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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夏離這位“貴客”,在瀚海山莊出現後,受到多方矚目,溫家人都好奇地來打聽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會讓溫廷胤如此特別對待。
溫千姿很驕傲地向大家介紹她是一位了不起的著書人,但她從其他人眼中看到的是不解和輕視。
也是,除了溫千姿那種對她筆下故事極爲熱中的讀者之外,誰會正眼瞧她這個三流寫手?連溫廷胤都對她的寫文能力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所以,那爲她舉辦的接風宴席,她也興趣缺缺,能躲就躲,反正她也明白,那些蜂擁而至的賓客們,都是沖著溫廷胤而來的,至于溫廷胤,從他們回到瀚海山莊之後,她就再也沒看到他了,不知道是去處理船行的事務,還是躲清閑去了。
但柳舒桐也來了,他成了所有人中唯一一個爲見江夏離而來的賓客。
他一入山莊,便急切地到處找她,她本來是躲在一處假山後,但見他锲而不舍的樣子,心想若是不出去見他,他是不會走的,她只好無奈地走出去招呼。
“桐哥,你也來啦。”
一見到她,他立刻將她拉至一邊,急急地說道:“夏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彭城嗎?怎麼會認識溫廷胤?他又怎麼會和你這麼……親密?”
江夏離暗中叫苦,心想這些問題,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該怎麼回答?
四處看看,卻不見溫廷胤的影子,這個答案又只能由自己解釋,只好硬著頭皮半真半假地說:“我和他的妹妹在彭城認識,正好我要回京,他便讓我坐他家的船,一起回來了。”
“可我看他對你的樣子――”
柳舒桐還想再問,江夏離忽然打斷他,“桐哥想知道什麼?一定要我說我和溫廷胤有什麼暧昧嗎?溫家少爺是何等身分,我這個沒財沒勢的醜丫頭,他豈會放在眼裏?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
他憂郁地望著她,慾言又止,斟酌了好久才說:“夏離,我知道我退婚之事傷你很深,我也和靜雪商量過該怎樣彌補你。她說你在家中過得不開心,才會離家出走,她對你也頗爲愧疚,甚至願意效仿娥皇女英,若你不介意――”
“我介意。”她再度打斷他的話,正色道:“桐哥,你要三妻四妾無所謂,但我不願意爲了填補別人的愧疚,而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你若是對我還有一份尊重的話,就請不要再羞辱我一次。”
柳舒桐有些尴尬,“好、好,只要你高興,怎樣都行,只是我總要提醒你,溫廷胤這個人絕不簡單,都說無姦不商,他年紀輕輕,就成了溫家的主事者,不只是因爲他做生意極有眼光和魄力,再加上他的心計深沈,已不是同齡人可以比擬的。
“最近我們柳家有生意要與他合作,他一直沒有痛快地答應,可是據我所知,他已經私下采取行動,截留了我們許多的貨源,顯然想要自己獨吞。你也說他是何等身分,爲什麼獨獨對你這般不同,你可曾想過其中的緣故?”
江夏離故意打了個哈欠,顯得有些不耐煩,“你是想說,他要利用我是吧?好的,我會留意。不過我也不會待太久,就算是想親近溫船王都沒什麼機會了。”
“你哪天回家?我已經派人給你父親捎了話,說你回京城了,他必然想早點見到你。”
她歎了口氣,“桐哥,你還真是……熱心腸。”
若爹知道她回來了,無論如何都會想要見她,而日後她要是被押到刑部受審,父親很可能也會得到消息,真是想瞞都瞞不住了。
“到該回家時,我自然會回家的。”她都快沒有辭句可以應付他了,正好此時瞄到溫千姿從斜前方走過,忙說道:“溫小姐有事找我,我先過去問問。”
說完,她丟下錯愕的柳舒桐,快步往溫千姿那走去,才走到一半,忽然一旁斜伸出一只手,將她一把拉到一稞大榕樹的後方,她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已經看清了對方的臉,馬上鎮定下來。
“溫船王終于肯出來見人了?”好老套的招呼,她自己說出口後都想笑了。
溫廷胤笑咪咪地看著她,“孺子可教。只是在面對柳舒桐的時候,怎麼那麼不潇灑,還說你心中對他沒有怨恨。”
“堂堂溫家少爺,瀚海山莊的主人,居然也會聽壁角?”她看到他,忍不住牽起一絲笑容。
“不聽壁角,真不知有人在背後這樣編排我的不是。”他懶懶地回答,“看來溫家和柳家的生意合作可以全面告停了。”
江夏離吃了一驚,“不會吧?你只是爲了柳舒桐說了你幾句壞話,就連生意都不和人家做了?你的心胸怎麼這麼狹窄!”
他冷笑一聲,“這時候還爲舊情人說情?難道你沒看出來我是在幫你出氣?”
“幫我出氣?不敢當,我是何等人?草芥小民一個,蒙您不嫌棄,視我爲得罪過您的敵人,雖然至今我仍不知原因,但只要您不挾怨報複,我就千恩萬謝了。”
溫廷胤一笑,“我是說你得罪過我,可我沒說過我恨你。”
“那我算什麼?”她仰著臉問他,一臉疑惑。
他習慣性地捏住她的小下巴,還用指腹輕輕磨蹭了一下,“這個答案,我很快就會告訴你,你要有點耐心,你這個編故事的人,難道不知道故事的高cháo,往往都在結局揭示謎底的一刹那嗎?”
她愣住了,不爲他眼底的笑意,不爲他親昵放肆的動作是如此撩人,只因爲她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竟然習慣了他的放肆和親昵,習慣了與他如此平等平靜的對話。
今生,他是她第一個可以坦誠相待的人,心中的秘密從不曾對別人講過,竟能對他傾訴。
這是不是該說,溫廷胤這個人有很大的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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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在瀚海山莊住了幾日,溫廷胤不時常露面,倒是溫千姿很盡地主之誼的陪她在山莊中四處閑逛,向她介紹山莊的諸多景色。
溫家家業大,人口衆多,不同人住的院落很不一樣,京城雖然是繁奢之地,但溫家占地之廣袤,足以和皇宮媲美。
她打趣地說:“聽說皇帝和溫家私交很好,他若是來看過你們家的宅子,只怕連皇宮都不願意回去了。”
溫千姿捂著嘴笑,“你說對了!年初我們家剛剛重新修整完畢,皇帝就來過一次,邊看邊皺著眉說:‘你們家這樣造宅子,是逼著朕遷都嗎?’”
江夏離張大眼睛問:“那你哥怎麼說?”
“他啊,他就一撇嘴,回道:‘皇宮的工匠不知道扣了多少您修園子的銀子,才把皇宮修得那麼小家子氣,與我們家的宅子無半點關系。’”
她一聽,噗咕一聲笑出來,幾乎可以想象溫廷胤說這句話時的輕佻張狂。
皇帝竟然也沒有治罪于他,只是工部的大人們大概要不得安甯了。
這一日,溫千姿忽然拉著她要出門,神神秘秘地說有人要見她,她問那人是誰,溫千姿只是笑而不答,反正只要不是去刑部,她也無所謂。便跟著溫千姿坐上馬車,行駛了很長一段路,下車之後,她頓時愣住――
眼前那高高的紅牆和金色的琉璃瓦,以及門口那幾名身著紫衣的太監,這裏是……皇宮?!
溫千姿顯然常來宮裏走動,門口的太監一看到她,立刻笑著迎上來,“溫小姐到了,皇後娘娘特意讓奴才在這裏迎候。”
“皇後?”江夏離嚇了一跳,萬萬沒有想到要見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國之母。
溫千姿對她扮了個鬼臉,“江姊姊不會生我的氣吧?皇後聽說我認得你,便主動讓我帶你入宮的,你的文章早就流傳到京裏了,宮中很多人都在讀,皇後娘娘說最喜歡你寫的《桃花女俠列傳》,只恨那個結局不完滿,讓我無論如何都要帶你到宮中來,和你好好探討一番。”
江夏離沒有受寵若驚,反倒開始冒冷汗。她一直覺得自己編的故事在市井之間流傳也就罷了,無論如何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是轉念一想,若是連皇後都欣賞她的文章,那她平白遭受的冤案就有希望昭雪,認識皇後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正往裏走時,迎面恰好有一名太監領著一人往外走,兩邊人一照面,溫千姿先笑道:“哥,你竟比我早來一步。”
看著溫廷胤,江夏離總覺得他今日神色有些凝重,不知跟皇帝談了些什麼,關切地看著他,可身在皇宮四處都有耳目,又不好多問,怕給他平白惹出什麼事來。
看到她們兩人,他也是一怔,接著皺起眉頭,“你又亂把人往宮裏領。”
江夏離赫然一驚。莫非溫廷胤是擔心她入宮之後,他窩藏罪犯的事情會暴露?于是她連忙說:“那我就回去吧。”
溫千姿不明就裏,一把拉住她,氣呼呼地反問:“江姊姊怎麼不能入宮了?是皇後娘娘要見她的,這皇宮可不是你開的,難道還要你說了算?”
溫廷胤看著江夏離,“想見皇後嗎?”
她嗫嚅道:“也不是那麼想……我不大懂規矩,怕見了之後應對不當,會出岔子……”
溫千姿在一旁相挺,“怕什麼?皇後娘娘很好說話的,再說有我陪著,不會出錯的。”
溫廷胤又看了她半晌,忽然拉起她的手腕,“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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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後十四歲入宮,十七歲因爲生下太子而晉升貴妃,二十三歲被冊封爲皇後,可說是過得順風順水,養尊處優,雖然現在將近五十了,皮膚依舊白嫩光滑,若不是眼角有些細紋,江夏離還以爲她不過三十出頭而已。
方皇後看著他們這一行人,不禁笑道:“廷胤可是很久不到我這邊走動了,怎麼今天有閑情逸致來看本宮?”
溫廷胤躬身行禮,“千姿又來打擾娘娘,我平日調教不當,怕她魯莽無禮,讓娘娘看笑話。”
“好個有心的哥哥,只是千姿到本宮這裏來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就算她口無遮攔,你還怕本宮會降罪于她嗎?這位想來就是……江姑娘了?”
她隨即將目光投向站在旁邊的江夏離,“一直只是與姑娘神交,看你的文章很是老道,沒想到你的年紀這麼輕,今年……有二十了嗎?”
“十八歲。”
“十八歲,該嫁人了,有人家了嗎?”
皇後的殷殷關切讓江夏離很是尴尬,但又不得不回答,“還沒有。”
“聽千姿說,你好像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你父親是誰?”
又是一個不願意回答卻不得不回答的問題,“江冉。”
方皇後頗爲訝異,“禮部侍郎江大人?本宮聽說你住在彭城,可是江府就在京城啊,怎麼會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
這段故事,溫千姿也不知道,也忍不住關切,“是啊,姊姊家在京城,怎麼你會獨自一人到彭城開個小酒坊?江侍郎家……對了,那個柳舒桐的未婚妻子,不就是江侍郎的一位表親嗎?”
聽到柳舒桐這個名字,方皇後眉骨一沈,“柳家公子嗎?哦,本宮想起來了,據說他原本有位自小訂親的未婚妻子,後來又看上趙家姑娘的美貌,便退親另聘,那位被退了親的小姐,似乎就是江侍郎的女兒吧。”
話說到這兒,已是無處可躲,江夏離只好微微一笑,“皇後娘娘所說的人就是我。”
“什麼?!”溫千姿幾乎跳起來,立刻變得義憤填膺,“柳舒桐那個人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我一直以爲他是個好人呢,居然做出這麼絕情絕義的事情來!我江姊姊哪裏不好,他憑什麼有了新人就忘舊人?江姊姊,你遠走他鄉,難不成就是被他們逼的?”
溫廷胤忽然揷話,“女人關心的事情,果然就是婚喪嫁娶,人家江柳兩家的事情,你這個溫家姑娘這麼操心做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
“不是這麼說,你要怎麼說?”他臉色一沈,溫千姿立刻噤聲。
方皇後笑道:“廷胤,還說你妹妹,你來我這裏到底有什麼事,總不會真的是來看她的吧?”
溫廷胤一笑,“皇後娘娘到底慧眼如炬,廷胤也就不瞞您了。剛才皇帝給我出了道難題,要我在東嶽成立商會,聯系其他商戶,由我做大東家,可這明明是得罪人又給自己找麻煩的差事,您知道廷胤性子散漫,又最不喜歡管教人,這個差事,娘娘能不能幫我想辦法推掉?”
方皇後四兩撥千金,“本宮向來不管國事,皇上讓你去做的事我又不懂,更揷不上話。對了,我記得皇上前些日子一直叨念著什麼你要打撈一艘沈船,你若是想討好他,就用那艘船去交換啊!”
“唉,娘娘不知道,那艘船很難打撈,而且現在又被四方人馬盯上,是個燙手山芋,我只想盡快丟掉,皇上若是拿此事做爲條件,我還真是左右爲難呢。”
多虧有溫廷胤幫忙轉移話題,江夏離才沒有被繼續追問柳舒桐退親之事。
後來方皇後留他們吃午膳,恰逢皇帝也來了,一見到溫廷胤竟然在皇後這裏,不禁打趣,“廷胤是來找皇後說情的吧?今日誰說情也沒用,這個商會首座的位置你是坐定了。”
“陛下總是喜歡強人所難。”溫廷胤笑道:“陛下是覺得戶部無能嗎?由我來打理商會,商人若是串通一氣,戶部在收稅時可是會多了不少麻煩。”
“難道你敢背著朕和那些人勾結?”皇帝一瞪眼,“朕重用你,你可不要辜負了朕。”
“陛下的器重……就怕是人不能承受之重啊!”
他的抱怨並沒有引起皇帝的響應,因爲他正好奇地打量著江夏離,“皇後的宮裏幾時又多了這麼一位俏佳人?這位該不是廷胤的什麼人吧?”
溫千姿介紹,“皇上,這是我的朋友,皇後娘娘特意召她入宮來聊天的。”
“這位是禮部江侍郎的女兒,是位了不起的才女呢!”皇後笑贊,“對了,江小姐今年十八歲,還沒有許配好人家,皇上要不要來做個大媒?”
皇帝笑問:“皇後就是喜歡給人家做媒,前些日子不是剛將玉錦公主許配給豪戰將軍的兒子?這一回你心中是不是又有合適的人選了?”
“是啊。前些天工部尚書王大人的夫人入宮來和我聊天,說起她家的兒子,今年二十了,還沒有娶妻,想讓我幫她找一個門當戶對、才情相貌都匹配的佳人,你看,這不就遇到了江家小姐嗎?這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啊!”
皇帝顯得樂觀其成,“哦?原來還有這緣故?這麼說來那還真的是……”
“真的是亂點鴛鴦。”溫廷胤忽然開口,一抹古怪的笑容在他唇角浮起,“娘娘真是心急,雖然江小姐說自己還沒有人家,可並不代表江小姐就沒有可成親的對象。”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除了他自己,皆同時困惑地看向他。
方皇後首先開問:“你說本宮亂點鴛鴦,那本宮倒要問問,誰才是江小姐的良人,你知道嗎?”
“當然。”溫廷胤笑望著江夏離,“夏離,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在娘娘面前直說,可若再不告訴娘娘,你真的就要被指婚給人了。”
江夏離眨巴著眼睛,真不知道他在出什麼招,自己該怎麼接,只好嗫嚅著說:“那……你說該怎麼辦?”
“實話實說啊。”他伸臂攬過她,笑盈盈地看著瞠目結舌的衆人,“我和夏離
已經私定終身了,只是她剛回京就被我拉回山莊去住,還沒有告知她的父親。而我這邊,娘娘知道,自從姑母去世之後,也沒有什麼長輩需要我去通禀,只是沒想到會多了娘娘這位好心人。”
“你、你們幾時好上的?”溫千姿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怎麼不知道?”
“你的心思何曾放在我這個做哥哥的身上?你只在乎你的孔大哥吧。”溫廷胤用眼神示意妹妹閉嘴。
皇帝在旁贊同,“這也算是樁喜事了,廷胤的婚事,從你姑母在世時就一直惦記著,可惜你眼光太高,東挑西揀,都沒看上的,難得你終于想明白了,好,朕會送你一份大禮,你若收了朕的禮,就更不好意思推托朕的事兒了吧?”
“皇上真是會打算盤,一份小小的禮物就要廷胤操心勞力那麼多事,唉……夏離,你說我該不該答應呢?”
江夏離早就被他搞得暈頭轉向,反應不過來了,她萬萬想不到溫廷胤幫她解圍的方法竟是這一招,此時他又抛來一招,她已無法應對,只好苦笑回答,“皇上的旨意,你敢違抗嗎?”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接旨了。”溫廷胤倏然跪下,朗聲道:“草民溫廷胤接旨。”
皇帝哈哈大笑,拉起他,“行了,怎麼像是唱戲的戲子似的,還和朕演這麼一出?”他又看向江夏離,“看來江姑娘會是你的賢內助,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請皇上放心。”溫廷胤溫柔地望著江夏離,“我會照顧好夏離,這一生,不讓人有機會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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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腳下像是踩著輕飄飄的雲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皇宮離開的。
溫千姿拉著她准備上馬車,溫廷胤卻從另一邊拽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看了兩人一眼,溫千姿忽然一笑,“我真沒想到你們兩個人會對上眼。江姊姊,我哥向來眼高于頂,心比天高,但你放心,他既然選中了你,就絕對不會反悔,否則我這個做妹妹的也不饒他!不過這樣最好,回頭讓那個柳舒桐知道你要嫁給我哥,一定氣悶到死。”
江夏離擡頭望著他,輕聲說:“在皇帝和皇後面前,你不該撒下這麼大的謊,日後該怎麼圓?”
“你怎知我是在撒謊?這種大事,我從來不開玩笑。”溫廷胤毫不意外看到她驚疑不已的眼神,“想聽我的解釋並不難,只是你要先陪我去個地方,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溫千姿將她往哥哥身邊一推,“那你們說悄悄話去,我先回家。”
她無奈地長歎一聲,“好吧,我了不起的未婚夫大人,現在我們要去哪裏?”
“去一個好地方。”溫廷胤笑著將她拉上自己的馬車。
她相信跟在他身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或許應該說,這個男人帶給她的“驚喜”,總是一個接一個,誰知道接下來又會是什麼!
不過不管怎樣,他連在皇帝面前宣布兩人定情這種漫天大謊都敢說,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
不過在半個時辰之後――
好吧,她現在相信溫廷胤真的是個什麼都敢做的人了,他竟然帶她回江府?!
江夏離下了車,一眼就看到那紅底金字的府牌。“江府”兩個字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她的記憶中,連門口的家丁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沒認出她來。
“爲什麼要到這兒來?”她終于知道什麼叫“近鄉情怯”了,看到這兩扇已經有點褪色的朱紅色大門,她直想掉頭就走。
溫廷胤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將她死死抓住,“你怕什麼?有我陪著你,你又不是欠這府裏的人情。”
“我現在怎麼見他們?刑部那邊……”她急急地低喊,耳畔已經聽到家丁驚詫著大呼小叫――
“是三小姐回來了!快去告訴老爺!”
“刑部的事情你無須操心,從今日起,你只要記得一件事――一切有我。”他深深望著她,眼中沒有往日的輕佻和戲谑,沒有絲毫玩笑意味。
他是認真的,而且如此堅定,這讓江夏離不禁一時恍神,甚至沒有察覺他已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夏離?真的是你?”江冉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出來,一看到女兒,隨即長出一口氣,“舒桐說你回京了,我還以爲他在騙我,怎麼回京不先回府裏來?”
他快步走到女兒面前,將女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在外面這兩年吃了不少苦吧,好像瘦了不少……”
江夏離對父親其實是有許多不滿,她一直覺得父親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不僅在官場上毫無建樹,家事上也無打理之能,任由幾位姨太太在府中興風作浪,他身爲一家之長,既做不到公平處事,也立不出任何威信。
當日她出走他鄉,一方面是因爲家中的人事讓她不勝其擾,另一方面就是對父親有太多的失望。
但是今日父親這一聲呼喚,卻忽然觸動了她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不知怎的,眼淚一下子湧入眼眶,倏地跪下,“爹,女兒不孝,勞您牽挂。”
江冉一把扶住她,也跟著眼泛淚光,心疼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廷胤拜見伯父。”
溫廷胤忽然躬身深拜,江冉這才驚了一下,連忙看向旁邊這位氣度清華的俊美男子,“公子是……”
“溫廷胤。”他微笑報出自己的名字,看著江冉驚愕的表情。
“溫……”江冉看看他,又看看女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夏離微微點頭,“他是瀚海山莊的……大少爺。”
“夏離介紹得太生疏了。”溫廷胤笑道,“什麼大少爺,伯父直接叫我廷胤就好了,來得倉促,忘了給伯父帶一份拜禮,請伯父不要見怪。”
“哪裏哪裏,溫船王到訪,真是蓬荜生輝啊!”江冉雖然官拜侍郎,但在朝廷中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溫廷胤卻是東嶽響當當的大人物,誇張點說,溫廷胤只要輕輕一咳,引起的震動都足以讓半個東嶽搖晃。
這樣的人物忽然來訪,而且和女兒的關系似乎十分親密,簡直是讓江冉驚喜交加,連忙親自將溫廷胤請進府裏。
府內的姨太太們和幾位嬌小姐知道江夏離回來了,都趕忙跑到前廳張望,見到江冉正亦步亦趨小心陪同著溫廷胤,更是加倍好奇。
“這丫頭當初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被柳家退婚,又沒臉見家人,所以才莫名其妙地跑了,一走兩年,也不捎個音信回來,現在又是去哪兒帶了個男人回來,不知根不知底的,竟然就敢往家裏領?”
江夏離依稀聽到幾聲議論,現在她才發現自己也是有虛榮心的,當這些姨娘姊妹在說著風涼話的時候,她真的很想壞笑一下。
一位姨娘拉過她,故作關心地問:“夏離,這位公子是誰啊?”
她故意神情淡然地回答,“是我的未婚夫。”
姨娘馬上驚詫地怪叫,“幾時定的親?怎麼也沒聽你爹說過?”
“還沒有來得及禀報父親大人,今日就是特意回來看望父親,順便告知這件事的。”江夏離的態度依舊淡然。
其他幾位姨娘也跟著大驚小怪,“天啊!你們竟然私定終身?這種大事怎麼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離啊,就算柳家不要你,你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在外面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就把自己嫁了啊!”
她冷冷的一笑,“多謝各位姨娘操心,不過這是我的事,我想我自己能做得了主,而且爹也不會反對的。”
此時,趙靜雪也得到消息趕來,嬌嬌怯怯地喚了一聲,“夏離,你回來了?”
江夏離回頭看著過去的情敵,以前對她或許曾有過幾分怨恨,幾分可憐,但是現在,這些複雜的情緒都漸漸淡去,她只是微微點頭一笑,“靜雪,好久不見,聽說你的大婚之日快到了,可我還沒來得及爲你備下一份厚禮。”
“你回來就好,否則我心中一直有愧……”趙靜雪緊緊握著她的手,“我……我和舒桐說,若你不嫌棄,我其實願意做你的妹妹,和你一起……”
“你本來就是我的妹妹啊。”江夏離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就別多想了,好好過你的日子,我現在過得也挺好的,你沒有半點對不住我。”
趙靜雪惴惴不安地打量她,“可你當初蓦然出走,一走就是那麼久……”
“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不想再關在這府裏一輩子,僅此而已。”她偷瞥溫廷胤那邊的狀況,只見父親一直和他說話,父親對他的態度簡直不是普通的客氣,根本近乎謙恭了。
她反而不習慣這樣的父親,心中不免又有幾分酸楚。父親這一生都希望能往高處走,奈何無財無勢、朝中無人,好不容易想借助她和柳家的婚事,幫助自己往上爬,結果又被趙家人捷足先登。
現在溫廷胤的出現,猶如將一個黃澄澄的大金元寶突然砸到他眼前,不把他砸得樂暈才奇怪呢!
可是,溫廷胤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做?看著他和父親應對自如,從容潇灑,她甚至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幻想――若他真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對自己何嘗不是一樁美事?
既可以在衆親友面前揚眉吐氣,這一生也不用再擔心會孤獨終老,或者被草草許配給某位不知道底細的公子哥。
但是啊但是……這樣的美事又豈會落在她的頭上?溫廷胤在她眼中,絕不是個願意犧牲自己而救助無關人士的英雄俠客,現在他不惜犧牲自己要替她掙回的,難道僅僅是她丟掉的那一層薄面嗎?
傍晚,江冉堅持要留溫廷胤在府中用膳,他借口還有要事要忙,便帶著江夏離走了。
她看到姨娘們的眼中充滿鄙夷和不解,顯然是在唾棄她還未成婚,就與男方如此出雙入對,甚至公然住進男方家,大概自己臉上已經被那群女人印上了“寡廉鮮恥”四個字吧!
准備上馬車時,江夏離低聲問:“我已經陪你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戲,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到底在我身上打什麼樣的算盤?”
“如意算盤。”溫廷胤拉著她進了車廂。“剛才你那些姨娘肯定爲難你了吧?你沒有告訴她們我是誰?”
江夏離歎道:“讓我怎麼說呢?我都不知道你除了是瀚海山莊的大少爺之外,還能是我的什麼人?溫廷胤,我承認,若說出你的身分,我必然大長面子,也能一吐多年來的怨氣,可我又不是傻子,你認識我才幾日,我既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是讓你可以倚重的大戶千金,最要命的是,我現在還有官司在身,怎麼可能做你的未婚妻子?”
溫廷胤悠然一笑,“你說得都對,但只有一件事很關鍵,你卻未曾想過。”
“什麼?”
“不管你是否是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管你是否是大戶千金,更或許是要被刑部緝拿的要犯,但只要我溫廷胤選中你做我溫家的媳婦,你就只要做江夏離就好了。”
她倒吸一口氣,“溫廷胤,你要真是我命中注定的良人,我今日該立刻去拜菩薩,拜天地,感激他們給我這份好姻緣,雖然我向來不信神佛……可是啊可是,你還沒有給我一個足以讓我信服的理由,讓我能想明白,憑什麼這天大的好事會落到我頭上?”
他促狹地眨眼笑道:“該說你是走了狗屎運了。”
江夏離原本認真地等他能說出幾句感人肺腑的好聽話,可怎麼也沒想到他這位大少爺,竟然能說出這麼市井的粗話,讓她差點沒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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