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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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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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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6:33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劉則心裡一沉。婁志這般肯定,就表示閔公子找過他了。而閔公子越過自己找婁志只有一種可能。

  「你說你對中蘭城太瞭解,對閔公子的處事方法太瞭解,你覺得沒人能取代你。你錯了,有人可以取代你。」婁志頓了頓,沉聲道:「就是我。」

  果然啊。劉則無話無說,看著婁志。

  「你來找我,讓我一起對付姓閔的。姓閔的來找我,讓我盯好你,免你做出什麼傻事來。他甚至暗示了我前頭說的那些。這事挺有意思不是嗎?你們兩個,都在找同一個人做幫手。」

  劉則閉了閉眼,一臉痛心低下頭:「在我心裡,你不是幫手,是兄弟。」

  婁志笑道:「我也是如是想,所以雖然我對姓閔的話有些贊同,但我還是願意站在你這一邊。我按你說的,已經在安排籌畫怎麼讓姓閔的和安若晨死得像模像樣些,莫要留下把柄。我認真考慮若是失手了,我們兩兄弟的退路如何。」

  劉則依然低著頭。

  「可今天姓閔的突然來找我,問你為何要約他去觀柳亭。他說昨夜你與安若晨談了許久,這事情裡恐怕有蹊蹺。他讓我來證實一下,若真有要緊事,我給他留消息,他再來見。」

  劉則在心裡冷笑,看吧,他就跟安若晨說這閔公子真的不是一般人,他的耳目太可怕。

  「為了以防萬一,我帶了人過來。」婁志說道,「若有軍方的人潛伏在此挾迫於你,我就幫你解決掉。」

  劉則抬頭,看著婁志:「然後呢?」

  「然後看你計畫如何,我們再商議。」婁志也回視他,加重了語氣:「可是,現在我改主意了。」

  劉則等著他往下說。

  「你若真的殺了你娘子,我就站在你這邊。若沒有,我就站在姓閔的這邊。」

  劉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著婁志的眼睛,知道他是認真的。

  「兄弟,我倆近十年,共患難同富貴,一起打拼至今日。什麼女人沒見過,你要什麼樣的哥哥我都能給你找來,你何苦執著在這個婊子身上?你是被下了降頭嗎?」

  劉則不說話。

  婁志一臉痛心:「一切都是毀在了她手上。你自己很清楚。所以你讓她詐死!這樣拖著姓閔的不對你們下手,對不對?你連我也瞞過去了!你能瞞多久!說真的,我原本是不在乎她是生是死,但既是你選擇了詐死這條路,你必是知道她有多危險。她招惹來了安若晨,她有什麼目的?置我們於死地?!這樣你還放過她?你瘋顛了嗎!」

  「她只是一時糊塗,待事情過去,姓閔的和安若晨都死了,她會醒悟的。」

  「她不需要醒悟。」婁志冷冷道:「你才需要。」

  劉則看著婁志,紅了眼眶。

  「殺了她。」婁志掏出一把匕首,遞到劉則的面前,「殺了她。然後我與你一起殺了姓閔的,再殺了安若晨。誰擋我們的路,就殺掉誰。」

  劉則瞪著那把匕首,手有些發顫。

  婁志拉過他的手,將匕首拍在他的掌間,喝道:「難道你甘願被這個女人害死?她不死,我們永無寧日。婊子無情,你本來就不該娶她。她給你惹來的麻煩還不夠嗎?她給你戴綠帽子,傷你的心,要你的命,殺了她,有什麼好猶豫的?!她必須死!」

  劉則一把握緊了匕首。

  婁志大聲道:「殺了她!」

  劉則「啊」的一聲怒吼,猛地向前衝,匕首朝著婁志刺了過去。

  可是他沒有想到,婁志竟是早有準備的。

  劉則大吼,婁志也一聲大喝,他側身一扭,摔下了椅子,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過了劉則的攻擊。

  劉則這一撲拼盡全力,撲了個空,撞在了椅子上,也摔倒在地。

  婁志迅速翻身躍起,腿一掃,撩起一把椅子撞向大門,咣鐺一聲,門被撞開,婁志一聲大吼:「殺!」

  守在門外的婁志手下提刀欲衝進來,卻被藏身暗處一直戒備著的劉家護院攔下了。雙方二話不說,廝殺在了一起。

  劉婁兩邊的護院打手平素都是一起訓練習武的,武藝功夫都差不多,一時間纏鬥在一起,難分上下。但屋裡的婁志與劉則卻是很快分出了高低。

  婁志做的是黑道買賣,打打殺殺是常有的事。劉則則是拉攏著官場權貴,走得斯文講禮數的路子,論身手,他自然比不上常年在刀口下討生活的婁志。幾個回合下來,敗像已露。

  婁志掄起椅子砸在劉則的身上,劉則慘叫一聲,被打倒在地,匕首脫手,甩至一旁。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屋子裡有瓷碗摔地的聲響。

  劉則欲撿起匕首,婁志一掌拍來,他急急滾開躲過。婁志搶過匕首,向劉則撲了過來。劉則來不及起身,被婁志一膝一掌壓住。劉則頸脖被掐,下意識地握住婁志的胳膊,但婁志的另一隻手已經舉起了匕首。

  劉則眼睜睜地看著那匕首向自己刺來,卻突然聽得「啊」的一聲慘叫,一股鮮血噴湧,濺了他一臉。

  頸脖上的壓力一鬆,劉則顧不得臉上的血跡,用力踹開婁志,就地一滾閃開,跳了起來。

  抹了一把眼睛,劉則看到了。趙佳華蒼白著臉,虛弱著握著一塊破碗瓷片,瓷片上沾著血。而婁志手捂頸脖蹭蹭蹭連退好幾步,血正從他的指縫裡湧出。

  「妳這臭婊子。」婁志面目猙獰,猛地向趙佳華衝去。

  「不!」劉則完全來不及思考,他撲了過去,擋在了趙佳華的面前。

  巨痛從胸膛下方傳來。

  劉則猛地吸氣,朝著婁志拼盡全力踹了一腳。

  雙方都向後倒了過去。劉則壓在了趙佳華的身上,感覺她從後頭抱住了自己。「相公。」

  劉則說不出話來,他看到婁志爬了起來,拿著匕首再次衝來。這時候屋外衝進來兩個劉府護院,擋住了婁志。

  「快走。」劉則擠出兩個字。

  趙佳華虛弱得沒力氣,根本拖不動他。劉則轉頭看著她含淚的雙目,一時間有些恍惚。

  安若晨朝著劉府方向奮力奔跑。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出事了!劉則、趙佳華、證據,必須保住!

  安若希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後頭奔,大聲問著怎麼了。

  轉眼就趕到了劉府後門處,一個渾身是血的僕役突然倒地摔出門外,安若希放聲尖叫。一個持刀漢子見得安若晨姐妹倆看到他行兇,趕前兩步就要滅口。

  盧正、田慶飛身趕至,劍一揚將他架住。安若晨一看院子裡已經打成一團,忙對盧正、田慶喊道:「找到劉則,要活的。」

  安若希還在她身後尖叫,安若晨轉頭沖她大叫:「去報官,快!」

  報官?報官!

  「哦,哦。」安若希轉頭再跑。跑出幾步反應過來回頭看,卻見安若晨正往劉府院子裡衝。

  「姐!!!」安若希尖叫著大喊。

  安若晨回頭大叫:「快走!」

  「攔下她們!」一個打手大聲喊著,領頭衝向安氏姐妹。

  安若希頓時嚇得一僵。

  安若晨半蹲起式,橫掃腿,腳沉地,旋身,揚腿,後踢。

  「呯」的一聲,那打手被踹飛出去。

  安若希目瞪口呆。

  安若晨亦然。

  哇哇哇!好想讓將軍大人看到!她居然做到了!若能得將軍誇獎……

  等等,那打手爬起身,罵罵咧咧又過來了,另外也過來兩人。

  安若晨回頭對安若希再次大吼:「快走,去報官!」

  安若希忙不迭地趕緊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安若晨竟然還不走,擺出迎戰架式,但這次架式實在太難看好嗎!簡直貽笑大方!真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嗎?安若希真想給姐姐兩拳讓她清醒一點。幸而她那兩個護衛裡的其中一個回身來護她。一腳一拳一劍,迅速打倒那幾人。

  安若希跑了幾步再回頭,看見安若晨已經奔進了那院子,安若希生氣啊,那蠢貨,真想踹她兩腳!她到底在想什麼!!!

  安若晨進了院子,就直奔靈堂方向而去。她對劉府佈局非常熟悉,圖紙都能背下來。之前也打聽過,西院被佈置成靈堂了。她得趕緊找到劉則或者趙佳華,他們是重要人證!

  盧正和田慶一路護著她,這劉府裡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冒出來許多打手護院,也不知道哪邊站哪邊的,反正看見外人就砍。安若晨一路驚險趕到,正見劉則夫婦倒地。婁志揮著匕首砍來,兩個護院將他攔下。

  可那倆護院不是對手,轉眼就被奪了劍。婁志擊倒那二人,再殺向劉則夫婦。

  「看劍!」安若晨張嘴便喊。婁志聞聲下意識旋身躲開,定睛一看,有個屁的劍。就是安若晨這狡猾的賤人做怪。

  但這停了一停,給了盧正、田慶趕過來的時間。他們一人攻向婁志,一人攔住了殺過來的兩打手。

  「留活口!」安若晨一邊喊一邊奔向劉則。

  劉則滿身是血捂著胸口。趙佳華掙扎著欲爬起來扶他。

  安若晨一看他的慘狀,心涼了半截。「你不能死。」

  有了盧正、田慶的加入,劉府的護院終於能騰出手來,有兩人奔了過來欲救東家。

  「快把他抬走。」安若晨喊著,自己架起了趙佳華。

  兩名護院一前一後抬起了劉則,大家欲往大門處跑。可是跑到一半正撞見婁志的手下與劉府護院打成一團,一人看到他們逃跑,立時橫刀砍了過來。兩護院不得不放下劉則,迎了上去。

  安若晨和虛弱的趙佳華一人拖一邊,把劉則往旁邊的屋子裡拖,著急忙慌進了去一看,正是書房。

  安若晨將劉則放下後,趕緊去關門。拖得一時是一時,如今城中到處都是巡衛的衙差兵士,這裡打殺成這樣,很快就會有人來的。二妹已經去報官了,應該會有人來救他們的。

  趙佳華伏在劉則身邊,早已沒了力氣。此時看得劉則奄奄一息,哭成淚人。

  安若晨顧不上理他們,她推過桌子,打算將門頂上。沒料到桌下卻跳出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一臉驚慌失措,與她大眼瞪小眼。

  安若晨很果斷,抄起椅子便要打,那少年抱頭蹲地大叫:「我不是壞人。」

  劉則此時喘過氣來,虛弱地道:「齊……齊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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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6:48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齊征趕緊湊過來:「劉老闆。我,我不是壞人,我不是來打架的。我怕他們發現我,一直躲在桌子下面,後來打起來了,他們出去了……」齊征想解釋,卻猛然想起沒法解釋自己怎麼跑到劉府來的。

  但是沒人在意他是怎麼來的。

  趙佳華見得劉則能開口了,叫道:「相公。」她用力握緊劉則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安若晨在一旁叫道:「齊征?你是楊老爹的養子齊征?」

  齊征一愣,轉頭看向她:「妳認識老爹?」

  安若晨道:「不認識,但我知道他的事。他欲報細作之事,就是我們要查的。」

  齊征頓時精神一振。

  外頭打鬥呼喝聲激烈,安若晨看向門口,招呼齊征一起堵門。

  兩人合力將桌子頂在門後,齊征奔至窗戶邊察看形勢。安若晨趕緊去看劉則的傷勢。劉則臉色灰白,明顯快不行了。安若晨喊道:「你別死,告訴我名字,還有誰是細作!」

  劉則卻不理她,他只看著趙佳華。

  趙佳華也說不清自己心中是恨是怨,只覺得難過之極。

  「快告訴我。」安若晨握住劉則肩膀:「你不能就這麼死了,你是重要的人證!」

  劉則看著趙佳華,費勁地道:「我……」

  安若晨不敢動他,屏聲靜氣等他說話。

  「不……怪你,你也……別……怪我……吧。」

  安若晨瞪著他,什麼?

  「好。」她聽到趙佳華這麼說。

  然後劉則似解脫了一般,忽然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趙佳華伏在劉則身上放聲大哭。

  安若晨呆若木雞,心沉到了谷底。

  死了?他死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探手摸了摸劉則的鼻息,真的沒氣了。

  安若晨瞪著他,聽著趙佳華的哭聲,也想大哭。她失敗了,她做錯了,明明這麼重要的事,卻被她搞砸了。她不該貪心想抓解先生,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劉則先拘捕了,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樣了。其他細作跑了就跑了,起碼她還逮著了劉則。

  可是現在……

  安若晨發現自己真的哭了。她拼命想做好的事,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真是廢物,她沒法跟將軍交代。

  齊征也想哭啊,你們哭個什麼勁,要不要逃命啊。

  外頭打手已經在撞門,齊征趕緊在書櫃那摸索找開關,一邊找一邊喊:「咱們有空了再哭行嗎?現在先保命吧!」

  安若晨看著他的行動,反應了過來,密室?

  劉府裡也有密室?

  齊征找到了開關,書櫃緩緩自動移開,露出了密道。齊征回頭喊道:「快走!」

  安若晨一咬牙,火速在書桌抽屜翻找,看也不看把帳本名冊記事之類的幾本冊子塞懷裡,拖過還在哭泣的趙佳華,將她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留著命,妳還要見妳女兒呢。」

  趙佳華清醒過來,奮力邁著雙腿。「妳找到她了?」

  「沒有。我猜到了,蘋兒和陳婆子帶走了她,是嗎?妳讓她們把她藏馬車裡,帶出城了。」

  「劉則……」

  「他該是不知道。我昨晚說妳女兒在我手上,他很驚訝。妳女兒平安。」

  趙佳華又是哭又是笑,借著安若晨的力努力向前奔。昏暗的密道裡,她卻看到了未來的希望。她把希望押在安若晨身上,她押對了。

  齊征領著她們跑,告訴她們這密道通向賭坊,方才賭坊的牛哥叫人奔回去又帶了好些人過來劉府,估計那邊沒什麼人了。從那邊逃,應該機會更大些。

  說著跑著到了賭坊這邊,齊征先探頭出去看,雅室裡沒人,他出了來,沖安若晨招手。安若晨架著趙佳華跟他往外走。結果剛出來沒走多遠就被一個大漢發現了。

  「站住!」

  安若晨扛著趙佳華走了這麼遠,早沒了力氣,只得一推齊征喊道:「快跑。」

  「不行。」齊征年紀小,卻是講義氣的。他左右一看,抄起牆邊一根竹竿橫在兩位姑娘面前,頗有小小男子漢的氣概。

  那大漢看齊征的架式,呼喝著舉刀朝齊征砍來。齊征咬著牙準備舉著竹竿拼了。結果那大漢還沒殺到,一條鏢索從齊征身後飛出,襲向大漢面門,正中那大漢左眼。大漢慘叫一聲,大刀落地,人跪在了地上,手捂在眼睛上,血流如注。

  齊征傻眼,回頭一看,安若晨一抖手把鏢索收了回來。

  「好厲害。」齊征不由讚道。

  厲害嗎?安若晨咽咽口水,她明明瞄準的是胸口。

  還沒來得說什麼,就聽得四周許多吆喝聲。受傷大漢的慘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也不知從哪兒忽然冒出許多打手來。拿刀拿棍拿劍的,看到齊征和安若晨傷了自己人,全都沖這個方向奔來,還有人大叫著:「殺了他們。」

  安若晨嚇傻眼:「你不是說這邊人少嗎?」

  齊征也傻眼:「我明明聽到牛哥喊把人全叫來,難道他們還沒來得及趕過去?」

  所以現在狀況是人手剛集結好他們三人就送過來讓人家練手嗎?

  安若晨一聲大喝:「誰是管事的,出來說話!」

  談判?打手嘍囉們沒興趣。有人叫道:「先綁了再說。」說著就要衝上前來。

  只是那人話音剛落,就被從天而降的一箭射中。

  撲通,倒地。

  打手們頓時亂成一團,有人呐喊有人逃跑,還有人衝向安若晨他們,抓個人質有後路。

  幾個穿著軍服的兵士從屋頂跳了下來,殺入戰圈。有人手持弓箭站在屋頂護衛。安若晨大喜過望:「官兵來了,我們有救了。」

  齊征揮舞竹竿,擊退一人。這時馬蹄聲響,安若晨轉頭一看,差點沒喜極而泣。

  「將軍!」

  來者正是龍大。

  黑色駿馬蹄急如風,眾嘍囉紛紛避讓。龍大似從人海中踏出一條路來,奔到安若晨面前。

  馬兒停下了,龍大低頭看著安若晨。

  人群裡有打手與兵士殺紅了眼,大聲叫著:「他們人少,殺光他們。」

  龍大未著官服,無人知他身份。打手見他停下了,竟揮刀向他的馬和腿砍來。

  龍大一聲叱喝,黑馬旋身飛踢。龍大在馬背縱躍而起,反手一揮大刀,兩個人頭落地。

  周圍人驚呼一聲,紛紛後退。安若晨頭一回見得如此殺人,整個呆住。齊征差點沒吐出來。

  龍大落地站穩,看安若晨表情,一把將她拉過,把她丟上馬背:「妳先走。」

  安若晨還沒反應過來。周圍人還在拼殺,但將軍在呢,她並不害怕。重點是,她不會騎馬啊。

  龍大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似有些生氣,喝她:「走啊!」

  怎麼走啊?安若晨茫然看著龍大。

  龍大沒好氣,橫刀一擺,掃倒兩個砍他兵士的打手,然後一吹口哨。黑色駿馬聽得指令,撒蹄便跑,安若晨完全沒準備,有準備也坐不穩,頓時一聲尖叫,在馬背上顛了兩下,摔了下來。

  成功的,摔暈了。

  安若晨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自己的臥室裡。

  紫雲樓,她居然回來了?

  回憶一瞬間湧入腦海。

  劉則、趙佳華、婁志、齊征……還有將軍!

  安若晨猛地坐了起來,然後痛叫一聲,發現自己全身骨頭散了架似的,就好像摔過一樣。

  對了,她是摔了,當著將軍的面,從馬上摔了下來。

  安若晨哀嚎地復又躺了回去,拉過被子將自己埋了起來。

  她的迴旋踢使得漂亮的時候將軍沒看見,她的鏢索耍得瀟灑的時候將軍沒看見,將軍只看見她狼狽地摔下馬背。

  安若晨想起了更多的事。街燒了,劉則死了,還有很多人都死了,她沒用,她沒有抓到解先生,沒有抓到軍中奸細。她鼓動了太守大人一番,衙門大動干戈,但看劉府的狀況,觀柳亭那頭肯定是撲了空。她什麼都沒辦成,她真是沒用。

  安若晨越想越是傷心,忍不住嗚嗚地哭了出來。

  哭著哭著哭累了,竟又睡了過去,待迷迷糊糊有意識時,是覺得自己快悶死了,掀開了被子大口喘氣,忽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屋裡點著燭,竟是晚上了嗎?

  齜牙咧嘴忍著痛爬起床,再睡就要殘廢了。

  春曉聽得動靜進屋來,高興叫道:「姑娘醒了?餓了嗎?飯菜和湯都給妳熱著呢。」

  這麼一說還真是餓了。安若晨老實不客氣地吃了一大碗飯三盤菜一碗湯,然後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吃飽了覺得臉皮能撐住了,這才開口問春曉自己怎麼回來的。

  「將軍抱回來的。」

  安若晨羞愧地真想一頭撞牆上,居然還勞將軍大駕弄她回來。

  「大夫來看過姑娘了,說看起來無甚大礙,若是起來時沒有不舒服的,就沒事了。」春曉收拾碗筷,從食量上看,安管事確實好得很,不用擔心。

  「將軍還來看過姑娘。」春曉又說。

  「什麼時候?」

  「就是姑娘捂著被子哭的時候。」

  安若晨想給自己挖個地洞。

  「將軍說,讓她哭吧。」春曉學著龍大的語氣。

  安若晨無言以對。

  「後來姑娘似睡著了,將軍又來了一回。他不讓我揭被子,他說悶死了自然就醒了,不用管她。」

  安若晨:「……」將軍真是位體恤人的好漢子。

  安若晨坐了好一會,理了理思路,猶豫這會要不要去跟龍大報告這段時日發生的事,也問問今日這事的結果。時間有點晚,將軍睡了吧?可是今日見面都沒來得及看清,話都沒說上幾句,她真想見他啊。

  安若晨掙扎著,終於決定到將軍院子那兒瞧一瞧。

  到了那兒,院門的衛兵擺了擺手讓她進去了,這表示將軍沒睡。安若晨有些高興。剛進去正遇著長史李明宇從龍大的屋裡出來,應該也是連夜趕著來報事的。安若晨聽得李明宇站在門口還在說:「安管事行事魯莽,沒點規矩,又常將家事帶到衙府裡糾結,這裡又不是家府後院,被兵士們看著,得做何感想。軍令外泄,也是軍紀不嚴,被人鑽了空子。」

  言下之意是她敗壞軍紀?安若晨趕緊往屋牆角落躲,人家在告她的小狀呢,撞見了多尷尬。

  只是躲起來了,後頭的話就聽不到。也不知將軍是怎麼答的。

  安若晨心裡打了退堂鼓,覺得現在真不是來跟將軍議事的好時機。等了一會,長史李明宇走了,安若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心裡嘆了好幾口氣,還是硬著頭皮去敲龍大的門。

  龍大應了聲,安若晨推門進去,還未開口,龍大就道:「我還在想妳是否打算回去重睡一覺之後再來。」

  原來將軍知道她來了呀。安若晨漲紅了臉:「這不是看將軍有事忙,在考慮要不要打擾。」

  「那最後為何又決定打擾了?」

  安若晨抿抿嘴:「衛兵都看到我來了,我若連門都沒進就跑了,被將軍知道,還以為我真是來窺探軍機的壞人,那可如何是好。」

  「嗯。」龍大用鼻腔發音,撇眉頭看她,「這是耍起性子來了?偷聽旁人說話還理直氣壯呢。」

  安若晨咬咬唇,不敢駁嘴,心裡卻是想著自己可沒偷聽,光明正大地來的。

  龍大又道:「看妳活蹦亂跳的,該是未曾摔傷。」

  「我沒活蹦亂跳啊,我是端莊地用走的。」這個安若晨覺得該辯駁一下。

  龍大笑起來。他一笑,安若晨又覺得屋裡花開、暖風拂面了。趕緊端莊地輕咳了咳,說正事要緊。「將軍,今日那些人如何了?婁志抓到了嗎?趙佳華沒事吧?齊征受傷了嗎?劉則死了嗎?閔公子呢,抓著了嗎?」

  龍大指了指椅子,待她坐好了,這才開始說。

  一如安若晨所料,閔公子沒有出現。太守姚昆安排潛伏的人手空等了一場。劉則死了,婁志也在拼殺中身亡。趙佳華中了毒,已經請大夫看過,她說有話要對安若晨說,希望能見安若晨一面。

  齊征沒事,只是聽得兵士們喊龍將軍便當場抱著龍大的大腿高呼有要事稟報。龍大問他何事,他呆愣呆愣,似乎反應過來不用報了,但既已開口,還是說了城中有細作。龍大就回他道:「知道了。」

  安若晨聽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將軍的大腿當真是好抱的,人人都愛抱啊。

  「他還說他的養父為了此事被毒殺。可他沒有找到證據。」龍大道:「我答應他,驗屍查案。」

  安若晨用力點頭。

  龍大繼續往下道,齊征向他稟告了秘道之事以及賭坊平日的勾當。趙佳華說她察覺劉則行為詭異於是與他起了衝突才有了之前的那些事,她還說了劉則被殺的經過。劉府的家僕ㄚ鬟報告了東家今日的囑咐和安排,賭坊的打手護院招供了婁志的計畫和吩咐。太守姚昆也仔細說了安若晨向他請求派官差拘捕嫌犯的經過。

  安若晨越聽臉越垮,委屈想藏都藏不住。

  「怎麼?」龍大挑眉頭看她。

  安若晨支吾半天,「要是,要是我沒摔過去就好了。」那這些她都可以稟告啊,她明明都推斷得七七八八,也不是想邀功,就是明明有這麼多話可以與將軍說的,最後卻變成了自己要從將軍這兒知道消息。將軍說話又簡潔,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龍大臉板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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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安若晨沒注意龍大神情,手指撓著桌面懊惱:「那些打手護院沒甚大本事,將軍以一敵百都不成問題。我其實不用先走。」

  龍大臉色更難看了。那是怪我咯?

  安若晨低著腦袋,仍沒察覺,還在小聲嘮叨:「齊征和趙佳華也未曾逃,不也平安無事嗎?我其實也能幫上將軍的忙的。」下回想射胸膛擊退敵人時,她瞄準腿不就行了嗎?扎眼睛是有些太殘忍血腥了。安若晨想到那個畫面還覺有些噁心,臉不禁皺成一團。

  「安管事。」龍大終於沒忍住。

  「啊?」安若晨抬頭,小埋怨還掛在臉上。

  「身為將軍衙府的管事,居然不會騎馬!妳像話嗎?!」

  安若晨張大了嘴,傻了。現在說到哪裡了?騎馬?!

  怪我咯?

  安若晨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將軍不高興。不高興的表情有點微妙。嗯,可能也許還有點不自在?

  將軍在不自在什麼?安若晨認真端詳著龍大的臉。

  「明日起,妳給我好好學騎馬!」龍大極嚴肅。

  「啊?」說翻臉就翻臉哦。

  「現在晚了,回去睡覺。」

  「啊?」不是聊得還挺好的嗎?她還有好多話沒說呢!

  安若晨錯愕地被趕出去了。龍大沒用踹的,但那種揮手很嫌棄「妳趕緊走吧」的架式,讓安若晨比被踹一腳還受傷。

  夜空朗朗,星光閃爍,情緒有點小糟糕。

  安若晨嘆氣,這一定是睡得太多的緣故。

  安若晨背著手圍著龍大的院子溜達,看見有將官過來,很快進院子去了。看來將軍頗忙碌,也許大家連夜審著劉府和賭坊的人呢。安若晨想了想,往西院廂房而去。

  趙佳華被安置在廂房裡,門外有衛兵把守。安若晨向衛兵詢問了狀況,屋內趙佳華竟醒著,聽得她的聲音忙喚她。安若晨進去了。

  趙佳華仍是副虛弱模樣,躺在床上眼睛半睜著,似強打著精神。

  「我一直在等妳來。」趙佳華道。「不知妳情況如何,怕妳來時我睡著,錯過了。」

  「有何事?」

  趙佳華轉頭看了眼門口,門關著,屋裡只有她與安若晨。她轉回頭來,壓低聲音道:「我女兒,別告訴任何人。」

  「我沒說。」安若晨替她掖了掖被子。「我也沒有這般神通廣大,並不知道她在哪兒。」

  趙佳華笑了笑:「我想告訴妳她在哪兒。畢竟我恐怕短期內都無法遠行。劉則死了,我想她能回到我身邊。」

  「妳想讓我去接她?」

  趙佳華問:「可以嗎?現在我只相信妳一人。」

  安若晨笑起來:「我可記得當初妳說不相信我。」

  「對。當初妳也不會信我。」趙佳華道:「我與蘋兒和陳婆子說好了,若我一個月內沒有去,讓她們再換一個地方。若有人找她們,除了妳,誰也不要信。我當初的打算是,報了官,把他們引得在城裡找,拖延兩日,讓她們有時間跑得遠些。等她們安全了,我再把事情全部告訴妳,無論妳信不信,無論妳會找劉則說什麼,那時候我已經走了。」

  「可惜妳當天就被囚禁了嗎?」

  「是的。情況比我想得糟糕。」

    「妳女兒有危險,與細作有關嗎?閔公子要用她要脅你們夫婦,而劉老闆打算屈從?」剛才龍大並未提及這部分,想來趙佳華並沒有透露。

  「不是。」趙佳華抿緊嘴,只道:「與細作無關。恕我不能說更多,這只是家務事。劉則既是死了,我暫時便不打算離開中蘭城。在我改主意之前,我女兒還得在這裡生活。」她頓了頓,似有些傷感:「說起來,除了中蘭,我也沒有別的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了。」

  安若晨明白了,點點頭,沒追問。

  「對不起,若我有有用的線索,一定告訴妳。」趙佳華見她沉默,忙解釋。「可惜我所知不多,幫不上太大的忙。從前我真的不知道相公做著那些勾當。後來也是從徐媒婆那兒曉得我有位故人死在了他們的手裡。徐媒婆向我承認了這事,但她並沒有說細作。是她死後,我特別留心了,才發現異常。我看到劉則書房裡有好些鈴鐺,但他並不在家裡掛。然後我偶然在酒樓窗戶看到了鈴鐺,每次鈴鐺出現,他就開始忙碌。我也曾想找出那個掛鈴鐺的人,但是沒有發現。然後我察覺我女兒有危險,所以才計畫了後面那些事。」

  趙佳華把自己是怎麼選中了安若晨,怎麼安排計畫都說了。「我想就算我死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不會放過他。妳一定會追查到底的,是不是?」

  「是。」安若晨點頭,加重了語氣。「是。」

  「其實走到這步,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恨他。原先我是覺得,我仗著他的喜愛,一定能報仇的。」趙佳華眨了眨眼睛,把眼淚眨回去。「如今該算是報了仇吧,我卻未曾歡喜。」

  安若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報的什麼仇也不好問。劉則是極喜愛趙佳華的,這個毋庸置疑,但趙佳華對劉則是何感情,安若晨不知道,她猜也許趙佳華自己也不知道。

  從趙佳華屋裡出來,安若晨信步走,走著走著一抬頭,怎麼又到了將軍的院子外?

  她沿著龍大的院子溜達了一圈,正打算回屋,卻見面前擋著一人。

  龍大將軍揚著眉頭正看著她:「大晚上的不睡覺,圍著我轉,確會讓人覺得妳有所圖謀啊。」

  安若晨:「……」將軍自己剛趕回城打了一架審了半天案這麼累還不睡覺瞎溜達才可疑呢!

  兩人大眼瞪小眼。龍大既沒讓她走,也沒有自己打算走的意思。

  安若晨覺得,這情形放在荒郊野外,就是遇匪遭劫了。既是被堵截了,就聊聊正事吧。「將軍啊,我得出門一趟,能不能給我安排個馬車,派隊可靠的衛兵送送我。我約莫三四日便能回來。」

  龍大奇了:「要去何處?」出屋的時候她擺了委屈模樣,不會鬧離家出走吧。

  安若晨將事情說了。龍大點頭:「既如此,便去吧。我也得離開數日,正想著去妳那兒與妳說一聲。」

  安若晨心裡一暖,莫名覺得心情變好。「將軍要去哪兒?」

  「到前方軍營還有些軍務要辦。」他在南秦兵將面前亮完相就速速趕了回來,其實事情還沒辦完。

  「哦。」安若晨這才想起自己不該問。

  「這邊後續查案我已交代下去,他們會嚴審劉府與賭坊的那些管事和打手。」

  說到這個,安若晨想起自己的錯處來。她咬咬唇,覺得慚愧得難以啟齒。

  龍大揚揚眉毛:「怎麼?」

  「我,我魯莽衝動,犯了大錯。請將軍責罰。」

  龍大看她的模樣,動了動眉毛,再抬頭看了看星空,這才道:「這麼晚了,天也挺冷的。還是回屋責罰吧。」言罷背著手領頭轉身回院裡去了。

  安若晨囧一臉,這若不是在紫雲樓,若不是將軍大人,真會覺得遇到了歹人登徒子啊。不過這等大事,確實回屋細說比較合適。安若晨嘆口氣,這一晚上第二次踏進了龍大的屋裡。

  龍大坐下了,安若晨趕緊開始反省:「將軍恕罪。是我太魯莽了。我不知將軍何時回來,也不知謝大人那頭情況如何。但謝大人走後,我判斷我們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恐怕這幾日細作那頭就要清算滅口毀掉證據,所以心裡著急,確實是太莽撞了。若是我能穩著點,待將軍回來再處置,劉則就不會死,他此時已經招供,而解先生也必能逮住。」

  龍大問:「妳且說說,是如何決斷的?」

  「……」安若晨有些緊張,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於是龍大細化了問題:「為何讓劉則約在今日,為何向太守大人求助?」

  安若晨趕緊道:「紫雲樓裡有內奸。那內奸既是連謝大人給探子下的軍令都能知曉,那當然也知曉我查探李秀兒和趙佳華。知曉趙佳華給我留下的迷雲線索,知道趙佳華與李秀兒是一夥的。趙佳華死後,李秀兒便是個威脅。如同當初徐媒婆一般。姜氏衣鋪的縱火案證明了這一點。他們要殺李秀兒滅口。但這事情鬧得太大,本不該鬧得這般大。將軍教過我,細作行事,最重要查探情報,低調穩妥為主,能不生事,不留線索,便不會輕舉妄動。當初租屋的那位陳姓老伯,還有徐媒婆,就死得悄無聲息,無從查起。但刺殺李秀兒這事就不一樣了。於是我大膽猜測,這事是劉則奉命行事,但他派的人未能完成任務,於是殺了許多人燒了許多屋,擾亂視線,掩人耳目。」

  「妳怎知他任務失敗了?」龍大問:「太守大人親自嚴查一日,都未得結論李秀兒是生是死,姜家眾人也說不清屍體裡是否有李秀兒。盤點各家失蹤人口對照屍體,覺得有一具女屍該是李秀兒,只是仵作還不敢斷言,太守大人仍在等消息。」

  「李秀兒在我手裡,我將她藏在一處安全地方。」

  龍大驚訝地揚起眉毛。

  安若晨抿抿嘴,接著往下說。她說自己便是拿這事去要脅了劉則。因為她猜劉則行動失敗後這般做,定是為了拖延時間。李秀兒未死這事瞞不了多久,而他想趁拖延得的這些時間做些事。也就是說,劉則與細作的頭目解先生或者閔公子有分歧,這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也是個需要抓緊時間馬上利用起來的緊急事件,所以她才著急忙慌地擅做主張。

  「劉則說他不認得解先生,與他接觸的是閔公子。這二人年紀身形頗有些相似,但我不能確定是否同一人。我在酒樓裡見過那閔公子的相貌。這次若我再見到他,定會認出他的。」安若晨頓了頓,道:「劉則知道許多內情,他說他幫閔公子打探消息,物色人選,周轉錢銀。但他說具體細節,只願向將軍面稟。可是因為我太魯莽衝動,未等將軍回來,他死了,再也拿不到他的線索了。還有婁志,他也死了。重要的線索,都沒了。」

  安若晨說著,羞愧難當,低下了頭。她有負將軍重托,實在是愧對將軍。

  好半天屋子裡沒有聲音,龍大沒有說話。安若晨更不敢抬頭,她下定決心無論將軍要怎麼責備她處罰她,她都好好受著。今後決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等了又等,龍大終於開口,他道:「不是還有妳嗎?」

  安若晨一愣,簡直不敢相信,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抬起頭來看著龍大。

  「誰說重要的線索都沒了,不是還有妳嗎?劉則死了、婁志死了,但是趙佳華還活著,李秀兒還活著,劉府、酒樓、賭坊裡,許多夥計、文書、冊錄、帳本都還在。我們知道了秘道,在秘道裡找到間銀庫,那裡有許多錢銀,有名冊,雖然都是化名和代號,但那些錢銀他們再也用不了啦。毒藥、武器等等,全部收繳。這些都是線索。若妳沒有及時處置,待我回來,也許這些全沒有了。」龍大道:「賭坊一個姓牛的打手頭目,是婁志的左膀右臂,他招供說,婁志與劉則曾有計劃要殺掉閔公子和妳,堵上秘道,轉移那些物證,把他們曾經為細作做過事的痕跡打掃乾淨。之後再處理城中關係,打算讓劉則取代閔公子的位置。只是後來劉則背叛婁志,所以婁志改變了計畫,但他也沒想到劉則計畫當日要逃,召集了打手護院戒備。所以這才亂戰了一場。」

  安若晨吃驚,事情竟比她以為的還複雜。

  龍大道:「雖說事情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但在妳能處置的範圍內,妳做得相當好了。」

  安若晨仍是有些懊惱:「可是我多等半日,將軍就回來了。若將軍在……」

  「按我的計畫,我今日不該回來。況且若我在此,閔公子就沒膽子跟劉則他們糾纏這許多,許多事的計畫定不是這般了。正是因為我不在,又引開了謝剛,才會有今日這結果。」龍大看著安若晨:「妳那般安排佈置,是沒錯的。這事情裡唯一的缺憾是,妳沒有權力。妳調動不了人手,沒有自己的勢力,掌控不了資源。」

  安若晨咬咬唇,她一個逃家的商賈之女,還談什麼權力,將軍沒責怪她,還肯定她的作為,這已讓她很滿足了。她自覺盡了全力,但真的相當自責自己沒把事情辦好。

  「妳孤立無援,不知紫雲樓裡奸細是誰,所以妳去求了太守派人。姚昆告訴我,妳探得細作探查他夫人,必要時會對他夫人下手以脅迫於他。細作不除,他夫人安全堪憂。」

  安若晨赧然:「確有此事,不過我稍誇大了些說。太守大人深愛夫人,我想這般說他會多上些心思。」

  「他確是上了心思。今日與我議事時,對細作之事未有太多推諉了。」龍大道,「妳倒是看得透太守大人,知道利用拿捏他的軟處。」

  安若晨想說其實自己也沒把握,但被逼到緊急關頭,只能冒險一試。可她還沒開口,龍大卻又道:「其實我會這時候趕回來,也是因為妳。」

  話題轉得太快了些。安若晨先是茫然,而後恍然大悟,搶著道:「將軍看懂了調虎離山嗎?我覺得將軍的信是這個意思。我回信時想著,將軍囑咐我莫要輕舉妄動,我乖乖聽話,讓那內奸以為真是如此,迷惑於他。」

  龍大的話被打斷,一臉沒好氣:「下回可以多寫幾個字。平常話這麼多,回信只回兩個字,我若是那內奸就能看出來妳是故意的。」

  「你不是內奸也看出來了呀。」

  龍大被她的大實話噎的,重點是這個嗎?是這個嗎?!

  安若晨驚覺自己頂嘴不妥,趕緊端正姿態,擺出乖順的樣子來。

  「有時妳聰慧得出乎我的意料,有時又覺得妳蠢得可以。」龍大這般道。

  安若晨沒聽出來是誇她還是貶她呢,於是給自己說句公道話:「人無完人嘛,將軍,我會努力的。」

  「努力做什麼?」

  對哦,努力做什麼?安若晨想了想,大聲表忠心:「努力做好管事之職,為將軍排憂解困。」

  龍大瞪她半晌,忽而嘆氣:「妳連自己錯在哪兒都不知道,我怎麼指望妳排困解憂。」

  安若晨沒聽懂,但這次她聰明地道:「請將軍指點。」

  「妳及時處置果斷施為是對的。只是妳在紫雲樓裡沒甚地位。但也正因如此,敵人輕視了妳,妳才有機可趁。所以若要總結此次失敗經驗,妳該向我討教如何組建勢力,向我討要更多權利。」

  安若晨垮臉,她雖臉皮厚,被逼急了會膽大,但向將軍要勢力這種事哪裡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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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7:17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這時龍大從懷裡掏出一塊小巧的玉質腰牌,上面雕了個「龍」字。他將腰牌放在桌上,推到安若晨的面前,道:「想去找妳主要也是要給妳這個。我不在時,若遇危急情形,記住,是遇危急情形,無人可為妳作主之時,妳可用這腰牌調令兵將。」

  安若晨震驚地看著,這東西簡直燙手,哪裡敢要。

  「我希望妳沒有得用上它的那天,畢竟妳的身份地位,用這東西也頗費勁。用得不好,落人話柄,也容易招禍。」

  是啊是啊。安若晨猛點頭。自己招禍不算,恐怕還會給將軍帶來麻煩。

  「不如將軍給我點實用的。」安若晨厚臉皮道。

  剛說完就被龍大瞪了:「這東西不實用?」

  安若晨被噎得,趕緊拍馬屁:「實用的,實用的。就如將軍教我用的匕首一般,我若有本事練好了,便可殺敵,但未練好,也會傷了自己。」

  「那就好好練!」龍大臉黑黑的。

  「哦。」拿就拿,誰還怕好東西不成。安若晨將腰牌收入懷裡。想了想又有些慫,「將軍,若這牌子落到別人手裡,是不是他們也能拿去調兵了?」

  「是啊。」龍大故意瞪她。

  安若晨臉頓時皺成一團,所以說自己魯莽衝動嘛,現在退回去來得及嗎?

  「妳這什麼表情?」

  嫌棄它的表情,可惜不敢說。安若晨道:「多謝將軍信任。」

  龍大給她一臉嫌棄,安若晨不敢有異意。

  「妳說實用的東西,是什麼?」

  「什麼?」安若晨還在苦惱那腰牌,一時沒反應過來。

  「妳方才說,給妳這個不如給點實用的,是指什麼?」

  還能換?安若晨頓時來了精神。「將軍,我缺錢。」

  龍大:「……」

  安若晨一看龍大表情,精神氣頓時消退一半。「呃,我是說,我打探消息收買人心什麼的,總是需要些錢銀打點的。我到這兒也有一段時日了,那什麼,好似也未曾與將軍認真討論過錢銀之事。然後呢,不止我的月錢,若能多給點我出去辦事也會方便些的。」

  這個理由很合理啊,將軍。安若晨目光炯炯地看著龍大。

  龍大也在瞪她,那腰牌能號令能調兵,不值錢是吧?缺她吃的還是缺她穿的,對了,給她錢銀置裝,結果看她把自己打扮成什麼樣,他都忍著未曾說嫌棄話,她倒是老實。

  「晚了,該回去睡了。」龍大揮揮手,又開始趕人。

  安若晨愣愣,怎麼又不聊了嗎?還有好多話想說的呀。錢到底給不給呀?

  龍大把門關上了。安若晨瞪了門板一會,嘆口氣,背著手溜達回屋去了。

  將軍心,海底針啊。

  第二天一早,安若晨剛起身時就聽得春曉報了不少事。

  一是龍將軍昨晚連夜走了。

  二是龍將軍昨晚下令安排了兩輛馬車和兩隊衛兵供安若晨差遣,衛兵隊長已經來安若晨院子打了招呼,說是待命隨時聽候吩咐。

  三是太守大人大早上的派人過來請,說是龍將軍昨日交代,細作案情是由安管事偵辦的,細節事宜待安管事過去稟報和協助偵查。於是太守大人派人來催,要求安若晨今日去太守衙門。

  四是帳房先生讓安若晨得空去一趟帳房領錢核賬。

  五是李長史要求安若晨過去一趟完善文書案錄。

  安若晨一邊吃早飯一邊聽著一邊盤算著這些事處置的先後順序。這時春曉又添了一項:「對了,送菜貨的陸大娘也留了口信,說昨日姑娘二妹摔傷了腳踝。不過聽說沒甚大礙,在家中養著呢。陸大娘怕姑娘惦記,就留了話。」

  安若晨撫額,還真把她二妹給忘了。怎會摔了呢?

  春曉眉飛色舞地道:「我仔細問了。原來是昨日安二姑娘跑衙門去報官,一路高呼救命一路衝,後頭跟了一串人,也不知要救誰人,就跟著她看熱鬧呢。結果旁人看到了,還道後頭的人在欺負安二姑娘,便叫嚷喝阻。總之亂成一團。接著安二姑娘還未跑到衙門便摔了。腳給崴了爬不起來。旁人便問她這是怎地了,她說報官救人。人家問救誰呀,她琢磨半天說救我姐。人家又問妳姐姐在哪兒呢,她又說不上來那宅子是哪,就說是招福酒樓後頭。」

  春曉演得投入,一人分飾多角。看得安若晨笑起來。

  「後來就有人好心說幫她報差爺,又幫她雇了轎子,讓她回府去了。眾目睽睽的,聽說頗是狼狽丟臉。」春曉道:「如此說來,姑娘二妹也不是太壞的。」

  安若晨笑問陸大娘還在嗎?春曉去看了,回來報還未走。於是安若晨去見了陸大娘,與她說聽說了二妹的事,讓她幫忙送個平安符給二妹,便說謝謝她。春曉在旁邊嘻嘻笑,說姑娘時不時上廟裡祈福,這會派上用場了。安若晨趁著春曉去幫她取香囊符袋時,與陸大娘交代了幾句李秀兒的事。陸大娘也趁機說了崔姑娘一直觀察招福酒樓周圍,看到一直在酒樓旁邊賣貨的貨郎,大清早剛出攤看到了窗戶上出現了鈴鐺後就趕緊走。崔姑娘一路跟著,跟到了城東的頂松坡。看到貨郎將四個鈴鐺掛在了坡頂亭子的四個角上。然後貨郎便回到酒樓旁繼續擺攤子,之後再無其他異常。

  安若晨知道這位崔姑娘其實是招福酒樓附近活動的一位乞丐老頭。「崔姑娘看到有人來取鈴鐺或是過來觀察嗎?」

  「沒有。我今早來之前還去看了,亭角還掛著那四個鈴鐺呢。」

  安若晨點點頭。她之前就在想,劉則是酒樓老闆,在他酒樓掛鈴鐺他能看到,但與他接頭的人呢?總不能天天按點來酒樓看看有沒有鈴鐺。

  傳趙佳華死訊那日,酒樓掛出的鈴鐺變了,這是劉則傳出的訊號。後來她也在劉則嘴裡證實,他並不知道閔公子在哪裡,一直都是閔公子來找他的。

  安若晨一開始便與陸大娘商定過,要找個合適的人觀察酒樓,尋找掛鈴鐺的人,或者找出傳遞消息的方式。現在雖未找到閔公子的下落,但方式卻是知曉了──劉則掛鈴,貨郎便去傳訊。

  說話間春曉拿著東西小跑著回來了。安若晨一語雙關對陸大娘道:「那就麻煩大娘了。」

  陸大娘會意點頭,一口應承下來。

  春曉還有些不滿意,很想自己給二姑娘送一趟,親眼看看二姑娘狼狽的模樣。

  「妳不是才誇我二妹也不是太壞。」安若晨撇眉頭。近來她覺得自己眉頭靈活了許多。

  春曉笑嘻嘻:「不太壞也不耽誤想看看她呀。」

  安若晨故意嘆氣:「看來還是二妹招人歡喜,妳惦記著她摔了,也不想想我也摔了。快幫我去廚房說說,給燉個湯補補腿腳吧。」

  「啊。」春曉似才想起自家安管事還真是也摔了,「我這就去。」一溜小跑往廚房去,跑了一段又回頭:「姑娘,這般說來,妳們還真是親姐妹。」笑完又跑了。

  安若晨心裡一嘆,是啊,還真是親姐妹。

  安若晨支開了春曉,去了西院廂房,與趙佳華一番商議後,便去了太守府。太守姚昆一夜未眠,連軸審案,臉上顯出倦意,但見得安若晨來,仍熱情接待了她。

  只一日之隔,態度當真是天差地別。安若晨有些受寵若驚,又小心翼翼。生怕出點什麼差錯給龍大招了麻煩。

  姚昆將審到的案情與安若晨細說一番,道已將四個城門封住,嚴查進出人員。龍大昨夜與他說了閔公子一事,他已命官差向審問了酒樓掌櫃夥計和周邊商戶,確有位熟客閔公子,可惜無人知道他的來歷和住處。他已讓人畫了畫像,貼在城中各處,通緝此人。

  安若晨看了畫像,確是有幾分像的。但這閔公子無甚明顯特徵,打扮打扮怕是也不容易認出。但既是不少人認得他,那麼他定也不敢如從前那般在街上逍遙了。

  安若晨忙報:「大人,我聽得趙佳華說,她曾經試圖追查掛鈴鐺的人,可惜沒找到。但她見到酒樓附近一貨郎行動有些怪異,有可能是為那閔公子傳消息的。」她把貨郎攤位和特徵細細一說,姚昆當即派人去捉拿。

  姚昆又細問安若晨些問題,提到姜氏衣鋪縱火案,安若晨道:「李秀兒確是徐媒婆的線人,且與趙佳華有接觸,趙佳華死訊傳來,她必會恐慌,故而逃走。如今大人將案件偵破,李秀兒若聞訊,定會回來投案,還望大人念她提供線索有功,從前也未做何大錯事,對她輕判。」

  姚昆皺緊眉頭。安若晨見狀,忙道:「大人對她輕判,我才好去說服其他曾被徐媒婆利用的姑娘,問出她們究竟向徐媒婆報過什麼消息。」

  姚昆一聽有理,遂點頭答應。

  不多時,貨郎被押了回來。他聽聞昨日劉府慘案,不敢出攤,捕快打聽得他的居處,將他捉拿。這貨郎早嚇得瑟瑟發抖,可惜他知道的並不多。他說是劉則給他錢銀,讓他見到酒樓窗戶上掛著鈴鐺,便去頂松坡的亭子四個角上掛紅色鈴鐺。只需掛上,其他都不必管。他並不知道這些鈴鐺做什麼用,只要掛上便能拿錢,他便做了。這般行事已近三年,除了掛鈴鐺,他未做過任何別的事。

  「這些鈴鐺有何講究?」安若晨問。

  貨郎搖頭道不知。他只知道若是酒樓窗戶上掛著藍色紅色鈴鐺,他便不用理,若是其他顏色的鈴鐺,他便去亭子那也掛上四個紅色鈴鐺便好。

  姚昆讓人將貨郎押了下去,對安若晨道:「看來他只是個傳信的。劉則用不同顏色和數量的鈴鐺表示不同消息,而這貨郎只是去通知閔公子或是什麼人,劉則有新消息。」

  安若晨扼腕:「可惜我們不知道對方是誰,在哪兒。」

  姚昆道:「在頂松坡附近。那兒是那一片地勢最高的地方,在亭子上掛鈴鐺,住在附近的舉頭便能看到。那位閔公子既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居處,那他想獲得消息,就得找個看得到消息的辦法。看到鈴鐺,便是劉則有事找,那他再去酒樓,便不會錯過。」

  姚昆說完,叫來捕頭和都尉候立良,讓他們分別帶人包圍頂松坡附近區域,挨家挨戶搜查閔公子。

  太守大人如此機智和果斷,讓安若晨一改對他的從前印象,刮目相看啊。果然能坐穩這官位定是有些本事,做不做事只是看他想不想做而已。蒙佳月果然是他的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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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7:30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姚昆看了看安若晨,也嘆道:「當初安姑娘半夜來擊鼓,我道姑娘只為爭些家宅怨忿,卻沒料最後還真是靠著姑娘,一舉搗毀了細作潛伏在中蘭城裡的組織。」

  「若能抓到那閔公子就好了。」

  「就算沒抓到,他們在我平南郡也完了。」

  完了嗎?安若晨並不樂觀。她可沒忘了紫雲樓裡的內奸。就算那閔公子無法在城中活動,就算在市井裡的勢力土崩瓦解,但軍中呢,官府裡呢?

  §     §     §

  一座華美的府宅裡,閔公子坐在屋裡遙望頂松坡觀景亭四角上的鈴鐺,一臉陰鬱。

  他對面坐了個人,那人卻是一張笑臉。「我早說過,安若晨會是個大麻煩,偏偏你不同意對她下手。」

  閔公子冷冷地轉頭看向對方:「若我需要對誰下手,是我覺得對大局有必要,而不是為了你。」

  「為了什麼都好,她都不該這般逍遙自在。你看看,如今你若是想出門,還得易個容化個妝,在中蘭城是沒法施展拳腳了。你拿什麼臉回南秦?我都替你憋屈。」

  幸災樂禍得如此明顯,閔公子恨得咬牙。

  那人又道:「現在怕是姚昆已佈置人手開始搜城了。你在我這兒很安全。只是下一步如何打算,你得想好了。我不是總在這城裡的,有事你得提前說。」

  閔公子不語。他知道這人不過是在提醒他如今他的安全全仗著他。雖很不滿,但這人說的是事實。下一步如何辦,他也不知道。他已飛鴿傳書出去,等著吩咐行事。

  這感覺,真的很憋屈。

  §     §     §

  安若晨在衙門守了一日,並沒有更多的好消息。李秀兒來投案了,她按陸大娘囑咐的,隻字未提陸大娘的存在,只說安若晨曾經說過細作狠毒,而徐媒婆和趙佳華的死都讓她恐慌。她原想帶著娘親去外地看病避開這禍事,但沒走成。看到有人燒屋,她趕緊逃了。什麼丟花瓶示警,出去後想到徐媒婆有個舊宅已廢於是便去了等等,全按陸大娘教的說了。

  李秀兒說完,看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沖她眨眨眼安撫,李秀兒看到她表情,鬆了一口氣。陸大娘說若不投案,後患無窮,若她來了,安姑娘會關照她。想來她們定會遵守承諾的。

  果然太守大人對她言辭並不嚴厲,只是細細盤問了當初徐媒婆讓她做的事,李秀兒仔細答了。最後姚昆未投她入獄,准她回家。

  李秀兒千恩萬謝。安若晨在她走時輕輕說一句:「若為這事夫家不能容妳了,妳便來找我。」李秀兒聽得此言,淚水奪眶而出。這兩日擔驚受怕,擔憂自己性命,擔憂母親安危,也深恐日後無依。今日得安若晨一句,只覺真的有人關懷。她深深鞠了一躬退下去了。

  太守見狀,忙差人護送李秀兒,與她夫家說明緣由,讓夫家莫要多責怪。

  只是當日夜裡,李秀兒仍去了紫雲樓,她不但被姜偉一紙休書休棄,也被街坊鄰居唾駡。她無處可去,想回娘家,來與安若晨告別。安若晨讓她見了趙佳華。趙佳華握著她的手道:「我當日承諾過妳的事,定會遵守。」李秀兒痛哭一場,終是拜別二人,回去找她娘親去了。

  兩日後,閔公子的下落依然沒有找到。招福酒樓和聚寶賭坊的眾人已經初步審訊完畢。安若晨替趙佳華爭取到了繼承招福酒樓的權益,一切安排妥當,於是按趙佳華給的地址,出城去接劉茵。

  接人的過程很順利。那蘋兒和陳婆子得了趙佳華的囑咐,對安若晨很是信任,聽說是帶她們回去見趙佳華,二話不說收拾東西就上車了。至於劉茵,看見甜棗果子糖就對安若晨特別親。

  回來後趙佳華母女重聚等就不多贅言,倒是安若晨這邊明顯感覺到自己被查探了。

  先是她離開前安排兵隊和馬車,長史李明宇就頗有微詞,對她及衛兵隊長盤問了一番。先前就劉則等的細作案情,李明宇盤查安若晨比太守姚昆查得還細。對安若晨如何獲得情報尤其關切。他甚至說得出那幾日安若晨明明未曾出門,只與其妹妹接觸談話,為何會有機會示警李秀兒,為何能從李秀兒那處得到消息,是之前就知道還是之後才知道,之前知道的為何沒有報予將軍,之後知道的又是在何時?趙佳華曾經說過什麼,何時所說,為何懷疑劉則,為何謝剛離開了她才說鈴鐺與品香樓無關。劉則與婁志惡鬥那日她為何在現場,為何其妹妹也在現場。貨郎之事是如何知曉的。又說明明將軍交代她切勿輕舉妄動,她陰奉陽違,是何道理……

  問題之多之細讓安若晨很不舒服。雖然她明白因為這關乎案錄細節,而她為了隱藏陸大娘及其他線人,故而供詞也並非完美,但李明宇的態度讓她反感。他比任何人都懷疑她,比任何人都關注她辦事的細節。只要抓到了某個小破綻便咬死不放,似乎在等待她無法自圓其說,自露馬腳。

  去接劉茵的路上,盧正安慰安若晨,說李長史一向是個認真的人,對誰都那樣,正是他的嚴謹細緻將軍才會將紫雲樓的各項雜物令書案錄等等交予他管理,讓安若晨別放在心上。田慶聽了,在一旁撇嘴,對李長史的不滿溢於言表。

  安若晨接完人回來,春曉告訴安若晨,李明宇趁她不在,來院子裡翻查物品,還對春曉等人問了一大堆問題。陸大娘、守大門的衛兵等,還有方元管事,都被李明宇問話了。春曉很不高興,覺得李明宇官職沒多大,威風倒是擺得挺足的。

  這些事讓安若晨有些警惕,她除了照常打理府院雜事,跟跟衙門跟進案情之外,再不做別的小動作。與陸大娘並無正面接觸,只悄悄收到她留的消息,說頂松亭的鈴鐺一直無人來取。市坊間風平浪靜,未有任何細作的行蹤線索。

  安若晨回來時,謝剛已經從豐安縣返回。安若晨聽說李長史已經搶著向謝剛仔仔細細報過了這段時日案情,將安若晨的作為舉止也告了一狀。安若晨心裡頗不舒服。不過謝剛沒說什麼,當著安若晨的面只說她處置及時,辦得不錯。

  安若晨覺得李長史似乎並不服氣,對她的事格外留心起來。

  之後龍大也回來了。他與謝剛時常忙碌,總在郡府衙門和城郊兵營之間奔走。安若晨不知是什麼事,也不問。她這邊也在忙。趙佳華的毒清得差不多,但身體仍虛弱。劉府的ㄚ鬟僕役被抓的抓,被趕的趕,還有些是趙佳華不放心的,遣走了好些人。而李秀兒回到娘家處境也並不好,有人認為是她害死了半條街的街坊,又說她是奸細叛國,時不時上門辱駡,村長也出面要求她們離開。趙佳華聞訊,乾脆將李秀兒一家三口接到劉府裡來。

  至於酒樓那邊,同樣也是一番整頓,掌櫃的從前對劉則忠心耿耿,對趙佳華頗是不屑,陸大娘推薦了另一位掌櫃人選。趙佳華談過之後,將酒樓的人手換掉了七成。剩下的都是聽話能用的。而李秀兒在府宅替她管事,新掌櫃打點酒樓事宜,齊征也進了酒樓,幫著跑腿辦雜活,開始學習跑堂等事,很有幹勁。

  趙佳華身體雖仍虛弱,但一切事情慢慢都井井有條起來。她請了安若晨到新的招福酒樓吃飯,對她道:「日後若有任何事,需要我幫任何忙,只要妳開口,我絕不推辭。」

  安若晨笑起來:「那第一件事,就是生意一定要好啊。妳這生意好了,把安家那三家酒樓的客人都搶過來,我就高興了。」

  經歷了那些事,又是一女子做東家,招福酒樓元氣大傷,名聲一落千丈,那些達官貴人避嫌,怕是短期內都不會再來了。此後境況定會不易,但趙佳華仍哈哈大笑,接下了安若晨的鼓勵,表示一定好好努力。

  與安若晨這頭的苦中做樂相比,安家的情況有些微妙。

  買賣生意上,安家的生意忽然間好了不少。

  一是酒樓這頭,因著招福酒樓出了事,年底宴請會客等都從招福酒樓轉到了別家,安家三間酒樓忽地日日爆滿。

  再有安若晨在擒破細作之案中立了大功,全城皆知安家大女兒入軍效力成了英雄,不止在軍方站穩腳,還讓太守大人及夫人對她青睞有加。太守夫人不但給安若晨送禮,還邀她到府中做客。

  大家似乎都忘了當初安家與這大女兒在逼婚逃家之事上的怨仇,只覺得安家處處閃光,不但要跑去安家的酒樓吃吃飯,還順便借著年末年關時候,巴結送禮,討討交情。

  但安之甫並不覺得全然喜悅。有錢掙當然是好,他只喜這個。但人人過來都要誇幾句安若晨是要怎樣?這簡直是一巴掌一巴掌地輪著在他老臉上扇啊。然後還有他那個傻乎乎的二女兒,蠢成啥樣會被安若晨那賤人支使著滿城瘋跑啊。摔了腿丟了人,淪為笑柄。

  安之甫覺得安若晨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坑害了安若希,給他們安家難看。

  關於這件事,譚氏的怒火遠超安之甫。除了把犯蠢的女兒臭駡了好幾頓之外,她還把安若晨托陸大娘送來的平安符,托ㄚ鬟送來的燉湯等等全都砸了。那賤人自己風光,卻害得她女兒遭人恥笑,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

  反而是安若希,說不上自己究竟如何。她是覺得很丟臉,也很生氣。

  畢竟當日屁股後頭跟了一串看熱鬧,最後被人看笑話,狼狽爬上雇轎回來的人是她。

  但她聽說安若晨平安無事後鬆了一口氣,聽說她讓人送東西過來也有些耍脾氣地想哼算妳還有點良心。聽說她成為英雄後她覺得這不是壞事,若大姐爬得越高,那能給她的幫助就越大。

  當然前提是,如果她願意幫她。

  安若希是賭了一口氣的,自己委屈成這樣,大姐若還不幫她,她真的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這段時間安若希閉門不出,一是養傷,二是沒臉。家裡賓客往來頗多,都與她無關。但一日錢裴忽然到訪,說是近年關了,在中蘭城中小住,與各家友人走動走動,來安家也拜訪拜訪。

  於是譚氏讓安若希打扮打扮好出席家宴。安若希腳傷已好,別的好推辭,這個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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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7:44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席上安若希膽顫心驚,生恐錢裴注意到她。但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錢裴不止注意她,誇讚她,居然又問起她的婚事安排。不止問,還熱情地說自己也會留意留意有無合適人家。

  安若希的筷子都差點掉地上。這位錢老爺對她的婚事怕是比她親爹都殷勤,要是沒打什麼鬼主意,她肯定是不信的。

  錢裴問完了婚事,安若希就想下面該問她與大姐近來走動情況了。果然錢裴的下一句就是不知道大姑娘近來如何?

  安若希瞪著面前的碗,食不知味。

  就聽得錢裴說聽說二姑娘與大姑娘聯手擒賊,傳為佳話,這真是好事。安府出了兩位好女兒,還是安老爺教導有方。二姑娘的腳傷如今看來無礙了,倒是可以與大姑娘繼續走動往來了。

  安若希不知道錢裴是年紀大了還是如何,每次都嘮叨說著同樣的事。但卻又未見他到底想做什麼。每次都拿婚事嚇一嚇她,每次都要求她去見一見大姐。

  然後呢?

  安若希想起安若晨說的話:妳讓他看到了妳的恐懼,他就會牢牢抓住。

  安若希發著呆被譚氏暗地裡踢了一腳,安若希醒悟過來,忙對錢裴微笑應好,她會繼續對大姐虛以委蛇,與大姐更好的聯絡交心。

  一頓飯下來吃得辛苦,最後安之甫要與錢裴聽曲兒聊生意,安若希趕忙告退。

  走出廳院鬆了一口氣,腳步剛輕快了些,卻聽得有人喚。轉頭一看,卻是四姨娘段氏。

  「二姑娘有空,去我那兒喝杯茶消消食吧。」段氏居然這般說。

  安若希嚇了一跳,四姨娘這段時日雖正常了些,似是已經接受四妹失蹤,也許再回不來的現實,但安若希心虛,一直挺怕她。如今聽得她的邀約,正待推拒,卻被段氏一把抓住了手腕。

  段氏這段日子安份平靜,但卻瘦了一圈。她的手指骨節分明,似用了十分力氣,抓得安若希手腕生疼。「二姑娘來坐坐吧,我有些話想與二姑娘說。」她貼近安若希,壓低了聲音。

  那架式讓安若希害怕,但也好奇。四姨娘能有什麼話與她說的?安若希心裡一動,難道,四姨娘有了四妹的線索?

  安若希去了。

  段氏帶著安若希進了屋子,親自為安若希泡了熱茶,又讓丫頭上了點心。態度和藹,語氣親切,又誇了安若希的丫頭幾句,賞了她點心果子讓她與自己丫頭外頭玩去了。

  眾僕歡喜,笑語盈盈,安若希一時間差點有了家宅和睦的錯覺。

  待屋裡只剩下了她與安若希二人後,段氏溫柔淺笑地聊了幾句家常,然後問安若希那日怎會與安若晨一起去劉府探案?

  安若希尷尬地撫了撫頭髮:「未曾與姐姐去探案,只是正巧碰上了。」

  段氏笑道:「我好奇問了梅香,她說那日確是碰巧遇見了大姑娘,大姑娘上了茶樓後,二姑娘在外頭等,等了許久便讓梅香去買了熏香先回府了。」

  安若希一僵,跟她的丫頭打探她的消息,是何意?

  「確是想到熏香未買,就讓梅香去了。而後我與姐姐說了幾句話,姐姐說有事待辦,讓我先走,結果就撞見了劉府裡殺人。我便急著報官去了。」她頓了頓,看著段氏道:「這事我與爹爹報過了,全府都知道。四姨娘想說什麼?」

  段氏陪著笑臉忙道:「二姑娘莫要誤會,我沒什麼旁的意思。就是聽坊間說,劉府裡頭有秘道,關了好些人。不知二姑娘有沒有跟著進去過,見沒見著裡頭的人。可有我家芳兒?」

  安若希呆了一呆,蹭地站了起來:「四姨娘難道是說,我跟大姐夥同外人,將四妹藏了起來嗎?我能幹出這種事來?」

  「不,不。」段氏忙將安若希拉住。「二姑娘莫要惱,我真沒別的意思,這不是沒了辦法,只能多打聽。不是說二姑娘怎麼了,而是安若晨那賤人歹毒,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是覺得,她讓二姑娘去報官,許也是個陰謀,她自己背後就是官,還用得著二姑娘去報官?怕是她想掩飾什麼,把二姑娘支開。」

  安若希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安慰道:「四姨娘多慮了。那秘道太守大人和龍將軍派人查封了,裡面東西盡數搜走,又用泥磚堵了,這是中蘭城人人皆知的事。若是裡頭藏了人,藏著四妹,哪裡瞞得住?」

  段氏呆愣,沉默了好半天,忽然又問:「那賤人可曾告訴妳,她是如何哄騙我芳兒離家的?門房都說了未看到人出去,芳兒是如何出去的?」

  安若希心跳得快,猶豫了一會,道:「她未曾說過,我也不知。」

  段氏失望地看著安若希,就這麼一直盯著,過了好一會,忽道:「我覺得,芳兒沒有離開這府裡。那天,是安若晨那賤人將芳兒殺了,將屍體藏在她屋裡……」

  「四姨娘。」安若希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她強忍著沒去撫手臂,道:「四妹失蹤那日,大姐被鎖在屋子裡呢。」

  「是啊。」段氏隔了好一會才應。「她真是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安若希沒說話,覺得渾身直發冷。還以為四姨娘正常了,原來她只是學會了把瘋顛隱藏起來。安若希坐不住了,她想趕緊走。

  這時候段氏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紙包,與安若希道:「二姑娘,咱們是一家人。四姨娘托妳件事。」她這會說話語氣神態又極正常了。

  安若希強笑道:「四姨娘請說。」

  段氏將小紙包塞到安若希的手裡,她的手又冷又硬,安若希差點要打個冷顫。

  段氏微笑著,極小聲,神神秘秘地道:「二姑娘與那賤人關係親近,這般極好。我看妳們還互相送些吃食,這般極好。這藥粉妳拿著。待再去將軍府時,將這藥粉放到那賤人的茶水或點心裡……」

  安若希嚇得一聲尖叫跳了起來:「這可使不得。」

  段氏看著安若希微笑,說道:「如何使不得,妳們一起敘話,總得喝喝茶用些點心。再不然,妳讓廚房做些好吃點給她帶過去,把藥粉放進去就好。她吃下後,幾個時辰之後才會肚痛,穿腸而亡。不會有人知道是妳幹的。妳看,我也是好心腸,不想害到別人,這才與妳說這些。」

  「我去見了她她便死了,怎會不知道是我!」安若希差點用吼的。這女人瘋了嗎?還說自己好心腸,難不成她想說她本可以放到她帶去給大姐的點心裡,若她與大姐一起吃了,一起死嗎!

  段氏一把拉住安若希的手,將她拽回椅子上,手按在桌上。她的手冰冷,力氣大得驚人,安若希被嚇到,竟不敢掙扎。

  段氏將那紙包塞進安若希手裡,笑道:「二姑娘多慮了,怎麼會以為是妳呢。妳是她的親姐妹。親姐妹怎麼會害死親姐妹。不會有比那個賤人更毒的了,只有她才會害死親姐妹,別人不會的。妳先拿著,若有機會,便放了。若沒有,妳找個機會領著我去紫雲樓,或是幫著安排我見她一面。我自己去怕那賤人不敢見我。妳帶著我,她便會見了。到時我來收拾她,便與二姑娘無關了。」

  安若希的手在發抖,想丟掉那紙包,手卻被段氏握得緊緊的。

  「妳先拿著,先去見她,看機會辦,好嗎?」段氏的眼神如蛇一般冰冷,語氣非常堅定。安若希一時被鎮住了,不敢說不,下意識地點點頭。

  段氏笑了,終是放開了她。

  安若希不敢再待,慌忙告辭。出得門來,心還在狂跳。她生怕別人看到,紙包握裡手裡絲毫不敢鬆開。也不等丫頭,自己一路疾走回到屋裡,這才緩了口氣。將紙包丟在桌上,遠遠的瞪著它看。看著看著覺得眼睛疼,似中毒一般,又趕緊丟進了抽屜裡。再看不到,覺得安全了。

  然後安若希忽然心思一轉,心裡冒出個可怕的猜測。自四妹逃家後,段氏就沒怎麼出過門,出入也皆有人跟著。若這紙包裡真是毒,她哪弄來的?下人們肯定不敢幫她買這個。那也就是說,這毒是很早之前她便有了。為誰準備的?沒有用上?

  安若希越想越害怕,冷汗冒了出來。

  安若晨剛回到紫雲樓就聽得衛兵說龍大將軍要見她。安若晨頗興奮,一打聽,將軍在側院的馬場那兒。安若晨趕緊去了。

  到了側院,遠遠便看到了龍大。他正替一匹棗紅色的馬刷背。站在健壯的馬兒身邊,居然也顯得他很高大強壯。

  用毛刷從馬頸沿背一直刷到馬臀的動作讓他肩膀和胳膊的線條賁起,他的手臂很長,手掌很大,看著很有力量,但是動作卻是相當溫柔。

  這時龍大轉頭,發現了安若晨,對她露齒一笑。安若晨才發現自己偷偷看了他好一會。

  「妳來。」龍大對她招手。

  安若晨莫名緊張起來,握緊了手中的點心盒子。點心招福酒樓的新廚子做的,她覺得味道很好,忍不住想帶一盒給將軍嚐嚐。宗澤清從前與她聊天時曾說過,上場殺敵之時,還未交戰,只握住了兵器,便覺緊張興奮,心怦怦跳。她如今手裡沒有兵器,拿著點心都覺得心怦怦跳,似要上陣殺敵的感覺。

  安若晨咬了咬唇,她到底在激動什麼?

  走過去了,龍大揚了揚眉毛看她:「這表情怎麼回事?」

  「許久未見將軍了,有點緊張。」瞎掰得挺好的,安若晨鼓勵了一下自己。

  「許久?」龍大笑了起來,「有多久?」

  五日了。

  安若晨差點脫口而出,及時打住。「將軍日日早出晚歸,甚是忙碌,還是要注意身體。」看看,她如今說話也越發圓滑,話題轉得多麼自然。

  龍大微側頭看她,安若晨的心又似要上陣殺敵了。

  「這是什麼?」結果龍大卻是問她手上的盒子。

  安若晨低頭看看,道:「點心。」

  「好吃嗎?」

  「好吃。」安若晨點頭。沒好意思說是特意拿回來給他的。一會稍晚點偷偷放他屋裡好了。

  龍大又在看她。

  安若晨下意識抬頭挺胸站得筆直。

  龍大忽然板起臉來,道:「上回與妳說的,讓妳學騎馬,學得怎麼樣了?」

  安若晨:「……」將軍當時就這麼一說,第二天就走了,之後回來再沒提,她也就早丟到腦後。

  難道那個不是調侃是命令?

  安若晨看了看那馬兒,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從馬上摔下來的痛可是記憶猶新。而且幸好只是痛,沒斷胳膊沒斷腿,腦子和胸沒被踩上兩腳,簡直就是幸運之極!她去燒香拿平安符時為此還跟菩薩多磕了兩個頭。

  龍大看她那慫樣,一揚眉頭:「妳過來!」

  安若晨上前兩步。下意識抱緊點心盒子護著胸。她記得將軍那匹大黑馬可是會後旋踢的,這匹紅色的小一些,不知武藝如何。

  「摸摸牠。」龍大用下巴指了指那棗紅馬兒。他的語氣一貫是發號施令的,頗有些命令她過去做登徒子的感覺。

  安若晨還有些猶豫,被龍大瞪了,趕緊再向馬兒靠近一步,胳膊伸到最遠長度才碰到馬兒一點點。

  馬兒動了動,安若晨似被踢到一般往後一蹦。

  龍大沒好氣,乾脆伸掌握住她的手將她往身邊一拉。

  安若晨嚇了一跳,心臟咚咚咚敲起了戰鼓。

  將軍的手掌很大,而且很溫暖。

  安若晨的心飛騰跳躍迴旋踢,開始殺敵。

  「妳過來,站近一點,妳的害怕會影響牠。」

  安若晨眨眨眼,在講什麼?哦,對。馬兒。

  她現在不害怕啊,她就是有點激動。

  龍大握著她的手往馬兒身上放。這次馬兒沒有動,牠的皮毛光滑水潤,也很溫暖。安若晨順著龍大握她手的力度,輕輕撫摸著馬背。

  龍大放開了手,她自己還在起勁地摸啊摸。

  「喜歡牠嗎?」龍大問。

  「喜歡。」牠讓她與將軍站得很近。

  「牠是匹好馬,溫馴強健,穩定,有耐力。」龍大道。

  「嗯嗯。」安若晨覺得自己也是這般的,若是將軍如欣賞這馬兒一般欣賞她就好了。

  「我親自挑的,頗費了些時日。」龍大又道。

  「真是匹好馬。」安若晨應著,反正拍著將軍的馬屁就對了。

  龍大笑了起來。安若晨的心又開始咚咚咚。將軍笑起來這般好看,他自己知道嗎?

  「妳給牠起個名字吧。」

  「戰鼓。」安若晨想都沒想。咚咚咚,咚咚咚,就是戰鼓啊。

  龍大:「……」

  安若晨輕輕拍馬兒的腦袋。戰鼓,這名字多棒,多威風,配得上將軍。戰鼓啊戰鼓,雖然你長得沒有那匹大黑馬兒高壯,不過將軍親自挑了你,你好好努力,定能討得將軍歡心噠。

  「為何叫戰鼓?」

  「多威風討喜啊。」安若晨眨巴著眼睛看龍大,眼神裡滿是期待,「這名字可以嗎?」日後將軍騎著馬兒出去,旁人誇讚「這馬兒真是英偉俊俏,叫什麼名字呀?」將軍答:「戰鼓。」旁人便說這名字好啊,誰人能起的?將軍答:「我家安管事。」

  哎呀,多叫人歡喜。

  安若晨抿著嘴笑,瞅著戰鼓又覺得牠俊朗了幾分。

  「妳覺得好便好。」龍大道。

  安若晨用力點頭。她覺得好極了。

  「戰鼓是姑娘。」

  安若晨:「……」

  「是給妳騎的。」

  安若晨:「……」

  等等,等一下。

  安姑娘,妳這馬兒真是聽話好看,叫什麼名字呀?什麼?戰鼓?不是姑娘嗎?誰起的名字呀???

  這情形完全不一樣了。

  「呃……」安若晨愣愣看看戰鼓,再看看龍大。龍大沒在看她,他正招手囑咐馬夫過來給戰鼓上馬鞍。

  安若晨再看看戰鼓,在心裡安慰牠,其實,這名字也挺不錯的,對吧?

  戰鼓用鼻子噴氣,看著她。

  安若晨與戰鼓大眼瞪小眼,直到馬夫搬來了登馬凳。

  龍大用眼神示意安若晨上馬。

  安若晨抱緊她的點心盒子。

  龍大瞪她。

  這點心金貴還是怎地?又不給他吃。

  安若晨判斷了一下形勢,看來今日龍大將軍頗得空,這騎馬是不得不學了。這段時日確實少有機會見到他,今日算起來不吃虧。騎就騎,若是摔了將軍一定會接著她的。

  安若晨一路小跑把點心盒子放到牆邊,再奔回來。將軍就站在戰鼓身旁等著她,高大挺拔,俊朗英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安若晨心裡又打起鼓來。她紅著臉頰奔到馬兒旁,一腳踩上馬凳,瀟灑翻身……

  「啊啊啊~~~」安若晨的尖叫聲頗是不雅。

  若不是龍大將軍捉住了她的腰帶,扶了她一把,她大概如今此刻現在已經翻到戰鼓的另一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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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7:58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安若晨坐穩,低頭,看到將軍果然在瞪她。

  「越摔越得學。」龍大道。

  安若晨漲紅臉,她又不是故意要摔的,就是有點小激動。而且現在低頭看到將軍,激動又有點小小變大了。居然能俯視將軍呢。

  安若晨一連看了好幾眼,一邊看一邊忍不住笑。

  將軍仰著臉的樣子真是好看。

  「坐直了笑,不然真摔了。」龍大訓她。

  「不怕。」她還在笑,要是摔了將軍一定會接住她的。

  「不會。」

  「什麼?」

  「不聽話摔了,我不會接妳。斷了腿妳便記得教訓了。」龍大平板板地說。

  安若晨的笑僵了一僵,忍不住撇嘴,將軍又嚇唬人了。差點忘了將軍這喜好。

  安若晨清清嗓子,抬頭挺胸,坐直了。

  龍大擺擺手,讓馬夫退下了。他牽著韁繩,拉著馬兒慢慢走。馬兒一動,安若晨在馬上便晃了起來,她緊張地握緊馬鞍,走了一會,晃習慣了,這才放鬆下來。

  「戰鼓以後歸妳了,妳記得每日看看牠,學會照料。」龍大牽著馬,跟她道。

  「是。」

  「不但要學會騎馬,拳腳防身之術也莫荒廢了。」

  「是。」

  「別光答應。我不在時,妳練得很少。」龍大戳穿她。

  安若晨漲紅了臉,刀劍拳腳什麼的,她沒什麼天賦。

  「我還讓人給妳製了套弓箭,平日裡有空時,妳便練練。」

  安若晨用力點頭:「將軍若是需要我上戰場,我便去!」

  龍大回頭瞪她:「搗亂是不是?讓妳上戰場了?」

  安若晨不敢回嘴,確實有些歡喜過頭失言了。將軍為她牽馬呢,她能為這事歡喜到白髮蒼蒼。

  「年前太守大人設宴,宴請平南郡裡重要官紳,妳陪我去吧。」

  「好咧。」安若晨答得歡快。

  龍大忍不住又回頭瞅她一眼,用這種店小二的口吻應他是怎麼回事?

  「這兩日方管事便回太守府去了,妳提前與他商議好人手的安排,該添置些人的,就添置上。」

  安若晨點點頭,這事她知道,方管事與她說了。

  「那閔公子與軍中的奸細都還沒有找到,妳要多留心。」龍大道:「閔公子的相貌已經暴露,這般境況,他在中蘭城已經沒有價值了。若他是我的探子,我會把他派遣別處,用新面孔取而代之。這意味著,他需要與新的細作聯絡人交代清楚城中之事。市坊間的大勢力應該是沒了,得重新組織,但他軍中和衙門裡肯定還有人。」

  「衙門裡也有?」

  「軍中都能安插,衙門又怎會放過?這個我與太守大人商議過,他對身邊親近之人暫時沒想到什麼可疑的。只是招福酒樓和聚寶賭坊的帳冊名錄裡,都有商舶司官員的線索。太守大人近期會先把商舶司辦了。前段日子一直沒動是在深究內裡。如今情勢明朗,會在近日拘人。」龍大回頭,對安若晨道:「妳爹的那批貨出關之事,並無違律,劉德利早辦完了手續只是押著貨沒給他。」

  安若晨點頭:「那定是錢裴搞的鬼,用來要脅我爹爹將四妹許給他。」

  「而妳爹還一直以為這是做了什麼違律叛國的勾當才將貨取回。若是商舶司那頭被嚴查,劉德利被拘捕,妳爹會怎樣?」

  「嚇死他了。」安若晨忽然深思起來,她明白將軍的意思了。

  「誣告是要被治罪的。」

  果然啊。安若晨心裡暖洋洋的。將軍軍務繁忙,卻還惦記著她的事,她點了點頭,很是感動。

  龍大嚴肅又正經:「妳的家務事我是不會管的,妳自己處置。只要莫惹麻煩,莫要落把柄,到那時候,我可不會護著妳的。」

  安若晨看著龍大硬板板的臉,忍不住微笑,然後她抬頭挺胸,大聲道:「將軍放心,我,不,奴婢定會學好本事,保護將軍!」將軍不護她沒關係,她要護著他!

  龍大看著她,臉似乎板不下去了,嘟囔著說了句:「又胡鬧。」

  安若晨聽著了,正色道:「可不是胡鬧。將軍啊,從我入得紫雲樓那時便是知道的。將軍需要的不是柔柔弱弱的婦道人家,將軍需要的是能為他效力回報於他的鐵馬漢子。我雖沒甚本事,可我用心啊,我努力啊,定不負將軍所托。」

  龍大沒好氣:「托妳成為鐵馬漢子了嗎?」

  安若晨晃晃腦袋搖搖頭:「我是成不了鐵馬漢子了,可我能做忠心婆子啊。將軍,我到老時,也願為將軍效力。」看看人家陸大娘,俠義果敢人脈通達,是她的榜樣。

  龍大沉默了。看她半晌,面無表情把韁繩給她:「好了,牽著妳走了兩圈了,會了嗎?」

  咦!安若晨傻眼,她不會啊,站在下面牽著走和坐在上面兩回事啊。

  「輕夾馬腹,讓馬慢慢走起來,抖抖韁繩。」

  安若晨照辦了。戰鼓沒反應。

  安若晨又試了一遍,戰鼓還是沒反應。

  安若晨琢磨了一會,大概她腿短夾不起勁。

  「用腳輕輕踢一下可以嗎?」她問。

  「妳試試。」龍大雙臂抱胸站著看。

  試試?試完了被馬兒踹下來將軍你管接嗎?安若晨沒敢問。鐵馬漢子忠心婆子,她可以的!

  安若晨鼓足勇氣一咬牙,用腳踢了踢,這回戰鼓動了,走了起來。這突然一走,嚇得安若晨差點尖叫,驚嚇過後是喜悅。看,她會騎馬了。可還沒喜悅兩步,戰鼓停下了。

  不是吧,戰鼓妳就這樣偷懶踏兩下就算完了?安若晨尷尬地看了龍大一眼。

  龍大嚴肅道:「好好練。」然後就走了。

  走了!居然走了!安若晨傻眼啊。

  沒人在旁邊看著她怎麼敢練?將軍是在罰她嗎?她做錯什麼了?她明明情深意切地剛表過忠心。

  安若晨此時孤伶伶在後院小校場裡,想回頭看龍大去哪了,但又不敢扭身太過,怕驚動了馬兒把自己摔了。

  不敢動,乾脆摸了摸馬兒的脖子:「戰鼓啊,妳做錚錚鐵馬,我是義膽俠女,咱們也能一道威風八面的。不著急,一會來人了就能把我給放下去了。」

  戰鼓噴了口氣,踏了踏前蹄。安若晨嘆口氣,剛才她真的沒犯錯嗎?認真想了想,她覺得她真沒有,她明明很誠懇地忠心耿耿。

  這時謝剛辦完事剛回到府裡,騎著馬從側門進來,一眼看到不遠處小校場中間杵了一馬一人。

  「安管事?」謝剛認出來了。「她怎地了?」謝剛不忙著過去查看安若晨,先跟周圍看一圈,看到馬圈旁盧正、田慶在呢,長史李明宇也在,便過去問了問。

  「似乎是龍將軍在教安管事騎馬。」盧正答。一邊答一邊偷笑。

  「哦。」謝剛再看看周圍,「那將軍呢?」

  剛問完,就見龍大正騎著他那大黑馬從馬圈躍出來奔向了安若晨。

  安若晨聽到嗒嗒嗒地馬蹄聲,回頭一看:「將軍。」

  「學會了嗎?」龍大騎著馬到她面前。安若晨這下又得抬頭仰視他了。他的馬比她的高,人也比她高。

  學會什麼了?騎著馬罰站她確實會了。

  安若晨苦著臉:「戰鼓雖名字響亮,卻頗有些害羞,還得適應適應。」

  龍大朗聲大笑,他一夾馬腹,他的馬便躥了出去,他騎著馬奔騰跳躍踏步圍著安若晨轉了兩圈。

  謝剛覺得沒眼看,一旁盧正和田慶也愣愣,李明宇乾脆扭頭走了。

  盧正問:「謝大人,將軍多大年歲了?」這狀況叫頑皮嗎?

  謝剛使勁咳,真沒臉替將軍回答啊。

  安若晨那邊,她也愣愣。將軍你這般示範太快我看不過來,主要是只注意到將軍英姿顧不上觀察馭馬的動作本事了。

  況且教人騎馬是這般教的嗎?安若晨頗有些被欺負的感覺,將軍你逗我呢,是嗎?

  可是將軍看上去很歡喜,他騎著馬又圍著她轉了兩圈,馬兒騰躍瀟灑,他英偉俊朗,笑起來,真是好看。安若晨恨不得自己腦袋能轉上一周看個夠。將軍歡喜,安若晨覺得她也歡喜起來。就算是被罰站,也是歡喜。

  §     §     §

  閔公子最後再看了一眼信函,然後就著燭火將那信燒了。

  「如何?」坐他對面的人問道。

  「王爺拿到了大蕭於南秦的細作名單。」閔公子的表情並不開懷。

  他對面的人微笑:「想來王爺會對你很不滿。你在這兒什麼都沒幹成。龍騰至今都未出兵開戰。你於坊間的勢力幾盡剷除,自己還落得躲躲藏藏的境地。就連大蕭的細作名單,都得王爺那邊親自從京城那頭拿到。我都替你發愁,回去了如何與王爺交代。」

  閔公子根本不想理他,若是可以,他早一刀就此人了結,只可惜,成就大業還得靠他。閔公子道:「我會把最後一件事了結再走。之後會有人來接替於我,這裡發生的事,我已盡數告之於他。他會來找你。他會告訴你他姓解,來中蘭城做買賣。」

  「好的。我就如同招待你一般地招待他,問他響不響。」

  「他說兩個鈴鐺才夠響,這才對了。」

  解先生是代號,解鈴人之意。當初他來時,說的是一個鈴鐺就夠響。他是第一任解先生,就這般離開實在是不能服氣。運籌了近五年,這城裡的根基全是他一點一點夯實的,其中的辛勞艱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結果如今卻要狼狽逃離,將自己的成績拱手讓人,待大業成時,竟不是他最後贏的。

  閔公子咬咬牙,除了完成那個該完成的事,他還得再做出些額外成績回去漲點臉面才能滿意。

  閔公子易了容,貼了鬍子弄了花白的頭髮,穿了身粗布衣裳,去了趟靜心庵。

  馬上就要過年了,就連靜心庵這種清冷的庵廟香客都多了起來。

  閔公子照例往庵後菜園子走,看到那兒有兩個孩童在捉菜蟲子玩。他們看見閔公子也不懼,香嘻嘻喊著「老伯」。閔公子未理他們,正準備先繞到別處,有人叫喊孩童名字,兩個孩童應了聲,跑掉了。

  閔公子等了等,這菜園子再無人來,他便走到棗樹下,拿起了燈籠,在燭臺下塞進了一張紙,然後將燈籠掛了起來。

  接著他在後門處聽了聽,沒聽到什麼動靜,一推門,門卻是閂著的。他縱身一躍,翻身進了牆內。

  這後院他只進來過一次,對佈置擺設都還有印象。一切似乎還是老樣子。閔公子一邊觀察著一邊往裡走,走到側院門口時,看到一只毽子。

  閔公子停下了腳步,正待彎腰去撿來仔細看看,身後卻忽然有人道:「老丈走錯地方了,前堂才是進香祈福之地。這後頭是貧尼居所,不接待來客。」

  閔公子停了動作,轉過身來。看到只有靜緣師太一人,便道:「是我。」

  靜緣師太表情都不變,道:「看來老丈近來過得不甚順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閔公子心中惱怒,知靜緣師太暗諷他的處境。城中案子鬧得大,加上他易容到此,她自然都明白了。

  閔公子自覺處處受了壓制,連個死尼姑都敢這般譏他。他道:「是比不得師太近來忙碌,正事還是不要耽誤得好。並非每個香客都如我一般好說話的。」

  靜緣師太指了指前院:「老丈請回吧。」

  閔公子壓低聲音道:「師太這裡佛門地方,怎會有毽子等玩物?」

  靜緣師太冷靜答:「有香客帶孩童來。你從後牆進來,方才應該看到孩子才對。許是哪家孩子不小心遺留下來的,我替他們收好了,免得回來來找。」言罷俯身將那毽子撿子,收入袖中。那一臉平靜,似乎地上從來沒有過什麼可疑物品一般。

  「妳是否有事相瞞?趁如今告訴於我,便不會有人追究,否則換了別人來,可就不一樣了。」

  「等別人來了,讓他自己與我說,怎地個不一樣吧。」

  閔公子盯著靜緣師太看了半晌,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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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靜緣師太看了一眼側院門,也轉身回了前院,當日稍晚時候,靜緣師太送走了最後一名香客,到了菜園旁的棗樹燈籠那取信,信裡寫上了人名地點時間,這是給她的任務。

  靜緣坐在屋裡看了那信很久,細細體會心中滋味。似乎很久沒殺人了,她覺得渾身不舒服,說不出的難受。她把信燒了,拿出她的劍仔細擦。

  只是殺了人之後,卻是另一種難受。

  §     §     §

  安若希在招福酒樓與安若晨碰面了。這是兩人繼劉府風波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安若希看上去有些緊張,安若晨看著她,不動聲色。對這個妹妹,她始終不能放心。但她利用了她,從前相談的事,她還是願意幫她的。說不出姐妹情深,但或許有些愧疚感。

  「妳當真想好了要嫁到外郡去?」安若晨問。

  安若希點點頭,忍不住又說賭氣話:「拜姐姐所賜,我在中蘭城的名聲又大了些。」

  安若晨喝口茶,真不想跟她計較。她道:「這招福酒樓老闆娘的事,妳聽說了嗎?」

  「她相公是細作的事?傳得滿城風雨的,怎會不聽說。」

  「她就是孤身嫁到外郡,結果出了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還是細作,官府可查辦嚴懲,若是行些小惡不違法的,時常打罵侮辱,沒個娘家人照應,可如何是好?」

  安若希皺起眉頭,怒火又起來了:「姐姐是不想幫我了嗎?見我沒甚用處,是不是?」

  「沒甚用處是大實話,嫁到外郡有不好也是實話。妳想想我娘,娘家在外郡,出了什麼事就沒個依靠,妳娘是本郡鄰縣,時常回娘家走動走動,不也挺好。」安若晨倒是真沒多想什麼,盤算了她所見的幾門婚事,還真是如此。

  但是安若希急了:「什麼妳娘我娘,這又是在拐著彎罵我娘當初欺負妳娘了嗎?這關娘家什麼事?妳娘是有多好,大家都不喜歡她。我娘再如何,也是幫襯著咱家不少的,咱家能有今天,我娘是出了不少力的。你們只會說風涼話,只會心懷怨恨,可曾想過別人的處境。我為什麼想嫁到外郡,妳不是清清楚楚嗎?前兩日錢老爺又來了,又在重複那些話,什麼婚事了,什麼妳姐姐如何了,我嫁得好了,妳這不才省心了嗎?」

  安若晨皺眉頭:「妳好好說話。」

  「我怎地不好好說話了。妳嫌棄我沒用處。我與妳說,我用處可真是大的。四姨娘想讓我給妳下毒,為四妹報仇血恨,我動手了嗎?若不是有我,四姨娘說不定找了別人真會下手的,或是自己就想法來害妳了。我還好心與妳通風報信,好心沒真害妳。」

  「沒害我就算好心了?」安若晨瞪她,「妳家的好心腸標準怎地這般低。」

  「總比妳勢利瞧我沒用處便一腳踢開的強。」

  「我踢妳了嗎?這不是眼見著好幾個姑娘沒嫁好受了苦,我事先提醒妳。妳自己想好了便成,莫忘了,嫁了之後可沒人能幫妳了。就算夫家將妳打斷了腿,折磨妳,那也是家務事了。」

  「就不能先挑個好的。」安若希嗓門大起來。

  「外郡人家誰認識呀,誰知道好不好啊。妳看這招福酒樓的劉老闆好不好,結果呢?」

  安若希想了想,氣焰頓時萎了下來。「那,總歸是得嫁的。我們女子的命,就是這樣。在家裡受父母的擺佈,嫁了人受夫家的擺佈。父母沒得選,夫家就盼著能選個好點的。」

  安若希嘟起嘴,「總得試試。我跟妳說,我真的是好心,錢老爺一直不死心,他跟這郡裡哪家都熟,我嫁到哪兒,他過去串個門子又跟我說讓我找妳聊聊什麼的,妳也煩心不是。四姨娘也來串個門子,今兒個買著新毒了,妳再去給妳姐放點讓她嚐嚐。」

  安若晨:「……」

  「妳不嫌煩,我還嫌呢。」

  安若晨嘆氣:「我只是想再提醒提醒妳。妳若定好了主意,把八字給我吧。我想辦法幫妳辦去。」

  安若希眼睛一亮:「當真?」趕緊把八字報了。

  安若晨記下了,與她道:「妳娘什麼態度,妳可要打點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將軍也插不得手。我可為妳在外郡尋媒婆子留意著好人家,但最後親事成與不成,還得看爹爹和妳娘的意思。爹爹那頭我們都明白,妳拉攏好妳娘,哄得她幫著妳,這事才有勝算。」

  安若希點頭:「這個我自然明白,我會與娘說好的。」安若希一邊應一邊想著母親偏心弟弟,一心要拿穩安家的得意,不由得抿了抿嘴。對母親來說,兒子才是依靠。

  安若晨又道:「還有,給妳提個醒,太守大人要辦商舶司了。這幾天就會辦,說是年節設宴時好擺威慶功,喜慶喜慶。這次招福酒樓和聚寶賭坊的事,拿到那邊的證據了。爹爹那批貨裡不是有些不乾淨嗎,他自己趕緊想辦法吧。到時受了牽連,我恐怕妳的婚事更不好辦。」

  安若希一驚:「此事當真?」

  「自然是真的。爹爹在衙門裡頭不是打點了許多關係,讓他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安若希顰眉。

  安若晨又道:「若是我,就先下手為強,狀告商舶司欺凌百姓,逼迫百姓交錢護貨。明明太守大人都下了律令封鎖關貿,商舶司卻說只要給錢就給放貨通關。做生意的,買賣裡頭全放著身家性命血汗錢,自然被牽著鼻子走了,腦子一熱,做了糊塗事,就給了錢銀行了賄。這也是逼不得已,且事後敢怒不敢言,但如今聽得太守大人願為民做主,故而上告,將商舶司罪行揭發,求大人主持公道。如此,雖可能賠上些罰銀,但便不會被這案子牽連,被汙通敵叛國了。」

  安若希懷疑地看著她:「妳會這般好心?」

  安若晨搖頭:「我不好心。只是我無法離開中蘭城,有個妹妹時不時來找我哭訴要嫁個好人家,她不嫌煩,我卻是嫌的。」

  安若希被噎得,擺了臉色走了。

  安若晨又訂了一盒點心,又與趙佳華聊了聊,這才抱著點心盒子走了。剛出門走沒幾步,覺得似有目光盯梢,盧正、田慶常跟隨她暗中保護,不會令她有這種感覺,於是她不動聲色悄悄看了一眼,卻見是長史李明宇在酒樓外一店鋪裡盯著自己看。見得安若晨看過去,他若無其事轉頭拿了貨品與掌櫃的說話。

  安若晨皺皺眉頭,轉頭尋找盧正的身影。今日是他隨自己出來。盧正在一茶攤喝茶,見她遞眼神詢問,聳聳肩表示無奈。安若晨在心裡搖頭,沒放在心上。她只惦記著點心,想著這回回去一定要馬上直接地將點心放到將軍屋裡去。上回學騎馬被罰站後,她把點心的事忘了,待想起來回馬圈那頭找,馬夫說那盒子一直擺著,不曉得是誰的,他們就給分著吃了。

  安若晨那個痛心,這次一定不能忘了,要讓將軍吃上。

  李明宇見安若晨走得稍遠,又看到盧正也走了。便把手上東西放下,繼續遠遠地尾隨。他問過盧正田慶,安若晨不愛帶丫頭婆子,她在紫雲樓裡來去自由,無人監督跟隨,他們只在她外出時護她安危。而她外出接觸的人,於李明宇來看,真的是太可疑了些。但是將軍相信她,李明宇覺得這是極不妥當的。

  安若晨忽然停了下來,她在看路邊貨攤的小玩意。李明宇往旁邊的小巷子裡避了避。正欲探頭看看安若晨的動靜,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安若晨是細作。」

  李明宇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回頭,那聲音卻道:「莫回頭,回頭我就馬上走,你再沒機會抓到她。」

  「你是誰?」

  「知道她底細的人。」

  「細作?」李明宇的心狂跳,「你是解先生嗎?」

  「真有解先生這個人嗎?」那人反問。

  李明宇頓時渾身一冷。

  「誰見過解先生呢?誰聽過這個名字呢?只有安若晨是不是?」

  李明宇在腦子裡拼命搜索,是的,只有安若晨。他所讀過的所有卷宗案錄,提到這個名字的,都是安若晨。是她說偷聽到徐媒婆與解先生密謀,是她說用解先生之名恐嚇徐媒婆向龍將軍自首,一直都是安若晨。而拘捕到的其他人證,相關人等,知道的都是閔公子。

  「你們最後通緝的,不是閔公子嗎?」那人似有讀心術一般,說出了李明宇的疑惑。

  李明宇努力鎮定,未敢回頭,只問:「你是誰?閔公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安若晨比你們所想像的更可怕。為什麼她能順利走入紫雲樓?她一商賈之女,深居閨中,毫無見識,憑什麼查得出細作?徐媒婆怎麼死的,自盡?被解先生殺的?可沒人見過解先生,安若晨倒是滿城遊走。她是怎麼認識龍將軍的?怎麼讓龍將軍對她有興趣的,怎麼就會覺得她就能幫忙抓住細作?」

  李明宇打聽過,先前未曾留意,但偶爾聽得閒言碎語,於是乾脆打聽清楚了。怎麼認識的?太巧的巧合。怎麼有興趣的?因為她偷聽到了解先生與徐媒婆密謀。怎麼進的紫雲樓?因為徐媒婆死了,妹妹失蹤了,她說細作會對付她。

  李明宇閉了閉眼,是解先生的存在將安若晨推到了龍將軍的身邊。可除了她,確實沒人見過提過解先生。如今破解掉的細作組織,也只知道領頭聯絡的是閔公子。這人說得對,哪來的解先生?而這安若晨無時不刻不在想辦法討好諂媚將軍,成日黏著將軍。

  「憑她一個弱女子,單槍匹馬,如何擊敗劉則?」那人還在刺激李明宇的疑慮。

  「你想如何呢?」李明宇問。

  「她不仁,我自然不義。她想借著攀上高枝便將我一腳踹開,讓我背黑鍋,那可不行。她立了大功,蒙蔽大人們,自以為高枕無憂了,總要有人來揭穿她。」

  李明宇有些激動,感覺血都熱了起來:「怎麼揭穿?」

  「你先別急,我是有條件的。我手上有安若晨和安家通敵賣國的證據……」

  「安家。」李明宇頓覺明朗,難怪,安若晨搗毀劉則那一派的人馬時,就是不停在與安家聯絡。

  「沒錯,不止安家,還有別的權貴在幫她。計畫裡,她進了紫雲樓,迷惑龍將軍,拿到情報。這些我手上都有證據。但我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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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李明宇當然不會傻到以為這麼重要的東西別人會白給他。於是問:「什麼條件?」

  「我把證據交給你的那日,你要調開東城門盤查的衛兵,只需一小會兒就好。」

  李明宇一僵:「你想逃跑?讓我助你逃脫,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身後人冷笑:「那我就不跑了,你等著安若晨下一步對待你,你等著她把情報交給南秦,你等著龍騰人頭落地,等著平南郡失守……」

  李明宇不說話。

  「是放過我一個損失大,還是賠上整個大蕭損失大?」

  李明宇猶豫半天,終答道:「好。你何時給我證據,怎麼給我證據,我何時調開城門衛兵?」

  「你先確定好你何時能調開衛兵,然後你提前一天,去頂松亭,將亭角四個鈴鐺取下。我看到後,第二天一早會將一半的證據放在頂松亭的椅子下面,你自己去取。午時,你到東城門,調開衛兵一會,我順利出去後,把另一半證據放在東城門外觀柳亭的椅子下面,你將那一半取了,東西就全了。」

  李明宇心思轉著,盤算著這事的可行性。他可以先派人在觀柳亭外埋伏,待拿全證據,便將這人拿下。

  「你若是事前與任何人說了此事,我可保不齊安若晨會不會先來對付我,或者對付你。她的眼線耳目很厲害。若我覺得有一絲一毫的不安全,我是不會出現,也不會把證據交出來的。只有我安全地離開中蘭,你才可能拿到全部證據,那才是有用的東西。」

  李明宇心一跳,覺得自己被看穿了。他掙扎道:「頂松亭和觀柳亭,都是案錄上記錄的地點。」

  「對,是劉則用來聯絡的地方。劉則案子已經了結,所以這些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誰會料到會有人冒險再用來聯絡呢?」

  「我如何驗證你給我的證據是真的?」

  「那就看你願不願意冒險了。我沒空給你驗證,我要的,就是一個離開這裡活命的機會,還有,我不想讓安若晨得意。她一腳將我踢開,自己欲享榮華富貴,我成了喪家之犬,她與她背後的那些人都別想好過!」那聲音恨恨的,咬牙切齒。

  李明宇思慮片刻,一咬牙:「好,我答應你。」

  背後那人沒答話。

  李明宇等了等,以為對方還要提什麼要求,結果一直沒聲音。他猛地回過頭來,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李明宇雙腿一軟,靠在了牆上。若不是身處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頭巷口,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他還真以為剛才只是夢一場。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一看龍大不在,很高興地把點心盒子放他桌上,然後走了。

  稍晚時候,她讓廚房準備了一桌酒菜,在自己院子裡擺了小小一桌酒席,宴請了方元。方元很快要回太守府,安若晨要答謝他這段時日的照顧和指導,又想借機向他探問是否會有外郡的人脈關係,托他找媒婆子幫妹妹說一門外郡親事。一老一少平素雖不常閒聊,但頗投機,方元一口答應下來。方元淡定沉著善察顏觀色卻又熱心助人,安若晨對他既欣賞又尊重。自她進了紫雲樓,方元一直默默地在幫助她,不勢利討好,不嫌棄看低。安若晨想到不久後要再見面便沒如今這般方便了,不禁有些傷感。連敬了方元三杯酒。

  龍大來時,安若晨與方元正為一件趣事哈哈大笑。月光,燈籠,美酒,還真是氣氛正好。

  是安若晨先發現了他,她的笑意還在臉上,眼睛彎彎的,嘴角翹翹的,臉頰紅撲撲。「將軍!」她大聲叫著,聲音又嬌又脆。

  方元聽得叫轉身看,趕忙起身施禮。安若晨後知後覺這才跟著起身一起施禮。

  龍大擺擺手:「無事,你們繼續吃。」

  可方元卻是識趣的,客氣有禮地道:「也正是結束的時候了,將軍便來了。」又與安若晨道:「承蒙安管事的款待,感激不盡。安管事所言我記著呢,回頭聯絡好了,我便與安管事說。」

  「多謝多謝。」安若晨也客客氣氣回應。

  方元告辭走了,安若晨盯著他的背影看,轉過頭來,發現龍大盯著她看。

  她忙沖龍大招手:「將軍用過飯了嗎?我叫人換副碗筷,再吃點吧。」

  「不吃。」龍大背著手往外走。「走走。」

  走到院門口回頭,發現安若晨還杵在原地,他揚眉頭:「走啊。」

  「哦哦。」安若晨趕緊跟上,原來「走走」的意思是讓她一起走,不是說他過來這裡是因為「走走」路過啊。安若晨不自覺地學著龍大背手邁步的樣子。所以說將軍心思不好猜,太言簡意賅了真是不行。

  「每回晚歸都看到妳有人相陪飲酒說話。」龍大走了一段後突然道。

  安若晨搖頭晃腦:「哪能啊,將軍晚歸次數這許多,不歸的次數也許多,只碰巧撞見兩回罷了。」說著說著還要蹦兩步。

  飲完酒她的心情似乎不錯,龍大差點伸手扶她一把,怕她摔了,手微抬又縮了回去,還是背著手吧。

  「哪時將軍有空,也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吧。」

  龍大莞爾:「妳是喝醉了才有膽子這般邀請我的?」

  「是啊。」安若晨點頭,又搖頭:「我沒醉。」說著又想蹦一下,看了看龍大,瞧將軍走得多穩重,那她也穩重點。

  「將軍,你為什麼走路喜歡看地上。」安若晨低頭看,路上沒什麼好看的。「路都修整過,不會絆腳的。」

  「我不喜歡喝酒。」龍大轉移話題。

  「為什麼?」安若晨轉頭看著他問。

  轉移得很成功,龍大微笑,回道:「喝完酒會頭疼。」

  「啊?」安若晨停下了。

  龍大也停下,「怎麼?」

  「不是說有什麼三軍慶功擺酒宴,還有戰前滴血入酒立誓,還有什麼皇上賜宴,還有什麼官場應酬的,那不是都得喝嗎?那得頭疼好幾回。」

  她認真計較的樣子真的可愛。龍大笑起來:「疼就忍忍,練武辛苦殺敵負傷也會疼,這有什麼。」

  「哦。」安若晨背著手繼續走起來,走了一段忍不住又問:「所以地上究竟有什麼好看的呢?」

  「妳怎知路都平整?」

  「我天天走啊。」為了琢磨哪個地方可以偷藏字條傳情報她可是摸遍整個紫雲樓的。

  「我雖不喜喝酒,卻是喜歡喝湯的。」龍大轉了話題。

  「哦。」安若晨還在研究地磚。

  「不問為何?」

  「為何?」她真是位聽話的好管事。

  「因為行軍或作戰時多食乾糧,有時連水都喝不上,所以我喜歡喝湯。」

  「好。」那她以後囑咐廚房多給將軍做湯。「所以地上哪裡好看?」

  龍大哈哈大笑起來。她喝多兩杯真的會鑽牛角尖。「那妳看看,若看到什麼特別之處就告訴我。」

  「好。」她有在看啊,可是沒看到什麼。除了影子、落葉、塵土,還有什麼?

  龍大與她併肩。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段。

  然後安若晨突然想起來了:「將軍來找我何事?」

  「無事便不能找妳?」

  「可以的。」忍不住又蹦了一下,將軍來找她她高興啊。

  「我回屋後發現一盒點心。」

  「……」安若晨蹦不起來了。

  「也不知誰人留下的。」龍大故意道,看著安若晨臉蛋紅撲撲眉心團起來有點小尷尬的樣子,他嚴肅臉:「問了衛兵,衛兵說只有安管事偷偷摸摸進來過。」

  這回安若晨蹦起來了:「哪有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的。」進去的時候還抬頭挺胸道貎岸然的。

  「好歹留個字。」

  安若晨的臉發燙:「這不是挺清楚明白的嘛。點心放那就是給將軍吃的唄。衛兵看到了,就是我放的唄。將軍吃了覺得味道不錯就是好吃唄。」

  「安管事。」龍大瞪她,「這點心來路不明,妳從哪兒弄來的,數量多少,是不是被人調過包,是不是有人偷吃,為什麼拿來,想要什麼結果,可有期限,什麼餡的,甜的鹹的,是只給我一人吃還是讓我分著給各同袍吃……」

  安若晨的臉垮下來,將軍大人你認真的?

  龍大認真地說:「應該留個字。」

  安若晨張大了嘴,一時噎得無語可說。

  龍大又溫和地道:「妳可以說,遵命。」

  「遵命。」安若晨聽話地應,頓了頓再補兩個字,「將軍。」

  「所以回去就把字條補上吧。」龍大微笑起來。

  這笑得春風拂面,綠草芬香,安若晨實在沒法說「不」字,她腦子裡甚至已經開始想這字條該怎麼寫才好了。

  結果最後這字條寫了四遍。

  第一遍原是想著按將軍說的那些寫寫就好,什麼哪兒買的,什麼餡的,放兩天壞不了啥啥的,寫著寫著,覺得自己太敷衍了。

  於是撕了重寫一遍,這一次有感情多了。她寫上了對龍大將軍的感謝,感謝他救了自己一命,還對她耐心栽培和照顧,還一直在幫她找妹妹。她如今過得很好,見識多了,有正事可做,能結交志趣相投的朋友,能發揮自己的作用。這一切,全是因為有龍將軍。她將感恩之情寫出,還誇他是個心地善良,扶助弱小,俠義心腸的俠士。所以她買了點心表示一下感謝……

  等等,這前面寫得恩重如山,詞藻華麗,後面跟著是一盒小小的點心,不行不行,這點心出現得太不誠懇了。而且寫得太多了,將軍沒耐心看吧。再有就是,這信看起來很輕浮啊,會不會讓將軍誤會她什麼。

  嗯,總之就是不夠坦蕩的感覺。

  想了半天,開始寫第三遍。這次舒爽多了。將軍大恩,無以為報,棗蓉點心,三天不壞,好吃再買,笑口常開。

  很好,這次滿意。這種毫無文采不力求表現又把話說清楚了的字條,一點遐念胡思都沒有。嚴肅中透著些許親近,很好。但是就是字沒寫好。

  於是安若晨寫了第四遍。

  然後滿意了。

  她趁著殘留的酒意一路小跑奔到龍大的院子裡,果斷勇敢地把紙箋往龍大面前一遞:「將軍,給你字條!」

  也不等龍大有反應,她一溜煙又跑了。

  跑出院子看到守院門的衛兵,她招招手,示意自己沒有偷偷摸摸。然後一轉身,她看到了李明宇。

  李明宇站在龍大院外一棵大樹下,也不知是要進去還是剛出來沒多久。安若晨突然看到他還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施了一禮:「李長史好。」

  李明宇回了一禮,轉身走了。

  安若晨有些愣愣,覺得這種才叫偷偷摸摸呢。她才不是。她心情很好地蹦著回去了。

  李明宇走了一段,走進了樹底陰影裡這才轉身看,正看到安若晨輕浮不檢點地連蹦帶跳。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猶豫半晌,終還是轉身回自己屋去了。原是想來與將軍說說細作找上他之事,其實他也不確定該不該,因為將軍被這妖女迷惑了。

  但後來還是想來試探試探,若將軍還有對這妖女的一絲警惕,那他便把事情說了。成也好敗也好,端看將軍自己決斷。只是剛到門口,就看到安若晨兩眼發光兩頰紅豔的跑了出來。李明宇的心涼了半晌,不是他看輕將軍,只是將軍為何會被這妖女所迷他當真不能理解。

  李明宇覺得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與將軍商量此事的好時機。他剛從溫柔誘惑裡出來,他猛的一盆冷水,怕是會起反效果。

  安若晨回了屋,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可以安心了。喚來ㄚ鬟給她準備熱水,打算洗漱好準備睡。ㄚ鬟捧來了大銅盆,放在架上,倒好了水,準備好了巾子。安若晨站了過去,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春曉的聲音,道:「姑娘,龍將軍差人捎來封信。」

  信!安若晨嚇得跳了起來,猛地一個轉身。

  她不過給了個字條,人家殺回來一封信?!還這麼快?!

  轉身動作太大,哐鐺一聲,撞翻了水盆和架子。安若晨嚇一跳,為了躲那盆子和水急忙往後退,哐鐺又一聲,她踢倒了一把椅子,撞到了桌子。桌子晃了晃,到是沒倒,但噼哩啪啦一陣響,桌上的水杯水壺摔在了地上。那邊繼續哐鐺著,水盆架子倒下撞倒了屏風,屏風倒下勾住了床尾緯縵。

  嘶啦一聲,緯縵撕裂了一塊。一連串的動靜終於停了下來。

  安若晨與屋裡ㄚ鬟均目瞪口呆看著,半晌沒緩過來。

  剛進屋的春曉也愣愣,想想舉著信,問道:「姑娘,信放到哪兒去?」

  安若晨捂眼,簡直無法直視這屋子跟她自己。伸出手去,春曉把信遞到她手裡,安若晨若無其事一般默默將信塞懷裡,然後淡定自若地吩咐喚人進來收拾。

  婆子和ㄚ鬟趕緊進來了,安若晨出去透個氣,給大家騰地方。一出去,僵住了。她就該杵在屋子被擠扁了也不出來的。

  門外好幾個人,她的小院子挺滿當。盧正、田慶都在,然後蔣松、謝剛也在。

  最可怕的是,龍大將軍也在。

  不就摔了個盆踢了把椅子倒了個架子掀了個屏風嗎?動靜大到把所有人都召來了?

  安若晨背著手故做鎮定地站著。「大人們好。」

  蔣松嘀嘀咕咕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刺客了呢。」

  安若晨漲紅了臉,覺得來刺客都不如現在這般境況可怕啊。尤其是被將軍這麼盯著,你們不覺得嗎?緊張得心要跳出來。

  安若晨看看大家,大家也在看她。

  「有耗子。」安若晨鎮定地道。

  剛說完就看到龍大將軍的眉毛挑得老高。安若晨不自覺地眉毛也跟著動,可惜不夠靈活。練成這個也不容易,她心裡默默地轉移著緊張情緒。

  一轉眼,看到大家的背後,院門那處,還站著幾個人,有衛兵,還有長史李明宇。

  李明宇看她看過去,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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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8:40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李明宇這一次覺得,他沒必要再去跟將軍說什麼了。那個神秘細作說得對,安若晨比他們所想像的還要危險,故找事端,與將軍眉來眼去暗中挑逗,這種不動聲色的殺招才是真危險。

  他決定冒這個險,他要拿到證據。他要將證據擺在龍將軍面前,揭穿安若晨的真面目。

  這算被那細作騙了也沒什麼,讓他跑了,與現在大家沒抓住他一樣的結果。他沒做錯什麼,這個險值得冒。

  而稍晚時候,安若晨躲進了被窩裡才敢把那封信開來看。這不能稱之為信,只有兩個字:好吃。

  「嗷……」安若晨一聲哀號,拖過被子把自己埋了。

  李明宇在書房裡挑燈夜讀,認真研究著東城門的防務安排。自劉則那一派的勢力被剷除後,滿城通緝閔公子。各城門都加派了人手,除了固定崗哨,還有巡查。

  城門崗哨不歸他管,但值崗的人他倒是都認識。而觀柳亭在東城門外一裡。那細作說他若覺得不對勁便不會留下證據,他是打算出了城門後在觀柳亭先看看城門形勢?恐他安排人手馬上追捕於他?

  他若是依約,定得將東西帶到身上。那他所說的威脅便是空話。不,他不會這麼傻,所以他肯定還有幫手。待他出了城門,安全離開,他的幫手才會在觀柳亭內放下證據。

  是這樣嗎?

  李明宇思索著於東城門處的行動,既要製造片刻的混亂讓那細作得以出城,又要在城外將他拘捕,東西若在他身上,拘捕後便能拿到,東西若不在,他走遠後拘捕,他的同夥並不知曉,也會留下證據。

  所以重點是,在東城門盯好他是誰,並安排好人手在城外悄無聲息地截住他。

  李明宇思索著,認真想了一夜。

  安若希回到府後即刻找了譚氏說商舶司將被查辦的事。譚氏大吃一驚,待到傍晚時安榮貴和安之甫從鋪子裡回來,趕緊把事情說了。

  安榮貴將信將疑,覺得說不定是安若晨胡說八道故意嚇唬他們。安之甫卻是相當緊張。

  玉石貨品雖是讓他賺了不少,但當時拿貨的事,確是扎在他心裡的針,總覺得是個大隱患。況且前頭招福酒樓被查辦時,市坊間就有傳言,說商舶司已經被太守大人盯上了,大家有交際往來的都得當點心。再有招福酒樓被辦了,各酒樓也人人自危了一番,因為許多食材貨品來路都是一樣的,生怕都沾上通敵叛國的嫌疑。

  而他安家可不止酒樓招人眼,他還有貨行,最重要是他的玉石,若說其他的家家有,玉石卻是他花費了心機拿的獨一份好資源。他早聽得外頭有傳言說他安家不乾淨,跟南秦有這個那個的。加上他當初與南秦那些玉石礦商友好往來密切聯絡,可是大張旗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他害怕呀。

  前兩日錢裴來時,安之甫還特意問了錢裴這事,若商舶司被查,玉石貨品之事,是否會有麻煩。

  錢裴壓根都不搭他這話,只顧著調戲歌女,喝酒做樂。在安之甫看來,錢裴這番反應,就是心虛。

  安之甫心更虛,因為錢裴的背景關係比他硬太多。人家跟太守大人那是敢直呼其名的關係,而他安之甫不過是個商賈,比常人多幾個錢銀罷了。若真出了什麼事,錢裴肯定得拿他做墊背的。

  安之甫都不敢等到第二天,他連夜就讓安平去衙門打聽去了。

  安平去了許久才回來,說遞了銀子,終是問清楚了。商舶司確實被查辦了。劉德利和那幾個重要官員,此時全被扣著呢,消息沒有放到坊間,那是因為有些案子未清,怕走漏消息後有人銷毀證據或是逃跑。如今在太守大人那兒,正著手安排接替劉德利的人選和重新整頓商舶司的辦法。說是牽涉的案子和人特別多,卷宗案錄壓滿了桌子。因著如今與南秦那頭的關係,太守大人是打算小案子就暫時放過,涉及南秦的大案要案,先查嚴查,一個都不放過。

  安之甫冷汗都要出來了。安平接著又說,其實有好幾人已經被太守大人叫去問話了,錢裴錢老爺還被叫去了一回。

  安之甫目瞪口呆,這怎麼半點沒聽錢裴提起,非但不提,還似無事人一般與他說說笑笑。安之甫越想越害怕,覺得自己一定被出賣被陷害了,欲即刻去質問錢裴,想想又不敢。琢磨一晚上,不得入眠。

  安若晨這一晚也未睡好。她抱著「好吃」兩個字,似乎做了許多夢。夢細細碎碎,她只記得一點。

  她夢見她騎著戰鼓,奔馳在戰場上。戰場上滿是鮮花和芳草,還有帶著芳香的微風。她聽到吆喝打鬥拼殺的聲音,但她看不到,她也並不害怕。她知道這裡是戰場,但她身邊卻有美麗安寧。

  安若晨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真是奇怪的夢。她好像還夢到黑暗的秘道,又好像夢到高高的塔樓,畫面一閃而過,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個戰場。

  安若晨想著想著發現自己在微笑。她明明不會騎馬,但夢裡她騎著戰鼓特別威風。戰場明明那麼可怕,她卻看到鮮花綠茵。為什麼啊?

  因為將軍。她想起來了,夢裡頭,她看到了將軍的微笑。

  安若晨起身,將手裡攥著的「好吃」的信鋪平收好。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抬頭挺胸,沒睡好,卻也精神飽滿。她決心要好好練騎馬,夢中那奔馳的感覺,太美好。

  吃過早飯,見過各院管事婆子,處置交代完管事公務,然後親自到龍大屋裡收拾一番,看到點心盒子空了,她覺得很高興。打聽清楚龍大將軍今日的行程安排,知曉他會回來用晚飯。她便交代好廚房晚飯燉個湯。之後便趕到側院,先與戰鼓親近了一番,為牠刷背餵草,然後讓馬夫教她如何上鞍,如何騎馬。

  馬夫不敢怠慢,但也不敢似將軍那般將安若晨舉上馬背。於是安若晨光練習踩蹬子翻身上馬便折騰了好半天。之後忙了些雜事,接著練,這回成功上馬,但馬兒仍不走。馬夫各種講解,安若晨努力嘗試。最後是盧正和田慶出手,於是一個騎著馬仔細示範,一個在旁邊跟著跑護著。後來謝剛回來看到,也加入了指導隊伍,安若晨竟真的能騎馬跑了起來。

  安若晨心中歡喜,謝剛讓她適可而止,莫要練太久,否則腰酸背痛會很辛苦。安若晨倒是不怕辛苦,但累得盧正、田慶在馬旁跟跑,她不好意思。於是暫時練到這。

  「可莫要與將軍說此事。」

  「為何?」

  「想給將軍一個驚喜。」安若晨笑得俏皮,雙掌合十哀求,甚是可愛。

  大家都答應下來。

  安若晨給了馬夫賞錢,晚上又給盧正和田慶加了菜,盧正與田慶與幾個衛兵兄弟們一起分享酒肉。李明宇看到了便問原因,盧正與田慶對視一眼,道安管事今日練習武藝頗有進展,犒勞他們教導辛苦。

  李明宇未多說什麼,只在心裡暗忖果然是個會收買人心的。

  第二日龍大早早出門,安若晨趁機又練起馬來。謝剛出門前又對她做了指點。之後還是盧正、田慶全程陪練。而戰鼓雖名字彪悍,但卻溫馴忠實,安若晨這一日進展神速,已無需人相陪,獨自跑了兩圈,大功告成。

  這讓安若晨高興得連賞戰鼓兩根胡蘿蔔:「戰鼓妳太棒了,多吃點。」

  盧正在一旁愣愣:「牠叫跳舞還是戰鼓啊?」前頭指導騎術時他一直沒聽清,還以為跳舞來著。

  田慶道:「自然是叫跳舞,牠是姑娘。」

  兩個人對視一眼,叫跳舞也挺奇怪的是吧?

  安若晨:「……」再給戰鼓兩根胡蘿蔔,大聲清楚地喊:「戰鼓,多吃點。」

  盧正和田慶再次對視一眼,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龍將軍的馬兒叫什麼名字啊?」安若晨忽然問。

  「如風。」田慶答。

  安若晨一腦袋靠在戰鼓身上,早知道她家戰鼓叫「如雲」就好了。

  夜裡,龍大正待練拳,盧正跑來說,安管事在側院校場等他,有重要事情相報。

  龍大去了。校場四周點了許多火把燈籠,亮如白晝。謝剛、蔣松都在,安若晨牽著戰鼓站在那,看到龍大,頓時表現出緊張。蔣松小聲道:「莫僵著,上馬的時候借用腰力。」

  謝剛在一旁嫌棄:「沒教導過騎術的莫發表見解好嗎?」

  田慶道:「莫僵著,手腕要穩,上馬的時候借用腰力。」

  蔣松怪叫:「還不是跟我說的一樣。軍階低的這種時候不要搶著表現好嗎?不然罰你去掃地。」

  軍階高的謝剛道:「腿用力,找好平衡。」說完還看蔣松一眼,「沒重複吧。」

  蔣松白他一眼。

  方元在一旁只是笑,不插話。他就是聽到消息過來看熱鬧的,看熱鬧時安靜是好品質。擁有這好品質的還有長史李明宇,他也只是看著,不說話。

  盧正一邊奔過來一邊喊:「莫要鬧,開始了開始了啊。」

  龍大看這架式,笑了,抱著雙臂站在場中間看著安若晨。

  安若晨咬咬唇,鎮定了一下,開始上馬。

  蔣松又道:「哎呀,我們不該都站在這邊,該有人站到馬那邊去,萬一安管事翻身翻過了摔那頭也有人好接著。」

  「烏鴉嘴。」

  「閉嘴。」

  「能不說話嗎?」

  「大人說什麼都是對的。」這是軍階低怕被罰去掃地的田慶拍著馬屁。

  所有人瞪他一眼。

  在所有人的吵鬧聲中,安若晨翻身上馬,一下成功。她舒了口氣,一夾馬肚,甩開馬韁,戰鼓跑了起來。安若晨控制著速度和方向,騎著馬兒圍著龍大轉圈,一如他當初做的那般。一圈,兩圈,三圈……

  她會騎了!安若晨有些得意,她看到了龍大的笑容,他咧著嘴,那是開懷的大笑。她也忍不住笑了,笑聲如輕鈴,伴著馬蹄聲嗒嗒嗒著圍著龍大轉。

  她在奔馳,她看到將軍的笑,看到了鮮花綠草,感受到了散著花草香氣的微風。

  龍大伸出了手,安若晨控制著馬兒慢下來朝他走了過去,停在了他的面前。龍大拉著了馬韁,摸了摸馬兒的頭,抬頭看馬背上的安若晨。安若晨笑著,臉粉撲撲的。

  龍大沒說話,只是笑著看她。安若晨被他看得,臉更紅了。

  遠處的幾位漢子突然尷尬了。

  「我們原本計畫是想展示安管事兩天學會騎馬我們有功,對吧?」

  「現在看起來情形不妙。」

  「教安管事騎馬是想死吧,將軍肯定想自己教的。」

  「我沒教過,不關我的事。」蔣松道。所有人瞪他一眼。

  方元微笑著,悄悄離開了。李明宇沒有笑,也離開了。

  那幾個漢子看著這兩個聰明人的舉動,你看我我看你,同時一點頭,開溜。

  「將軍。」這邊的安若晨沒注意到那邊的動靜。

  「嗯。」龍大撫著戰鼓的脖子,應了一聲。

  「我會騎馬了。」安若晨道。兩眼發光,似在說快誇我快誇我。

  龍大笑起來:「騎得不錯。」

  安若晨掩不住臉上的得意。

  「寫份報函說說如何學會的,明天交到我屋裡。」

  安若晨:「……」真的假的?!

  「若寫得不錯,我便帶妳騎馬踏青去。」

  安若晨:「!!!!!!」真的假的?!

  §     §     §

  安之甫這兩日愁眉不展,他去找了些友人商議商舶司的事,但沒人有好主意,聽到了消息人人自危。有些想著去打點衙門,查查究竟涉案查辦的有哪些,結果灰頭土臉回來。說太守對此案很重視,親自督辦,嚴審細節,沒人敢透露案情往外給人通風報信。安之甫心一橫還是去找了錢裴,結果錢裴幾句話把他打發:「若是有事,我能不通知你嗎?」

  安之甫找了安榮貴與譚氏商議,實在沒有好主意,譚氏便道乾脆再讓安若希去套套安若晨的話,若她有心想害咱們家,定會去問問有沒有查辦到玉石案。安之甫大怒:「她知道了又能怎樣,既是想害咱們,沒查到她都會主動往裡塞這事。難道我們還要讓希兒去提醒她?」

  安若希眼見著這機會合適,便小聲道:「女兒,女兒有個主意。」

  大家轉頭瞪她。安若希在心裡琢磨一番,若這事她為家裡解了難題,日後也會重視她的意見,那她的婚事,她該也是能說上話的。

  「事情既是如此,爹爹不如搶先告狀。」她將安若晨說的話細細說了一遍,加上些她自己的分析和勸誘之言。

  安之甫愣了愣,細細琢磨起來。

  譚氏先叫了起來:「這主意甚好。太守大人嚴查劉德利,正愁沒人證檢舉。那些人個個都怕自己行賄之事被怪罪,個個縮頭烏龜。太守大人定是盼著有人證支持,才會有名目嚴懲劉德利,將自己安排好的新官扶上位。」

  安榮貴也道,不如再去衙門打聽,有多少人願檢舉揭發,太守大人這事怎麼看,若是得利的,就算認了也無妨。且說自己當時是被逼迫的,也是受害之人。而這般也不會牽扯錢裴,日後無論如何,都未得罪他。

  安之甫覺得有理,便派安平再去了趟衙門。打聽回來確是如此,商賈們哪裡敢去指證劉德利,太守大人此時該是物證不缺,但人證真是不多。只是太守大人也不犯愁,物證該是足夠定罪,那一夥人全都跑不掉。

  安之甫聽了,終是下定決心。與其夾在那一夥全跑不掉的人裡,不如就冒個險,搶先跑一跑吧。

  §     §     §

  安若晨這天悶在屋裡半天了,在給龍大寫報函。將軍大人真是當官太久了,啥啥事不想用聊的,竟然喜歡看文書。當初聽說書先生講故事,不是說武將都是急性子,聽得那朝上派來的文官文縐縐一通話,頓時一掌拍碎了軍帳。

  好吧,那是說書先生瞎編的,她知道。自她編了兩本後,她也覺得沒甚難的。只是要寫怎麼學的騎馬,這個有點難。

  最後安若晨平鋪直述,乾巴巴地寫了過程。順便感謝了各位大人對她的指導。寫完想想,公務報函都是個啥形式的,算了不管它,將軍只是拿來調侃她而已。拿了報函準備去交到將軍屋裡,半路卻見著將軍了,他正與長史李明宇說著話,似乎在交代著什麼事。李明宇恭敬地聽著。

  安若晨下意識地閃身躲到一旁的小樹林裡偷偷看,將軍真好看,越看越好看。他穿著官服的樣子,真是威嚴挺拔,就是什麼都不幹,站在那兒便似一幅畫。安若晨心裡嘆息,也不知怎樣的姑娘站在將軍身旁,才配得起他的英武俊朗。

  安若晨不知不覺偷偷看了龍大許久,待龍大與李明宇往她這邊走過來時,她才驚覺自己要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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