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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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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 -【怒情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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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婉兒屹立在崎岖陡峭的山崖上,焦慮的目光注視着前方的海灘。

小徑的一端連着衛所,另一端通往她的秘河。

不久後,一個男子出現在岩石下方,輕嘯一聲,對她雙臂交叉舉了兩下,她立刻發出柔和的歐鳴,并向他揮揮手,那男人随即消失在海灘上。

太好啦,信已送到!她安心地跳下岩石,沿着小徑向衛所走去。

下午在集市上,一個認識她的外島漁民找到她,說有幾艘倭寇戰船在古浪灘附近出現。她立刻派人向官府和藍莊報信,剛才那人就是她派去官府報信的。

這是個重要情報,她本想親自告訴郭逸海,可是想到這幾天都沒看到他,而且他那天也說得很明白,不許她再以「飛鷹」的身份活動,因此她不想激怒他,弄得兩人之間關系緊張,才派信得過的人去報信,希望他會有所防備。

唉,逸海,你到底在想什麽?

看着寂靜的山林,她輕聲嘆息,真的搞不懂他為何宣稱要娶她,之後又再也不理她?難道他那樣做是想侮辱她?還是為了表達對她的不信任?

她已經明确地告訴他,她愛他,願意為他生育孩子并陪伴他,可他竟對此沒有什麽反應,難道他不再愛她,不再喜歡她了嗎?

這幾天,她有很多次想去找他問個清楚,可是又怕聽到肯定的回答。

另外,她也想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置藍大哥和「飛鷹」。

這幾天藍莊所有的人,包括藍大哥在內都人心惶惶。雖然自正德年起,朝廷的海禁略有放松,但仍嚴禁私造雙桅大船出海貿易。因此,他們很擔心郭逸海會緊揪住他們不放。

帶着難解的憂慮和疑問,她走進了衛所。

本想像往日那樣沿着回廊轉入後院,但看到郭逸海和父親及幾位軍官,正在中庭石桌邊說話,個個臉色沉重,她立刻想到自己的報信起了作用。

懷着好奇和關切,她在屋檐的陰影不停下腳步。靠着廊柱傾聽。

「倭寇活動頻繁,與永寧灣戰事有關,我們必須清理河道,掃清倭船,然後守住這裏、這裏,還有這個岬角……」

郭逸海身體微微前傾,正就着桌上的燈燭,指着海圖說話,這是自三天前的晚上,他突兀地宣布要娶她後,她第一次見到他。

月光和燈光在他臉上投注了艨胧的光影,讓他顯得格外高大英挺。她癡迷地注視着他,盡管他這幾天來對她的态度讓她生氣,可她仍然深愛着他。

忽然,一個聲音将她混亂的思緒打斷,把她的注意力拉回院裏的石桌前。

「那樣太被動,卑職認為我方戰船該主動出擊,将倭寇逐出海,在海上收拾他們!」一個将軍粗聲大氣地說。

「正是。」她父親也表達了意見。「拒其於萬裏之外,方可保四方安寧。」

當即又有人附和。但郭逸海仍凝眉沉思,看起來不太贊同。

「倭船以速度見長,逐之末盡,去而複來,此法不妥!」沒有細思,這話便從她嘴裏脫口而出,她緩緩從廊下走出。

看到她,崔指揮使臉色一沉。「婉兒,這是軍事會議,你插什麽嘴?回去!」

聽到父親的喝斥,她頓然醒悟自己不小心将這裏的讨論,當成了她的「飛鷹」密會,不由大感尴尬。她想離開,可是想到剛才聽到的錯誤建議,她又希望給父親一個忠告。

「讓她說完!」郭逸海低沉地說,并轉向婉兒。「把你的想法說清楚吧。」

崔大人本來還想反對,但見郭逸海面色不豫,只好沉默不語,将目光盯在女兒臉上。「郭将軍讓你說,你就說吧,但此乃軍務大事,休得胡言!」

郭逸海很不滿他對婉兒的态度,但隐忍未發,側身讓婉兒走近,提示道:「我們在讨論如何布防以抗倭,若有什麽看法,你盡管說。」

婉兒點點頭,暗自感謝他對她的支持。

她看看海圖,說:「倭賊來犯多以戰船随行,船型細長,移動靈活,殺掠搶劫後急速離去。因此如果逐敵於海上,我朝戰船難敵其速。而且泉州灣多礁石岬角,靈活輕快的敵船容易循狹道而去,所以如果想要消滅倭寇,尾随追逐斷不能成。」

「婉兒小姐的說法有理,但若不能追逐,該如何擒之滅之?」一位将軍質疑。

崔大人臉上的怒意終於消失,詫異的目光掃了女兒一眼,平板地說:「水師可在沿海包圍他們,誘敵深入,像捕魚般将其盡收網中。」

聽到父親的話,婉兒感到既驚訝又開心,這是父親第一次接受她的意見。盡管他沒有明确地說出來,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郭逸海也在這時給予了肯定。「沒錯,婉兒的建議很好。我剛才說清掃河道,掃除倭船,就是要斷其援軍和退路;在這幾個地方部署戰船,則是為了包圍他們,一旦倭寇進入,即四方合圍,讓其退無可退。」

「如此,咱們的弓弩兵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海上之戰無他術,大船勝小船,大銑勝小銑。倭寇與我們相比,除了船速快之外,別無其他,反而我們有大船,有大銑,所以此法可行!」

聽到各位将軍的意見漸趨統一,話題轉向具體用兵的細節時,婉兒知道自己該退下了。

她悄悄沿着黑暗的走廊返回後院,心裏充滿了快樂。

這個戰術是她帶着同伴們與倭賊周旋時逐漸形成的,可惜可用的漁船和兵器有限,她無法付諸行動,而今有宮府的大船火炮,她相信這個戰術一定能奏效。

夜裏,婉兒忽然清醒過來。

床帏大開,可她分明記得入睡前,翠雲把它放下了。

難道是翠雲進來了?「翠——」

「別喊。」身邊垂疊的床帏邊,突然伸出一雙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住。

熟悉低沉的聲音令她欣喜,她回抱着他,将他高大的身軀拉坐在床上。

「逸海,這麽晚了,你為何還沒睡,跑到這裏來?」她驚訝地問,從窗外的月色看來,此刻應該己過了三更。

「睡不着,想來看看你。」他親吻她的面頰,聲音顯得模糊。

「如果知道你想看我,我會不睡覺,等着你。」她撫摸着他輪廓分明的面龐。

「不必那樣,我不想打擾你休息。」

「沒關系,就算我睡着了,夢裏也全是你。」

「真的嗎?」他凝視着她含情脈脈的眼眸,意志承受着艱難的考驗。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來看她,可他無法克制想見她一面的強烈沖動。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該離開,可他的雙足仿佛被釘在了這裏。

當她依偎在他懷裏,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撫摸她,無奈他的雙手自有其意識,摟在她纖細的腰上,撫過柔軟的背脊,攀上細致的頸項,探入了她濃密的長發中。他警告自己不能親她,但他的心引導着他的嘴,尋找着渴望的路徑,直抵她甜蜜的櫻唇。

「婉兒,我好想你!」他發出一聲顫栗的喟嘆,緊緊攫住了她。

如風暴般的激情席卷了他們,激情的火焰令他們融化在彼此懷中。她忘記了大家閨秀的矜持,他忽略了自幼恪守的禮數。一此刻,他們只想把自己嵌入對方的身體裏,從此兩人永遠不再分開。

她用力抱着他,她柔軟的唇為他張開,汲取着他的愛。

她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郭逸海才忽然從情焰欲火中醒來,發現他們正緊緊相擁着躺在床上,兩人都衣裳淩亂。

她的雙頰通紅,眼腈晶瑩閃亮,唇邊漾着嬌媚的笑靥,而他的雙手,正鑽進她衣裳底下,愛撫着她豐滿的嬌軀。

他僵住,驚訖自己的首次失控。

「逸海——」

她輕輕地喘氣,手指溫柔地摩挲着他的手臂。這樣的碰觸令他瘋狂地想再次将她拉進懷裏,壓在身下。

他抓住她的手,将它輕輕放回床上,并抽身推開,拉好她的衣服,沙啞地說:「我最好把這一切,留到我們的新婚之夜。」

她不解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整理身上的衣服時,才臉紅心跳地想起他們剛才那瘋狂而美好的一幕。可是盡管羞澀,她仍然想回到他的懷抱。

「別走,我不想你現在離開。」她焦慮地喊他,害怕他就這樣走掉。

他看着她薄如蟬翼的亵衣,皺眉道。「我的定力,恐怕沒有我以前認為的那麽好。」

她害羞地拉緊衣服,說:「我可以去加件衣裳。」

「算了,別麻煩了。」

「那你坐下。」她拍拍床沿。

他看了看她殷切的小臉,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坐下了。

她開心地笑道:「別害怕,我不會撲到你身上。」

我怕我會。他心裏想,回她一個僵硬而克制的笑容。

「你們最後決定如何對付倭寇了嗎?」她問。

他回答道:「是的。」

「要包圍他們?」

「沒錯。我很感謝你,如果光是我的建議,恐怕很難說服他們,讓所有人都贊成這個戰術。」

「我沒做什麽,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是「飛鷹」的實戰經驗嗎?」他問,恢複輕松自然的神态。

她點點頭。「可以這樣說。」

雖然她沒進一步解釋,但他明白她以前一定嘗試過,但礙於人力、配備有限,而沒有成功。

「為何這幾天,你都不理睬我?」她又問,把心裏的疙瘩倒了出來。

他一愣。「沒有啊,是你一直躲避我,不然今夜我恐怕不會這樣闖進來。」

「我哪有躲避你?」婉兒委屈地說:「那天你說要娶我,之後就連面都見不到了,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怎麽可能避開你?」

「噢,那麽說,是巧合造成了我們之間的誤會。」

原來他并沒有不理她,而是兩人剛好都有事,錯過了見面機會。

疙瘩解開後,婉兒的心情更好了。「這幾天你真的很忙嗎?」

「是的,我大多數時間都在水寨操練水師。精兵良将,是克敵制勝的保證。這也是我從「飛鷹」和她的手下們身上,領悟到的道理。」

聽到他的話,婉兒開心得想在床上蹦跳,可是她當然不會那樣放肆。

他輕聲說:「我想你的傷差不多好了。」

「嗯。」她撫着額頭。「那得謝謝你的藥膏,瞧,都沒有留下疤痕。」

「藍莊主怎麽樣?他的傷好點嗎?」

「快好了。」随即,她想起大家擔心的事,連忙試探道:「這幾天官府都沒有動靜,你不會對藍大哥和他的貨動手吧?」

他堅定地說:「只要他留神,我不準備那麽做,否則每年春夏東南風超時,光應付懷資販洋的海商,我就得忙到吐血,如何對付殺人越貨的倭寇相海盜?」

聽到他這句話,她放心了,長長籲了口氣。「你說得沒錯,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每年靠海求生存者數以百萬計,朝廷如何能全禁?」

他立刻瞪着她,低聲警告道:「這話就擱在肚子裏吧,我可不想看到我未來孩子的娘,被抓去砍頭!」

她雙目發亮,可想到他娶她的目的,不由冷淡地說:「我說過不嫁你。」

「你當然要嫁,不然我們這樣又抱又親的算什麽?」

她臉紅了,盈盈水眸既有渴望也滿含憂慮。「你到底為什麽要娶我?」

他驚訝地問:「你是聰明還是愚蠢,我娶你的原因,難道你真不知道?」

她生氣地說:「你說是為了把我綁在你身邊,讓我給你生孩子。」

她嬌瞠的模樣讓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摟迸懷裏,用力吻了一下,笑道:「沒錯,小傻瓜,我要把你綁在身邊,好好地保護你、照顧你,這樣我的孩子們才會有娘。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哦,你終於承認了!」她高興地拍打他的肩膀。「為什麽那天不告訴我,害我這幾天好難過。」

「是你自己傻,怪不得我。」

幸福的她不再在乎他的奚落和逗弄,将頭埋進他胸前,偷偷地笑了。

良久之後,她悶聲悶氣地問:「那麽「飛鷹」呢?你還想抓她嗎?」

他托起她的下巴,凝視着她的眼睛,幽邃的眸光直抵她心窩,半晌才說:「不了,她飛走了,沒人能抓到。」

她笑了,眉眼間充滿深深的愛意。「也許在适當的時候,她還會回來。」

「也許吧,如果那樣,我會跟着她、保護她!」他輕柔地說。

她笑出了聲。「你想改行做個放鷹人嗎?」

「不,我要做馴鷹者。」他的吻随着他的話音,落在她綻開的笑顏上。

他溫暖的氣息騷弄着她的發鬓,他的手輕柔地撫着她的面頰,她暈陶陶地看着他。「你不可能真想馴服我。」

「為了我們的将來,你需要被馴服——被愛馴服。」

她想抗議,可是看到他眼裏溢滿重逢以來,一直被他小心隐藏的深切愛意時,她忘記了要抗議什麽,只覺得終於找到了她尋覓已久的東西——生命伴侶。

「我願意為愛放棄……」她抓着他的手,言語哽咽,雙眼充滿幸福的淚水。

「我會讓你的「放棄」變得值得。」他用一個深情熾熱的吻,給了她承諾。

她仰面望着他,月光流淌在她的黑發上,為她嬌美的面龐鍍上了一層無瑕的銀白,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體态。

他深深呼吸,嗅入她身上的芳香,然後克制地退開,扳着她的雙肩,将她的身子輕輕放回床上。

「我得走了,否則今夜會變成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的眼裏充滿愛意,令她的心為之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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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1 09:13: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夜晚是如此寧靜,可兩人躁動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一聲悠長高亢的鷗鳴傳來,令快速行走在山崖上的郭逸海渾身一緊。

他機敏地飛奔下山,往海灘跑去。

繞過凸起的礁石,他透過濃霧,仍可看到沙灘上正燃燒着熊熊大火。更遠處,似乎也有火光在飄動。

濃霧中突然出現船影,随即有黑影飄過,但眨眼便消失了。

別又來了!他暗自咕哝着,發誓這次絕不會再把那抹黑影當作「幽靈」。

他緊跟過去,看到濃霧中移動的黑影——

飛鷹!她居然這麽快就忘了對他的承諾!

他感到怒氣在胸口積聚,對着黑影大吼一聲;「給我站住!」

「逸海!」濃霧中響起熟悉的聲音。

全身烏黑,只露出一雙眼的「飛鷹」出現在他面前,幾乎同時,他的五指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該死的又在幹什麽?」

他的怒氣還來不及爆發,她就反手抓住他的手,低聲道:「先.別生氣。傍晚有艘海盜船在西岬登陸,想利用大霧搶劫泉州。因為你去了永甯衛,沒法通知你,我們只好按老辦法點火報信,現在我要去攔截海盜船,你去不去?」

「我當然去,但你的人留下!」這時,他已經看清楚海邊停泊着七八艘船,每艘船上約有十數人。

「不行,你一個人對付不了。」

「誰說我是一個人?看看那邊,官兵來了!」

會這麽快嗎?她懷疑地順着他的手勢看去,但除了濃霧,什麽也看不見。

他沒耐心解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漁船邊,急促地說:「想抓「飛鷹」立功的人不在少數,你快走!」

婉兒這時也聽到沉重的奔跑聲,知道真是官兵來了,而她當然不能被他們揭穿身份,於是她立刻上了船。

臨去前,她再提醒郭逸海:「那艘海盜船沒有旗皤,船首龍頭內,藏有火炮,今夜霧太大,你千萬要小心!」

聲音漸去漸遠,郭逸海注視着霧茫茫的海面,說:「我知道了!」

晨光将婉兒從極不安穩的睡夢中喚醒。

匆忙地洗漱更衣後,她跑到「翰軒居」,結果發現郭逸海徹夜未歸。

直到午飯後她才得知,昨夜郭逸海率領水師攔截海盜,大獲全勝,現在剛把俘虜和敵船押回水寨。

得知此訊,她十分高興,立刻返回南苑,等待郭逸海回來。

可是才走到石橋,就看到藍莊小厮從橋洞內跑來,她胸口一緊,準是藍莊出事了,否則藍莊的小厮不會來找她。

果真,男孩是來送信的。

不久前,一群蒙面盜賊闖入藍莊,放火燒房,将正在吃午飯的莊主一家和家仆驅趕到中庭,然後搶劫財物,說要報仇。

小厮躲在馬槽裏,之後才逃出來找她。

盜賊?婉兒立刻想到郭逸海率軍擊敗的倭寇,當即對翠雲說:「翠雲,幫我照顧他!」

她走入卧室。稍後,當她出現時,已是全身黑衣,身背弓箭的「飛鷹」。

小厮仿佛早已習慣她的變化,并知道她需要什麽,說:「馬在河邊。」

婉兒由橋洞出來,找到林中的坐騎。

那匹馬是當初她救回藍家小少爺時,藍廷儒送給她的謝禮,如今早已與她心靈相通,一看到她即搖頭擺尾,卻十分安靜。

她牽着馬走出密林,翻身上馬,用力拉下面罩,輕撫馬頸說:

「走吧,馬兒,讓我們一起去救藍大哥!」

駿馬揚蹄,載着她往藍莊馳去。她知道自己的出現會被輾轉傳到海上的漁船和附近的農田,不用太久,增援必到。

藍莊到處是破壞後遺留下的痕跡。莊口堆積的稻草正在燃燒,火勢波及磨坊和附近的牲畜欄,好在環莊而過的河流截斷了火源,讓它無法繼續蔓延,到處散落着各種物品,有的地方沾染了紅色的血液。

藍府內,有奔跑聲、狂笑聲,婦孺的哭喊聲和男人憤怒的咒駡聲。

她取下背上的弓箭,沿着樹林緩緩策馬走近,從側門縫隙裏,看到幾個男人正揮舞着大刀,将全莊的男女老幼圍困在庭院內,另外幾個則把貴重物品放在搶來的馬背上。

「強盜!」婉兒暗自怒駡着,舉起弓箭。

「婉兒快離開,危險!」忽然,藍廷儒的吼聲從對面谷倉傳來。

她擡頭,隔着橫欄看到他。

「藍大哥——」她正準備走過去,忽然聽到一陣狂笑聲,然後一把碩大的鐵錘挾着「呼呼」風聲向她飛來。

胯下坐騎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立刻自動往後跳開,鐵錘落在距她兩丈外的地面上,将石磚鋪砌的路面砸出深坑。

「哈哈哈,「飛鷹」小子來得好,老子正愁無處找你!」一個蒙面大漢叫着,走到鐵錘墜落處,俯身抓起鐵錘,一把扯下面巾,帶着猙獰的笑容看着她。

孔老二!他不是被押走了嗎?怎會在這裏?

想到被困的藍莊人,她鎮定下來,并擡手向他射出一箭。

她要激怒他,因為她看出他正急於抓住她報仇,這給了她解救被困者的機會。

孔老二氣沖沖地用手中鐵錘,打落了迎砸飛來的箭矢,瞪着牛眼大罵道:「找死!」

在他叫駡時,婉兒又發一箭,然後策馬往莊外奔去。

急於複仇的孔老二果然中計。他恨透了「飛鷹」,如果不是他,他們兄弟不會輸得這麽慘。

在逃跑時,老三死了,被該死的提牢官一刀砍了,為此他發誓要報複藍莊,報複「飛鷹」,要把他們統統殺光!燒光!

懷着滿腔的恨,他拉過一匹馬,翻上馬背,追了上去,嘴裏大吼着:「飛鷹,今天遇到我,你休想再活命!所有害慘我兄弟的人,都得償命!」

婉兒看到他正策馬追來,而藍莊的村民和仆人們正在反抗,他的同伴已控制不了場面,那正是她要的。

她轉入峽谷,沿着崎岖僻靜的山道狂奔。

幾乎在同一時間,郭逸海也正沿着山道往藍莊奔來。

昨夜由於有婉兒提供的準确情報,他們追上了倭船,經過通宵奮戰,終於殲滅企圖偷襲泉州的倭寇。

回來後,他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去見婉兒,因為他深知昨夜她一定為他擔心得通宵難眠,而他也渴望與她分享勝利的喜悅。

可是當他處理完公事,趕去南苑時,卻見到了藍莊的小厮,得知藍莊有難,婉兒獨自趕去了。

得知此訊,他憂心如焚,立刻回衛所調兵遣将,要他們趕往藍莊,消滅那群盜賊,自己則施展輕功,沿着山道獨自先行。

沒想到還沒進藍莊,他就看到了她。她正高坐馬背,與一個拿着鐵錘的魁梧男人對峙。

目光由發出寒光的鐵錘,轉向持鐵錘的壯漢時,他驀然一驚:孔老二!

毫無疑問,這賊人一定是從福建提牢官手中逃脫了。

他疾步往谷底飛奔。

她正揮劍刺向對手,孔老二也舞動着鐵錘砸向她。但婉兒靈巧的身子避開了鐵錘,孔老二卻沒能逃過短劍的銳芒。

孔老二受傷了,在一聲哀號中,他狂怒地扯掉了婉兒的頭巾。

聽到孔老二發出狂笑,看到他高舉着鐵錘砸向婉兒時,郭逸海發出一聲長嘯。

那嘯聲激昂清亮,在山谷中形成綿延不絕的回響,令孔老二停住了進攻,張惶失措地四處張望。

婉兒先是驚訝地愣住,随後笑了開來。

「逸海!」她輕喚,而他聽到了,他與她只隔着最後一道溝壑。

「我來啦!」

然而就在這時,孔老二忽然喪心病狂地舉起雙錘,砸向婉兒。

婉兒迅速跳起,想避開他野蠻的進攻,可是右腿仍被其中一錘砸到。當即,狂猛的力量讓她往後退了兩丈,跌倒在斜坡上。

劇痛穿透了她的身軀,也刺穿了目睹這一幕的郭逸海的心,「孔老二,你該死!」他怒吼着,隔着樹林朝他發出一掌。

樹木崩裂,孔老二匍匐倒地,但他很快爬了起來,不理會嘴邊的血,對着向這邊奔來的郭逸海說:「就算死,老子也要拉個墊背的!」他轉身對着婉兒狂叫;「你就是墊背的,所以,去死吧!」

婉兒看着他高舉的鐵錘,不由握緊寶劍,平舉向前。她知道這将是她的最後一擊,失去跳躍移動的能力,她的短劍也失去了優勢。

就在孔老二的鐵錘砸向她的那瞬間,一股力量打飛了他手中的鐵錘,并将他推向前,直接撞上了婉兒高舉的劍尖。她順勢用力,手中短劍刺入了他的心窩。

那一刻,孔老二和她都愣了。

「你……怎麽做到的?」孔老二抓着胸口的劍,瞪着茫然的眼,倒在她面前。

「是我把你送上了她的劍尖,你這個該死的混蛋!」郭逸海的聲音震得峽谷內碎石飛濺。

轉眼間,他已經躍至孔老二身邊,抓住插在他胸前的劍柄。

一腳踢向他,取回寶劍,說:「你早就該死了,所以,去死吧!」

作惡多端的孔老二倒在地上,咽下了最後一日氣。

「婉兒!」郭逸海撲到婉兒身邊,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沒事……」她用手撫摸他的臉。

他快速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位,視線從她血肉模糊的腿,到她鎮定得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的臉——帶着笑容的臉,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

「婉兒……」他抱起她,顫抖地說:「該死的,我來遲了!」

「不遲,你來得正好……」她輕聲說,随即在看到自己的腿時,笑容散去,眼裏充滿了淚水。「腿斷了,我會變成瘸子嗎?」

「不會,我保證幫你把骨頭接上!」他親吻她的眼。

「我相信你能!」她笑了,然後黑暗襲來,她暈倒在他懷中。

他抱着她跑向谷口,用他的心對她說:「婉兒,我以我的愛起誓,一定讓你的腿複原!」

明亮的陽光照亮了房內的每一個角落,婉兒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躺在床上,淚水盈滿了眼眶。

她受傷的右腿已處理過,斷骨也被郭逸海接上,妥帖地放置在墊高的床架上。

而且,她已經得知,藍莊的危機解除了。幸虧官兵到得快,藍大哥這次除了磨坊和牲畜欄外,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

可是,她卻無法遏制想大哭一場的沖動。

帳頂的陽光跳動,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為何流淚,傷口很痛嗎?」郭逸海俊廁挂滿擔憂,伏在她身邊輕柔地問。

「不痛,你幹嘛又吓我?」她很高興看到他,但仍怨道。

「我沒有,是你想得太專心了。」他坐在她身邊。用手臂環着她的背,将她抱起,靠在胸前,擦着她臉上的淚,濃眉緊鎖地問:「如果不是傷口痛,你為何傷心落淚?」

「爹爹來過,他來看我,說他很後悔過去對我不好,他還說你是個好青年,他以前看錯你了……」想起不久前爹爹悄然出現,滿臉愧色的樣子,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奔湧而出。

她說不下去,将臉埋在他胸前。

郭逸海明白了,一定是她冷漠的父親昨天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傷腿時,突然良心發現,而她竟為此感動得流淚。

他了解她,知道她盡管被父親傷透了心,但仍愛着他。因此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緊緊地抱着她,讓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服。

好久之後,她慢慢平靜了,擡起臉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既懊.惱又要強地說:「噢,我從來不是愛哭鬼,從十六歲以後,我就沒有哭過,所以你不準笑話我。」

他低頭看着她,從沒想過哭過的女人還能這樣美麗。

他俯身吮去她睫毛上的淚滴,親吻她哭紅的鼻頭,最後碾壓着她柔軟的嘴唇,輕嘆道:「我不會笑話你,只要你哭泣,不是因為痛苦就行。」

「不是的,它不是痛苦,是喜悅。」她喃喃地說,心想就算有痛苦,只要跟他說說,被他親親,就會變成了快樂。

他吻掉她眼睫上的最後一滴淚珠,輕柔地問:「這麽說,你原諒他了?」

她點點頭。「無論他過去對我如何,他都是我的父親,沒有他就沒有我。我或許對他有氣,可是今天看到他那麽痛苦,我不氣了,我為他難過,這麽多年,爹爹從沒走出失去娘的悲哀。他深愛我娘,娘卻因我而早逝,所以他遷怒於我,無論公不公平,我都能理解。」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蛋,輕輕吻着她的前額。「婉兒,你是個善良孝順的姑娘,我愛你,我想做你的夫君。」他的額頭頂着她的。

她微笑。「會的,等我們成親後……哦,對了,你看這個。」

她将一直緊抱在胸前的雙手攤開,露出手中的白色絲絹。

享醫逸海看到裏面有一對翡翠玉手镯和相同材質的耳環、玉佩和五簪。

她愛惜地撫摸着它們,說:「這是我娘最珍貴的寶貝,是成親前爹爹送她的,今天爹爹把它們給我,可是我不想要。」

「為什麽?」

她低沉地說:「這些東西是娘的遺物,應該由爹爹保存,時常看到它們,他心裏也會有所寄托,可是我又怕送還給他,會令爹爹難過。」

「那你何不對他說,請他代你保管這些珍寶,等以後再給你?」他建議道。

她想了想,高興地說:「這主意好,不會傷爹爹的心,又能把東西還給他。」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世上最好的珍寶?」

「沒有,你從來沒有說過。」她嬌羞地說。

「那麽我現在告訴你,而且以後每天都要跟你說一遍。」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住她的唇。

「爹爹打算辭官歸隐,回老家給娘守墳、辦私塾。」過了一會兒,婉兒說。

「唉,若是論文采,你爹爹确實不賴。」郭逸海輕嘆。「看看他在衛所各處留下的題字和橫區,誰不贊賞?可惜當朝采文官治軍之策,讓他做武将。」

她想了想,悲傷地說:「可是那樣的話,他會很孤獨。」

他将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撫道:「別發愁,無論他去哪裏,他都是你的爹爹,我的岳丈大人,我們會去看望他,在他需要時照顧他。」見他毫無芥蒂地寬恕了她的父親,她激動地說;「逸海,你真的很仁慈,我好愛你!」

「很好,因為我正好也非常愛你。過幾天,我會帶你回家,去見我的家人,然後安排我們的婚事。」

她滿臉憂色地說:「我很高興你大哥收複了合歡島,可是聽說你娘受傷了。」他長嘆了一口氣,面色陰沉地說:「是的,我娘受了傷,我見到娘了。」

「你回島了?」她驚訝地問。

「我剛從合歡島回來,只在那裏待了很短的時間,就被娘趕了回來。」

「你娘的傷怎麽樣?你妹妹好嗎?」

見她自己都傷成這樣,仍如此關心他的家人,他心裏充滿感激和溫暖,在她郁結的眉心親了一下。「娘的傷不算重,芙蓉很好,只是芙蘭——」

得知郭老夫人的傷不重,她感到安心了,可是見他說到芙蘭時似乎有點遲疑,她急切地問:「芙蘭怎樣?她也在島上嗎?」

他的目光黯了黯。随即一掃陰霾,樂觀地說:「她已經從林家堡回家了,雖然傷得很重,但她會好的。」

「你說得對,她一定會好的。」婉兒撫摸他的胡須,拉下他的臉親吻。「我想見她,想見你娘和芙蓉……」

「會的,你很快就能見到她們!」他捉住她的手貼在嘴邊,呼吸轉而粗重。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雙眼癡癡地望着他。

他曾經傻得以為可以忘掉她,殊不知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用這雙令人屏息的美目,在剎那間融化了他所有的意志力,征服了他的心。

他低下頭親吻她,在她唇邊喃喃地說:「再告訴我,說你愛我,說你是我的,我可以碰你……」

「是的。」她俏臉發熱,他的嘴唇緩緩地拂向她的頸項,直至前胸。衣襟敞開,她仰起頭,讓衣服從肩頭滑落,讓他碰得更多,喘着氣把話說完:「我早就告訴過你!」

「我還要聽。」

她甜蜜地重複了所有她曾告訴過他的話,其中最多的三個字是: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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