听了猛?。「是啊,我怎沒想到藥王廟可以這麼經營,這實在是新鮮的做法,從前我也沒听過人家這麼經營的,這回咱門雷家算是創舉了。」雷耿狄拍著大腿,龍心大悅。

    「這主意可是你想出來的?」他再問。

    雷青雲轉頭看向身後的春實實。「這主意不是我一個人想的,實實也幫了大忙,是她建議我著重經營養生藥材這塊,那藥膳也是她想出的配方,沒有她,這套法子還執行不了。」

    「想不到你這丫頭這麼有頭腦,青雲有你真是福氣!」雷耿狄是個嚴厲的人,喜歡有能力的人,得知春實實的功勞後,立刻大贊。

    眾人听春實實居然能幫雷青雲這麼大的忙,個個臉色怪異起來,方姨娘滿腔不甘心,趙氏的表情也極端復雜,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個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其實也不全是我的功勞,那掌事夫婦也出了不少力,掌事的日以繼夜的監工才讓鋪里的裝修能盡早完成,還有那藥枕也是碧香姐姐的主意,這回,藥枕可是大功臣。」春實實不獨佔功勞。

    雷耿狄滿意她的不居功,對她更加喜愛了。「你不錯,有幫夫運,將來好好幫著青雲,會有出息的。」

    趙氏听了這話,臉色更加不自然,連吝于稱贊人的老爺都公開贊那丫頭有幫夫運,這之後自己還怎麼逼青雲娶妻,她不禁暗惱在心底。

    其他人也在想,一個妾而已,今日這般露臉真是不簡單了,尤其讓身為正妻又最討厭妾室得意的明鳳珠不是滋味。

    「青堂,這次你也干得不錯,只是小小輸了青雲而已,其實嚴格說起來,你兩兄弟的成績算是不分上下,你那鋪子原也是個冷灶子,可你能想到只售南方運至的藥材,讓鋪子有獨特性,使想買南方藥材卻又沒管道的人,即便是冷巷也願意抱箸大批銀子專程去買,讓冷巷變熱巷,生意大好,我對表現也極為滿意。」雷耿狄轉而稱贊雷青堂。

    雷青堂態度淡定,只是淡然一笑。「多謝父親肯定,不過,這次輸給了四弟是事實,我沒什麼好說的。」他坦然接受不如人,十分大器。

    雷耿狄更欣賞他了,而雷青雲與春實實經過這次與雷青堂的交手後,對這人也格外忌憚了,兩夫婦共同的想法是,雷青堂是個厲害的角色,他們是兩個人共同謀策才險勝他的,而他單打獨斗就能有這樣斐然的成績,十分不容易,兩人打心里佩服。

    「老爺,這次青石雖犯了點錯……但他身子不好,還天天上鋪子去巡視,這份認真也實在可貴,您可不要全抹煞了啊!」趙氏護大兒子心切,忙上前說。

    「哎呀,咱們家青岩也是費盡了心力,可惜沒有像青雲那般好運,鋪子里有得力的伙計可使喚,這全都是些手腳不干淨的,才會讓生意不如人,再加上不小心誤信了偏方……總之,老爺不能憑一次的考驗就否定了青岩的努力,這不公平啊!」方姨娘也急于為自己的兒子說情。

    雷耿狄听完兩個女人說話,立時橫了眉,怒氣沖天斥責,「你們還好意思說這些話,我險些讓你們氣死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趙氏與方姨娘一驚,立刻垂下臉來,雙雙心虛得不敢抬頭。

    雷耿狄拍桌站起身,先走到趙氏和雷青石面前,怒目以對。「你們母子好樣的,家私不少,居然私自掏錢買貨沖業績,那鋪子里的貨都堆滿你們的院子了吧,虧你們想得出這種作假帳的法子,簡直愚蠢至極!」他痛罵。

    趙氏和雷青石被罵得無話可說,而雷青石羞憤心急,咳得更厲害了,李巧忙為他拍背順氣。

    可這回趙氏也不敢再說什麼,因為這法子是她想出來的,錢也是她去張羅墊的,如今東窗事發反而連累兒子被訓,她心里也不好受。

    罵完趙氏,雷耿狄凜厲的眸光調向方姨娘母子,那兩人馬上肩一縮。

    「荒唐!你們更荒唐,我雷家是制藥大家,門楣上匾額還寫著‘人命至重,有貴千金’幾個大字,你們竟公然在雷家鋪子里賣起假藥,毀雷家商譽,敗雷家醫德,你們更該死!」雷耿狄惱怒,氣得發抖,恨不得打死這對母子。

    方姨娘見他氣成這樣,趕緊拉著雷青岩跪下道︰「老爺,咱們也是誤信偏方,以為這藥真能救命,這才會——」

    「住口,你們連成分都不查明就敢販售,而且賣的還是天價,讓不少沖著雷家招牌來的人吃虧了身子,又跑到我這來求償,若非如此,我還不知你們母子為求財竟干出不管人死活的勾當來,我對你們這對不肖母子實在失望透頂了!」

    他痛心疾首,說到後頭,氣得,腳朝雷青岩踹去,讓他躺在地上哀嚎。

    雷青岩那沒用的模樣瞧在雷耿狄眼底,教他更上火,腳一提想再補上一腳,方姨娘趕緊上前抱住了他的腿,不讓他端下。

    「老爺,青岩再怎麼錯也是您的兒子,您難道想踹死他嗎?!」

    「踹死就算了,省得他敗壞我雷家!」他推開方姨娘,要再踹出去時,頭一陣昏眩,身子站不穩險些跌倒。

    雷青雲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去扶他。「父親,您怎麼了?」他心驚的問。

    「我……」他這是一時怒火攻心,直沖腦門了。

    「別讓父親多說話了,咱們先送他回房休息吧。」雷青堂也上前扶著雷耿狄。

    雷青雲見雷耿狄臉色發白,也不敢耽擱,與雷青堂兩人送父親回去躺著。

    之後請來郎中為雷耿狄把脈,郎中說他郁怒動火,致頭暈汗出,得養心血調心氣,才能降火安神。

    送走了郎中,雷耿狄將雷青堂與雷青雲叫進屋里說話,不多久兩人出來了。

    事情鬧得大,所有人全守在屋外不敢離去,就連陶姨娘和雷青峰都聞訊趕來了。

    雷青堂向來少話,面對眾人詢問的眼神,懶得理,轉頭就走了。

    「四少爺,老爺可說了什麼嗎?」春實實問雷青雲,眾人立刻豎起耳朵要听個分明。

    「青石,用藥時間到了,咱們回去吧。」李巧小聲的對丈夫說。

    雷青石蒼白著臉點頭。「唉,走吧,改日再來請求父親原諒了。」他讓李巧扶著回去了。

    陶姨娘與雷青峰見大家陸續離開,也放心走了,只剩趙氏站在屋前失神的發呆。

    雷青雲帶著春實實走到趙氏身邊。「母親,您也回去吧,父親得休養身子,暫時不便見任何人。」

    她憂郁的點了頭。「那就……讓老爺多休息吧。」她仰頭朝他看過去。「青雲,你與實實這次……做得很好。」她半天終于擠出這話來。

    終于受到母親贊美,雖然是短短的一句,雷青雲內心還是很高興,春實實見他臉龐都亮了。

    「兒子以後還會繼續努力的,不會讓母親失望。」他說,自己盡力去爭,為的也是希望能讓母親認同。

    「嗯,是該努力……是該努力,就繼續吧……只是你大哥這回……可惜了點,若是他能拿第一,你父親就不會……」受到贊揚的是雷青雲而不是雷青石,她難掩失望,這失落心情藏不住的流露出來了。

    雷青雲瞧了,心隱隱剌著,方才的歡喜之色也淡了。

    「我也累了,這就走了。」趙氏壓根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逕自憂心大兒子的事,轉頭走了。

    雷青雲神情陰德下來,春實實走到他面前,如暖陽般朝他微笑。「四少爺,太太也是為你歡喜的,只是大少爺這會失意,老爺又不諒解,這才會掛心他多一些,而咱們也該回去慶功了,我讓蘭兒備了酒,今夜要與您喝一杯。」

    他瞧著她燦然的笑容,聚結的陰霾瞬間散去,不由得牽緊了她的手。「好,這回我若沒有你這賢內助,可闖不出這成績來,咱們夫婦喝一杯,我敬你!」他哪里不曉得她的心意,這是見他失落了,藉酒提振他。

    她蕙質蘭心,讓他更加感激自己身邊有她。

    「疼啊,好疼啊!」雷青岩被雷耿狄那一腳踹得不輕,胸膛前有一大片的瘀痕,此時正在屋里讓明鳳珠抹藥膏,可他不耐疼,呼得大聲。

    「別叫了,父親若听見又要說你沒用!」明鳳珠邊為他上藥,邊沒好氣的說。

    今日別的爺是得意被贊揚,她的丈夫卻被踹了一腳,這可讓她沒臉了,特別是在春實實面前,那丫鬟不過是個妾,竟能得到老爺的稱贊,這都怪她丈夫無能,否則風光的就是她了。

    「你這婆娘說什麼,這是瞧不起我,想討打是不?!」雷青岩脾氣上來就想找人發泄了。

    手才舉起,門板正巧被推開,方姨娘走了進來,見狀喊了一聲︰「這是干什麼?」

    雷青岩收了手,沒打下去。

    明鳳珠已哭著跑到方姨娘身邊泣道︰「姨娘,我不過說了青岩一句,他就要打死我了!」她哭哭啼啼的。

    方姨娘斜睨媳婦一眼,也是厭煩得很。「你這張嘴我還不知道嗎?哪有男人受得了,滾滾滾,若不想當著我的面被打,就快滾。」方姨娘趕她走。

    明鳳珠本就不想留,這下跑得跟飛似的,逃離橫眉豎目的雷青岩身邊。

    明鳳珠走後,方姨娘往凳子一坐,惱怒的瞪著床上的雷青岩。「不是娘要說你,這受了氣有必要拿鳳珠出氣嗎?難怪你父親罵你沒長進。」她數落他。

    「娘。」在方姨娘面前他沒敢發脾氣,只是滿臉的拽氣。

    見兒子胸前的瘀傷,也很是心疼,遂不再念他了,轉而道︰「這回的事過去也就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安慰他。

    「兒子輸得難看,這心里的氣比胸口上的瘀傷還嚴重,哪能輕易釋懷。」雷青岩咬牙切齒。「二哥與四弟這次是大出風頭了,而我和大哥,父親是再不會看我們一眼的!」他惱恨不已。

    方姨娘瞪他一眼。「輸一次算什麼,你父親那兒自有娘會去撫平,他不會氣你太久的。」她自信的說,老爺那她還是說得上話的。

    「可就算父親原諒了我這回,二哥與四弟卻已經是令父親另眼相看了。」雷青岩心有不甘。「自從四弟從別莊回來後,納了春實實為妾,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似的,做事認真,行為規矩,連經商的能力都出來了,事事如意到令人眼紅,這改變直教人訝異。還有二哥也是,一回來就成了下任家主呼聲最高的人,這可是咱們當初料都沒料到的。」

    「是啊,這兩人會有今天著實出乎意料,老四先前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再加上打傷寧王世子之事,已讓老爺痛心失望到極點,以為他是無用之人,想不到居然讓他給翻身了。至于老二那沒娘的孩子,獨來獨往的,老爺最不欣賞的就是他性子太冷,不如你的圓滑,還曾酒後對我說過他不適合繼承家業,我這才沒將他放在眼底的,怎知一轉眼他也成咱們的勁敵了,本以為這一役能讓趙氏他們徹底被擊潰的,沒想到雷青雲成了程咬金,雷青堂成了絆腳石,教咱們輸得這麼慘!」

    「哼,都怪咱們輕敵,一心只想著她會如何的幫大哥,全心留意大哥那邊的動向,還去告密他用私錢買貨做假帳,可怎想到咱們自己也出包了,販假藥被抓,成了四兄弟中最不肖的,比大哥做假帳的事還惹父親動怒。」

    「看來咱們搞錯應該防備的對象,這次得回頭好好對付老二跟老四才行了。」方姨娘笑里藏刀的說。

    「娘有法子對付他們?」

    她笑得陰毒。「可不是,這次娘會要雷青雲跟雷青堂互咬,咱們再來個漁翁得利。」

    「謝二哥,請坐。」春實實迎謝晉元進門。

    謝晉元照例入夜後才悄悄來訪,笑嘻嘻的對她道︰「如今就光明正大的喚我一聲二哥了,咱三弟果然把你拐騙進門了。」

    「什麼拐騙,我可是用真心說動她跟著我的。」

    雷青雲剛由雷青峰那兒回來,由于即將要應考了,他十分關心這個弟弟,每日總會撥些時間去問問他的功課,兩兄弟再話話家常,回來後先到里間換了件輕便的長衫子,剛走出來,就見謝晉元已經到了。

    他手中拿了件短披,入夜微涼,他貼心的披在春實實身上。

    「是是是,老弟你的難得真心真意,我是瞧得明白的,剛才是失言了,失言了。」謝晉元見他體貼入微的模樣,搖頭輕笑,他這兄弟在未納妾時可是眼高于頂,連青樓花魁他也未放在眼底,等有了春實實後,他眼中就更容不下別人了。

    春實實羞紅了臉龐,低眉說︰「你們先聊,我去張羅點心過來。」她轉身出去了。

    「瞧,我女人都教你揶揄得待不住了,這下你可高興了?」雷青雲笑問他。

    謝晉元大笑。「我怎知她臉皮這麼薄呢?」

    「廢話少說,我請你去問大哥的事如何?」雷青雲問起正事,今天其實是他找謝晉元過來的,因為拜托他去辦件事。

    「我連弟妹的點心都還沒嘗上一口,你就問得急了,听說藥王廟的鋪子每天人山人海,大家爭著進去花銀子享受,里頭有一道水晶枸杞糕十分出名,每日賣到缺貨,今日我人都來了,就想嘗一嘗弟妹親手做的這道點心,你就不能先滿足我——唉,得了得了,別瞪我,我這就報告行了吧?大哥說這事交給他,他鐵定給弟妹找個好人家認義父義母,身分抬高了,往後你要扶正她也容易。」

    「那就多謝大哥替我費這心了,若事成,我定大力謝他。」雷青雲喜道。寧王世子出面,找的人家自是不會差,這麼一來即使往後他沒離開雷家,實實也能名正言順的當他的正妻。

    謝晉元擺擺手。「大哥哪需要你謝,他會幫這個忙說到底還是實實討人喜歡,大哥認定了這個弟妹,也不會願意她受委屈的。」

    春實實端著水晶枸杞糕進來時,听見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雷青雲找顧柏臨幫忙抬高她的身分,他這樣默默為她打算,而她竟什麼都不知。

    春實實站在門邊,亮晶晶的淚珠在眼眶里滾動起來了,雷青雲發現她,立刻起身去摟她過來坐下。

    「哭什麼呢?」他輕輕為她抹淚。

    「是啊,你該高興的,不久後你就不用再委屈做妾了。」謝晉元也說。

    她又哭又笑。「我是感動四少爺這麼為我,這法子我之前倒沒想過。」

    「這法子我也沒想過,但只要三弟用心了,自然什麼都想得到。」謝晉元笑說。

    她瞧著身邊那雙帶著溫柔笑意的漆黑眼楮,心底漾起了陣陣漣漪。

    「多謝四少爺了。」她哽咽地朝雷青雲道謝。

    「我說過,你的未來有我安排,什麼都不用擔心的。」雷青雲的眸光深處有著深深的憐惜。

    她微微低下頭,再抬首時,臉上只有幸福的笑痕而沒有淚痕了。

    兩人的心意不言而喻,讓一旁的謝晉元羨慕不已,他也有妻妾,可哪有這等心意相通的,也不知自己將來能否像三弟一樣遇到自己心之所愛的人,屆時他也甘願為這人打算一切。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那在青樓打大哥並嫁禍給三弟的人查出來了。」

    謝晉元想起這事。

    「查出來了?」雷青雲與春實實聞言立刻一喜。

    「嗯,也算是查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嫁禍的人是青樓客人身邊的小廝,這客人姓李,家中做玉石生意,頗有家底,但他否認讓小廝做出這種事。」謝晉元有些氣惱,畢竟人都找出來了,卻拿對方沒轍!

    「二哥如何得知這姓李的客人唆使小廝嫁禍四少爺的?」春實實眉心輕皺。

    「會得知也是個意外,這姓李的有批貨要送至南洋,雇了咱們的船運,在上貨時那小廝喝了幾杯酒,便得意的向人說出此事,我不巧上船巡視便親耳听見了,立即去追問那小廝,他竟推說喝醉了,不知自己說「什麼,最後干脆否認沒說過這等話,我找他主子理論,那姓李的更是推得一干二淨,還要我別誣賴人,你們說氣不氣人!」謝晉元懊惱的攤手。

    「那小廝姓什麼?」春實實听完問。

    「姓方。」

    「方?您確定?」

    「確定,那小子還教我打了一拳,但還是不肯吐實。」謝晉元忿忿的說。

    她沉思片刻。「姓李賣玉石的……外加方姓小廝……」

    「實實,你想到了什麼嗎?」雷青雲問。

    「就我所知,方姨娘喜歡玉石珠寶之類的東西,她認識一家玉石行,每年都會送些玉石珠寶來讓方姨娘挑選,多年下來,方姨娘與他們關系不錯,听說前兩年方姨娘還介紹了自己的遠房佷子到這玉石行上工,莫非……」

    「這事與方姨娘有關?!」雷青雲變臉了。之前他們就懷疑是雷家人所為,想不到這事最後竟是指向方姨娘。

    「若真是那位姨娘干的,那就有譜了,她定是想讓三弟在雷家站不住腳,失去爭家主的機會,這麼一來,雷老大病弱不足為慮,三弟又被打到谷底,雷老二當時遠在浙江,老五又是地位最低的姨娘所生,哪有競爭的能力。這麼一來,她的兒子就最有可能得到雷老爺的青睞了。」謝晉元分析得頭頭是道。

    「當真可惡,這方姨娘干的事居然還有這一件!」雷青雲義憤填膺。

    「你這意思是,她還干了別件傷天害理的事?」謝晉元驚訝。

    「老太太會死可能也是受方姨娘毒害的。」春實實嘆口氣。

    謝晉元大驚。「那女人這般惡毒?!那怎不快將人抓起來論罪,竟還任她逍遙法外,難不成還放她繼續害人!」

    雷青雲臉一沉。「要抓人也要有證據,祖母的死雖有藥方,但沒人能證明祖母有服下這帖藥,就算有,又如何證明指使者是方姨娘?

    「再來,襲擊大哥嫁禍予我的事,那玉石商的小廝只一句話自己醉話連篇,姓李的矢口否認,即便大哥是世子,也不能將人吊起來屈打成招吧,況且若將這事鬧開,寧王那兒也不好交代,尤其咱們三個合作航運的事更可能因此曝光,為大哥帶來一連串麻煩,這事咱們只能謹慎,若非有萬全準備,不能輕易動作。」

    謝晉元一驚。「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事的確不能沖動行事,否則可要連累大哥了,更何況大哥近來為王爺的事十分操心,咱們這時若給他惹麻煩,只會讓他雪上加霜。」

    「王爺出了什麼事嗎?」春實實听了後問。

    「王爺近來患了昏眩癥,嘔吐甚劇、不能坐立,怎麼都治不好,大哥為這事煩心得很。」

    「父親應該也曉得這事,難怪府里不少好藥老往寧王府送,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雷青雲恍然大悟。

    「王爺罹患昏眩癥,這癥狀有多久了?」春實實駿眉問起。

    「听說這病患有!兩年了,只是近三個月病情加劇,時時感到天旋地轉,幾乎下不了床,連東西也吃不了兩口就嘔出。真希望王爺這病能快好,讓大哥少些憂心,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既然知道了打手是誰卻不能動作,也委實令人扼腕。」謝晉元說著又忿忿不平起來。

    這教本在沉思著什麼的春實實,先收拾起思緒,抬頭道︰「其實這事我倒有個主意,你們听听看可行嗎?」

    「怎樣的主意?」謝晉元兩眉一挑,趕緊問。

    「那姓李的既與南洋通商,便經常得雇船運貨過去,且這一般得簽下契約,于約定的時間內將貨物送達,否則要賠償對方的損失,咱們不如抓緊這一條……」她笑得十分狡黠。

    「高招,如今祁州的航運幾乎都握在咱們手中,咱們若控著不讓他的貨出去,他鐵定要跳腳,若再壓個幾船,他連破產都有可能,到時還能再當蚌殼打死不說出真相嗎?!你這招叫做釜底抽薪,難怪大哥喜愛你,說你是難得聰慧的女子,三弟得你相助,將來必定前途無量!」謝晉元大贊春實實。

    她被說得臉都紅了,側首朝雷青雲看去,他那眼神里,寵溺、欣賞、得意,兼而有之,完全贊同謝晉元的話。

    「若能讓姓李的順利招供,至少能定下方姨娘一項罪名,至于她毒殺祖母的事,咱們得再多取得些證據了。」雷青雲說。

    三人正愁眉一籌莫展時,水玉蘭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見到屋里有客人,先是嚇了一跳,正想著該不該退出去,春實實已朝她開口。

    「蘭兒,這是四少爺的義兄,都是自己人,你有事可以直說。」春實實沒將水玉蘭當外人,既然她闖進來,就不瞞她了,也相信水玉蘭不會多嘴的去外頭說什麼。

    雷青雲與謝晉元見春實實對水玉蘭很信任,也沒想刻意避諱什麼。

    水玉蘭瞧了陌生的謝晉元一眼,見春實實點了頭,這才放心的說︰「這……是太太這會正在發脾氣,氣得連晚膳都沒用,大少爺過去相勸,結果她抱著大少爺哭個不停,這情況還沒有過,大伙都著急,蘭兒才想著趕緊過來向主子說一聲。」

    雷青雲听了皺眉。「可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這……好像是太太听人說當年毛姨娘的死與她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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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5: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以牙還牙

    趙氏在屋里哭得氣憤難平,雷青石在一旁安慰可也不見成效,她這次是真上火了。雷青雲與春實實過來時,趙氏正指著外頭怒道︰「天地良心,放出這種消息的人,真不得好死!」

    「母親,您別激動,這事……咳……自有公道的。」雷青石咳著說。

    「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親自請老爺開臉的,但她命薄早逝,死時我還為她辦了場像樣的喪事,青堂也是自小養在我院中的,我哪點對不起人了,竟說是我毒殺她的,這還有沒有良心?!」說到激動處,趙氏全身顫抖。

    春實實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她坐下。「傳這話的人不明事理,太太若因此動氣傷身,只會讓放話的人心里痛快罷了。」

    太太為人雖然有欠寬厚,但要她做出傷害人命的事是決計不可能,這點她相信太太真是冤枉的。

    李巧也趕忙端上安神湯讓趙氏服下,趙氏的情緒才稍稍穩住,可表情仍是恨極。

    「母親,這話究竟是怎麼傳的?」雷青雲沉臉問。

    「這話你讓許嬤嬤說去,是她告訴我的。」她指著站在角落的許嬤嬤。

    許嬤嬤滿臉不安地道︰「晚膳前太太讓我到外頭去買些針線回來,到了外頭,我踫巧听見外人正謠傳說當年太太與毛姨娘爭寵,竟活生生將毛姨娘給毒死了……」

    這話說得真狠毒,連雷青雲與春實實听了都臉色大變。

    「毛姨娘都死這麼多年了,當年不提,現在才提,這話分明是吃定了死無對證,想害我百口莫辯!」趙氏恨恨的說。

    「唉,這事母親雖委屈,可當年二弟突然沒了生母,他心里怎麼想的咱們不得而知,萬一他听了外頭的傳言信以為真,那可是會傷了母親與二弟的感情,這事咱們也得對他說清楚才好。」雷青石擔心的道。

    「大少爺這話可是二少爺那有什麼動靜嗎?」春實實心驚的問。

    「听說二弟……咳……咳咳……」雷青石咳個不停。

    李巧只得替他接下去︰「二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還讓人著手去查毛姨娘的死因,甚至說要開棺驗尸,母親才會這麼激動的。」

    春實實訝然,雷青堂竟要開棺驗尸?!這是真信了這個傳言了!

    「真枉我養了青堂幾年,他竟然信外人不信我,我養了白眼狼了!」趙氏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也許這反而好,若驗尸沒問題,正好證明您的清白。」雷青雲沉聲道。

    「話不是這樣說,他這麼對我就是不認我這個娘了,誰不知他現在得老爺重視,野心便大了,想找法子讓我受老爺厭棄,好令你兄弟兩人在老爺面前抬不起頭來,他好爭家主之位,否則憑他一個沒娘又庶出的身分,哪有可能上位,我養的不只是只白眼狼,還是只中山狼。」趙氏恨得磨牙,言下之意是認定放話的人就是雷青堂。

    可雷青雲與春實實隱約感覺事情沒有這麼單純,如趙氏所言,毛姨娘都死了這麼多年才爆出這事,這事有蹊蹺。

    尤其春實實認為雷青堂為人雖冷漠不羈,但行事還算光明正大,這從他做生意的方式就能看出,他並不是會使不入流手段的人。

    「母親,您不如將當年的事仔細說一遍,咱們也好拿主意要怎麼開解這事。」雷青雲要求。

    趙氏擤著鼻子,這才娓娓道來︰「當年我不足月產下青石,身體虛弱,方姨娘趁機服侍老爺,沒多久也有了身孕,我見方姨娘懷孕後態度囂張,不想她獨佔老爺,便拉拔毛姨娘伺候老爺,哪知毛姨娘生下青堂後忽然得了重病,那時老爺剛巧遠行去做生意,我便負起責任照顧毛姨娘,將府里最好的藥都拿出來給她用了,可還是回天乏術,在老爺趕回來前她就過世了,毛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她死時我也十分傷心,今天卻傳出我毒死她的話,這實在太含血噴人了。」

    「那毛姨娘當年得的是什麼病呢?」春實實細問。

    「本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就是癸水失調,有一回她忽然血崩後,就一病不起了。」想起毛姨娘的驟逝,她心里至今還是不舍的,畢竟毛姨娘也跟了她多年,主僕感情深厚,才會選她做陪嫁的。

    「那當時醫治她的郎中可還找得到人?!」春實實再問。

    「那郎中幾年前過世了。」

    「這是沒可能再找到人問當年的情形了……」春實實沉吟。

    「這可怎麼辦,毛姨娘的死真與我無關,若老爺也听信傳言,誤會了我,當我爭寵殺人,那我……我真不想活了!」趙氏愁腸百結的抹淚。其實這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事,雖一把年紀了,她還是怕失去丈夫的心。

    「這事交給兒子吧,我會查清楚的,絕不會讓母親白白蒙冤。」雷青雲正色的說。

    「隔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會傳出這樣的事,這……」碧香送來鋪子用藥材制成的香包讓春實實試聞,那是最近研發出的產品。

    這幾日她幫著丈夫忙于鋪里的事,沒留意那些閑言閑語,如今听說雷青堂要重查毛姨娘的死因,她一臉心驚,眼神還帶著莫名的惶恐。

    春實實瞧她的反應有些不尋常。「姐姐還好吧?」

    「奴……奴婢沒事,只是你們可查出是誰放出的消息了嗎?」

    春實實搖頭。「還沒,這事不好查。」

    「是啊,毛姨娘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了。」她幽幽的說。

    「你也覺得毛姨娘當年死得可疑?」春實實抓到她的話尾,追問。

    她一怔。「不,這事奴婢怎會清楚,只是覺得要重查當年事不容易。」

    春實實輕點頭,一雙眼盯著她瞧,總覺得她似乎藏了話沒說。

    「總之,太太為這事已經幾天食不下咽,人都瘦了一圈,而二少爺自那傳言後,再也沒有踏進太太的院子一步,見到大少爺與四少爺也不再打招呼,當真是恨上了。」春實實嘆氣。

    「事情怎會鬧成這樣?!」

    「唉,事情到這地步,難怪太太傷心,听說當年她還未嫁入雷家時,老爺身邊就已經有陶姨娘和方姨娘了,婚後,老爺對太太雖尊重,但其他的卻不好說,可太太一心為老爺,盡管身子不好也努力懷胎生下大少爺,怎知大少爺出生就帶病,讓太太操足心,心力交瘁下還得與方姨娘爭寵,最後忍著妒忌讓自己的陪嫁丫鬟跟了老爺……太太這樣隱忍退讓的一路走來,如今竟還讓人懷疑是殺人凶手,難怪她氣憤傷心。」水玉蘭將旁人告訴她的事說出來。

    碧香身子又輕顫起來,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水玉蘭沒留意,又自顧自的繼續道︰「太太也真命苦,當年她若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就不用擔心方姨娘會囂張了,也不會有後來毛姨娘的事,更不今日爭寵殺人的事傳出——」

    「碧香姐姐,你怎麼了?」春實實見碧香听著水玉蘭的話,忽然臉色煞白的站起來,嚇了一跳。

    水玉蘭這才發現她的異樣,也有些吃驚。

    「不好意思,奴婢想起鋪子里還有事要辦,得趕回去才行。」碧香嘴唇輕顫。

    「這樣啊,那我送你。」春實實見她如此,馬上起來,屏退了想跟上的奴僕們,親自陪她走出去。

    春實實一路打量著反常的碧香,想問她什麼,又不知如何問起,只得一路沉默的走。

    兩人行經長廊,巧遇雷青石與李巧在小院散步。

    雷青石身子不好,邊走邊咳,李巧照顧他也辛苦,不時為他抹汗順氣。

    可雷青石的臉色還是白得透青,十分不健康。

    「您要歇一下再走嗎?」李巧貼心的問。

    他點頭。「也好……咳咳咳……咳咳……」

    「爺要撐住浮,我將來只能靠爺,爺身子不能不好起來。」李巧見他咳嗽得厲害,硬咽的道。

    他對她滿是心疼與愧疚。「你嫁我,真是命苦了,我給不了你將來,甚至也給不了你一個孩子做保障……咳……我實在是沒用……咳咳……」

    李巧低泣。「爺若能好好活著,就是給我最好的保障了。」

    他無言,因為知曉自己就連好好活著都是奢求。

    兩夫妻憂愁滿腹。

    春實實見停下腳步的碧香眼眶紅了,捏著絲絹的手也顫著。

    「碧香?」雷青石抬首時,瞧見了她,他神情有些驚喜。

    碧香見他朝自己走過來,馬上深吸一口氣,讓情緒平靜下來。

    「大少爺,好久不見。」她逸出笑容。

    「是啊,自你出嫁後,咱們就未曾見過面了吧?」他笑著說,見她身旁還站著春實實,便朝春實實頷首。

    「嗯,奴婢今天來是拿鋪里的新品給春姨娘看的。」她說。

    「啊,我都差點忘記,你丈夫幫著四弟辦事,那你這是……要回去了?」

    「欸。」她瞧著李巧也走上來了,忙給李巧行禮。「大少奶奶好。」

    李巧微笑點頭。「原來你就是碧香,我嫁進來時你正好出嫁,祖母對我提過你,說你辦事伶俐,也曾奉祖母的命照顧過大少爺一陣子。」

    碧香僵硬的擠出一抹笑來。「是老太太疼我,將奴婢說得過好了——」

    「咳咳咳……」

    碧香正說著,雷青石忽然猛咳起來,身子也有些站不住,李巧趕緊扶著他。

    「抱歉,他得用藥了,咱們先回房去了。」李巧緊張的說,也對春實實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便匆匆扶著雷青石回去用藥。

    雷青石一走,碧香立刻垂下首,春實實見到她竟掉下眼淚來。

    「碧香姐姐?!」

    「咱……咱們走吧!」碧香不敢抬頭,急急要離開。

    春實實跟著相送,不敢多問了。

    碧香邊走邊拭淚,出雷府前途經一座池子,她驀然在池邊停下了。

    她雙手緊緊的握住,似要捏碎什麼,轉過身時已是淚流滿面。

    春實實雖曉得她在哭,可方才沒看見她的臉,不知她的悲切有多深,這時見了不免心驚。

    「姐姐……」

    「奴婢問您,您可記得這座池?」碧香掙扎了許久才問。

    春實實瞧了瞧這座美輪美奐的池子。「這……你是指,這是我八歲那年落水的地方?」這池子就是穿越前真正的春實實落水身亡之處。

    「沒錯,可在您落水前發生的事,是不是一點也記不住?」她沉著臉再問。

    「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落水的。」春實實心弦一緊,莫非碧香真知道什麼,而且下定決心要說了?

    碧香咬著唇,半晌後終于開口說︰「當年您落水時,奴婢就在這附近,踫巧瞧見了您落水的經過,您是被推下去的,不是不小心落水。」

    春實實瞪大眼楮,真正的春實實是被謀殺的?!

    「推您下水的人……是三少爺,而指使他的人則是方姨娘!」

    春實實聞言驟然變色了。

    碧香再吸一口氣,打算一口氣說出所有的事,怕若有遲疑便再也說不出口了。「太太生大少爺時之所以病弱,是因為方姨娘對懷孕的太太下藥,想讓孩子流產,雖然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大少爺,可大少爺出世後身子一直不好,太太以為是因為自己懷孕時沒能調養好身子,才給大少爺一副病體的,因此對大少爺特別愧疚,也老想著彌補。

    「這事原本沒人知道,可當年方姨娘在池邊與郎中談話時,不巧讓您听見,方姨娘這才起了殺機,讓在不遠處玩耍的三少爺過來假裝與你嬉鬧,再藉機推您下水,而奴婢因為藏得遠,沒教方姨娘發現,因而逃過一劫。」

    春實實听到這,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原來一樁落水事件背後竟牽扯出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震驚不已。

    「那幾年奴婢之所以會對您特別照顧,是因為愧疚沒能在方姨娘害您時及時相救,讓您險些死去……還有大少爺,他曾是奴婢喜歡的人,可當奴婢得知他被害的真相後,卻因為害怕,怕說出來會遭方姨娘迫害,更怕讓雷家不安寧,因此藏著這秘密不敢說,但也因此沒法面對大少爺,尤其每當見到他病痛的樣子,奴婢都愧對到不敢注視。

    「所以當老太太將我嫁出去時,奴婢著實松了一口氣,可方才再見到他,大少爺竟比之前更加虛弱無力了……嗚嗚……奴婢……奴婢再也忍不住了,奴婢得說出來!」春實實看著崩潰哭泣的碧香,兩手悄悄握緊,心中百感交集。

    趙氏屋里,雷青石、李巧、雷青雲、春實實都在,碧香跪在趙氏面前,趙氏慘白面頰,其他人亦是面容凝重。

    當碧香對春實實吐露一切後,春實實立刻差人將雷青雲請回,兩人商量過後,直接將碧香帶到了趙氏面前說出真相。

    「這……這毒婦!」趙氏听了後險些崩潰,她一直以為是自己身子沒調養好才會害得青石帶病出世,原來竟是受方姨娘這賤人所毒害的!

    雷青石這時才知自己身子是被毒壞的,不禁怒從中來,難掩憤慨。

    春實實亦是替真正的春實實難過,八歲的性命就這麼斷送在方姨娘手上。

    「當年老太太立下條規,妾室不得早于正妻產子,方姨娘定是見我嫁進雷家後即順利懷子,這才懷恨在心對我下毒手,可恨我當年沒發現就讓這毒婦得逞了,可憐我的青石,竟從娘胎起就被殘害,難怪身子好不了,我這就去殺了那賤人,我殺了那賤人!」趙氏像發了瘋似的要沖出屋子找方姨娘拚命。

    許嬤嬤趕緊攔住不讓她沖出去。

    「你放開我,讓我去殺了她!」

    「您千萬冷靜點,這事情還得請老爺做主,您不能這樣沖去方姨娘那,殺了她,您自己也有罪的!」許嬤嬤努力勸她。

    「沒有錯,這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雷青雲上前勸道。

    「還從長計議什麼,那方姨娘就是罪該萬死,我到老爺那去揭穿她的事,看她還能活嗎?!」趙氏哭天喊地、氣憤難當的說。

    「如今咱們雖有碧香這個人證在,但還缺讓她一擊斃命的理由,這事還有得琢磨。」雷青雲冷靜告訴她。

    「理由?」趙氏愣住。

    春實實趁機上前扶趙氏回來坐下,接著道︰「是的,事實上方姨娘的錯事還不只這一件,四少爺的意思是咱們要一並查清楚,才能讓方姨娘一次定罪。」

    「她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大驚。

    春實實瞧向雷青雲,由他來說。

    「兒子先前打傷寧王世子的事也是遭方姨娘嫁禍,本來找不到證據的,而今那真正打人的已經承認指使者是方姨娘了。」

    春實實的主意奏效了,將那姓李的貨物壓著十日不開船,姓李的就撐不住帶著方姓小廝來求饒了,這事已確定是方姨娘所為。

    「什麼?!老爺為這事差點打殘了你,可居然是她干的!」趙氏氣不過,直跳腳。

    「只是這事雖能定方姨娘的罪,但罪不重,寧王當初既沒追究四少爺的錯,而今又怎好追究方姨娘的事,方姨娘頂多讓老爺斥責幾句後,再帶去寧王府向世子賠個罪便了結,方姨娘真正的大罪在後頭,是老太太……」

    春實實說到這,趙氏已經瞪大了眼楮。

    「不會連祖母都遭她毒手吧?!」雷青石不可置信的驚問。

    春實實臉色極沉,拿出藥方給眾人看並點明其中的問題,趙氏聞言身子一晃,差點昏倒,眼淚瞬間落下。她與老太太感情極深,這會听見老太太是被害死的,哪受得了,立即哭了起來。

    李巧拿著絲絹幫她抹淚,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老太太雖規矩多,但是真正為子孫著想的人,她在世時,自己也得她照顧頗多。

    「你們既然知道這事,為何不早一點說出來?」雷青石嚴肅的問雷青雲與春實實,責怪他們隱瞞不說,讓祖母含恨這麼久。

    「咱們不是不說,只怕說了讓母親難過……」雷青雲瞧向哭得捶心肝的趙氏,嘆了口氣,又再道︰「要不是陸續又確定方姨娘干出那麼多事,咱們也不會現在就說,定是要等到證據確鑿才會說的。」

    雷青石不語,這事牽扯太大,確實不好輕易說出來,他能體諒他們的顧忌。

    「這方姨娘干這麼多壞事,咱們難道就拿她沒辦法嗎?」李巧本是溫順的性子,可只要想起丈夫的身子是被毒壞的,老太太又是被害死的,就再也忍不住了。

    「我生母的死,有碧香這人證,缺的是物證,祖母的死則有物證沒有人證,這事,我願意與大家一起找出證據將方姨娘繩之以法!」驀地,雷青堂走進屋里,對著眾人說。

    「你……你怎……怎麼來了?」見到他出現,趙氏吃驚到口吃。

    「是我請二哥過來的。」雷青雲先跟眾人解釋,才走向雷青堂拍拍他的肩。

    「謝謝你肯相信咱們,願意來這一趟。」

    眾人這才知是雷青雲邀雷青堂過來的,而雷青堂剛才一直在屋外听屋內的情形。

    雷青堂點點頭,目光投向趙氏。「母親,其實我沒懷疑過您會害我生母,我開棺只是要確認生母到底受了何種毒所害,這才好找出凶手。」他解釋自己的目的。

    趙氏的眼眶迅速滑下大顆大顆的淚。「你真信我?」

    「那放出消息說您爭寵殺人的,除了作惡多端的方姨娘外,應該沒有別人了。您養我多年,並未虧待過我,我是明理之人,豈會分辨不出是非。」他說。

    趙氏一听,反而慚愧的說不出話,坦白說,她雖未曾虧待過他,但並不如親生兒子那般照顧,可他卻未責怪她,相反的,她卻咬定他是放出謠言的人,她……她羞愧極了。

    雷青雲見母親汗顏的樣子,輕嘆一聲,上前解去她的尷尬,「眼下咱們得先想想該怎麼才能順利將方姨娘治罪,別讓她再逍遙法外或有機會害人。」

    「沒錯,那三少爺也是共犯,也得讓他一起接受懲罰才行。」跪在地上的碧香說。

    「碧香姐姐先起來吧。」春實實過去扶碧香,讓她起來。

    可碧香自覺愧對大家,當年若不是她不敢講出實情,方姨娘之後也不會有機會害死老太太以及惹出這麼多事,因此她不敢起身,可見到趙氏也揮手讓她起來,這是肯原諒她了,她這才敢站起身。

    屋里氣氛再次凝肅,眾人沉思要怎麼對付方姨娘母子,這時,外頭突然傳來水玉蘭和朱黎兒說話的聲音。

    水玉蘭道︰「黎兒,你不能進去,春姨娘吩咐沒允許,今日大家不許進到太太的屋子!」

    「這是太太的屋子,為什麼要听春姨娘的,我有事找太太說,為什麼不能進去?!」朱黎兒非闖進去不可。

    春實實因為帶著碧香過來說方姨娘的事,不想讓其他人听見,便讓水玉蘭守在外頭,水玉蘭這會見黎兒要硬闖,不禁惱了。

    「你找太太要說什麼,不要以為我不知,你見碧玉姐姐上個月跟了三少爺,去了他那當通房,這便眼紅,想求太太,你也想去三少爺那對嗎?」她直接說朱黎兒見太太的目的。

    朱黎兒臉紅。「是又如何?我哪點不如碧玉了?再說,三少爺也喜歡我,說了只要太太肯成全,我就能過去,太太平日也算疼我,見我有好的前程又怎會攔我。」

    正因為如此,朱黎兒有些恃寵而驕,全然忘了收斂脾氣與音量。

    「話不是這麼說,你之前在別莊對四少爺做的事,大伙都還記著,可才過多久你又轉頭要到三少爺那去,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名聲嗎?」

    「你……你恥笑我?!」

    「我不是恥笑你,而是念在曾是姐妹一場,我這是勸你,三少爺喜新厭舊,你去了他那也不會有多少好光陰的。」

    「我的事不要你管!」朱黎兒惱羞成怒。

    「要我不管也成,你什麼時候去求太太成全都可以,可今日不行,春姨娘在里頭照顧這幾日身子不舒爽的太太,她的吩咐我不能不听。」

    「你!你眼里就只有春實實一個是嗎?好,等我哪天也做了姨娘,瞧我怎麼給你罪受,今日我就先回去,改日咱們走著瞧!」話落,朱黎兒終于氣呼呼的走了。

    「哼,這丫鬟是越活越回去了,完全鬼迷心竅不知死活,竟然也想跟雷青岩那狼心狗肺的。」趙氏怒罵。

    屋內的其他人也都對朱黎兒搖頭。

    可春實實卻是突然笑了起來。「太太,實實有主意了,這方姨娘是慣會拿捏人心的人,不如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三天前,朱黎兒歡歡喜喜的被抬做雷青岩的通房,可這也是雞飛狗跳的開始。

    這日雷青岩的院子一早就被鬧翻天了,雷青岩只穿了件褲子就從屋里逃了出去,留下三個女人在屋內大吵特吵。

    「黎兒,你是在我之後才跟著三少爺的,怎能連續三晚霸著三少爺不放,讓他天天賴在你床上!」碧玉揪著朱黎兒不放,一副恨死她的模樣。

    朱黎兒也不甘示弱。「自己沒本事就別怪人家,是三少爺自己喜歡我,天天來找我的,你有本事讓他夜里去爬你的床啊!」

    「你不要臉!」碧玉破口大罵。「當初纏了四少爺,四少爺不要你就來巴著三少爺,你還有沒有羞恥心!」

    朱黎兒被戳中痛處,氣得咬牙。「你!你才丟臉,听說三少爺根本不要你的,是方姨娘硬將你塞給他,否則你哪可能從丫鬟變通房!」她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

    「你說什麼?!」碧玉恨極,抓了她的頭發用力的扯。

    朱黎兒哪能挨打,馬上踢她一腳,也扯她的衣服。

    兩人正打成一團時,明鳳珠大喝︰「在我面前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居然敢不將我放在眼底!」明鳳珠怒氣沖天的上前拉開兩人,二話不說又是一人打了一巴掌。

    「你們兩個浪蹄子,三少爺的後院那麼多姨娘也沒像你們這麼囂張的,你!」明鳳珠先指著碧玉。「才當通房沒幾天就敢鬧事,還有沒有規矩!還有你!」她又指向朱黎兒。「你以為自己是誰?一介粗使丫頭罷了,三少爺給你幾分甜頭,你就目中無人啦!」

    兩人被明鳳珠又打又罵,哪里甘心,碧玉撫著腫紅的臉頰,氣惱的道︰「您憑什麼打人?」

    明鳳珠瞪眼。「你們兩個賤丫鬟,不過是下人,我怎不能打了?!」

    「奴婢沒做錯事,哪能說打就打!」朱黎兒也恨恨地說。

    「自以為是的丫鬟,你也只是為三少爺暖床的,一個賤人有什麼好說的!」

    「三少奶奶,您太過分了!」朱黎兒氣不過。

    「啪」一聲,明鳳珠不客氣的再打她一耳光,這下她哭慘了。

    「三少奶奶,我好歹是方姨娘做主給三少爺的,您怎能——」

    碧玉才開口,又再得了明鳳珠一掌。

    碧玉驚呆了。

    「這……這是做什麼?!」方姨娘听見有人報訊,說這里炸鍋了,趕緊跑來瞧瞧,怕事情若鬧到老爺那,搞得全府都知道就丟臉了。

    碧玉見到方姨娘這靠山來了,馬上趕到方姨娘身邊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道︰「娘,三少奶奶欺負人!」

    明鳳珠听她喚方姨娘「娘」立刻哼了聲,她尚且依著雷家規矩稱方姨娘為姨娘,可碧玉真夠狗腿的,就直接喊她娘了。

    「這一早的,吵什麼吵?」方姨娘沉聲問明鳳珠。

    「這兩個人沒規矩,當著面搶三少爺,怕傳出去難看,媳婦才教訓她們的。」明鳳珠理直氣壯的說。

    「娘,我哪里搶三少爺了,是黎兒纏著三少爺不放,我擔心三少爺的身子吃不消,這才來關心的,可三少奶奶不明事理就打人了。」碧玉說著委屈,眼淚就掉下來了。

    「黎兒,你纏著青岩幾夜的事我也听說了,你可得要有分寸,要不然真要惹人笑話了。」方姨娘馬上數落朱黎兒。

    朱黎兒羞憤不已。「笑話什麼,那是三少爺疼我,與我恩愛,再不久我可能就能給

    你誕下孫子了,這不好嗎?」她也不認錯。

    「姨娘,你瞧她們個個盛氣凌人,媳婦若不教訓她們,這院子還能安分嗎?」明鳳珠理直氣壯的問。

    方姨娘聞言皺緊眉頭,沒想到幾天功夫而已,三個女人就鬧翻了。

    「這——」

    「娘,我跟三少爺的事是您安排的,如今受三少奶奶荼毒,您得為我做主。」碧玉仗著自己是方姨娘的心腹,當初在老太太那當探子為她送消息,著實辦了不少事,況且老太太如何死的她最清楚,這會自認方姨娘不該也不敢虧待她,應當會為她出頭。

    方姨娘眯了眼,尚未說話朱黎兒又搶白了。

    「姨娘也別忘了,我怎會被打成粗使丫頭的,我對姨娘也算是忠心不貳,且都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才跟了三少爺,與他情投意合,難道還要受屈嗎?」

    朱黎兒當初也是教方姨娘收買去,將趙氏身邊的事報予她知,後因別莊的事被打成粗使丫頭,當時方姨娘為求自保,連為她求聲情都沒有,而今朱黎兒不願意再吃悶虧了,想著這回是三少爺自己求她跟他的,沒理由讓人欺去。

    「你——」

    方姨娘才張了口,明鳳珠立刻不平的搶聲道︰「這是怎麼了?姨娘,她們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居然爭相告狀,個個想爬到我頭上了,這像話嗎?!」

    方姨娘用力咬了牙。「妾怎麼了,我也是妾,你瞧不起嗎?」她問。

    明鳳珠這才發現說錯話,一時被 得閉了嘴。

    方姨娘這才重重哼了一聲,兒子媳婦講話沒個遮攔,又愛吃醋,仗著出身大家,青岩得倚靠她娘家不少而蠻橫霸道,若不,她第一個讓這不長眼的女人滾蛋!

    方姨娘瞧著面前的三個女人,這三個目前都還有作用,也都握有她的把柄,她一時拋棄不了,這下不由得頭痛起來。

    「春姨娘,您料得沒錯,三少爺那吵得屋頂都要掀開了,而方姨娘一點辦法也沒有。」水玉蘭與春實實一起在廚房做點心,水玉蘭邊揉著面皮,邊笑個不停。

    碧玉是個玉石俱焚的人,朱黎兒也是個不安分又驕縱的,再加上一個沒有度量的明鳳珠,方姨娘如今就像個炒鍋,隨時都會鍋破油灑的。

    春實實沒瞞水玉蘭任何事,所以她也知道朱黎兒是春實實讓趙氏放人,朱黎兒才得以順利去當雷青岩通房的。

    春實實調著做梅子派的內餡,雷青雲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尤其是這道梅子派特別合他的口味,因此三不五時她便會做。

    听了水玉蘭的話,春實實也笑了,可想而知朱黎兒去了雷青岩那後,方姨娘會如何頭疼了。

    「春姨娘,黎兒去了三少爺那,頂多就是讓那兒雞犬不寧,這能讓咱們找到扳倒方姨娘的方法嗎?」水玉蘭不解的問。

    春實實淡淡一笑,瞧了水玉蘭一眼。「你等著看好了。」

    正說著,碧玉的丫鬟進廚房里來了,見到春實實立刻打了招呼,碧玉和朱黎兒抬做通房後,身分雖不如姨娘,但照規矩方姨娘也給了她們丫鬟使喚,碧玉的丫鬟便叫秀梅。

    她本是方姨娘院子里的人,跟方姨娘一樣有些勢利眼,見雷青雲現在得雷耿狄青睞,在府里正威風,連帶的也不敢小看春實實,因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雷青雲十分寶貝這個小妾,將來若四少奶奶進門也分不掉雷青雲對春實實的寵愛,因此見了春實實才肯客氣打招呼。

    春實實朝她頷首後,她這才在廚房的櫃子里拿出一碗早就煎好的湯藥,要帶回去給碧玉喝。

    「秀梅,稍等一下,你拿的這是什麼呢?」水玉蘭將人叫住,好奇的問。

    「這是‘補藥」給雷府妾室的,咦,春姨娘應該也有喝吧,這可是老太太時期就立下的規矩啊。」秀梅突然想起春實實也該喝的。

    春實實馬上明白她說的補藥是什麼了,趙氏也曾要她喝,可雷青雲替她擋下了,還發脾氣不許趙氏讓她喝這東西,從此趙氏再沒逼過她了。

    「這‘補藥’我沒喝過,不知這是什麼味道,能否讓我聞聞?」她故意說。

    秀梅訝異,春實實居然可以不用喝?

    這東西只要各房正妻未產子的,那院內所有妾室都得喝的,听說朱黎兒為這事鬧過,還去三少爺那哭訴,可三少爺沒那膽壞老太太的規矩,最後朱黎兒還是乖乖喝了。

    可這春實實竟沒喝,可見四少爺多疼她,連這事都肯替她擔下,這點三少爺就不如人了。

    秀梅將手里的湯藥交給春實實。

    春實實瞧著那湯藥的顏色混濁,再聞聞味道,輕蹙了眉頭。「這里頭都放了什麼補品你知道嗎?」她問秀梅。

    「這……這藥方之前是老太太給的,老太太過世後就由太太負責,可太太與方姨娘有嫌隙後,三少爺房里妾室的湯藥就由方姨娘自己處理,所以這藥方是什麼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那好吧,你可以端走了。」她將湯藥還給秀梅帶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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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麻雀變鳳凰

    碧玉恨恨地咽下秀梅端來的避孕湯藥,她心有不甘,若自己能早明鳳珠和朱黎兒懷下孩子,便可大大出一口怨氣,明鳳珠那女人動不動就打她,瞧自己若有了孩子,而她生不出來時,她還有資格當三少奶奶嗎?!

    還有那朱黎兒,自己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哪怕三少爺特別寵她,自己有了孩子那才是保障。

    然而瞪著桌上的空碗,老太太的這條規矩可真讓她飲恨。

    叩叩,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罷喝下避孕湯藥,心情正劣,而且明知三少爺此刻正在朱黎兒房里,不可能到她這來,她應門的語氣就差了,吼問︰「誰啊!」

    「是我,實實。」

    碧玉嚇了一跳,春實實怎會來敲她的門?

    她起身去應門,見春實實端了一盤自己沒見過的點心站在門口。

    「春姨娘怎會來的?」她驚訝的問。

    春實實臉上掛笑。「我今日多做了點心,便分送請大家都嘗嘗。」

    「這樣啊,那請進吧。」她移了身子讓春實實進到屋里來。

    春實實端著點心進屋,這屋子的撊設比碧玉當丫鬢時好很多,可要與雲索居相比,那便差得多了。

    畢竟她睡的是少爺的正屋,不比妾室的偏房。

    春實實瞥見了桌上的空碗,曉得那是碧玉剛喝完的湯藥,她將點心往桌上輕放,這是剛做好的梅子派,本是要給四少爺享用的,但這回先用來當找碧玉說話的借口。

    碧玉讓她坐下後,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怎麼好意思讓你專程送東西過來。」碧玉見點心特殊,樣子可口,有些饞嘴了。

    春實實見狀,立刻切了一塊派給她,見她沒吃過派,吃得高興,便說起話來︰「其實咱們都是丫鬟出身,本就應彼此照料的,你與黎兒爭吵的事我也听說了,這黎兒——」

    「你是替黎兒說話來的?」本來吃得正開心的碧玉立刻變臉。

    春實實微笑。「你誤會了,之前我與黎兒確實好過,可你也知道她為了勾引四少爺所做的那些事,我哪可能再替她說話,我提黎兒是想讓你當心,方姨娘對她可是十分偏愛的。」

    碧玉眼珠子瞪起。「那黎兒再會討娘歡心,可娘也絕對不會對她推心置腹的。」她自信的說。

    春實實刻意瞄了眼桌上的空碗,確定碧玉也瞧見她的目光,便接著道︰「你都沒發覺吧?」

    「沒發覺什麼?」

    「你這湯藥和黎兒的不同。」

    「不同?!」碧玉一驚。「哪里不同?」就她所知這藥方是一樣的,都為了避孕,而且還是方姨娘親自調配的,听說里頭除了避孕外,還加了滋養美容的方子。

    「我之前在廚房見人煎煮這藥時,瞧見你這份里放的杜鵑花分量多了些……」碧玉立時臉色一白。「你……你說我的杜鵑花放的分量比黎兒的多?」

    「嗯,你也知道的,這杜鵑花雖可調經,但食用過多也是會出問題的,你……當心些。」她留了話。

    碧玉心頭一剌。「你當真看清楚了?」

    春實實點頭。「看得一清二楚。」

    碧玉用力捏了絲絹,心慌了起來,難道……方姨娘想殺她滅口?!

    春實實見她臉色變幻不定,心知老太太就是死于杜鵑花的,她心中有鬼,听到這兒立刻就緊張了,而春實實就是故意要她害怕的。

    「不會的……」她對方姨娘這麼忠心,方姨娘不可能會害她的,定是春實實胡說,想挑撥離間……「娘不可能偏心黎兒,就算這杜鵑花分量多一些又如何,杜鵑花能清熱解毒、養顏護膚,多服了一些些也沒什麼。」她冷靜下來。

    春實實抿笑,知曉她一時半刻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話的,不過這些話定會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因子,她與方姨娘翻臉是早晚的事。

    「碧玉,這鳳珠雖然善妒了些,但畢竟還是正妻,就像我還是得忍耐太太一樣,你也要對她多多隱忍才是,要不,咱們這院子怎麼安寧的了?」方姨娘在碧玉去請安時,苦口婆心的勸說。

    「是……」碧玉忍著氣的應聲,心想,方姨娘對太太幾時忍過了,哪次不是主動挑事,讓太太拉不下臉來,氣得臥病,她可以,怎麼自己就不能了?

    「還有,對黎兒你也別太計較了,你們全是丫頭抬成妾的,正該互相體諒,而她又比你晚個幾日跟青岩的,你也知道男人都圖新鮮,自然現在對黎兒好些,這也沒什麼,女人要大器,男人才會疼愛。」

    碧玉越听越氣,若是如此,那方姨娘為什麼不許老爺再納其他妾室,就連陶姨娘她也多加防範,不許陶姨娘討好老爺,讓陶姨娘這幾十年下來活得小心翼翼,連爭寵也不敢。

    她用盡心機甚至不惜幫助方姨娘謀害老太太,好不容易終于當了心上人的妾室,若要活得像那陶姨娘一樣卑躬屈膝,她又怎麼願意!

    「黎兒既是晚我進門,就該尊我,憑什麼是我忍她,而不是她讓我?就是娘應該也受不了毛姨娘當年的爭寵吧?」她驀然想起春實實說方姨娘偏心黎兒的話,忍不住說。

    可一提到毛姨娘,方姨娘立即臉色大變。「你提她做什麼?!當年爭寵的是太太,與我何干!」方姨娘火大了。

    碧玉冷笑。「外面雖這麼傳,可我听說當年太太懷大少爺時身子不好,才抬毛姨娘開臉的,而那之後不久您也懷了孕,毛姨娘趁機搶了老爺的喜愛,您那時不也曾大發雷霆的嗎?」

    「住口,哪有這樣的事!」方姨娘怒瞪著碧玉,當初讓這丫鬟開臉跟了青岩,原是想犒賞她在老太太的事上盡心,也見她對兒子頗用心,是以才將人留下,可怎知這丫鬟不識好歹,這話也敢對她講,早知當初就——

    方姨娘眼神狠了起來。

    碧玉見狀,倏然心驚了。

    此時朱黎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走了進來,見到方姨娘瞪視著碧玉,雖不知為了什麼事,仍是不禁暗喜,樂見碧玉得罪方姨娘。

    「可是碧玉惹姨娘生氣了?碧玉就是不懂事,姨娘別同她置氣,氣壞了身子可劃不來。」朱黎兒見縫插針的說。

    「你!」碧玉氣結。

    朱黎兒不理她,朝方姨娘接著道︰「三少爺剛從我屋里出去,走時留下兩根簪子,說是一根給我,一根給姨娘,我這就專程將三少爺的孝心送過來了,姨娘,您先挑挑,瞧您喜歡哪支,媳婦就給留下。」朱黎兒故意在碧玉面前,將手中的兩支簪子交給方姨娘。

    碧玉瞧那兩支簪子是純金打造,上頭遺表有色澤光潔的玉石,一瞧就知價格不菲。

    這送給方姨娘就算了,居然還給了朱黎兒,碧玉登時妒恨上心頭了。

    「那與我熟識的玉石商近來也不知怎地,都沒再拿新款過來讓我瞧,我這人幾日沒收藏個幾塊玉石就不舒服,青岩眼光不錯,這兩支簪子款式與質地都好。」方姨娘贊道。

    「那姨娘認為哪個好就先留下,另一個我再帶走。」朱黎兒討好的說。

    「青岩既是將簪子留在你屋里,就是要讓你先挑,你倒討巧,拿來讓我挑,這般蕙心,難怪青岩寵你,連這麼昂貴的簪子也舍得送你——」

    話說到一半,方姨娘驀然想起碧玉還在,瞧這會不打翻醋壇子了,趕緊收了口的瞧碧玉剛才站著的地方,可她人已不在了。

    這日雷青堂為生母開棺驗尸,雷家是祁州城的名門大戶,此舉驚動了地方,連官府都來關心,要瞧這驗尸結果究竟如何。

    而雷家各房也全來到毛姨娘墳前。雷耿狄一見到趙氏,臉色立即拉下,這態度像是認定她真干了什麼,讓趙氏心底一陣的寒沁。

    然站在雷耿狄身旁的方姨娘可就高興了,瞧這情景,不管驗尸能驗出什麼,太太都定會被老爺休棄了,只要趙氏一除,她就算礙于規矩沒能扶正,可雷家的權力可就牢牢掌控在她手里了。

    另外,雷青堂的生母死得這樣慘,他還能原諒趙氏嗎?雷青石及雷青雲為了趙氏也必定會與雷青堂翻臉的,屆時這一鬧,老爺又最討厭兄弟鬩牆,青岩只要趁機在老爺面前扮乖,老爺之後還不將大位留給他。

    她得意的盤算著一切。

    毛姨娘下葬多年,取出時已是一堆白骨,趙氏見了想起當年與毛姨娘的相處,不禁悲從中來,掉下眼淚。

    方姨娘瞧著冷笑。「姐姐別心急,這尸首剛抬出來而已,要驗也得再一會功夫,若真不是姐姐做的,仵作也會還姐姐清白的,所以姐姐這會哭也不濟事,還會讓不明事理的人誤會您心虛害怕了。」

    趙氏听了怒極,拳頭捏得緊緊的,想要說什麼,見雷耿狄瞥過來的厭棄表情,登時憋了心,什麼也說不出來。

    「毛姨娘當年也是伺候過老爺的,如今成一堆白骨,老爺見了心里也不會好過,太太更是感觸極深,這毛姨娘可是太太一手提上來的,感情不比一般,當年的喪事還是太太親自操辦的,而方姨娘與毛姨娘也曾經相處過,怎麼方姨娘對今日之事不難過嗎?」春實實上前道。

    方姨娘當場夠噎得說不出話,雷耿狄也是皺了眉,似突然對方姨娘的態度不滿了。

    趙氏感激的瞧向春實實,她不擇痕跡的幫自己訓了方姨娘一頓,出了口氣。

    春實實平時沉默不多話,可頭腦清楚,遇事從容,每到關鍵時刻總有作為,她漸漸明白老太太在世時為何會這麼疼愛她了。

    仵作開始驗尸了,眾人緊張起來,尤其是方姨娘,毛氏是怎麼死的她最清楚,萬一真驗出……不,其實就算驗出什麼也不會有事的……

    「有了!」仵作大喊一聲。

    眾人的目光力全被仵作吸引了去。

    「有毒!」雷青堂見那發黑的白骨,顯然是中了毒,立即怒聲道。

    「是砒霜毒!」仵作進一步說。

    方姨娘一驚。「怎可能有砒霜?!」她並未下砒霜,這毒哪來的?

    「你這賤人,真毒死毛姨娘?!」雷耿狄立即怒指太太。

    趙氏驚得臉色發白。「我沒有下毒,不是我!」

    「證據確鑿,你還狡辯!這會官府的人都在,正好將你帶走審個清楚,還毛姨娘一個公道!」雷耿狄怒不可抑的說。

    「老爺……」趙氏嚇壞了。

    方姨娘見狀也由驚愕中回神過來,忽然又高興起來,若能咬定毛姨娘是被毒殺的,這也不是壞事,趙氏這礙著自己多年的女人就必死無疑了!

    「不,不是我,我不去官府!」

    「姐姐,您還是去吧,從毛姨娘身上驗出砒霜這可是大事,好歹您也要到官府去解

    釋清楚才好,這事情交代明白了,您也就沒事了。」方姨娘惺惺作態的說。

    「若是得交代,方姨娘是否也該一同去?」雷青堂突然說。

    方姨娘一愣。「我為何也要去?」

    「當年我生母過世時,父親不在府里,在府里的就只有你和母親,你們都應該接受官府調查才是。」雷青堂道。

    「什……什麼?」方姨娘驀然驚住。

    這回輪到趙氏哼笑了。「怎麼?你不敢去嗎?」

    「我……」方姨娘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忽然手腕被人扼住,她猛然轉頭,見到拉著自己的是春實實。

    春實實對著她笑。「方姨娘,如今驗出毛姨娘是被毒死的,而這毒還是砒霜,除了太太有嫌疑,你也是。」

    方姨娘沒想到事情會燒到自己身上,立即白了臉,忙轉向雷耿狄道︰「老爺,這不干我的事,我不需去官府吧?」

    雷耿狄見她失常慌張的樣子,也覺得奇怪。「你若沒有害人,去了官府也不用怕的。」

    「是啊,方姨娘剛剛不是才讓母親不用擔心,若真是清白的,會還你公道的。」雷青雲冷笑道。

    方姨娘心虛不巳,巳冒出冷汗。

    雷青岩馬上站到方姨娘面前護著說︰「分明是母親害死毛姨娘的,該償命的是她!」

    「是啊是啊,該償命的是太太!」方姨娘急著說。

    「可也不能只憑謠言就說殺人的是太太,因為我也听到傳言,爭寵的是方姨娘,方姨娘買毒行凶,毛姨娘才會慘死。」春實實肅聲說。

    方姨娘倒抽一口氣。「哪有這麼荒唐的傳言,那毛姨娘是病死的,根本不是被毒死的!」

    「可仵作明明驗出砒霜毒來了。」春實實道。

    「哪來的砒霜毒,毛姨娘的身子里不可能有這樣東西!」方姨娘急得直道。

    「您又如何肯定?」

    「我當然肯定,毛姨娘生下青堂後,婦科病纏身,老是醫不好,郎中給的是調經藥,哪里有砒霜毒?!」方姨娘說得斬釘截鐵。

    「既然如此,你若想洗清自己的罪,不如當眾說出藥方,讓咱們听听到底有無問題。」春實實直視方姨娘閃爍不定的雙眼。

    「這……」方姨娘心慌意亂,拿不定主意的瞧向雷青岩。

    雷青岩也有些六神無主了,本來要咬死趙氏的,可居然驗出砒霜毒來,這當口只得先保住自己的娘沒事才行,娘要是被帶去官府,深究起來可就麻煩了。

    「姨娘,你若知道什麼,還是說出來好了。」他決定讓她說。

    既然雷青岩也是這個想法,方姨娘便鎮定下來背出當年毛姨娘的藥方。「丹參、香附、延胡、當歸丸、女金丸、杜鵑花……」

    雷耿狄邊听邊點頭,他是藥商,自是了解這些藥的藥性以及所治的疾病,這乍听是沒有錯的。

    「瞧來方姨娘十分清楚藥方的內容,難不成這藥方您經手過?」春實實再問。

    「這……我也只是關心毛姨娘的病,所以特別留意了一下。」方姨娘心虛的說。

    「若是這般,您可知道這每項藥的使用分量?」春實實追問。

    「分量……我記不清了……」

    「分量不重要,重點是這些藥都是專治婦科病的藥材,無一有毒。」雷青岩大聲的道。

    「誰說這里頭無毒的?」雷青雲冷笑起來。

    「沒錯,《神農本草經》把藥物分為上中下三品,上藥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中藥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藥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而這杜鵑花雖功效良多,既能滋潤養顏,還能和血、調經、祛風濕、止咳,但杜鵑所屬花系與葉子具有毒性,是為中藥,得斟酌其宜,過量則會致死。」春實實接口說。

    方姨娘與雷青岩听了,神色倏變。「這……毛姨娘人已死,誰也不知她是不是藥物過量而亡……」

    「那你們且瞧瞧這是什麼,這可是當初我生母所服用的方子?」雷青堂突然由懷里拿出一張手稿來。

    方姨娘只瞧了一眼,便站不住腳的差點倒下。

    「是還不是?!」雷青堂逼近她問。

    「我……我不知道。」

    「您怎會不知道,當初毛姨娘生病時本來還不怎麼嚴重,可後來病情倏然加重,最後血崩而死,死前替她醫治的郎中雖已不在人世,但偏巧他留下了這張方子,而這上頭還有您親筆寫下的紀錄。」

    雷耿狄听出問題,將那手稿拿來過目,這一瞧,立即臉色大變。「杜鵑花每次四分……這只要吃上一個月必中毒而亡!」他驚愕瞪向方姨娘。

    「你竟干出這等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趙氏忍不住恨聲道︰「你見毛姨娘生下兒子,可你那胎卻只生下女兒,十分不甘心,又怪她奪去了老爺對你的寵愛,便下手害死她!幸虧青堂到處去搜羅證據,最後在死去的老郎中家人那兒發現了這張手稿,你這歹毒的女人還能辯解嗎?!」她終于為自己出了口氣。

    方姨娘嚇得腿軟跪下,沒料到雷青堂竟會與趙氏同一陣線對付她,這次她是著了人家的道。

    春實實走回雷青雲身邊,這回方姨娘是逃脫不了了。

    杜鵑花一般是驗不出毒性的,當真被驗出也只會被當成藥材,是屬中品,不會將之歸為毒物,方姨娘就是料定如此才有恃無恐,不怕驗尸,且打算經此一鬧徹底破壞趙氏的名聲,讓她在雷家無人信服,藉此除了趙氏。

    因此他們反其道而行,故意讓仵作驗出有砒霜毒來驚嚇方姨娘,最後讓她親口說出藥方內容,證明毛姨娘的用藥她是知曉的,之後雷青堂再拿出費盡心思得來的手稿,這手稿上還有她的字跡,這就能教她無從狡辯了。

    「老爺,她不只殺了毛姨娘誣陷我,就連青石的身子也是她毒壞的!這事您得為青石做主啊!」趙氏聲淚俱下、義憤填膺的突道。

    「青石的身子會這樣,也是她造成的?!」雷耿狄愕住。

    「沒錯,碧香,你出來。」太太喊人。

    碧香由喧嘩的人群里走出來,娓娓道出當年在雷府池邊听見、看見的事。

    方姨娘沒想到八年前她欲殺春實實的過程竟讓碧香看了去,既有了碧香這證人,她這回是完了,當再見雷耿狄那痛心疾首的神色,她全身都顫了起來。

    而這事也牽扯出雷青岩,碧香說出當年就是他推春實實下水的,雷青岩驚白了臉,

    他以為自己曾經殺春實實的事,因春實實失憶後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想不到這事不僅曝光了,還讓眾人得知,他直想昏死過去算了。

    「你們這對劣母孽子!」雷耿狄氣得各端了他們母子一腳。

    雷青岩被喘得吐血,方姨娘則趴在地上爬不起來,只能嚎啕大哭。

    「父親,當年我只是好玩,沒想殺人的。」雷青岩辯解。

    「是……是啊,一切都是我做的,與青岩無關……」畢竟為人母,方姨娘這時候還想為兒子脫罪。

    「春實實這不還好端端的活著,當年的意外只是虛驚一場,並沒有釀成傷害啊!」

    方姨娘竟將溺斃春實實的事說成意外,令雷青雲怒不可遏。「還說沒有傷害,實實至今仍不能恢復兒時記憶,這就是最大的傷害!」

    方姨娘驚慌失措起來,爬到春實實面前,抓住她的裙擺,可憐兮兮的道︰「實實,當年是誤會,我根本沒殺你的意思……」

    春實實瞧著她厚臉皮的樣子,搖首。「即便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毒殺老太太的事就無法讓人原諒了。」

    她的話一出,四周嘩然,雷耿狄更是險些驚昏。「你……你再說一次,母親怎麼死的?他連聲音都抖了。

    「我無意間撿到老太太生前所服用的藥方,里頭同樣有杜鵑花,也同樣過量,老太太服了一段時間後送命,而方姨娘慣用杜鵑花毒,老太太的死定與她脫不了關系。」

    「住口,你不能因為姨娘慣用杜鵑花,就將祖母的死也算在她頭上!」雷青岩趕緊喝斥她。

    殺毛姨娘還能說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但若連老太太也敢殺,那就是罪大惡極,必受眾人唾棄,就算死得尸骨無存也不為過。

    「我……我沒殺老太太……我怎敢……怎敢……」方姨娘也自知這事天理不容,就算死也萬不能認罪的。

    「你就敢!那老太太因要你將理家大權交還給太太,你不甘心也不願意,便示意我每日在老太太的藥中增加杜鵑花的用量,最後毒死老太太的!」始終沉默的碧玉忽然站出來指控她。

    方姨娘與雷青岩愕然,碧玉竟會倒戈咬出這件事來。

    「碧……碧玉,你可想清楚別胡說啊,你這指控不僅會害死我,還會讓你自己都遭殃……」方姨娘緊張的提醒她。

    自己若是殺老太太的凶手,她就是幫凶,也是要治罪的!

    「是啊,碧玉,你可是我的妾室,咱們是夫妻,若你對我有什麼不諒解的,咱們都可以好好說,可這麼害姨娘,你也會遭人撻伐的!」雷青岩也讓她三思。

    誰知碧玉冷冷一笑,讓方姨娘和雷青岩感到徹骨陰寒。「你們都偏心黎兒,枉費我一心一意為你們付出,可你們只是利用我而已,這杜鵑花居然也讓我服下了,根本沒想讓我有活路,而我這也算是自食惡果,誰教我要听你們的話幫著害死老太太……既然你們兩人對不起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你!」方姨娘氣得想掐死她。

    可她越笑越陰涼。「我今日就要告訴所有人,方姨娘喪盡天良到毒殺老太太,只因為想謀奪雷家產業,她不是人,是鬼!」她大喊。

    雷耿狄立即激動不已的上前朝方姨娘狠狠的甩兩巴掌,打得她齒落牙斷,狼狽不堪,哪還有平日的強悍。

    「你這賤婦!居然連我母親都敢殺,我是瞎了眼才會納你,賤婦!」他當眾拖著她狠戾的打,當真恨上心頭。

    闢府的人這時趕忙出來將雷耿狄拉開,要不他真會打死方姨娘。

    方姨娘、雷青岩和碧玉三人最後被拉去官府問審,將所有案子的真相厘清。

    一個月後,雷家祠堂,雷氏宗親聚集。

    雷耿狄當眾將方姨娘趕了出去,方姨娘再不是雷家人。

    闢府將所有的事都查清了,方氏作惡多端,毒害趙氏累得雷青石帶病出世、害死毛姨娘、陷害雷青雲、毒殺老太太的事情都二被揪出來,這罪加起來判了好幾個死刑,尤其光是毒殺老太太這條就有得她受了,不僅判了死刑,死前還得游街讓人唾罵。

    然而方氏將全部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只求雷青岩沒事,而春實實礙于雷青岩是雷青雲的兄弟,雖然雷青雲並未向她求情,可她曉得雷青雲重手足,必定不希望兄弟的余生在牢中度過,因此沒堅持追究當年雷青岩推真的春實實下水的事,讓雷青岩逃過一劫被放出來了。

    可他在牢中的時候因審問被用了刑,全身是傷,正在自己屋里療養,並未到祠堂來,況且,他也沒臉面對宗親,來了只會遭受所有人白眼而已,他干脆躲著不見人。

    經過這事,雷耿狄明顯蒼老許多,他錯信也錯寵方氏多年,造成這個家分崩離析,甚至還害得母親被毒死,如今他這宗室族長是沒臉再做下去了。

    「大哥,我瞧這事鬧得大,嚴重損及了咱們雷氏的名聲,而你身子也不好了,不如趁這機會休息一下,讓晚輩當家吧。」果然于宗親會上,有人提出來了。

    雷耿狄汗顏,因為一個妾讓他半生的威望與努力全付之一炬,更恨自己的昏聵無能,識人不清。

    「我也正有此打算,先辭去族長之位,府里的事也會擇出繼承人接替我。」雷耿狄嘆氣。

    眾人一听他願意讓出族長的位子,喜逐顏開,這宗室族長權力極大,族上的利益分配全靠族長說了算,眾人早眼紅這個位子,但過去一直由雷耿狄牢牢捏在手里,而今終于願意釋權了,這教大家怎麼不歡喜。

    「不過改選族長茲事體大,得等大家商議妥當後,擇日再邀宗親決議。」雷耿狄感嘆,母親費盡心思為他爭來的族長之位,竟在她死後不久就丟了,將來他閉了眼恐怕也沒臉去見母親了,他難掩失意。

    趙氏在一旁見了也替他難過,悄悄抹了淚,雷耿狄扭頭見妻子掉淚,一股虧欠上心頭,自己長年冷淡她,沒真正將她放在心里,只當她是擺設品擺著,這時候才知她有多委屈,也才明白真正一心為他的只有她。

    雷冑石、雷青堂、雷青雲與雷青峰全站在雷耿狄身後,見父親黯然卸下族長的位子,也極度不舍。

    春實實站在雷青雲的身旁,不住感慨的想,老爺是真正有遠見的族長,雷氏家族全因他領導有方才有今天的興旺,可因為一個方氏全被抹煞了,的確可惜。

    「這改選族長之事宗親們確實需要時間好好推舉人選,可你們府里兒子眾多,這之後是想讓誰當家?」有人問。

    雷耿狄回頭瞧瞧自己幾個兒子。「青石,你雖是嫡長子,但身子與性子都軟,家主是個重擔,我怕你負荷不了,還是以身體為重,安心養身吧。」這是無意讓老大接手了。

    雷青石點頭會意。「兒子自幼體弱多病,性子也過于溫和,壓根不是當家主的料,父親盡管在兄弟中選出適合的,不必顧忌我。」

    雷青石心知父親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但他坦然面對,並沒有不高興,只是趙氏內心的失望就難以言喻了。

    雷耿狄高興長子有讓賢的度量,欣慰不已。「你母親對你寄望頗深,你雖不當家,但還是嫡長子,眾人對你的尊重不能少。」

    他瞧出趙氏的失落,刻意再講出這些話讓趙氏听,她這心情才稍稍好些。

    「青峰,」他跳過雷青堂與雷青雲,瞧向小兒子。「父親曉得你喜文不喜商,雷家是夠富了,但若想得個‘貴’字,還得走官途,你若能為雷家爭得家聲與名望,父親就死而無憾了。」

    「父親放心,兒子定會努力光耀門楣,不讓父親失望。」雷青峰應聲。

    陶姨娘一生低調,從不敢為兒子打算什麼,今天听見老爺原來對自己的兒子這般寄予厚望,這眼楮忍不住濡濕了。

    雷耿狄忽地重嘆一聲。「經過方氏的事後,青岩已是不必再提了。」他是想起雷青岩,神色是心灰意冷,不一會目光終于落在雷青堂和雷青雲身上。

    「你們兩人,一個行事嚴謹,一個聰明正直,兩人都適合當家,這兩日我會做最後決定,但不管誰當家,都要齊心合力,咱們雷家再不能出任何風波了。」

    雷青堂卻忽然道︰「父親,兒子不願當家,想再回浙江去。」

    雷耿狄訝然,春實實也吃驚,但又見雷青雲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驀然想起在進祠堂前,兩兄弟曾在門口說了會話,進祠堂後雷青雲本來要對她咬耳朵的,可所有人都進了祠堂,沒了時間說話,想來他要告訴她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各自的未來。

    「你要去浙江發展?」雷耿狄嚴肅的問雷青堂。

    「是,兒子上回去了一趟浙江後,對那兒的環境與資源極有興趣,想到那里去管理雷家的產業。」

    「你當真不爭家主之位?」之前幾個兒子為爭家主,暗地里斗得死去活來,這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有意讓他們去競爭,這才好分出優劣,也使他們可以保持上進心,可他沒想到到這節骨眼了,老二竟主動放棄!

    「不爭,四弟看事的眼光準,是個經營奇才,且他身邊又有位慧心巧思的春姨娘相扶,雷家由他主持,極為妥當。」雷青堂瞧向雷青雲夫婦,尤其對春實實特別點了頭。

    春實實驚訝雷青堂竟會在這只有男人能說話的場合提到她,況且她還只是一個妾而已,就算是之前得勢的方氏,也沒資格讓人在這里提起,雷青堂此舉讓不少人都吃驚。

    雷耿狄也瞧了他們,對這精明能干的四兒子他自是滿意,從前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過春實實,可自上次出考題給兒子們讓他們去競爭,到這次揭露方氏的罪行、讓方氏俯首認罪,這孩子都表現出聰敏的一面,確實是個令人贊不絕口的,可他並不贊成雷青堂在宗親們面前提女人家的事。

    他將這事當做插曲帶過了,回頭認真想既然老二願意相讓,那讓老四當家便毫無紛爭了,這也是好事一件,遂點了頭。

    「好吧,青雲,從今以後,雷家便由你來當家!」雷耿狄下了決定。

    雷青雲臉上並無喜色,只是慎重的往前一站,還拉著身側的春實實一起上前。「父親,兒子願意接下家主之位,可兒子有個請求,請父親與母親成全。」他忽然說。

    雷耿狄與趙氏不知他要說什麼,見他還拉著小妾上來,這舉止在宗親大會的祠堂上是很不合宜的,兩人皆訝然的看著他。

    春實實也不解他想做什麼,在眾人不贊同的目光下,不自在的想掙脫他的手退到後頭去,可他攥得緊,不讓她離開。

    「你有什麼請求?」雷耿狄皺眉問。

    「是啊,你想說什麼?」趙氏也不悅的瞪著兩人相拉的手,這實在不成體統,明日鐵定會成為宗親們議論的事了。

    「兒子想將實實扶正,讓她成為正妻。」雷青雲大聲說。

    此話一出,堂上的人無不驚愕,登時吵雜起來,雷耿狄整張臉全垮了下來。

    趙氏覺得丟臉,豁然站起身。「荒唐!在這場合你說什麼荒唐事!還有,春姨娘,這事你事先知情嗎?怎會央青雲胡鬧說這事!」她當場訓斥,連春實實也罵了。

    春實實自己也錯愕極了,完全沒想到雷青雲會在宗親面前提這事,她沒心理準備,傻在原地,直到趙氏罵人,她才回過神來,忙道︰「我也不知四少爺會說這事——」

    「住口,若不是你吵鬧,他怎會在這場合犯糊涂?!之前我還道你是個懂事的,原來是抓乖賣俏!」

    春實實臉色白了下來。

    雷青雲臉一沉。「實實並未央求我什麼,是我堅持要扶正她。」他鏗鏘有力的說。

    「青雲,你說什麼傻話,咱們雷家從無妾室扶正的,當著宗親面前,你休要再提這事。」趙氏雖對春實實已經有好感,但牽扯到祖宗規矩,她是極度傳統之人,仍舊難以接受讓妾扶成妻的事。

    「沒錯,青雲,你父親這房將來雖不再是族長,但你們還是家族最旺的一支,大伙眼楮都盯著你們,你們可不能壞了規矩。」宗親有人道。

    「是啊,雷氏家族的規矩擺在那,妻死妾不能繼,得另外再娶,你這妾再能干也永遠只能是妾!」另外有人再說。

    這句「你這妾再能干,也永遠只能是妾」讓春實實雙手冰冷,內心冰涼,眼眶逼出了濕氣,想抽回被雷青雲緊握的手,可他仍不放,她不禁惱怒了起來,他明知這場合不可能達成目的卻仍這麼做,這是要讓她難堪嗎?!

    「放開我。」她朝雷青雲沉聲說。

    他搖頭。「我不放,我就要所有人承認你是我雷青雲的妻!」說完轉向雷耿狄再道︰「父親,您也說過實實有幫夫運,兒子也認為她剔透玲瓏、蕙質蘭心,為何就非得墨守成規不能將她扶正呢?」

    雷耿狄面色嚴肅。「稱贊是一回事,但要扶正又是另一回事,況且你以後是家主了,這正妻的位置就更為重要,這雷家主母得是出身良好之人,她出身奴婢,抬為妾已是福氣,要扶為正妻實在太過勉強,宗親們也不同意。」雷耿狄表明不贊同的態度。

    「所以父親考量的是出身問題?若實實有個好出身,那麼宗親們也會同意讓我扶正她?」雷青雲嘴角漾開一絲不明顯的詭笑。

    「這……可以這麼說。」雷耿狄瞧瞧其他人,見宗親們都點頭了,便也頷首。

    出身不好,想扶正是萬不可能的事,這春實實奴僕出身的身分變不了,眾人只要抓緊這一條就讓她不可能翻身。

    「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本王認她做義女,這身分夠讓她當上雷家主母了吧!」寧王顧懷遠忽然走進雷家祠堂,他身後是顧柏臨,父子倆一道現身了。

    眾人見了他們不住心驚,全立即起身相迎。

    「這……這王爺與世子爺怎會蒞臨?」雷耿狄上前驚訝的問。

    彼懷遠約六十多歲,身子偏瘦,但笑起來聲音宏亮。「本王剛不是說了,來認女兒的!」

    雷耿狄一窒。「您……這什麼意思?」

    其他人也很吃驚,不懂他說什麼。

    春實實驚見雷青雲與顧柏臨眼神交換,互相微笑,驀然明白了,先前他請顧柏臨為她找人家認親抬身分,可萬萬想不到顧柏臨找的居然是寧王!

    彼懷遠走向雷青雲。「青雲,好久不見,你越見出息了,連娶媳婦也有眼光。」他笑著說。

    雷青雲趕忙躬身道︰「多謝王爺對青雲和拙荊的抬愛。」

    春實實也立刻垂下首與雷青雲一同行禮。

    彼懷遠將目光轉向春實實。「你抬起頭來,讓本王好好瞧瞧。」

    春實實鎮定地抬首望向顧懷遠。

    這是顧懷遠第一次見到春實實,見她面容秀氣,眼底有股慧氣,當下就有了好感。

    「你過來點。」

    她謹慎的往前站一步。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肩頭上。「柏臨說他替本王認了個女兒,讓本王過來瞧瞧,你這模樣確實不錯。」

    她趕緊跪下。「王爺謬贊。」

    他抿笑,慈祥的望著她。「還稱什麼王爺,該稱父王了。」他提醒她。

    周圍的議論聲四起,堂堂寧王怎會認雷家一個妾室做義女?

    趙氏更是愕然的連眼楮都瞪大了。

    「王爺,這……這怎麼回事?」雷耿狄上前問仔細。

    「柏臨說,上回打傷他的人不是青雲,而是你的妾室方氏指使的,而今方氏已經認罪,可那是青雲媳婦用計才讓打手吐實的,再加上本王前陣子昏眩癥發作得厲害,青雲媳婦派人送了藥方過來,本王服用後精神大好,三天後即能下床了,這丫頭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因此本王決定認她做義女!」

    雷耿狄驚訝極了,忍不住問跪在地上的春實實︰「你是如何治好王爺的痼疾的?」

    「我認為王爺的病癥是壓力過大導致昏眩嚴重,先前我巧得一份藥方,曾試用于其他人,發現功效良好,便斗膽轉交世子請王爺一試,幸運的治愈了王爺。」她低聲解釋。

    眩暈癥的病人常感到周遭或自身在晃動,常伴有惡心、嘔吐等癥狀,她當日听見謝晉元提到寧王有此癥時,就想起自己在現代的老媽有一段時間也患過這個病,老爸為了替老媽治病,著實研究了好一陣子中醫的醫理,最後治好了老媽。

    這份藥方她一直沒忘,听說寧王有此病狀時,就托謝晉元將此藥方交給世子,讓他試試,而世子也肯信任她,一試真有成效,寧王這才能安穩的站在眾人面前。

    「原來如此!」雷耿狄點頭。

    雷青堂此時站了出來,朝大家道︰「王爺的義女豈能為人妾,青雲要扶正她,我同意,那各位還反對嗎?」他明著幫春實實說話。

    當著顧懷遠的面,這時誰還敢吭聲,個個閉嘴,連趙氏也不發一語了。

    雷耿狄見宗親們的反應如此,哪可能再堅持什麼,遂對春實實說︰「既然宗親們都同意,我與太太也沒意見了,看青雲自己的意思辦。」

    彼懷遠滿意的微笑,顧柏臨這才朝雷青雲頷首,三弟拜托的事算是辦成了。

    雷青雲感激不已,他只讓大哥幫著找認親的人家,沒有想到他竟讓寧王親自認女兒,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是意外的驚喜。

    春實實也十分訝異顧懷遠竟會因為自己治愈他的痼疾而收她做義女,心知顧柏臨定在顧懷遠面前說了她不少好話,這才有可能讓他專程前來幫她,讓她在所有宗親面前確立身分,而雷青堂也推波助瀾的幫了她一把,最重要的是,雷青雲——她見雷青雲正挽住她的手,臉上掛著微笑,這笑容里包含太多感情,有疼惜、有愛憐,還有濃濃的情意。

    她感動盈滿心中,淚光在眼里閃動,他故意在宗親面前提要扶正她的事,一開始自己還惱他沖動,讓她難堪,現在才知他用心良苦,定是與雷青堂商量妥後,得知今日定會在祠堂上提及重選家主之事,這才安排好一切,要讓她在宗親面前正名,獲得所有人的認同。

    從今以後,她便無須再謹小慎微的度日,她是他雷青雲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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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6: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雷家的福星

    今日是方氏游街問斬之日,她乘著鐵籠車在街上游行,任路人對她丟擲石塊,砸得她滿臉是血,狼狽至極。

    「不要臉的女人,毒婦!」

    「沒有天良,連婆母都敢殺,豬狗不如的女人!」

    「沒有一點良心,簡直惡毒到了極點,該死!」

    「判她一百個死刑也不夠,對這種喪心病狂的人該處以極刑!」

    路人爭相謾罵,詛咒方氏下地獄也不得好死。

    方氏沒想過自己會有今日下場,極度驚恐害怕,整個人已宛如身在地獄里。

    游街的路線故意繞路走了好幾條街才到刑場,方氏看見劊子手手上的刀亮晃晃地,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後悔莫及,而雷家沒半個人來為她送終,就連雷青岩也沒有來,方氏的娘家人也因她的所作所為蒙羞,不敢前來為她收尸。

    半個時辰後,方氏被斬首了,尸體送至雷家,雷家以她已不是雷家人為由拒收,尸體又被送回她的娘家,娘家人也說她是嫁出去的女兒,沒理由回來,擋了尸首,最後她的尸首被人包了層草席,草草埋在路邊,下場淒涼。

    「唉,這方氏死了,連個埋尸的地方都沒有,也是挺可憐的!」雲索居內,水玉蘭感嘆的說。

    春實實也是一聲輕嘆,方氏一生汲汲營營,算計他人,卻沒算計到自己會有這結果吧。

    「哼,方氏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是她罪有應得、咎由自取。」雷青雲進到屋子內,身後跟著雷青堂與雷青峰,而說話的則是雷青堂。

    春實實見三兄弟一起出現,連忙站起來招呼。

    可水玉蘭卻沒規矩的瞪著雷青堂道︰「雖是如此,可人都死了,所有的恩怨也該放下了不是嗎?」水玉蘭心腸一向軟,听雷青堂話說得絕,忍不住回嘴。

    春實實與雷青雲都訝異水玉蘭的犯上,可更妙的是,雷青堂卻一點也沒有不高興,像習慣了她的態度,只是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剌激她。

    春實實不好讓氣氛怪異下去,忙開口問︰「二哥與五弟難得一起過來,這是約好的嗎?」

    自從那日在祠堂的事後,雷青雲便張羅著讓春實實變更身分,如今她已是族譜上有名的嫡妻了。

    雷青峰笑得文質彬彬,展現讀書人的風範。「我不是和二哥一起約的,是剛好有事過來找四嫂,路上遇見四哥與二哥,這才一同過來的。」他解釋。

    「這樣啊,那先請坐,我和蘭兒去為你們準備茶點,之後咱們再聊。」她轉身要帶著水玉蘭出去張羅茶點。

    「四弟妹不必急著忙,我說完話就走了。」雷青堂讓她們別出去了。

    春實實瞧了一眼雷青雲,見他頷首,這才又坐了下來。

    雷青堂向來辦事快狠準,這回也一樣,直接便開口了。「我三日後出發去浙江,這事父親已同意了,而我臨走前專程來向四弟妹要個人。」

    春實實听到這,心中大概也有個譜了,他要的是……她側首瞧了眼猶不知狀況也還沒听出端保的水玉蘭。

    「二哥向我要人,照理這是身邊人,我說了就能決定,可這人特別,我從沒當她是下人,咱們是姐妹,所以勉強不了她,二哥若要帶她走,得要她自己同意才行。」她實話實說。

    雷青雲立即望向雷青堂,一副「我早告訴你了,我們夫婦做不了主」的模樣。

    事實上雷青堂事先已找過雷青雲要人,雷青雲沒敢答應,這才跟著他來到雲索居見春實實,想不到答案還是一樣,雷青堂只好看向水玉蘭。

    他正要開口說話,水玉蘭已經杏眸圓瞪的問︰「四少奶奶說的人,不會是指奴婢吧?如果是,奴婢不可能離開四少奶奶的,四少奶奶,您也不會將蘭兒隨便送人吧?」

    听到隨便兩字,雷青堂臉都綠了,這不識好歹的丫鬟,跟他叫隨便?!

    他臉色難看,雷青峰見狀,呵呵笑了起來。「蘭兒,你不知道嗎?二哥要去浙江,府里有多少丫鬟心碎,若二哥肯讓誰跟著走,那人保證會歡天喜地的隨二哥去了,像你這樣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絕,也太傷二哥的心了吧?」他這話不假,雷青堂雖性格冷漠,但相貌堂堂,讓府里的丫鬟們傾慕不已。

    水玉蘭不以為然的撇嘴。「二少爺心是鐵打的,哪這麼容易傷心,再說,既然有這麼多人想跟著二少爺走,那二少爺就隨便挑上幾個去唄。」

    雷青堂越听臉越臭。「你這沒規矩的丫頭!」

    水玉蘭壓根不怕他,撇過頭硬是不理。

    雷青堂頓覺頭痛,四弟夫婦已擺明想得到這丫鬟得水玉蘭自己同意才行,照她的脾氣他想帶她走可不能硬來,只得忍下氣說︰「我會選擇回浙江除了是為打理雷家生意外,也是因為底下人送了信來,興許我母舅家的案子有機會翻案了,我想親自細查,可身邊欠個老實可靠的丫鬟幫著打點,這才想找你過去幫忙,等這事有了眉目,會讓你回四弟妹身邊的。」

    幾個人一听,原來雷青堂要回浙江還有這原因。其實雷家人都知道毛姨娘本是杭州臨安縣縣官千金,卻因毛家犯事而淪為罪婢,這才會成為趙氏的丫鬟,陪嫁到雷家後讓雷耿狄收為姨娘。

    而照雷青堂的話,這毛縣官當年因貪被抄家一案是有內情的,也難怪他想回浙江去,一來幫助舅家翻案,二來打理雷家家產。

    「你母舅家真的能脫罪嗎?」水玉蘭好奇的問。

    「只是有了一些線索,詳細情形要過去才知道。」雷青堂回答。

    「這毛姨娘一生頗苦,千金閨秀卻淪為罪婢,最後還被害死……唉,為了毛姨娘,你是該親自去了解才對,若能替毛家平反,毛姨娘地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的。」水玉蘭感嘆道。

    春實實瞧了眼雷青雲,用眼神示意。水玉蘭其實非常好說話,吃軟不吃硬,若對方真有需要幫忙,她不會忍心拒絕的。

    接到妻子的暗示,雷青雲也趕快給雷青堂使了眼色,雷青堂會意,馬上再道︰「是啊,我生母一生不平順,我總想替她討公道,這會有機會了,我又怎能錯過,你若能幫我,我感激不盡。」

    「是啊,蘭兒,二哥為人拘謹,萬一其他丫頭存心不良,只會造成二哥的困擾,不如你跟著去一陣子,幫他處理浙江府里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你若想回來,還是能回來的。」春實實也幫忙說話。

    她瞧得出雷青堂對蘭兒是有心的,否則不會誰也不帶,就想帶她走,而且話說得這麼軟,她在雷家多年,可不曾見過他對誰說話這麼有耐性,又不見冰冷的,可見他對蘭兒是誓在必得,蘭兒是她的姐妹,也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樣找到好歸宿,有個疼她的丈夫,而雷青堂,她認為可以。

    「這……若蘭兒想回來,四少奶奶真會派人接奴婢回來?」水玉蘭被打動了,但對雷青堂還是不怎麼信任,怕他不送她回來,所以得問清楚春實實。

    雷青堂听了哭笑不得,不懂自己怎會看上這少根筋的丫鬟?

    「會的會的,你若隨時想走,我再派人去接你回來。」春實實保證。

    水玉蘭這才看向雷青堂。「好吧,奴婢就隨你去一趟,可你別後悔,奴婢管人可是很嚴的,屆時你若覺得不方便也別怪奴婢。」

    「這不方便是……」雷青堂還沒問起,雷青峰先替他問了。

    「在奴婢管的地方,是不許有像黎兒這樣有心機的人出現,到時候二少爺別怪奴婢多事就好。」她丑話說在前頭。

    雷青峰听了直想笑,可見二哥一臉嚴肅,遂不敢笑出聲。

    雷青堂道︰「這方面隨你安排,你要給我找女人就找,不給我安排也就算了,我無所謂。」

    他這話說得直白無比,讓水玉蘭臉都紅了。「你!」

    「既然你已答應隨我去,那就先跟我走吧,我那兒的東西還得靠你收拾。」雷青堂不听她多話,就要將人領走了。

    「可是,我……」

    她手腕被他一握,雷青堂也沒再與雷青雲夫婦打招呼,拉著她就出屋去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奴婢還沒與四少奶奶道別呢,且二少爺三日後才走,這時讓奴婢跟你去做什麼……」

    水玉蘭的聲音在屋門關上後,再也听不見了。

    雷青雲夫婦相視一笑,可以預料將來在浙江,這兩人還有好戲可瞧。

    「五弟剛說找你四嫂,可是有話對她說?」回頭見雷青峰還在場,雷青雲笑著問他。

    雷青峰收了笑容,有些謹慎的瞧向春實實。「嗯,我過幾日即要赴京應考,想拜托四嫂這段時間多照顧陶姨娘。」

    春實實見他慎重,也正色了起來。「五弟盡管放心應考,我會多陪陪她的。」

    雷青峰這才感激的嘆了口氣。「在這家中我沒人可托付,可唯有四嫂,你處事公正又不勢利待人,將姨娘托付給你,我最為放心。」

    春實實明白他的意思,趙氏心地雖不壞,可也沒心思照料其他妾室,而李巧性子軟,若真出了事恐怕也幫不上忙。至于明鳳珠,她顧自己都來不及了,更不會管旁人死活,剩下的人就唯有她了,且未來由雷青雲當家,之後持家的主母也會從趙氏換成她,因此雷青峰才會特地走這一趟,將生母托付給她。

    她暗嘆陶姨娘在雷家的地位低微,也難怪雷青峰擔心自己離開後生母的日子會更難過。

    「青峰,這次你赴考,你四嫂絕對會幫你將陶姨娘照顧好的,而四哥對你有信心,此番赴考你定有成績回來的,若博得功名,陶姨娘也有好日子過了。」雷青雲極希望五弟這次能有所成就,讓陶姨娘有揚眉吐氣的一日。

    雷青峰雙拳緊握,懂四哥的用意。「多謝四哥四嫂,他日我若真有所成,絕不辜負你們的苦心。」

    他眼眶有點紅,在雷家,他地位低,年紀又最小,從小到大只有四哥會與他多說些話,得知他喜歡讀書,便三不五時送書過來,他屋里的藏書都是四哥費盡心思為他搜括來的。

    還有四嫂,過去總是特別照顧姨娘,有好吃的總會送上一份到她屋里,不像旁人刻意忽略掉姨娘,姨娘若受了太太或方氏的氣,不敢吭聲,只能抑郁在心,也只有四嫂會默默到姨娘屋里去開解。

    這些他都瞧在眼底,感激在心里,絕不忘了他們夫婦的恩惠。

    雷青岩身上傷痕累累,那是在官府里被打的,直到現在還只能躺在床上養傷。

    此刻明鳳珠與朱黎兒都在他屋里,三人正說著話。

    「可恨,我連娘死了都不敢去認尸,我這算什麼兒子!」雷青岩哭嚎。

    「方氏……呃,姨娘干了這麼多的事,本來就難脫身,而你也是好不容易才出了大牢,自身都難保,若這時去認尸,人家又懷疑你怎麼辦?咱們這也是自保,再說,如今咱們因為姨娘的關系,在家里已經連頭都抬不起來了,這時候誰敢去認尸?可話說回來,咱們不方便出面,想不到姨娘的娘家人也這樣無情,實在讓人心寒。」明鳳珠搖頭的道。

    「這叫人情冷暖,想娘風光的時候,方家人多巴結,不時來問安送禮的,現在人死了,卻連尸體也不肯幫忙收下,這些人我一個個都看透了,將來誰也不會放過!」他恨恨的說。

    「不只姨娘的娘家人,咱們這家里人也是勢利,瞧咱們失勢了,個個都避咱們如鬼神,瞧你都出大牢這麼多天了,有誰來探過你?大伙都去四弟那奉承著,現在是他當勢,意氣風發極了。」明鳳珠的語氣酸得不得了。

    他咬牙眯眼,妒忌不已。「我既然繼承不了家業,也不會讓旁人好過的。放心,我自有辦法讓老四威風不了多久的!」他說著,眼角貓見朱黎兒臭著臉,什麼也不說的坐一旁,也不知在與誰置氣。

    「這是怎麼了?」

    明鳳珠瞥向朱黎兒,當然心知她在惱恨什麼,遂冷笑道︰「她啊,同樣是下人出身,可人家現在是正妻了,她卻連姨娘都不是,還只是個通房,這心里不舒服。」

    朱黎兒一听,臉色一變。「我不舒服,你就舒服了嗎?人家只是個丫鬟出身,可現在不僅是正妻還是當家主母,而您一個商家出身的嫡女,這會見到她也得閃躲,以後還敢背後說她只是個妾嗎?」朱黎兒氣呼呼的頂回去。

    真不知春實實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能讓寧王認她做義女,順利由妾扶成正妻,讓向來最重視體統的宗親都沒話說,太太也改了口,直稱春實實這媳婦聰明體面。

    妾室有朝一日能成為正妻,這事她連作夢都沒想過,當真讓她妒恨到骨子里了,可明鳳珠偏要拿這事來剌激她,既然如此,她嘴巴也不輸人,立即反擊揭她瘡疤。

    明鳳珠听了登時怒目起來,正要開罵,那原本躺在床上的雷青岩已經氣得下床直接甩了朱黎兒一巴掌。

    「你這是瞧不起我?瞧我現在落魄了,在雷家像落水狗了,連你也想恥笑我是不?!我寵你幾天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賤人!」他啐聲。

    朱黎兒被打得一邊臉高高腫起,嘴角還破皮出血,整個人驚愕不已,沒想到自己會被雷青岩打罵。

    「您……您……」

    「賤人,下次若再敢譏我不如人,我打死你!」他發狠的說。

    明鳳珠見她挨打,可歡喜著,上前對雷青岩道︰「你也不用跟她生氣,她出身下賤自是見識淺薄,見老四現在得勢,就妒忌了,說不定現在還在懊悔當初在別莊時勾引老四沒得逞,要不然,她也有機會風光了。」

    「明鳳珠,你這張嘴真可惡,我——」朱黎兒听了氣得要上前與她拚命,可才跨出一步,肚子驟然一疼。

    雷青岩竟然一腳踹向她的肚子,她痛得彎下身,直不起腰。

    「好痛!」她哭嚎。

    雷青岩本來不想搭理她,隨她抱著肚子哀嚎去,直到見她下身出血了,這才大驚。

    「你……這是怎麼了?」

    「我有孕了——嗚嗚——」朱黎兒痛得癱在地上大哭。

    「你怎麼可能有孕?!那湯藥你都沒喝嗎?」明鳳珠問。

    「嗚嗚……是三少爺允的……我……痛死了……快救命啊!」

    明鳳珠這才知原來雷青岩竟答應朱黎兒可以不避孕,當下氣得不理朱黎兒,讓她痛死算了,轉頭就走。

    「鳳珠,你不去找郎中過來嗎?」雷青岩驚慌失措的問。

    「讓她懷孕的是你,踹她肚子的也是你,你就自己想辦法找人來救她吧!」

    她說完便扭頭走了,留下雷青岩六神無主的看著朱黎兒哀哀喊疼,血流了一地,依舊不知所措。

    「爹、娘,咱們回來了。」雷青雲趁尚未正式接手家業前,專程帶著妻子回別莊探視雙親。

    春品貴夫婦得到消息早在門口等著了,見他們兩人回來,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娘熬了一晚的雞湯就等著你們回來喝。」春品貴笑容滿面的說。

    春嬸也趕緊瞧瞧春風滿面的女兒,心里的欣慰當真不可言喻,當場就噙淚了。

    春實實見了心慌。「娘,您這是怎麼了?」

    「她這是喜極而泣。」春品貴解釋,眼眶也有點紅。

    春實實這才恍然大悟,回頭瞧一眼自己的丈夫,她如今是雷家四少爺的正妻了,身分不同以往,無須再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爹娘從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有這一天,這是歡喜的哭。

    「你現在是王爺的義女,雷家的當家主母,還肯回來瞧咱們兩個不成材的爹娘,娘都不知說什麼好,不能做什麼呢?」春嬸眼淚不止,感謝女兒不嫌棄。

    「娘,不管我身分如何,我都是您的女兒,這點是不會改變的,以後您兩老安心受女兒和女婿孝敬就好。」她握著春嬸粗糙的手,自她穿越來這以後,他們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她沒一刻忘記這點。

    「沒有錯,爹、娘,還得謝謝您們當初願意將實實嫁給我,將來我與實實都會盡心奉養您們的。」雷青雲恭敬的說,完全沒有當他們是下人,真心視兩人為自己的父母。

    兩位老人家听了十分感動,春嫌眼淚更加止不住了。「當初是我們沒眼光,認為雷家人不可能善待妻妾,沒料到您是個意外,是咱們該謝謝您肯愛護咱們實實,真心為她打算,她才有今日的地位。」

    「不,實實今日的地位是靠她自己掙來的,是她揭發方氏的惡行,還雷家一個安寧;也是她的藥方治愈了王爺的痼疾,若不是她聰慧嫻淑,又怎麼有今日為自己爭一口氣的機會。」他欽慕的望著妻子,慶幸自己眼光好,選中她當此生最重要的伴侶,此生有她,夫復何求。

    春實實聞言,也熱淚盈眶了。「這話不盡然,要不是你肯為我計較,費心安排,我哪可能真成為你的妻,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夫婦倆雙手交握,瞧得出兩人一心,恩愛無比,春品貴夫婦見了也倍感溫馨快樂。然而在雷家這一頭,雷耿狄正皺著眉听著跪在面前的雷青岩說話。

    「父親,方氏做了這麼多件對不起雷家的事,兒子為她所生,連帶也為此感到羞愧,我沒臉再面對其他人,尤其是母親以及大哥和四哥,父親,我想自己出去了。」雷青岩落下眼淚,似真為生母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憤。

    雷耿狄沉著臉。「你這意思是想分家?」

    雷青岩跪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兒子不敢提這兩個字,如今兒子連家產也不敢妄想了。」

    雷耿狄見他認真思過,且官府也沒找出他什麼錯處,想著兒子只是被方氏寵壞而已,沒真完全學壞,便嘆了口氣。

    「做錯事的是方氏不是你,與你無關,你不必因為方氏的事而感到愧對大家,不過,分家倒是能考慮的。只是之後是青雲當家,他們夫婦目前去了別莊,等他們回來後我得听听他們的意思再決定。

    「另外,這幾天有批藥材要送進宮里去,這事得謹慎,我已交代青石去做,可我瞧他身子不好,辦起事來怕有所疏失,但青雲不在,青堂去浙江,青峰又已經去應考,家里只剩你而已,你去幫青石盯著點吧,只要別出錯就好,而你也正好利用這次機會修補和青石間的感情。」雷耿狄頗有用心的交代。

    雷青岩馬上高興的應承下來,這事他可是很樂意去做的,因為……

    「對了,听說你的一個通房小產了,可有這回事?」雷耿狄突然問起這件事。

    雷青岩立刻心虛,暗怪哪個多嘴的,這事竟傳到父親耳里來了。「呃,是有的,黎兒前兩日肚子忽然疼起來,到半夜就小產了。」他小心的為自己脫罪。

    「鳳珠還沒有孕,怎麼你的通房就懷孕了?」雷耿狄問這話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想了解情形。

    可雷青岩怕被怪罪,立即佯裝惱恨的說︰「兒子這通房不知規矩,背著兒子沒喝孕湯藥就想偷生下孩子闖關,以為有了孩子我就能听她的,如今孩子沒了,算是給她個教訓,讓她別再想些不知輕重的事,鬧得眾人不安寧。」他將事全推給朱黎兒。

    「也是,這妾室得管好,別像你生母一樣,貪心不足,處心積慮的謀東謀西,最後自食惡果,也累得我丟了族長的位子。你這妾室若再不安本分,就攆出去,咱們家不需要再一個方氏出現。」

    雷青岩听了尷尬,但再難堪也只得應聲。

    「是,她再多事,兒子絕不留情,立即就將她趕出府去。」

    雷青雲與春實實七日後回到雷家,雷耿狄立即找他談分家的事,說是雷青岩的想法,而他也是同意的。

    他感慨萬分的對雷青雲說,方氏的算計讓他心寒,不想有一日他們兄弟幾個再為家業爭執,所以還是現在分家的好。

    雷耿狄都這麼說了,雷青雲哪還能不同意,當下便點了頭,找來家中所有人商量分家事宜,最後決定未歸的雷青堂以及未娶妻的雷青峰留下外,其余全分家出去,但因著雷青雲是家主,老宅跟供應藥品進宮等主業還是在他名下。

    雷青岩分得了城內幾處鋪子和房產,以及郊區的幾間農舍和地皮,對此也還算滿意。

    分家的細節由雷耿狄定下來了,而分家後,各房就得準備搬遷出去,另立門戶。

    雷青岩動作倒是快,像是早已準備好了,才分好家就已經在安排遷居事宜,仿佛迫不及待要離開雷家。

    而另一頭,趙氏卻在屋里哭著,雷青石與雷青雲夫婦聞訊立刻到她屋里探視。

    「母親,分家是好事,兄弟可以各自發展,您這是傷心什麼?」雷青石問。

    正拿著絲絹拭淚的趙氏立即眼一瞪,一副惱恨的樣子。「枉母親為你計較了半生,心疼你身為嫡長子卻沒能享有嫡長子該有的福分,家主不是你,連分家了,你分得的東西也沒比其他兄弟多上一份,母親這是為你抱不平,偏你不長眼,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這是想氣死誰!」她捶著心肝說。

    她說這話時,絲毫沒有考慮到身旁還站著雷青雲夫婦,她明顯一門心思都在長子身上,沒為二兒子考慮過。

    雷青石尷尬的看向雷青雲夫婦,盡管他們未露出不悅之色,可他曉得,母親是傷人了,而這不是一時,是長期如此,四弟忍耐已久,他不能再讓母親這樣傷人卻不自知的偏心下去。

    「母親!」雷青石神情難得嚴厲起來。

    趙氏見他驀然嚴肅,嚇了一跳,眼淚也止住了。

    「謝謝您這麼多年來為兒子費心打算,可兒子不成材,壓根不是做家主的料,況且

    兒子的身體也負荷不了這樣的重擔,您硬盼父親將家主之位交給我,只會讓咱們雷家在我手中敗落,而今四弟當家有什麼不好?他有商業頭腦,為商正派,對兄弟有情,而且他也是您的兒子,您應該高興四弟有出息了,替咱們守住家業!」

    趙氏睜著大眼,從沒听過大兒子這麼明白的指責她不明事理,虧待二兒子。

    雷青雲感動的望向大哥,沒想到大哥會為自己說話,可見他的苦,大哥是看見的。

    「青石,母親只是不甘你被冷落而已……」趙氏仍未能理解大兒子為什麼生氣。

    「您不該只心疼我,而忘記青雲也需要母親的鼓勵。您該該瞧瞧他了,不該再偏心下去。」

    趙氏听了這話後,心虛的望向雷青雲,見他臉色黯下,驀地,她心頭一剌了。

    「青雲,你……怪母親嗎?」

    「他應該怪的!」在雷青雲還未開口前,雷青石已替他回答,這是他第一次有大哥的樣子。「前幾年他過得荒唐,我知道是因為我,他不想與我爭,讓母親為難,這才故意讓自己變壞,讓大家對他失望,可他的犧牲母親卻一點也不明白,而今他恢復了本性,展現出原本的能力,得到眾人的認同也繼承了家業,母親,您還要再忽視青雲的表現嗎?」

    趙氏這才驚覺自己當真虧欠雷青雲很多,不安的望向他,而雷青雲也不再裝作不在乎,此刻毫不掩藏的流露出對母愛的渴望。

    一旁的春實實眼眶紅了,丈夫心中想講的話終于有人替他說出來了。

    趙氏落下懊悔的淚來。「青雲,母親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你大哥身子不如人,不比你強健會自己打算,所以才——」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不會怪母親的。」雷青雲哽咽的說。

    趙氏一把抱住他,淚崩了。「兒啊,母親對不起你,你大哥說得好,我是太強求才忽略了你,是母親不好,竟沒見到你的苦……」她泣不成聲。

    春實實見趙氏終于發現雷青雲的犧牲與隱忍,母子倆總算跨越了那道鴻溝,不禁替丈夫流下歡喜的眼淚。

    趙氏哭了一陣後,雷青石拿了帕子親自替她抹淚。「母親,其實您大可不用再為我操心了,比起經營藥材生意,我和巧兒商量過,咱們更想做食補的生意。」他瞧了眼身旁的李巧,說出夫婦倆的打算。

    「食補生意?你們懂這個?」趙氏訝然。

    李巧原本沉靜的臉龐出現了光采。「前陣子夫君身子更差了,實實見我為此憂愁,便教我如何烹煮養身藥膳,說長期吃可以改善體質,讓他身子逐漸強健起來,我向實實學了不少良方,夫君吃了後身子果然大有改善,這才想這也能是門生意,因而對這產生興趣來了。」

    趙氏立刻瞧向春實實。「我還道青石近來咳得少了,臉色也好很多,原來都是你的功勞。」

    春實實淺笑。「我只是教大嫂做藥膳的方法與規則,是大嫂有興趣學,而大哥也肯配合著吃,這才改善了大哥的身體狀況。」她毫不居功。

    這藥膳生意是她未嫁人之前打算將來離開雷府後,用來賺錢謀生的計畫,可既然她嫁人了,丈夫也選擇扛起家業,那這門功夫就傳給李巧了,讓他們夫婦能有份自身有興趣的事業可以做。

    趙氏拍拍春實實的肩。「你可真是好媳婦,我雷家的福星,幸好青雲堅持要娶你為妻,也好在我沒愚蠢的阻止到底,要不真委屈了你。」說著她慚愧的又掉下淚來。

    雷青雲也有些驚訝,他不知道妻子教大哥大嫂做了這些事,給了他們創業的勇氣與興趣。

    他對她一笑,感激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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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6: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一則喜一與憂

    「陶姨娘,你又在做針線了呀。」春實實端著當季新鮮果子進門,見陶姨娘又在給雷青峰縫制衣服了,便笑著說。

    春實實來到陶姨娘的屋子,分家後各房兄弟都已搬遷出祖宅,但雷青峰尚在京城未歸,如今他已通過鄉試、會試,正在等待殿試放榜,春實實便做主讓陶姨娘留在老宅不要搬,等雷青峰回來再自己拿主意搬是不搬,他若是決定不搬,他們夫妻也願意繼續照顧這對母子。

    「你眼楮不好,屋里光線不足,當心弄壞了眼楮,五弟這衣服夠多了,你不要再忙了。」她將果子放下後勸道。

    陶姨娘笑得靦眺。「不怕的,這光線足夠,眼楮壞不了,而青峰的衣服再多,也總是少一件啊。」

    陶姨娘這些年活得謹慎,生下兒子後便送去趙氏那讓她看顧,自己只敢暗地里做些衣物給兒子送去,免得趙氏以為青峰親近生母,對他不見待。

    「你算是熬出頭了,五弟即便沒有通過殿試,也已是會試出身,將來在仕途上還是大有發展,以後您便是官家夫人了。」春實實對陶姨娘說。

    「不不不,我怎敢,我出身低,會讓他丟臉的,他的母親只能是太太。」陶姨娘趕快說,不敢讓自己影響兒子的前途。

    春實實聞言搖頭。「陶姨娘,五弟從沒嫌棄過您,臨去赴考前還囑咐我定要替他好好照顧你,將來他若有所成,也定不會不要你這親娘的,而太太對他也有養育之情,相信他不會顧此失彼,您與太太都是他的母親。」她讓陶姨娘別再妄自菲薄,自卑度日了。

    陶姨娘這才垂淚沾襟。「我不是瞧不起自己,是怕別人因我瞧不起他,我知他出息,沒那想法,可他越是重視我,我越不能連累他……」

    「胡說,你是他的生母,若沒生下他,哪有今日的他,他若自重,別人也會重他,不會因你而輕他,反倒是他若不孝敬你這親娘,只會遭人唾棄而已。」春實實一臉嚴肅的表示。

    陶姨娘拿針的手輕顫,春實實曉得她是內心激動了,便輕輕握住她的手。

    「陶姨娘,放開自己,您並不卑下,您的兒子可是年輕有為的雷家五少爺啊!」春實實鼓勵她。

    她眼淚落得更凶,正要開口說什麼,一個小丫鬟沖了進來。

    「大喜,大喜,咱們雷家大喜啦!」

    自水玉蘭去了浙江,春實實身邊便少了貼身伺候的下人,于是她才又選了幾個得眼緣的進屋服侍,平日若沒事,便打發她們都在外頭候著。

    春實實眼楮一亮。「可是五弟傳來喜訊了?」

    「是啊,咱們五少爺高中探花啦!」小丫鬟羊兒大聲報喜。

    「快,快去大門前放鞭炮,向鄰居報喜——」

    「不只如此,記得讓人分送紅包給大家,咱們雷家出了探花啦!」趙氏也聞訊趕了過來,一臉高興的吩咐。

    「是。」春實實抿笑,讓下人快去辦。

    趙氏回頭見陶姨娘已哭花了臉,嘆了口氣,走到她的面前。「哭什麼,你生的兒子為咱們雷家光耀門楣,老爺正大喜呢,待會咱們全部人都要去祠堂告訴祖宗這件事,你也好好打扮,宗親們都會到,你可要好好長臉了。」

    「太太……」陶姨娘哭得不能自已,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這是……唉,罷了,換了我也要高興得說不出話了,不過啊,將來你只管大聲說青峰是你兒子,是你懷胎十月生下的,不用畏畏縮縮,過去是我迂腐,經過家里這麼多風波後,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只要一家和樂就好。」

    「謝謝太太……謝謝太太……」陶姨娘拼命道謝。

    「謝什麼,走,我屋里有幾套全新的鮮艷衣裳,今日這場合正適合你穿,這就跟我去吧。許嬤嬤,你先回去將衣服找出來,待會好讓陶姨娘換上。」趙氏扭頭交代許嬤嬤後,便拉著心情激動不已的陶姨娘往自己屋子去了。

    春實實瞧著兩人的背影,不禁笑了,太太想開了,陶姨娘也想開了,雷家要皆大歡喜了吧。

    「四少奶奶。」羊兒又折回來了。

    「不是要你去張羅放鞭炮和分送紅包的事嗎,怎麼回來了?」她問。

    「方才急著報喜,奴婢忘記將這東西交給您,所以折回來了。」羊兒笑嘻嘻的說,並且將一支樣式精巧的簪子交給她。

    「這是?」

    「這是四少爺托人送回來的,說是早上在巡鋪的路上瞧見的,本要親自帶回來送給您,可因為得知西北疫情擴大,臨時決定捐送一批藥材到西北救人,今夜便要將藥材運送出去,四少爺可能得忙到夜里,就先托人帶回來給您了。」羊兒仔細交代著事情的始末。

    瞧那支由上等碧玉打造成含苞待放的百合形狀的簪子,百合雕得栩栩如生,搭配上碧玉本身的綠意,自然生動,這支簪子價值不菲,應當可抵一般人家的一年花用了。

    很難得見男人這麼明著寵妻的,一般男人哪個不是私下疼就好,可四少爺不是,三不五時地差人送東西給四少奶奶,去應酬也帶她一同前往,夫妻倆到哪都同進同出,恩愛得教人羨慕。

    春實實暖心的收下簪子,她近年來偏愛穿綠色系的衣裳,細心的雷青雲自是發覺了,所以近來送她的飾物都以綠色為主。

    她拔下原來的簪子,歡喜地將新簪子戴上,等雷青雲回來就能第一眼瞧見她戴上新簪子的模樣。

    「西北病疫當真嚴重嗎?」戴完發飾後,春實實憂心的問,心知雷青雲定是不忍西北人受病疫所苦,才決定送藥過去的。

    「是啊,听說每日有上百人喪命,累積至今已死了上萬人,連朝廷派去治疫的官員都病死了好幾個,這會人心惶惶,怕病疫擴散到京城,據說連皇上都憂心不已。」羊兒將在外听見的事告訴她。

    春實實皺眉,這的確是大患,若是一個不小心讓病疫傳至京城,那可是國家的大災難了。

    「四少奶奶,東西既已交到您手上,那奴婢去忙太太交辦的事了。」講完西北的事,羊兒笑說。

    「嗯,你快去忙吧。」

    羊兒正轉頭要走,又見一個人驚慌失措的朝春實實跑過來了。

    「四少奶奶,原來您在這,不好了、不好了!」另一個小婢女花兒找到她後,驚慌的說。

    春實實眉心一皺,心情驀然波動了。「五弟才傳來喜訊,咱們府里哪還有什麼不好的事?」

    「是啊,出什麼事了?」羊兒也問。

    「這……老爺和太太這會都先到大廳去了,您過去一趟便知怎麼回事。」花兒口笨,怕說不清,一時心急便讓春實實自己過去听明白。

    春實實心一沉。

    案親和母親不是正要去祠堂上香告知祖宗那五弟高中的事?這會沒往祠堂去卻先到大廳,瞧來這事情嚴重了。這麼一想,她趕緊快步往廳上去。

    到了大廳,已听見趙氏在哭,陶姨娘也憂愁著臉,沒了先前的喜色,最讓人訝然的是,連雷耿狄都是一臉的慘白。

    她僅是一瞬的怔然,便趕緊上前去。「父親,這是怎麼了?」

    「你來得正好,家里出事了……青雲……青雲……他……」雷耿狄像是還沒從震愕中回神,說話結結巴巴。

    「夫君如何了?」事情與雷青雲有關,她越發緊張了。

    「青雲讓人押去京城候審了。」

    「什麼?!」她大驚失色。

    春實實馬不停蹄的到寧王府求見顧柏臨,若非萬不得已,情況緊急,她絕不會這樣貿然來找顧柏臨求助的。

    前一陣子雷家送了一批藥材到皇宮,怎知竟然被查出是次等貨,雷家以劣藥牟利,而且踫上了皇後剛好久病不愈,這就怪罪到這上頭,雷青雲如今是雷家家主,于是立刻就被地方官府押下送往京城問審。

    听說在問審過後即會抄家,雷家現在是大難當前,愁雲慘霧。

    雷耿狄今早倒下了,春實實瞧那癥狀是剌激過度中風了,而趙氏只會哭,什麼事都做不了,反倒是陶姨娘還能鎮定的扛起照顧雷耿狄的事,而雷青石夫婦也已聞訊趕回老宅,春實實則到外頭想辦法求助。

    「雷四少奶奶里邊請,世子爺已經在等著您了。」寧王府的小廝客氣的領著她進去。

    彼柏臨一見到春實實,未等她開口,當下便先道︰「雷家的事我已經听說了,這事我也已派人去京城查探情形,過兩日等我疏通好關系,就讓你上京入監去探視青雲,你放心,這事我不會不管的!」

    這番話讓春實實當場落下淚來,外頭人听雷家出事,惹的又是皇家,早不知避到哪去,誰還願意與雷家沾到半點關系,就連分家出去的雷青岩,雷家出事至今都兩天了,仍未回府里一趟問狀況,就連雷耿狄倒下派人去通知,他也不聞不問,真正教人寒透了心。

    反倒是顧柏臨這異姓兄弟卻比親兄弟可靠百倍,夫君結交的果然都是有情有義之人!

    「你先回去準備過兩天上京探監的事,在這期間順道查查送入皇宮的那批藥材是不是有人從中搞鬼,否則以雷家多年來的信譽,怎會出這等紕漏?」除了安撫春實實,顧柏臨慎重交代。

    「嗯,這事已經在查了,相信不久會有眉目的。」她確認這批貨不是雷青雲督辦的,正在查究竟是誰經手的,她不相信雷家人會這麼草率,敢把劣品運進宮去,所以這事大有蹊蹺。

    春實實不便在王府久留,說了重點便趕緊回府。

    家中這會正亂著,雖有雷青石回來坐鎮,可仍鎮不住府中上下的人心惶惶,因為萬一被抄家,雷家就真的徹底完了!

    她坐上馬車匆匆回府,可馬車剛停下,在車里她便瞧見朱黎兒站在雷府大門外徘徊,一副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模樣。

    朱黎兒也見到馬車了,轉頭立刻要走,但走沒兩步,又白著臉轉過身來。

    「黎兒,你回來怎麼不進府去?」春實實下馬車後不解的問。

    「我……我有話要對老爺說。」朱黎兒一臉像是下了莫大的勇氣。

    春實實蹙眉望著氣色不佳、人也消瘦不少的朱黎兒,覺得她仿佛剛大病了一場,听說她之前小產,想問她身體調養得如何,可見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便作罷了,遂道︰「既然如此就跟我進來吧,如今府里出事,老爺正病著,你說話也得當心。」她提醒朱黎兒說話挑揀著說,不可剌激到病中的雷耿狄。

    朱黎兒沒吱聲跟著她進府,來到雷耿狄的屋子,見雷青石正跪在雷耿狄的床前,滿臉的愧色,李巧也陪跪在一旁低泣著。

    「都是我的錯,您讓我督辦送進宮里的藥材,可我連這個都沒辦妥,竟出這麼大的禍事,該被押去京城問審的是我,不是青雲!」雷青石自責的說。

    中風的雷耿狄躺在床上,半邊身子不能動彈,听到這話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這回就連趙氏也不敢說任何維護的話了,這次出的事太大,興許雷家就要倒了。

    趙氏咬牙在一旁忍著,竟是連哭也不敢了,陶姨娘悄悄站到她身邊去,輕拍她的背,她仰頭瞧向這看了自己一輩子臉色的女人,這時居然只有這人肯給她安慰,趙氏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好了。

    「父親,我該死,我這就去京城換青雲回來!」雷青石說。

    趙氏听見這話,慌張的起身想阻止他,但想到青雲是受連累的,他此刻在牢里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何況他也是自己的兒子,左右都教她心疼,最後揪著心,她又重新坐下,這事全憑雷耿狄做主了。

    「你……」雷耿狄伸起能動的那只手指著雷青石,不知要說什麼。

    「父親,您安心養病,這事我會負責,您就別管了!」雷青石霍然起身,轉身要出去了。

    「不,夫君,你不可以上京去,你的身子耐不住這勞累的!」李巧心急地抱住他的身子阻止。

    「你放開我——」

    「大哥,你去了也無濟于事,官府不會放人的。」春實實走進屋子正色道,她不能見他去送死,況且雷青雲也不會希望他這麼做的。

    「四弟妹,你讓開,就算死在外面,我也要換回四弟!」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的錯就要由自己承擔,他堅持不願連累青雲。

    「可這事還沒查清楚,不見得是你的錯,也許……」

    「就是我,那藥材是我親自督辦的,出了這種事,我責無旁貸。」

    「不,這事與大少爺無關,不是大少爺的錯,是三少爺動的手腳!」朱黎兒突然忿忿地上前嚷道。

    「你說什麼?!」眾人吃驚。

    「三少爺嫉妒四少爺繼承家業,便暗地里將這批藥材動手腳,好報復雷家所有的人,之後,他趁分家趕緊與雷家脫離關系,好讓自己免于受連累,而今他天天在家和三少奶奶飲酒作樂,說是要看雷家眾人的下場有多慘!」

    听完朱黎兒的話後,眾人驚愕連連,想不到這事居然是雷青岩干出來的!

    「這混……混帳……」雷耿狄氣得想大罵,可他病得連說話也不能隨心所欲,只能激動的猛顫身子,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是他讓那混帳幫著青石的,怎知那混帳不是人,居然連家人也敢陷害,他恨極當時不該讓那小子出牢籠的,就該讓他和方氏一起死了算了,這畜生!

    「你確定這事真是三弟所為?」雷青石沉著臉問朱黎兒。

    「我很確定,他親口對三少奶奶說時被我听見的!」

    「黎兒,你是三少爺的人,怎會對咱們說出這件事呢?」春實實疑心,雷青岩平日

    不是頗為寵愛黎兒嗎,她怎會背叛他的?

    朱黎兒表情極度咬牙切齒,像是對雷青岩十分痛恨。「三少爺是個沒良心的人,將我打到小產,還不給我找郎中,我都奄奄一息了,他理都不理,最後是下人看不過去,私下為我煎了帖藥救命,但我以後恐怕再也懷不上孩子了,他知道後,竟還讓三少奶奶來對我說,既然我生不出孩子,那便沒有資格再留下,居然……居然將我趕出府了!」她說到後頭,再也忍不住地大哭出聲。

    眾人此刻完全明白雷青岩是怎樣可惡的人了。

    「干了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咱們不能放過老三那混帳,若青雲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要他賠命!」趙氏怒不可遏。

    京城監牢里,春實實終于見到雷青雲了。

    兩人相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只是凝望著對方,千言萬語只以眼神傳遞,夫婦倆只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

    雷青雲身上無一處完好,可他直挺挺的坐著,甚至還能笑望著春實實。

    「真好看,果然適合你。」他終于開口,指的是她頭上的百合簪子,這是他被押送至京城前買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棒著鐵欄,春實實心酸箸,她專程戴上這簪子來見他,他說好看,簡單一句話就教她燙心了。

    「夫君喜歡就好,以後我常戴。」她忍著哽咽、忍著心痛的說。

    「好。」他仍是笑著,像是自己所處的地方不是監牢,仍舊一派泰然。

    「是大哥幫我打通關系進來的,送我來的是二哥夫婦,然監牢內只方便一個人進來,所以……」她見他肩膀上還淌著血,十只手指頭也都遭過酷刑,鮮血淋滴,忍不住感到揪心剌痛。

    他嘴角帶笑。「出了這樣的事,大哥與二哥肯定無法坐視不管,替我謝謝他們了。」

    她忍著不再看他身上還有多少傷痕,咬咬下唇。「我會的。」然後繼續將雷青岩所做的事告訴他。

    他靜靜听著,听完沒有任何表示,春實實明白他的意思,事情既已發生了,他身為家主,就應一肩扛下,即使牽扯出雷青岩也不能改變什麼,何況光憑一個丫頭的說詞,無法作為罪證,反而還有可能因欺君之罪禍及全家。

    而在她開口告訴他之前,她就已經猜出他的決定了,默默地,她不再多說什麼。

    「其他家人都好吧?可嚇壞兩老了?」他問起。

    「父親病了,母親受到驚嚇,府中也有些亂……」

    他面上血色褪去,一會才道︰「有你在,我放心,你定能替我把家看好,把兩老都安頓了。」

    倏地,春實實再也忍不住的滾下淚珠來。

    他身子一震,想伸手去踫她,可他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盯著眼前哭泣的妻子。

    「別哭,我若不能走出這座大牢,雷家就交給你了……」

    她淚流滿面。「不,我沒你想的堅強能干,少了你,我什麼也做不好,雷家需要你。」她珠淚紛紛。

    「實實……」他眼色黯下。

    「別現在就放棄,大哥也進京了,他正進宮去想辦法,說不定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他凝視著她,瞧著她那雙充滿睿智與堅毅的眼眸,讓他產生了莫名的自信與力量。「好,我不放棄,我等著回去與你生兒育女,你也等我,我會回去的。」

    她眼眶注滿淚水,深深的、深深的點頭。「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雷家當真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五子雷青峰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探花,四子雷青雲卻是秋後斬立決的名單人選之一,即使是顧柏臨出面為他奔波,也沒能讓他走出牢籠,為此雷青石暫回雷府坐鎮,而遠在浙江杭州的雷青堂也收到消息,本欲收拾北上,但雷青石的意思是讓雷青堂留在浙江穩住雷家生意,畢竟北方生意已受此事影響,得靠南方撐著。

    這日,剛成為探花的雷青峰奉命進宮面聖。

    皇上沒有在御書房見他,而是在內宮的小閣里讓他覲見。

    皇上態度輕松,沒有在殿前的嚴肅,讓雷青峰賜坐。

    雷青峰內心不安,戰戰兢兢的落坐,不知皇上在內宮見他,是想對他說什麼。

    但不管如何,他心中卻對今日的覲見另有打算。

    皇上見他儀表堂堂,臉有正氣,十分欣賞。「據悉卿家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四個兄長,一個姐姐,姐姐已出嫁,其他四個兄長除了老二幾年前妻子難產過世外,其余皆已成家,可是這樣?」

    雷青峰心驚,何以皇上會如此了解他家里的事?

    「是,臣家中情形確實如此。」他屏息的道。

    「卿家是今年的探花,近年難得的青年才俊,朕極為中意你。」皇上眼神往簾後輕貓一眼,簾後似有人。

    雷青峰不知簾後有動靜,只是暗訝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上臉色仍和藹。「卿家的家族本也是地方望族,可出了雷青雲這不肖家主,敗壞了百年基業,他如今已遭收押,並將于秋後問斬,不過朕听說雷家目前已經分家,既是如此,禍不及兄弟,你不用擔心,這事連累不到你。」皇上頗有深意的說。

    雷青峰一听,雙膝立刻跪下。「皇上,雷家雖已分家,但臣的生母仍靠四哥夫婦照料,四哥為商磊落正直,絕不可能故意送進次等藥材進宮,請皇上再詳查!」這才是他今天見了皇上想說的話,要替四哥求情。

    皇上本來和煦的面容一下子陰沉起來。「放肆!那雷青雲送劣藥進宮的事罪證確鑿,朕沒有半點冤枉他,而你可知雷家至今之所以還未被抄家,那是因為朕中意你,欲將芳寧公主下嫁予你,對你說出這番話也是讓你掂量著情勢,可你竟敢當面替雷青雲求情,當真不知輕重!」皇上發怒了。

    雷青峰沒想到皇上竟然要將公主下嫁給自己,,時愣住,半晌後才趕緊回神,兄嫂兩人平日對自己和娘的照顧,這恩情他不能忘,絕不能為了自身榮華就不管四哥的死活。

    「皇上,雷家獲罪,臣也是家族中人,同樣戴罪,實配不起公主,不敢高攀,請皇上賜罪。」

    他為了兄長拒娶公主,皇上愕然,簾子後的人也呆住了。

    「你大膽!」皇上回過神來後,拍案怒斥。

    雷青峰毫無懼色,以額叩地。「皇上,雷青雲有罪,但請念在祁州雷家過去從未出錯,且盡心為皇室辦事的分上,饒雷青雲一死!」他堅持救兄長。

    皇上勃然大怒。「你不知好歹——」

    「你說祁州雷家?那個雷青雲可有個丫鬟是姓春?!」簾子後的人忽然耐不住性子沖出來了,沖著雷青峰問。

    見簾子後突然跑出個女子,雷青峰一驚。

    可那女子哪管什麼,激動追問︰「你怎麼不說話,那人的丫鬟可是春姐姐?!」急切想知道答案。

    雷青峰沒見過芳寧公主,但從她的裝扮猜出她的身分後,馬上道︰「您說的人該是四嫂春實實,四哥一年前納她為妾,半年前已扶正為妻了……」他心中驚訝她竟認得四嫂。

    「啊,果真是他們兩個!」芳寧也露出吃驚的表情。

    「寧兒,你這是做什麼,父皇可沒準你出來!」皇上惱怒,他平日最疼芳寧,連要替她選駙馬也擔心她不滿意,這才將雷青峰召至內宮,讓芳寧在簾後看分明,哪知她竟會忘了身分的跑出來,這成何體統!

    「父皇,寧兒不是不知羞,而是那雷青雲夫婦是寧兒的救命恩人啊!」她馬上焦急的道。

    她方才一直看見他們提到雷青雲,只覺得耳熟,一時也沒能想起什麼,直到後頭見雷青峰為兄拒婚,又听見「祁州雷家」四個字後,猛然想起雷青雲是誰,這才跑出來要問個仔細。

    「救命恩人?此話怎講?」皇上沉著臉問。

    芳寧趕緊將當年在山上寺廟附近遭遇歹徒,受雷青雲夫婦搭救一事說出來。

    原來那日芳寧跟著皇後到祁州參佛,因為貪玩,上香時暗自甩開一干宮女、侍衛偷溜,結果在山中遭劫,因為怕挨罵,回京後才不敢提這段遭遇,而今竟發現自己的恩人遭罪,為了救恩人的命,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皇上听完,臉色極為難看。「那回的事朕還記得,沒得到你竟瞞了這事,你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他斥罵。

    芳寧自知有錯,不敢反駁。「父皇,那雷青雲夫婦于我有恩,這恩情女兒不能不報,且據女兒對他們夫婦的認識,他們絕非貪財牟利之人,更不可能膽敢欺君,能否請父皇網開一面,免除死罪。」芳寧也跪下求情。

    雷青峰沒料到公主與四哥夫婦有這樣的機緣,且瞧公主是有恩必報之人,不知她出面能否讓皇上心軟,放過四哥。

    皇上面容確實起了變化,似有軟化的跡象,然而,不一會他開口卻是——

    「縱然你們都認為雷青雲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但經查證,雷家的確將劣藥送進宮了,這也許是家中辦事人的紕漏,而雷青雲身為家主就得擔下責任,若是輕饒,皇家顏面何在?」皇上就事論事,並未松口饒過雷青雲。

    彬地的兩人失望不已。

    「父皇……」

    「你休得再說,你隱瞞在祁州的這事,回頭自己去向你母後懺悔去,瞧她怎麼罰你!」皇上堵住芳寧的話,不讓她再求情,之後又瞧向雷青峰繼續道︰「今日你犯上之事,朕也不追究了,你也回去吧。」

    雷青峰本還想再說什麼,但見芳寧突然朝他眨了眼,似要他別再說了,他只好沉默

    閉嘴,安靜退了出去。

    可在出宮前,芳寧命人將他偷偷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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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0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患難見真情

    「姐姐,咱們終于又見面了!」芳寧激動的說。

    芳寧將出宮的雷青峰攔下後,便讓他將春實實秘密帶進宮來見她,兩人一見面,百感交集,思緒萬千,各自都泛起淚光。

    「當日不知是公主,罪婦該死!」春實實朝芳寧跪下。

    芳寧搖首,扶她起身。「不知者無罪,況且你和雷四哥還救了我一命。」

    「當日只是湊巧搭救罷了。」

    「即便是湊巧,也得你們夫婦願意仗義相救,你們既然救了我,我就該有所回報,絕不能眼睜睜看雷四哥被問斬。」

    春實實感激不盡。「多謝公主相救。」

    「嗯,我今日請雷青峰找你過來,就是要幫你們的。」她瞧向一旁的雷青峰。「我深知父皇性情,他當著臣子面前是不可能軟化的,這有損他的威嚴。」

    雷青峰輕頷首,明白她的意思,他在場,皇上是不可能放過四哥的。

    兩人眼神一接觸,芳寧驀然紅了臉龐,隨即歷尬的轉向春實實,繼續道︰「待會我會領你去見父皇,你只要提得出足以交換雷四哥性命的條件,我想父皇瞧在你們夫婦曾救過我的分上,會答應的。」

    春實實目光一閃。「足夠交換夫君性命的條件?」

    「是的,你可想出什麼交換條件來嗎?」她只能給姐姐見父皇的機會,至于該怎麼做就得靠她自己了。

    「這……」春實實靜心下來思索一陣後,正色道︰「有,我有。」

    芳寧欣喜。「那好,我這就帶你去見父皇!」

    她立刻領著春實實去見皇上。

    御書房里,皇上沉目看著跪在腳邊的女子,見了他,她依舊沉穩從容,不驚不懼,顯見有幾分見識與氣度。

    「你起來說話吧。」他一揮手道。

    春實實恭敬的起身。

    「你就是雷青雲的妻子?」

    「是的,罪婦春氏。」春實實聲音不高不低,穩穩的應答。

    「听寧兒說,你有話說?」

    「是,罪婦來替丈夫求情。」

    他立即冷笑。「求情?公主與探花都向朕求過情,朕皆沒有答應,你憑什麼認為朕會答應你?」

    她臉色微白。「罪婦不敢自抬身分,但確實有話要對皇上說,請皇上姑且一听。」他笑容更冷,一旁的芳寧冷汗直流,父皇雖有動搖,可若姐姐一句不對,也許會觸

    怒父皇,讓雷四哥死得更快。

    「你莫不是想道雷青雲是遭人陷害,要把真正闖禍的人交給朕,讓朕對雷青雲重新發落?」

    春實實面色一凜。「不,錯的是罪婦的丈夫,他是雷家家主,不管真正闖禍的人是誰,他都不能免責他的確有罪,罪婦不會為丈夫脫罪。」

    皇上訝然,她說的和自己想的不同,他以為她會找人頂罪好讓雷青雲脫身,可她沒有這麼做,直接就認罪,一點也不狡辯,這反而教他對她起了欣賞。

    芳寧松了一口氣,幸好姐姐沒有開脫這事,若真是如此,鐵定讓父皇轟出去了。

    「既是這般,你來見朕做什麼,等著回去收尸就是了。」皇上故意道。

    「不,罪婦的丈夫雖有罪,但罪婦想為丈夫求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他挑眉。「戴罪立功?好,說來听听。」他驀然覺得這女子越來越有意思了,之前他只是礙于寧兒的請求才見她,這會,是自己真想听听她會說什麼了。

    春實實手輕握成拳,穩住心緒後才開口說︰「罪婦願意和丈夫一同前往西北解決病疫,若病疫不除,咱們夫婦願意死在西北。」

    她這話一出,皇上還未有反應,一旁的芳寧已經大驚。「這怎麼可以,西北病疫嚴重,你與雷四哥這是有去無回!」她是讓姐姐提交換條件,可這條件與問斬有何不同,還可能連姐姐的命也賠上。

    「所以才叫做戴罪立功,西北病疫是朝中大患,罪婦丈夫是藥商,罪婦亦懂得醫理,願意搏命一試,為朝廷解決問題,救西北百姓于水火,方能抵過丈夫的殺頭大罪。」春實實凜然的說。

    皇上這下當真是對春實實另眼相看了,他從沒見過女子如她一般烈性的,願為丈夫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當下有了決定。「好,朕同意了,將你們夫婦流放西北,倘若疫病有解,你們兩人便可回京,朕也不抄家,可若無解,你們夫婦終生不得回京,朕還要將雷家徹底問罪!」

    「謝皇上。」春實實立即跪地,叩首謝恩。

    當夜,雷青雲被領出大牢,送上監牢外的一輛馬車,而春實實已等在里頭。

    皇上有令,命他們夫婦倆即刻上路前往西北。

    馬車行至城門,芳寧、顧柏臨、謝晉元、雷青峰都已候在那為兩人送行。

    他們見到車里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雷青雲,幾個人卻驀然心酸了。

    「三弟,你此去以完成任務為首要,我會打點好西北那兒,讓你好辦事!」顧柏臨說。

    「沒錯,你欠什麼藥材,哪管天南地北二哥也給你運去,定讓你完成任務、平安歸來!」謝晉元也道。

    「四哥,皇上已任命我主管惠民局,西北疫情若有變,我第一個知道,會傾全力幫助你,另外家里有我和大哥顧著,浙江有二哥坐鎮,你無須擔憂什麼。」雷青峰眼眶泛紅的說。

    雷青雲剛出牢籠全身是傷,沒力氣多說什麼,可一雙眼楮仍炯亮,這說明他听進了每個人的話,也都明白他們相挺的義氣。

    「姐姐,你也要好生保重,若有任何困難便差人遞消息進宮,我不會坐視不管的,還有,這包東西是藥膏,其中一罐是你之前贈我的,我沒用完,想雷四哥這會可能需要就給你帶過來了。」芳寧說著已經淚汪汪了,她讓身邊的宮女將一包東西交給馬車內的春實實。

    春實實感謝的點頭,「謝謝,我們正需要這個。」她感謝芳寧的細心,他們連夜上路,什麼也來不及準備,幾乎是空手去西北,夫君身上的傷若不醫治,難保不到西北就會死在路上,幸虧有這包藥……

    春實實掂掂包袱,十分沉重,想必里頭不只是藥,還有些盤纏好讓他們花用,她心下一暖,公主想得真周到。

    不舍也終須離別,馬車再度疾行而去,春實實輕撫著雷青雲無比消瘦的臉頰,他縱然樵悴,所幸眼中那份光采並未失去。

    「你可怪我未與你商量,就私自做這決定?」她指的是讓他去西北的事。

    他頭枕在她腿上,清淺的一笑。「你我夫婦做決定還需商量嗎?你為我做的太多了……」他們之間已無須言語,彼此心意,一目了然。

    他即便想責她不該跟著去西北,但只要想到換做是自己,又怎麼放得下對方,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也願意共赴難,如此,他又何必多說無意義的話。

    起碼,夫妻倆這是在一起了,同生同死,不會再有人將他們分開了。

    一滴清淚不小心落在他的臉龐,他一抬眼,便見她忙著要擦去他臉上的淚珠。

    「別擦,讓它留著吧,自然會干的。」他阻止她擦去。

    「青雲……」

    「實實,咱們會回來的,你既想辦法讓我出大牢,我便保證一定與你一起活著回來,咱們夫婦,少了誰都不行!」他說。

    淚墜得更多了,他臉龐上都是她的淚珠,這一顆顆淚珠都燒燙他的心,人說患難夫妻才能見真情。

    他與她,情比金堅啊!

    「父親,這老五怎能這麼做,用官威強壓我,讓我運藥去西北,這不是教我去送死的嗎?!」雷青岩夫婦到雷耿狄病榻前,氣沖沖的說。

    此時趙氏、雷青石與雷青峰都在屋內,趙氏見到雷青岩立刻氣到說不出話。

    病榻上的雷耿狄冷眼看著雷青岩。「青雲夫婦不也在西北,他們在那都一年了,你難道送個藥就會死在那?」他冷聲問。

    他中風後,調養了一年,身子已見好轉,如今稍能活動了。

    雷青岩尷尬。「這……我的意思是老四夫婦都去西北那麼久了,也不見成效,西北還是如人間煉獄,這藥送去都白費了,何必浪費這錢跟人力呢?」他換了話說。

    「你也知道那里是人間煉獄,怎就不想想如何快將你四弟夫婦救出來?」雷耿狄哼了一聲。

    雷青岩這才閉了嘴,可明鳳珠仍不依。

    「父親,話不是這樣說,若夫君有辦法早就這麼做了,這是沒辦法呀,您若讓夫君也去了西北,不就得多擔心一個兒子的安危,萬一夫君不幸染病——」

    「染病死了不更好,省得這余孽還留在世上氣我。」雷耿狄怒目道。

    她一噎,還來不及說什麼,趙氏又接著說︰「分了家產,你們夫婦平日連回來探望病中的父親一眼都不肯,父親病得如何你們也不關心,青峰不過讓老三去西北送個藥,這就立刻嚇得回來告狀了,你們怎麼好意思?」

    夫婦倆被說得臉紅了。

    「這個……老四夫婦去了西北後,老宅內有大哥張羅著,外有五弟頂著,二哥那的生意也做得好,雷家沒有因為青雲的事而倒下,且我又听說父親身子好了許多,母親也健朗著,這才感到欣慰,雖說好幾次也想回來探望兩老,可又擔心你們听了朱黎兒那瘋

    熬的話,信以為真以為送劣藥進宮的罪魁禍首是我,對我百般誤會,為免父親見了我又動氣,影響靜養,這才沒回來的,可不是不理會您們啊。」雷青岩厚著臉皮叫屈,也將自己做的事撇得一干二淨,大喊冤枉。

    雷耿狄身子禁不起激動,這一氣便喘不過來了,趙氏忙上前為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後他氣息才平順下來。

    見丈夫恢復血色了,趙氏一放松眼淚就掉了下來,對著雷青岩罵了一聲︰「畜生!」

    雷青岩臉黑了,想回嘴也不好吭聲,今天重點是叫老五不要讓他去西北,若場面再鬧僵,這事就不好再講了,遂忍住氣了。

    「三弟,咱們雷家怎會出事的你心知肚明,而今的雷家大不如從前,四弟更因為你才去西北的,而今五弟讓你去送藥,是給你贖罪的機會,可我瞧你一點都不知悔改,太教人失望了!」雷青石痛心的說。

    雷青岩不以為然。「大哥這話不對,青雲是家主,家中出事自然得擔下,再說,那朱黎兒都已經羞憤自殺了,這證明她當日是胡說八道的,若我真有罪,四弟還能放過我嗎?干麼不咬我出來救自己?

    「而去西北,是春實實自己向皇上提的,又與我何干?你們不能將所有事都推到我頭上來,讓我去贖什麼罪,你們這分明是讓五弟假公濟私害死我!」

    雷青石氣得身子直顫。「你!母親說得沒錯,你真是個畜生!」他性子再溫文,這會也忍不住痛罵了。

    朱黎兒當日來告發雷青岩的惡行後,出了雷府沒多久就忽然落水溺斃,雖未查出是他殺,可眾人皆知朱黎兒的死定與老三脫不了關系。

    這是殺人滅口,這人真不是人,四弟竟因為這畜生去西北受苦,不值,真不值!

    雷青峰朝雷青岩走過去,他年紀雖輕,一身官服,威儀日重,瞧得身為兄長的雷青岩險些不敢直視。

    「三哥既然說我假公濟私,用職權威逼你親自運藥,那就當是吧,你明日就出發,不得延誤,若稍有延遲,本官扣了你的家產,治你不听朝廷命官調度,罔顧西北病疫蔓延之罪,論罪重判,一十年!」

    雷青岩臉色一變。「老五,我是你三哥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雷青峰冷笑。「四哥也是你兄弟,可你是怎麼對他的?」

    雷青岩噎住,半天擠不出話來。

    「五弟,咱們錯了,認錯還不行嗎?別讓你三哥去西北,三嫂求你了!」明鳳珠見事態嚴重,馬上認錯哭著求情。

    這時陶姨娘端了雷耿狄的湯藥進來,听了這話,她難得氣憤的說︰「你求青峰做什麼?四少奶奶不也跟著四少爺一道去西北犯險吃苦,他們夫婦一條心,這才能咬牙撐到今日,你若也有心,不如跟著三少爺去,這路上也好有照應。」

    明鳳珠一听,刷了臉,讓她也去西北?!那可不行!她馬上說︰「若三少爺真得去,那府里也不能沒人主持,我還得替他留點後路……」這話是能同甘,不能共苦了。雷青岩見她如此,惱恨她連春實實都不如,讓他丟臉,這會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西北臨時搭建的醫藥房里,春實實正忙碌的照顧病患,而雷青雲則在外頭四處調度藥材,至少得讓藥材無缺,病者才有希望病愈。

    他們夫婦已在此地與病疫奮斗了一年,可始終沒能控制住病情,每日還是有許多人在他們眼前死去。

    而夫婦倆雖幸運的未感染到疾病,但再這麼下去,難保他們也會撐不住。

    「實實。」

    喂完一名病重的患者喝下湯藥後,春實實听見在外辛勞一整天的丈夫的聲音,不禁微笑,她不安了一天,直到這會才稍感安心。

    他們還未能找到病源,她守在醫藥房里照顧病患,能小心避免感染的可能,可雷青雲在外頭到處奔波,隨時都可能受到病疫侵襲,所以每當他離開時,她總是提心吊膽深怕他染病回來,此刻听見他的聲音,當然馬上讓她緊繃的情緒放松了。

    她含笑的回身,然而見到他的剎那,笑容又凍住了,表情逐漸變得驚慌。「青……青雲……」

    瞧見她的臉色,雷青雲用力抓住了她顫抖的雙肩安撫她。「鎮定點。」

    「不……」她日夜擔憂害怕的事發生了,她如何鎮定的了?

    眼前的他才一日不見,面色竟已枯黑、憔悴,眼白布滿血絲,而這便是發病的癥狀!

    她揪住他的前襟。「你怎麼也……怎麼能夠……」她一句話說不全,豆大的淚珠開始狂落。

    他憂傷的望著她。「對不起……」他說過要和她一起活著回去的,如今恐怕……

    「不……不可以!」她已然泣不成聲。

    「實實,你听我說,不要放棄,我才剛得病,還沒那麼快死呢,我相信你可以救得了我的,你一定可以!」雷青雲篤定的注視她。

    春實實激動的搖頭。「我做不到……做不到……咱們在這努力一年了,瞧瞧每日還是有這麼多人死去,你要我如何相信自己救得了你?!」

    他握住她極度冰冷的手。「你做得到的,因為這不只是我一個人的生死而已,若你救得了我,同樣也能救得了大家!」他眼神無比堅定認真,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春實實瞧向四周呻吟的病患,再望著病容顯現的雷青雲,她一哽,懂丈夫的意思,她如果不想失去他,就無論如何都要治好他、治好這些人,她沒有失去信心的權利。

    患難夫妻,越苦越不放棄!

    她悲憤的點頭,再無退路。

    五日後,雷青雲倒下了,之後的三日未曾再睜開眼楮。

    春實實沒時間流淚,沒時間害怕,更沒時間想他會死,她廢寢忘食的在他身上試驗各種藥,運用了她所有從未來世界帶來的醫學知識與中醫理論,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一次次的失敗,她再一次次的試,可是見他仍一日日的虛弱下去,她也心力交瘁了。

    這日,她恍惚的坐在床前,看著他昏迷不醒的樣子,患病者通常昏迷之後,撐不過七日便會死亡,而他已經昏迷三曰,離死神召喚不遠了,可她卻束手無策。

    這時一名幫手端了碗清水過來,用棉布沾了些許清水潤澤雷青雲干涸的嘴唇。

    在西北期間,春實實收了幾名自願幫忙的人協助照顧病患,而這些人也因染病死了好幾個,眼前的這個是剛來不久的。

    她瞧著幫手的動作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站起身,因動作太大,驚嚇了幫手。

    「怎麼了?!」

    「這水……」春實實指著幫手手中的那碗水。

    「這……對不起,外頭連日大雨,道路多處坍方,平日為您與雷四爺送飲水的人無法順利送水過來,我便自作主張將給水換成此地的水……沒想到,您就發現了……」這人忙心虛的說。

    春實實臉色一白,其實她並非發現水不同,而是忽然有了個想法,她快速上前接過那碗水仔細認真的看著。自他們來到西北之後,顧柏臨怕他們誤飲到病人的獨水,特意疏通關系,命人每日從百里外送水給他們,而她長時間待在醫藥房里照顧病患,幾乎沒喝過西北的水,而青雲不同,他經常在外辦事,雖然盡量不喝西北地區的生水,但若長時間在外,便不可避免會喝上一些,莫非因為她未曾喝過西北的水這才能平安無事,而他喝了,所以染病……

    「你讓雷四爺喝了多久的西北水?」她急問。

    「自他生病過後,就一直喝此地的水……」

    「那我喝的是送來的水還是此地的水?」她再度確認。

    「我想世子送來的水剩不多,受損的道路也不知何時能恢復,就想將僅剩的水留給您,因此您喝的是世子送來的。」

    春實實腦袋迅速的轉動,是了,她沒喝此地的水,可他喝了,而且生病期間還持續的喝,其他人也一樣,這才會讓病情更加嚴重,終至死亡!

    有了這論點支持,春實實精神一振,立即往外沖。

    「您這是要上哪去啊?!」幫手見她像是想通什麼的沖出去,在後頭扯嗓問。

    「我到水源高地去!」春實實頭也不回,邊跑邊回答。

    「水源高地?那里離這兒有段距離,來回得花上一天,您為什麼要去那兒?」

    「你先別多問,幫我顧著雷四爺,別再讓他喝任何一口西北的水,我去去就回!」說著,她人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春實實一路奔往水源高地,西北居民所喝的水大多來自那里,之前她曾懷疑過水源,請人汲水回來檢測過,但並未發現病因,可這次她決定親自跑一趟源頭,徹底清查這水到底有沒有問題。

    奔波了半日才抵達水源高地,來不及喘息,就積極的在水源四周尋找可疑處,驀然,她發現多株深紫色的植物,因為研究中藥,她對植物認識不少,而這植物她沒見過,但它就生長在水源的最頂端,根睫極為強健,能穿透泥土深入水源吸取水分……

    春實實將那株植物湊近鼻子聞一聞,無味,但她不敢嘗,就怕可能有毒,她拔下一株帶走,拿回去給幫手看。

    「這是茴江草,在西北很普遍,不過後來大伙嫌這草長得雜亂便砍去不少,最後這草就只生長在靠近水源的高地上,它絕對不是毒草,因為這草與西北人共存幾十年了。」幫手是西北人,很肯定的告訴她。

    「是這樣的嗎?」春實實失望了,她以為這植物有毒,根睫入水後將毒素帶入水中,導致大家飲用後中毒,但這植物若無毒,那她的猜測顯然是錯的,而且先前她也檢查過了,飲用的水確實無異樣。

    她喪氣的坐下來,疲憊布滿臉龐。

    「雷四夫人,您去了一趟高地,想必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我用世子送來僅剩的水煮了兩碗粥,一碗剛才喂雷四爺吃下了,這一碗是留給您的。您快吃了吧,您是咱們西北人的希望,咱們不能失去您,您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行,不要與雷四爺一起倒下了。」

    幫手眼眶蓄滿淚水。

    這對夫婦不顧自己安危,努力的救助西北人,他們感激涕零,如今雷四爺也染病了,他們不願再見春實實也倒下,若連她也倒了,西北就當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大家都得等死。

    春實實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還是勉強端過粥,小口小口的吞入肚子里,可她對于自己吃了什麼,根本食不知味。

    見她肯吃東西,幫手不禁高興了。「這碗粥放了草菇,是咱們西北人非常愛吃的食物,您也多吃點。」

    春實實點點頭,她在西北待了一年,自然吃過這個菇,因為菇類可增強免疫力,所以平日她也鼓勵病人多吃。

    她國起碗里的草菇,送入口中前順口問起︰「這草菇是本地的嗎?」

    「不是,這是由南方傳來的品種,因為口感佳,頗有嚼勁,很合咱們西北人的胃口,這兩年傳到西北後成為家家戶戶經常入菜的食物。」

    听聞這話,春實實雙眉立即皺起。「這是近兩年才由南方過來的品種?而西北傳病疫也是這兩年的事……」她靈光一現,盯著自己帶回來的茴江草,眼中有了深思。

    「單瞧這兩樣東西都沒有毒,可若將它們合在一起的話……」

    幫手聰慧,已听出端倪,立刻接話道︰「您懷疑這兩種東西分開吃無毒,但若是一起食用就會有毒?」

    她霍然起身。「沒錯,茴江草生長在高地的水源旁,它本身所含的物質容易滲進水中讓大家飲用到,若再搭配這個草菇,便很有可能出問題。」

    「啊,我記得雷四爺染病那天,外出所帶的食物是我準備的,里頭就有草菇,若他在外頭又飲了高地流下的水,那……莫非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染病的?」

    春實實臉色一整。「快去,通知大家先別喝水,讓人去將水源處的茴江草全鏟除,近期內也不要再食用草菇,如此一來便可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了。」

    「好,我立刻去向大家說!」幫手興奮不已,可能真的找到病疫根源了!

    春實實累極了,真的,累極了!

    抱著雷青雲的身子,而他早已無意識,她枕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心髒緩慢的跳動,眼淚終究在眼角生成,慢慢地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又三天過去了,她已停止讓他飲用高地的水,也未讓他食用草菇,可他仍是遲遲未醒,並且一日衰弱過一日,她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對不起,我推測錯誤了……救不了你……救不了你……」她無比悲傷。「若你還是要走,那不要落了我,咱們說好到哪都一塊的……」她哽咽著,將掌心輕輕貼著他的手,絕望下開口唱起歌來——

    「一寸光陰一寸心,一朵曇花一朵雲,一朵雪花一朵夢境,一一捧在手掌心。」她一字一句的唱,淚一滴一滴的流。「一顆塵埃一菩提,一顆流星一個你,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七世夫妻,只是神話的魔鏡,第七夕,只能再等一世紀,你是天地,你是風雨你是晴,你是溫柔的叛逆,逆轉我的一年四季……」

    驀地,緊貼著的手掌蠕動了一下,握住了她。

    「這首歌,我听過第二回了……一直想問……這是哪里的歌曲?」

    頭頂傳來輕淺虛弱的問話,她一怔後,雙眸的淚瞬間洶涌,她沒仰頭,只是伏在他胸膛上盡情的哭。

    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終于能說話了,才啞著嗓子告訴他道︰「這歌來自未來,不是這時代的產物。」

    「是嗎?原來是未來的歌……」

    「你不吃驚嗎?」

    「不吃驚。」

    「為什麼?」

    「你與岳丈、岳母很不同,我早……猜過,你或許是別人……」

    「你……不怕嗎?」

    「怕?怕與我同甘共苦的妻子?怕努力將我的命救回來之人?不,怎會,若怕……只怕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不配做你的丈夫……」

    她再度嚶嚶曝泣,過去她一直小心隱藏自己的秘密,怕被他排斥,怕他把她當成瘋子、妖怪看待,可他……原來早猜出來,並且全心全意的接受,沒有一絲遠離驚濯,這令她感激至極。

    「過去的我名叫周筱琳,你想記就記,不想知道也罷,只要記得我是春實實,您的妻子春實實。」

    「嗯,我曉得,你是春實實,我的妻……唯一的妻。」

    「謝謝你,謝謝你能活過來,謝謝你愛我!」听著他逐漸強健的心跳聲,她無比激動與感激。

    祁州城的街上,出現一名殘了腿在地上奮力爬行的人。

    這人蓬頭垢面,衣物殘破不堪,全身航髒極了,不知費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遠,才來到祁州。

    他腿雖廢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來,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雲,還怕沒人能照顧他下半輩子嗎?

    他吃力的爬到一處大宅前,只是原本門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錯了嗎?

    這明明是當初分家後,他親自挑選買下的宅子,里頭的布置美輪美奐,極盡奢侈,怎會未經他同意便換了牌匾?

    他爬上石階,敲敲那朱漆大門,不一會有人來應門了,應門的人他識得,是他請的門房。

    「去去去,乞丐也敢來敲門,要乞討到別處去,咱們李老爺最討厭乞丐來晦氣。」門房往外瞧不見人,低頭才見到匍匐在地的跛子,立刻嫌惡的趕人。

    「阿興,是我……」他說。

    門房听這聲音耳熟,一愣。「你是……」

    「你听不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雷三少爺,雷青岩。」

    「什麼?!」阿興大驚,趕緊低下身仔細瞧他的臉,雖然滿臉長須,又瘦了不少,但還是認出來了。

    「真是您!可您不是四個月前死了嗎?怎會變成這副樣子的?」他驚問。

    「死?誰說我死了,我變這副德行是因為運藥去西北途中被匪徒搶劫,我奮力抵抗才受傷,我哪死了……」雷青岩咬牙說。

    他四個月前被逼運藥去西北,本打算半路就將藥材丟棄逃跑,之後再找個理由說遇劫,因此無法將藥材運至西北,可誰知竟真教他遇到搶匪了,那群匪徒凶殘無比,見他的藥材值錢,搶了東西還想殺人,他被砍了幾刀裝死才逃過一劫。匪徒走後,他因重傷昏迷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腳筋已被砍斷,從此廢了雙腿,他是一路爬行了整整四個月才回到祁州,這過程悲苦心酸到無法言喻。

    「原來如此。」阿興點頭。

    「去喊三少奶奶出來接我進去吧。」他吩咐。

    「這……」阿興沒有動作,支吾起來。

    「你傻什麼,還不快去喚人?!」他催促。

    「三少爺,這宅子已經不是您的了,三少奶奶也不在里頭。」

    「什麼?!」

    「您方才沒瞧見嗎?這牌匾上是姓李。」阿興提醒他。

    他臉色一變。「是啊,這是怎麼回事?」

    「四個月前傳回您的死訊時,您之前在外玩樂欠了不少債,那些人就全來向三少奶奶追債,三少奶奶不願意交出自己的財產,便將您的妾室全打發了,然後變賣宅子和田地離開了,而這宅子讓李老爺給買了,他繼續雇用小的當門房,小的這才沒離開這里。」

    雷青岩傻眼,自己居然一夕間財產、女人全沒了?!

    「明……明鳳珠那女人此刻在哪?!」他氣得想殺了她。

    「她……前些時候改嫁了。」

    「改……改嫁了?」雷青岩臉都綠了。

    「她的娘家人安排她嫁給城郊的小地主當五姨娘,听說上個月剛傳喜訊,她有孕了……」

    听到這,雷青岩終于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京城,在離皇宮極近,只有皇親貴冑或者極富之家才住得起的街上,一戶府邸今日熱鬧迎親。

    鮑主下嫁臣子,整條街的人都歡欣鼓舞,夾道爭睹皇家金枝玉葉的風采。

    鮑主下嫁之家姓雷,三年前考上探花,是雷家五子,而雷家是一年前才舉家由祁州遷至京城的。

    雷家一度因禍差點垮了,後因雷家兄弟團結,這才讓家族起死回生,而雷家的家主及夫人于一年前成功解決西北病疫,戴罪立功歸來,夫婦倆回來後努力振興家業,一年之後雷家再度興旺,且事業更加發揚光大,為與朝廷有更多合作,夫婦倆也將事業往北移,遷居京城。

    雷家幾個兄弟商量好,不分家,到了京城兄弟還是住一塊,如今蒙聖恩,雷家五子風光娶了皇上最喜愛的芳寧公主為妻,當真是一家和樂,富貴榮華都有了。

    「來了來了,公主的鳳轎進門了!」趙氏喊著。

    「進門了嗎?」陶姨娘因為歡喜過度,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了,陣才趕緊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像想到了什麼,又趕緊繞回來。「這……還是太太先請。」她一時高興,竟忘了該讓太太先行的。

    趙氏微笑。「咱們姐妹還分什麼你先我先,青峰娶媳婦是咱倆的喜事,走,咱們一起去廳上接公主吧。」她拉著陶姨娘往花廳去。

    陶姨娘揉揉眼,將眼淚抹掉,她是苦盡甘來了,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兒子出息,還娶了尊貴的公主為妻,而她在雷家也不必再過著畏畏縮縮的日子,如今太太待她極好,真像姐妹一般了。

    雷青峰將芳寧迎進門,她雖貴為公主,依禮還是得拜見公婆。

    花廳上站滿了人,雷家除了老三雷青岩外,全員到齊,連在浙江的雷青堂都帶著水玉蘭專程趕回來參加喜事。

    雷耿狄經幾年的調養,身子已大好,端坐在廳上等著公主拜見,而他身旁依理應該只能坐著趙氏,可趙氏要人再搬張椅子過來,讓陶姨娘也坐下。

    陶姨娘不肯。「我擔不起啊……」

    趙氏按著她不讓她起。「你盡管坐好,你擔得起的,你才是青峰的親娘。」

    陶姨娘听著,激動得眼淚又落下了,點點頭,不再堅持了,就讓她做一回真正的娘吧。

    雷青峰先進廳去稟告父母新嫁娘已到,見陶姨娘坐在高位,不禁倍感欣慰,他努力上進,等的就是見生母高興的模樣。

    芳寧隨後進廳,不小心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顛了一下,一只溫暖的手立即扶了過去。

    「公主,小心走好了。」這聲音清脆。

    「姐姐?!」芳寧認出聲音的主人是春實實。

    春實實笑了笑。「我呀,總算盼到與公主成為妯娌了,謝謝你肯等五弟這麼多年。」

    五弟不願拖累公主,堅持要等他們夫婦從西北回來,家族徹底除罪且再度興旺後才願意娶親,皇上欣賞他性子剛正,又重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公主對五弟情有獨鐘,願意等待,才有了今日的圓滿。

    芳寧听了這話,俏臉都羞紅了。「駙馬為人正直,對兄弟家族有情有義,這樣的人必定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芳寧等待是值得的。」

    春實實低笑。「你倆果真是一對的,五弟也說公主性情活潑,明是非、知義理,會是個賢妻良母,他娶之萬幸。」

    芳寧心頭一熱,歡喜的笑了。

    春實實扶她至廳前,交給雷青峰後,走回丈夫的身邊,身子微微倚著丈夫,仰頭望他,夫婦倆相視微笑,再一起瞧向廳里的情景。

    芳寧正要朝公婆行禮,雷耿狄與趙氏自是笑得闔不攏嘴,而陶姨娘更是喜樂得眼淚掉不停。

    這時,忽然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眾人一驚,公主出嫁有其禮數,照理早上辦過宮禮後,皇上不可能再過來雷家的,這于禮不符。

    可皇上既然來了,眾人又不敢怠慢,雷耿狄讓人扶著,所有人趕緊要出去迎聖駕,但還未走出花廳,皇帝顧懷安已經自行入內,眾人連忙又要對他行跪拜大禮。

    他手一揮。「今日喜日,免了這些。」

    被迎著入座後,顧懷安瞧著花廳上雷家人集聚,熱鬧非凡,十足展現這家團結的力量,不禁有些羨慕,這在皇家可是很難見到的,他不禁慶幸女兒能嫁入這樣的人家,相信將來也能和樂融融的過日子。

    「大家不用拘束,朕來之前,大家做什麼,這會就繼續吧!」顧懷安愉悅的道。

    可這會所有人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是媳婦見公婆的家禮,這時候皇上出現了,這家禮哪好再繼續進行。

    彼懷安見眾人佇著沒動靜,不解的問︰「這是怎麼了?」

    「這……」雷青雲有些尷尬,也不好回答。

    倒是芳寧不客氣的朝自己父皇道︰「父皇駕到,就往主位坐了,反而將女兒的公婆擠到一旁去,那女兒要怎生向公婆問禮?」

    彼懷安這才知自己坐了人家公婆的大位。「這是要朕讓位嗎?」他疼女兒,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皇上千萬別折煞了咱們,公主既已下嫁,這家禮隨時可以進行,不差這一時,請皇上安坐。」雷耿狄惶恐的道。

    彼懷安龍心大悅。「既然親家都這麼說了,那朕就不客氣了。」他坐得心安理得。

    可又怕芳寧不高興,他馬上又笑道︰「朕今日是來送禮的。」他笑著說完,又喊了一聲︰「來人,將東西抬進來。」

    幾個太監立即由門外抬了兩塊匾額進門。

    匾額上覆蓋著紅布,不知寫些什麼。

    「皇上,這是……」雷青雲問道。

    「青雲,你來揭這第一塊匾額。」他召來雷青雲。

    雷青雲上前,當著大家的面將紅布揭落,只見匾額上是顧懷安親題的字,寫著「忠孝節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十二個字。

    眾人眼神立刻亮起來。

    「瞧,這說的就是你們雷家,雷家既忠君愛國,也節義持家,是眾人的典範。」皇上寫的這塊匾額,是對雷家的贊揚。

    眾人感激聖恩,並由雷青雲代表跪下領這塊匾額,能得此榮耀,雷耿狄幾乎老淚縱橫了。

    「父皇,這還有另一塊匾額,這又是寫些什麼?」芳寧不知何時已悄悄掀了紅蓋頭,睜著大眼,好奇的問。

    彼懷安神秘的一笑。「這就由你的四嫂來揭曉了。」

    春實實訝然,皇帝親題的匾額由一名婦人來揭?這也太榮耀了!

    她瞧了眼雷青雲,見他含笑頷首,這才走上前去,站在匾額旁邊。

    「你揭吧。」顧懷安催促。

    她環視了廳上眾人一圈後,慢慢地揭開了匾額。

    上頭的字是「春雷動」。

    春實實一怔,一時未能明白其含意,又瞧向雷青雲,見他已笑開了嘴,再疑惑的往顧懷安望去,他正起身走向她。

    「你與青雲替朝廷解決西北大患有功,這雖是當初說好的將功贖罪,但朕認為自己還是佔了大便宜,所以補上這塊匾額送你們夫婦,這意謂你們兩人間的情深意重、生死不棄,就猶如春雷響動時的震撼人心。」

    彼懷安一說完,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眾人皆認同皇上所言,這對夫婦的感情之深,當真教人動容。

    雷青雲走至妻子身邊,夫婦倆苦盡了,如今只剩甘來,他們望著彼此,幸福微笑。

    「另外,朕見寧王也在,剛巧有件事要與寧王商量。」顧懷安忽而又說。

    雷府喜事,顧懷遠與顧柏臨專程由祁州趕來賀喜,這會被皇上點了名,顧懷遠立刻站起身。「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彼懷安大笑。「朕听說你是春實實的義父,朕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將你這義女過給朕,因為朕也十分欣賞她,也想多個能干又聰慧的女兒,你可願意讓女兒?」

    春實實赫然極了,皇上居然要認她做義女?!

    這……她出身低微,能使王爺破格認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皇上竟也……她傻愣住了。

    「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還不快向父皇下跪謝恩!」芳寧高興的提醒她。春實實這才猛地回神。

    「義父還沒答應……」這當口她著實犯傻了,皇上既開口,哪還真需要寧王同意,那不過是客套,這事其實已定了。

    彼懷遠笑呵呵的過來,拍著她的肩膀。「本王當初認你為義女時,就見你相貌不凡,是個後福不淺的人,果然如此啊,你做了公主之後,我雖不敢再要你稱我為義父,但這情分不變,公主有任何需要,不要客氣。」

    春實實當場跪下。「實實不敢忘記王爺當年認女的大恩。」

    她如今已是公主的身分,顧懷遠怎敢受她這一跪,忙扶她起身,可她還是朝他叩了足足三個響頭才起來。

    彼懷安見狀,輕笑點頭。「不錯,能夠記得當日恩,這才是做人的道理,朕果真沒看錯人。」

    事實上,這是女兒芳寧討的恩典,她說雷青雲夫婦在西北勞苦功高,必須重謝才是,他才想到收義女,抬高他們的身分。

    春實實又向顧懷安叩首謝恩,雷家人對此歡喜不已。

    彼懷安再道︰「你們雷家可真了不起啊,朕的兩個女兒都嫁入雷家了。」

    一門兩個公主,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雷家風光至極,堪稱富貴榮華,聲勢顯赫啊!

    「對了,朕搶了寧王的義女,總不好就這麼算了,得補償寧王,今日起柏臨不必回祁州了,就留在京城,朕打算好好重用他。」顧懷安再下恩典。

    彼懷遠听了大喜,他當初收春實實為義女時,從沒料到能因為她得到這麼大的恩典,他們寧王府雖貴為皇親國戚,但長期離京在外,權勢不如京城里的其他皇親,對這結果,顧懷遠激動不已。

    彼柏臨性子沉著,這時也難掩高興,他人在祁州,離京遠,離聖心更遠,因此始終無機會一展抱負,如今終于能夠有所作為了,他瞧向雷青雲夫婦,感謝他們為他帶來機會。

    雷青雲與春實實也為他開心,顧柏臨有治世之才,卻長期埋沒在祁州,未來若能施展抱負,這也是國家之福。

    彼懷安聖恩不斷,廳上眾人歡聲笑語,他足足在雷府待了一個多時辰才起駕要走,一干人等送聖駕至門口。

    雷府門前,一群人衣著光鮮,不分男女個個氣度不凡,耀眼奪目,那興盛與顯達之姿難以形容。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匍匐于地的乞丐,這人見著雷府門前駟馬高車,人人顯達富貴,只覺得每個人都很眼熟,卻想不起來都是些什麼人。

    自從一年前他在一戶門前醒來後,他已不記得自己是誰,問人,有人說他受剌激過度,失憶了,也有人說他天生就是傻子,所以在街上乞討流浪,這次他由祁州爬行到京城,爬了三個多月,見到這戶人家門庭榮耀,心生羨慕,忍不住偷偷觀望了一下……

    這時雷青石回過頭來,瞧見趴在地上的落魄乞丐,那乞丐容貌被胡子與亂發遮蓋,瞧不清楚,他只覺得可憐,起了惻隱之心,便讓人拿了一袋銀兩過去,算是一點救濟。

    一群人送走皇帝後,沒人再留意到那腿殘的乞丐,喜樂地又回到大宅內,繼續未完成的家禮,闔家騰歡,幸福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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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州城的街上,出現一名殘了腿在地上奮力爬行的人。

    這人蓬頭垢面,衣物殘破不堪,全身航髒極了,不知費了多少精力爬行了多遠,才來到祁州。

    他腿雖廢了,可他不甘心,一定得回來,只要到了家,家中妻妾如雲,還怕沒人能照顧他下半輩子嗎?

    他吃力的爬到一處大宅前,只是原本門楣上熟悉的牌匾改成了「李宅」。

    他看錯了嗎?

    這明明是當初分家後,他親自挑選買下的宅子,里頭的布置美輪美奐,極盡奢侈,怎會未經他同意便換了牌匾?

    他爬上石階,敲敲那朱漆大門,不一會有人來應門了,應門的人他識得,是他請的門房。

    「去去去,乞丐也敢來敲門,要乞討到別處去,咱們李老爺最討厭乞丐來晦氣。」門房往外瞧不見人,低頭才見到匍匐在地的跛子,立刻嫌惡的趕人。

    「阿興,是我……」他說。

    門房听這聲音耳熟,一愣。「你是……」

    「你听不出我的聲音了嗎?我是雷三少爺,雷青岩。」

    「什麼?!」阿興大驚,趕緊低下身仔細瞧他的臉,雖然滿臉長須,又瘦了不少,但還是認出來了。

    「真是您!可您不是四個月前死了嗎?怎會變成這副樣子的?」他驚問。

    「死?誰說我死了,我變這副德行是因為運藥去西北途中被匪徒搶劫,我奮力抵抗才受傷,我哪死了……」雷青岩咬牙說。

    他四個月前被逼運藥去西北,本打算半路就將藥材丟棄逃跑,之後再找個理由說遇劫,因此無法將藥材運至西北,可誰知竟真教他遇到搶匪了,那群匪徒凶殘無比,見他的藥材值錢,搶了東西還想殺人,他被砍了幾刀裝死才逃過一劫。匪徒走後,他因重傷昏迷過去,醒來後,發現自己腳筋已被砍斷,從此廢了雙腿,他是一路爬行了整整四個月才回到祁州,這過程悲苦心酸到無法言喻。

    「原來如此。」阿興點頭。

    「去喊三少奶奶出來接我進去吧。」他吩咐。

    「這……」阿興沒有動作,支吾起來。

    「你傻什麼,還不快去喚人?!」他催促。

    「三少爺,這宅子已經不是您的了,三少奶奶也不在里頭。」

    「什麼?!」

    「您方才沒瞧見嗎?這牌匾上是姓李。」阿興提醒他。

    他臉色一變。「是啊,這是怎麼回事?」

    「四個月前傳回您的死訊時,您之前在外玩樂欠了不少債,那些人就全來向三少奶奶追債,三少奶奶不願意交出自己的財產,便將您的妾室全打發了,然後變賣宅子和田地離開了,而這宅子讓李老爺給買了,他繼續雇用小的當門房,小的這才沒離開這里。」

    雷青岩傻眼,自己居然一夕間財產、女人全沒了?!

    「明……明鳳珠那女人此刻在哪?!」他氣得想殺了她。

    「她……前些時候改嫁了。」

    「改……改嫁了?」雷青岩臉都綠了。

    「她的娘家人安排她嫁給城郊的小地主當五姨娘,听說上個月剛傳喜訊,她有孕了……」

    听到這,雷青岩終于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京城,在離皇宮極近,只有皇親貴冑或者極富之家才住得起的街上,一戶府邸今日熱鬧迎親。

    鮑主下嫁臣子,整條街的人都歡欣鼓舞,夾道爭睹皇家金枝玉葉的風采。

    鮑主下嫁之家姓雷,三年前考上探花,是雷家五子,而雷家是一年前才舉家由祁州遷至京城的。

    雷家一度因禍差點垮了,後因雷家兄弟團結,這才讓家族起死回生,而雷家的家主及夫人于一年前成功解決西北病疫,戴罪立功歸來,夫婦倆回來後努力振興家業,一年之後雷家再度興旺,且事業更加發揚光大,為與朝廷有更多合作,夫婦倆也將事業往北移,遷居京城。

    雷家幾個兄弟商量好,不分家,到了京城兄弟還是住一塊,如今蒙聖恩,雷家五子風光娶了皇上最喜愛的芳寧公主為妻,當真是一家和樂,富貴榮華都有了。

    「來了來了,公主的鳳轎進門了!」趙氏喊著。

    「進門了嗎?」陶姨娘因為歡喜過度,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了,陣才趕緊往外走去,但走了幾步像想到了什麼,又趕緊繞回來。「這……還是太太先請。」她一時高興,竟忘了該讓太太先行的。

    趙氏微笑。「咱們姐妹還分什麼你先我先,青峰娶媳婦是咱倆的喜事,走,咱們一起去廳上接公主吧。」她拉著陶姨娘往花廳去。

    陶姨娘揉揉眼,將眼淚抹掉,她是苦盡甘來了,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兒子出息,還娶了尊貴的公主為妻,而她在雷家也不必再過著畏畏縮縮的日子,如今太太待她極好,真像姐妹一般了。

    雷青峰將芳寧迎進門,她雖貴為公主,依禮還是得拜見公婆。

    花廳上站滿了人,雷家除了老三雷青岩外,全員到齊,連在浙江的雷青堂都帶著水玉蘭專程趕回來參加喜事。

    雷耿狄經幾年的調養,身子已大好,端坐在廳上等著公主拜見,而他身旁依理應該只能坐著趙氏,可趙氏要人再搬張椅子過來,讓陶姨娘也坐下。

    陶姨娘不肯。「我擔不起啊……」

    趙氏按著她不讓她起。「你盡管坐好,你擔得起的,你才是青峰的親娘。」

    陶姨娘听著,激動得眼淚又落下了,點點頭,不再堅持了,就讓她做一回真正的娘吧。

    雷青峰先進廳去稟告父母新嫁娘已到,見陶姨娘坐在高位,不禁倍感欣慰,他努力上進,等的就是見生母高興的模樣。

    芳寧隨後進廳,不小心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顛了一下,一只溫暖的手立即扶了過去。

    「公主,小心走好了。」這聲音清脆。

    「姐姐?!」芳寧認出聲音的主人是春實實。

    春實實笑了笑。「我呀,總算盼到與公主成為妯娌了,謝謝你肯等五弟這麼多年。」

    五弟不願拖累公主,堅持要等他們夫婦從西北回來,家族徹底除罪且再度興旺後才願意娶親,皇上欣賞他性子剛正,又重其才能,最重要的是公主對五弟情有獨鐘,願意等待,才有了今日的圓滿。

    芳寧听了這話,俏臉都羞紅了。「駙馬為人正直,對兄弟家族有情有義,這樣的人必定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芳寧等待是值得的。」

    春實實低笑。「你倆果真是一對的,五弟也說公主性情活潑,明是非、知義理,會是個賢妻良母,他娶之萬幸。」

    芳寧心頭一熱,歡喜的笑了。

    春實實扶她至廳前,交給雷青峰後,走回丈夫的身邊,身子微微倚著丈夫,仰頭望他,夫婦倆相視微笑,再一起瞧向廳里的情景。

    芳寧正要朝公婆行禮,雷耿狄與趙氏自是笑得闔不攏嘴,而陶姨娘更是喜樂得眼淚掉不停。

    這時,忽然有人高喊︰「皇上駕到!」

    眾人一驚,公主出嫁有其禮數,照理早上辦過宮禮後,皇上不可能再過來雷家的,這于禮不符。

    可皇上既然來了,眾人又不敢怠慢,雷耿狄讓人扶著,所有人趕緊要出去迎聖駕,但還未走出花廳,皇帝顧懷安已經自行入內,眾人連忙又要對他行跪拜大禮。

    他手一揮。「今日喜日,免了這些。」

    被迎著入座後,顧懷安瞧著花廳上雷家人集聚,熱鬧非凡,十足展現這家團結的力量,不禁有些羨慕,這在皇家可是很難見到的,他不禁慶幸女兒能嫁入這樣的人家,相信將來也能和樂融融的過日子。

    「大家不用拘束,朕來之前,大家做什麼,這會就繼續吧!」顧懷安愉悅的道。

    可這會所有人皆你看我,我看你,方才是媳婦見公婆的家禮,這時候皇上出現了,這家禮哪好再繼續進行。

    彼懷安見眾人佇著沒動靜,不解的問︰「這是怎麼了?」

    「這……」雷青雲有些尷尬,也不好回答。

    倒是芳寧不客氣的朝自己父皇道︰「父皇駕到,就往主位坐了,反而將女兒的公婆擠到一旁去,那女兒要怎生向公婆問禮?」

    彼懷安這才知自己坐了人家公婆的大位。「這是要朕讓位嗎?」他疼女兒,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皇上千萬別折煞了咱們,公主既已下嫁,這家禮隨時可以進行,不差這一時,請皇上安坐。」雷耿狄惶恐的道。

    彼懷安龍心大悅。「既然親家都這麼說了,那朕就不客氣了。」他坐得心安理得。

    可又怕芳寧不高興,他馬上又笑道︰「朕今日是來送禮的。」他笑著說完,又喊了一聲︰「來人,將東西抬進來。」

    幾個太監立即由門外抬了兩塊匾額進門。

    匾額上覆蓋著紅布,不知寫些什麼。

    「皇上,這是……」雷青雲問道。

    「青雲,你來揭這第一塊匾額。」他召來雷青雲。

    雷青雲上前,當著大家的面將紅布揭落,只見匾額上是顧懷安親題的字,寫著「忠孝節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十二個字。

    眾人眼神立刻亮起來。

    「瞧,這說的就是你們雷家,雷家既忠君愛國,也節義持家,是眾人的典範。」皇上寫的這塊匾額,是對雷家的贊揚。

    眾人感激聖恩,並由雷青雲代表跪下領這塊匾額,能得此榮耀,雷耿狄幾乎老淚縱橫了。

    「父皇,這還有另一塊匾額,這又是寫些什麼?」芳寧不知何時已悄悄掀了紅蓋頭,睜著大眼,好奇的問。

    彼懷安神秘的一笑。「這就由你的四嫂來揭曉了。」

    春實實訝然,皇帝親題的匾額由一名婦人來揭?這也太榮耀了!

    她瞧了眼雷青雲,見他含笑頷首,這才走上前去,站在匾額旁邊。

    「你揭吧。」顧懷安催促。

    她環視了廳上眾人一圈後,慢慢地揭開了匾額。

    上頭的字是「春雷動」。

    春實實一怔,一時未能明白其含意,又瞧向雷青雲,見他已笑開了嘴,再疑惑的往顧懷安望去,他正起身走向她。

    「你與青雲替朝廷解決西北大患有功,這雖是當初說好的將功贖罪,但朕認為自己還是佔了大便宜,所以補上這塊匾額送你們夫婦,這意謂你們兩人間的情深意重、生死不棄,就猶如春雷響動時的震撼人心。」

    彼懷安一說完,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眾人皆認同皇上所言,這對夫婦的感情之深,當真教人動容。

    雷青雲走至妻子身邊,夫婦倆苦盡了,如今只剩甘來,他們望著彼此,幸福微笑。

    「另外,朕見寧王也在,剛巧有件事要與寧王商量。」顧懷安忽而又說。

    雷府喜事,顧懷遠與顧柏臨專程由祁州趕來賀喜,這會被皇上點了名,顧懷遠立刻站起身。「皇上有事盡管吩咐。」

    彼懷安大笑。「朕听說你是春實實的義父,朕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將你這義女過給朕,因為朕也十分欣賞她,也想多個能干又聰慧的女兒,你可願意讓女兒?」

    春實實赫然極了,皇上居然要認她做義女?!

    這……她出身低微,能使王爺破格認女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皇上竟也……她傻愣住了。

    「姐姐,你可真是我的姐姐了,還不快向父皇下跪謝恩!」芳寧高興的提醒她。春實實這才猛地回神。

    「義父還沒答應……」這當口她著實犯傻了,皇上既開口,哪還真需要寧王同意,那不過是客套,這事其實已定了。

    彼懷遠笑呵呵的過來,拍著她的肩膀。「本王當初認你為義女時,就見你相貌不凡,是個後福不淺的人,果然如此啊,你做了公主之後,我雖不敢再要你稱我為義父,但這情分不變,公主有任何需要,不要客氣。」

    春實實當場跪下。「實實不敢忘記王爺當年認女的大恩。」

    她如今已是公主的身分,顧懷遠怎敢受她這一跪,忙扶她起身,可她還是朝他叩了足足三個響頭才起來。

    彼懷安見狀,輕笑點頭。「不錯,能夠記得當日恩,這才是做人的道理,朕果真沒看錯人。」

    事實上,這是女兒芳寧討的恩典,她說雷青雲夫婦在西北勞苦功高,必須重謝才是,他才想到收義女,抬高他們的身分。

    春實實又向顧懷安叩首謝恩,雷家人對此歡喜不已。

    彼懷安再道︰「你們雷家可真了不起啊,朕的兩個女兒都嫁入雷家了。」

    一門兩個公主,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雷家風光至極,堪稱富貴榮華,聲勢顯赫啊!

    「對了,朕搶了寧王的義女,總不好就這麼算了,得補償寧王,今日起柏臨不必回祁州了,就留在京城,朕打算好好重用他。」顧懷安再下恩典。

    彼懷遠听了大喜,他當初收春實實為義女時,從沒料到能因為她得到這麼大的恩典,他們寧王府雖貴為皇親國戚,但長期離京在外,權勢不如京城里的其他皇親,對這結果,顧懷遠激動不已。

    彼柏臨性子沉著,這時也難掩高興,他人在祁州,離京遠,離聖心更遠,因此始終無機會一展抱負,如今終于能夠有所作為了,他瞧向雷青雲夫婦,感謝他們為他帶來機會。

    雷青雲與春實實也為他開心,顧柏臨有治世之才,卻長期埋沒在祁州,未來若能施展抱負,這也是國家之福。

    彼懷安聖恩不斷,廳上眾人歡聲笑語,他足足在雷府待了一個多時辰才起駕要走,一干人等送聖駕至門口。

    雷府門前,一群人衣著光鮮,不分男女個個氣度不凡,耀眼奪目,那興盛與顯達之姿難以形容。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匍匐于地的乞丐,這人見著雷府門前駟馬高車,人人顯達富貴,只覺得每個人都很眼熟,卻想不起來都是些什麼人。

    自從一年前他在一戶門前醒來後,他已不記得自己是誰,問人,有人說他受剌激過度,失憶了,也有人說他天生就是傻子,所以在街上乞討流浪,這次他由祁州爬行到京城,爬了三個多月,見到這戶人家門庭榮耀,心生羨慕,忍不住偷偷觀望了一下……

    這時雷青石回過頭來,瞧見趴在地上的落魄乞丐,那乞丐容貌被胡子與亂發遮蓋,瞧不清楚,他只覺得可憐,起了惻隱之心,便讓人拿了一袋銀兩過去,算是一點救濟。

    一群人送走皇帝後,沒人再留意到那腿殘的乞丐,喜樂地又回到大宅內,繼續未完成的家禮,闔家騰歡,幸福無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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