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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聖旨帶來好消息
入夜,謝府。
謝隱斜臥在羅漢榻上,聽袁仲等人回稟白日裡的事。
「大人,那孫信就是只紙老虎,一聽錦衣衛上門,還要帶他回鎮撫司去問話,膽子都嚇破了。」
朱駿雙手環胸。「這下落入錦衣衛的手裡,恐怕有苦頭吃了,只是都是自家人,難道是分家後眼紅孫家大房日進斗金,生意做得紅火?自己半點好處都沾不到?」
他說的雖不中,也不遠。
「這不對啊,孫氏二房可是國丈,皇后如今在後宮風頭無兩,寵冠六宮,娘家難道會缺那點銀子?至於三房,好歹是個翰林學士,要是幹得好,往後入內閣也不是不可能,兩兄弟來錢的路子還少嗎?」
「慎言。」謝隱出言打斷,妄議的雖然不是皇后,但孫璟可是皇后的親爹。這道理很簡單,做生意說著容易,卻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尤其妄想以為有了鋪子,手就能等著收錢的心態更要不得。
宮中許多臣子都是如此,以為官道通商道,有了官帽的加持,生意必能無往不利,哪裡知道在生意場上栽跟斗的比比皆是。
那孫信眼紅大房打理生意、日進斗金,自己卻得靠著微末的俸祿過活,若是沒有二房幫襯,生活恐怕過得更加拮据和不堪,這才花錢找人麻煩。
朱駿看自家大人沉了臉色,也知道自己說話失了分寸,雙手垂下來。
「叫孤鷲過來。」孤鷲便是易容冒充孫拂的暗衛。
「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讓她明日起去孫府西園住著。」
「大人的意思是?」
「就那個意思。」
孫府西園這頭,許是這一日接二連三的遭心事,孫拂夜裡睡得並不安穩,輾轉難眠,到了第二日琵琶進來,發現她發了高燒。
果不其然,孫拂握著琵琶的手喊三生。
等大夫來瞧,只說風寒入體,躺著喝幾天藥就好了。
冰火五重天裡,孫拂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的,整個人滾燙似火爐,一下又寒凍得像在冰窖裡,由著三生一口一口餵她喝藥,折騰了一整天,高燒總算退了許多,人也清醒過來。
躺了一日,除了湯藥什麼都沒吃,肚子裡空空如也。
「小姐,灶上還熱著粥,熱熱的吃上一口,什麼病也沒了。」
話才說完,綠腰已經端著托盤進來,上頭一碗魚粥,湯頭是用排骨和老母雞去熬的。綠腰熟練的服侍孫拂喝粥,一碗粥很快見底,琵琶才回話,「小姐,有位姑娘等在院子裡說要見您。」
「她在外頭等很久了嗎?」
「也就您喝粥的時間。」
天寒地凍的。「誰呢?可說為的是什麼事?」
「她說叫孤驚,是謝大人讓她來的,其他的就不肯說了。」
「我還起不來,你去叫她進來吧。」
「小姐,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就不見了吧。」綠腰沒見過謝隱,把孤鷲歸類為來路不明的人。
「我有我的道理。」
綠腰不語了。
「姑娘,外頭天冷著,我們家小姐讓你到裡頭來。」琵琶領著人進了室內,三生奉上一盞熱茶。
孤鷲小心暖了手才進入,免得將寒氣帶給這位孫家姑娘。「大人說了,小姐在外頭走動,京城龍蛇混雜,特意命孤鷲隨侍。」
孫拂一怔,這聲音怎麼感覺有些熟悉?她沒有多想,重點放在謝隱身上。
之前送她一件大髦,今日送人,這是個什麼操作?「謝大人的意思是?」
「跟著小姐,保護小姐的安全,幫著小姐做事,請小姐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語氣平直,口氣不軟不硬,很是公事公辦的味道。
孫拂捏著眉心,也認出人來了。「你是那位……」易容成我的暗衛?
「是。」既然是投誠,她也不否認,實話實說。
孤鷲看著年紀小,冬日裡穿著單薄,卻也不喊冷,既然是謝隱身邊的暗衛,功夫一定不弱。
「你武功很好?能以一擋百?」
孤鷲哼了聲,「不敢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上比不了錦衣衛指揮使羅大人,比下,綽綽有餘。」
「你到我這裡來,合著是有些屈才了。」
這回孤鷲倒是不答腔了。
三生向來護主護得緊,接話道:「看你這樣子,跟著我家小姐還委屈你了?」
孤鷲看了三生一眼。「不敢。」
「既然你要跟著我,我想你這名字太孤冷了,給你換一個好嗎?」孫拂沒有給下人改名字的嗜好,卻覺得孤鷲一個姑娘家,喚這種名字太過淒冷。
「請小姐賜名。」
「叫秋水吧。這是出自唐朝詩人王勃《滕王閣序》中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我覺得秋水更有意境,你覺得可好?」
落霞、孤鶩、秋水、長天四種景象鉤勒出一幅寧靜致遠的畫面,得了秋水這樣的名字,彷彿整個人都溫柔了起來。
「多謝小姐賜名!」她雖然識字不多,倒是聽懂了更名後的含意,聽著她不排斥,秋水也罷、孤鶩也罷,終歸只是個名字。
「院子裡的事情有琵琶、綠腰、三生會發落,往後我有事出門,你跟著就是了。」謝隱讓秋水來不就是要貼身保護她,雖然孫拂不是很喜歡走到哪都有人跟著,但想到日前鋪子裡要不是謝隱和後來趕到的羅翦,怕是沒那麼容易完事,謝隱應該就是為了這個給她送人吧。
「琵琶是我身邊的大丫頭,她會給你安排住處,月錢五兩,一年四季衣裳,如果表現好,再往上提。」
月錢五兩可比三個大丫頭的多好幾倍,畢竟遇到緊要關頭,人家是要拿命來拼的,沒有人有異議。
琵琶帶著秋水去安置了。
孫拂方才喝的藥裡擱了些許安眠寧神的藥材,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她又有些乏了,眼皮便往下搭。
哪裡知道她要入睡的時候,孫老夫人帶著兩個媳婦和孫璟跑到西園來,劈頭拽著孫邈的領子就是一頓臭罵,罵他無情無義,沒有手足之情,存心陷害弟弟,害得孫信銀鐺入獄,入的還是那最可怕、有進無回的詔獄。
撈人?想都別想,但他們可是皇后娘家人,等孫信的背影一看不見,孫老夫人立刻遞帖子去見皇后了。
錦衣衛的人把孫信拘去,並沒有嚴刑拷打,但孫信一見那些被人血浸潤到產生寒光的刑具立即招認,是他使錢收買順天府的捕快,讓他們到藥鋪去鬧事。
羅翦立即打了他板子,關監三日並罰五百兩,只是還未退堂,皇后的親信已經親臨鎮撫司,居然就要身邊隨侍把孫信帶走。
孫信不是什麼殺人重犯,了不起吃幾日牢飯,受點苦也就完事了,羅翦見狀,將案情言明,定要將孫信下獄,給他一個警戒,但是那親信可是皇后身邊最得用的人,橫著走習慣了,羅翦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雖然悚他,但皇后可沒把羅翦放在眼裡。
若是事情到了這裡,有眼色的人便該從善如流的退到一旁,得這麼個人情,放孫信一馬,日後也好做事。偏生羅翦犯了倔脾氣,他眼睜睜看著皇后的親信把人帶走,便摘去冠帽,進宮面見聖上去了。
羅翦跪在崇明殿前請的不是失職之罪,他自稱縱容罪犯,請聖上降罪。
皇帝查明緣由,將皇后叫來斥責了一頓,扣了她一頂後宮婦人干政,牝雞司晨,混淆綱常的帽子,令她反省三個月不得出梓宮。
至於孫信,本來不大的一件事,生生被羅翦鬧到了聖上跟前,被斥心胸狹窄,為了眼皮子底下那微末的利益,無端陷害親人,不堪重用,直接停了他的職,孫老夫人甚至落下一個治家無方、教子不嚴的罪名。
這樣還沒完,因為孫信的淺薄短視也連累了在宮裡頭的皇后孫窈娘,要知道長景帝還是皇子的時候曾被當時的皇后和太子聯手奪權,如今最忌諱外戚,母族勢力龐大的臣子他或許礙於一時情面會給予重用,但聖寵能不能長久,都很值得商榷。
因為孫信捅了馬蜂窩,罪加一等,本來只要待個三天的大牢,罰銀五百兩,就能過去的事情,現在通通重重量了刑,簡直叫苦連天。
孫老夫人聽到消息,急得差點沒暈倒,問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不屑道:「不過是砸她一間鋪子,我就算讓人把她所有的鋪子都砸了,她敢吭聲不?果然是商戶女教養出來的女兒,孫拂這狠毒的女人,居然為了這點小事把她叔叔送進詔獄,天理不容啊!」
偏心偏到胳肢窩的孫老夫人一醒過來,完全沒去深想,只顧著要教訓孫拂,而長景帝斥她治家無方、教子不嚴的罪,現在雖然沒有發作,但她或許該乖乖待在家裡好生「反省」一下。
然而孫氏這一品誥命夫人做久了,覺得自己權力大過天,便浩浩蕩蕩的帶著兩個媳婦和二兒子殺到西園來找麻煩,黃氏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非要孫邈給個說法不可!
一個斥罵不休,一個哭哭啼啼,孫邈和姚氏一個頭兩個大,老實說夫妻倆關起門來過日子,壓根不知東園的衰事。
反正這種沒來由的唾罵也不是頭一遭,以前還未分家時,姚氏沒少受孫老夫人的氣、吃妞姓的虧,如今家都分了,這群人還是想上門就上門,想來撒潑就撒潑,絲毫不把西園的當人看,她已經想開了,說難聽點,這老太太也不是她的什麼正經婆母,那些低眉順目的態度她還真懶得繼續了,至於她那兒子願意吃他老娘那一套,那就由他自己去承受。
她閒閒的坐在椅子上剔指甲,看得孫老夫人老眼昏花的眼睛都要冒出火光,罵完孫邈,炮火轉向姚氏,一枴杖就要掃過去。
「長輩上門也不理睬,難怪人家說小門小戶的女子娶不得!」
她那根枴杖使得虎虎生風,哪裡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孫邈眼睛瞬間紅了,一把推開糾纏不休的黃氏,想衝過去護妻,一邊嘶吼,「母親,阿艷身子重,要打要罵都衝著我來,我受著就是!」
說時遲,那時快,枴杖揮過去的瞬間,打在一道竄過來撲在姚氏身上的影子上。
同一時間,另一道影子閃電般的把孫老夫人的枴杖踢了出去,這一踢使了五成的力,連帶孫老夫人也蹬蹬蹬退了好幾十步,一下坐倒在地上,屁股跌成了好幾瓣,哀哀慘叫了起來,孫璟、李氏和黃氏根本忘記要去扶她了。
等看清替姚氏硬生生挨了一棍的是孫拂,孫邈夫妻俱都紅了眼睛。
姚氏緊緊抱著孫拂,吃人一樣凶狠,「沒有天理了,祖母毆打媳婦、孫女,你們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就去找一個說理的地方,大理寺不行,我就去告御狀,再沒辦法,我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前,一屍兩命,看看到底有沒有人為我們大房主持公道!」
也許是沒想到一向脾氣軟和的姚氏會如此剛烈,幾人都聽得有些愣神。
母老虎不發威被你們當病貓了!
「休妻、休妻,老大,我要你把這姚氏給我休了,你這潑婦,居然縱容奴才砍殺長輩!孫邈,你眼睛怎麼就瞎了,娶了這種貨色進門!」孫老夫人見沒有人扶她,自己爬了起來,口不擇言的胡亂罵著。
孫邈痛心疾首,一顆心都拎在嗓子眼,那一棍子要是打在妻子身上,他孫邈的孩兒,大房的希望和血脈的延續,極可能全化為烏有……他對孫老夫人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怨恨過。
孫老夫人也被孫邈眼中的憎恨嚇得有些膽怯,結果就聽到門外有人喊道——
「聖旨到!」
一個老太監隨著話聲慢悠悠的進門了。
眾人都有些怔愣,忍著痛的孫拂最快反應過來,趕緊讓綠腰去設香案,桌子香爐擺上,又從廚房裡拿了各式的點心,簡單又不失隆重。
孫邈扶著姚氏跪倒在地,東園的人也是如夢初醒,慌忙跪倒。
香燭點上,內侍喊道:「接旨!」
老太監這才站了出來,明黃的聖旨展開,一串華麗的詞藻從他口中冒出來。
原來有斐國師謝隱保薦長景二十一年進士孫邈為京城附近大興縣的知縣,衙門的告書不日就會送到孫邈手上。
聽到孫邈能夠出仕,大房上下都歡喜至極,孫邈一連磕了好幾個頭,激動得不能自已。
當年孫邈被孫老夫人和兩個弟弟打壓,無處出頭,只能自暴自棄的回來管理孫家庶務,不承想一把年紀,居然能出仕了。
這樣還沒完,京城附近的四縣,大興便是屬於田賦每年徵收十萬石的上縣,因為地理位置特殊,知縣品秩從優,上縣知縣從六品,加上因為保薦人是國師謝隱,孫邈的品級便由正五品起跳。
謝隱是聖上面前的紅人,有他作保,孫邈是仕途不說一路光明,只要任期內能做出一番成績,便是想再往上升一升也是易事。
「謝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萬歲!」
孫邈接了聖旨,趕緊扶了妻子起來,對孫老夫人卻是連看也不看一眼。
那宣旨的老太監本還等著孫邈過來客套幾句,見他居然起身就去扶妻子,眼神閃了閃。
一旁的孫拂趕緊從袖子裡摸出一件東西塞過去。「內侍大人莫怪,小女子的爹娘是出了名的恩愛。」
那老太監正是長景帝眼前的人,笑呵呵的點頭。「孫邈大人自然是好的,否則皇上也不會下旨讓他到上縣大興去當差了。」結結實實、道道地地的肥差。
「謝大人吉言。」孫邈也回過神來,馬上叫人把家裡最好的茶拿出來泡茶、上糕點時新果盤。
自古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即便將要成為一縣縣令,孫邈依舊待這些內侍客客氣氣,不是有所圖謀,實在是讓這些人在關鍵時刻不要扯後腿就好。
這時的姚氏也拿出一個長匣和一荷包的金錠塞給老太監。
老太監眼神好使,見匣子雕著富貴牡丹圖樣,一看便知道裡頭是個寶貝,一旁的小內侍替他打開一看,裡面躺著一支山蔘,須密而長,很有年頭。
老太監笑得更加和藹可親了。
只是眾人沒想到倍受冷落的孫老夫人會突然發難,「你這敗家媳婦,這麼好的蔘不知道要拿來孝敬我這婆母,居然給了外人!」
這話驚得眾人都瞪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孫璟額頭的汗更是刷一聲的滑落額際,每回大朝會面見聖上的時候,他都能見到這個老太監立在皇上身邊,他老母這一嗓子,要是老太監把話捅到陛下面前,他定要受罪,於是連忙告罪,「家母年老昏庸無狀,還起內侍大人莫怪!」
老太監笑得有些高深莫測。「喲,原來是國丈大人,這位想必就是令堂一品誥命夫人的孫老夫人了。」
孫璟額頭上的汗已經密佈如雨,連忙拽緊了孫老夫人,匆匆告辭後落荒而逃。
送走了傳旨太監一行人,大廳裡頓時清靜下來,三口互相看看,姚氏拐了拐孫邈的胳臂,「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和那位國師大人有這般交情?」
孫邈還沒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傻乎乎的搔頭。「我也不知道。」
姚氏俏眼一瞪,又想到女兒挨了那一棍,連忙想把她帶回屋裡看個究竟,確認到底傷到了哪裡,要是落下個什麼內傷就不好了。
哪裡知道今日的事還沒了,尚未回屋,順天府府尹的管家就提著禮品、各色錦緞和雕花盒子前來拜會,還把那日動手的捕快們也一併帶來,說是錦衣衛已經查明真相,捕快擅自收受人家錢財,竟拿府中公子做筏子,擾了鋪子的生意,為了彌補日前的莽撞和藥鋪的損失,府尹命他送些年貨和禮品過來,讓孫拂別放在心上。
既然有心賠罪和解,孫拂想著她和娘還要在京裡把生意做下去,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人好,便客氣的把禮收下,將人送走了。
姚氏總算把孫拂拉進屋子,褪下她的衣物,發現肩頭一大塊的瘀紫青黃,心疼得叫人去拿藥酒,又去請大夫,大夫趕來看過確認無礙,留下一瓶推拿的藥酒,把大夫送走後,姚氏親手幫孫拂將肩上的瘀青慢推開。
「娘,疼……」她不顧形象的咬著被子,淚眼汪汪。
「知道疼,剛才那會還不要命的撲過來,那個老虔婆要是下手沒個輕重,把你傷了該如何是好?」姚氏歎氣。
「我寧可挨她打,也不想娘有任何差錯。」
姚氏又重重再歎了口氣。「別怪娘揉得太大力,不使勁揉開,疼歸疼,總比在床上躺半個月好吧?」為了轉移孫拂的疼痛,姚氏手下使勁的同時不忘問起東園和鋪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拂詳細的把孫信如何收買順天府的捕快來藥鋪找事,誣賴藥鋪的藥讓人吃出疹子來,結果恰逢錦衣衛巡街,制服那些捕快,捕快當場供出孫信,這才生出了今天這許多事來。
「那國師大人又是怎麼回事?」姚氏在生意上是何等精明的人,不會忘了這一茬。
「女兒以前幫過那位謝大人一點小忙,湊巧那天他也在場,而那錦衣衛指揮使羅大人與謝大人也是識得的。」
「沒有別的了?」是湊巧嗎?抑或是她多心了?
「您覺得應該有什麼別的?」孫拂佯裝不懂。
姚氏看她臉色不似作假,「為了一點小生意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娘看著那鋪子你還是不要去了。」
孫拂卻不依了,「哪能因為這樣就因噎廢食,做生意也不可能一帆風順,掛無事牌,要是生這麼點風波就退卻,豈不是正中東園那邊的下懷?」
「說來說去都是東園那群人惹的禍,一等你爹拿到告書,咱們全家就搬到大興去住,大興和保定還更近了些,往後你要回娘家就更方便了。」一提到女兒的親事,她又是喜又是心酸,女兒嬌養了十幾年,一下就要是別人家的了。
孫拂欲言又止,她該怎麼把姚拓在外頭養了外室的事「婉轉」的提點一下她娘,琢磨了又琢磨,她最後愛嬌的摟著姚氏的臂彎,頭倚在她肩上,慢吞吞的說道:「娘啊,要是……我是說……要是我和姚表哥的親事有了變化,您會難過失望嗎?」
「為什麼這麼說?」姚氏不明所以,挑起一邊的柳葉眉。女兒對這門親事從來沒有表示過喜惡意見,老實說她也看得出來這對年輕人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親熱,本來還想著等結了婚,小倆口多了時間相處,感情自然會培養出來,但要是沒有事情發生,女兒是不可能這麼說的。
都說知女莫若母,姚氏雖然沒猜中卻不遠矣。
「我只是問一問,沒別的意思。」兩輩子以來她還是對撒謊這件事不熟練,當壞人果然也是需要實力的。
「乖女兒,當初給你定下這門親事雖說娘是自私了點,心想你嫁到保定有人看顧,娘也能時刻盯著,遇到事情還有你外祖母能替你出頭,要是你嫁到別人家,爹娘便有許多照看不到的地方,娘放不下心。」姚氏摩拿著孫拂細緻粉嫩的臉頰,溫柔中又加重了語氣。
「但是,娘終歸希望你嫁過去以後能過得順心快樂,倘若這個前提沒有了,外祖家什麼的也無須顧忌,咱們就換人,我的女兒這麼好,還怕沒人要嗎?」
孫拂輕輕蹭了蹭姚氏的肩,姚氏現在是孕婦,她還真不敢使勁把全身的力量用上去,輕輕的摟抱,充滿了不言而喻的濃厚感情。
娘親萬事替她打算設想,能有這樣的家人,是她兩輩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娘,我有沒有跟您說過我愛您?」還有對不起,她和姚表哥這件親事注定是要吹了的。
姚氏萬般受用,佯裝繃著臉卻怎麼也繃不住,「你這孩子今兒個是嘴抹了蜜,來灌老娘迷湯,是缺錢花用了還是在外頭看中什麼,讓我給你掏錢?」
「娘,我不來了……」
姚氏大笑出聲。
「小姐,秋水來請罪了。」守在外頭的三生敲門進來,臉色不怎麼好。
「跟她說我沒事,讓她不用掛懷。」
三生撇嘴。「還吹牛呢,說什麼刀槍劍戟無一不通,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結果連老夫人一枴杖都沒替小姐擋住,她好意思?」
「事出突然,也別太苛求。」馬有失蹄,人有失手,這件事孫拂還真的不怪秋水。
「小姐,您就是太過心善!」三生憤憤不平的出去把孫拂的話轉告給秋水。秋水聽完,在外頭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退下去了。
只是經過這件事,秋水的心態丕變,往後盡心盡力保護孫拂,再無一絲差錯。
「你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會武功的丫頭,我怎麼不知道?」姚氏問道。女兒打理生意也才多久,不止認識了許多人,還知道身邊要放個護衛,她這當娘的事前怎麼都沒想到呢?
「幸好女兒有先見之明,要不然這回真的就要在床上躺半個月了。」
姚氏果然被她帶開,沒再往秋水身上鑽研,女兒大了,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她這當娘的難免在心裡唏噓了下,不過很快就放開了。
孫邈聽說女兒無礙,也放下惦記的心,只是他對東園的人難免還懷抱一點感情,眼神直往那邊飄。
姚氏最見不得他這德性,一個剪刀手扭了他耳朵,狠狠警告,「這話老娘我就說一遍,你還對那家人依依不捨,西園這鍋飯你也別吃了,往後只有我和女兒過,你就回你的東園去吧。」
「我是想著娘不分輕重打了阿拂,心裡不知道有沒有些許愧疚?」
姚氏翻了個大白眼。「你沒藥醫了。」
這晚,為了慶祝孫邈出仕,姚氏大方的從聚德樓叫了五桌席面,一桌坐著自家三口,四桌賞給了下面的人,一家人淺嘗即止的喝了點果子酒,畢竟姚氏有孕,孫拂帶傷,不宜喝烈酒,但下人沒這忌諱,整個西園喝得東倒西歪,其樂融融。
臘月二十七,閒下來的孫拂帶著一眾丫頭掃室糊棚舊換新,貼宜春,這「貼」字說的就是剪窗花。
換過了窗上的高粱紙,貼上五福捧壽、連年如意寓意吉祥的窗花,她也抓著判官筆一連寫了十幾個福字,那些福字都盈滿福氣,隱隱發著金光,她交由丫頭們貼到院子的各個角落,這一貼上去,年味越發濃郁了。
就連秋水也意思意思的剪了個倒春字。
小姑娘忙得熱絡,孫邈和姚氏這邊也沒閒著,自從孫邈任大興縣令的消息傳出去以後,本來不怎麼走動的人家,士商名流藉著送年禮的由頭,紛紛上門,旁敲側擊孫家大房和國師究竟是什麼關係?是否能為之引薦?
西園這邊年禮收到手軟,還解釋不來他們和國師謝隱什麼關係都沒有,總不能說他這縣令是靠女兒那點關係謀來的,只能打哈哈過去。
有些人能理解,不能理解的出了門埋怨幾句,但是心裡也明白,關係要是這麼好攀,還不如往後有機會和孫邈多來往才是。
送走不知第幾批的客人,姚府的人來送年禮了,姚府的年禮往年送得早,今年卻遲了。
姚府可是姚氏的娘家人,腰再酸也得打起精神應付,只是孫邈不免要心疼了。
孫拂聽到小丫頭阿莞來報,說親家舅母和姑爺來了,心裡便有了數。
她也不急,繼續做手上的事,果然不消多久,阿莞又來傳話,說姚氏讓她去一趟大廳。孫拂慢條斯理的換了衣裳,帶著秋水和三生去了,顯然她爹娘該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姚家舅母,也就是姚拓的親娘馮氏,穿了件酒紅色緯絲爛邊的厚襖子,外頭罩著妝花緞灰鼠披風,頭上圍著攢珠勒子,大紅的銀鼠皮裙,白淨豐腆,一雙柳葉眉襯得額骨微高。
姚拓中等個子,眼睛細長明亮,不說話的時候看著有些陰沉,笑容明朗的時候倒是英挺。
姚氏在家是老大,下面有三個弟弟,姚江是老二,經年跟著商船到處跑,因此二房的大小事幾乎都是由馮氏在一手操持。
孫拂到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娘的臉色不是太好,還頗有意味的瞄了她一眼,想來她娘是品出之前和她那番對話的涵義了。
她暗自在心裡扮了個鬼臉,馮氏見到她,直接過來拉著她的手,也不讓她請安行禮,模樣親熱。
「唉喲,拂姐兒真是越來越水靈了,都怪我們家阿拓沒那福氣——」她還要打悲情牌,哪裡知道始終捧著茶盞、一口茶也沒喝的姚拓打斷了她的開場白。
「娘,您讓我自己跟她說吧。」
馮氏眼珠一轉,她那大姑子是塊難啃的骨頭,可這丫頭片子還不容易說服嗎?
「這樣呀,你可要好好的跟拂姐兒說,別置氣。」馮氏私心不想弄砸這門親,親上加親是一回事,大姑子就這麼個獨生女,到時候嫁妝會少嗎?
當年大姑子的陪嫁說得上是十里紅妝,如今把女兒嫁回娘家,能拿出手的就更多了,以前的陪嫁到時候都能跟著回來,體面又好看,她這婆母站出去腰桿子都挺直了三分,銀子嘛,多多益善。
就算婆母罵她眼皮子淺又如何?這個丫頭聽說是個大手大腳的,到時候想從她手裡箍出些什麼來使,不就多了個想伸手就能伸手的小金庫?
她滿心都打算好了,連好日子都看好了,哪裡知道自家這渾小子居然冒出了私生子。要她說一個鄉下女子有什麼打緊,去母留子,簡單得很,可阿拓這小子偏偏犯了捧,說什麼都要當著孫拂的面講清楚不可。
馮氏在大廳裡喝著武夷山的大紅袍,吃著稻香齋買來的奶皮餅,又吃了塊蜂糕,就連薄脆餅也吃了幾塊,京裡的東西果然不一樣,數數薄胎白瓷盤子裡就放了十二塊的糕點,不帶重複的,都說大姑子嫁過來不得婆母的心,但現在這種少了婆母侍候、妯娌耍心眼的日子,也不是誰都盼得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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