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慧菱 -【暗戀】《全文完》

官不聊生

孫慧菱 -暗戀

嗚……主子要成親，新娘不是她！
初到府裡她有幸蒙他『恩寵』欽點為貼身丫鬟
兩人同進同出、同碗共匙，就差沒同睡一張床
聽著他的『讚美』她還以為他對自有好感
誰知所有的疼愛只因為他當她是哥兒們
虧她將滿滿的情意全投注在他身上
他不懂她的心還殘忍的要她陪著去相親
更過分的是鼓起勇氣告白他卻嫌她不識字
在被人甩了後還利用她來達成沖喜的目的！

官不聊生

第一章

　　「你說什麼？少爺要成親了？」少女瞪大了眼，小嘴也張得老大。不會吧？那她不就沒希望了？

　　另一個少女不解的望著她。

　　「怎麼了？幹嘛這麼吃驚？」像見鬼了一樣。

　　她不是吃驚，而是傷心，她的心上人竟然要成親了。

　　「什……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不知道？！

　　「就在剛剛啊！」

　　「剛剛……剛剛……」少女突然慌得語無倫次、走來走去，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臉著急。

　　「喂，寧馨，你吃錯藥了？」同是丫環的水萍手插腰瞪著她。

　　「我……」話到嘴邊她又吞了回去，只好另外找個藉口。「我只是非常吃驚。」非常非常的吃驚。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吃驚？」水萍嗤了聲。「這有什麼好吃驚的？這是意料中的事。」她用力壓了下寧馨的鼻子，一副地少見多怪的模樣。

　　夫人的身體不大好，又只有少爺一個兒子，成天早催晚催就是怕沒能親眼見到少爺成親，前幾天她又不小心受了風寒，病情更加嚴重，從早咳到晚，聽了真是令人憂心。

　　不得已，少爺只好答應了。

　　「可是……少爺說他打算考取功名後再成親，還有……還有老太君呢，」寧馨不甘願的說。

　　「老太君哪管得動少爺！她疼這個寶貝孫子都來不及了，怎麼會阻止？是少爺自己開口說要成親的，而且從今天開始挑。」

　　「挑？」寧馨不解的問道。

　　「挑、媳、婦！」

　　「啊！」

　　所有的希望全隨著這聲驚叫煙消雲散。

　　「這……這麼快！」為什麼這麼急呢？

　　「這還快？少爺早該成親了。」水萍白了她一眼。「瞧你那副慌張的模樣，是不是很傷心哪？」

　　寧馨嚇了一跳，忙辯解，「我……我哪有很傷心的樣子。」她真的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哼，還說呢！」再狡辯也沒用，「誰不知道如果少爺成親了，你這個丫環上頭就有人壓著，你就不能像這樣天天快活、日日逍遙。難怪你會這副模樣……」水萍不使好意的湊近她。「天快塌下來羅！」嘿嘿，有人快遭殃了。

　　自從三個月前，原本服侍少爺的僕人被調到金鋪學管帳，少爺身旁服侍的人選一時間便成了眾丫環搶破頭的肥缺，卻沒想到他竟然挑中了當時才來上工三天的新丫環寧馨，頓時大家失望極了。

　　少爺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服侍他猶如沐浴在春風下，芳心會隨著他躍躍欲動，真的好無奈，竟被一個才來三天的新人搶走了這個肥缺。

　　唉……

　　尤其每次看到少爺頂多吩咐她倒茶水、磨墨，什麼粗重的活兒都不必做，任由她逍遙快活過日子，薪餉照樣領，怎麼不教人眼紅呢！

　　而且還沒有人敢欺負寧馨。

　　誰敢欺負她？

　　剛被調進風雅苑服侍少爺的寧馨曾被人偷偷欺負過，才那麼一次，就好死不死被少爺撞見，少爺當場發飆，不但革了那個丫環的職，還命人立刻把她攆出去，並且撂下話，誰要是那磨不懂事，故意製造紛亂，造成大家沒有辦法和氣的一起生活，那就滾！

　　那可真把大家嚇到了。

　　從來沒見過少爺發這麼大的脾氣，一點顏面都不給，從此大家都把這個教訓記在心裡頭，還有誰敢再找寧馨的麻煩？

　　「我說嘛，看你每天都這度打混，日子過得好不逍遙快樂，可讓我們嫉妒死了，結果呢？嗯——」水萍挑著眉盯著她。

　　寧馨絞著手指又急又驚慌，根本沒把水萍的調侃聽進去，她滿腦子全是震驚又駭人的消息。

　　她的少爺要成親了！

　　她的心上人就要跟別人成親了！

　　那……那她該怎麼辦？少爺……

　　水萍看著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

　　「你看，報應來了吧！平常比我們好命，現在呢？」水萍笑得很高興。「終於有個當家主母快來壓頂了吧！」幸好當初不是她被選上，否則逍遙不過三個月就要多一個主子在上頭，伺候得好就沒事，伺候得不好不就倒大楣了？

　　當初大家都還頓足扼腕呢！如今反而慶幸自己沒被挑上，可憐的寧馨，早知道如此就別那麼幸運，誰知道少爺挑的會是哪戶人家的千金？人家自己會帶丫環過來不說，還不見得會看她順眼，不荼毒她就已經不錯了，哪還有現在的好日子可過，寧馨，你可得千萬小心哪！

　　誰在乎這個！寧馨簡直是欲哭無淚。還沒有從少爺打算成親的震驚消息中恢復過來，現在又掉入另一個冰窟，水萍不說還好，這一說提醒了她，她……如果不喜歡未來的少夫人，怎麼辦？

　　寧馨沒想到她該煩惱的是未來的少夫人會不會喜歡她，會不會找她的麻煩，而不是煩惱這種不該煩惱的問題。

　　水萍錯把寧馨垮下來的俏臉當成是恐慌，笑得更加快意。

　　換成是誰都會恐慌，快樂的日子眼看就要結束，新來的少夫人不曉得和不和善，若有大小姐脾氣，伺候得不好少不了要挨一頓鞭的，寧馨撐得住嗎，幸好不是她。

　　可是寧馨不是恐慌，她是心痛。

　　她喜歡的人就要成親了，她的心好像被人剜走了一大塊，少爺……

　　看她一直哭喪著臉，實在教人很不忍心，她還是提醒地好了。「寧馨，我可是好心告訴你，聽人家說別府的千金小姐脾氣都大得很，做不好還得挨鞭子，你……」凡事迷迷糊糊的。這句話她識相的吞了回去。「凡事千萬要小心，伶俐點，知道嗎？」

　　水萍蹙著眉，無奈地睇著眼鼻已經紅通通的寧馨，心想未來的日子會夠她受的了，也難怪她哭得這麼傷心。

　　「水萍，我怎度辦？」少爺要娶別人了。

　　「能怎麼辦？成了親後的少爺就不會再這麼疼你了。」水萍以為她指的是這個。

　　少爺對寧馨真的好得沒話說，下棋找她、讀書找她、聊天找她、散步找她、出去走走也找她，他簡直把寧馨當成妹妹看了。

　　這也難怪，少爺是獨子，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沒什麼伴，所以到哪兒都帶著下人，像之前的阿福，現在的寧馨，哪個不是跟前跟後的？筒直羨慕死大家了。

　　「別哭喪著臉！」水萍沒好氣地擰了擰她的雙頓。「大不了牙根一咬，三年就挺過去了，你不是簽三年的嗎？」

　　聞言，寧馨更難過了。她聽了都待不下去了，哪還能撐過三年？只要一想到少爺從此不再對她笑，會含情脈脈望著另一個女人時，她的心就好疼！少爺……

　　「寧馨！」水萍突然在她耳邊大喝一聲。

　　寧馨突然回過神來。

　　「你呀！」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她好心說了一大堆她都沒在聽。「算了，不理你了，拿去。」

　　沉甸甸的東西交到她手上，寧馨低首一看，是兩碗珍補。

　　「這要端給誰？」

　　「少爺！不然我交給你幹什度？」水萍沒好氣的瞪著她。「少爺找你。」

　　寧馨接過手，應了一聲，「哦。」也不知道水萍在跟誰生氣，反正她無心理會，東西端了就走。

　　「小心啊！」水萍在後頭喊著。「這可是很珍貴的，別又打翻了！」

　　「好。」好的應聲才剛說完，寧馨的腳突然絆了一下。

　　「哎喲，我的媽呀！」水萍驚叫了起來。

　　站不穩的寧馨手上端著沉重的托盤，兩隻碗就在盤內滑來滑去，眼看就要翻落。

　　「天啊！」水萍遮住了眼不敢看。

　　幸好寧馨終於穩住身子，捧好手上的托盤，碗內的東西也沒有掉出，水萍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呀！」水萍氣得又叫又跳，衝過來狠狠罵她一頓。「我真是服了你了，這麼迷糊！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燉官燕和雙頭鮑耶！砸了看你拿什麼來賠！」真的會被她氣死！

　　寧馨根本沒在聽，她只是不停點頭認錯，想快快回到少爺的身邊，跟他問個清楚。

　　「是。」

　　「還說是？」

　　寧馨俏臉再次垮下。「本來就是。」要不然教她怎度回答嘛！

　　聞言，水萍頹下了雙肩，無力的擺擺手。「去吧去吧，小心點。」真是頭痛。

　　「是。」

　　回完話，寧馨旋過身，砰！手中的托盤撞到樹幹差點飛出去，盤中的碗頓時喀喀作響，差點翻倒。

　　「哎喲！我的姑奶奶！」水萍氣壞地繃著臉，忍不住吼道：「你看看！湯都濺出來了，流了整個盤子都是。」

　　寧馨二話不說捧起湯碗，請她一手拿一個。

　　「水萍，你先拿著。」

　　「幹嘛？」

　　寧馨甜笑的答道：「把湯倒回去不就得了嗎？幹嘛發那麼大火？」

　　水萍錯愕地看著寧馨將盤內的湯汁又倒回碗裡，等她反應過來想阻止時，寧馨已經倒完了。

　　「好啦。」她將碗蓋蓋上，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不就沒事了嗎？」還不是解決了。

　　噢——驚愕的呼聲卡在喉嚨發不出，水萍瞠直的圓眼滿是震驚。

　　少爺……你怎麼會應用這種丫環？

　　「我端走了。」說完，寧馨捧回托盤，根本沒把水萍驚愕的表情放在心上，反倒腳步輕快的端回風雅苑。

　　水萍愕張著眼和口，看著她的背影，發了好久好久的呆，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種人。

　　＊＊＊

　　「少爺，你找我？」

　　寧馨甜笑的走進書房，將托盤端到任佑的面前輕輕放下。

　　「你來得正好，有件事真教我傷透了腦筋，你來幫我拿主意。」

　　「什麼事啊？」

　　「看這個。」任佑打開一幅卷軸請她鑒賞。「我一說我打算成親，嘿，你猜怎麼著？消息一傳出，不到一個時辰就送來了這一大堆。」他指著桌子、椅子、地上，一副傷透腦筋的樣子。「你快來幫我瞧瞧，我都拿不定主意了。」

　　「少爺！」寧馨一臉的驚慌，「少……少爺，你真的要成親了？」

　　見到任佑的喜悅，剛才急中生智化解危機的得意，一下子全飛走了，只剩下滿腹的傷心。

　　「你怎麼了？」任佑吃了一驚湊近俊臉瞧著。「誰欺負你了？」怎麼無緣無故就變臉了？

　　寧馨是一個不會被一件事困擾太久的人，只要有新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就會暫時忘卻煩惱。

　　她剛剛還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聰敏反應，竟讓水萍嚇到目瞪口呆。本來就是嘛，把湯汁倒回去不就得了？又不是不能吃，嚇成那樣！

　　一踏進門，見到少爺她就忍不住漾開了笑容，卻沒想到……

　　她痛心的事竟是真的！

　　少爺竟然還要她選……她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少爺，你……」她指著畫軸說不出話來。

　　少爺要她幫他選……妻子？！

　　「是啊。」任佑不解的一直盯著地瞧。這有什麼不對的嗎？「哦！」他明白了。「原來你還不知道我打算成親的事。」這就難怪了。

　　如果她心中還殘存一絲絲希望的話，也因他的親口證實而破滅。

　　「少爺，你真的要成親了？」

　　「是啊。」他不解的望著她，覺得她問的問題很好笑，「我已經七老八十了還不成親要幹嘛？」

　　「可是你不是說……」

　　「噓——」他手指抵在唇上，突然壓低聲音湊近她。「考取功名是我的藉口，不這樣老太君成天催催催的，誰受得了！」所以他年紀這麼大了，到現在還在考。

　　不過，他現在終於可以擺脫了。

　　「我對當官沒興趣，坦白說，我對做生意倒頗有心得。」所以珍寶褸旗下十七家銀樓，為任家帶來可觀的豐厚利潤。任家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富人家，而他是城內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

　　不過他這個單身漢就快結束單身了。

　　「少爺，你……」寧馨愣愣地望著他。

　　原來少爺屢試不中是因為……

　　缺考。

　　她想起來了，其他丫環曾告訴她，每當大考之前少爺都會哼哼唉唉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哪裡痛了，總之最後就是沒辦法去應試，白白失去了可貴的機會。

　　「這……」真教人驚訝！

　　「嚇一跳吧！」任佑揚高了唇角，笑得得意。「沒辦法，家中有兩老，一為娘親、一為奶奶，我怎麼忍心教她們失望呢！所以能拖就拖、能延就延，不得已只好用這個理由了。」他伸出了手，「保證不說出去？」

　　她很有義氣的點點頭。

　　「而且只准你一個人知道。」

　　她二話不說伸出小指和他一勾，兩人拇指相印了下，算是蓋上了印。

　　「那你為什麼不再繼續裝了？」她好難過，好傷心。

　　「不了。」他笑道。「我膩了，不打算再繼續騙下去，再不成親我就要老得走不動了。」

　　「你才二十四歲而已。」寧馨嘟著嘴說。

　　「二十四很老了，老姑娘，你也快十八了吧！還不趕快找個人嫁掉？」

　　「少爺！」她聽得好火。

　　「好好好。」他求饒的搖著手。「我老、我老，你不老、你不老，算我失言。」

　　任佑拉著她坐下來，儘管她嘟著嘴，氣得要死，但還是乖乖坐在他身旁。

　　打開她端來的燉品，他將燉官燕舀了一點給她，又將她面前的雙頭鮑分了一點給自己，可是寧馨卻沒胃口，瞪著碗發呆，一副心事重重。

　　任佑吃了一口，東西還含在嘴裡，卻突然吞嚥不下、覺得有點噁心，過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將東西吐了出來。

　　「這味道怎麼怪怪的？我吃你的看看。」他舀了一口雙頭鮑，嘗了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不會呀！你的很好吃，換你嘗我的看看。」他以妥了一匙湊到她的嘴前，想讓她嘗嘗有何不同。

　　她沒張口，一臉愁苦的望著他，頭一次對難得的珍饈失了吃興。

　　以往兩人總是不避嫌的就著同一匙、同一碗共食，當然這種事不能被發現，也沒人知道，如今同樣的戲碼再次上演，更增添她心裡的難過。

　　「少……」她正要開口，任佑順勢將東西塞進她嘴裡。

　　「怎麼樣？」他望著她。「有奇怪的味道嗎？」

　　她用力地嚼，用力地搖頭，她此時哪有心思管味道怎麼樣。

　　「不會？」那他的味覺應該沒錯。他又舀了一匙他的燉官燕讓她嘗嘗。「怎麼樣？有奇怪的味道吧？」

　　「嗯嗯嗯……」她努力搖頭，吃得苦不堪言。

　　「沒有？！」他十分驚訝，也嘗了一口看看。「怪了？怎麼味道又變正常了？」他努力感覺口中的味道，想分出兩者間的不同。

　　「少爺……」她欲言又止，緊咬著唇。

　　「幹嘛？」他連頭也沒抬一下，忙著將兩人的東西平分，免得他吃多她吃少，被她佔了便宜，他可是最怕吃這些有的沒的。

　　「我……」她有什麼立場跟少爺談這件事情？她想了想，又把話吞了回去。

　　「好了，我分完了，可以吃了，看好啊！咱們一樣多。」他比著。「這回我可沒再佔你便宜哦。」每回都跟他爭，害他每次都吃得比她多。

　　「我……吃不下。」她無力地想推開他遞過來的東西，奈何拗不過他。

　　「拜託你幫我吃嘛。」任佑求饒，可憐的叫著，「你不幫我吃，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呢？吃不完可是會被念的。」

　　他每次都用這種藉口。

　　「可是我……」根本沒心情吃。她咬咬唇，繼續說：「就這麼兩小碗而已，還要我——」

　　他打斷她的話，「就是因為才兩小碗而已呀！咱們一人一碗不就很快解決了？」

　　「少爺！」她實在拿他沒轍。

　　「吃吧、吃吧，快趁熱吃了。」他趕緊低頭猛吃，深怕她反悔。

　　她怎麼吃得下呢？

　　他剛才親口證實確實打算成親的事，讓她的心情更差了，這教她怎麼吃得下呢？

　　「吃呀！」他舀起一匙，一面招呼。「吃完趕快幫我挑個媳婦，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誰好。」

　　匡當！

　　剛拿起的湯匙跌回碗中，她的雙肩再也捱不住的垮了下來。

　　「快吃。」他好心地將湯匙塞回她手中，壓根沒注意到她的反應，逕自說著，「我迫不及待想聽聽你的意見。」

　　他討老婆關她什麼事？

　　她不由得火了起來。

　　她已經夠委屈，夠難受的了，又聽他這麼一說，簡直是在傷口上灑鹽，她……不吃了！

　　見她用力的放下湯匙，他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起湯匙，像以前那樣，舀了一匙湊到她面前。

　　「拜託你，幫我吃一口就好，一口就好。」他就知道，每次都是他吃得比她多。

　　奇了！這是誰的藥膳，她幹嘛幫他吃？她索性別開臉去。

　　「哎喲，寧馨，我求求你，我今晚還有個飯局，我若吃得太飽，晚上怎麼撐呀？」他苦苦哀求。

　　他堅持她非幫他吃不可，就著她小嘴旁的湯匙硬是不肯離開。

　　她眨了眨有點水霧的眼睛，望著他傾近的俊臉，千言萬語在這一剎那差點脫口而出。

　　不，她趕緊煞住。她沒資格過問少爺的親事，更沒資格詢問少爺為什麼急著這麼快成親，她是少爺的什麼人？她什麼都不是，有什麼資格過問呢？

　　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她還是決定幫他的忙，於是徐徐地嚥下他喂的每一口，只是，她吃得萬分心酸、萬分無奈，所有的話只能嚥回肚裡。

　　「我……吃不下了。」剩最後一匙時，她輕輕推開他的手，說什麼都不肯再吃。

　　「好，我吃。」

　　他爽快地移回手，將最後一匙送至自己口中，終於解決了這道難題。

　　「你知道嗎？這是有史以來你對我最好的一次，頭一次這麼合作幫我吃那麼多。」謝天謝地，這下他終於可以交差了。

　　「喂，我哪一次沒幫你吃？哪一次不是你千拜託萬拜託，最後我不得不幫你解決的？」還說呢！

　　為了不讓他發現她的心事，她只好努力裝出笑容，像平常一樣，畢竟她沒有立場，這只是她對他的愛慕，就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於是她強打起精神和他抬槓。

　　「是喲，每一次都要我拜託你再多吃一口、再多吃一口，像在求老奶奶一樣。」他說得萬分不滿。

　　「而我每一次也都……」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張圓了眼和口。「好哇，少爺，原來你……」

　　他仰頭大笑，樂不可支。

　　「原來你都用拐的，騙我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覺就幫你吃完了。」好奸詐！

　　她手插腰，氣自己被他拐了那麼多次，直到現在才發覺。

　　「幫幫我的忙嘛！」他裝出可憐樣。「沒有了寧馨，我都不知道該怎度過日子了。」

　　「是喲，沒有了寧馨，你還不是照樣過日子，天會塌下來嗎？」她賞了個白眼給他。

　　「會。」他肯定的說，指著一堆卷軸。「幫我拿個主意。」

　　「我……」

　　「來嘛！」他硬拉著她。

　　「可是……」

　　「來嘛！」

　　「我不要！」

　　「怎麼可以不要！你不幫我誰幫我？」

　　「可是……」

　　「快點，一下子就好了。」

　　「可是我不會挑呀！」

　　「這還不簡單，我幫你。」

官不聊生

第二章

　　這……到底是誰在挑媳婦呀？

　　「少爺，你沒說錯吧？你幫我？」

　　「是呀！你挑選，而由我決定，這不是我幫你嗎？」

　　「你……」她生氣地用手摸著他的額頭，想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哎呀。」他拉下她的小手。「我好得很，你趕快幫我挑一個，別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

　　她是很不情不願呀！

　　「來，你看看這個。」他扳正她氣嘟嘟的小臉，硬塞了一幅畫給她瞧。「你覺得如何？」

　　她搖頭。

　　單看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姑娘不適合他們家少爺。

　　「那這個呢？」

　　她又搖頭。

　　任佑二話不說立刻將畫丟開。

　　「那這個呢？」他仔細瞧了一下。「長得還不差，這個總可以了吧？」

　　她突然像個洩了氣的球，一臉頹喪。「你喜歡就好了嘛，幹嘛一直問我呢？」

　　一看她喪氣的表情，他又二話不說將畫丟開。「不喜歡就不喜歡嘛，你幹嘛愁著張臉呢？好像我欠了你八百萬兩似的。」

　　他在畫堆中挑了好一會兒，又拿出一幅。

　　「那這個呢？」他擰緊了眉頭。「這個總可以吧？」

　　寧馨再也受不了的別開臉，更不肯看畫一眼了。

　　「看一看嘛！」他拜託她。「拜託你看一看嘛！」他硬將畫推到她面前。「好歹幫我拿個主意嘛！」

　　「你……你……」她氣得全身發抖，忽然站了起來。「你筒直是有理說不通嘛！」

　　有沒有搞錯啊？她暗戀著他，而他竟然要她幫他挑媳婦！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此刻心中有如千刀萬剮？他看不出來她一臉的不願意？

　　「我不看了！」她火大的一拍桌走人了。

　　被她的舉措嚇了一大跳，任佑急忙將她「拎」了回來。「哎呀，我哪裡有理說不通嘛？」

　　他什麼都沒說，她就突然拍桌走人，還說他有理說不通，這……到底是誰有理說不通啊？

　　「我不看了！」她吼著，轉身又走。

　　任佑趕緊又將她拉了回來，匆忙按坐在椅子上。「好好好，算我不小心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多包涵，好不好？」

　　「哼！」

　　她氣得根本不是這個。

　　為什底他要一副猴急樣？為什麼偏要找她的麻煩？

　　挑媳婦可以慢慢來呀！

　　「好啦！」他十分頭疼的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努力向她賠不是。「既然你不喜歡『看』，那幫我『挑』總可以吧？」

　　「挑？！」她怪叫，氣得站起來哇哇叫。「這又不關我的事，你為什麼不自己挑呢？」

　　「我挑啦！就叫你幫我看一下，你又是皺眉又是苦著臉，我欠了你八百萬兩啊？」

　　他的話頓時讓她啞口無言。

　　「我……」

　　「得了。」他阻止她說話，繼續往下說。「你甚至連看都不肯看一下，叫你看一下那麼痛苦啊？」還理直氣壯咧！

　　「我……」

　　他責怪的看著她，「我只是想請你幫忙，畢竟你跟我無話不談，是哥兒們更是好兄弟，我這樣錯了嗎？」

　　「我……我……」她指著自已的鼻子愕然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原來少爺一直把她當成哥兒們看待！

　　「可是我是女的耶！」

　　「這還用得著你提醒！本少爺自己不會看啊？」

　　隨著任佑突來的吼聲，寧馨嚇得縮住肩頭，緊咬著唇。

　　「少爺，別生氣嘛！」

　　「既然叫我一聲少爺，那我叫你做事，是不是天經地義啊？你說！」

　　「是……是……」這個時候她哪還敢說不是。

　　他吁了口氣，氣似乎消了不少。「那……我也不為難你了，換你挑，我來看，行吧？」

　　寧馨立刻垮下了小臉。

　　這不是要她死嗎？

　　剛剛他每挑一幅，她就心驚肉跳一次，心好似被狠狠螫了下，她好怕他突然挑到喜歡的，而現在他要她挑，萬一她挑到他喜歡的，那……那她一定會崩潰的！

　　「我不行呀，我根本就不知道少爺喜歡的是哪一類型。」拜託，你就別再為難我了！她在心裡大叫著。

　　「只要看得順眼的就行了，這有什麼難的？又不是叫你挑丈夫。」

　　「可是……可是……」已經找不出理由的寧馨，說得吞吞吐吐。

　　她到底該不該直說？

　　「可是什麼？」

　　看著少爺愈繃愈緊的俊容，她知道他又要生氣了，乾脆豁出去了。

　　「少爺，不是寧馨不肯幫你挑，而是這種事本來就該你自己來的嘛！」關她屁事嘛！

　　「你怎麼這麼說呢？這件事可是跟你有著切身的關係呀！」

　　「娶妻的又不是我。」她才不買他的帳呢！

　　「一旦對方進門，伺候對方的人是你可不是我，我這是為你著想喲！」

　　「少爺！」寧馨驚訝的喊，小口張得老大。

　　原來少爺他……

　　「這種大事我總得跟你商量商量吧！」他悠哉游哉地自己倒茶喝。「免得說枉費咱們哥倆好一場，你說是不是。」

　　又是哥倆好！又是哥倆好！

　　寧馨氣得直跺腳。

　　「我說真格的耶！你跳什麼腳啊？」他重重地放下杯子。「我是擔心你，將來如果我不小心娶了一個母夜叉進門，我是不怕，可是可憐的會是你喲！」

　　任佑的話又將她拉回現實，寧馨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好吧！」她頹喪著小臉終於答應他。「我挑，你負責看，後果我可不負責喔！」挑就挑嘛！

　　反正再苦也頂多再捱兩年八個月，她與任家的主僕關係也只不過三年，原以為她來到了天堂，想不到快活的日子不過才三個月又九天，這下子她有兩年八個月的苦日子要捱了。

　　「好！一句話。你挑，我看。」

　　於是寧馨開始挑。

　　既然少爺這麼為她設想，她當然得努力挑個好樣的出來，這可關係到少爺，也關係到她。

　　「這一個如何？」她問了聲。

　　任佑的俊臉皺成一團，看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會吧？」寧馨一臉的詫異，瞠大了眼將那幅畫看了又看。「不錯呀！」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對方的模樣長得不差呀！」

　　「去！」他受不了的嗤了一聲，「這叫漂亮呀？」他一副她少見多怪的表情。「她連你都比不上。」

　　「我？！」她瞪大了眼睛。

　　「是呀！，」他把畫抽過來，拿在她面前讓她看個清楚。「咱們寧馨雖然迷迷糊糊的，可是卻長得很甜，長相俏麗不說，又有一副清甜的好嗓子，說起話來清脆悅耳象黃鶯，讓人一聽精神都來了。」他說著將畫隨手一丟，就這麼交那人淘汰出局了。

　　「真的啊？」寧馨聽了驚喜萬分，漂亮的臉蛋上多出了兩朵紅暈。「大家都這麼說哪！」只是她從來沒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可是這一回少爺親口告訴她，感受有所不同，她心裡頭不但甜絲絲的，而且還好高興呢！

　　只是……

　　她突然垮下俏臉瞅著他。

　　「為什麼你們每次在開口誇我之前，一定要加上一句：咱們寧馨雖然迷迷糊糊的。我哪有迷迷糊糊的嘛！」她生氣地手插著腰，覺得被冤枉了。

　　任佑受不了的一拍額頭，「好好好，你沒迷迷糊糊的，你只是『偶爾』才迷迷糊糊的，這樣總行了吧？」

　　反正寧馨的迷糊舉世皆知，他幹嘛為了這種事跟她大費唇舌呢！

　　「本來就是嘛！」她氣消了，露出甜笑，「誰都會有迷迷糊糊的時候，幹嘛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跟自己過不去呢！」

　　「哦。」任佑苦笑的直點頭，很佩服她的處世哲學。

　　摔破碗是小事，撞壞門是小事，摔了一跤是小事，走路撞樹是小事，衣扣沒扣好，被人窺見了肚兜，也是小事，嘖！

　　當時她還說呢——

　　「反正看得到又吃不到，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大夥聽了當場差點昏倒。

　　寧馨的能耐啊……真是「萬夫莫敵」，令人佩服，佩服。

　　「你的胸襟這世上還真沒幾個人有。」他一臉「欽佩」的說。

　　「當然啊！」她笑得更甜了。「人活著就是要快快樂樂的，難道不是嗎？」

　　「是啊！」他用力一擊掌，「快挑！」接著他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翻了個白眼，真是甘拜下風。

　　「那這一個呢？」

　　或許是他剛才的讚美讓她樂在心頭，她還真用心的比較了幾幅，最後才遞出一幅給他。

　　任佑搓著下巴不說話，仔細瞧著那幅畫，好像有點對了他的味了。

　　「怎麼樣？」她突然緊張了起來。老天保佑，少爺不要看中啊。

　　任佑左看、右看、沉吟了老半天，害得寧馨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起來。

　　「怎麼樣？」她又緊張地問了聲。

　　任佑的表情像是很中意又像是有點為難，惹得寧馨的眼睛愈睜愈大，屏住呼吸。

　　「哈！我想起來了。」他突然用力一拍桌。

　　「啊！」寧馨被這突然驚爆的聲音駭得魂差點飛了，「少爺，你想起什麼了？」她捂著狂跳的心，大吼，「你嚇得我的心差點跳出來了！」

　　「這傢伙不能娶，這個姓左的很喜歡打人，她專愛鞭打不聽話的丫環，嘖嘖嘖，寧馨啊，」他一臉她差點就倒大楣的表情。「幸虧我想起來，否則你就慘了！你還不快謝謝我？」

　　「少爺！」寧馨喘了一日氣，坐回椅子上。「我真的會被你嚇死。」

　　她還以為少爺看中了呢！就在她心愈跳愈劇烈的時候，他突然驚爆出聲，簡直要嚇死她了。

　　「你真會嚇人啊！少爺。」她有氣無力的支著額，到現在還驚魂未定，直拍著胸口，像死過了一回。

　　任佑忍俊不住，笑出聲，他沒想到他這麼用力一拍桌，竟把她嚇成這樣。

　　「少爺，再換一個。」受不了他的笑聲，她生氣的把那幅畫用力甩到牆上。

　　「好，換一個。」

　　「看來長得漂亮的千金小姐脾氣都很古怪，我幫你挑個溫柔點的。」她起身走到書堆前，彎下腰，東找西找。

　　任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聲，用力點了下頭。

　　「好呀，可是不能太醜哦。」他不放心的跟在她後頭叮嚀。「太醜了，我可是吃不下飯的，先說好。」

　　「好。」她無奈地應了聲。

　　又要漂亮、又要甜美、又要溫柔、賢慧善良，聲音還得像黃鶯出谷，到哪兒去找啊？

　　有了！腦海中突然閃過的一個念頭令她當場傻笑了起來。

　　她寧馨不就是嗎？長得漂亮、臉蛋又甜、脾氣又好，既溫柔又賢淑、善良又體貼，少爺要的她都有，而且還有非常好聽的嗓音，她……不就是嗎？

　　「寧馨。」

　　「寧馨？」

　　「寧馨！」

　　此刻浮現在寧馨腦海中的是任佑正拿著秤桿掀開她喜帕的情景。

　　「寧馨——」

　　接著她身形用力晃了下，當場醒了過來。

　　「少……少爺……」他幹嘛推她？

　　「你怎度無緣無故又傻笑起來了呢？」他問道。

　　寧馨動不動就會傻笑，大夥早習以為常了，只是她這回怎麼老毛病又犯了呢？

　　「你在笑什麼？」

　　她臉上浮現紅暈，低著頭甜笑不敢看他。

　　「唉……」

　　八成又是在作她的春秋大夢了，他無力的搖首。

　　「寧馨啊。」他扶著她一起坐，哥倆好似的搭著她的肩，很無奈地說：「要不是我跟大夥太瞭解你了，知道你沒什麼本領就愛作白日夢，我們還真以為你有病。」

　　她嘟起了嘴巴。

　　什麼叫沒什麼本領就愛作白日夢？少爺連挑個對象都拿不定主意了，本領又強到哪兒去了？

　　不過她也只敢在心裡念，可不敢當他的面這麼說。

　　「嘿！」他看她一臉的不服，就忍不住要跟她囉唆。「你剛來的時候，我們頭一次見到你傻笑，大夥都被你嚇了好大一跳！」

　　後來一問才知道她愛作白日夢，想些有的沒的。

　　「你剛剛夢到什麼了？」

　　「不告訴你。」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找畫去。

　　她愛作白日夢要他管！她安慰安慰自己一下也不行嗎？他就快要跟別的女人成親了，她就不能跟她的「夢中情人」在空中神交嗎？

　　哼！反正他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的一片真心。

　　「你看看你！」他氣得跟在她後頭，她彎腰找畫，他則在一旁嘮叨。「說你兩句也不行—你知道你那模樣走在路上，不認識你的人看了會怎麼想嗎？」

　　她突然轉過身來，狠狠的瞪著他，「會口水掉滿地，」

　　「你……噗……」他當場噴笑出聲，笑岔了氣。「哎喲……寧馨，你長得漂亮也別這麼自負嘛，羞不羞呀？」

　　嘿！又說她漂亮了！

　　她驕傲的揚起了下巴，非常得意。

　　可惜這個有眼無珠的呆子，枉費了她的一片癡情。

　　「唉！」她忍不住歎了一聲。

　　「你怎麼突然歎氣了？」怎麼前一刻洋洋得意，後一刻又愁眉苦臉起來了？

　　「我忍不住要歎氣。」她無奈的看著他。「唉……」她故意歎氣給他聽，教他反省反省。

　　「你這是……」

　　寧馨轉過身不理他，繼續找畫，突然她丟了一幅畫給他，要他自己看。

　　「猜猜看這是圓是扁？」

　　「什麼……」

　　突然他驚叫一聲，立刻把畫丟還給她。

　　「我的媽呀！寧馨，這個千金怎麼養得這麼胖呀！」

　　「哈哈哈……」寧馨笑彎了腰。

　　「你！」

　　「開開心嘛！」她唇邊掛著捉弄的笑，轉身繼續找畫。

　　「唉……」這下換他歎氣了。

　　「這一個呢？」這次她倒是認真挑了一幅好畫，還給他瞧瞧。

　　「太老了。」他搖頭。

　　「老？」怎麼會？

　　「起碼得像你這麼細皮嫩肉，看起來白白淨淨、舒舒服服的，我才要。」

　　嘿！她最愛聽少爺說這種話了，再挑一幅。

　　「這個怎麼樣？」

　　「這個呀……」他深思了好一會兒。

　　「怎麼樣嘛？」她又開始緊張了。

　　他搖搖頭，「這個姓曲的脾氣不太好。」

　　「那這一幅！」她鬆了一口氣後，又遞上一幅。

　　「這個……」他又陷入沉思了。

　　她的心跳亂了。

　　「好！」他突然喝了聲。

　　「啊！」她也跟著驚吼了聲。

　　「不……不好。」他隨即改變主意，搖了搖腦袋。「還是不行，意看愈不中意。」

　　她驚魂未定拍著胸口。天啊！她簡直掉了半條小命！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幹嘛？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臉色發青，還額冒冷汗？」他直笑，「你呀，肯定是虧心事做多了才會老被嚇到。」

　　「我……我……」她哪是被嚇的，她是緊張。「你……你突然吼那麼大聲幹嘛？」害她的心彷彿山高處墜落，涼意由背脊竄起。

　　「我不玩了！」再玩下去她會被他玩得連命都沒了。

　　愈想愈火，寧馨乾脆將炮口轉向他。

　　「挑挑挑，挑了老半天沒挑個名堂出來。」卻差點挑掉她的命。「你自個兒慢幔挑吧！」

　　就會找她的麻煩。

　　「這怎度能怪我呢？」他無辜的看著滿地的畫。「雖然她們長得都不差，可是……」

　　「可是什麼？」他的遲疑勾出了她的好奇心，她緊張的問。

　　「你看。」他親自示範給她看，彎腰拾起一幅畫要她拿好。「單看這王家千金是長得不錯，可是……」他來回比著她和畫。「當我的視線由畫再飄往你那兒的時候，我卻覺得你比她漂亮，這教我怎麼挑呢？」

　　「少爺！」寧馨驚喜的叫了聲。「少爺，你說的是真的呀？」她的火氣一下子飛到八千里外遠了。「原來……原來是因為這樣你才一直挑不到中意的呀？」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是呀！」所以他才覺得傷腦筋呀！

　　「那……那我把臉遮起來好了。」

　　任佑大笑，「你乾脆把頭拿下來不是比較快一點？」

　　「也對。」少爺說得有理，這也不是辦法，她該怎麼幫他呢？寧馨急得走來走去。

　　寧馨此刻滿腦子思索的是如何幫少爺解決這個難題，好像不幫他，就很對不起他似的。

　　她壓根忘了不該幫任佑這個忙，更忘了她一點都不希望他找到對象，被他這麼一捧，此刻她只想掏心掏肺，將自己的希望踢到一邊去。

　　「那……我躲起來好了。」寧馨說著，還真的往門外走。「反正我待在這邊只會害你，不如就——」

　　「什麼躲起來？」任佑不滿地拉住她，硬把她拖回來。「我本來打算等你幫我挑完之後，再陪我去相親，幫我琢磨琢磨，畢竟這可是終身大事。」

　　「啊！」那她更非走不可了。

　　「又不是你去相親，是陪我去！大小姐，你別緊張好不好？」他沒好氣的說。

　　「不好、不好！」她急得團團轉，他的話將她拉回了現實，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我不能做這種事！」她真的會傷心而死。「我絕不能做這種事！」真是大過分了，教她單獨面對這麼多強敵，她的心臟怎度負荷得了！

　　「你急什麼？」他奇怪的看著她。「反正我們又還沒有挑到。」

　　真挑到還得了！她不哭著跑出去，還會待在這兒？

　　「不！」她堅定的搖頭。「本姑娘不幹，要嘛你自己來。」她寧馨也是很有膽量的。

　　「快挑完了，還剩這邊。」他指著地上。「不求比你漂亮，但起碼得跟你一樣看起來順眼的，好不好？再挑個幾幅。」

　　寧馨突然愣住，眨巴著眼直望著他。

　　少爺……她努力吞嚥著喉頭，在心底吶喊。

　　你為什麼沒想到我呢？

　　為什麼！

官不聊生

第三章

　　結果任佑還是挑出了七幅畫，準備和畫的主人打照面，好決定誰才是將來嫁入任家的人選。

　　寧馨聽到了這個消息，哭得很傷心。

　　昨天她突然跺著腳離開，留下了一臉錯愕的任佑不停地對她呼喚，追著她要她回來，可是寧馨告訴他，再這樣挑下去永遠挑不出個結果來，不如少爺自個兒慢慢挑，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中意的。

　　結果少爺昨天真的足不出戶，將原先的、以及後來又送過來的畫，線統看了一遍之後挑出了七幅。

　　七個美若天仙的姑娘等著跟他見面，很快就會成親了！

　　教她怎麼不傷心呢！

　　更氣人的是，少爺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告訴她，他昨晚熬夜沒睡，終於挑出了最滿意的七個。

　　七個！

　　寧馨一聽到「最滿意」這三個字，心都涼了。

　　又一想到七個的「成交」比例非常的高，她的心簡直要碎了！

　　枉費她對少爺一片癡心，枉費她每天努力伺候他，枉費她長得那麼漂亮，那些女人沒有一個比得過她，卻還是……她歎了一口氣。

　　沒有辦法引起少爺的注意。

　　在少爺的眼中最能夠和他匹配的，永遠是那些出身富裕的千金大小姐。這也難怪了，任家是數一數二的大戶，連高官們都急著來巴結，她寧馨又算什麼東西！

　　難怪少爺眼裡永遠沒有她，因為少爺心裡根本沒有她。

　　所以少爺比來比去，怎麼挑都不滿意，就是不會想到要挑她。

　　寧馨嘟著嘴巴，一個人坐在桃樹下發愁，愈想愈難過。

　　更糟的還在後頭！

　　少爺要她陪他一一和對方見面，想聽聽她的意見，畢竟這跟她也有著「切身」的關係。

　　她才不幹呢！

　　所以她一大清早就躲在這兒哀聲歎氣。

　　「唉！」

　　「你一大早在這兒歎什麼氣？」

　　「啊！啊！」

　　突然貼在耳邊的男人聲音，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大吼。

　　等她看清楚是誰之後，手急忙撫著胸口。

　　「少……少爺，你想嚇死我呀！」最後一句話她是用吼的。

　　無端端的突然冒出來，還陰森森的在她耳邊低喃，她不嚇掉半條命才怪。

　　任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你幹嘛一個人躲在這兒哀聲歎氣的——你的眼睛怎麼紅成這樣？誰又欺負你了？」任佑的俊眉攏了起來。「說！」

　　你！她瞪著地。

　　「說呀！」怎麼一直瞪著他不說話？

　　寧馨乾脆別開頭去。

　　「說了也沒用。」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說。

　　「你不說怎麼知道沒用？」他一直盯著她低垂的腦袋，知道她又鬧彆扭了。

　　好吧！是他要她說的。她轉過身仰首望著他。

　　「我有一肚子的心酸。」

　　「哦，你……」他有點想笑，幾度忍俊不住。

　　「少爺！」她手插著腰喊。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深吸幾口氣，他收斂起笑容，正色問道：「你沒事心酸幹嘛？」真是怪了，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人，昨日還好好的，今天卻突然一肚子的心酸。「誰欺負你了？」

　　她望著他，好一會兒才吐出話來。

　　「我是在感歎……」她盯著他的眼裡有著急切。「我是在感歎我的心事沒有人懂。」他看得出她的情意嗎？

　　「你不說出來誰會懂？」任佑皺起了眉頭，也盯著她的眼直瞧。「我們又不是神仙，能聽到你肚子裡的話。」

　　「少爺！」她氣壞了直跳腳。「能說出來早就說出來了！」真笨！

　　「哦。」任佑摸著鼻子，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寧馨今兒個像吃了炸藥似的。

　　「所以你一大早躲在這兒哀聲歎氣，就為了你一肚子的心酸？」他問得小心翼翼。

　　「嗯。」她蹙緊了眉頭，用力點了下頭。「少爺，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兒？」她已經很小心避開少爺了，怎麼還是被他找著？

　　「要不是跟著你來，我還不知道你躲在這兒。」他看了看四周。

　　「你跟蹤我？」她叫道。

　　「我是跟、著、你、來。」他用力澄清。「不是跟蹤。」

　　「這有什麼差別？」她嘟起了小嘴。

　　任佑開口想要辯駁，一看她那副有理說不清的模樣乾脆算了，省得愈說愈頭大。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躲到這兒來？」

　　這兒也算是任家的產業，只是離主屋有一段距離，想不到寧馨一大早就躲到這兒來了。

　　「你也沒說你為什麼偷偷跟著我？」

　　「我沒有『偷偷』，我是跟著你來』，一大早就聽到你不想用膳，這可反常了，有哪一頓飯你缺席過？所以我不放心跟過來瞧瞧，就看到你鬼鬼祟祟正溜往後院，當然就跟你了，我站在你後頭瞧了你老半天，你都沒發覺？」

　　她搖了搖頭。

　　「還說呢，是你自己沒發現我跟在你的後頭，怎麼可以說我在『跟蹤』你呢？」他不滿的說。」

　　「少爺，你從剛才就一直站在我的身後了呀？」寧馨聽了十分的驚訝。

　　「當然了，我看你愁著張臉一個人坐在這兒發了好久的呆，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你到底在苦惱什麼？」

　　「沒……沒什麼。」她趕緊否認。

　　一想到她剛才的模樣都被少爺瞧去，她只覺得好丟臉，希望她剛才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任佑想了想，脫著她。「跟我成親的事有關，對不對？」所以才會突然變得這麼失常？

　　「少……爺！」她驚喘了聲，摀住小口簡直不敢相信。

　　少爺怎……怎麼會知道她正在為了這件事發愁呢？難道……

　　難道他看出了她的情意？

　　任佑哼笑一聲，「這還不簡單，你從來沒這麼反常過，自從昨天知道我要成親開始，你就變得神經兮兮、脾氣暴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正在為了這件事發愁。」

　　「是……嗎？」她屏住呼吸，心緒慌亂。

　　「我說你也真是的，有話就直說嘛，說出來我又不會笑你。」

　　「是呀……」她努力想穩住心跳。「可是沒有你的鼓勵，我還真開不了口。」

　　她突然羞紅了臉，其希望上天能踢給她勇氣，教她能親口跟他說：我好喜歡你。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該說的就是要說。」

　　對呀！聽了他的話讓她更加雀躍。那她就說了

　　「等等！」他突然開口。「其實我也有不對。」

　　「哦？」

　　為什麼說他也有不對？

　　「雖然咱們相處才不過三個多月，但咱們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在一旁拚命點頭。說得對、說得對。

　　「突然我要成親，第一個面臨衝擊的就是你。」

　　「是呀！少爺。」寧馨感動得差點流淚，少爺終於良心發現了。

　　「我應該事先跟你說清楚，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只要我還是任家的當家，誰也不能動你寧馨一根寒毛，即使是未來的少夫人也一樣，讓你這麼發愁，真是對不起。」

　　寧馨突然愣住。

　　「呃……少爺……」這……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他揚起了手勢，要她別打岔。

　　「你擔心是必然的，換成是我也會擔心，所以你就別擔心了。我保證挑一個個性柔順的回家，你有個可以聊天的伴，我的妻子也有人陪，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少爺……」她瞠大著圓眼，「少爺……」她眼裡全是錯愕，只能一再的重複這兩個字。

　　「走吧，我餓了。」他站起身拉起她一起走。「別再為了這件事一肚子心酸，都解決了。」

　　她錯愕得無法辯駁，腦中轟轟響著，心被撕裂了。

　　少爺還是沒看出她眼底的情意，少爺還是沒看出她眼底的情意！

　　突然，寧馨止住腳步不走了。

　　「怎麼了？」他回過頭看她。

　　「我不餓，少爺。」她喃喃的說，一臉的失落。「你先回去用膳好不好？別管我了。」

　　「不吃怎麼成呢？」他拉住她又想走。

　　寧馨甩開他的手，「你就別管我了好不好！」她覺得好煩！

　　「你不吃，我就不吃。」

　　「少爺。」

　　「回不回去？」他跟她槓上了。

　　「少爺！」

　　「回不回去？」

　　「你……」

　　「走！」他拉著她走，堅持要她一起回來用膳。

　　＊＊＊

　　回到任府後，毫無胃口的寧馨硬被任佑塞了一大碗粥，隨即一個人躲在房裡痛哭一場。

　　怎麼辦？今晚還得陪少爺一塊去相親，她不想去，她不要去！

　　可是她能到哪兒去？

　　只要一想到事情即將成定局，她的少爺很快就屬於別人，她的心口就泛著陣陣的疼，彷彿有什麼東西一直紮著萬分難受。

　　少爺……為什麼你一直都沒注意到我的存在？少爺……她痛苦的問著。

　　她將額頭抵在冰涼的銅鏡上。此刻有誰懂她的心情？

　　如果少爺是因家世的關係，硬要找個能與他匹配的女子為妻，那她寧馨是呀！只是……只是……

　　只是……他們寧家已家道中落，再也匹配不上少爺了！

　　如果爹還在的話，那該有多好！她幽幽長歎，勾起了陣陣心酸。

　　原本寧家也是富有人家，後來爹去世後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最後不得已只好歇業，而原本素有來往的親戚、商行，也因寧家的漸漸式微而愈行愈遠，終於不再往來。

　　幸而雖然家道中落，但爹生前還留下了一小筆遺產給他們母子四人，只是兩個弟弟尚年幼，娘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栽培兩個弟弟長大成人，將來進京趕考求取功名，以慰爹在天之靈。

　　只是家中也不能坐吃山空呀！娘幫人做針線活、打打雜，而她就在鄰居的引薦下來到任家幫傭，成了丫環。

　　「少爺，我好喜歡你。」她對著鏡子自憐自歎，遺憾任佑沒聽到她說的話。

　　「寧馨。」外頭有人呼喚。

　　「哦，來了。」她趕緊審視一下鏡中的自己，看看沒有什麼失態的地方，才趕緊去開門。

　　「寧馨，你怎麼還窩在這兒？少爺找你呢！」另一個丫環來叫人。

　　「說我不在。」寧馨一聽，急忙就想將門掩上。

　　「等等……」秋菊趕緊用腳卡住門，不讓她關上。「少爺早就知道你窩在房裡了，你想害我挨罵！」

　　「可是……」寧馨為難地絞著手指頭，緊緊咬著下唇。她不想去啊。

　　「少爺想帶你去買幾件稱頭的衣裳，否則你以後怎麼跟那些千金小姐見面啊？！」

　　少爺說一天要跟一位千金小姐會面，直到找到了滿意的為止，他身旁的丫環當然也得打扮打扮，不能讓任府丟了面子，所以特地派她來通知她。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快去。」秋菊將寧馨往門外推，還睨了不識好歹的她一眼。「我們這些丫環中有哪一個被少爺帶出去逛街過？只有你耶！」她狠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出門外，立刻將門拉上。

　　「唉……」寧馨無奈地垂下了雙肩。「去就去。」大不了再死一次嘛！

　　「就是說嘛，換成是我早就飛過去了。」秋菊狠狠地點了下好姊妹的腦袋。真不知道她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好！我去。」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就好好地去挑幾件漂亮的。」

　　順便替自己出這口怨氣，也教這些千金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凡是想踏進他們任家大門的都得先經過她寧馨這一關。

　　秋菊被她的表情逗得噴笑不已，嘉許的拍了拍她的腦袋。「這才對，咱們寧馨果然有點長進，不再傻呼呼的了。」

　　「又這麼說了！」她生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想再理她，快步走向任佑的房間。

　　＊＊＊

　　「寧馨啊，你怎麼老跟在我後頭，你就不能走快一點嗎？」任佑忍不住停下來抱怨道。

　　這傢伙，帶她逛街像要帶她赴刑場，從頭到尾嘟著嘴，不知道在跟誰嘔氣。

　　「照你這種走法，咱們回到家天都亮了，親也甭相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人擠人，偏偏她又走得慢，害他不時得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走丟了。

　　她就是希望少爺別走太快，她就是希望天趕快亮，她就是希望他們最好別回去，她就是希望少爺最好能改變主意。

　　隨著時間的迫近，寧馨好想哭。

　　「少爺！」她哽咽的呼喊，再也捺不住心酸，她想說……

　　「哎喲！」任佑頭大的用扇子敲著自己的腦袋。他真的會被她氣死。「出來逛街就是要開開心心的，誰准你哭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欺負她。

　　他轉頭瞧瞧四周，果然，已經有人在對著他倆指指點點了，不得已，他只好拉著她閃到客棧去。

　　兩人走進客棧，掌櫃的一見到是他趕緊親自招呼。「任少爺喝茶。」

　　「你別哭了。」他哪有心情喝茶！任佑轉頭吩咐著掌櫃。「有沒有桂花釀？」

　　「有！上好的馬上給您端來。」

　　「快去。」

　　「少爺……」寧馨抽抽搭搭吸著鼻水，等到掌櫃走了，才開口說話。「我不想買衣裳，也不想陪你去見那些千金了，我想告假回家。」

　　「你又怎麼了？」

　　她沒有怎麼了，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困境就不由得鼻酸。

　　「你沒事為什麼要告假呢？」任佑的臉色比她還難看。「咱們說好的，怎麼你又突然變卦了？」

　　「我想我娘。」她哭得唏哩嘩啦，淚水止也止不住。

　　之前她還以為很容易，哪知道時間愈迫近，她的心情就愈沉重，她哪還有勇氣面對少爺的抉擇？不，她不去，她說什麼都不去。

　　「好好好。」真拿她沒轍，都哭成這樣了還能見人嗎？「不去就不去。」真服了她了。

　　「真的啊？！少爺？」她驚喜地喚了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嗯。」他很勉強地點了下腦袋，似乎作了一個萬不得已的決定。

　　「少爺……你的意思是……」寧馨不太有把握的鼓起勇氣再問清楚一些。

　　「這七個不要了。」任佑很乾脆地說。

　　單看她目瞪口呆的傻樣，也知道她想問什麼。

　　「啊！」寧馨不敢相信的倒抽了一口氣。「七……個都不要了？」她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是啊！」任佑攢緊了眉頭，似乎煩惱萬分，「也不知為什麼，我一想到要跟這七位千金見面，心裡頭就煩。」

　　寧馨又倒抽了一口氣，嘴巴大張。

　　「少爺，你說的是真的嗎？」她真的沒聽錯？她真的沒聽錯？

　　「騙你幹嘛？」他一臉無奈的拿起酒壺替兩人斟上。「來，乾杯。」

　　不等她說話，他拿起酒杯隨意一碰，就逕自乾了。

　　「為什麼？少爺！」這回她可興奮了，剛才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驚喜交加。「為什麼？」

　　「嗯……」任佑歪了下腦袋，似乎也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情。

　　「等等……」她緊張得趕緊撇清。「這事可跟我沒有關係喔，人是你挑的，決定不去的人也是你哦，跟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雖說她聽了高興得要命。

　　「知道了，寧大小姐，我又沒有怪你，你幹嘛這麼緊張？」他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拿起酒壺再為自己斟上。

　　「可是要是萬一老太君還有夫人……」

　　「這一切全是我的主意，」他很乾脆的又舉杯和她一碰。「跟任何人無關。」

　　「好！」寧馨喝采了聲，真的是心花怒放了。

　　既然這事和「任何人」無關，那她更要知道少爺為什麼會臨時變卦。

　　「少爺，你不是說那七個是你『最滿意』的？」說著她還用力晃了下腦袋，以示強調。

　　「是啊。」他重重放下杯子，也跟著用力晃了下腦袋，表示強調。「是『那裡頭』我『最滿意』……的七個，明白嗎？」

　　寧馨圓張著小嘴直眨著眼睛，老半天才會意過來。

　　「你的意思是……」

　　「沒錯。」他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以示嘉許。「我那晚挑到天亮，就那七個是裡頭最滿意的，明白嗎？」

　　「噢——」她直點頭。明白了。

　　他啜了口芬芳的桂花釀，叫掌櫃的拿來紙筆，迅速寫了封信，再遞了錠銀子給掌櫃，要他差人把這封信送回府中，要總管照辦。

　　「少爺，你寫什麼呀？」寧馨看不懂，直眨著眼睛要他說給她聽。

　　漂亮的眼睛正在他眼前滴溜溜的轉著，眸裡全是好奇和喜悅，和先前哭得唏哩嘩啦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逗得任佑覺得很好笑。

　　「怎麼？你不哭了？」他取笑道。

　　她不好意思的搖了搖螓首。

　　「也不告假回家羅？」

　　她更不好意思了，笑著直搖頭。

　　「吆！」他又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

　　「哎喲！」她撫著頭叫了一聲。

　　「就會製造緊張。」

　　「少爺，」寧馨嘟起了嘴。「你還沒說你剛剛寫的是什麼，還有，你為什麼變卦了呢？」

　　「因為啊……」他歎了口氣。「我發覺她們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少了那份感覺。他搖了搖扇子，一臉的無奈，「還有啊……我剛剛告訴總管，要他準備七份厚禮分別送往各千金的府中賠罪，我改變主意了。」

　　「真的啊？少爺！」寧馨驚喜地叫道。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少爺真的改變主意了，這麼說她又有希望了！這讓她高興得不得了。

　　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少爺……那你……喜歡哪一類型的啊？」該不會就是她這一類型的吧？

　　任佑一手撐在桌上望著她，朝她眨了眨眼睛。

　　被他這麼一打量，寧馨反而緊張了，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少爺該不會是想到他那天說的話——

　　看來看去只有寧馨最漂亮，看來看去只有寧馨最合他的意……

　　如果真是這樣，那少爺一定就知道，全天下看來看去最順他的眼、最合他的意的人兒此刻正在他的面前，就等著他說——

　　「看來看去還是寧馨最漂亮，怎麼看都舒服。」任佑無限驚歎地說，望著她的眼睛連眨也沒眨一下。

　　她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少爺他決定……

　　「好，我決定了！」他拍的一聲，合起扇子，突然坐正。

　　「少爺，你決定了？！」寧馨興奮的尖叫了聲。少爺他決定了……他決定娶——

　　「我決定，除非找到像你這樣的人，否則我寧願不娶。」

　　寧馨的小嘴又張得老大。

　　少爺的意思是說……

　　「若對方跟你一樣漂亮又教我看得順眼，我就答應。」

　　那……那她呢？

　　寧馨眨了眨眼睛，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少爺他寧願挑一個跟她一樣漂亮的，也從來沒考慮過她！

　　「來呀，結帳。」任佑轉頭叫道。

　　「一共是一兩二。」

　　「不用找了。」

　　任佑給了他兩錠銀子，掌櫃樂得哈腰彎身離去。

　　嗡嗡嗡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四周的笑語、掌櫃樂笑離去的聲音都續不進她的耳中，她在心中大叫著。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她再也受不了的抓著他，一定要問個明白。

　　「少爺，為什麼你……你……」她狠狠地吸日氣才能說出口，「為什麼你娶妻一定要挑我當範本呢，」何不乾脆娶她比較快？

　　「這個問題我倒沒想過。」任佑以手指輕敲了下腦袋。「反正我看來看去就是沒看到順眼的，大概命中的緣分還未到吧；」他示意她可以走了，帳已經結清了。

　　她張大著嘴，結結巴巴的說：「你……看我順眼？」

　　「是。」

　　「覺得……我很漂亮？」

　　「沒錯。」

　　「那你……」怎麼沒想到我呢？我才是最理想的人選啊！她直想對他大吼。

　　「我怎麼了？」順著她的眼神，他以手指著自己。

　　「跟我在一起……不會覺得乏味？」她的手忍不住地微顫了起來。

　　「怎麼會呢？」他又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你迷迷糊糊，還挺可愛的，跟你在一起一點都不覺得煩。」

　　既然如此為什麼沒注意到她呢？她在心裡頭喊。

　　「走了，寧馨，咱們去買幾件漂亮的衣裳，這親沒相成，順道買幾件衣裳也不為過嘛！」他拉起她的手。

　　「我不想去！」她生氣地甩開。

　　「又不是買給你。」他又把她拉了回來。「我買給我自己穿不行啊？走，陪我去買。」

　　結果任佑買了七件，又幫寧馨買了四大箱上好的絲綢錦緞，吩咐人送回寧馨的老家，只給她兩件衣裳讓她帶回任府。

　　「為什麼那些衣服現在還不能帶回家？」寧馨愣然地看著夥計打包，覺得奇怪。

　　「哎喲，寧馨，拜託你用點腦子，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還要讓我有機會拆你的台。」任佑搖搖頭。「你想想，家裡丫環那麼多，我哪能一一照應得了？更何況你拿回去不被她們嫉妒死，老太君也會計較，畢竟在她和我娘的眼中你只是個丫環，而不是我的好哥兒們，明白嗎？」

　　任佑的這番話提醒了她的身份，也打碎了她的夢。

　　「我明白……少爺……我明白。」她一臉的難過。

　　怪，只怪自己的身份。

官不聊生

第四章

　　她是怎麼喜歡上少爺的？

　　回想起和少爺初次見面時的點點滴滴，她的喉頭就忍不住一陣發緊，當初最美麗的記憶，一直偷偷藏在她心裡，如今只剩下難以嚥下的苦澀，教她如何面對？

　　誰來幫她？寧馨靜靜地問著月娘。

　　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喜歡的人跟別的女人成親？

　　月娘不語，夜色靜謐，只有滿天星斗閃呀閃的，似乎也無能為力地看著她。

　　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她對著滿天星斗說。「可要不是少爺的一番話引起了我的注意，進而喜歡上他，我現在也不會這麼痛苦。」

　　她對自己十分的懊惱，眉頭蹙起。

　　夜深露重，滿腹惆悵的寧馨此刻只想找個對象聊聊，誰都好，只要那個人別把話說出去就行。

　　反正這兒靜悄悄的，除了「他們」還有誰聽得見？她直盯著天上的星月。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愛，她總可以說給不會笑她的人聽吧？

　　不過，大部分都是她在心裡頭說，除了偶爾忍不住的長歎之外，間或的欽吁聲及自責自己的自卑身份外，大部分的聲音恐怕只有月娘和星兒才「讀」得出來。

　　我喜歡你，少爺。那一天……

　　＊＊＊

　　三個多月前，在鄰居的介紹之下，她來到經營名聞遐邇的珍寶褸——任府內等著被引見，當時任府正缺一個丫環。

　　之前她跟著娘在幫人做刺繡的工作，有次她不小心忘了將插在小娃兒鞋裡的釘拿出來，結果刺得小娃兒血流不止，被狠罵了一頓後，只好回家吃自己。

　　娘雖然一直安慰她，可她就是心裡難過，剛好鄰居阿財叔正是任府內的管事，一聽她沒工作可做，好心的將她領進門，引薦給老太君。

　　老太君用人嚴苛，待人卻十分厚道。換句話說，若想要進任府幹活，可不容易，但一旦有幸被選上，不但待遇優渥，能受到照顧，走在路上更有面子，因此這個缺，可以說是老天爺厚愛，才讓她朦上的。

　　任府內的丫環，每一個都是老太君親自看過，由她點首同意後才能聘用的。身體不太好的夫人，也就是任佑的母親並不管事，家中大小之事，全由任佑的奶奶——老太君掌管。任家的生意由任佑一手掌控，家中的一切則交由老太君全權負責。

　　那一天她被分配到後花園澆花，澆著澆著，有些地方太遠水灑不到，她只好用力潑。

　　她很用力也很專心的潑著水，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要她轉過身來看看。

　　「什麼事？」她轉過身，突然張大了眼睛。

　　一個俊朗英挺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沒好氣地望著她。

　　「誰教你這麼澆花的？」他滿頭滿臉都是水，上好的衣裳全泡了湯。

　　「花本來就是這麼澆的呀！」她做著動作，「不然那麼多花擋在前面怎麼走過去？又怎麼澆到花？」

　　那人無力地歎了口氣，「澆花要澆土，不是叫你往花瓣上灑，明白嗎？」

　　「喔。」她點首。

　　「你叫什麼名字？」

　　「寧馨。」

　　他揚了下雙眉，「不錯的名字。」

　　「那你呢？」

　　「以後再告訴你。」

　　於是那個說「以後再告訴你」的人，接連兩天都來花園教她如何灑水，還幫她挑水，讓她好高興。到了第三天，她被人叫到書房告知，從今以後她負責少爺的生活起居，因為少爺需要一個丫環。

　　「唉……」

　　長歎聲將她從冥思中拉回現實。

　　少爺，你知道你讓我最感動的地方是什麼嗎？寧馨心裡問著。是你完全不顧身份暗中幫我，讓我大受感動。

　　天知道在得知他是少爺的那一刻，她是多麼的吃驚和狂喜。

　　為什麼他要這麼幫她呢？她對著月亮發呆。如果他不是喜歡她，那他為什麼要幫她呢？她一肚子的疑問，卻沒有辦法解答這個糾纏多時的問題。

　　如果他不幫她她就不會對他另眼相待，也就不會注意到他，更不會傻傻地跑去問別人為什麼少爺要幫她？結果引起了軒然大波。

　　當夜老太君把少爺找了去，責問他為什麼幫一個丫環提水，做那些粗重的工作。

　　少爺……你知道當我聽到你說我「不舒服」替我開脫時，我心裡頭有多感動嗎？

　　而當我聽到老太君「提醒」你：我長得再漂亮，也只不過是個丫環，你卻說：娶妻娶德，跟身份無關。我當時心裡……

　　寧馨狠狠咬住了唇，內心有一股喜悅的疼痛在蔓延。

　　他不知道她心裡頭有多高興又有多難過。

　　難過的是自己配不上他。

　　而她會知道這件事也是因為聽到了消息，不放心的偷偷溜到廊上偷聽，才會知道少爺是個品行這麼高超、這麼有修養的少年郎。

　　結果她當場就愛上他了。

　　「我看我還是死心吧！」她扁著嘴，很無奈的告訴自己。「誰教少爺家世要這麼好，我配不上他，還是死心吧！」

　　可是……

　　寧馨的心在掙扎，在向她呼喚。

　　如果她能食的「死心」，也不會一個人坐在這邊苦惱萬分，自言自語像個呆瓜。

　　＊＊＊

　　苦惱的寧馨就這樣坐到天亮，把一覺醒來正步出旁門呼吸新鮮空氣的任佑嚇了一大跳。

　　「寧馨？寧馨？」任佑推了推她。

　　怎麼房裡有床不睡，跑到後花園睡覺？

　　「寧馨？」

　　寧馨揉了揉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趴下去睡。

　　「寧馨！」他用力推了推她。「這樣睡在石椅上會著涼的。」

　　「少爺……」寧馨不堪其擾的抬起頭來。「我好困哦！」別吵好不好？

　　「有床你不睡，你幹嘛啊？」

　　是他的貼身丫環，自然是住在離他最近的房間，與他僅隔一座小花園，誰教她在這兒守到天亮的？

　　「起來！」

　　「少爺！」寧馨皺著小臉很為難的坐了起來。「你好吵喔！」好累喔！

　　「你！」

　　「不小心睡著了就睡著了，你就別管我嘛！被人硬叫起來有多痛苦，你知道嗎？」

　　「你！」到底誰是主子啊？

　　「少爺，你一大早就爬起來賞花呀？」寧馨睜不開被陽光刺著的眼睛，痛苦的以手遮著光線。

　　「沒錯！賞你這朵喇叭花！」他火了，乾脆坐了下來。

　　寧馨聽了笑出聲，「喇叭花也不錯呀！」

　　「你……」任佑一臉無可奈何。

　　這就是寧馨！超級遲鈍、遇事迷迷糊糊，被罵還會笑的丫頭。

　　「少爺，早啊！」寧馨伸了下懶腰，總算有點精神了。

　　「嗯，你『總算』起了個大早了。」

　　「喂。」寧馨趕緊放下雙臂，「是你自己說不用早起的。」結果害她愈睡愈晚，這怎麼能怪她呢？

　　「好好好。」他舉起手作勢休兵。反正現在還早，沒人會看到兩個人正穿著睡服坐在這兒抬槓。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寧馨故意睜圓了眼睛，「你決定不娶了？」要不然哪會有什麼好消息？

　　「什麼不娶了？我不是想當和尚，我說的是，我前天不是把那七位千金統統退掉了嗎？奶奶一聽又幫我再找來三位官家千金，準備今天相親。」

　　「什麼？！」寧馨驚吼了聲。「老太君她……她……又找來三個！」

　　那她不就真的沒希望了？

　　「是啊！這有什麼不妥的？你怎麼吃驚成這樣？」他不解的問。

　　張圓著嘴巴的寧馨只能呆望著他。

　　「好了，你快去準備準備。」任給催著她快走，見了她這副傻愣的模樣就頭疼。

　　「少爺……你不是說你改變主意了嗎；」寧馨微啞著嗓說。

　　不是說要等找到跟她一樣漂亮的，怎麼看都好服約，才肯娶的嗎？怎麼這麼快又變卦想相親了？

　　「沒錯啊！我是『改變主意』了，我所謂的改變主意指的就是——『我不急了，我打算慢慢來，慢慢挑、慢慢找，急了也挑不到好的』的意思。」

　　「啊……」

　　寧馨的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怎麼了？」他湊近臉望著她。

　　她嘟起了小嘴，連眉也皺了起來，一臉的苦瓜相。

　　「你幹嘛不一次就說清楚嘛？」害她抱著濃濃的希望。「我還以為——」她深吸了一口氣趕快打住。

　　好險，差一點就說了。

　　「還以為什麼？」他的臉湊得更近了，覺得奇怪的瞧著她的反應。

　　還以為我仍有希望呢！寧馨趕緊嚥了口口水，把這句話也一起嚥回肚子裡。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她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努力找著適當的理由。「我還以為……沒沒沒……沒那麼快呢！」

　　寧馨還是不適合說謊，一說謊就會給巴，而且神色慌張。

　　「哦，你是不是以為我起碼還會再等個三、五載才會找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任佑打趣道，一語道中她的心事。

　　「哎呀！少爺！」寧馨笑得很開心，臉都紅了。

　　每次只要少爺這麼捧她，她就會心花怒放，什麼憂愁煩惱都拋到一邊去了。

　　「寧馨啊，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他點了下她的俏鼻。「你說，我剛剛說的對不對，」

　　「嗯嗯嗯。」寧馨用力點點頭，一臉樂陶陶的。沒錯，她是長得很漂亮。「少爺，你說對了！」

　　「那還用說。」任佑回以她一記「你真聰明」的讚賞笑容。

　　兩個人笑得好開心。

　　「對了，少爺，你要我去準備什麼？」心花怒放的寧馨暫時忘掉任拓打算娶妻的煩惱，現在的她一心只想做點什麼好讓他高興。「你吩咐，我就做。」只要能讓他開心，她什麼都願意做。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呀！」任佑比了比她那身睡服。「今天中午——」

　　「什麼？今天中午！」寧馨吼了一聲，「今天中午？」這麼快……

　　「是啊，難不成要晚上？」

　　「本來就應該是晚上！」也好拖點時間。

　　「大白天的，看得比較清楚。」任佑用手扇了扇風，漸漸高昇的太陽散發熱力，教他開始覺得熱。

　　「什麼比較清楚？」她根本聽不懂少爺在說什麼，她只知道他馬上又要相親了。

　　「看得比較清楚。」任佑又強調了一次。「真正的美人兒，是要禁得起考驗的，不論白天或晚上都要耐看才行，明白嗎？」

　　原來如此。她問道：「少爺，你怕你看得不夠清楚？」

　　「沒錯，所以才要你幫忙。今天中午同桌的，除了我，那三位官家千金，還有我娘以及老太君，你是我的貼身丫環自然也得陪坐在一側，幫我倒倒酒呀，幫我娘夾點菜呀，老太君要喝什麼你就幫她弄呀，順便把眼睛『打開』，幫我仔細看看哪一個最適合我。」

　　我最適合你。她嘟起了嘴巴，一臉的不快。

　　見她又嘟起了嘴，任佑只得當成什麼都沒看見，叫她快回房準備。

　　在他千催萬催之下，她只好很不高興地起身，順便白了他一眼。

　　「真搞不懂你娶妻關我什麼事？」真是討厭。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可是說過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過你啊！」

　　她瞪他一眼，所有的不滿寫在臉上，氣哼一聲，她忍不住跺了下腳。

　　「那這又關打扮得漂漂亮亮什麼事？」她穿得再好看也只是個丫環！「難不成我幫她們端湯弄碗還得穿得漂漂亮亮的，免得那三位千金大小姐看了吃不下飯？」

　　她愈想愈惱火，忍不住頂撞他。

　　「我不當你的貼身丫環了，你……你……去找個比我漂亮的人來當吧！」她氣憤的大吼。

　　她這麼喜歡他，他不曾把她放進眼裡也就算了，所有椎心的傷痛她一個人獨自吞忍，她沒有怪過誰，也沒有怨過誰，雖說自己很沒有骨氣，偏偏又沒辦法死了心，但這可不代表她願意供那三個尚未過門的女人任意差遣！

　　反正大不了不幹了！看他找誰差遣？

　　「唉，你想到哪兒去了？」任佑頭疼的道：「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怎麼老愛誤會我的意思呢？」

　　「我哪有誤會……」

　　「還說沒有？我有叫你服侍那三位官家千金嗎？」

　　寧馨張圓了眼和口，「少爺……你的意思是……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他要做的事？「你呀……」他無奈的搖搖頭。

　　「我……不用服侍……那些千金？」寧馨有點不太敢相信。

　　「當然，你是我的貼身丫環，沒有我的命令誰能差遣你？想支使你可得先問我一聲。」這還用說嗎？「只除了夫人和老太君例外。」

　　不跟她說清楚呀，到時可就麻煩了，寧馨這傢伙向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經常大腦不用，只用膝蓋思考，他還是跟她說清楚比較安全。

　　「你的意思是說到時候我只管坐在你的旁邊不動，只服侍你、夫人還有老太君就可以了？」她不放心的再問了聲。

　　「不是不動，你儘管吃、喝，放心的當陪客，這事我會跟老太君和我娘說一聲，我保證今天沒有人敢為難你。」

　　「真的？！」她一臉的驚訝，不敢相信。

　　少爺……怎麼對她這麼好？

　　「所以你才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上桌？」

　　「哈……」聽了「上桌」兩個字，任佑忍不住噴笑，「我還『上供』咧。」

　　「少爺，你笑什麼嘛？」她哪裡說錯話了？

　　「反正你儘管坐著不動就行了，不，吃你的、喝你的，就是別理她們。」任拓邊說邊笑。

　　「哦，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他點頭。

　　「你負責？」

　　「我負責。」

　　「好！我去打扮打扮。」她說著就要走。

　　「快去，打扮得漂亮一點把她們三個比下去。」

　　「啊！」寧馨叫了一聲，又折了回來。「少爺，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打扮得漂亮一點把她們三個比下去？你瘋了啊？」

　　「沒瘋。」說到這個任佑突然正色了起來，趕緊將寧馨拉到一旁低聲交代。「我問你，那三個是圓是扁，咱們兩個都不知道對不對？」

　　寧馨點點頭。

　　「要是萬一那三個長得都很醜呢？」

　　「那很好啊！」寧馨脫口而出，這樣少爺的相親就又泡湯了，對她來說是很好的一件事啊！

　　「什麼很好？」他敲了下她的腦袋。「她們三個都是官家千金，一個刺史、一個侍郎、一個府衙，咱們哪得罪得起？」

　　「啊！」寧馨倒抽了口氣。

　　「所以說，得先想個法子以防萬一。」

　　「什麼法子？」

　　「你呀！」

　　「我？」

　　「是啊，待會兒你就當我的擋箭牌，如果那三個長得比你漂亮，那我沒話說，問題是如果那三個不合我的意，怎麼辦？」

　　「那是你的問題了，少爺，這個我沒辦法幫你。」寧馨愛莫能助的直搖頭，以為他要她提供法子。

　　「你……」這個呆瓜！就憑她的豆腐腦袋能幫他什麼忙？「我話還沒說完，你聽我說完。」他用力抹了下臉，狠狠地吐了口氣，緩和怒氣。

　　「哦，繼續說。」

　　「所以如果那三個比你遜色，老太君一看就能明白，事後我回拒那三位千金時老太君也不會怪罪。」

　　「哦，原來如此。」她懂少爺的意思了。

　　「而對那三位千金而言，她們一看就能明白我傳達的意思。」他賊賊的笑了。

　　「什麼意思？」

　　「連跟在我身邊的丫環都這麼漂亮了，當主子的能不出色嗎？自然她們就會知難而退，也就不敢為難我了。」

　　「少爺，你真聰明！」寧馨興奮的尖叫了起來。

　　「噓……」他小心地看了眼四周，確定都沒人後才又說：「不可以講出去。」

　　「嗯。」寧馨立刻閉上嘴巴，直點頭。

　　不說，不說，她發誓她半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她一定要將她們比下去！

　　她比了比後頭，表示她想回去打扮。

　　「去去去。」他揮著手趕人，突然又將她拉了回來。「等一等，千萬別讓我失望，一切可全靠你了。」

　　「明白。」

　　走了幾步，這回換她想到了什麼又折了回來。

　　「少爺，要是萬一對方長得很漂亮卻偏偏不中你的意，怎麼辦？」

　　任佑擰蹙了下俊眉。

　　「那我只好把她娶回來了。」

　　「啊？！」寧馨吼了聲。

　　不行、不行、不行！少爺怎麼可以說娶就娶？她無論如何一定得把那三個女人比下去才行！

　　「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那三個打敗！

　　寧馨握緊了拳頭，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幫我把那三個女人比下去，拜託拜託。」

　　「好，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說著，寧馨轉身，腦裡想的全是如何打敗敵人的念頭。

　　「寧馨！」任佑驚吼了聲，「小心……」樹！來不及了。

　　「哎喲，」寧馨撞了下。好痛！

　　任佑奔了過來。

　　「你搞什麼嘛？走路經常撞樹？疼不疼啊？」他急忙檢視她額頭上的紅腫，看看有沒有傷著哪裡了。

　　「不……不……不疼！」寧馨好不容易才咬住牙說出這番話。

　　事實上她疼死了，突然猛力撞上那麼堅硬的東西，還以為腦袋開花了。

　　「沒事、沒事。」任佑幫她又是搓又是揉的，她痛得哇哇叫。「幸好沒有皮肉傷，頂多疼兩天。你走路都這麼不長眼睛啊？」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寧馨衝著他一笑。

　　任佑翻了下白眼。

　　「少爺……你剛剛……」對我好溫柔哦。

　　寧馨忍不住又跌回剛才的溫柔中，笑得萬分甜蜜。

　　「我剛剛怎麼了？」

　　「呃……啊？哦，」寧馨終於清醒過來，趕緊搖掉了滿腦子的綺思，又衝著地甜甜一笑，「我是說少爺剛剛的模樣好可愛。」

　　「可愛？」任佑瞪大了眼睛，「等你撞扁了腦袋我看你可不可愛！」

　　「少爺！」寧馨氣得跺腳。

　　「快去！」

官不聊生

第五章

　　有什麼字眼可以形容少爺的俊偉？

　　寧馨歪著脖子，側首一直瞅著正理首在一大堆帳冊之間的任佑。

　　年輕、英俊、相貌堂堂、身材結實……

　　「嘻嘻……」她突然笑出了聲。

　　任佑很無力地抬首瞅了她一眼，又很無力地埋首回工作堆中，似乎早已習慣她的「變化無常」。

　　不，該說是「失常」會更為貼切。

　　「少爺。」

　　「你又在笑什麼了啊？」任佑轉了下脖子，似乎疲累萬分。

　　「我幫你揉揉。」寧馨勤快地站了起來，開始她最拿手的工作。

　　她最喜歡做這個工作，少爺的肌膚好滑好細，輕輕揉摸他的頸項，會有陣陣的溫暖由指尖傳回她的胸口，讓她的心臟也莫名其妙揪了下，那種感覺……

　　她也不會說。

　　「呼！」任佑舒服地吁了口氣，手卻沒停仍在忙著。

　　「少爺，你好像很累耶！」寧馨更加小心的揉著。

　　「嗯。」任佑舒服地閉起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又睜開，開始撥打算盤。

　　「不如……你教我怎麼打算盤，這樣我就可以幫你了。」

　　「哦——不不不。」任佑趕緊搖手，「這點小事我還忙得過來，教你撥算盤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他說著違心之論。

　　幸好寧馨沒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他偷吁了口氣。

　　「那……」寧馨咬了咬唇，有點期待又有點緊張。」我今天的打扮夠不夠幫你的忙呢？」

　　「我看看。」他放下筆轉過頭來瞧她一眼。「嗯，不錯，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呢！」他一臉的讚賞。

　　「真的啊？」她驚喜的在原地轉了個圈，為他的話興奮不已。

　　儘管任佑的話有些傷人——他說他一點都沒注意到她的打扮，但他那一聲讚賞，就把她樂得飛上了天，早忘了其他。

　　「這是你那一天買給我的衣服耶！」她興奮地又轉了幾圈給他瞧。

　　任佑皺了皺眉想了想，「難怪有點印象。」

　　儘管任佑對她的一切不曾放在心上，但這依舊不減她的興致。

　　「少爺，你的眼光真好，我挑紅的你挑黃的，結果證明還是你的眼光獨到。」還好她最後依了他。「你看，淺黃配上素雅的白。」黃白相間，把她水嫩的肌膚襯托得更加白皙瑩亮，「我覺得我變得更漂亮了耶！」

　　「你本來就很漂亮。」他讚賞的一直點頭。

　　「還有這個。」她指著頭上的珠飾。

　　「噓！」任佑示意她小聲點，免得不小心被人聽見了。

　　「你放心，我誰都沒說。」她也壓低了聲音。

　　少爺交代誰都不可以說，髮髻上的金花珍翠是少爺買的，耳朵上晃著的漂亮珍珠也是少爺買的。少爺說不可以跟人家說，她就一定不會說。

　　少爺經常偷偷買東西送給她，嘉許她今天的字練得更漂亮了；李白的詩又會背一首了；寧馨真棒，今天畫的花終於讓人家看出是什麼花了。

　　這些是少爺送給她的獎品，全都是她的心肝寶貝！

　　「少爺好不好看？」她微搖著頭，讓他看看正晃著的漂亮珍珠。

　　「好看，我當然好看了。」任佑忍住笑，一直不停讚賞點頭。他怎麼會說他自己丑呢；「對了，你剛剛笑什麼？」

　　「我在笑你長得俊呀！」

　　「笑我長得俊？」他的眉頭蹙緊。「長得俊有什麼好笑？」真是奇怪。

　　「哈哈哈……」寧馨大笑。

　　「笑什麼？」她的笑聲讓他以手摸摸自己的臉，看有什麼不妥。

　　「不告訴你。」

　　她怎麼好意思告訴他，今天的他玉樹臨風，比往日更加英俊了幾分。一身的青衣和她一樣是白綠相襯，腰間搭配一條玉帶，貴而不奢增添了幾分書卷味，完全沒有商人的銅臭氣息，教人好欣賞。

　　「希罕！」不說就不說。他拉著她就走。「時辰差不多了，該去大廳迎接客人了。」

　　「呃……」寧馨突然緊張起來，掙開他的手退回書房。

　　「別緊張。」任佑瞇著眼打量她，「你到陣前又要反悔了？」

　　「誰……誰說我反悔了？」她吼了聲。

　　她是怕……怕……對方要是真的長得芙若天仙，少爺不得不娶怎麼辦？

　　她好緊張！寧馨開始來回踱步。

　　「別走來走去！」任佑被她氣得渾身無力。「真搞不懂，到底是誰在挑對象啊？」他已經在門口杵了老半天了，她還是不肯出來。

　　「你啊！」她懊惱的吼了聲。

　　「那就對了，所以該緊張的人是我，你那麼熱心替我緊張幹嘛？」

　　任佑看不下去了，走過來，硬把她拖往門外，拉她走向大廳。

　　＊＊＊

　　兩人來到大廳，剛好迎面遇上三位漂亮的千金大駕光臨，當場讓寧馨看直了眼。

　　好……好漂亮！

　　寧馨簡直無法喘氣，愕然地僵住了。

　　三位漂亮的官家千金，一個勝若芙蓉，一個艷似牡丹，另一個長得嬌俏可愛，都好漂亮！

　　三個都有她的影子！

　　寧馨喪氣地垂下了雙肩，看著任佑熱情地招呼人家坐。

　　她知道……這一回少爺一定會找到一個如意的。

　　「寧馨，快招呼人家坐呀！」

　　老太君愉快的聲音也飄了過來，滿頭白髮的她依然是紅光滿面，笑聲清亮，霎時擄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寧馨趕緊帶路，卻沒想到立刻有僕人竄出來，接替了她的工作，又把她留在原位。

　　「來呀！」

　　故意落在後頭走的任佑，趕緊又將人「提」了回來，推在自己的前頭。

　　「真不講義氣啊！」他咬牙切齒低聲道。

　　「我——」

　　任佑不容她辯駁，推著她往前直走。

　　「你再溜，我就跟你一刀兩斷！」

　　「少爺——」

　　「噓！」

　　幸好沒人聽見。

　　在老太君的談笑風生下，三位千金只想博取她的好感，無不卯足全力伺候，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後面正在鬧彆扭的兩人。

　　「坐。」

　　眾人紛紛落坐，寧馨根本不敢坐，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不小心就跌坐到椅子上，而且還是坐在任佑的身旁，老太君的對面。

　　任夫人姍姍來遲。

　　身子骨不太硬朗的她在丫環的攙扶下慢步走來，雖是刻意打扮過但仍難掩倦容，讓寧馨看了好難過，不禁低下了腦袋。

　　「這位是劉千金。」

　　「這位是李千金。」

　　「這位是王千金。」

　　老太君一一介紹，眾人紛紛點頭回禮。

　　長得勝芳芙蓉的是劉千金，長得艷似牡丹的是李千金，長得嬌俏可愛的是王千金。三位官家千金的美麗容貌似乎攫走了任佑的全部注意力，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忘情的打量著三位千金小姐，連話都忘了說。

　　「佑兒，佑兒！」

　　「啊？！」任佑回過神來，只好將視線調離漂亮的李千金身上，看著地奶奶。

　　老太君很滿意孫兒的反應，笑著看了他一眼。「你總算回魂了，別淨顧著看人家，多多招呼人家啊！」都忘了說話了。

　　看到任佑的反應，寧馨的心彷彿跌落谷底，臉色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少爺，拜託，拜託你千萬別挑到喜歡的，拜託。

　　任佑經老奶奶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冷落嬌客了，趕緊親自替三位佳人斟上美酒，舉杯向她們賠禮。

　　「任佑在此向三位小姐致歉，三位小姐長得真的是絕色艷麗，看得我……都傻了。」

　　在場的人都逸出了笑聲。

　　「什麼傻了？」連任夫人也難得的逸出了笑容。「我把你生得這麼俊，卻生出了你一張貧嘴不會說話，該罰！罰你連乾三杯，分別向三位漂亮的小姐致歉。」

　　「好！」任佑二話不說唱完酒，贏得了滿堂喝采。

　　完了！連夫人都這麼說了，可見這三位千金真的博取到任家人的好感，她……她完了！

　　在座中唯一愁眉苦臉的就是寧馨了，向來想什麼，臉上表情就是什麼的她，根本忘了該遮掩自己的心情，就見她鬱鬱寡歡的坐著，聽著任佑和三位千金談笑風生。

　　「這位是……」劉千金好奇的望著寧馨。

　　從剛才到現在，這位漂亮的姑娘一且低著頭不說話，看起來不像是千金小姐，卻有資格坐在少主人和夫人中間，她是誰？似乎滿受寵愛的。

　　「她呀！」任佑指了指身旁的人。「叫寧馨，是今天的陪客。」說著，他在桌底下踢了踢寧馨，要她抬起頭來。

　　寧馨只好很不情願的抬起頭來。

　　任佑趕緊湊向她，低聲說：「誰教你一直低頭看著桌子的？別忘了你的任務。」說完，他趕緊回過頭來衝著三位千金一笑。

　　「我說她兩句，各位別見笑啊！」說著，他笑著再向三位佳人敬酒，以表誠意。

　　這時菜紛紛上桌，大夥開始舉起筷子，用膳的氣氛可以說是和樂融融，眾人有說有笑，只有一個人既不吃東西也不說話。，

　　任佑這時又在桌底下踢了踢寧馨，湊近她低語。

　　「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張大眼睛幫我看個仔細。」

　　討厭！她瞪了他一眼。他自己不會看哪！

　　寧馨又氣又懊惱，根本沒有胃口，她乾脆轉向一旁替任夫人夾菜舀湯一點都沒有理任佑的意思。

　　等一下如果少爺問她：誰最好，她一定會回答，統統都不好！

　　三位千金悄悄打量箸俊偉的任佑，驚訝珍寶樓的少東如此的英俊而芳心暗許，同時她們也沒忽略坐在他身旁的寧馨，看著任佑不時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話，李千金開始升起妒意。

　　「這位……呃，寧馨，你怎麼都不吃點呢？」

　　李千金慇勤的替坐在她身旁的任夫人夾了塊蒸魚，分坐在老太君兩旁的劉千金和主千金見狀，也趕緊慇勤地服侍起老太君來，唯恐落人後。

　　「哎呀，謝謝、謝謝。」老太君高興得直笑。「不如我叫佑兒把你們三個一起娶進門好了。」

　　「咳……」任佑突然噎住，當場引起一陣驚慌。

　　「佑兒！佑兒！」

　　老太君和任夫人驚慌得直喊。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啊？」

　　老太君簡直嚇壞了，她的寶貝孫子臉色愈漲愈紅，於是趕緊改口。

　　「不不不，娶一個就好了，剛剛奶奶是開玩笑的，真的是開玩笑的，啊，三位千金小姐都這麼漂亮，實在是難以抉擇，奶奶才會說出這樣的糊塗話，三位小姐，請你們別見怪啊！」

　　任佑終於順利把東西吞進肚子裡，差點去掉半條命的他靠在椅子上喘息。

　　「任公子，你不要緊吧？」

　　可愛的王千金趕緊籍機接近他，忙用著手絹擦拭他額上的汗珠，引得兩位千金妒意叢生，卻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只好趕緊有樣學樣，拍背的拍背、端湯的端湯，任佑舒服的享受伺候。

　　「沒事了，還真讓三位小姐見笑了。」

　　「怎麼會？」

　　三位千金也紛紛回座，暗暗為自己的精采表現慶幸不已。

　　幸好沒讓另兩個人搶得了先機，否則就可惜了。

　　而寧馨離任佑最近，卻因驚慌一時手足無措，現在正被任夫人斥責著。

　　「寧馨，你怎麼呆掉了？也不會拍拍少爺的背幫他順氣？你這丫頭，枉費少爺那麼疼你。」害她心疼死了。

　　「少爺？！」

　　三位千金異口同聲的喊。

　　她……她不是當陪客的嗎？怎麼會稱任佑是「少爺」？只有丫環才會稱少主人為「少爺」呀！

　　寧馨趕緊向任夫人賠不是。

　　她實在是嚇到了。

　　當時一聽老太君說要將她們三個統統娶進門，她一愕，整個人當場呆了，根本沒注意他們在大呼小叫什麼，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少爺已經把東西嚥了下去，接著就是三位千金的大獻慇勤。

　　她還被人家擠到一邊去，眼睜睜看著那三位千金大小姐對著她心愛的少爺上下其手，卻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乾瞪眼，沒有她出手的份。

　　「行了。」老太君安慰媳婦，要她別生氣。「這也不能怪寧馨，連咱們兩個老的都嚇傻了，寧馨這丫頭能不呆嗎？幸虧佑兒命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對任夫人說著要她別氣了。

　　寧馨感激地瞅了老太君一眼，謝謝她替她開脫。

　　「坐。」

　　老太君熱情招呼大夥繼續用膳。

　　不過三位千金這回可都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邊吃邊盯著寧馨，愈看愈覺得礙眼。

　　「寧姑娘，你……為什麼稱呼任公子為『少爺』呢？」

　　心直口快的李千金，毫不顧忌的直接把問題說出來，不管寧馨會不會尷尬。

　　「他本來就是少爺呀！」寧馨惻過首狐疑地看了眼任佑。「難不成要叫他老爺嗎？」

　　任佑當場岔了氣，又被湯嗆到。

　　現場一片笑聲。

　　老太君、任夫人以及陪侍在一側的僕人全都笑了開來。

　　寧馨啊，沒什麼腦筋，請好聽點就是心無城府，所以才會連人家試探的話也聽不出任佑直搖頭。

　　「李小姐的意思是說……只有丫環才會稱自己的主子為了『少爺』呀。」

　　一臉敵意的王千金乾脆把話撂得更明白，急著想知道答案。

　　「是呀！」劉千金也說。「不過……我想……」她一臉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寧馨。「你應該不會是丫環吧？是丫環哪會跟我們平起平坐呢？」

　　劉千金的話更毒，她簡直是蓄意用話諷刺善良的寧馨，故意讓她難堪。

　　什麼叫做不能平起平坐？她每天不但跟少爺一起「坐」，還一塊用膳，

　　寧馨正想要反駁，任佑趕緊開口。

　　「三位小姐，依在下之見，娶妻娶德，跟身份無關。我任某一向交遊廣闊，凡是談得來的都可以說是朋友，任某向來不會對事、物預設任何立場，相信三位小姐也有這樣的氣度才是。」

　　一番話，三位千金說得一陣尷尬，錯愕得互瞅了彼此一眼。

　　任佑說得巧妙，既褒又貶，既沒有滿足她們三個對寧馨身份的猜測，免得引起她們三個對寧馨身份的猜測，免得引起她們的不滿，更藉著話修理了她們一頓，要她們看人別老注意著人家的身份地位。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任夫人默不作聲，繼續喝湯。

　　老太君最疼任佑了，他說什麼，她都對，更何況她也沒聽出任佑的話有什麼不妥。

　　任佑「話中有話」，「故意」點醒她們的身份——只是來客，憑什麼干涉主人的宴客之道？而三位千金紛紛低下了腦袋，紅了耳根。

　　而寧馨沒聽出任佑在幫她修理人，只見她氣繃了一張俏臉，責怪地瞠了他一眼。

　　都怪他！

　　害她被別人說不能跟他平起平坐，現在後悔找她來了吧？

　　「活該，」她忍不住湊近任佑耳邊罵他。

　　這話卻不小心被三位千金聽了去，她們氣壞了紛紛瞪她一眼，以為寧馨得了便宜又賣乖，在取笑她們。

　　「呃，來來來。」氣氛太冷了，老太君連忙招呼。「來，寧馨，幫劉小姐夾菜，呃，順便幫兩位小姐倒酒，還有，蝦也幫忙剝一下，別冷落了客人。」老太君一一吩咐。

　　「哦，好。」寧馨趕緊答應。

　　寧馨根本忘了任佑之前的吩咐，事實上從剛才一直到現在，她仍因自已的身份而坐得不太安穩。

　　「我來。」任佑笑著阻止，瞪了她一眼，趕緊又轉頭陪笑道：「能替三位小姐服務是我最大的榮幸。」

　　說著地替三位千金夾菜、倒酒、撥掉蝦殼，熱情的招呼著她們，引來她們一陣驚喜

　　老太君和任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寧馨則是愣在當場。

　　少爺……竟然……瞪她！

　　「你也吃！」

　　任佑火大地丟了一隻蝦給她，要她自己剝殼。

　　大受刺激的寧馨怎肯動筷，她一臉愕然。沒想到少爺被色迷了心竅，竟然瞪她，甚至連服侍那三位千金的工作都乾脆自己來。

　　「寧馨，別坐著不動呀！」老太君熱情的嚷嚷，「幫少爺的忙，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哦，哦。」

　　寧馨趕緊點頭，正要起身幫忙，任佑又將她按回座位。

　　「我來就好。」

　　可是這是老太君的吩咐……

　　寧馨無奈的看著老太君，她卻一直用眼神示意她：別一直坐在那兒。

　　於是寧馨只好再起身幫忙。

　　可是任佑就像放意要跟她作對似的，她才正要拿酒，他就搶先一步，親自替三位千金斟上。

　　她拿起筷子好心地想夾一塊雞給王千金，肉才剛夾起，任佑的筷子就夾住了她的，將她的手硬往旁邊帶，讓雞肉安穩的落在自己的碗裡。

　　眾人一片笑聲。

　　任佑似乎怕寧馨去摸到人家、碰到人家，寧願什麼都自己來。

　　「少爺！」寧馨生氣的喊。

　　再這樣她就掉頭走人了！

　　「寧馨，你沒看我忙不過來？別吵。」

　　任佑還當真忙得滿頭大汗，眾人聽了更是一片笑聲。而被任佑伺候的三位千金，表情可說是滿意極了，不但跟著大夥一起笑，也早將任佑剛剛「修理」她們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如果說她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屬礙眼的寧馨一直笨手笨腳的硬要幫忙。

　　誰要吃她夾的東西？劉千金心裡想。她才不屑呢！

　　她坐在那兒真礙眼！真是討厭，任公子幹嘛要找她來做陪客呢？李千金也很不高興的偷罵。

　　得了，她倒的灑她才不敢唱呢！嬌生慣養的王千金忍不住露出一臉的鄙夷，但一望上任佑那張俊臉，她立刻裝出一臉甜笑。

　　一看寧馨氣嘟嘟的，老太君深怕她壞了氣氛，趕緊要她幫忙倒茶。

　　「等等！」任佑突然喝了一聲，一把搶過寧馨手中的茶壺，將它遞給別人。

　　「這麼好的氣氛誰要喝茶？」

　　三位千金一齊搖頭，她們不要喝寧馨倒的荼。

　　「所以說嘛，來！」他拿起酒杯。「我敬三位美女青春永駐，笑口常開。」

　　三位千金高興得全笑開了臉，紛紛拿起杯子和任佑乾杯。。

　　反正這時候她走也沒人會理她，說走就走。寧馨再也受不了了，正要離開，任佑卻像後腦長了眼睛，趕緊拉住她。

　　他喝了口酒才滿意的放下杯子，轉臉看她。「我說寧馨啊，你真笨耶！這三位嬌客讓我來就好了，你儘管吃你的，要不，你身旁有夫人，或者你也可以替我服務呀！你那麼急著倒茶奉酒幹嘛？掃興！」他斥了聲。

　　「噗！」

　　三位千金同時笑出聲，紛紛在心中叫好。

　　說得對！  

　　罵得好！

　　就是說嘛！

　　「坐！」任佑使勁的將她拉回座位。「從現在開始，你服侍我，我替三位美人兒服務，明白嗎？」

　　三位千金聽了十分高興。

　　寧馨哪敢不明白，她委屈地瞅了任佑一眼。服侍就服侍嘛！反正……她大概也快捲鋪蓋走路了。

官不聊生

第六章

　　她不想幹了！

　　寧馨傷心地坐在花園的矮土墩上，用力扯著樹枝發洩，滿地的鮮嫩枝芽全都是她蹂躪的結果。

　　她太傷心、太難過了，她不要再見到少爺。

　　寧馨坐在老太君最喜歡的百花園，微風送爽、遍地芬芳，陣陣襲來的香氣教人神清氣爽，只可惜她沒空欣賞。

　　她正懊惱著呢！

　　少爺不但瞪她，還嫌她掃興，她有一肚子的氣沒處發呢，哪管那麼多。

　　她不要再見到少爺了！

　　寧馨偷偷溜到這兒發洩，因為這兒離風雅苑最遠。

　　「哼！是你千拜託萬拜託，我才去的。」寧馨氣壞得跺著腳嘀咕，懊惱的又用力扯下一片樹葉，丟在地上。

　　少爺的舉動傷透了她的心，他見色忘友，因為那三個女的罵她！

　　她不要再見到少爺了，

　　反正少爺都已經嫌她礙眼掃興了，她還待在這兒幹嘛？她就滾吧！她寧馨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骨氣了。

　　寧馨懊惱的坐著，心裡正在盤算著今後該何去何從，突然耳邊傳來聲響。

　　吃吃笑的聲音，間或夾雜著「嘖嘖嘖」的奇怪聲音。

　　奇了？是誰躲在那兒？寧馨悄悄的靠近。

　　就在離她不遠的一處假山後，根清楚的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悶哼，這令她更好奇了。

　　「什麼人躲在後面？」寧馨突然喝了聲。

　　「啊！」

　　假山後的一對男女趕緊慌張的跳了起來，衣衫不整的由假山後方跑了出來，一看是寧馨，立到火大的叫罵。

　　「寧馨？你想嚇死我呀！」小翠慌張的穿著衣服，臉色發青卻嘴唇紅腫。

　　另一個阿丁，也是任家的僕人，他急忙地兜緊褲頭，一樣臉色發青，頸子間卻一片的紅腫。

　　「你……你們……在幹嘛呀？」寧馨瞪大了眼睛，「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幹什麼壞事？」

　　「沒……沒沒沒……」

　　一被問及，小翠是一臉的慌張，而阿丁更是一臉的不自在，兩人都不敢看寧馨，尷尬的低下頭。

　　寧馨更覺得奇怪了，乾脆繞到假山後頭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什麼都沒有？

　　假山後頭只是一片柔軟的草地，既沒有棋具也沒有骰子，他倆幹嘛脫衣服？

　　「天氣太熱了嗎？所以你們才拚命脫衣服？」

　　「哎喲，寧馨！」小翠一張臉簡直掛不住，她怎麼說出來了？

　　阿丁更是無地自容。被撞見已經夠丟臉了，寧馨還這麼糗他。

　　「你快回去。」小翠推了推他。再不走，阿丁那張俊臉就要燒成炭了。「這兒由我來應付，你先走。」

　　阿丁只好夾著尾巴趕快逃命。

　　「我說寧馨，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小翠不爽的手插腰問她。

　　既然心上人已經走開了，那她就沒必要再繼續裝溫柔。

　　「你難道不知道我跟阿丁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寧馨不解的問。

　　「你……你……」小翠氣壞了，原本打算戳她腦袋的食指竟然戳不下去。

　　這個寧馨！

　　「說嘛！你是不是藏什麼東西怕被看見，才急忙穿上衣服？」而阿丁也是。「對了，阿丁為什麼要拉褲頭呢？」

　　「我的天啊！」小翠氣壞的直跳腳。

　　這個寧馨！這個天殺的寧馨！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寧馨！

　　不得已，小翠只好把她拉到一旁低聲說。

　　「這事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哦！」

　　「什麼事？」寧馨看著她。「是躲在後山的事還是脫衣服的事？」

　　「你饒了我吧！寧馨，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小翠簡直是用哀號的。

　　「不懂、不懂，你到底是在扯什麼嘛？」寧馨也不耐煩了。

　　一會兒蹦蹦跳，一會兒哇哇叫，什麼都沒說，卻一直問她懂不懂？到底煩不煩哪？

　　不得已，小翠只好湊近她耳邊說明。

　　「什麼？！」寧馨訝異的喊。「你和阿丁快成親了？」

　　「嗯。」小翠趕緊點頭。」夫人已經答應了，只剩下日子還沒挑。」她一臉嬌羞。

　　寧馨圓張著嘴，還是一臉的疑惑，「為什麼這事不能說呢？」夫人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更何況這是喜事，為什麼不能說呢？寧馨覺得奇怪。

　　小翠簡直是欲哭無淚。

　　她指的是脫衣服，兩人躲在後山正要溫存的事，看來她如果不跟她說明白，寧馨恐怕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而把話說出去，可是她哪好意思跟她說……他們兩個正在……正在……

　　見寧馨一頭露水的表情，小翠歎了口氣，技著她一塊坐在地上，仔仔細細的跟她說清楚。

　　「哎呀！」寧馨嚇了一跳。「原來你們兩個在親嘴呀！」

　　「噓！小聲點。」小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別說出去。」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她馬上小小聲的說，隨即又失笑出聲。「難怪我聽到了嘖嘖嘖的奇怪聲音，原來是……」

　　小翠沒好氣的又瞪了她一眼。

　　「可是為什麼要脫衣服呢？」寧馨好奇的問，「親嘴和衣服又沒關係。」是不是抱在一起太熱了，只好開始脫？

　　「你！」

　　小翠再也忍不住了。這麼私密的事她怎麼可以一直問，

　　「不許說出去！」她指著她的鼻子，火大的斥了聲，「否則我就跟你一刀兩斷！」

　　怎麼大家都用這句話威脅她呀？在猜測為什麼要脫衣服的寧馨終於回過神來，不過小翠正氣得跺著腳離去。

　　臨走前她還不忘回過頭來警告的瞪了寧馨一眼。

　　「不許說出去就不許說出去。」她嘟著嘴道。

　　＊＊＊

　　親嘴到底是什麼滋味？這個問題可令她好奇死了。

　　寧馨回到房裡仍在想著。

　　為什麼要「親嘴」呢？她對這個問題同樣迷惑不已。

　　喜歡就喜歡嘛，為什麼要親嘴呢？

　　她雙手交疊在下巴下方撐著桌子發呆。

　　可是看小翠的樣子好幸福喔。

　　她也好羨慕哦。

　　「少爺……」她又自言自語起來。

　　自從她「失戀」了以後，這樣的症狀只有多沒有少。

　　「你有沒有看到小翠那幸福的樣子？」欲語還休、一臉的嬌媚，還帶著喜悅幸福的模樣。

　　「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呢？」她突然頹喪的趴在桌面，手指開始在桌上畫圈圈。「少爺，如果你喜歡我，你也會像阿丁對待小翠那樣，跟我親嘴嗎，」

　　人家阿丁雖然沒有家財萬貫，卻也長得不差，尤其個性老實忠厚又可靠，對了！好幾次她都看到阿丁幫著小翠幹活，她當時怎麼沒發現呢，

　　她歎了口氣。

　　原來遲鈍的不只少爺一個，自己也差不多。

　　可是小翠的幸福模樣讓她好嚮往，於是她開始編織起美夢……

　　「寧馨，你終於肯嫁給我了，你可知道我愛你愛得好苦好苦？你明白我的心嗎；」

　　當少爺拿箸秤桿輕輕掀起她喜帕的剎那，出現在她眼前的俊臉開。說的就是這一句話。

　　「少爺，我也愛你愛得好苦……好苦……」她也一臉的心疼。

　　於是身著霞帔的她和穿著大紅喜服的少爺，終於在洞房裡互相偎依，兩人的雙唇漸漸靠近。

　　「少爺……」

　　在美夢中和任始正打算親嘴的寧馨，此刻正閉起眼睛、仰起俏臉，正要和他的雙唇碰上了——

　　「寧馨！」

　　任佑拍了拍桌子，想要喚醒正在作白日夢的她。

　　「寧馨！」

　　在寧馨的腦海中，任佑正深情的凝規著她，正要覆上她的完美唇形慢慢接近中。

　　眼看就要覆上——

　　「寧馨！」任佑猛地喝了聲。

　　他咬牙拍了下她的臉頰，當場把她驚醒，一張超大特寫的真實俊容就定在她眼前。

　　「啊！啊！」寧馨尖叫。

　　「別……別叫了！」寧馨的尖吼把他嚇了一大跳，害他趕緊摀住耳朵，免得耳聾。

　　「少……少爺！」寧馨嚇壞的直捂著胸口，她的心差點跳出喉嚨了。「你……你……」少爺看了多久了？「你……你要進來之前也得先敲門！怎麼可以這樣？」

　　「你門沒關，我敲什麼敲？」任佑火大的措著門，腦中依舊是她尖吼的聲音作響。

　　真個是「受難匪淺」。

　　「我……我……我門沒關？」寧馨訝異的瞪著門。「可是，少爺，你也不應該湊近臉嚇我呀！」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

　　眼看她和他的嘴唇就要碰上，突然她睜開了眼睛，發現真實人物就站在她面前，教她怎能不驚慌失色？

　　她好丟臉哦！

　　「你以為我喜歡進來呀？」任佑火大的捶了下桌子，「我是剛好經過你的房門聽到你在『少爺少爺』的叫，我還以為你在叫我，所以就走進來，哪裡知道你正好仰著腦袋……你在幹嘛？啊？」

　　想也知道在幹嘛，愛作春夢的傻丫頭。

　　寧馨羞得簡直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能馬上有個洞讓她磚。

　　少爺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他好像……看出來了，

　　寧馨立刻反駁，忙搖著腦袋。

　　「我想的跟你想的不一樣。」可是她警戒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欲蓋彌彰。

　　「哦……」任佑拉長了聲音，「讚賞」的點了下腦袋。「你怎麼知道我想的跟你想的不一樣？」。

　　「少爺……」寧馨一臉的不好意思，站直來轉身不看他，羞怯的直跺腳。「反正跟你沒關係就對了啦！」

　　「哼！」任佑白了她一眼。

　　「你……沒事的話回去好了。」寧馨不敢回首，怕看到他那張俊臉。

　　趕他走？哼！

　　他不理會她的話，坐了下來，自己倒茶喝。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茶喝了，氣也消了不少，他又有了跟她抬槓的力氣。

　　「什……什麼消息？」寧馨依舊不肯回頭，只盼望他趕快走。

　　「嘿！」任佑突然笑出聲。「我說你啊……」他搖了搖頭。「你怎麼一副像做錯了事不敢見人的模樣呢？你教我對著你的後腦勺說話我可不習慣啊！」

　　再這樣一直背著他，他就索性賴著不走，惡意的讓她在那邊罰站。

　　寧馨再笨也聽得懂他的意思，只好不高興的嘟著嘴慢慢轉過身來，瞅著他。

　　「這才對嘛！」任佑高興的拉著她一起坐了下來。「我告訴你啊，我決定了。」

　　「哦。」寧馨意興闌珊的應了聲，她還在為他撞見她作白日夢的那一幕感到不自在。

　　「我決定迎娶王家千金。」

　　「你說什麼？少爺！」寧馨驚吼的拍桌而起。「你……你……」

　　「我什麼呀？」任佑指著自已，被她的表情逗得直笑。「瞧你吃驚的，這王家千金長得嬌俏可愛，最像……寧馨！」他突然瞄了她幾眼銳。「所以啊，我考慮了一天一夜，就她好了。」他像是絡於下定了決心。

　　「少爺！」寧馨又驚吼一聲。

　　她……她的心碎了！

　　突然，寧馨背過身去，努力地吞嚥口水，不讓任佑看見她正浮升的淚意。

　　她不能哭！絕不能哭！

　　「寧馨，你怎麼啦？」

　　任佑在她後頭一直探看，想要看清她在幹什麼。

　　「你……生氣了？」見她一直不回答，任佑以為她生氣了，急得更想看清她的表情。

　　寧馨好不容易穩住了情緒，抑住了差點滾落下的淚珠，眼睛眨呀眨的，直到終於有勇氣面對他，才緩緩轉過身來。

　　「少爺……」她努力穩住哽咽，可是眼眶卻紅了。

　　「寧馨，你怎麼了？」任佑一臉著急。怎麼突然哭了呢？

　　「你自己說要問我的。」而她已經準備好答案了。「可是……你卻……已經自己作決定了！嗚嗚嗚……」寧馨再也忍不住哭喊出來。

　　任佑被她的哭狀嚇了一大跳，一臉慌張。

　　「寧馨……」他急了，活像寧馨痛哭全是他害的。「所以我才要來問問你啊！」他趕緊把話拐了一個彎。「我只是……這麼決定……還得你說了算數。」

　　任佑暗暗吁了好大一口氣。

　　還好，他反應快兜了一個圈，如果讓寧馨知道他其實要自己作決定那就慘了。

　　呼！謝天謝地。

　　任佑心驚膽戰的看著寧馨終於止住了哭聲，緊張的直捂著自己胸口的大掌終於能放下來。

　　原來……少爺還沒有決定啊！

　　寧馨趕緊用力吸了吸鼻水，忙用袖子擦乾鼻涕。

　　「這個……這個……」任佑看不下去，趕緊由袖口內掏出一條絲帕給她。「乾淨的……拿去用。」

　　寧馨大方的接過絲帕擦一擦，擤一擤，然後還給任佑。

　　「這……」任佑連接都不敢接。「放……放著，放著。」

　　「哦。」寧馨聽話的把擰成一團的絲帕放在他面前，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寧馨啊……」

　　「嗯？」她朝他露出無事又可愛的笑容。

　　任佑不著痕跡的用手肘將桌上的那一團頂到老遠去，才開口說話。

　　「那……你覺得哪一個最適合我呢，」

　　「都不適合。」

　　「啊？！」任佑掉了下巴。

　　幸虧他問了，否則讓寧馨知道他根本不想徵詢她的意見，那她不氣死了，

　　寧馨用力吸了吸鼻水，一臉的不滿意。

　　「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個王千金……」寧馨努力思索著形容詞。

　　「又嬌又刁、表裡不一？」任佑瞅著她問。

　　「對！」寧馨猛一拍桌。少爺這話真說到她的心坎裡去了。「既然又嬌又刁、表裡不一，那你為什麼還要娶她呢？」

　　「可是她們三個中就屬她長得最像……你！我不娶她我娶誰呀；」他理直氣壯。

　　聞言，寧馨臉紅脖子粗的喊，「那你可以娶我呀！」

　　「你！」任佑吼了聲，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

　　「啊？啊！」她慌張的摀住小口，可是來不及了，她什麼都說了。

　　「你……」任佑一臉的驚魂未定。

　　「是啊！」寧馨小心的點著腦袋。

　　反正地都已經說了嘛，就乾脆再說得更清楚點好了。

　　「少爺！」寧馨氣惱的插著腰，跺著腳。「你口口聲聲說要娶一個『像我的』，你怎麼從來沒有想過我呢？」

　　事已至此，被他罵也好，被他笑她不自量力也好，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一定要說！

　　「我……我……」她嘟著嘴，很困難的開口。「我……也不錯呀，少爺！更何況你還拿我當你妻子的版本呢！」

　　「寧馨，拜託你，別說笑了！」任抬頭疼的抱著腦袋。

　　「為什麼你只有想過要找一個『像我的』，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呢？」既然話挑開了，她更有勇氣說了。

　　「寧馨——唉……」任佑頹喪的垮下了雙肩，再度抱住了腦袋。

　　「少爺，你說嘛！」寧馨直搖著他。

　　就算是當面打她一巴掌也好，說吧！就讓她死了這條心。

　　寧馨直求著他，一定要他說。

　　「好好好，我說、我說。」任佑終於萬分為難的抬起了腦袋。「我說！」

　　他瞅著她，嘴巴張了又合就是說不出口。

　　「說嘛！」她早已有了心裡準備，只要他說……只要他說……她就能再也不留戀！

　　「其實啊……」任佑思忖著用詞。「寧馨真的長得很漂亮，又這麼的合我的緣，根本就是萬中之選——」

　　「真的啊！」寧馨綻亮了雙眼。

　　任佑失笑，「我話還沒說完呢！呃……」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拇指跟食指，捏出了一條縫。「只可惜呢……差了這麼一點點。」

　　寧馨不敢相信的倒抽了一口氣，眼睛更亮了。

　　「是這樣的，寧馨。」一看她的表情，他覺得更有解釋清楚的必要。「你……不識字！」他小心冀翼的縮了下腦袋。「又是個……丫環！」

　　「可是你自己說『娶妻娶德，無關乎身份』的！」寧馨猛地雙掌往桌上一拍，生氣的喊。

　　「是是是！」任佑又縮緊了腦袋，趕緊找話說。「這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以跟身份無關，卻不能不跟腦袋沒關。」

　　「什麼意思？」寧馨急切地喊。

　　「你……太笨了，寧馨！」任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

　　寧馨張圓了嘴巴。

　　「誰要一個不識字的妻子？」他問她。「我可以不在乎你的身份，可……我不能娶一個太笨的妻子回來。」

　　「我哪有笨？」她冤枉的喊。

　　「可是你腦袋裡裝的全是『呆瓜』。」

　　「你胡說！」她氣哭了。

　　「好，那你說你有多聰明。」

　　「我……」寧馨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你看！」換任佑拍了下桌子。「你連話都說不嬴我呢，你還說你很聰明，」他瞅著她。

　　寧馨傷心死了。

　　她還以為少爺會笑她不自量力呢！想不到答案竟是這樣！她不識字又不是她的錯！

　　「我之所以說不過你是因為我書讀得少！」寧馨邊哭邊喊。

　　「是啊，要不然我早就……早就……」任佑欲言又止的神情有點怪異。

　　「早就什麼？」一看任佑的表情，寧馨趕緊湊近臉頰。

　　「早就……早就……」任佑從來沒有如此驚慌過。

　　「早就怎麼了？」寧馨急了。

　　她直覺他的表情一定與她的感情有著密切的關係。

　　「說呀！」寧馨大喊。

　　任佑遲疑的看著她。

　　「說嘛！」她哭著道。

　　她已經夠傷心夠難過了，為什麼他的表情要這麼無辜可憐呢？

　　「要不然我早就……」

　　任佑望著她，眼裡透露出來的訊息讓寧馨緊張的摀住了胸口。

　　「要不然我早就娶你了。」

官不聊生

第七章

　　「啊？！」

　　寧馨嚇壞的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的，寧馨，我沒有騙你。」任佑急切的篁著她。「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身份，可是你……」他的急切突然轉為為難。「你……」

　　唉……他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首。

　　寧馨直望著他沒說話，就在任佑操心她會不會又哭了出來時，她突然一臉的驚喜。

　　「少爺……少爺……」她喊著，同時眼也愈張愈大。「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任佑的眼也瞪大。

　　「嗯！」她一臉的興奮，「我明白了！」她猛地站了起來，擊了一下掌。

　　「我懂你的意思了！少爺，你是說，只要我會寫字、會讀書，那我就可以嫁給你了，對不對？」她晶亮的圓眼急切的看著他。

　　「咳……咳……」任佑當場被她的話嗆到，直咳個不停。

　　「是不是嘛？少爺？」怎麼都不說話呢？寧馨急了。

　　咳得順不過氣來的任佑只好點頭了事。

　　「啊！」寧馨興奮得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一臉的不敢相信。

　　原來……原來……她寧馨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識字呀！

　　不識字……這還不好辦！

　　她的希望又回來了。

　　她不走了！不走了！

　　「少爺！」她拉著他。「你教我識字好不好？」現在開始一定還來得及的。

　　「好啊。」任佑一口答應。「可是我看你都懶得學——」

　　「不會的，少爺！」她急切的喊，趕緊拉他坐下。「不會的，我保證這一次再也不嫌麻煩，再也不嫌你嘮叨了，好不好？」她乞求道。

　　每次任佑一要教她識字，她就垮下小臉。

　　她最怕寫字了。拿著筆，筆要直，手腕要懸，不能落在桌上，手肘彎處還得放著一個碟子，碟子絕不能掉！天哪！練字這麼辛苦，誰要練？

　　所以她每次總是練得叫苦連天，能打混就打混，從來沒有認其學過，可是偏偏少爺那張閻王臉比夫子還嚴格，她字是練得不少，但卻沒背會幾個。

　　斗大的字攤在她面前，她一樣念錯。

　　經常把任佑氣得半死。

　　如果任佑不在，她不會拿筆練字，只會塗鴉。

　　有時任佑記帳記得天昏地暗，沒空理她，她只好拿起筆來練字打發時間，就這樣練出不少字來，字也愈寫愈順。

　　這就是任佑經常打賞她的由來。

　　「少爺，我們再重頭來過好不好？」

　　「啊？！」

　　「從今天開始我一定認真練字、背詩，好不好？」

　　她會的詩都是任佑一字一句，不厭其煩的教到她會背誦為止。

　　單單為了這些詩，任佑就被她氣得幾度差點昏倒。

　　「好不好？」她熱切的望著他，深怕他不答應。

　　「好……好。」他無力的點點頭，想趕快走人。

　　「真的？」她的雙眼再度迸發光亮。

　　「真的、真的。」他不說「真的」成嗎，

　　「那——」

　　「改天再來。」他只好先搶白了。任佑轉身就走。

　　「喂……少爺！」

　　不理會她的叫喚，任佑跑得比飛得還快。

　　呆望著任佑的背影好半晌，寧馨突然笑出聲，還樂呼了聲，高光得手舞足蹈。

　　她真不敢相信……寧馨捧著臉十分的陶醉。原來少爺老早就對她有意思了呀……呵———

　　怪不得少爺老跟她說：要挑一個跟她一樣漂亮的，要挑一個跟她一樣順眼的。呵呵……原來是在暗示呀！

　　寧馨興奮的咬著唇，終於有一點點體會出任佑的意思來了。

　　＊＊＊

　　被寧馨那麼一鬧，任佑竟然忘了他原本已經跟王千金約好要見面的事，結果他沒說一聲又爽約了。

　　不用說，這門親事又泡湯了。

　　老太君非常的生氣，這三位千金可是她動用關係才請來的，任佑不喜歡也不應該爽約，好歹也得跟她這個奶奶說一聲，結果當她知道任佑沒去時，嚇得她趕緊命人打了一對金獅送過去賠罪。

　　雖說任家事業之大，甚至還有親族是皇親國戚，不怕得罪這些小官，但以和為貴才有利任家在商場的生存，不過這孩子老是以事業繁忙為由，一句話：忘了！就撇清一切，老這樣怎麼行呢？

　　事實上任佑是真的忘了。

　　當老太君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想把話問個清楚時，任佑只說：他一出門就遇見了老朋友，聊著聊著就聊到生意上去了，結果他就帶著老朋友到自己的鋪子裡，還接了好大的一筆訂單。

　　事實也是如此。

　　不管任佑是真忘還是假忘，但他確實接了好大一筆生意卻是不爭的事實，老太君也拿他沒轍，只好囑咐他，不如他自己挑好了，多出去走走，搞不好還真能遇上喜歡的也說不定。

　　於是幸運的寧馨就在「陰錯陽差」之下，免去了一場責難。

　　任佑把和王千金的親事退了，寧馨也開始認真學習背詩寫字，眼看她跟任佑的距離愈來愈近，任佑這顆星星她就快摘到手了，她為什麼要愁眉苦臉的呢？

　　因為事情又起了變化，任佑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寧馨。

　　是他在外頭認識的一個大家閨秀，出身書香世家，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長得非常漂亮。

　　這宛如青天霹靂，寧馨完全不敢相信。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少爺不是說最喜歡她的嗎？

　　不是說只要她的腦袋棄不再是呆瓜，那他就會娶她了嗎，

　　他自己這麼說的！

　　結果她每天高在房裡勤奮的背詩練字，少爺卻……不教她了！

　　「寧馨，我好累。」

　　任佑將她推出書房。

　　「你只要把我以前教給你的那些再多練習，就行了。」說完他便關上房門，把她阻絕在外。

　　寧馨一直瞪著那扇緊閉的門。

　　「少爺……」她在外頭叫喚。

　　可是任佑不理她。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任家愈來愈「熱鬧」了。

　　「聽說少爺遇上一個喜歡的姑娘了。」

　　「是啊！我還聽說少爺每晚回來一定會跟老太君請安，順便跟她報告他和那位姑娘的交往經過呢，老太君樂得眉開眼笑喲！」

　　少爺！寧馨不敢相信她聽到的。

　　少爺給她的希望，少爺親口告訴她的，難道都要成為過往雲煙了嗎？不，她不相信，她一定要親口問明白！

　　可是任府上上下下正為這件事高興著呢！每日最熱門的話題就是老太君高興的把任佑說過的話，再轉述給任夫人，於是消息一下子就傳開來了，任府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少爺……

　　寧馨哽咽的站在書房外，想呼喚任佑卻因開不了口而轉為陣陣嗚咽。

　　為什麼少爺都不理我？

　　緊閉的房門、悄然無聲的室內，在在顯示主人尚未回來。

　　少爺……為什麼你突然不理我了呢？她在心底一聲一聲呼喚。

　　你見到了我，絕口不跟我提你已有了喜歡的人的事，為什麼？你是怕我傷心？還是根本不讓我知道？

　　寧馨的痛苦只有她能懂，這些令她心碎的話語，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呼喊，問著自己。

　　早上，她來找少爺，少爺已經出門了。

　　傍晚，她盼著少爺，少爺卻一日晚過一日才回來，回來後，唯一能讓他有說有笑的，就是那位姑娘。

　　少爺談的都是她！

　　而且絕不跟她說，而是跟別人說！

　　他跟那位姑娘相處的一點一滴，都是她從別人那兒偷聽來的！

　　寧馨心碎的站在房門外，執著的等他回來。

　　她一定要問清楚！她一定要問清楚！

　　她的希望是少爺給她的，為什麼……為什麼她覺得她的希望又被掏空了呢？

　　「少爺，你回來啦。」

　　少爺回來了！寧馨趕緊擦乾眼淚，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等著任佑。

　　「寧馨，你還沒睡啊？」

　　任佑見了她似乎十分高興，踩著微醺的步伐慢慢的晃來。

　　「少爺，你喝酒了？」寧馨有點吃驚，因為她從來沒見任佑醉過。

　　「嗯。」任佑一臉的高興，任由她扶著走進房內。「今天喝得真是盡興，非常的痛快。」說著他還不小心絆了下。

　　說他醉，他沒醉，這點小酒對他這個生意人來說算得了什麼。他心情輕鬆的哼著小曲，壓根沒注意到寧馨那雙紅腫的雙眼。

　　「來，喝茶。」扶他坐在椅子上，寧馨趕緊倒茶給他。

　　「你餵我，呃！」他打了個酒喝，「我就喝。」

　　寧馨只好像個籠溺丈夫的妻子，將茶杯放在他嘴邊慢慢將茶水灌進他嘴裡。

　　「寧馨。」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喂的茶好好喝，呃！」

　　寧馨無力的翻了下白眼。

　　茶水哪有好不好喝的？不就是茶嘛。

　　「少爺，你醉了。」她頭一次碰到酒醉的男人，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沒醉沒醉。」他笑著吹熄一盞燭火，只留下了一盞在兩人眼前搖曳。

　　火光映著他的俊臉也映著她的俏臉，不知道是燭火搖曳的關係，還是他醉了，雖然他直盯著她帶淚的俏臉以及紅腫的雙眼，卻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任佑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寧馨，你真漂亮。」他拍了拍她的臉頰說。

　　「少爺……」她強抑住想哭的衝動。

　　也許現在不是時候，但……說出來比放在心裡頭好，於是她努力穩住了哽咽才又開口。

　　「聽說……你已經遇上喜歡的姑娘啦？」

　　說這話的同時她趕緊轉過身去背著地，因為水霧又不爭氣的浮上她的眼。

　　「嗯。」任佑直點點頭。「我不想告訴你，是打算給你一個驚喜，等我把她帶回來以後，包準你看了滿意。」他用力打了個酒嗝，還露出笑容，一臉的陶醉。

　　「你打算帶回來？」寧馨全身僵住。

　　「對……等等，是哪個王八蛋告訴你的？說！」任佑醉得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是……你！」

　　「我？」任佑無力的手指著自己，一直笑。「是我……」

　　「嗯。」寧馨憂愁的垂下臉蛋。

　　任佑的身子晃得更厲害了，雙手捧著腦袋一臉的難受。

　　「少爺，我還是扶你回床上休息好了。」

　　「不。」他搖頭。「我想跟寧馨聊聊。」

　　「聊——」她眼底閃過希望。「聊……那位很漂亮的姑娘？」她想藉機知道得更多。

　　「嗯。」他讚賞的直點頭。「對！就是她！她叫丁香，性情溫柔，美麗賢淑，我保證娶她進門後，每一個人都會誇獎。」

　　少爺是在影射她不識字，如果將來娶她進門只怕會給人家指指點點，是嗎，

　　寧馨強忍心痛。

　　唉！既然是遲早都要來的，不如她就勇敢面對吧！

　　「少爺，你什麼時候決定娶她進門？」寧馨咬住唇，任由淚水悄悄滑落。

　　任佑突然呻吟著閉上眼睛，似乎一臉的難受，直搖著頭。

　　「誰說我要娶她進門的？寧馨還沒看過呢！」他低聲的說，似在呻吟，又像是在抱怨。

　　「為什麼……一定……要我……看過？」寧馨哽咽的問。

　　他已經醉了，醉得不會看到她哭，不會看出她的心碎。

　　她盡情的流淚，盡情的釋放出內心的壓抑和心酸。

　　任佑的頭枕在桌上歎息，好似她問了一個笨問題。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一定要給寧馨看過才算數。」他強調。

　　他真的醉了，醉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哪有少爺要成親，對像還「一定」得經丫環看過呢？他一定醉了。

　　寧馨悲慘的笑容中滿含萬分的無奈。

　　她何德何能，能讓少爺如此疼愛？這……就夠了！

　　「我是個丫環。」她坐了下來，望著那張俊臉輕喃道：「少爺挑誰，就是誰，我沒意見。」

　　「不！」他似在半醉半醒間掙扎，直嚷嚷，「一定要給寧馨看過才算數，一定要給寧馨看過才算數！」嚷完，他又無力的枕回桌上

　　她的淚掉得更厲害了。

　　「我……」愛你！只可借她沒勇氣說。

　　「一定要給寧馨看過才算數！」他突然又嚷。

　　真的醉了！他真的醉了！否則不會語無倫次的一直嚷著這句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困難地吞嚥著喉頭，心底在掙扎。

　　她還應不應該繼續抱持著希望，

　　少爺為了盡孝道，又怕傷害到她，竟然連娶個妻子還得這麼一波三折。少爺，你有這份疼愛寧馨的心就夠了，寧馨無才無德，沒有這份福氣。

　　她在掙扎、不捨，因為……

　　她痛苦的閉上眼眸。

　　「我答應。」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

　　任佑似乎被這句話愣住了。

　　「我答應！少爺。」她輕喊。

　　任佑像被什麼潑醒了一樣，搖晃著腦袋慢慢地從桌上直起身，茫然的睇著她。

　　「寧馨，你說什麼？」他睜著迷濛的眼問。

　　「不管你要娶誰，我都答應。」她真摯的看著他。

　　少爺如此善待她，她怎麼可以一再陷少爺於不義？兩次爽約全都是因她而起，她不但沒有半點愧疚反而還暗自竊喜，天知道少爺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擺平了因她而引起的風風雨雨？有這份心就夠了。

　　她不應該再繼續耽誤少爺，她不能。

　　「我只是個丫環。」見任佑又不支地趴回桌上，她只好湊在他耳邊說。「我一直喜歡你，少爺，只可惜……」她咬住唇，「我沒這個福氣。」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認命。

　　她跟少爺是永遠不可能結合的。

　　否則少爺怎會一再的捨她而就外？

　　她嘗到了多少傷痛？壓抑著多少心酸？自從少爺決定成親後，她的心情起伏教她好痛苦。

　　她何苦再眷戀下去？又何必暗戀成傷？

　　不，她累了，真的累了。

　　「少爺，」她再度湊近他耳邊低聲的說。「這一回……不管你挑的是誰，我都不會再反對了。」她仰首用力眨著眼睛，淚水還是從眼角流出。

　　她的心碎了！徹底碎了！

　　這一次她要下定決心，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你沒有辜負我……」她搖首，搖掉了紛亂的淚。「都是我不夠好，才讓你不得不娶別的女人。」

　　想到老太君對唯一孫子的期望，夫人對獨子的期望，她可以理解為什麼少爺一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是她不夠好……是她不夠好……

　　「我誰也不怨。」儘管任佑趴著，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訴說。「我真的不怨你……」她低聲啜泣。

　　命運真愛捉弄人，在她還是個小姐的時候，她不認識任佑；等到她成了丫環，成天面對的卻是無法開口訴說衷曲的少爺。

　　他恍若在天，她恍若在地。

　　雲泥之別的差距，教她如何有勇氣對他訴說？她能天天見著他，這對她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滿足了，只是一切來得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

　　怕他著涼，她拿了一件外衣為他披上，然後靜靜坐在一旁看著他。

　　這一張俊臉當初就是在如此毫不設防的情況下，讓她深深著迷。

　　她忍不住抬起柔荑，輕輕刷過他臉上每一處熟悉的部位。

　　而這一些……很快的就再也看不到了。

　　「少爺……」她忍不住又哽咽出聲，輕輕的喊，「你會想我嗎？一旦有了妻子，你還會記得曾有寧馨這個人嗎？」

　　燭光搖曳，萬籟俱寂，寧馨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永遠忘不了兩人初次相見，他張大了眼的神情。

　　他耐心的教她識字，一筆一畫，最先教她認識的字竟然是他的名字「任佑」。

　　原來少爺的名字是這樣呀！她還記得她驚呼出聲。

　　而那張少爺的親筆墨寶，到現在還揣在她的懷裡。

　　那是她的思念……永遠的思念……

　　「少爺。」她忍不住輕喚了聲。她還能再這麼叫他多久呢？

　　執起他的手，將它包在自己微顫的掌心中，心悸也跟著蔓延開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永遠不會，真希望能就這麼守護著他，永遠不要跟他分開。

　　天漸漸亮了。

　　寧馨知道是該放手的時刻了。

　　這一放……她就真的徹底放開他了。

　　「少爺，珍重。」她俯首輕輕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寧馨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她會永遠記得兩人相處的日子，時時刻刻她都會永遠珍藏在心中，永遠不會忘記。

　　「再見。」她慢慢放開他的手，眼淚卻在這時不爭氣的浮了上來。

　　她用力吸著鼻子，告訴自己，只要少爺親事一定，她就走！

　　天已微亮，真的該離開了。

　　「寧馨……不要走……」

　　就在她轉身之際，任佑囈語著。

　　「一定要你看過了才算數！」他在夢中嚷嚷。「只要寧馨不喜歡，我就不喜歡……寧馨……」

　　寧馨用力的咬住唇，努力想維持臉上的平靜，可是卻做不到。

　　「寧馨……」

　　她的眼淚開始瘋狂的掉落。

　　「我最喜歡寧馨了。」

　　這一句話差點讓她痛哭出聲。

　　「我最喜歡寧馨了……」

　　「少爺……」她忍不住低聲地喊。

　　少爺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就在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斬斷對他的情緣時，他竟然說出這句話！

　　他喜歡寧馨！

　　「可是我配不上你。」

　　她哭得柔腸寸斷。

　　「我配不上你，少爺，我配不上你。」

　　為什麼她和少爺要相遇？

　　為什麼愛上一個人竟如此痛苦呢？

　　寧馨衝出房門，她的苦永遠沒人能懂。

官不聊生

第八章

　　任佑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又跟那位姑娘分了，這引起了老太君和任夫人的嚴重關切。

　　這一回可又是為了什麼？丁香姑娘如何如何的好，可都是任佑親口說的，沒有人見過她，而且人也是他自己在外頭認識，看順眼，決定跟人家交往的。

　　結果老太君才一開口要他帶人回來給她瞧瞧，三天後，他就跟她分了。

　　「為什麼，佑兒？」

　　「因為她身子骨不太好，是個藥罐子。」任佑不滿的說。

　　「哦！」老太君聽了大吃一驚。

　　「孫兒也是在大前天晚上才知道的，所以想想……還是算了吧。」家中已經有一個娘就夠他操心了，不能再來一個。

　　「那佑兒不就難過死了？」老太君一臉心疼的瞅著自己的寶貝孫子。

　　「不難過。」任佑勉強露出了笑容。「不難過。」

　　「還說不難過！」老太君白了他一眼。「你那表情簡直是難過死了！」還死鴨子嘴硬。

　　任佑無奈地歎了口氣。

　　「孫兒……」任佑欲言又止。

　　「說吧，奶奶什麼都答應你。」老太君慈祥的說。

　　「佑兒確實難過，不過難過的是無法讓老人家高興，挑過一個又一個，連『勉強中意』的也不合適。」

　　突然，一陣笑聲逸出，老太君房裡的丫環全因「勉強中意」這四個字而笑了出來。

　　「什麼勉強中意？」老太君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人可是你挑的，還說勉強中意？」

　　「是勉強中意沒錯，雖說丁香姑娘模樣好，可是……就是少了那份感覺。」

　　「哦，什麼感覺？」老太君發現愛孫的話中有話，更要他說個清楚明白不可了。

　　「沒有那一種相處喜悅的感覺。」任佑實話實說。「男女交往，如果沒有那一股喜悅渴望、只想跟對方廝守維生的感覺，孫兒只能說，對她只有勉強中意了。」

　　老太君明白的直點頭。

　　她明白了，這就是佑兒老挑不到喜歡的人的原因。

　　「那怎麼辦呢？」這個忙她恐怕幫不上。

　　「孫兒又找到一個了。」任佑神秘的說。

　　「噢！」眾丫環齊捂著嘴巴。

　　「去去去，去幹活去。」老太君不高興的遣丫環退下，她的寶貝愛孫怎麼可以給人家笑呢？

　　待眾丫環退下，老太君才開口。

　　「你繼續說，佑兒。」

　　「不能說。」任佑又是神秘一笑。

　　「為什麼不能說？」老太君更好奇了。

　　「對方是武林世家的女兒，功夫好、性情柔、又漂亮，孫兒只能說這回一定娶回家，奶奶，您可以準備聘禮了。」

　　「真的啊？」老太君一臉的驚喜。

　　敢情佑兒偷偷喜歡人家很久了，才會一個挑過一個都不中意，直到對方終於點首同意，這才開口說要娶人家進門，

　　不過，不請老太君怎麼問，怎麼猜測，任佑一直笑著搖頭不肯說，這更引起老太君的驚奇了。

　　「那……八字呢？」總得合過八字才能成親呀！

　　「在這兒。」任佑恭敬的遞上。

　　此時老太君一臉的驚喜，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有了八字，就表示事情有一撇了，這麼說……她的佑兒真的快要成親了，

　　任佑有對象，老太君高興得不得了，能被自己愛孫看上的，不是富貴千金，就是女俠閨秀之類，總之她可以放一百一千個心，她的佑兒做事一向最知道分寸，絕不會丟任家的臉的。

　　「好好好，奶奶馬上去辦，馬上去辦。」

　　於是整個任家動了起來，算命、批卦、看風水，新床該擺哪兒好；日子該挑哪一天好？真的忙碌起來。

　　最傷心的莫過於寧馨了。

　　辦喜事她完全幫不上忙，任佑依舊早出晚歸，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個人窩在書房裡悄悄的掉淚，愈來愈憔悴。

　　「寧馨？寧馨？」一個叫喚聲傳入她耳中。

　　少爺回來了！

　　寧馨趕緊擦乾眼淚，假裝拿著一本字帖描著寫，證明她正在「用功」沒有偷懶。

　　「寧馨！」任佑跨進書房內，一看見側著腦袋正在專心練字的寧馨，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寧馨。」任佑又喚了她一聲。

　　可是寧馨哪敢抬頭，她傷心死了，而且她的眼睛腫腫的更不敢讓他看見。

　　「哎喲，寧馨！」任佑拍著她的腦袋，「你這是在練哪一種字呀？字帖都拿反了。」

　　「啊！拿反了？」哎呀！這回糗大了。

　　任佑沒好氣的將字帖轉正，還不忘白她一眼。

　　寧馨一臉的尷尬，直低著腦袋，她羞死了。

　　「唉……算了吧。」看她「認錯」的模樣，任佑只能無力的擺擺手，認了。

　　「那……我先回房了。」寧馨想逃了。

　　「等等……」任佑拉住她，看也不看她一眼，硬把她拉回來坐好，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咱們好久沒聊聊了。」任佑說著起身，由他的書櫃暗格裡，拿出一個漂亮的盒子。

　　「這是什麼？」寧馨只敢偷瞄他，就怕他看到她的眼睛。

　　「送你的。」

　　「送我？」

　　「你的嫁妝。」

　　她驚愕的抬起臉蛋。

　　任給瞅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又哭了？」

　　寧馨鼻子一酸，又哭了。

　　「唉！」任佑歎了口氣，「我不是再三跟你保證過了嗎？你放心，不會有人欺負你，你怎麼聽不進去，這麼愛哭呢？」

　　寧馨傷心得直掉淚，說不出話來。

　　少爺哪懂她的心情？

　　他知不知道他就快要屬於別人了？她心中那份椎心刺骨之痛有多難受？

　　他知不知道她就快要跟他分開了？因為只要日子一定，她就要離開這個傷心地，再也不要再見到他了。

　　寧馨一直哭，任佑放下盒子，無奈的掏出絲帕遞給她。

　　「乾淨的。」

　　唉！這已經是第二條了。

　　寧馨不肯接過，任佑不得已只好親手來，他彎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珠，惹得她哭得更傷心。

　　「別哭！」他急壞了，她的淚像擦不完似的，紛紛掉落。

　　她哪有辦法叫自己別哭就真的不哭？如果能這樣就好辦了。

　　「別哭別哭。」他只好繼續哄她。「這嫁妝可是我親自為你挑的，你不看看嗎？」

　　「嫁……妝……」

　　「是呀，嫁妝。」」看見她的淚因好奇而稍微止住，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我就快娶親了，」他打開盒子，裡頭的珠寶璀璨動人。「好歹你也跟了我好些日子，我已經替你的未來打算好了。」他將盒子輕輕推給她。「喏，這些都是你的。」

　　「少爺……」她愕然。

　　「等你以後挑了個好婆家時，這些就全都派得上用場了。」任佑一臉的滿意。

　　寧馨聽了他的話，不知該如何反應。

　　「怎麼？你不喜歡？」

　　她像個沒了魂的娃娃，直搖著腦袋。

　　「那……」任佑為難了。「這些東西可都是價值不菲的珠寶耶！」

　　莫非寧馨看不出來這是很貴重的東西，

　　寧馨依舊直搖著腦袋。

　　「那……你喜歡什麼？」

　　她抬眼望著他。

　　她看得進他的眼裡，他卻看不見她的心裡。

　　她喜歡的……想要的……不都在她的眼睛裡？

　　「你到底喜歡什麼東西？告訴我，我買給你。」

　　她輕輕將盒子推還給他，一臉的惆悵。

　　「寧馨……」他拿她沒轍，只好又坐了下來，將盒子推回她面前。「不如……你先收下吧，改天我再帶你去逛逛，只要你喜歡的，我一定都幫你買回來，好不好，」他硬要她把東西收下。

　　「少爺……日子訂了沒有？」她開了口，語氣輕忽。

　　「還沒。」他仰首吁了口長氣。真累！

　　「少爺……會不會又變卦了？」她關心的問。

　　「不會。」他肯定的再說：「不會，我是娶定她了。」他發誓，這回一定要把對方娶進門。

　　寧馨難過的低下頭。

　　哭了？她怎麼又哭了？她哭得還不夠嗎？她應該高興才對呀！她就快要離開這裡了不是嗎？她發誓她再也不當人家的丫環了不是嗎，

　　「寧馨……」看她一直在哭，他無奈的苦笑。

　　「對方一定很美羅？」

　　「是啊。」

　　她抬起臉望著他，用衣袖拭去了淚。

　　「那聲音呢？少爺最喜歡聽清亮的嗓音，是不是也有？」

　　任佑只是笑笑，沒回答她的問題，改問，「對了，你的字練得怎麼樣了？要不要我再教你？」

　　她搖首。

　　看她一臉落寞，他忍不住說：「好，我就跟你說吧」

　　說什麼？

　　說他打算娶她？她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

　　任佑張著嘴，卻幾度開口又閉上，好一會兒後他還是放棄，沒說。

　　他仰首長歎了聲，她的心也跟著一起跌落。

　　「來，收下吧。」怕她不收下，他只好申明。「這可是我為你精挑鈿選的，每一樣都很有價償的喲！」

　　寧馨勉強一笑，「送給你未過門的妻子不是更好？」

　　「不，你最適合。」

　　任佑二話不說硬將東西塞給她後，轉身就走。

　　寧馨抱著木盒呆坐著，表情空洞。

　　她不收不行，一定要收，就連「寄放」在他那兒也不行，反正非收下不可就對了。

　　這只木盒讓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時時刻刻提醒她。

　　少爺把她推給了「別人」。

　　這是她的嫁妝，她將來要嫁給別人的嫁妝。

　　「可是我只喜歡你，少爺。」她歎了聲。「只喜歡你……」

　　＊＊＊

　　經過再三的推敲，任佑成親的日子終於定下來了，對任家人來說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寧馨！」

　　一群丫環圍著她吱吱喳喳。

　　「以後你皮可得繃緊了，對方可是個俠女喲！」

　　「不爽的話可是隨時可以『親自上陣』的哦！」

　　一群人漫開了笑聲。

　　那些暗暗喜歡任佑的丫環們，此刻幸災樂禍著，既慶幸自已不用忐忑的面對未來，更高興寧馨就快倒大楣了。

　　寧馨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詞，任由她們瞎說胡鬧。

　　反正她就快離開這兒了。

　　她的隨身行囊已偷偷收拾妥當，隨時可以拎了走人，她想親自跟老太君說一聲，免得當初介紹她的人為難，卻因為老太君太忙了一直沒空見她，所以這事只好擱著。

　　「寧馨，你還不快打扮打扮？」

　　寧馨回過神來。

　　「日子訂了，少爺今天……」大夥互使眼色。「少爺今天要帶即將進門的妻子回家用膳。」

　　寧馨愕著雙眼。

　　什麼？

　　「這一回少爺該不會又突然變卦了吧？」有人取笑著任佑。

　　「不會吧！」另一個丫環聽了笑著說：「日子都訂了耶！」

　　「是呀！少爺的新郎袍都送來了，他不會突然臨時又……」

　　大夥全笑成了一團。

　　「你的意思是，少爺……要帶新娘回來？」寧馨雙手握緊。

　　「是呀，聽說長得很漂亮呢！」穿紅衣的丫環說著。

　　「你怎麼知道？」

　　大夥七嘴八舌，更想問清楚點。

　　「總管見過，回來說的。」

　　「真的呀！」一陣驚喜的叫聲響起。

　　這麼說是真的了？

　　寧馨臉色刷白，起身要走。

　　日子訂了，喜袍也做好了，連新娘子都帶回來了，那她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等等……寧馨！」大夥趕緊拉住她。

　　「你就要穿這樣赴宴呀？」水萍問道。

　　「你待會兒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另一個丫餐也說，還一臉的雀躍。

　　「為什麼要打扮？」寧馨反問。她的靈魂都被掏空了，她還打扮什麼？

　　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失常，反而被「打扮」這話題吸引住，興奮的談論。

　　「少爺說，這一陣子辛苦大家了，他要籍今天帶未來少夫人跟大家見面的機會，好好犒賞大家一頓，還有打賞呢！」

　　「哇！」眾丫環高興死了。

　　「可是……」小翠擰起了眉頭。「不是有規定大喜之前新郎新娘被此不能見面的嗎？」

　　「人家可是俠女呀！」金花說道：「哪管那麼多？哦，對不對？」

　　「是呀！」大夥點頭同意。

　　「江湖兒女只要情投意合即可，才不管什麼禮數呢！」

　　「對呀，他們一向豪爽不羈，才不管這些有的沒的。」

　　「對呀！」

　　眾丫環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寧馨一臉失落的又坐了下來。

　　「寧馨，你還不快打扮？」

　　寧馨勉強扯出淡笑。「還說我呢，你們怎麼還待在這兒？都快開膳了，還窩在這兒，不準備打賞了嗎？」

　　「哎呀！」

　　這一提醒，眾丫環驚叫出聲，紛紛奪門而出。

　　房裡剩下她一人，她傷感的捧起那只木盒走出門，來到任佑的房裡輕輕將木盒放到他的枕邊。

　　「少爺，請珍重。」她輕聲說。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前廳突然傳出驚喜的叫聲。

　　寧馨趕緊走到門邊，遙望著前方奔走的笑聲人影，忍不住再回首看了任佑的房間一眼。

　　來了！她的胸口突然狠狠地揪緊。

　　真的來了！她驚慌的摀住小口，淚水急湧而上在眼裡打轉。

　　她……她真的要跟少爺分開了！

　　「寧馨，快來！」遠處有人朝她招手。

　　「快點，快點！」春菊不耐煩的走過來催她。

　　見她不動，小翠也嘟了張俏臉往這兒走來。

　　寧馨難過的直搖頭，「我不去。」

　　「你不去？」春菊和小翠異口同聲的喊。

　　「你知道少爺一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嗎？『咦，寧馨呢？怎麼不快去把她叫過來？』，害我們還得趕快來叫你。」小翠手插腰沒好氣的嚷。

　　「可是我……還沒有換衣服。」她想法子推拖。

　　「換什麼換？我們還不是一樣沒換？新娘子突然來了，哪有空換？」春菊火氣可大了，她本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走啦！」兩人不由分說的直拉著她走。

　　寧馨掙不過只好依了她們，來到廳裡，水萍留了位子給她，還好這個位子在最後面，離任佑和將過門的新娘子最遠，而且還是背對著他們。

　　「寧馨，別難過了。」

　　同桌的丫環紛紛夾萊給她，展現難得一見的珍貴友情。

　　「換成是我，我也會哭。」另一個丫環傷感的說：「誰知道進來的這個少夫人會不會又凶又狠——」

　　「噓！」大夥連忙制止她。

　　「你不要命了？」有人低喊，「她可是有武功的女人耶！」

　　「所以寧馨才會擔心得直哭呀！」

　　大夥紛紛望向寧馨，只能搖頭。

　　做丫環的大都會被欺負，難怪寧馨會傷心成這樣。

　　「你們看，少爺在替她夾菜耶！」坐在寧馨對面的丫環張大了眼嚷著。

　　「小聲點！」大夥忙叫道。

　　每一個人的現線都順著剛剛那丫環的話看過去，確實看到了一個巧笑倩兮、白淨如蓮的漂亮女子，正湊在任佑的身邊說話。

　　「真的很漂亮！」雖然沒辦法就近看，但單看笑吟吟的花容月貌，就已令人心曠神怡了。

　　寧馨困難的深吸了一口氣。不，她不回頭，她絕不回頭，不管少爺娶的對象是誰，她都衷心祝福。

　　「寧馨，你快看！」又有人驚喊。「少爺和她正往你這邊看呢！」

　　寧馨臉色刷白，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寧馨，快回頭打招呼呀！」小翠捏了她的大腿一把。

　　寧馨只好回首。

　　任佑正朝她舉杯，笑得很開心，而那位姑娘也朝她頷首示意，突然寧馨手中的筷子掉了下來。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寧馨看得雙眼發直。俊美的少爺身旁坐著的是一位氣質出眾、美若蓮花的女子，兩人看起來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難過的捂著胸口。終於知道少爺為什麼會距離她愈來愈遠的原因了。

　　她不怨！她不怨！少爺真的是好眼光，挑到了一個連她都十分欣賞的女人，她還有什麼話說？

　　「寧馨，少爺要你過去。」有人頂頂她。

　　不，她不去。

　　「去呀！」

　　「老太君在瞪著你呢！」

　　「去呀！大家都在看你！」

　　可是寧馨置若罔聞，不肯回頭就是不肯回頭。

　　「哎呀，老太君往這兒走來了……」

　　眾丫環趕緊正襟危坐。

　　寧馨突然起身，走向迎面而來的老太君。

　　「太君，寧馨有話跟您說。」

　　「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這丫頭好大的膽子任由佑兒呼喚，卻來個相應不理？

　　兩人來到了廳外，老太君拄著枴杖不高興的低喝。

　　「說！」

　　「寧馨想跟您告別。」

　　老太君一臉的驚訝，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寧馨將「思鄉心切」的理由告訴她。

　　「你真的要回去？」老太君仍是一臉的不敢相信，進任府工作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嗯。」寧馨點頭。「而且今晚就走。」

　　「這……」

　　寧馨朝老太君跪了下來。「少爺快成親了，新來的少夫人還是由她自己帶來的丫環服侍會……比較妥當，寧馨手腳一向笨拙……」

　　「這不礙事的！」老太君連忙要扶她起來。

　　「不。」她仰首看著她。「寧馨……心意已決！」她緊緊的咬了咬唇。「請太君成全。」「唉，你這丫頭……」

　　在怎麼勸，寧馨都不肯的情形之下，老太君只好放人了。

官不聊生

第九章

　　不知道少爺的婚事辦得怎麼樣了？

　　寧馨惆悵的趴在窗台上，呆呆的望著窗外發呆。

　　自她離開任府已整整半個月了，而今天……是少爺的大喜日子。

　　任府果然名氣響亮，她在街上閒逛，還不時會聽到有人在聊著，珍寶樓的少主即將舉辦的親事有多盛大等等……

　　本以為回來可以擺脫一切，沒想到距離這麼遠還能聽到消息，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回家已經半個月，寧馨沒去找事做，只想窩在自己的房裡療傷止痛，等她覺得心不痛了，才會替自己的未來打算。可是這半個月來她不但沒有療好傷，反而隨著任佑大喜之日的逼近更加心痛、更加憔悴，看來如果她想要把任佑忘了，恐怕還有好長一段日子。

　　「唉……」歎氣是她最近常做的事。

　　突然遠處傳來了鞭炮聲，還有人吹著鎖吶、音笛、敲鑼、打鼓，甚至她還看到了紅紅的轎頂晃呀晃的，從好遠的大街日正往這邊來。

　　是哪家的女兒要嫁人了？人家的轎子正來這兒打算將她迎進門了？寧馨失神的望著。

　　迎親的隊伍長又長，引來沿街的人群駐足圍觀，長長的迎親隊伍再加上愈來愈多的圍觀人群，氣氛愈來愈熱鬧，鞭炮聲更響亮了。

　　寧馨黯然的托著兩頰，清麗的五官也因心情的惡劣幾乎擠在一塊。

　　看看別人的喜氣洋洋，再看看自己的落魄，她難過的只想掉淚。

　　今天是少爺大喜的日子，而他們這一村也正好有人要出嫁，她單用想的，也知道此刻的新嫁娘有多麼的興奮和快樂。

　　一個是任佑的，另一個是他們這一村的。

　　這兩位新娘子正雀躍不已，再映照自己難過的心情……

　　「唉……」她又長歎了聲。

　　高大的新郎倌騎著雪亮的白馬領在前頭，沿路不時點首感謝這群不認識的村人一直不停的和他說恭喜。

　　「恭喜、恭喜。」

　　「謝謝、謝謝。」

　　新郎倌的聲音夾在這一群爭相道賀的雜音裡，飄了過來。

　　這……好像少爺的聲音。突然，寧馨的心揪了一下。

　　「到了到了！」引領的人大喊。

　　瞬間辟啪作響的鞭炮聲在寧馨家門口響起，刺耳的響亮樂音正在她家門口吹奏著，幾乎快把她震聾，更別提滿室的煙硝味有多麼刺鼻。

　　「怎麼回事？」

　　街坊鄰居紛紛的圍在門口指指點點，探詢發生了什麼事。

　　寧馨沒好氣的捂著鼻子，揮開礙眼的煙霧正打算去關門，不意聽到了門前的嚷嚷聲。

　　「寧馨！寧馨！」

　　是少爺的聲音！

　　寧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儘管聲音很像，但她認為那一定是她對任佑思念的錯覺。

　　「寧馨！」

　　穿著大紅喜袍的任佑一跨進門，見她剛好迎面而來，便興奮地嚷著，奔向她。

　　「少爺？」她愣住了。

　　怎麼這人長得這麼像少爺？還知道她的名字？

　　「寧馨！」

　　來到她面前，他差點將她擁入懷中，要不是圍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怕寧馨會不好意思，他早就做了。

　　「少……爺！」寧馨瞪大了眼。

　　少爺的聲音就近在耳邊，少爺的笑容就近在眼前，那興奮的抓緊她雙手的溫暖大掌，正是少爺的！

　　「寧馨，我找你找得好苦！」他的手依舊緊緊抓著她不放。

　　「找我？」寧馨更愕然了。

　　「快快快。」他二話不說的趕緊拉她住房子的後頭走。

　　走時還不忘彈指兩聲，身後的人一見他的手勢，趕緊將外頭大批聘禮一箱箱扛進來，堆得滿廳，讓外頭觀看的人全驚歎連連。

　　「這是幹什麼？」寧馨一頭霧水。

　　任佑拉著她走時，她還邊走邊回頭，愈看愈覺得奇怪。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

　　「少爺，你怎麼娶親娶到這兒來了？」

　　「別說話。」任佑像怕她聲張似的，直要她壓低聲音。

　　寧馨張大了嘴巴。莫非……

　　「你又把人家甩掉了？」

　　「不是。」任佑壓著聲音道：「是人家不要我了。」

　　寧馨愕得眼更直了。

　　人家不要……少爺？！

　　「怎麼可能？」她喊。

　　「怎麼不可能？」他頭疼的喊。「你的房間在哪裡？」

　　見她指出位置，他向後叫了一聲，立刻有人捧了一大堆東西，跟著他們進房。

　　「這是什麼？」她愕然的喊。

　　這不是……霞帔嗎？

　　「拜託你趕快穿上！誤了時辰可不好。」

　　「少爺！這是霞帖耶！」少爺瘋了？竟要她穿這個？

　　「所以才叫你穿呀！」任佑一臉著急。

　　「為什麼？」

　　任佑不理她，手指一彈，幾個喜娘立即忙碌起來，真的抖開了霞帔要替她穿上。

　　「等等！」寧馨驚喊。她們也瘋了嗎？

　　「快快快！」任佑在一旁催促。「誤了時辰可不得了！」

　　「誤什麼時辰？」

　　她還未反應過來，任佑又一句「誤了時辰」讓她分心，害她不知道是該推拒，還是先問清楚，結果大夥把她當木偶一樣轉來轉去，她一回神，霞帔竟然已經穿好了。

　　「搞什麼名堂？」

　　她才要質問，立即有人把她推著坐下，開始替她梳頭打扮。

　　「少爺！」她腦袋真的……糊了。

　　「寧馨，這回只有你能幫我了。」任佑拉著一把椅子坐到她對面。

　　「我？」腦袋一片空白的寧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想問為什麼？卻有更多的疑惑在等著她，她都不知道該先問哪一項。

　　「新娘子跑了。」

　　「啊？！」她張大了嘴巴。

　　「就在昨天……」任佑氣得說不下去，「昨天……昨天……」

　　「昨天她跑了？」寧馨好心的幫他接下去。

　　「對！」任佑一掌擊在桌上，「對！她跑了！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教我如何跟人家交代？」

　　「是跟『家人』交代吧？」她好心的糾正他。

　　「唉！隨便隨便。」他頭疼得都懶得計較了，這時候還跟他說這個？！

　　他說明事情經過，寧馨愈聽眼睜得愈大。

　　「少爺！原來她早已有喜歡的人啦？」她驚愕的差點站起來。

　　原本梳好的髮髻立刻歪一邊，大夥趕緊把她壓回座位要她別動，拆開再重新梳理。

　　「嗯。」任佑痛苦的點著腦袋，一臉的無奈。「我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早已有喜歡的人了！幸好今天一大早有人好心的通知我，說明明今天要嫁人了怎麼她家都沒動靜？

　　於是我派人過去一看，拿回了這封信！」他火大的將信用力的拍在桌上。

　　「你看！」他將信推給她。「寫這個什麼東西！」

　　寧馨僵住了。這麼多字沒有半個她認得的。

　　「呃……」寧馨瞄了瞄黑壓壓一片，「她寫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嗎？」

　　這麼多人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她不識半個字，只好瞎猜胡說。

　　任佑一看，「反了！」趕緊將信轉正再讓她瞧一遍。

　　這下子寧馨的臉掛不住了。

　　「她……寫那麼草……我看不懂。」她忙使著眼色。

　　「哦……哦！」任佑這才想起她不識字，趕緊將信收回。「總之我氣壞了。」

　　「這也難怪了！」一聽到他說他氣壞了，她的俏臉難過的垮下來。

　　他一定很喜歡那位姑娘，才會氣成這樣。

　　「可是，你怎麼會轉到我這兒來呢？」她這才想到要問。

　　「唉！」任佑很無奈的歎了口氣，「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寧馨，這世上除了你之外，我還真不知道要找誰呢。」

　　這應該是「很損人」的話，可是聽在寧馨的耳朵裡卻十分的受用，任佑在危急時會想到她，可見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寧磬關心的忙問，「少爺，到底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讓你急成這樣？」有話好說，她一定幫他的。

　　「還不是為了沖喜。」

　　「沖喜？」

　　任佑又歎了聲，「你也知道我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夫請過了，風水師來看過，甚至連道士來也沒用，我娘的病依舊沒有起色。不得已，只好試最後一項方法——沖喜。看能不能籍著成親的大吉喜氣把我娘身上不乾淨的一切都沖掉。」

　　「原來你是為了夫人才這麼做的呀！」

　　她忍不住又站起來，不過這回大夥有「先見之明」，不約而同全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讓她動，免得又前功盡棄。

　　「可是這樣有用嗎？」

　　「歎，你可不能小看這方法喲，紅帽、紅衣、紅鞋，樣樣喜氣洋洋、大吉大利，而不祥之物最怕紅色。」這也是他聽人家說的。「還真有人試了之後讓家人的病好起來了，你可別小看這『偏方』。」

　　少爺真是孝順，連她聽了都感動萬分。

　　「可是，少爺，你為什麼命人把轎子抬到這兒來呢？」這可奇怪了。

　　妻子跑了，就再找一個嘛，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少爺怕人家笑他？所以躲到這兒來？也不對……

　　如果怕人家笑他，幹嘛還要叫她穿上嫁裳呢？這也說不通。

　　身上的衣物打點好了，接下來就是上妝了，難敵眾人之力，寧馨只好側過身開始任人擺佈，用箸眼尾餘光、拉長耳朵，等著任佑說。

　　「因為我日子訂了。」

　　「可以退呀！」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問題是今天是『沖喜大吉日』——也就是黃歷上記載的天赦日！一年就這麼一天，錯過了今天，得再等一年。」

　　他可不要憂心如焚的拖個一年。

　　「真的呀？」

　　這麼說？過了今天夫人就沒救了？

　　「是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才終於請到一個『能人』，好不容易將全家大小每一個人的生辰合合算算，才算出這一天最適合？你以為隨便選一天就能沖喜呀？還得看命盤合不合，有沒有人對沖，你以為那麼容易呀？」

　　寧馨直眨著眼睛，說真的，她實在聽不懂這度深奧的言論。

　　不過管他的，這不是重點，反正少爺的意思是這一天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選的，一定不能錯過——

　　她突然睜大了雙眼，猛地回過頭來。

　　「哎呀！」喜娘們一陣慘叫。

　　眉毛又得重畫了！

　　任佑轉著指頭，意思要她轉過頭去，用聽的就可以了。

　　轉過頭，她結結巴巴的叫道：「少爺……你……你的意思是說……你……一定要有個對象過門，是……是不是呀？」

　　「對！」他猛地一拍大腿，一臉欣慰。「你終於懂我的意思了！」他原來還以為必須要解釋三天三夜呢。

　　她終於懂了，但肯不肯幫？

　　「寧馨……」他一臉緊張的看著她。「你答應嗎？」

　　寧馨側著腦袋想了一下，給果又引來一陣大呼小叫，她趕緊把臉轉正，不敢亂動。

　　「可是少爺……」

　　「別說話！」正在替她妝點紅唇的人斥著她。

　　任佑只好耐心地等著。

　　「好了好了，可以說話了。」那人滿意的看著。

　　終於大功告成，不用再擔心會前功盡棄，捏著冷汗了。

　　既然可以說話了，那她就說吧。

　　她如釋重負的轉過身來，任佑卻看得眼睛發直。

　　他眼裡閃過了驚歎，只可惜寧馨不好意思的垂低著腦袋，沒看見。

　　「別動！」

　　有人扳住她的頭。

　　「別動！」

　　有人正脫她的鞋。

　　幫她換好鞋，替她小心翼翼戴上鳳冠後，是一陣驚喜的喊聲。

　　「好了好了。」

　　大夥全累壞了，從沒有遇到這麼不合作的新娘子，因此大功告成時她們也欣喜若狂。

　　「我看看！」

　　新娘子依言站起來。

　　「啊！」

　　一聲聲驚喜的喊聲不約而同的呼出口。

　　「真漂亮耶！」

　　大夥興奮的繞著她轉，欣賞著出自她們的得意傑作。

　　「是很漂亮。」

　　有人直點著腦袋。

　　「我們打扮過那麼多新娘子，就屬你最漂亮。」

　　「嗯。」

　　「對。」

　　任佑急著聽到答案，趕快掏出喜錢賞給這些喜娘，拜託她們先出去，好讓他和寧馨單獨說話。

　　「快一點喔！」

　　「好、好。」

　　任佑直點著腦袋，拜託她們趕快出去，結果門一關上，他一回首又突然呆住。

　　「寧……馨！」

　　寧馨羞紅著臉蛋，咬著唇偷笑，那模樣融和著幸福和快樂，使她原本就很亮麗的臉蛋更顯豐華，他看得都忘了呼吸了。

　　「寧馨，你……答應了？」

　　她搖頭，她還沒搞清楚前不能答應。

　　「你不答應？」任佑的臉突然刷白了。

　　她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才不是呢！她有說她不答應嗎？

　　只是有很多問題她必須要問清楚。

　　「那……老太君怎麼辦？」

　　「你只是來沖喜的，沒關係。」

　　寧馨突然愣住，不敢相信的望著他。

　　「你的意思是……」

　　「就是『沖喜』而已，只要轎子確定有載著新娘子在指定的時辰剛好進入大門，就算沖喜了。」

　　寧馨眼睛眨呀貶的。

　　原來她誤會了！

　　少爺不是要娶她，而是要請她「幫忙」。

　　只是純粹的幫忙而已。

　　她誤會了！寧馨突然跌坐在椅子上。

　　「你怎麼了？」任佑一臉的關切。

　　這……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寧馨的心正備受煎熬，任佑也是。他的心不但受煎熬而且更緊張，更害怕。

　　他怕寧馨不肯答應。

　　快樂從寧馨的身上抽離，她整個人失了魂。

　　「怎麼，不答應？」任佑急切的望著她。

　　他眼裡不但有急切還有懇求，懇求著她一定要答應。

　　望著那張俊臉，縱使她有一千、一萬個不願只當「臨時的」，可是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呢？

　　「答應嗎？」他急切的再問了聲。

　　她想點頭，可是自尊卻在此時作祟，「你……難道就不會找別人嗎？」

　　繞那麼一大圈，就為了找個能夠頂替，而且還是「臨時的」。

　　「這……臨時你叫我上哪兒找人？」

　　她果然是「臨時的」！寧馨痛苦的閉緊了眼眸。

　　「而且我跟你『最好』，咱們好友一場，難道你不肯幫我嗎？」任佑開始軟硬兼施。

　　寧馨張開了眼眸。

　　「府裡那麼多丫環……」

　　「可是轎子一定得出來，然後再進去呀！為的就是時辰！」

　　寧馨懊惱得漂亮的五官都擠在一塊了。

　　「我……」她想拒絕。

　　「少爺，你還要拖多久呀？」喜娘不耐煩的喊。

　　「快，寧馨！」不等她答應，他隨手拿了喜帕就替她覆上隨即將她往門外推。

　　喜娘一看見新郎牽新娘出房，立刻高嚷。

　　正在門口等著的迎親隊伍一聽見了喊聲，立刻吹奏起音樂，霎時鞭炮聲、高亮的音笛聲，蓋過了沸騰的人聲，也蓋過了她的抗議。

　　「等等，我還沒答應呢！」她急得拉下頭上的喜帕。

　　沒有人聽見。

　　「少爺，我還沒答應——」

　　任佑根本充耳不聞。

　　聾了！大家都聾了！

　　她氣得想掙脫他的手，可是任佑太有力氣了，緊摟著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推往門外。

　　「等等，還有我娘和弟弟。」

　　就算她答應吧，總不能不事先跟娘說一聲，不事先跟弟弟說一聲。

　　這個任佑總算有聽見了。

　　他趕緊湊向她耳邊跟她說：「你放心，我會照顧他們的。」這個不用擔心。

　　誰跟他說這個？

　　她的意思是，她娘如果知道她突然嫁人了，一定會氣壞了。

　　她怎麼可以不告而別？她怎麼可以讓娘傷心呢？

　　不行！她急著轉身想要逃，硬是將任佑推開。

　　任家確實待她不錯，少爺也確實很照顧她，可是她不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呀！起碼得娘答應才行。

　　可是任佑又將她拉了回來，急忙將她推進轎子。

　　「少爺！我不能答應！」寧馨急喊。

　　「什麼？」任佑也吼，「你說你答應了！」他立刻露出一臉的驚喜。

　　不是！

　　寧馨氣壞了。吵死了，吵死了，說什麼都沒聽見！為什麼不安靜一下讓她說？

　　「少爺！」

　　「寧馨，」任佑懇求的看著她，「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嗎？」

　　他聽不清楚寧馨在講什麼，可是由她一直不肯上轎的樣子看來，他也知道她還在猶豫，只好再央求她。

　　「可是……」寧馨突然無力的垂下了肩膀。

　　少爺說得對，她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她也只是上轎子坐進門而已，對她一點損失也沒有，她何不幫少爺完成他的心願？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少爺這一輩子什麼都不缺，可身旁的親人卻只有兩個，如果夫人不小心……少爺只剩下老太君，那豈不是此她還可憐？

　　一向單純的寧馨，壓根沒想到一旦任佑成親不就又有親人了？她只想到他的一片孝心，善待她的種種好心舉措，因此她的同情心開始氾濫，讓她慷慨的想伸出援手。

　　「好，我答應。」

　　這句話的語音剛落，同時爆響的鞭炮聲蓋住了她的話。

　　「可是你得立刻再把我送回來喲！」

　　任佑直點著腦袋。

　　「還有，我不再當你們家的丫環了，不要再挽留我了，還有……」

　　任佑一直笑，向拚命跟他抱拳說恭喜的村人們頷首答謝。

　　「少爺！」寧馨嘟起了嘴巴。「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嘛？」

　　管他有沒有在聽，反正他的心願終於達成了。

　　當她說「好，我答應」的瞬間，鞭炮竟然辟啪的響起來了，好像是在恭賀這興奮的一刻。「新娘上轎。」時辰已至。

　　「可是我娘……」才剛坐進轎子裡的寧馨連忙探出頭。

　　任佑傷腦筋的比著手勢要她趕緊坐回去。

　　「還有我弟弟……」寧馨又喊。

　　新郎哪有空有理她呀？

　　任佑跨上了馬背，引來鄉親們一片熱烈的掌聲。

　　「起轎！」

　　「等——」她話還沒說完呢！

　　辟辟啪啪的鞭炮聲完全蓋過了她的抗議，高亢的歡喜樂聲以及起轎時鄉親們的鼓掌聲，讓她只好坐回位子上。

　　娘一定會罵死她的！

　　「少夫人，別忘了你的喜帕。」喜娘在外頭叮嚀。

　　她又不是少夫人！她嘟起了嘴巴，不過還是乖乖的將喜帕覆在自己的頭上。

　　可是她依舊很煩惱，不曉得回鄉探親的娘和弟弟回來聽到消息後，會不會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