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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妙廚鮮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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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08: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陽光晴子 - 妙廚鮮妻

穿到名聲超差的嬌嬌女身上,所有黑鍋都得她來背,杜嘉薇好哀怨,
而她想要扭轉大家的印象,首當其沖面對的是夫君大人範紹安的質疑,
不知是不是夫子當久了,雖然帥到掉渣卻老板著張冷臉,她都快被凍僵了,
但沒關系,本姑娘在現代是知名網紅,絕活一大堆,融“冰”之旅正式開始!
她先是發揮好廚藝做出美食佳肴,讓他和來家里吃飯的學生們贊不絕口,
接著發揮創意制作繪本和字卡,解決窮人家孩子沒法讀書的窘境,
果然這些改變讓他看到自己的好,對她也越發上心,
這下可讓某些人著急了,竟然直接找上門要他倆和離,把好男人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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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0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越修補夫妻情

她現在的名字叫杜嘉薇。

燈火通明的屋內,少女重復著這幾日的自我催眠,好不容易忍下了到口的嘆息,怔怔的看著梳妝台上的銅鏡,伸手模模這張很陌生的傾城容顏,有呼吸、手感是熱的,就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罷了,也不算太冤,這張臉比她原本那張還好看,算是莫名穿越過來的福利。

再有,穿越前她是個雙親早逝的孤女,未婚,這會兒家人、丈夫都有了,雖然原主的家人對原主感情一般,但終歸多了一些親人。

暖呼呼的內室里,少女心中諸多感慨。

外間站了兩名年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她們從刺繡精致的布簾細縫下,目不轉楮的偷看呆呆看著梳妝鏡的奶奶。

時間流逝好久,見她仍是動也不動,兩個丫鬟不安的視線又對上彼此,也不知這脾氣大的主子怎麼了,前幾日生病喝藥沒力氣罵人,但這兩日病好了,沒發脾氣不說,對她們也無打罵,安靜的讓她們害怕。

杜嘉薇恍神好一會兒,閉上眼楮,白皙如蔥的手指緩緩移動到自己的大腿內側,憋住氣,掐住用力一扭——痛!

好好好,她穿越了,確定穿越了!

每日掐自己一回再睜開眼,還是眼前這面瓖金瓖玉的古銅鏡……不是她有自虐傾向,是她真的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她在現代的事業正美好,回到老家搗鼓手作料理,奮斗了三年,總算成了追縱者幾十萬的小網紅,雖然離她的偶像李子柒還很遙遠,但她有在努力啊,可這一穿越什麼都沒了。

「叩」的一聲,她無力的傾身,白淨額頭頂著冰涼的鏡面,超想罵髒話,她也看了不少穿越電影和小說,感覺穿越的人都很看得開,怎麼她就這麼別扭沒膽量?

時間繼續流逝,杜嘉薇也不知道要這樣沮喪多久,反正她穿越到古代的日子也沒幾天,渾渾噩噩情有可原。

屋外似乎傳來人聲,不過一會兒,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進來。

杜嘉薇心頭倏地一緊,剛剛才放下的一顆心又高高懸起,不得不說,讓她不能那麼自在過日子的頭號戰犯就是眼前這位。

範紹安,杜嘉薇的丈夫,也就是她現在的丈夫。

她還沒有習慣這層關系,下意識回頭,有點呆呆的看著他,雖然他面色冷漠,但還是很賞心悅目。

沒辦法,她天生就是個重癥顏控,對這種顏值超高的男人完全沒什麼自制力,好在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冷冷的,若是笑了,她極有可能一秒變花痴。

兩道濃眉,黑白分明略微狹長的瞳眸,懸膽鼻,偏薄的菱唇,找不到毛細孔的超完美膚質,美若潘玉的正港帥哥一枚,一笑晃人眼。

咦?杜嘉薇愣了愣,慢半拍的意識到他說的是「明日中午,我會帶學生回來用餐」。

範紹安身體往外走,但心思仍留在後頭的妻子身上,若是往日,尖銳挖苦的話語立刻隨之追來,但周圍靜悄悄的,他的步伐不由止住,回頭瞥她一眼。

杜嘉薇下意識擠出一個笑臉,道︰「二爺放心,妾、妾身會準備好午餐。」

當人家老婆的就是要賢慧,雖然她兩世以來頭一回進階到妻子的位置,想來道理總是相同的……吧?

範紹安看到她擠出的勉強笑臉,眼楮頓時睜大,很快又恢復原來的淡定,她居然對他笑,還稱他「二爺」?

他在家族男子的序齒里行二,因而府中奴僕都稱他二爺,小廝丁順便是從府中帶出來的,仍習慣喊他二爺,但這杜嘉薇從嫁他的那一天起,可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喊他,態度也是趾高氣揚的,更不可能稱自己為「妾身」。

範紹安垂下眼,她又想耍什麼手段折騰了?

淡漠的眼里閃過一道鄙夷,他步出內室,攏攏厚重大氅,一旁的海棠、青荷戰戰兢兢的二爺行禮,他視而不見的繼續往外走,候在屋外的丁順連忙走在前頭掌燈引路。

兩個丫鬟只覺得心髒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認真說來,範紹安這個男主人從來沒理過她們,也沒打罵過,但她們對他的畏懼卻遠遠大于奶奶。

屋內,杜嘉薇以手肘撐著臉頰,擰眉想著範紹安離開時的不屑眼神,覺得實在太沒禮貌了吧,她撇撇嘴角,眼角余光不經意看到海棠、青荷怯怯的掀了簾子走進來。

「奴婢請示奶奶可要洗漱歇下了?需不需備熱水?」

洗漱歇下?杜嘉薇眨眼,慢半拍的想到此時已是月上樹梢,晚膳稍早前她一人吃了,現在是該洗洗睡了。

那範紹安呢?他不在這睡嗎?

可惡,穿越來的時間不夠長,又昏昏沉沉養了幾日的病,資訊量太多來不及消化,現在只能慢慢從腦袋里的記憶資料庫先扒拉一下急需要用的記憶。

哦,原來兩人感情超差,從新婚那晚就分房睡。

真是可怕的時代,原主不就是落個水曲線畢露,讓下水救她的範紹安抱了一下,最多衣衫有些不整,這就算失貞,兩人強硬被湊成對兒,難怪相看兩相厭……

思緒拉得太遠,她看著仍等著她開口的青荷,點點頭。

青荷連忙一福,急急回身,拉著海棠出去提水,活像後面有鬼在追殺似的。

等待熱水的期間,杜嘉薇沒事干,從原主的記憶里又抓了些過往來八卦。

原主是個刁蠻跋扈的大小姐,不願與夫君同床共枕,陪嫁過來的丫鬟卻有心上位,便將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投懷送抱,可惜範紹安就是萬年不融的冰塊,讓丁順直接將光溜溜的小美人兒抓到原主面前,讓她處置。

原主的腦回路也是異于常人,對心大的丫鬟沒半點怒意,只覺得她不招範紹安喜歡,便找人牙子賣了,而後很大方的讓其他陪嫁丫鬟一個個輪流去勾引範紹安,承諾她們只要成功就將其抬成姨娘。

原主看不起範紹安,卻明白名為夫妻,他若想對她做什麼親密事她根本不能拒絕,索性往他旁邊塞人,只要他別踫自己就成,哪想到範紹安是個坐懷不亂的聖人,沒一個近得了他的身。

可原主也是個不屈不撓的,他轟一個,她轉手就賣掉,再買新人進來,每次的姿色還各有不同,身邊伺候的丫鬟硬生生從相貌才情皆俱換到現在,變成眼前這兩個純樸又忠心的丫鬟,算是原主篩檢過度後的意外收獲。

說到底,也是人牙子不玩了,要知道好的丫鬟身價高,一旦飛上枝頭當鳳凰,別說遙不可及的正室,就算只是當個受寵的小妾、通房,後頭也會給人牙子一點好處,結果費盡心力栽培的俏丫鬟不時被退貨,轉手再賣總是會掉價,劃不來。

于是,人牙子便將家境差、不識字卻肯干活兒的純樸丫頭帶過來,這類丫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被任性蠻橫的女主又打又罵的也不敢吭聲。

杜嘉薇思緒翻飛間,兩個貼身又什麼都干的丫鬟已在淨房內備好熱水,小心翼翼的示意她移身,要伺候她洗漱。

至于原主之後為何對丈夫身邊塞人一事歇了心思,杜嘉薇扒拉著原主的記憶,差點笑出來,原來她想著範紹安八成是那話兒不行,要不就是有斷袖之癖,哈哈哈。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整個人被月兌光光攙扶進大浴桶,兩個丫鬟忙前忙後,她紅紅的臉也跟著冒煙。

四只手在她光溜溜的身體到處模的畫面實在很瞎,但不得不說原主是個天生尤物,年紀不過十六,發育居然那麼好,前面波濤洶涌,目測可能還不到二十寸的小蠻腰,圓潤挺翹的臀部,兩管筆直白女敕的腿,無一不美。

海棠、青荷都是鄉下村子的孩子,家里養不起就賣了,兩人從小干粗活,手自然是粗糙,但原主又是個什麼事都要人伺候的,在無人可指使的狀況下,只能命她們拿著柔軟的毛巾伺候,不能觸踫到她的身子。

說來簡單,但因為這件事,兩個丫鬟沒少被原主扇耳光,又因為扇人手會痛,原主干脆叫兩個丫鬟互打,一邊還氣呼呼的怒叫,「一次次都是不小心,我的皮膚是你們那粗糙卑賤的手可以踫觸的嗎?」

真是的,這麼寶貝皮膚不會自己洗啊!

「好了。」杜嘉薇開口。

兩個忙得滿頭大汗的小丫鬟同時一愣,眼神出現恐懼,她們已經小心再小心,難道還是踫到奶奶如嬰兒般柔女敕的肌膚

「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自己搓搓揉揉還可以拿捏力道,不是很舒服嗎?那兩個丫鬟怕弄疼她,棉布輕輕來回,害她癢到一個不行,她都要笑出來了。

但她可不敢笑,昨天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時,兩個丫鬟嚇得臉色發白,撲通跪下,哆嗦著互打嘴巴求饒,嚇得她捂住嘴,都忘了要她們住手。

兩人唯唯諾諾退出去,神情怕到一個不行。

杜嘉薇仰頭往後靠在浴桶,吐出一口長氣,太累了,要她裝成原主太也辛苦,她倆的個性根本南轅北轍。

她隨意洗了洗身子,還是叫兩個丫鬟進來伺候,誰叫這頭及腰長發太豐厚,她一個人要弄干真不知要怎麼弄,這時代又沒有吹風機。

兩個丫鬟戰戰兢兢的伺候好一會兒,杜嘉薇終于可以舒服的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想想接下來怎麼過日子。

穿越前,她就是個順其自然,活得瀟灑自在的人,更懂得自立自強,眼下這情形,好像也只能靠自己,而且從接收的回憶中扒拉得愈多,愈覺得原主其實還挺單蠢的。

原主出身清河的慶寧侯府,是一沒落守著前人底蘊,晃著老招牌過日子的世家,高不成低不就。

目前當家的慶寧侯有一妻四妾,元配生杜嘉薇時難產走了,續弦也只生了個獨子,四個妾生了一男一女。

侯府子嗣艱難,嫡庶總共就兩個兒子,慶寧侯親自將兒子帶在身邊教養,倒是養得不錯,才情品性都好。

相較之下原主就差遠了,生母早逝,父親從不管內宅的事,繼母廖氏表面讓原主予取予求,從沒說過一句重話,實際就是捧殺,因為她不滿原主總諷刺她是繼室,加上听下人說原主和元配容貌十分相像,對她更是厭惡。

她的庶妹杜嘉月在台面上也甚為敬重這個嫡姊,但心計非比尋常,幾句話就能激得原主忘了場合的發大小姐脾氣,屆時杜嘉月再伏小勸慰,這一張一弛之下,原主個性張揚目中無人的聲名遠播,杜嘉月在外的形象卻是溫柔恬靜、端莊大方、善解人意。

原主真的不是很聰明啊,竟然對此一點都沒感覺……唉,愈想愈多愈睡不著,她索性將原主一些重要大事扒拉出來。

原主在未嫁前其實有個心上人,是何陽伯府的嫡出大少爺孫至民,在杜嘉月的慫恿下,她對孫至民死纏爛打,舍棄女子矜持,為了真愛沖沖沖,卻也因此招致孫至民的不喜。

不得不說杜嘉月是個心狠手辣的,她尋得一次辦賞楓宴的機會,暗中讓原主喝下加了藥的茶水,再做一番細心安排,慫恿原主去府內偏僻的湖畔見孫至民。

原主到了湖畔,因藥效關系錯將範紹安看作孫至民,傾吐滿腔真心,見其要離開,竟自行扯了衣帶又抱住範紹安不放,兩人在湖邊拉扯,一不小心雙雙落水,範紹安原本有機會月兌身,但見原主愈掙扎愈往湖底沉,只能出手救人,原主受到驚嚇,自然將他當救命稻草般抱得死緊。

範紹安剛帶著她冒出湖面,很剛好的一大群賓客走過來,眾目睽睽下男女落水摟抱又衣衫不整,傷風敗俗至極,慶寧侯府面子丟大了,慶寧侯迅速做了決斷,當天就逼範紹安與原主成親。

兩人大半夜的拜堂,廖氏隨意指了幾個丫鬟當陪嫁,再塞了幾車嫁妝,那些嫁妝都是原主生母所有,廖氏怕情緒激動的原主再尋由頭回慶寧侯府鬧,因而不敢克扣絲毫,最後就在那個黑雲密布的冷秋夜里,一行人幾輛車被催趕著離開清河。

幾日後,便傳出慶寧侯府大姑娘杜嘉薇因染上風寒病重而香消玉殞,還煞有其事的辦了喪禮。

想到這里,杜嘉薇打了好大一個呵欠,淚眼汪汪。

說實話,這其中最倒楣的還是範紹安,不過是送帳本到慶寧侯府,卻莫名其妙的入了局,染了一身腥,還被硬塞了個脾氣大的老婆……

東想西想,終于等到周公大駕光臨,杜嘉薇閉上眼呼呼大睡。



杜嘉薇有著惡女形象,沒人敢催她起床,自是一覺好眠,睡到自然醒,喚來丫鬟洗漱更衣後,她獨自用完早膳,穿得厚厚的,拿著湯婆子,帶著兩個丫鬟在這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的夏園里晃悠。

她想通了,決定振作起來認識新環境,只是在前往範紹安住的墨竹軒走去時,听見身後傳出驚呼聲。

她不解地看過去,海棠才囁嚅的開口,「自奴婢跟青荷來這里伺候奶奶,這是第一次見到奶奶往二爺的院子走,所以……」

見她腳一軟又要跪下,杜嘉薇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沒事,怎麼老是跪呢。」

海棠有些呆愣,但青荷馬上跟她搖搖頭。

杜嘉薇當真沒想到什麼隱私問題,只覺得丈夫的這座院子特別清靜,門窗基本大開,不入內也能將室內看得一清二楚。

杜嘉薇知道範紹安這個窮夫子的身邊只有一個自小跟到大的小廝丁順,主僕顯然都愛潔,窗明幾淨,不僅書房一塵不染,就連臥房也是干干淨淨,沒有多余裝飾,博古架上沒有珍奇古玩,只有滿滿的書本,總而言之,簡單素雅,頗符合冰塊男的風格。

她慢悠悠的晃了晃,不經意的回頭,見兩個丫鬟哆哆嗦嗦,看了看她們略顯單薄的衣著一眼,趕忙晃回自己溫暖的屋里,雖然已經春天了,但天氣還是有些涼意,這兩個丫頭自然冷得直發抖。

墨竹軒跟她所住的薔薇齋差距不遠,以現代人的觀點,就是一條小徑快走五分鐘的概念,原主入住這里的第一天就要求分房睡,逕自選了主院又肆意改名叫薔薇齋,範紹安也沒意見,逆來順受的搬去另一個較小的院落墨竹軒。

但這下她兩院看了看,倒覺得墨竹軒比較合她的眼緣。

原主喜好奢華,不僅讓人在薔薇齋的抄手游廊下掛了不少盛開的花盆,又在園中弄了個假山流水的造景,還有一座八角翹檐的涼亭。

屋里分內外室不算,硬要隔出一間小書房,博古架上擺了不少金銀飾品,雖然闊氣華麗,卻少了大氣及品味。

整間屋子亮燦燦的,想閃瞎誰的眼?

她實在看不過去,就吩咐兩個丫鬟從庫房搬個空箱子來,將那些看似貴重實則粗糙的贗品全收進去。

解決了一件事,看看清爽素雅的屋里,走出屋外,一樣做了一番收拾,讓視線清明些,再抬頭看干淨的天空,這會兒的陽光暖洋洋的,映照在臉上好舒服。

她樂呵的又閑晃出去,像是想到什麼,轉頭吩咐道︰「你們去加一件外套衣裳再過來找我,快去!」

她特意變臉裝凶,兩個丫鬟嚇得急急的往回跑。

她哼著歌兒,順著青石小道一路漫步到略顯荒涼的後院,一大塊空地,一旁有零星的野花野草,轉頭見兩個丫鬟已快步跑過來,身上都多添了件舊外衣,她點點頭,再轉進右邊角落的屋子,是廚房。

她看了看,又走出去,就見後方還有一座烘烤的土窯,原本要走過去,卻注意到一株矮松旁有一道陳舊的紅門。

「奶奶,那是後門,走出去正好接上往後山去的山林小徑。」青荷見奶奶看過去,連忙解釋。

紅門沒上鎖,只用一根長木橫著,將長木往左一拉門就開了,杜嘉薇想也沒想就走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坡地。

此時兩旁的植物已經慢慢抽出芽來,坡地後方就是林木森森,她愈看眼楮愈閃亮,腳步未歇的沿著山徑慢行。

青荷跟海棠又困惑的互看一眼,連忙跟上去。

杜嘉薇隨著山徑走了一會兒,有一座紅瓦涼亭,她走進去居高臨下的往下看,再在腦里想了想。是了,他們所在的宅邸其實就建在山坡地上,應該說這宅子所在的春林鎮本身就是位在山半腰的熱鬧小城,隸屬于江州。

這個名為大燕的朝代她聞所未聞,但民風開放,對女子相對寬容,可以參加科考,朝堂上也有女官,範紹安工作的書院不管是夫子或學生也有女子。

士農工商,讀書人在這個朝代仍是最讓人尊重的階層,所以不管窮不窮,只要家里能擠得出束修,多數父母還是會竭盡所能的把自家孩子送去讀書識字。

只是學費一繳就顧不了肚子,這些窮人家的孩子繳不起書院的膳食費,有的天天帶地瓜,有的吃著硬邦邦的干糧,不吃的也不少。

範紹安身為夫子,看著班上有心上進的幾名窮學生吃得寒酸,便在午休時將人帶回家一起用餐。

由此可見,這個丈夫就是面冷心熱,可惜原主卻不是這麼想。

在她思緒翻飛間,青荷咽了口口水,慢慢走到她身邊,看著坐在涼亭內,似乎陷入沉思的奶奶,猶豫再三後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奶奶,奴婢是否該去準備午膳了?分量及菜色就跟以前一樣?」

其實不是她膽量大,但二爺回來若是午膳還沒備好,二爺不生氣不罵人,只會冷冷的派丁順到鎮里的客棧打包幾樣菜。

但丁順打包回來的菜色比奶奶自己準備的還要豐盛,奶奶一看舍不得那些銀子,總是氣呼呼的又打罵她們一頓,說她們沒提醒。

幾回下來,奶奶也老實了,畢竟她準備的伙食再差,只要雞鴨魚肉中有一樣是主菜,二爺就沒有異議,帶著學生們吃了就走。

後來書院過年放假,學生們都回家了,加上奶奶生病,一直拖到元宵過後才好,因此書院雖然開課了,二爺卻沒有帶學生回來。

這兩日奶奶休養得差不多,二爺便過來吩咐要供應學生午餐,而丁順更是在前一日就已經通知她們了。

青荷見海棠開口,便也鼓起勇氣說︰「今天一早,奴婢就跟著二爺的馬車到鎮上的市集采買,再雇馬車回來,食材都已安置在廚房。」

杜嘉薇對這個沒有手機或手表的時空很沒轍,對時間完全沒概念,好在有兩個丫鬟提醒。

她起身往回走,邊走也邊想,過往原主準備的菜色實在欠佳,如今這身體的芯子換成她這名手作料理達人,英雌終有用武之地,她可得大展身手才行。

一走回後院,覺得頂上陽光更暖和,照在身上都覺得精氣神十足,她雙手握拳,「走,先去廚房看看。」她興致勃勃的加快腳步。

兩個丫鬟忐忑的互覷一眼,不知道奶奶又想做什麼,但不敢多想,連忙跟上。

廚房位在後院一角,是古早味十足的老灶房,鍋碗瓢盆排放整齊,兩個大水缸的水有八成滿,架上放了不少五谷雜糧及各式調味料。

好親切啊!杜嘉薇微微一笑,想到自己辭去都市那昏天暗地的業務工作,回到鄉下老家,為了向偶像看齊,她也舍棄瓦斯爐、電磁爐等現代電器產品,讓人特地做了兩個大灶,又做了座窯烤爐,備了柴,接著在山林鄉間尋找食材,用手邊可取之物來做料理。

回憶間,她將廚房里的食材都看過一遍,隨即行動起來,先喚來一直傻傻跟在她身後的青荷跟海棠,「過來幫忙。」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打算先驚艷一下古人,就做羅宋湯,大部分的食材都有,洋蔥、青菜、蒜頭、牛肉塊、紅蘿卜、番茄、馬鈴薯、白菜等等,白酒也有。

至于香料,拜她在鄉下搗鼓三年的經驗,有些義大利香料其實可以用一些中藥或食材取代,完全沒問題。

奶奶是認真的嗎,不但仔細的瞧了所有食材,這會兒竟站在灶門前準備生火做飯?

兩個丫鬟在驚異不安、頭皮繃緊的情緒下,看著過去高高在上的仙女突然下了凡間,巧笑倩兮的挽起袖子洗手做羹湯。

她們也沒時間多想,也不敢多想,奶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在正廳的圓桌時,兩人還有一種作夢般的恍惚。

此時,門外傳來熟悉的馬車聲,就見奶奶往門外走去,兩丫頭又愣了一下,急急跟了上去。

範紹安工作的書院離這里其實有一點距離,書院在春林鎮,他們住的地方則是春林鎮郊的一個村,範紹安雖然沒什麼錢,倒是舍得買了馬車,由丁順駕車載著他書院和家里來回,中午時自然就是一整車塞滿人,連車轅處也坐了兩名學子。

馬車停在門口,學生們陸續下車,最後一個是範紹安。

見學子們乖乖排成一列等他下車,他並未多想,只是學生們的表情怎麼有些奇怪?

他正要帶領學生們進屋,一眼就瞧見站在大門台階上的窈窕身影,他濃眉微蹙,這女人又想做什麼?過去不是都坐在廳內,等他們進去坐下後才酸言酸語一番嗎?

杜嘉薇的目光瞬間落在丈夫身上,嗯,她還是覺得原主該去看看眼科,與這種長得天妒人怨的俊男當夫妻還滿月復委屈,真是暴殄天物。

她很有技術的不對上男人深邃如海卻冰寒的瞳眸,轉而打量起那幾個孩子,二女四男,年紀差距不大,介于七到九歲。

他們一身灰藍相間的書院制服,外罩披風頭戴方巾帽,不管男女清一色都膚色黝黑,想來農忙時都得下田幫忙。

其中兩個小丫頭五官清秀,一個靦腆,一個大膽,她打量著,她們也瞪大眼楮看著自己。原主對這些孩子只有滿心厭惡,看是看過,卻從來沒記過他們的名字,她只能依年紀判斷,應該是小學低年級的孩子。

至于四個身高不一的男孩看著她的目光可比兩個小丫頭復雜太多,個個面容嚴肅,小孩臉裝大人樣,萌萌的很可愛。

「有事?」範紹安低沉的冷聲響起。

六個學生從放年假後就沒過來了,此次再來也是有些緊張的,畢竟杜嘉薇雖說是師母,但全身氣韻就是一個嬌慣了的千金小姐,認真說來,不管是書院里女夫子,還是出身好人家的女學生,師母的美貌都在她們之上……脾氣亦然。

只是今日的師母似乎與往日所見高高在上的樣子有些不一樣。

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打量,只能小心偷瞄,男女天生關注的重點不同,女學生立馬就注意到她的衣著跟往昔差距甚大,臉上沒有胭脂,連頭上繁復璀璨的發飾步搖也不見,僅有一只簡單的蝴蝶發釵。

另外,她的眼神也少了一貫的高傲嬌蠻,純淨又坦然,又帶了點對他們的好奇,整個人的氣質多了股清雅月兌塵,沒有往日逼人的奪目艷光。

突然間,杜嘉薇笑了,眉眼齊彎,笑得很好看,卻讓這些學生們更加不安。

「大家怎麼不動呢?快進去吃飯,免得飯菜涼了。」她說話時聲音沒有往日的尖銳,清亮外還含著笑意。

範紹安蹙眉看她一眼,但沒說什麼,見她退到一旁,便帶頭往里走,六名學生也隨即跟上,朝用餐的廳堂走去。

兩名女學生實在太好奇她的變化,悄悄的回頭看了一眼,見她竟笑盈盈的跟在她們身後,嚇得急忙回頭。

青荷跟海棠更是不明白,這是奶奶第一次這麼和顏悅色的跟二爺及學生們說話,還笑咪咪的呢。

一行人進入廳堂,兩人再定楮看了看圓桌上的菜肴,沒有消失,所以奶奶真的親手指點她們做了這一整桌菜,她們真的沒在作夢!

學生們更是驚訝,要不是覺得不妥,都想揉揉眼楮了。

往日他們過去來吃飯,師母總是在他們面前端架子或發火,酸言嘲諷更是不會少,細數著夫子都快養不起她這個妻子,還養這些窮孩子雲雲。

先生從來沒有理過師母,至少在他們面前連個字都不說,只目不斜視的越過她,示意他們專心用膳,不必理會無關之人,用完膳便帶他們離開。

久而久之,他們也同先生一樣,練就听而不聞的淡定態度,自然也在先生的默許下,問安致謝等禮貌也全免了。

雖說餐桌上的菜色乏善可陳,但對他們這些村里的孩子而言算好了,所以他們仍是感激,只是覺得委屈了先生,跟他們吃一樣的東西。

但今日是怎麼了,主菜有雞、魚兩道不說,一道道的分量都變多,菜色更是豐富,而且每一道都特別好吃,尤其那道看不出什麼的牛肉蔬菜湯更是美味,讓學生們都忍不住多添了一、兩碗飯。

在過去,他們可沒膽子多添飯,自是有人鼓勵的。

「瞧這小身板,一碗怎麼夠?再吃一碗吧,飯很多,菜也有哦,你也是。」

師母笑咪咪的鼓勵他們盛第二碗、第三碗,而且全是香噴噴的白飯,並非過去還添些便宜的雜糧在里面。

師母鼓勵他們多吃些後就離開了,直到他們用膳到一半才走進來,眾人拿著碗筷的手都繃緊了,動也不敢動,卻見她在看到桌上的菜少了一大半後道了句「很好」,又笑盈盈的走人。

瞬間,每人咽了口水抑或吞下口中飯菜,不安的視線來回對上,師母莫不是在飯菜里加了什麼特殊的料?這會不會是最後一餐?

他們忐忑的目光齊齊落在先生身上,先生也吃了,縱使感情不好,師母總不可能毒殺親夫吧?

其實不安的何止是學生,連範紹安都有些犯怵。

剛剛他讓丁順私下去問過妻子的兩個婢女,畢竟不管是香煎魚、芙蓉豆腐、紅燒肉、兩道脆女敕青蔬,甚至那道不知名但味道特好的牛肉湯,那兩個婢女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但要說那個吝嗇女會花大錢去鎮上餐館或酒樓買來更不可能,那這些熱騰騰香噴噴的豐富菜色是誰做的?

答案揭曉,竟然都是那日日怨天尤人的妻子親手張羅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吃得心驚膽顫,又怕孩子多想,一口一口入嘴,努力讓自己看來一如既往的淡定自在。

用完膳,孩子們個個都吃撐了,眼見離上課還有些時間,範紹安先讓丁順載他們回書院,再返回接他,而後在遲疑一會兒後,舉步往薔薇齋走去。

朗朗晴空下,範紹安走了一段路,腳步突然一頓,抄手游廊上那些過度裝飾的盆栽竟然不見了!

他微蹙眉頭,舉步再往里走,那女人折騰的假山流水好似也簡化了些,放眼所及不再擁擠,倒多了點雅致。

來到門口,不見兩個丫鬟,他看了看,還是掀簾走進屋內,卻見花廳里杜嘉薇正獨坐一桌用餐,兩個本該伺候的丫鬟卻坐在另一張小幾上用餐,只是她們面色惶恐,時不時看向杜嘉薇。

見他進來進屋,海棠和青荷臉色大變,手中碗筷急急的放在桌上,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撲通跪下,異口同聲的解釋,「是奶奶不要伺候,要奴婢們坐下吃飯的!」

他揮揮手,讓兩人出去,慌亂的兩人又忙著起身一福,跌跌撞撞的退出去。

杜嘉薇眨了眨眼,拿起棉巾擦擦嘴,略側著頭看著他,見他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這人是來干麼的?跟她大眼瞪小眼嗎?

終于,在描繪他那雙略微狹長的鳳眼好幾回後,她認輸了,掩嘴輕咳兩聲,釋出善意的微笑,站起身,「爺用完膳了?飯菜夠吃嗎?明天要不要再多備一些?」

範紹安黑眸微眯,「你究竟在盤算什麼?」

她愣了愣,一雙翦水明眸寫著困惑,「什麼盤算?不就是準備你跟學生的午膳,他們今天吃得習慣嗎?我第一次下廚,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他眸光微閃,這畫風不對,她不是會問這些的人,態度也不會如此溫和,「杜嘉薇,你到底想做什麼?你就不能讓大家平靜的過日子嗎?」

竟然連名帶姓的叫,怎麼說也是他的妻子……算了,原主也是半斤八兩,怪不了他。

想到原主,杜嘉薇就明白了,是她與原主完全不同的作為讓範紹安疑惑了,于是她認真的看著他,「我沒有想做什麼,只是大病一場後領悟了一些事,學會認分,想就此好好跟你過日子而已。」

聞言,範紹安嗤之以鼻。

她見男人的眼光更冷,微微蹙眉,只得好聲好氣的再次強調,「我是認真的。」

範紹安挑眉,「你的意思是,從此不會再看不起我這個在你口中上不了台面、養不起你的丈夫?」

「是。」她急急點頭,覺得這樣不夠,又笑著說︰「騙人的是小狗。」

後一句話絕對在意料之外,範紹安不由得一噎,怔怔瞪著這張笑顏,隨即回神,冷睨著她,「你把我當傻子?」

從她嫁給他的那一刻起,每一日都對他冷嘲熱諷,吵著要回清河,還責怪他為什麼當日要出現在湖畔,現在居然說她要忘記過去,好好跟他過日子,他會信才有鬼!

「你耳朵不好使吧,我哪里有說你是傻子。」杜嘉薇想也沒想就出言駁斥。

「我不管你心里是什麼打算,只要我的學生出一點事,我便不饒你。」語畢,他冷冷的甩袖走人。

杜嘉薇雙手握拳,沒好氣的瞪著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她話還沒說完呢,上前一步想追上去,想想又回身坐下來。

她吐了口郁氣,隨意的用完膳,喚來兩個丫鬟收拾後,仍是氣不順的回到小書房,那家伙根本是有被害妄想癥,她改邪歸正不行嗎?

不對,一個人的行為舉止突然間完全變了樣,的確叫人起疑。

她雙手撐住下巴,決定再把範紹安的事兒從記憶里扒拉出來,順一順捋一捋。

半年多前,範紹安被迫與原主成親後,夫妻倆就回到春林鎮近郊的破屋子「夏園」——嗯,原主的想法真的是如此。

原主凶巴巴詢問範紹安的家世背景,範紹安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則,原主見他不作聲,立刻炸毛了。

「這什麼鬼地方,僕人呢?就你這樣的貨色怎麼好意思踫我?一個窮酸鬼敢肖想我這個美人,你哪兒來的臉!在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書院當夫子,你養得起我嗎?」

腦海里浮現原主指著範紹安鼻子歇斯底里的撒潑畫面,杜嘉薇腦門三條線,老實說若是易地而處,她可能也會懶得跟原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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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0: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性子大改變

凌遠書院的確不是名聞遐邇的知名書院,位于半山腰上,校區不算寬廣,雖然也出過幾名出色的學生,但因春林鎮不算大城,多數老百姓務農,因而就讀的富貴學子不多,倒是在山長有意且執著的栽培下,清寒學生不少。

書院少有銀兩進行修繕,里外皆有歲月刻痕,但古樸典雅,屋宇一區一區坐落有致,間有庭園,也是雅致宜人。

範紹安返回書院準備授課,卻在教室前高大的梧桐樹下,看到一抹熟悉的縴細身影。

「鄧先生。」他點頭打招呼。

鄧妹新是書院的女夫子,年約二十,博學多才,親和力十足,深受學子喜愛,在書院教授的時間比範紹安還久,對這來了半年多的同儕也十分關切。

她快步上前,將一只荷包遞給他,淺笑道︰「我一人獨居,若帶孩子們回家用膳總是不方便,範先生別嫌少,這是我對孩子們的一點心意。」

範紹安帶了幾名清寒學生回家用午膳惹得妻子不滿,此事全書院皆知,因為杜嘉薇曾來書院鬧過,大聲嚷嚷憑什麼要她家夫婿幫書院養窮學生。

那一日,範紹安什麼也沒說,卻是動手將妻子拖著塞入馬車,事後他依然帶孩子們回家用午膳,但孩子們私下都說,夫妻關系是雪上加霜,師母待先生的態度更差。

「你們說說,月老祖父是不是牽錯紅線?鄧先生才情相貌不俗,與範先生站在一起多般配啊,怎麼就娶了那個刻薄跋扈又驕縱的師母?」

「就是說嘛,若師母是鄧先生,那些學生回去吃飯肯定不用看臉色。」

「我猜鄧先生肯定對範先生有意思!我听說幾個月前,就是師母來書院大罵的那一天,範先生氣得要將師母休離,就那陣子,鄧先生上課常常恍神,誰知和離的事最後無疾而終。」

幾名男女學生窩在一旁的階梯上,朝著範紹安與鄧妹新站的地方偷窺,嘰哩咕嚕交頭接耳的聊起八卦,直到低沉的上課鐘聲響起,幾人才匆匆忙忙拾階而下,往教室飛奔。

範紹安也要離開,但目的未達成的鄧妹新卻不讓走,執意要他收下荷包。

範紹安明白她是好心,但還是堅定拒絕,「就因為鄧先生僅一人,每分錢更該存下。」

鄧妹新笑了,試探的問︰「範先生是怕我後半輩子沒有依附之人?」

她從來都不是扭捏的性子,知道自己的條件,因而不願屈就父母生前為她擇的婚事,在父母先後病逝後,她自己退了親,這份教職除了讓她贏得許多人的敬重外也能糊口,孑然一身也不怕。

範紹安的到來吸引了她的目光,可惜器宇軒昂的他已是有婦之夫。

但這半年多來,她亦從前往他家中用午膳的孩子們口中套得不少訊息,夫妻兩人至今不曾同房,那女子更是目中無人、驕縱刁蠻,根本不是賢妻。

見他抿唇未語,鄧妹新頓了一下,低下頭,眼瞼半垂,終究還是開了口,「說到依附,先生的夫人似乎並不依附先生也不喜先生,先生應該不會對這段婚姻留戀吧?」如此明白的暗示,他總該明白自己的心思。

一片梧桐落葉悠然飄落,鄧妹新望著掉在腳邊的葉片,心弦緊繃,卻沒听見半絲回應,她抬起頭,一看他清冷的神情,她驀地有些後悔,面露懊惱,「這是先生私事,是我冒犯了,可是——」

「該上課了。」

範紹安驀地打斷她的話,再朝她微微點頭,先行進教室。

鄧妹新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柔情與憐惜,這般內斂清俊的男子哪是杜嘉薇那虛有容貌的潑婦能匹配的,或許……她該私下去見見她?



換了魂的杜嘉薇自然不清楚自己已被某人惦記上了,穿越這事看開後,天氣也一天天暖和,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走一趟後山,強身健體兼尋找食材。

至于印象中,一家主母要處里家中庶務等事,她也細細想過,一屋二主三奴還得分成兩國,視若無睹很正常,哪有什麼庶務好理,她索性將心力與時間全花在尋找野生食材的探險中,若是發現一些能移栽的食材,她就往後院土壤栽下,反正那兒光凸凸的一片,不用白不用。

這些日子,她已經移植了一些容易種植的花果蔬菜,甚至動手做了醬瓜泡菜,反正她找到什麼、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自得其樂的日子還是挺悠哉的。

至于午膳,她原本就喜歡孩子,也只有這個時間可以看到那幾個繃緊小臉裝大人的萌孩子,加上範紹安那張韓系花美男臉孔,她自然是要用力給他們搗鼓好吃的。

只是大人小孩都一個樣,枉費她天天用心費時做豐盛飯菜,見著她時神情還是驚疑不定,活像她有什麼毒招要使似的。

學子們跟她始終是零互動,她只能自說自話,範紹安會說一些話,但語氣冷颼颼,還不忘威脅她最好別做出什麼會後悔一輩子的虧心事來,怪里怪氣的,根本是有被害妄想癥。

罷罷罷,日久見人心,隨他說去,反正她想好了,若真的不能一起好好過日子,那就和離,在現代她就是只單身狗,到古代不嫁人也沒關系,為此她還仔細查過原主的陪嫁單子,不查不知道,查了很是肉疼啊。

原主就是個敗家女,閑閑沒事干就想查範紹安的底細,不惜砸大錢讓人去查他的家世背景,結果令她大失所望,這個冰塊徹頭徹尾就是個窮光蛋,還是個大懦夫!

範紹安的出身不算差,在江州隔壁的陸州還算是頗有名聲的商賈大家,幾代人中還捐過官,後來族人分家再分家,範紹安的祖父就是範家的旁系子弟。

範紹安這一脈共有三房,他父母意外死後,家中其他二房對這唯一的佷子可沒半點同情,迅速惡意分家,範紹安只得了這間原主眼中的破屋、與之連接的山林私地、幾塊沒啥用的荒田以及經營慘澹的幾家破店鋪。

原主家在江州有莊子,莊子上的李管事與範府的管事是老朋友,範府管事對範紹安被極品親欺負一事多有憐惜,感嘆二爺日後不知何以為生。

李管事听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卻要就此潦倒,也表示很同情,就攬了莊子帳房的工作給他,沒想到不過是年關近了,讓範紹安帶帳冊回主家報告年度營收,就攤上了原主落水的糟心事。

範紹安工作沒了,原主也被家人以病逝名義切割,草率低調的下嫁,之後範紹安到凌遠書院謀職,入了山長的眼,當了夫子,月薪不過五兩。

「不過」兩字是原主的想法,事實上這薪水已經算高了,普通人家一個月花費還不到一兩呢,所以範紹安給了家用四兩,自己身上留一兩,帶幾個窮學生回家吃個午膳哪里不夠?

還真的不夠!

原主舍不得把白花花的銀兩花在這些窮孩子身上,妻子的責任義務她也不想盡,但丈夫的錢她可是一定要拿在手中,再加上本身還要端著侯府大小姐的架子,吃穿用度都要細致有貴女作派,四兩銀能做啥?

但不管她再怎麼吵怎麼鬧,範紹安連個銅錢也拿不出來,只冷冷丟了句,「你這妻子還真是可有可無。」語意中的冷意幾乎要竄到原主的骨子里。

在驚覺丈夫不是她可以隨意搓揉甚至舍棄後,又氣又怒的她只能拿嫁妝來折騰,管他莊子鋪子,只要能換現就賣。

也因為原主太會揮霍,長長的嫁妝單子已經被劃掉三分之二以上,僅余一間在青州的莊子及一間成州的鋪子,所剩雖不多,但萬一在這里撐不下去……

杜嘉薇將落到頰邊的發絲塞到耳後,屆時離開這里,總歸還有個落腳處,她又有一手好廚藝,想法子賺錢還是可行的吧?

「奶奶,丁順過來了,說是代二爺交給奶奶這個月的家用。」青荷略微畏怯的聲音打斷她愈飄愈遠的思緒。

杜嘉薇頓時回了神,卻沒任何指示,只是看向桌上放著的一本新帳本,那是她特別讓青荷到鎮上買回來的,原主從不記錄銀錢的進出,但她不行,穿越前每一筆進出帳她都寫得清清楚楚,才能存了好幾桶金。

她的那些錢錢啊……不能想,心太痛。

青荷不知道奶奶怎麼了,突然眼泛淚光,她害怕的看了身邊的海棠一眼,她也是一臉驚恐。

這段時間,奶奶的言行舉止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變得好相處,也不打罵,但她們可忘不了過去的奶奶是啥模樣,根本不敢造次,仍是戰戰兢兢的伺候。

杜嘉薇在哀悼她的錢錢之余也注意到兩丫頭的異樣,她也知道自己在她們眼中如同變種異形,不知她在玩哪出,只能小心再小心的面對她,她太難解釋,索性隨她們去,她自己舒服就好。

「讓丁順進來……等等,讓他回去,請二爺自己過來,我有話跟二爺說。」杜嘉薇立馬改變主意。

兩個丫鬟早已習慣她的善變,當下連忙點頭,退出書房。

不過一會兒,範紹安走進來,他一襲月白色長袍,身材挺拔如松,奈何神情疏離,眼神更冷。

杜嘉薇笑著起身迎向他,端端正正的行個禮,示意他坐下,轉身喚了青荷去倒兩杯茶後自己也落坐。

「免了。」範紹安冷聲制止青荷。

青荷猶豫的看向奶奶,見她點點頭,便低頭退出去。

範紹安沒坐下,卻掃了桌面一眼,發現上頭的帳本。

她又要出什麼麼蛾子?

他眉目清冷的將袖內的錢袋放在桌上,聲音冷峻,「杜嘉薇,你有何事?」

「確實有事。」她對他嫣然一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她對他的策略,不然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對其他人的態度雖然也冷,但不像面對她時堪比寒流等級,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勢,她再怎麼百般示好也無用,再有任何旖旎想法也消失于無形。

她在心中嘀咕,一邊低頭打開錢袋,看了里頭的銀子,拿出二兩,抬頭看他,「家用二兩足矣,其他的夫君就留在身邊花用吧。」

範紹安一滯,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天要下紅雨了,她竟然會給他銀子?

「你在打算什麼?」

又來,被虐體質發作啦!她沒好氣的伸出右手欲去抓他的手,同時左手拿了錢袋硬要塞到他手里,哪里想到她的右手才堪堪踫到他的指尖,他就快動作的將手抽開。

他娘的,她身上是有病毒嗎?杜嘉薇十分火大的瞪著渾身冷冰冰的男人。

「你忘了?你說我與你最好維持距離,還說只要踫到我,就會想起在湖里被迫抱住我的感覺,那讓你作嘔想死,還道若不是為了活命,你根本不會踫我。」範紹安的聲音听來十分冷靜,但怒意及怨氣卻是有的。

天知道他有多麼後悔那天的心善救人,才會惹來這一身腥及甩不掉的包袱。

杜嘉薇在未穿越且未當小網紅前,可是保險界的金牌業務,為了擴增客源十八般武藝全去學,東西五花八門,認識的人三教九流皆有,可謂識人無數,連那種難啃的心理學她都含淚去啃了,怎麼會看不出男人的怨念有多深?

她咬咬下唇,調出原主的記憶,好像真有這回事,尤其是原主從繁華的清河一下移居到這好山好水好無聊的小鎮,看啥都不順眼,自然將所有的忿恨怨懟發泄在他身上,用字遣詞更是怎麼難听怎麼說。

但原主若沒有他施以援手,當初還能活下來嗎?

「我承認是我不會說話,我的錯,我可以跟你道歉。」杜嘉薇向他福了福,再直起身。

範紹安半眯著黑眸,似乎在辨識她這句道歉的真假。

「過去就過去了,咱們往前看不好嗎?」她大方的伸手想跟他來個和平之握,露出一個再真誠不過的燦爛笑臉。

他卻是冷冷的瞟她一眼,這是做什麼?

這人真是……不對,古人有握手禮嗎?似乎沒有。

杜嘉薇很無奈的收回手,垂了眼,語氣有些挫敗,「不踫你,絕不踫你行吧?不就是想把錢還你嗎,再說你一個大男人至于嗎?小氣什麼,踫了也不會少塊肉。」她愈說愈覺得委屈。

範紹安臉上神情更差,這女人裝大度不說,還反過來批評他小氣?

瞧他一臉不悅,杜嘉薇忍不住翻個大白眼,看來前途多舛,只能說原主太作死,現在她想來個華麗轉身、改頭換面,人家還怕她想耍賤招狠招。

罷了,時間總會證明她變得不一樣。

「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妾身擔誤夫君的寶貴時間了,妾身沒事,這銀子夫君拿嗎?」她指了指桌上的錢袋子。

範紹安仍是定定注視著她,沒吭半聲。

她按揉著眉心,忍了又忍,告訴自己千年冰塊融化總要耗些時日,她跟他揮揮手,再指指外頭,干淨俐落的用手勢下起逐客令。

範紹安略帶復雜的目光又瞟她一眼,這才轉身步出。

杜嘉薇坐下靠向椅背,慢慢的做了個深呼吸,再緩緩吐出憋在胸口的郁氣,卻發現仍有一股不甘憋在心坎深處,難受得緊。



穿越的日子在這口難吐的郁氣下緩慢的前進著,好在杜嘉薇還算想得開,生活總有不順心,難道不如意就不過日子了?

想法一轉彎,心情就開朗許多,她的生活依然如常,能做的就做,至于那塊冰就成了師生用午膳時供她眼楮吃冰淇淋的工具人,其他的咱們就不理,姊也是很有骨氣的。

一連幾日去後山尋找食材,也幾回見到美林村的村景,屋子多是土牆砌的青瓦小屋,三三兩兩散落在山坡四處,唯一群聚處是居中的坡地,四周田地一畝畝,幾只黃牛在田里耕作,也見稚童沿田埂追逐嬉戲,小狗汪汪奔跑,幾縷炊煙,極美的田園景致。

但美林村離她走動的山林仍有好長一段距離,她估算過路程,決定不虐待自己的雙腿,也因此尚未有機會去逛逛。

由于美林村附近皆環山,她雖天天入林,但除了自己帶的丫鬟外,最多只遇到兩個來砍柴的靦腆村人。

青荷見她面露困惑,才跟她釋疑,原來這座山林其實是私人土地,因此村里的人都會到其他地方去砍柴打獵或設陷阱抓捕野物,她遇見的其實是擅闖私人土地的村民,難怪那兩人尷尬的朝她點個頭就灰溜溜的跑了。

「二爺知道我天天往這里跑卻沒吭一句,所以這地方是他的?」杜嘉薇手指了指墨竹軒的方向。

「是,奶奶,丁順說分家時,那些又壞又貪心的親戚把這里給了二爺,說這片山林地有多好,二爺整好地再分租出去,賺得可多了,而且這夏園離鎮上亦不遠,采買容易又遠離塵囂,好處多的數不完。」青荷不以為然的說著。

由于這陣子她跟著奶奶出入後山,相處時間多,說話間便自在許多,也沒多想就模仿丁順的不屑口氣,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說給奶奶听。

杜嘉薇沉吟了下,想想也是,這片山林若是變成一畝畝良田是值錢,但問題是要變良田十分困難,蓊郁的山林只有幾條前人墾出的小徑,陡坡多,還有山谷溪澗,光要砍一棵樹運出去就要花不少人力成本,這里可不是現代,有大型機器能墾山拓土,這就是明晃晃的坑人啊!

當時那塊千年寒冰沒半點抗議,應該很好欺侮嘛,怎麼到她這里就這麼難啃難融?不公平!她忍不住氣得牙癢癢。

于是之後再次入山,她就是抱著看自家資產的眼光來的,卻愈走愈心酸,這要在穿越前,她就是妻憑夫貴的大富婆了,弄個森林游樂園或是歐風渡假莊園,再請人照看著,她還可以在慢活之余兼數鈔票。

隨行的青荷不知奶奶在想什麼,但表情相當精彩,一下子興奮,一下子嘆氣,一下子看天,一下子又左看右看,再嘆氣,最後說了句,「我還是俗氣了,誰讓有錢就是大爺,沒有錢萬萬不能啊。」

杜嘉薇走了一大段山路,背後的竹簍裝了滿滿的野菜野菇,也因為走得隨興,不經意的轉往一條小山徑,順著坡道走,竟走到僅有兩間土坯屋的地方來。

在山林里走了一個多時辰,主僕倆備的水已喝完,杜嘉薇便帶著青荷走到最近的一家,敲開對方的門,以袖子拭汗,溫聲討杯水喝。

青荷呆呆的看著眉目溫和的奶奶,這真不是那個刁鑽又張揚的奶奶會有的表情。

這一戶人家只有一個身形佝僂,身著布衣的林婆婆,她長年獨居,身邊無人照顧,倒是相鄰的另一戶媳婦會早晚過來看看。

平常沒人听林婆婆說話,一見這少婦美得像天仙不說,神情隨和,還吩咐隨身丫鬟幫她老太婆燒熱水,去井里提水將廚房水缸填滿,還送她好多野菜,林婆婆就話匣子大開,哇啦哇啦的說起隔壁那位可憐媳婦。

那婦人的夫家姓何,丈夫體弱,長年臥病在床,養家大任全在她身上,守著幾分田日出暮回,唯一的女兒也養得瘦骨嶙峋,本來丈夫還想將女兒送去書院,但家里的情況根本擠不出多余的錢,到現在也只是在家待著。

杜嘉薇听了听,也動了惻隱之心,跟老婆婆說了些話,要離開前走去另一戶人家,打算將今日摘到的野菜送給他們。

斑駁的木門一開,就見一個拿著掃把的小姑娘,大約只有五六歲,瘦瘦瘦弱,看到她一愣,害羞的問︰「姊姊有什麼事嗎?」

這屋子實在太簡陋,一開門就見寒酸,一張木桌四張椅,再一旁有一半開的布簾,見著一張床,床上躺人,凸起的被褥不僅破舊還全是補丁,根本沒多少保暖的功效。

「小花?誰來了?」听到女兒開口,一名婦人從另一側木門開門進來。

杜嘉薇看過去,就知道這是老婆婆口中的可憐媳婦何嫂子,她與小女孩相同,身上的棉襖全是補丁。

「姑娘……夫人有什麼事嗎?」看到杜嘉薇已挽髻,何嫂子中途改口。

杜嘉薇打量著瘦巴巴的何嫂子,從小花的年紀推算應該不過二十出頭,因生活貧苦,她頭上盤起的發絲微黃干燥,臉上曬黑的皮膚也顯粗糙,這一看竟是三十多歲的樣貌。

「咳咳咳——青娘,有人來嗎?」床上那邊傳來男子虛弱的聲音。

杜嘉薇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吭半句話,連忙道歉,「對不起幾位,嘉薇失禮了,林婆婆跟我提了你們的事,我跟我的丫鬟剛好采了很多野菜,只要用豬油拌炒再配個飯就很好吃的。」

站在她身後的青荷忍不住輕道︰「奶奶,婆婆說他們家連米都沒有,都是番薯,應該連豬油也不會有的。」

她自己也是窮人家出身,看這屋里的狀況哪會不明白,雖然奶奶近日的改變讓她惶然,但看出奶奶是真心的,這才勇敢的開口。

尷尬了!

「沒事,就是用水燙了,弄點蔥油,呃,可能連蔥也沒有……」杜嘉薇臉紅紅,有些窘迫。

何嫂子也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困窘的開口,「我、我有一些醬菜。」

杜嘉薇眼楮一亮,「行!讓我看看。」她自來熟的牽起何嫂子的手就要往側門走,手卻突然一痛。

何嫂子被她那軟軟熱熱的細手一踫先是傻愣一下,待想到什麼,又急急的抽回手,就見杜嘉薇柳眉一皺,翻手再一看,白皙掌心已有一道紅痕。

「對不起,是我的手……」何嫂子緊張又慌亂,頻頻彎腰道歉。

「沒事沒事,帶我去廚房吧,小花也一起來。」

杜嘉薇笑著搖手,但心里其實是難過的,何嫂子雙手粗糙到一個不行,有粗繭還干裂,自己雖然這陣子也上山采食,但有鐮刀以及爭著做事的丫鬟,加上即使親自料理三餐,她也不忘用原主買來貴死人不償命的碧玉膏抹手,因而這雙手還是細女敕滑軟似豆腐。

幾個人來到空蕩蕩的廚房,杜嘉薇一看真的是心酸了。

同是女生,她替何嫂子感到心疼也佩服,這種柴米油鹽醬醋茶少了一大半的日子也咬牙硬撐。

擺放角落的醬菜缸里也是沒有油水的酸黃瓜,再瞧瞧,陳舊的米缸見底,另一邊的麻布袋里,面粉不是白面,而是粗些微黃的次級面粉。

杜嘉薇暗暗吐了口長氣,想了想,開始動起來,和了面粉加了洗淨的野菜,在一陣忙活後,青荷已幫忙生了火,沒能油煎只能用蒸的,拿捏好時間再加酸黃瓜,揭鍋時香味四溢,杜嘉薇不由得笑了。

何嫂子從頭到尾都不敢多踫她一下,也不敢多問什麼,在她眼里,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少婦雖然素淨著臉,但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的貴氣,在在都看得出是個嬌養的千金小姐,何況那丫鬟還稱她奶奶。

她廚房里的東西人家肯定是看不上眼的,雖然不明白那些他們不敢亂吃的雜草少婦為何摘了那麼多,但她不敢過問,只是面粉可是一家要吃上十天的糧食,全被這少婦蒸了,她心里焦急,不知接下來的日子要拿什麼給女兒及丈夫果月復。

但這個少婦做的東西真的好吃,也沒看她加什麼額外的料,僅以那帶咸的醬菜提味,出爐的味道就讓人垂涎三尺,一口咬下更是松軟好吃。

青荷忍不住想多吃一個,但在杜嘉薇示意的目光下不敢再拿。

小花更是吃得急,但要再拿也不敢,娘親只吃半個,再送去給爹爹一個,就沒人再拿了。

見小花眼巴巴的看著盤里盡剩的三片野菜蒸餅,杜嘉薇起身對著何嫂子笑道︰「我稱你一聲何嫂子吧,我也住在美林村,只是離鎮上更近一點,我沒什麼朋友,與何嫂子還有小花一見如故,不知明日可否再來叨擾?」

「可以,當然可以,只是……」何嫂子很困窘,她忙著干活,沒有時間相陪,家里也沒啥東西可以招待。

「何嫂子不用緊張,我只是來這說說話,何嫂子有田里的活兒要干,我就跟小花還有隔壁的林婆婆聊聊天,不會久待的。」

「不是不是,待多久都沒關系,只是家里還有個病人……」何嫂子急急搖手又搖頭,婉轉提醒家里有病人,怕會過病氣,再者就怕給杜嘉薇招來非議,污了清譽。

「沒事,林婆婆說何大哥是個大好人,若不是去年為了幫她搶收田作生了場大病,也不會躺在床上起不來身,我也听林婆婆說了,何大哥並無大礙,就是沒吃什麼營養的東西身體太虛,我很會做吃的,這山里能用的食材也很多,不費半毛錢,吃了我做的東西,也許何大哥的身體就好了。」杜嘉薇笑著說,突然又想到在村人眼中,這塊山林可是私人土地,遂又將自己的身分說了,讓她安心。

何嫂子原也是想提醒屋後那座山林等閑不能進,雖然也不曾听過有誰進入後被按上私闖罪名的事兒,但美林村原就群山圍繞,撇去屋後這塊私人山林,其他山區要撿柴要打獵也已足夠,村人便不會往那里去。

听杜嘉薇說完,她心是安了,也暖了,不禁眼眶一紅,「這怎麼好意思?」

「是我不好意思,我日子過得太閑,何嫂子就當可憐我,讓我生活可以過得更充實,拜托。」她嬌俏的雙手合十,雙眸清亮。

何嫂子失笑,杜嘉薇嬌俏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拒絕,何況若丈夫真能吃些好的,身體一旦恢復過來,她肩上的擔子也可以輕一些。

小花極喜歡這個沒有架子卻很漂亮的姊姊,這一听下來也急著求娘親答應。

何嫂子這些年也看了不少人情冷暖,怎會看不出來杜嘉薇是變著法兒在幫她,當下淚水潰堤,低泣著猛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從今而後,杜嘉薇的穿越生活圈又多了林婆婆及何鎧一家三口。



範紹安最近的生活過分平靜無波,卻讓他時不時的膽顫心驚。

杜嘉薇變得太親切、太隨和、太好說話、太沒脾氣,讓他對她行為舉止的困惑不解之余也是戒心滿滿。

但兩個月下來,他沒看見什麼算計、狠毒後招,只看到她天天包緊緊,背著背簍進後山,再回到家中備午膳,笑咪咪的看了學生用餐的狀況後便離開,接著他的晚膳也會準時在他回家洗漱後,熱騰騰的讓青荷或海棠送到墨竹軒。

「今日學院休息,子岳怎麼也來了?」安靜的堂屋里,一個略顯低沉的含笑聲音響起。

子岳便是範紹安的字。

「山長。」範紹安從椅子上起身,一貫冷清的表情浮上一絲無奈。

這絕非首次他在學生休假日過來書院,因為不耐煩與老愛惹事生非的妻子同處夏園,他幾乎次次都在休假日過來,山長的話純粹是刻意促狹。

來人是凌遠書院的山長葉書博,年約四十,五官端正,眼角幾道細紋,身姿挺拔,對範紹安這個年輕先生很是關愛,先前範紹安的妻子來鬧過一場,他對範紹安的家庭生活又多了些掛念。何況他視同親女般疼愛的鄧妹新對其心儀愛慕,思索再三,他便想過來探探範紹安的心思。

甫坐下,丁順已經俐落的端來一盞熱茶,再退到後面的小桌。

葉書博喝了口茶,看著在他對面的範紹安,「不肯接受我的錢,是因我的山長身分,別班也有窮孩子,不能厚此薄彼,但你怎麼連鄧先生的錢也不收?」

身為書院山長,自然得做到公平,凌遠雖是一家小書院,但該教的全都有教授,先生們就得辛苦些,一人教授二至三門功課,畢竟書院收入不好,夫子們的月俸與其他有規模的知名書院差距不止兩、三倍,願意屈就的夫子不多。

範紹安教的就有三門課,書法、詩詞還有御課。

在他眼里,範紹安讀書上極有天分,可惜在人際關系上不夠圓滑,得罪的人不少,他與江州另一書院的山長是多年故交,範紹安原也在那里就讀,對範紹安科舉失利的原因很清楚,就是有人對他心懷不滿下黑手,直接將他從中試名單上除名。

範紹安仕途受阻,婚事也不順,葉書博一想到那日到書院拍桌大聲質問的刁蠻少婦,又想到內斂清秀的鄧妹新,遂道︰「妹新對你的心思你該有察覺才是,如果有需要山長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範紹安明白山長的意思,杜嘉薇絕非賢妻,這樁硬湊成的婚事他早就想放下,尤其杜嘉薇婚後不斷對他冷嘲熱諷、四處撒潑,簡直把他的臉丟盡。

一日,他實在忍無可忍,揚言要一紙休書休了她,哪想到杜嘉薇竟嚷嚷只有她能休他,他若敢休妻,她便死給他看。

當時,他曾想過要請山長出面,只要杜嘉薇願意和離他便答應她任何條件,但後來她生了病,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眼下,不必他開口請求,山長願意出面,但想到杜嘉薇近日的改變,他竟然遲疑了,最後起身一揖,「勞煩山長掛心,是子岳做得不好,但這事子岳會自行處理。」

這是不要他干涉了。

葉書博雖然錯愕,但還是點點頭,拿了茶盞再喝口茶,轉移了話題,提到接下來的課程,尤其是御課,這次範紹安會帶學生到後山去上課,由于書院的練馬場不大,能好好駕馭馬匹的學生便會被帶去戶外策馬奔騰。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葉書博還有其他事務要處理,先行離開,範紹安則繼續改著學生的作業。

時間流逝,眼見快到中午,丁順的雙眼已經亮晶晶,桌面也提前收拾得清潔溜溜。

沒辦法,他的胃已經完全被奶奶收買,不管她以前多壞多討厭,就這兩個月吃的三餐,沒半次月復瀉不舒服,反倒還胖了些,不得不說那一道道看似簡單實則讓人垂涎三尺的美食,讓他還不到用餐時間肚子就唱起空城計。

範紹安也收拾好桌面,起身正準備離開,就听到敲門聲,他一抬頭,就見鄧妹新提了食盒進來。

「太好了,我就知道範先生一定會來書院,我備了兩人份,也有丁順的,喏,這個給你。」鄧妹新笑著將左手另一只較小的食盒交給丁順。

丁順的臉在心里皺成包子,他不想要啊,奶奶也有準備他的飯,但不收又沒禮貌,他只能擠出笑臉接過,「謝謝鄧先生。」

鄧妹新將另一個三層食盒放到桌上,抬頭就見範紹安蹙眉看著自己,「怎麼了?」

「你怎麼會想準備食盒?」莫說丁順了,連範紹安也覺得奇怪。

鄧妹新低頭掩飾臉上的尷尬,她哪能說出心中那股難言的憂患意識?

她在乎範紹安,也藉關心之名從去範紹安家用膳的學生探知不少情況,他們都說師母做的東西好吃,看到他們也笑咪咪的,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為此,她還特地私下找了其中一名學生來問個仔細——

「師母自己說了,她大病時曾昏迷幾日,其實是作了好長好長的惡夢,她去了一趟閻王殿,閻王告訴她再不當個好人就讓她下地獄,還用仙術灌了好些奇怪的事物到她腦袋里,說是知道她沒才華,給她一點知識和才藝,讓她能用這些東西助人,她這才嚇得改邪歸正。」

「範先生知道這事嗎?」

「應該不知道,因為師母說了,先生就算听了也不會相信,所以師母說還是讓先生自己發覺她不一樣後,主動來問的好。」

「意思是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和緩?」

「是啊,不管我們去用餐或離開時,師母跟先生都沒說話,就像以前一樣……不對,也不太一樣,以前師母會酸言冷語,現在都笑咪咪的,要我們多吃點。」

「鄧先生?」範紹安清冷的嗓音打斷鄧妹新的思緒。

她倏地抬頭,尷尬一笑,「對不起,我走神了,我只是、只是想說你應該會在書院,才準備午膳過來,順便關切一下,听孩子們說尊夫人好像變了很多,我有些擔心,畢竟她不是那樣和善的性子。」

他明白她的意思,靜默不語。

「範先生可有察覺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鄧妹新進一步又問。

不對勁的地方可多了,範紹安真的搞不清楚杜嘉薇意欲何為。

從前她花錢如流水,他身為一家之主,給了安家費還是不夠她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將嫁妝糊里糊涂的賤賣,再買些華而不實的首飾衣物等等,把自己妝點得如一只開屏孔雀。

如今她卻來個極致大變身,去奢返儉的往素雅方向走,濃妝沒了,花的錢也少,連食材都往後山里尋,做出來的佳肴令人食指大動。

其實那些風花雪月于他而言並無太多感觸,只覺得女人麻煩,他甚至有過不成親的念頭,當時被硬逼著娶妻,他也沒太多想法,反正就是遇到了,能一起好好生活最好,不行他也不強求,各自安于一院便好。

兩人之間原本已經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互不干擾,現在她卻變了。

他的目光再度對上鄧妹新,同為女子,也許她能清楚杜嘉薇改變的緣由?

「你認為她一反常態,對以前深惡痛絕的一切突然甘之如飴,不吵不鬧,日日笑顏以對是為何?」他甚至將她主動退還家用銀子一事說了。

「她絕不可能是良心發——對不起,我說太快,但這實在太顛覆她過往的行為舉止。」鄧妹新差點月兌口批評杜嘉薇,趕緊改口。

「無妨,我對她至今的改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說。

杜嘉薇到底想做什麼?鄧妹新擰眉不語,沒有前因後果,一個惡女怎麼可能說變就變,那所謂的閻王說她可不信。

範紹安很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事實上,從遇上杜嘉薇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他也知道她是故意讓自己難過,一個侯府嫡女被家人舍棄低嫁,縱然他是個秀才,她仍瞧不上,不時四處挑釁惹麻煩想尋他的不痛快,套句她曾說過的話——

「我過得這麼悲慘,你憑什麼可以安然度日?」

時間流逝,兩人互動愈冷,直至沒必要絕不開口,兩人所處氛圍都似冬日,再加上她的貪婪刻薄,他想過和離,但她又不肯。

他很清楚她不是舍不得他這個丈夫,而是明白沒有娘家的她並無回頭路,嫁妝也被她自己幾乎揮霍殆盡,一旦和離了,她沒身分、沒銀兩,難道要去做乞兒?

于是,兩人的關系就這麼僵持著,直到現在。

「範先生可知嫂夫人何時開始改變的?」鄧妹新一邊說一邊將食盒里的飯菜一一拿出,努力忽視怦怦狂跳的心。

範紹安看著一道道放到桌上的菜肴,開始回想杜嘉薇的改變源自何時……



陽光輕輕灑入夏園的廚房,海棠跟青荷面對面坐在矮凳上,居中有個大水桶,兩人正在清洗奶奶帶回來的野菜,一邊小聲的討論著奶奶的改變,一邊問著對方,奶奶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好的?

現在的奶奶真的什麼都好,她們一點都不希望她再變回以前那個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奶奶。

回想兩人剛來時什麼規矩都不懂,奶奶又難伺候,一日打罵多回都是正常,兩人常常夜半時分躲在被窩里偷哭,甚至起過逃走的念頭,卻怕給家里惹麻煩才沒行動,奶奶的前後變化,貼身伺候的她們最清楚。

這兩個月來,奶奶天天往林婆婆及何嫂子家去幫東幫西,不約而同的想著這幾日奶奶將黍米拿來釀酒,還弄了酒麴的陶缸,真的太神奇了。

除此之外,她們還努力鑽研奶奶到底是因何改變,萬一哪天奶奶又變回原來的樣子,她們就能依樣畫葫蘆再將她變回好的奶奶。

青荷搔著頭,不太確定的開口,「好像是奶奶嫌棄村子及鎮上的大夫醫術不好的那場病後開始的吧?」

其實,她們都知道那場病是奶奶有意為之,那一晚變天,氣溫極低,她們本要將寢臥的窗戶給關上,奶奶不讓,第二天奶奶就染上了風寒。

二爺平時雖對奶奶冷淡,但還是幫忙找了大夫來看,偏偏奶奶又嫌大夫醫術不好又嫌藥苦不肯喝,一個勁兒的吵著讓二爺去她娘家,把以往給她看病的林老大夫給叫來。

二爺見她一天天憔悴,終究還是跟書院請假出了趟遠門,至于奶奶娘家在哪兒她們不知道,二爺也沒提,只說了車程來回就要四日,要她們照顧好奶奶。

那四日,奶奶的病情越發嚴重,始終高燒不退,她們急壞了,又找大夫看診又熬湯藥,但還是喂不下去,奶奶即使意識不清,脾氣依然忒大,屢次把湯藥打落。

這麼折騰幾回,大夫說奶奶恐怕不行了,她們當場嚇得大哭,又跪又求,但大夫還是搖搖頭走了。

奶奶燒糊涂後倒是說了些她們听得懂的話,原來奶奶故意生病是因為過不了這種窮日子,希望她生病後爹娘會心軟,再把她帶回家。

兩個丫鬟听來只覺奶奶太嬌氣,有人伺候哪還算是窮日子,但見奶奶愈來愈不妥,最後更是奄奄一息,兩人只能祈求二爺快回來。

好在,四天後二爺帶了一位年屆五旬的老大夫回來,替奶奶把脈開藥方,接著,奶奶似睡非睡的呆滯好幾日,更是不吵不鬧的吃了幾日藥。

當初她們以為是奶奶太虛弱無法反抗,眼下嘛……兩人互看一眼,極有默契的點點頭。

「奶奶病愈後,人就不同了。」青荷將菜放到另一個籃子里,做了結論。

海棠也道︰「是不是那個藥的關系?還是奶奶燒糊涂變好了?」

「我不知道藥能不能改變一個人,但我听西村的嬸嬸說過,她鄰居家的奶奶發燒燒壞腦子,人也傻了。」她說著皺起眉頭,可奶奶並沒有變傻啊。

海棠想了想,咬咬唇兒,猜測道︰「所以奶奶是還不到傻的地步,只是把那些刁蠻和討人厭的性子燒掉,成了好相處又和藹可親的人?」

「嗯嗯,一定是如此。」青荷愈想愈覺得就是這個原因。

廚房外,杜嘉薇雙手抱著一束野百合杵在門邊,這還是她穿越過來第一次听壁腳,兩個丫鬟原本話說得小聲,她還听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但說著說著聲音也大了,听到後來她差點沒爆笑出聲,兩個天兵,哪來的想像力!

原主就是不願吃藥才病情加重,生生將小病熬成大病,把自己熬死了,當範紹安將老大夫請回來的那一日,躺在病床的病美人就已經換了魂,她這個為了采一株開在山坡邊角的蝴蝶蘭的笨蛋網紅一腳踩空穿越而來。

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當她再低頭看著這一束也在山坡邊上采摘的野百合,她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記取教訓,真的是無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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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跟著夫君去遛遛

凌遠書院這邊,鄧妹新仍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眉目清朗,皎若玉樹,她放肆的看著他,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範紹安在前後思索杜嘉薇的變化,也想到那一趟慶寧侯府之行。

「這一次就罷了,下回別再寵著她,提醒她在咱們侯府,她已是往生之人,她心里念著的那個人也已經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她也該死心,好好跟你過日子。」

廖氏趾高氣揚的對他說了這一席話後,才喚身邊的嬤嬤傳話,讓府中的林老大夫陪他走一趟江州。

當時,已經被廖氏記在名下,成為嫡出的二姑娘杜嘉月俏生生站在廖氏身旁,仍是一副溫婉嫻靜的樣子,再想起杜嘉薇曾經說過她的好妹妹好不容易才尋到機會幫她,他突然有些同情杜嘉薇。

她的驕縱刁蠻都在明面上,城府心計遠沒有杜嘉月這表里不一的庶妹深,無怪乎會被踩著上位。

清河的消息傳不到江州,更不用說是春林鎮,杜嘉薇仍在狀況外,右是將來听聞,怕是會不管不顧的沖去清河質問杜嘉月吧。

範紹安回過神來,並未回答鄧妹新的問題,僅對自己的失禮道歉。

其實,與她議論自己的妻子已是不妥,即便明白她對他有意,但一來他是有婦之夫,二來他對她也無特別的男女之情,便打住了話題。

鄧妹新難掩心里的失落,但也只能坐下用餐。

桌上共有四菜一湯,海參愴百菇、東坡肉、蝦仁蛋豆腐、炒鮮蔬及鮮魚姜絲湯,鄧妹新邊吃邊觀察他的表情,食不言寢不語,她不好開口,想著見他哪樣多吃一些便記在心上,只是他每一盤下箸的次數都很平均。

但她不知道的是,範紹安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想著那女人不知準備了什麼午膳?

他沒回去吃飯也不是第一次,近兩個月來,每逢書院休假日他都會特別交代,也說明他會來書院,回不回去用午膳不一定,偶而還會進城,要她不必準備他的份。

前幾日,他在其他地方用完午膳後才回去,也許是離用膳時間不遠,杜嘉薇便開口問︰「妾身有備夫君的午膳,要用嗎?」

他冷冷的道︰「何必撒謊,過去你可是巴不得休假日的到來,連我的午膳都可以省了,還是你以為我多叮?句不必準備我的,你就能盤算什麼?」

杜嘉薇先是翻了下白眼,而後對他一笑,「夫君怎麼老是這麼想我呢?都說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妾身正在改變,我真的有準備夫君的午膳,夫君若是吃飽了,那份餐點自然成了妾身的晚膳,不會浪費的。」

範紹安挑眉,她何時變得這麼好說話,還不會浪費,她浪費的錢或食物還會少嗎?

他不懂,也始終想不起她轉變的初始,因此那日他並未用餐,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呢?

今天中午他沒回去,她晚膳就要吃中午多出的那份,時序轉夏,天氣漸熱,東西放到晚上不會餒掉嗎?

等等,他是怎麼了?替她擔什麼心,也許她只是說說而已,畢竟他從沒看過她多備的那一份,但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她沒有騙他。

範紹安悶悶不樂的吃了碗里的東坡肉,總覺得少了點味道,不夠香也不夠軟女敕。

在另一角,丁順也是委屈的瞪著桌上的幾道菜,一邊吃一邊想著奶奶那里不知準備了什麼好料。

雖然鄧先生準備的也很豐盛,但就是少了幾分火候,味道也太清淡,他這被養刁的嘴著實有些吃不慣。

範紹安跟鄧妹新靜靜的用完膳,丁順也早早吃完早早收拾好,無聊的都要打盹,直到鄧妹新喚他才回過神,吩咐他拿一組烹茶器具過來,她要親自烹茶。

範紹安也不好意思吃完就拍拍走人,耐著性子等著她將茶泡好。

「我來。」他提起茶壺為她斟了杯茶。

她忍不住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膚白,極為好看,她再抬頭看他那張清俊容顏,大燕朝民風開放,雖然也恪守男女大防,但在表達愛意這一塊上倒是十分自由,大膽示意或表達青睞的男女不少。

想了想,鄧妹新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如果我說我心悅——」

「山長來了!」丁順一直撐著昏昏欲睡的頭,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在看到葉書博的身影後立刻大叫起來。

鄧妹新略微懊惱的瞪了一眼跑去開門的丁順,又見範紹安已經起身迎上前,她低嘆一聲,跟著走過去。

葉書博看了鄧妹新一眼,再看著範紹安,笑道︰「好在你還沒離開,我想請你幫我跑一趟花村長那里,這些東西是給他的,他知道怎麼做。」他邊說邊將手上裝了些舊書的布袋交給丁順。

範紹安頷首,「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謝謝鄧先生的午膳。」他頓了一下又道︰「下回就不煩勞鄧先生了,家里都有準備。」

「可是我——」鄧妹新想說什麼,但在看到葉書博向她微微搖頭後,她只能點頭,「那我也跟你去美林村,反正也沒事。」

「今天下午棋社不是有聚會?」葉書博開口提醒。

聞言,鄧妹新臉色漲紅,她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但她就是莫名的感到不安,在詢問範紹安杜嘉薇是何時開始改變,範紹安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回過神時卻什麼也沒說。

為什麼?那女人不是渾身缺點,他怎麼就不吭聲了?

範紹安不知她心緒糾結,在向兩人告辭後帶著丁順離開。

鄧妹新眼眶隱隱泛紅,坐著不語,葉書博為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喝一些,她接過茶杯,雙手緊緊的攥著茶杯,喝了一小口,難過的低下頭。

「不是山長要擋著你,而是稍早前我便替你探過,紹安對你沒那個心。」

鄧妹新錯愕的抬起頭,「可是我不想放棄,他是第一個吸引我目光的男子,而且那個女人配不上他。」她的語氣帶著不甘,眼中閃動著淚光。

葉書博輕嘆一聲,又皺起眉頭,「你們都是書院里優秀的先生,我只是不希望說開了鬧得誰心里不自在,見面徒增尷尬。」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怕她暗自傷心,天天又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為療情傷干脆離開,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鄧妹新在教授學生上可是傾囊相授的好老師,他舍不得她因為這樣就放棄。

鄧妹新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對這個從她入書院開始就照顧有加的長者擠出一個笑容,「山長放心,我不是提不起放不下的人,只是還不到放棄的時候,我會讓他看清楚我比那個女人要好上千倍萬倍,若他還是不願意,我便認了。」

葉書博想到杜嘉薇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驕縱模樣,也是,只要她長此以往下去,鄧妹新總是有機會的。

鄧妹新本人卻沒有那麼足夠的信心,她知道那個女人變了,卻無計可施。



杜嘉薇的確變了,變得勤勞,變得親切,而廚房更是一天中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此刻,她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青荷、海棠將一大甕咸菜缸移到角落的陰暗處,她則獨自在另一邊弄一缸泡菜、腌蘿卜及酸豆等。

忙活了好一會兒總算弄好,杜嘉薇站起身來,拿掉身上的圍裙,挺直疫疼的腰桿,握拳播肩兩下,吐口長氣,再甩甩疫痛的手腕,抬頭看著灶上溫著的飯菜,那男人今天不會回來用餐了,唉,罷了。

示意兩個丫鬟將廚房收拾好,她坐著喘口氣兒,待她們收拾完,主僕仁走出廚房,往薔薇齋走去,一行人才剛走到小花園,就遇見回來的範紹安主僕。

青荷跟海棠連忙喊了一聲「二爺」並低頭行禮,丁順也喚了聲「奶奶」,倒是兩個正主兒看著對方,杵在原地沒說話。

範紹安離開書院後便要丁順先駕車回家,用的借口是想將尚未批閱好的學生功課放回書房。

對此丁順是困惑的,往日踫到要去美林村,二爺可不會這麼繞,今天是怎麼回事?其實,範紹安就是想回來看看杜嘉薇有沒有準備他的午膳。

這會兒遇上杜嘉薇,不得不說,以往只會窩在薔薇齋怨天尤人的女人的確改了性子,願意移動她尊貴的雙腳在他的「破屋子」里走動。

杜嘉薇不是沒看到男人清冷的神情,只是看久了也就習慣了,笑咪咪的開口,「夫君午膳用了嗎?飯菜都還熱著。」

「好。」

「啊?」丁順在旁叫出聲來,急急捂住嘴巴。

範紹安卻面不改色的道︰「快點準備,我還要送東西去村長家。」

杜嘉薇眨眨眼,還以為自己幻听,這可是第一回他在休假日回家用午膳,當下笑眼眯眯的道︰「馬上,很快。」

說完,她和兩個丫鬟又轉回廚房。

丁順傻愣愣的看著二爺,想說什麼,但二爺冷冷的瞟他一眼,他只能咽下一肚子的話,跟著回到墨竹軒。

不一會兒,杜嘉薇就帶著兩個丫鬟親自送過來午膳,親自擺妥。

「夫君請慢用。」她向範紹安屈膝一禮,再看向丁順,「你也快點吃,還有事要忙呢。」隨即帶著兩個丫鬟出去。

丁順看著他坐的小幾上都是香噴噴的飯菜,他真的很想吃,但他才剛吃飽,再看向二爺,瞬間瞪大眼。

二爺已經在吃了?他怎麼不知二爺的胃口變大了?

沒辦法,他也只能拿起筷子跟著吃。

範紹安是自作孽,他只是想確定杜嘉薇是不是真的有準備他的午膳,這下子飯菜都送上來,他不吃怎麼行?

如此看來,那女人說的是真話。

但範紹安不知道的是,杜嘉薇遇到這種他不確定會不會回家用膳的休假日,她備的都是那種愈熬煮愈好吃的菜,像是灕肉、灕豆腐、儈飯湯汁等等,並未委屈自己絲毫。

她也想過了,若因此讓範紹安覺得她特別賢慧,那就是美麗的誤會,多多益善。

果然如她所料,範紹安還真的因此對她有了小小的愧疚。

杜嘉薇的廚藝好,即使撐了些,主僕兩人還是把飯菜都吃完了,只是苦了丁順,範紹安飯食適量,多吃一頓尚在可接受範圍,丁順能吃,備給他的自然也多,他只覺得再吞一口就要吐了,再想到要駕車到美林村,一路上顛簸不斷,忍不住頭皮發麻。

丁順收拾好食盒拿去廚房時,範紹安步出墨竹軒,就見杜嘉薇俏生生站在一棵茂盛的槐樹下,兩名丫鬟也站在一旁。

一見到他,杜嘉薇便快步迎上前,「夫君要去美林村,妾身也跟著吧。」

範紹安濃眉一皺。

「妾身就是想去看看。」

後山要探索的地區太多,再加上時不時往林婆婆及何家去,她還真的沒時間去村里較密集的地方,她剛剛問了兩個丫鬟,村長家正好在那一區,她便想趁機去看看。

「何必勉強自己過去?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人在你眼中都是卑賤的,極傷你的眼?」他冷冷的道。

這女人難道就不能消停些,他才剛剛覺得對她有一點愧疚,她馬上又要惹麻煩。

上次她也同他去了一趟,卻完全不顧及他這個夫婿在場,盡其所能的對村人說些刻薄難听的話。

村人們忍著氣,看在他的面子上好心端給她一杯粗茶,她一臉嫌惡,也不肯坐下,嫌椅子髒,末了還不忘嚷嚷他們這些窮酸卑賤的老百姓要認清自己是什麼身分,好好干農活就行,念什麼書,還死皮賴臉的靠著他們夫妻養孩子。

因她這一席話,有點骨氣的人家竟然真的不送孩子來上學了。

他想到的事,杜嘉薇從記憶庫里也搜尋到了,她很尷尬,人真的不是她殺的,她卻要背那麼大的黑鍋。

「這次絕不多嘴生事,我發誓。」她神情超無辜,圓亮的黑眸清澈無比。

「沒人拘著你,你隨時可自行過去。」

杜嘉薇耐著性子,陪著笑臉,「還不是上回表現太差,妾身怕一個人去了,要是直接被掃地出門怎麼辦?有夫君在,他們總要顧忌著夫君,等他們發現妾身不一樣了,就不拉著夫君一起出門了,行不?」

這是將他當護身符了?範紹安表情仍不好,並未松口。

「拜托嘛,妾身這段日子還不夠安分嗎?夫君想啊,妾身跟村民們相處得好,夫君也才能放心嘛,畢竟夫妻一體,我好你好大家好,這樣不是很好?」她雙手合十,請求再請求,神情像極了憨厚可愛的小女乃狗。

範紹安很不想承認,但在她這裝乖的神情下,他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繼續閉緊嘴巴。

這塊千年寒冰真難融!

杜嘉薇賣萌了,也撒嬌過了,最後緩緩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頭,神色虔誠的道︰「我發誓,到那兒絕不開口說話。」

他抿緊薄唇,遲疑的看著她。

見狀,杜嘉薇著實惱火了。

「二爺不就是怕妾身禍從口出,我當啞巴還不行嗎?若是我沒做到,下回你理都不必理我,行吧?」她瞪大眼楮,要讓他看到她眼中滿滿的誠意。

「那路非我一人能行。」他撇過頭,轉身就朝外走去,丁順也已過來,向杜嘉薇行個禮便跟了上去。

「二爺這是答應了嗎?」青荷好奇又困惑的問。

杜嘉薇愣了愣,可不是嗎!唉呀,這男人就是搏巴加瞥扭,不能干脆點,說個話也語意不明的,她連忙提裙追上去。

「奶奶,那奴婢們呢?」海棠忙跟著追去,慢半拍的青荷也跑上前。

杜嘉薇頭也不回的揮揮手,「你們待在家里,我跟著二爺不會不見的。」



春林鎮及美林村的老百姓都不喜歡杜嘉薇,見到她總是能避就避,原因就一個——每個人都得看她的臉色,她難相處、脾氣壞,也從來不掩飾她有多看不起他們這些卑賤的村民或鎮民。

因此當馬車進到村長門前的大空地停下,杜嘉薇的婀娜身影出現時,不管是坐在屋檐下聊天或休憩的村民都紛紛變了臉色。

不過,再看向範紹安時,神情立馬好上很多,有幾個村民還快快喚了旁邊的娘們說了些悄悄話,那些村婦急急的離開。

範紹安微微點頭,算是跟這些村民打過招呼,對他這略顯淡漠的行為,大家也已習慣他的冷性子,不以為意,紛紛回了個笑容。

此時,在屋內的花村長也聞聲出來,他是三十多歲的壯漢,膚色黝黑,身材粗壯,一副標準的莊稼漢模樣。

他笑呵呵的跟範紹安打招呼,但看到杜嘉薇時眉頭就不由自主的皺緊。

杜嘉薇還是給了他一個笑臉,同時發現不少村民正往這里走來,男女老少皆有,其中有幾名看似十多歲的小姑娘,她們都穿了新衣裙,臉上的脂粉涂得有些不均勻,顯然是匆促之下打扮的,她們之中有的光明正大的看著自己,有的是偷偷打量,但神情多是帶著不屑和不滿。

杜嘉薇這陣子也扒拉出更多原主的記憶,很清楚這里頭有不少人想上位取代自己,反正她跟範紹安分房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這還是原主有一次在怨天怨地怨範紹安時,當著村民們的面怒吼,「誰要他誰拿去,本姑娘壓根不屑他,也從來沒讓他踫過,師母這稱謂我不稀罕!」

即便這話如此難听,範紹安的臉上也不見任何怒濤波動,一如既往的冷漠。

但村民們卻怒了,紛紛出言指責,有人說她書都白讀了,妻子哪有她這樣當的,根本犯了七出之罪雲雲。

原主也是厲害,撒潑辱罵,一人對峙眾人依舊火力全開,毫不示弱。

唉,可憐範紹安一個外冷內熱的好男人,難怪會引來這麼多女子的不舍與心儀。杜嘉薇的想法沒錯,村里對範紹安中意的人不少,有些礙于矜持掩飾得很好,有些就直接表現在明面上,其中一位就是快步走到花村長身邊的花玉蓮。

她是個外貌中上的清秀姑娘,一身粉女敕繡著纏枝櫻花的裙裝,鵝蛋臉,肌膚白皙,是美林村公認的村花,也是花村長的女兒,因為識字就自認了不起,村里的年輕漢子沒半人能入她的眼,她只看得見範紹安。

陽光照射下,男人完美的五官更精致,一雙如靜海般深邃的黑眸像要將她吸進去似的,她痴痴的看著,舍不得眨眼。

即便是這麼明顯的愛慕,那塊千年寒冰還是看不見吧?

杜嘉薇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夫君完美的側臉,這男人天生少了根情愛的筋,再看看其他也是心頭小鹿亂撞的粉紅泡泡少女,她都替她們難過,不管她們如何中意他,這不解風情的男人一概忽略。

「範大哥,你好久沒來了。」

花玉蓮嬌嗲的嗓音讓杜嘉薇直接打了個冷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

範紹安只是點一下頭,讓丁順將裝書的布袋子交給花村長。

花村長稱謝,將那書袋交給另一個小伙子後,就與他聊起這陣子哪家的孩子很用功,哪個孩子寫的字也不錯等等。

範紹安一貫冰塊風格,靜靜听著,偶而「嗯」一聲表示有在听。

杜嘉薇也很乖,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但她已經知道他送來的東西是一些較舊且可以外借的書籍,書院山長將書放在村長這里,讓一些識得字但沒能力到書院讀書的孩子也可以來借閱。

葉書博本身也是窮人家出身,知道有些孩子有心上進卻苦于家境,若是能讀出興趣且父母也願意栽培,那就再好不過了。

只是有錢願意苦自己的父母早已將孩子送私塾或書院了,剩下的孩子家里田地的活兒都做不完了,來借書的幾乎沒有,但葉書博還是每一段時間就換些書過來,在杜嘉薇眼中,就像是小型的閱覽室吧

坐馬車過來的路上,她大約翻閱了那些書,也從範紹安口里逼出山長的用意。

說「逼」是因為冰塊男賴得回答,她只能不厭其煩的一問再問,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勢,冰塊男被問得受不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

但這些密密麻麻的書本用來啟蒙實在太深奧,識字不多的人看起來太有壓力,要產生看下去的趣味或意願也太難,她認真覺得不優。

在她胡思亂想,又在別人明著暗著打量她的眾多眼光下,又有一些村民匆匆過來,他們有老有小,都是來跟範紹安致謝的。

杜嘉薇听著他們的對話,才知道原來其中有些父母繳不起學費,這幾個學生的束修有一部分是範紹安贊助的。

聞言,範紹安難得開金口,「那些孩子有天分也肯努力,範某所幫不多。」

但此話一出,有些人的臉色卻難看了,杜嘉薇再听他們說,才知道在一些沒得利的村人眼中,他就是厚此薄彼,沒有一視同仁,要不就是那些人私下塞了什麼好處給他,因而有些村民動了很奇葩的念頭,想把家里還未婚配的女兒送給他,讓他當使喚丫鬟,或是通房、小妾也行,只要他肯幫助家里的男童進入書院就好。

範紹安還沒說什麼,花玉蓮馬上投腰罵人,「範大哥才不要她們呢!」

「是啊,這事不是都說清楚了嗎?怎麼先生每來一次你們就鬧一次?」花村長也頭疼。

「範先生,你就幫幫忙嘛,你看看我家丫頭,她吃得少,很能做活的。」

「我家的更好,下田都使得的。」

大家爭相比拼,範紹安黑眸漸冷,就在大家愈吵愈凶時,他終于語氣冷硬的開口,「要公平,那範某就誰也不幫。」

此話一出,吵鬧聲頓歇,這意思大家都明白,那就是要收手了,這下那些受到幫助的人不干了,紛紛指責起那些酸葡萄心態的人。

花村長也不滿,「範先生可不是隨便誰都幫的,他看上的都是那些努力又上進的孩子,葉山長的藏書在這里,誰會來借,誰讀進去了,範生先可是一清二楚,哪還需要你們爭相開口?」

這話不假,只是時間一久,看到自己的孩子只能跟著家中耕作,別人家的孩子卻穿著書院制服,心會酸也會妒,就想著來鬧一場或許有機會。

另一邊,一直沒開口的杜嘉薇被幾個婦人團團圍住,她們在明白範紹安不會收自家的女孩後,就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雖然杜嘉薇惡名在外,但總是個機會,她們早就從村里的人牙子得知這個驕傲的奶奶不想伺候丈夫,便想要找個好顏色的來伺候,那她們將自家丫頭送給她,她總不會拒絕吧?

杜嘉薇看著村婦們拉著幾個才十幾歲的少女盡往她眼前湊,嘰哩呱啦的說著,話里話外都是這些丫頭好養,杜嘉薇要怎麼使喚都可以,就算不能進書院讀書,跟著先生學些字也行,當然,要是能讓她們去伺候範紹安,那就是她們祖上燒好香,乃天大的福分等等。

杜嘉薇只覺得臉上三條線,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干笑。

好在範紹安終于與村長說完話,婉拒留下來喝茶的邀約,惹得一直試圖靠近的花玉蓮一臉委屈,眼眶泛紅,他視而不見,大步往她這里走來,迫得那些圍著她的人不得不散開,但也只是小小退開兩步。

在杜嘉薇眼中,花玉蓮等幾個少女仍是以閃動著愛心形狀的雙眸看著範紹安,神態既歡喜又羞澀,再次挪動腳步以範紹安為中心圍成一個圈。

杜嘉薇身為外貌協會的資深成員,愛看帥哥美女,不管高矮胖瘦,她也不忘提醒自己美人很多種,五官分開也能找到不同的美,但不得不說審美觀這種東西還是很主觀的。

村里人都巴不得將這些十多歲的少女往範紹安身邊送,看能不能許她們一個新未來,姿色中上的倒也罷了,中間某一位看來黑又壯,目視體重破百的粗勇少女,小眼塌鼻,一張涂得紅紅的臘腸大嘴,兩團腮紅,跟清俊爾雅的範紹安擺在一塊,兩人相依偎的畫面實在很傷眼啊。

惡趣味的想法太好笑,她憋著一肚子笑意,身子無法抑止的抖動。

冷不防地,身為香醇養的某人斜斜的睨她一眼,害她整個人如同被冰封似的哆嗦了一下,急急伸手在自己粉紅的唇瓣上做了個拉拉鏈的閉嘴動作。

在她掩口偷笑又沉默是金的配合下,他們總算全身而退,陸續上了馬車。

村里有一些較稚女敕的孩童並不懂村人對杜嘉薇的厭惡,只是好奇的看著她這個長得好看又笑盈盈的大姊姊。

杜嘉薇很喜歡孩子,村里這幾個兩、三歲娃兒看來都虎頭虎腦、頭好壯壯,她朝他們揮揮手,孩子們也靦腆一笑,朝她揮揮手。

她被逗樂了,想到荷包里還有前幾日剛做的柚子糖,就解下荷包,本要開口喊,但想到自己要當啞巴,只好比手劃腳的使眼色,讓孩子們上前。

孩子們不解,但還是有一、兩個膽大的走過來,她笑咪咪的將柚子糖分給他們。

低頭看著手中的金黃色糖果,孩子們有些不知所措,再抬頭,卻見漂亮姊姊自己拿了一顆往嘴里放,他們開心一笑,也將手里的糖果往嘴里塞。

此時,一位婦人注意到孩子的舉止,突然快步上前,粗暴的巴了孩子的頭,孩子嘴里的糖果掉了出來,落在地上,孩子先是一臉懵,接著就張嘴要哭。

杜嘉薇想也沒想的跳下車,將荷包全給了那娃兒,再看著那凶婦人,伸出舌頭,讓她看自己嘴里也有一樣的糖,示意糖果沒問題,便又上車。

婦人愣了愣,同時孩子已經從荷包又拿出糖果塞入嘴里,一臉滿足的笑了。

其他孩子呼啦啦的圍過來,想再分一顆,邊吃邊說著,「好甜、好好吃啊。」

有的孩子還不忘向杜嘉薇喊,「謝謝大姊姊!」

杜嘉薇笑眼眯眯,點點頭又搖搖頭。

範紹安看了杜嘉薇好幾眼,他倒不知她跟那些稚女敕娃兒也能無聲交流。

他看著她對著孩子俏皮的眨眼楮,那雙長而微翹的睫毛下是一雙晶瑩剔透又極為靈動的瞳眸,莫名的,隨著她眼睫一眨,他心頭某處的一根弦似被挑起,心跳莫名加快。

杜嘉薇將拉起的車簾放下,範紹安敲敲車壁,馬車達達而行。

車內搖搖晃晃,杜嘉薇拿了一個軟墊塞在身後,多少緩和晃動的不適,這才吁了口長氣,將嘴里的甜糖咬碎咽下,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範紹安,眼楮骨碌碌一轉。

「夫君,既然咱們都出來了……」她掩嘴輕咳一聲,又笑咪咪的看著他,「可以去一趟鎮上買東西嗎?」

「你往日要做什麼,可從未征求我的意見。」

他可沒有忘記當他被一群女人圍觀噴口水時,這個名為妻子的女人卻在旁邊觀戲,還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沒有嗑瓜子。

「這不是正在改嗎?不是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夫君是夫子,自然懂得這寬恕的道理。」她頓了一下,率性的又說︰「哦,還有,咱們現在的關系雖是夫妻,卻是夫不夫,妻不妻,何不先當個朋友?」

範紹安蹙眉,這什麼論調?

「夫君慢慢認識改變後的妾身,妾身也敞開心胸慢慢了解夫君,時日一久,右真覺得不適合當夫妻,咱們將這關系改改也無妨,夫君放心,妾身絕不會巴著夫君不放。」她強調性的握拳輕播自己的胸口兩下,但見他一臉困惑,她才想起這是現代人才懂的手勢。

最終,範紹安還是面無表情的順了她一回,只是到了熱鬧鎮上,他沒下馬車,吩咐丁順將馬車停妥,就由他陪著杜嘉薇購物。

丁順的胃雖然被奶奶收買,但一顆心堅定的與二爺同在,所以全程他都只是畢恭畢敬的走在奶奶身後,對奶奶任何威脅利誘的話都不听,矢志不移。

為此,杜嘉薇都不知翻了幾個大白眼,在心里狠唱蔡依林的「我呸」。

走在這商鋪林立的大街,酒樓、中藥坊、首飾店、客棧、綢緞坊、各式小吃店、糧行等店鋪,還有吆喝招客的路邊攤,卻沒人可以哈啦、分享看的吃的,杜嘉薇突然覺得人真的不可以沒朋友,在這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她形單影只的,特別孤單寂寞冷。

最終,她了無樂趣的直奔南北貨的雜貨鋪子,讓丁順提了一大堆東西就回到馬車上了。

雖說她不會巴著範紹安不放,但當丁順將她買的食材醬料塞了半車,駕車上路後,她拉開車窗簾子看著熱鬧的街道,實在不願帶著郁悶的心情回去,于是她突然坐正,眼巴巴的求著範紹安帶她去凌遠書院走走。

「你去過了。」

那是原主,不是她!

「心境不同,所見便不同,妾身變了,當時覺得不過爾爾的書院,這會兒瞧了搞不好就能見到許多風華,拜托嘛,咱們都出來了。」她努力笑得很無害。

明明是強詞奪理,但見這張笑著的俏麗容顏,範紹安竟鬼使神差的點頭了。

「改去凌遠書院羅,丁順。」杜嘉薇拉開簾子,對著駕車的丁順笑喊了一聲。

丁順握著強繩的手頓了一下,豎直耳朵,卻未等到二爺的駁斥聲,他錯愕眨眼,二爺允了?怎麼會?

但他沒多問,扯動強繩掉轉馬頭,再鞭策馬車前行。

車內,範紹安與杜嘉薇面對面坐著,這輛馬車外觀尋常,就是黑篷馬車,但車廂很大,可能是為了多載幾個學生回家用膳,車內布置也簡單,中間有張桌子,馬蹄形座位還鋪了厚墊子,桌下有幾個干淨的靠枕。

範紹安坐得穩穩,但古代馬車避震效果很差,搖啊晃的,車壁又硬邦邦,即便拿幾個墊子塞在自己的兩側及背後,杜嘉薇仍被搖晃得腰疫疼。

早些時候出來時她因為太興奮,注意力都在窗外,還能忽略這種不適,這會兒新鮮感過了,她愈坐愈晃,頭都要暈了,想了想,她索性換個位子,挨著範紹安坐下。

「你干什麼?」他神情冷肅,斜睨著她的眼神帶著嫌棄。

杜嘉薇幾不可聞的低嘆一聲,「車子太晃了,妾身看夫君坐得極穩,借妾身靠一下,不會又吝嗇了吧?」她指的是上回的身體接觸。

他抿抿唇,終究沒說什麼。

她安心的挨著他坐,嗯,好多了,至少晃到他那兒就停了,不會像日本女圭女圭左右搖擺個不停,暈死人也。

杜嘉薇挨自己太近,手臂踫手臂,腿也是挨著他的,雖然是夫妻,卻不曾有過如此親密的行為,範紹安濃眉微蹙,想挪動身子又想到小氣一詞,遂又僵住。

片刻後,馬車在一古樸大門停下,範紹安跟杜嘉薇先後下車。

白牆青瓦,極具文青風,杜嘉薇抬頭仰看大門上方的匾額,極具風骨的「凌遠書院」四個大字,銅環大門兩旁各有一只威風坐臥的石獅,她還在打量門面,卻見某人已經不理會她的逕自走進去。

她一愣,連忙抓起裙筱快步跟上,眼楮也很忙碌的東看西看。

古色古香的書院哩,每一處幾乎都有石刻的詩詞對聯,各堂宇內也布置清雅,處處可見書香氣息,又見幾處雕琢優美的拱門和假山石林,潔淨明亮,鳥語花香,看來這書院走的是古典風。

就在她東張西望時,一名身著淡藍色裙裝的縴柔女子迎面走來,在看到快她一步的範紹安時眼楮陡地一亮,但目光往後看到自己時,眸光頓時一閃。

杜嘉薇正巧捕捉到來人眸中來不及掩飾的厭惡,一點也不意外,若有人見到她會欣喜她才覺得怪,誰叫原主就是個顧人怨。

範紹安停下腳步,朝鄧妹新頷首,衣袖突然被人小扯一下,他回頭看向小手的主人,就見杜嘉薇笑著說︰「夫君,介紹一下吧。」

他蹙眉看著她扯著他袖口的小手,她低頭一看,撇下嘴,手放開。

「這是拙荊杜氏,這位是鄧先生。」他看著鄧妹新,介紹得極簡單。

杜氏這個稱呼好難听。杜嘉薇不悅的瞪他一眼,索性上前一步與他並肩,朝鄧妹新笑了笑,「鄧先生好,先生喚我嘉薇即可。」

鄧妹新頓了一下,才道︰「你是範先生的妻子,範先生年長妹新幾歲,我便喚你一聲嫂夫人,嫂夫人亦可喚我‘妹新’。」

杜嘉薇從善如流,「妹新,今天書院休假,你怎麼還過來?」

「今日有棋社聚會,我是指導老師。」鄧妹新解釋道。

她點點頭,眼露期待,又扯扯某人的衣袖,「夫君,我想看看棋社聚會。」

範紹安低頭看著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嬌小女子,這一天被她折騰下來,他已經被磨得快沒脾氣了,但也不想盡順她意,即使她這表情極為嬌憨可人。

他沉默不言,杜嘉薇也聰明,眼巴巴的轉向鄧妹新,「我可以看看嗎?」

天知道鄧妹新有多不願意,尤其在看到一身粉黃色繡著月季花裙的杜嘉薇那張嬌美的容顏時,她更覺相形見細,但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撐著笑容上前引路。

杜嘉薇禮貌稱謝後,不忘回頭朝那個沒水準的夫君做了一下鬼臉。

哼,以為她不知道他不願帶她去看嗎?小眼楮小鼻子的狹心鬼!

範紹安一愣,那拉眼吐舌的丑樣她竟做得出來,這女人真是……他不知如何形容,卻是對她沒轍,又擔心她鬧事,只能無奈舉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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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參加棋社露一手

杜嘉薇腳步輕快的走著,沒想到棋社對弈的地方竟然不在教室內,而是在寬敞的中庭,間或幾個石桌石椅,頗有巧趣,另一邊有湖面、柳樹及水榭,風景極佳。

對弈的人盤膝坐于矮幾,面對面,各人手里執黑白子,面色凝重,只盯著桌上棋局。

「下棋嗎?我也會。」她的小手有點癢呢。

由于在天龍國上班,生活的快節奏以及與人的交際應酬,讓她即使疲累的回到出租套房,還是得掌控世界新聞動態,在萬能的手機里滑著花花世界。

也因為吸收的東西太多,思緒繁雜,為了讓自己能沉澱下來,她選擇跟電腦下棋,無聲的廝殺卻極為耗腦,一局下來她是累到一沾床就呼呼大睡。

下棋也成為她最高效能的安眠藥,每晚睡前與電腦來一場廝殺,日積月累下她的棋術也算戰將級,上得了排名的。

鄧妹新身為指導老師,自然清楚學生的程度,跟學生介紹杜嘉薇的身分後,就選了一個程度在前三的學子與杜嘉薇對弈,她與範紹安就在一旁觀棋。

棋局進展極快,結果卻出乎鄧妹新意料,沒想到負有惡女之名的杜嘉薇竟走了一手好棋,她的心不禁堵堵的,渾身不舒服。

其實,她曾在鎮上見過杜嘉薇幾回,她的模樣和氣質的確是很出色,但一開口就能听出她的惺惺作態與不知輕重,之後她又听到許多不好的言論,陸續還有幾回遠遠見到她如潑婦般與老百姓爭論鬧事。

她看向範紹安,發現不止他,連身邊的學子都以驚異甚至佩服的神情看著杜嘉薇,讓她突然有些耐不住。

在這一局結束後,她想也沒想就道︰「嫂夫人棋藝不錯,不介意與妹新下一盤吧?」

「當然好。」杜嘉薇玩得正上癮,一局哪夠。

學子們幫忙重新整理棋盤,兩人開始對弈,你來我往的互相纏斗。

在旁觀戰的幾名學生都能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勢,不少人看過上一回杜嘉薇來書院的撒潑狀,再加上傳言里她就是一個脾氣驕縱任性的女子,但今日再見到卻完全不同,她可親也聰慧,有人就想起前些時候到範先生家中用餐的學生們所說的話,那時他們還不相信,如今看來卻是真的。

杜嘉薇跟鄧妹新一開始似是棋逢敵手,但隨著時間流轉,鄧妹新漸居劣勢。

範紹安也看出來了,他震驚于杜嘉薇思緒之快,攻守皆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不自覺的多了起來。

冰塊男的目光是獨一份的,杜嘉薇怎麼會沒感覺,她除了頭皮發麻外還有更多的心虛,穿越前她對戰的對手可是萬能的電腦,而且很多難解的棋局也被來自世界各國的棋士破解,他們還上網一一列舉攻略之法。

因為棋局復雜,再加上杜嘉薇一步步落子,走法新穎又刁鑽,雖是觀棋不語,但兩旁的驚愕及贊嘆聲不少,聚集過來觀棋的人也愈來愈多。

鄧妹新下子的速度愈來愈慢,拈在手里的棋子始終猶豫不決,反之,杜嘉薇幾乎在對手

落子的下一刻手中的黑子就落下,完全沒給對手喘息的時間。

四周已有學子拿來筆墨記錄棋局的進展,氣氛愈來愈凝重,每個人都將自己設為鄧先生,思索著要如何與杜嘉薇對弈。

範紹安也是其中之一,他必須承認,自己竟然也不是她的對手。

杜嘉薇下棋愈來愈專心,她這個人有個好處,一旦入迷,四周什麼事都听不見看不見,腦袋眼楮只有眼前的一盤棋。

當她將最後一顆黑子放在棋盤,將勝利贏到手後,她眉開眼笑的看著臉色慘白的鄧妹新,「承讓了。」

鄧妹新額上冒汗,在袖內的雙手緊握,嗓子也有些發堵,「是妹新技不如人,無法挽回頹勢。」

棋盤上每條能走的路都被她堵死了,自己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大勢已去。

「怎麼這麼嚴肅?只是好玩的事兒,沒那麼嚴重。」杜嘉薇是真心這麼想,這種斗智游戲的樂趣就在于如何扭轉乾坤,努力從整個棋盤里找出突破口。

鄧妹新覺得臉都丟盡了,她竟然輸給聲名狼藉的惡女,如何能再當棋社的指導教師?

杜嘉薇看到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這才發覺每個人看她的表情都怪怪的,有激動、有困惑、有高興、有忿怒,她不懂,不過是一盤棋,怎麼就拉仇恨了?

但也有學子們已經興致勃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忙著覆盤,將比試時黑白子如何在棋盤廝殺的場面一步步還原,一些有以筆紙記錄下來的學子們也提供出自己的筆記,大家討論得十分認真。

在這樣的情形下,鮮少有人注意到鄧妹新的挫敗神情及杜嘉薇的不以為然。不就輸一盤,至于嗎,早知道她輸不起就不玩了。杜嘉薇心里嘀咕。

「我不知道你的棋藝竟如此好。」範紹安開口道,他的語氣里帶著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贊賞。

杜嘉薇听出來了,她蹶起紅唇,得意的哼了一聲,「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我會做的事也多到超乎你的想像。」

「長出息了,什麼話都敢說。」範紹安嘴角微揚,察覺到自己似乎笑了,趕忙又恢復面無表情。

「事實就是事實,真金不怕火煉。」她調皮的朝他揚揚眉,再看著仍陷在低落情緒中的鄧妹新,頓了一下,認真的說︰「妹新,棋局有輸有贏,這次是我僥幸,下回咱們再好好切磋,到時候得請鄧先生手下留情了。」

鄧妹新勉強擠出個笑容點點頭,心情卻更差,這張帶著真誠的笑臉讓她極為不喜,她寧願杜嘉薇還是過去那個張揚跋扈的嬌嬌女。

這時,有幾個求解的學生過來找杜嘉薇說話,沒說幾句,就見一名小廝模樣的男子快跑過來,朝鄧妹新說︰「鄧先生,柯婆子鬧肚疼,廚房的活兒沒人能做,想問先生可否差人先去買些包子回來給學生當點心?」

這參與棋社的學生多是有閑有錢兼對棋藝有幾分興趣的少爺小姐,類似社團聚會,下完棋用點餐食便各自返家,這樣的學生只有三十多名,大家就繳點社費,讓原本就在書院掌廚的柯婆子負責點心。

鄧妹新正要點頭,身旁另一個清麗嗓音響起,「我來吧,廚房里一定備有食材,浪費食材也不好,是吧?」

杜嘉薇邊說還邊扯扯範紹安,朝他嫣然一笑,示意他當神隊友,配合一下。

範紹安仍是一張冰塊臉,但心里小起波瀾,不懂她哪來的自信他會幫她說話。

鄧妹新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杜嘉薇今天已經鋒頭盡出,若再讓眾人對她的廚藝驚艷那還得了?

她客氣的道︰「怎麼能麻煩嫂夫人?再說了,嫂夫人此等嬌貴模樣,怎麼看都跟廚娘沾不上邊,還是別忙了吧。」

「放心放心,我就做個簡單的小點心,我廚藝挺好的,真的。」杜嘉薇開始拉票,可往學生群里看了看,卻看不到半張熟面孔。

「師母應該可以,範先生班上的學生說過,最近午膳都是師母親手做的,特別好吃。」旁邊有一位女學生突然開口當了神隊友。

「竟然有人贊美我!真是的,背地里贊美多可惜啊,我這當事人都沒听到,這位小美女下回跟那位同學說,贊美人要當面講,我受了鼓勵自會更用心準備,他也獲利不是?」

杜嘉薇這一席俏皮話讓大家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尤其她那張帶笑的俏臉太生動,喜感十足,眼楮像會說話般熠熠發光。

範紹安忍不住再次看向她,眼神帶著探究與困惑。

見範紹安的目光落在杜嘉薇身上,鄧妹新心一沉,她不想也不願他多看那女人一眼,這讓她感到莫名的忐忑不安。

而一下子變成眾望所歸的杜嘉薇則興高采烈的拉著那位小廝直奔廚房,其他人則又回座討論剛剛的對戰。



杜嘉薇一到後院廚房,先關心坐在一旁休息的柯婆子,她頭發花白,道只是肚子疼,月復瀉幾次也已吃藥。

在柯婆子有氣無力的說明下,杜嘉薇確定了備妥的所有食材後,頓時有了主意,卷起寬袖折妥,開始忙活起來。

她請小廝幫忙打下手,不過片刻,杜嘉薇已烙了薄餅,炒了肉絲、豆干、蛋絲及洋蔥等內餡,再用薄餅包起內餡下鍋油炸,做成了春卷,一條條炸得酥脆金黃,再小小的輕抹一層她帶點微辣的特制蔥蒜醬,讓人口水直流。

「好香啊,看得我都嘴饑了。」兩鬢斑白的柯婆子坐在旁邊休息,聞著這味道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些食材原本是要做素葷兩種包子,但範先生這漂亮的小妻子卻換了花樣,光面皮上就下了不少功夫,雖然做工看似繁復,但她動作極快,短短時間內就完成,還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

杜嘉薇本想著下次再做給柯婆子吃,但柯婆子性急,忍不了口月復之欲,最後她還是妥協,留了三卷在圓盤里,將其他成品裝盤放到食盒里,連同碗盤筷子和小廝一起提了出去。

「來了來了!」有眼尖的學生看到他們,大聲嚷嚷出來。鄧妹新跟範紹安正指導學子們的棋藝,聞聲也看了過去。

不得不說,富人家的孩子們在夫子面前還是少了些畏縮,多了些膽子,大聲歡呼不說,還擠上前來幫忙。

棋盤很快被全數收妥,石桌上方擺放著盛在長方形瓷盤里金黃色的春卷,長盤上還用紅蘿卜及洋蔥刻花當裝飾。

杜嘉薇笑咪咪的喊了學生拿碗盤取用,她則親自替親親老公取了兩卷走到他面前,在外人面前她總得做出賢慧的形象。

「我不餓。」範紹安目光淺淡。

「給個面子吧,當丈夫的都不買帳,其他人敢吃嗎?」她小小聲的說著,還不忘面帶微笑的瞪他一眼。

這一眼完全不似過去那般忿恨怨對心,反之是俏皮中帶著嬌陰,讓他半點不滿也生不出來。

「再不拿,妾身就當眾喂夫君羅。」她笑靨如花的說著威脅話語,篤定他不會讓她公然曬恩愛。

範紹安知道她是真的敢當眾喂,沒轍之下只能伸手接過她給的碗筷,又在她半認真半威脅的目光下,心不甘情不願的夾了一塊入口。

不遠處,鄧妹新看到這一幕,再低頭看著手里的盤子,心頭悶悶的。

同一時間,身邊傳來學生驚喜的聲音——

「好好吃啊!」

「對,味道很特別,外皮酥脆肉餡松軟,鎖住了菜肉的鮮汁,真好吃。」

學生們贊美聲不斷,有些男孩吃得快,筷子又往大盤夾過去,急得幾個學生也挪身過去,舉箸先把春卷夾到自己碗里,沒一會兒幾大盤子就見底了。

範紹安也沒去制止,這春卷確實內容豐富,雖是炸物,但內餡鮮甜,唇齒留香,不得不說杜嘉薇在廚藝上真的有一套。

杜嘉薇得意洋洋,在對上範紹安望過來的深邃目光時,她抬高下顎,一副「看吧,我就是這麼厲害的表情,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樣。

範紹安低低的咧嘴發笑,但隨即意識到什麼,眉心輕蹙。

他不該笑的,但她過往的刁鑽嬌氣不見蹤影,對他的態度也愈來愈隨興,這樣直接的個性倒真不讓人討厭。

「嫂夫人好手藝。」鄧妹新走過來稱贊,只是表情有些不自在。

「謝謝,我就是廚藝最厲害。」杜嘉薇大方的接受贊美。

這麼不害臊?不是應該自謙一番嗎?鄧妹新瞪著她閃閃發亮的明眸愣住了。

範紹安也一怔,但隨即別開臉,再低頭以掩飾臉上不由自主出現的笑意。

這一天,杜嘉薇成了棋社的小紅人,學子們圍著她,爭相請教她方才的棋局為何會這麼走,或向她請教他們曾經解不開的棋局,她也落落大方毫不藏私,完全無架子,親和力破百。

難得被遺忘的範紹安目光掃過學生們眉開眼笑的快樂臉龐,再落到坐在石凳上被學生包圍的杜嘉薇,看著她巧笑倩兮的麗顏、侃侃而談的神態,他慢慢的收回線線,若有所思。

最終,還是範紹安以家中有事為由才將杜嘉薇帶走。

「今天謝謝嫂夫人了。」鄧妹新忍著心中的嫉妒,擠出笑容。

「沒事,我也很開心。」杜嘉薇笑著道,又向那些熱情的學生們揮揮手,這才鑽進馬車里。

「好好玩,今天謝謝了。」同樣挨著他坐下,杜嘉薇很認真的跟範紹安感謝。範紹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她今天的表現讓他很意外。

杜嘉薇真的累了,尤其下棋又特別燒腦,倒也不介意他沒吭半聲,沒多久眼皮就漸漸沉重,頭一點一點的。

範紹安看著打起瞌睡的妻子,又見到她搖啊晃的頻頻往自己貼靠過來,正想著要不要拿墊子讓她直接躺平時,她軟軟的身子已靠在他肩膀上,接著愈來愈沉重的感覺襲來,還伴隨著她沉沉的呼吸聲,勻稱綿長。

他低頭,發現兩人的臉靠得太近,他下意識挪動身子,卻發現他愈動她愈是倒向自己懷里,他遂不敢再移動。

陽光從車窗照射入內,將她精致的容顏鍍上一層金光,那彎彎的眼睫留下長長影子,就印在她凝脂般的肌膚上,粉女敕的紅唇映著光,屬于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就在他鼻息間,他的黑眸不由得顫了一下,她過于柔軟的前胸隨著車子搖晃在他懷中磨蹭,他非柳下惠,一口氣提著,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

馬車一路行駛,顛顛簸簸的,杜嘉薇愈睡愈沉,嘴唇漸漸微張,某人在努力壓抑被挑起的之余,突然發現胸前有種濕濕的感覺,原本一直目視前方的範紹安似是想到什麼,眉頭一蹙,低頭一看,又氣又無奈。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睡到流口水?



杜嘉薇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只知道當她睡眼惺愴的醒來,就見到一張黑沉沉的俊顏,他甚至還早她一步下車,半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接下來一連兩天更像個悶葫蘆似的,幾乎不開口,她就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是哪時候得罪了他。

她懶得再去猜,逕自帶著青荷去了何嫂子家一趟,她讓海棠走一趟鎮上買了些雜糧油米等物,請人載到何嫂子家,又撥了一部分送到隔壁的林婆婆家,最後在兩家人的謝謝再謝謝中匆匆離開,打算緩個幾天再過去串門子,不然老是讓人謝個沒完沒了,她臉皮薄啊。

這一日,她在廚房忙了會兒,背著竹窶正準備入山,甫出後門,就隱隱听到雜沓的馬蹄聲。

她突然想到丁順出門前曾跑到她面前,面帶遺憾的說︰「二爺今日要上御課,午膳就不需奶奶準備了。」

御課指的就是騎術,只有騎術達到一定水平的學生才能出來策馬而行,這就像學開車,在練車場練得行了才能路駕。

听到漸遠漸近的達達聲,就見一行人策馬過來了,孩子們都穿著騎裝,葉書博是有心人,備的也是同一款制服,窄袖窄褲,都是玄色,差別只在前襟及袖緣,男子繡黑色暗紋,女子繡紅色紋,遠看是沒啥差別,但近看就能發現,不說制服布料大不同,光長相膚色就很容易分辨哪個窮哪個富。

其中幾個少男少女長得極佳,少男俊俏儒雅,少女們已有身段,娉婷婀娜的,皮膚都養得白女敕滑順。

不過,這些人中最養眼的還是帶頭策馬,一身黑色騎裝的挺拔男子,他胯下黑駒特別高大,毛皮滑順,甩著韁繩,怎麼看怎麼帥。

她想也沒想就朝他用力揮手,接著像是看到了誰,又往他後方揮揮手。

隊伍中有兩名學生頗為尷尬,也不知該不該揮手打招呼。

這對杜嘉薇來說是熟面孔,他們都是曾來家中蹭飯的清寒學生,但見其他孩子好奇的望向兩人,她想了想,這兩個孩子屬于木訥型的,于是又再次向範紹安揮手。

範紹安自然也看到她了,雖然很想裝沒看見,但眼下妻子眉飛色舞的朝著自己猛揮雙手,他也不好真的漠然奔馳而去。

杜嘉薇慣會得寸進尺,一發現馬的速度變慢,她倒是放心的擋在路中央,迫得他不拉韁繩停了馬兒都不成。

杜嘉薇咚咚咚快跑到馬兒身邊,溫柔地模著它長長的鬃毛,一臉盈盈笑意。

範紹安坐在駿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相貌長得極好,唇紅齒白,膚色勝雪,那淺藍夏衫讓她看起來特別好看。

杜嘉薇一靠近,發現其他孩子們的馬兒都挺溫馴,也比範紹安的坐騎要小只,她笑咪咪的穿梭其中,問了學生們幾句,听聞其中幾個孩子竟然也是範紹安班上的,再看他們身上同款卻不同料的制服,便明白她從未見過的原因只有一個,這些孩子都是家境好的,不需要班導的特別照顧。

範紹安很無言,沒想到妻子如今長舌到遇見誰都能聊,但想到他們從書院跑馬場再到這里也跑了一大段路,便讓學生們下馬歇歇腳、喝口水。

杜嘉薇見自家丈夫也下了馬,便放下背著的竹窶,讓青荷去拿了杯茶給範紹安,原本還想準備糕點,示範何謂賢妻,男人冷冷的聲音卻打斷她的念想。

「馬上就要上課了。」

「那好吧,夫君請喝茶。」她也不糾結,笑著接過青荷手上的茶盞遞給他。他遲疑一下,還是接過手。

「夫君的學生啊,那兩個——」她隨意的開口,蔥白似的縴指比了比兩個英氣十足的小姑娘,一個粉妝玉琢,一個俏皮靈動,她一看就喜歡,小聊幾句更喜歡,「我特別注意過,她們對馬兒很好,都會對自己的坐騎輕聲說話,喏,還有那幾個也不錯。」

範紹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幾個孩子下馬後的確輕輕拍撫著馬兒,他們也是班上特別懂事的。

杜嘉薇又指了幾個男孩子,同樣也是他覺得沒有什麼嬌貴氣的富家子,他眉頭微蹙,沒想到她挺會看人的。

見他略微詫異但認可的眼神,杜嘉薇可得意了,天知道她為了增加客源上了多少課,人看得還少嗎?

範紹安邊休息也邊注意時間,他還得帶隊回書院用午膳,家境好的自有奴僕送餐或吃學餐,但今日是一學期才有兩次的戶外課程,能上馬的也不全是他班上的學子,因而他也早就掏腰包讓柯婆子準備餐盒給那幾個清寒學生。

只是他沒想到會遇到杜嘉薇,這條路原本就是規劃戶外課程會經過的路線,只是他忘記了,以前從不挪步到後山的杜嘉薇最近天天往山林去,今日湊巧遇上了。

「夫君,我剛問過了,你們還要再繞上一大圈才回書院,若由我來準備午膳,時間綽綽有余,要不午膳就一起在這里用,就當郊游如何?」她想也沒想就興奮提議。

由于她並沒有放低聲音,再加上此時安靜,只偶而有幾聲鳥叫和蟬鳴,不少學生都听到了。

範紹安難掩錯愕,但學生們的表情則大不同,雙眸透著興奮與期待,卻不敢出聲,可見範紹安平時就是個讓人敬畏的嚴師。

杜嘉薇稍微想了下,扯著他的衣袖,迫得他不得不跟著她移身兩步,與他低聲交涉,「吃飯是天天都要吃的,不管家境好與壞,有人只要填飽肚子,有人卻挑食,也有的只圖個新鮮,但不管是哪樣,今天都算是難得的機會,對不對?」

她其實存有私心,她知道自己在外名聲欠佳,而知道她變好的學生都是那些乖得不敢講話的清寒學生,加上他們跟範紹安是一條心,大概也不會在外頭說她什麼好話。

棋社的那些富家孩子倒有可能,但她變好的事愈多人知道愈好,她才有機會漂白啊,畢竟原主實在黑太久了。

但看範紹安還是一臉凝重,她想了想,「你放心,我不會跟你多要銀子的。」她覺得他可能是擔心這一點。

他面色一黑,在她眼里,他就這麼吝嗇?

「我不擔心這個,但學生中有些人的午膳是極好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有錢人家吃的肯定豐盛,而她備的多是家常菜,那些孩子怕是吃不慣,也許還會被嫌棄,吃力不討好。

範紹安也是這麼想,除此之外,他莫名的不想她因此難過。

但杜嘉薇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沒心沒肺的笑道︰「那又如何?大魚大肉吃久了總會想來點清粥小菜,咱們就這樣定了,夫君屆時把孩子們帶回這里就行,我先數數人頭。」

于是她真的將他掠到一旁,開始數只數只,還笑眼眯眯的跟所有孩子說︰「乖乖上課,待會兒再回來這里用午膳,肯定有好吃的。」

學生們再也禁不住的大聲歡呼。

範紹安卻以只有她听得到的聲音道︰「你真要一意孤行?」

「老天,一直問你累不累啊?快去上課吧,我的夫君。」她好笑的搖搖頭。

見這大冰塊還是繃著一張俊顏,原本笑容滿溢的孩子們注意到他的神色後歡呼聲漸息,終致無聲,個個都一焉了,杜嘉薇也怒了。

她毫不客氣的抓住他的大手,使了力氣,硬是將他拉得再退離學生幾步遠,咬牙低聲道︰「听著,出身背景不是他們能選擇的,那是老天爺安排的,可你卻以窮富分類分階級,你根本就不公平!

「你是先生,應該一視同仁,不能因為他們出身好、生活優渥,不能也不可以跟你回家用膳,難道你是在教那些富學生你們不夠清寒,其他人夠窮才享有特權?還是你在教那些窮學生因為你們太窮了,我可憐你們,你們才有資格來我這里用餐?」

不想讓孩子們听見,她霸道了一回,一手揪著他的衣襟示意他低頭,這動作極粗蠻,但因他是背對著孩子們,只有範紹安知道這女人又失控了,但說的話卻讓他听進了心,因而沒扯開她失禮的手。

「你可曾想過,你的差別待遇看在書院其他學生眼里是怎麼想的?你當夫子的人卻給他們貼上標簽,覺得對的理解你的作法,覺得不對的豈不是覺得受到不公平待遇?若是令窮學生的心中更覺卑微,那你等于是好心辦了壞事。」她總是受過現代教育的,又當了多回學生,心得可是不少。

範絕安不得不承認,少了那些繁復的妝容衣著,如今的她在他眼中有一種不可方物的美麗,那雙熠熠發亮的明眸極動人心,愈看愈賞心悅目,這是對的嗎?

「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他眼楮往下看,示意她該松手了。

杜嘉薇眨了眨眼,他對她一向視而不見,說話間即使面無無情,嘴角也多是嘲諷或涼薄的笑,根本听不下她的真摯之語,現在居然會認真考慮?這是他們之間關系即將破冰的征兆嗎?

她頓時笑開,松開揪住他領口的小手,將他的衣襟撫平順一順,再往下握住他的右手,上下用力搖了搖,笑道︰「太好了,你好好想一想。」

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晃動的手,本以為她很快就會放開,沒想到她握得更緊,還突然上前一步,傾身貼靠在他胸口,蜻蜓點水的抱了一下,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她這是投懷送抱嗎?

杜嘉薇笑咪咪的說︰「看吧,過去的都過去了,我現在握你的手,踫你的身體一下,你不會抗拒了,對吧?」

範紹安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覺得胸口怦怦直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竄進心坎。

兩人也突然意識到四周安靜的過分,一回頭就見學子們有的憋著笑,有的低頭,有的困惑,表情忒多。

他們多少听聞這對夫妻感情不佳,可是剛剛師母那窩進先生懷里的舉動可是自然得很,毫不介意不遠處還有他們這麼多顆蘿卜頭。

範紹安也覺得窘,人生頭一回不知所措。

對于不小心公然放閃,杜嘉薇沒半點羞澀,他倆又沒干什麼,何況他們可是夫妻,她拍了拍手,大聲向他們宣布範紹安應了讓他們回來用餐的事。

學生們再次開心歡呼,就連幾個較靦腆的學生臉上也露出笑容。

待範紹安帶隊策馬離開,杜嘉薇就興致高昂的揪著兩個看呆的丫鬟先回廚房,看看有什麼食材,又趕快寫了菜單,想想學生人數,將冰庫里幾只雞都拿出來,開始忙活。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當听到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趨近時,杜嘉薇讓青荷先出後門去看一下。

青荷很快去而復返,笑著道︰「回來了!回來了!」

廚房外的小院原本就有一座烤爐,此時杜嘉薇正等著最後一批窯烤披薩出爐。這披薩光前置作業可就耗了她不少時間,揉好的面團 成圓形,將切好的食材往上面扔,刷些醬料後放入烤爐。

除此之外,廚房里還有她炸了好幾大盤金黃酥脆的炸雞塊及薯條。

範紹安帶著學生策馬繞了一圈回來後,就見夏園後門的坡地上已經放置好幾張長木桌,桌上鋪上花色鮮艷的布,上頭是好幾盤雞塊,還有剛出爐的披薩、薯條。

學子們早已饑腸轆轆,一看都忍不住猛吞口水,尤其兩名吃了不少杜嘉薇所做午膳的清寒學生郭昭、洪一偉,雖然近些日子的菜色也豐盛,但眼下這些大尺寸食物他們可沒見過。

杜嘉薇吩咐他們先將馬匹系在附近的樹下,讓馬兒吃草喝水,然後排隊洗手,又吩咐兩個丫鬟拿出好幾塊大的布放在草地上,讓他們就在這名為「野餐墊」的大布上坐下。

範紹安知道家里沒那麼多餐具或筷子,但他以為她會去借或買,沒想到放在一邊長桌上的所有碗卻是準備給他們喝她特調的水果茶使用。

至于那些雞塊跟大烤餅,听到她說要用手拿,眾人都傻眼了。

這些食材他們都知道,但這番作法卻是新鮮,雖然覺得用手拿東西吃有些不符合禮儀,但看著嬌俏可人的師母就這麼抓起大烤餅,示範的咬了一大口,面露滿足之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依樣畫葫蘆,伸手拿了桌上的食物咬上一口,每個人都眼露驚喜。

但他們很快又僵住了,因為他們的先生……

「沒關系,他是先生,規矩總是比較多,要顧慮一下。」她笑咪咪的道。

學生們哄堂大笑,氣氛更熱絡。

杜嘉薇一心多用,一邊偷瞄學子們,一邊也不忘拿刀子將披薩切成小塊,炸雞也切肉剔骨後放在圓盤內,親自端到小桌旁,讓端坐著等吃的範紹安得以用筷子享用。

總之,他就是要保持一個優雅的公子形象,當然,如果不去管他那動人黑眸里的濃濃無奈就更好了。

她知道他不認同這種吃東西的方式,但也很寬容的沒在學生面前讓她沒臉,靜靜用餐,如此縱容,她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這是不是可以認定他已經開始慢慢的接受她了?

古代沒有可樂,但水果茶甜度適中,配上炸物及披薩還是很搭的,再加上她也準備了韓式漬蘿卜,酸甜解油膩。

學生們都吃得很開心,對這聲名狼藉的潑辣師母更是大大改觀,在回書院上課或回家後都意猶未盡的提了不少。



接下來兩天,天氣更加暖和,固定來蹭飯的學子們總是眼巴巴的看著師母,班上幾名富家子女歡天喜地的說了那日上御課的事,以大地為席,雙手為筷,湛藍天空下晴空暖暖,和風徐徐,他們品嘗美食,恣意的吃喝聊天,沒有制式的餐桌禮儀,讓沒參與到的同學都分外羨慕,當真是幻想一回就向往一回。

但他們不敢向師母要求,雖然這段日子以來師母的確變得可親隨和,畢竟他們是蹭飯的,怎好再提出要求,甭提那大烤餅上五花八門的配料,連雞塊都有手掌大小,那可都是銀子啊!

眼見蹭飯的老班底個個一改以往疏離的態度,看她像看到什麼神人似的,面色時而期待時而糾結,時而膽怯,時而失落,簡直像四川變臉,杜嘉薇自詡是個頂尖的金頭腦,哪會看不懂。

但她現在也無能為力,誰叫事情的發展遠在她意料之外,她怕萬一又給範紹安招來麻煩,心里過意不去。

那日上御課的幾個富學生回家後,興高采烈的跟家人分享這事兒,第二天就有幾位家長聯袂上書院找範紹安,怒不可遏的說了不少難听話。

杜嘉薇會知道這件事,還是丁順偷偷跟她說的。

來人有三位,都是一身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她們聲勢浩大,三人輪番說話,態度一致,皆是冷聲冷氣的要範紹安管好杜嘉薇,還當著師生面前狠狠數落範紹安,半點情面也不留,事後還怒氣沖沖的吩咐葉書博將自家孩子轉班,不願意再讓範紹安教授。

丁順話雖然說得婉轉,但看他垂頭喪氣的神情,就可知道當日範紹安受了多大的委屈,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反駁,只是在她們轉而攻擊杜嘉薇時才冷冷的說了句,「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制止,是我的錯,與拙荊無關。」

夫人們還想罵,但看到原本表情淡漠的範先生突然神情冷戾,氣勢莫名懾人,她們膽怯了,不敢再多說,將孩子轉班後便拂袖而去。

想到這里,杜嘉薇就忍不住嘆氣,是她太隨興了,忘了那日可不只有清寒家庭的學生,世家子弟總是有許多繁文緡節,家長們對這種違反禮節的事情怎麼可能坐視不理。

只是難為範紹安,將責任全扛了,回來後也一聲不吭。

人家如此包容,她哪敢再出包,這幾日午膳自然就是中矩中矩,對學子們難掩的渴望眼神只能狠心的當作沒看見。

但她做錯了事,還是該道歉的。

這一晚,她沒讓丁順提晚膳,也沒讓丫鬟跟著,而是親自提了食盒到墨竹軒。听到她是特意過來道歉的,範紹安幽深的目光轉而落在丁順身上。

丁順原本正笑眼眯眯的將食盒里的豐盛菜色一一擺放桌上,期間還吞咽了口水,倏地感受到兩道冷光,他不經意的轉頭,一對上二爺那雙冷眼,再慢半拍的想到剛剛奶奶說的事,他撓撓頭兒,低下頭,輕拍了自己的臉,「都是我多嘴!」

範紹安抿緊薄唇,目光再度落到站在自己身前,頭垂得低低的女子,再想到她剛剛滿臉的歉意與自責,遂開口道︰「原就是我該負最大責任,與你無關。」

他當日縱容是事實,只是為何要縱容她,這事連他自己都困惑。

杜嘉薇抬起頭來,想了想又道︰「不,既是我的錯,就該由我面對,若是那些家長再過去罵夫君,還請夫君同我說,我會親自登門道歉。」

範紹安看著她,淡淡的問︰「道歉?不是去跟人撒潑掐架?」

說到底,他還是對她沒信心吧,都怪原主太能作死。

她再次低頭,垂眼看著自己的腳,思考著要不要老實回答,畢竟自己的確不是會吃虧的主兒,一旦有人得寸進尺,她也不會忍氣吞聲。

她緩緩抬起頭來,雙手握拳,「我做錯了事,該被罵就被罵,但若是對方太過,不反擊也是不成的,若對方把對別人的火氣也往我身上撒,那我多冤枉。」她目光坦然,說的也是心底話。

範紹安沒想到她有這麼誠實可愛的一面,心里頓時有些不習慣,但對她這樣的改變,他竟然有些心喜,眸光不似以往的淡漠疏離,帶著溫和,也因為眼神變了,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

杜嘉薇看得痴了,燭火跳動下,燈光美,氣氛佳,兩人相互凝視,曖昧氣息漸濃,身子緩緩靠近……

「咕嚕咕嚕……」

丁順尷尬的看著轉頭看向自己的兩個主子,抱著扁扁的肚月復,立馬將頭低到不能再低,

「二爺跟奶奶繼續啊,當我不存在。」

該死的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挑氣氛正好的時候叫!

範紹安漲紅臉,人生第一回感受到何謂困窘。

杜嘉薇一看範紹安的俊臉泛紅,她也跟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你們快吃吧,菜都要涼了。」說完揮揮手,落荒而逃。

範紹安佇立片刻,像是想到什麼,臉色一沉,眼底流過一絲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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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鼓勵他追求幸福

一連幾天,杜嘉薇見範紹安那張俊顏冷凍結冰,她便明白那天大概是水星逆行,還是月亮惹的禍,範紹安才會差點跟她接吻,一切的發生都只是天地磁場紊亂踫撞,可惜差那幾秒她就有初吻了。

好在總有一件好事,就是披薩炸雞事件過去了,她私下問過丁順,一切風平浪靜。

她深深反省思過,這時代吃什麼就煮什麼,不需將會顛覆古代的西式速食帶到這個世界,畢竟這平靜慢活的日子多悠閑啊,她還是不要太特立獨行的好。

不過,有些好習慣要繼續保持下去。

薔薇齋的內室里,灑了一地金黃色的陽光,也清楚照映出青荷跟海棠的表情有多糾結,她們眨了眨眼,再互看一眼,最後,青荷鼓起勇氣,困難的出了聲,「奶奶真的要這樣出去?」

「對。」杜嘉薇對著梳妝鏡再來回的打量自己身上的行頭,滿意的點頭,再看向兩個眼楮睜得大大、神情忐忑的丫鬟。

「你們真的不要?」她問,口氣有些遺憾。

「不不不,謝謝奶奶。」

「對對,我們本來就黑的,奶奶說的讓我們白回來,我們肯定不習慣。」

兩人急急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噗哧!」杜嘉薇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這兩個丫鬟很逗,她自己愛美,也希望旁邊伺候的人都美美的,因而這段時日除了做天然護手霜送給何嫂子外,她也花時間弄了些香皂、保養面膜,雖然作法都很陽春,但多是天然植物或花材,讓自己的膚質更加白皙柔軟,本想也用在她們身上,結果兩人差點沒嚇死。

「好吧,走了。」

她的目的地只是後院的空地,步出屋外,她抬頭看著天空,又搖搖頭,這會兒陽光還不大,待會兒上山就難說了,要知道紫外線最是可怕,雖然她這張臉已是傾國傾城,但她是外貌協會的成員,能多美就多美,肌膚賽雪是必須的。

主僕三人到後院不久,範紹安也過來了,當然,若不是有事他也不會往這邊走。後院很大,出了圍牆後門就能前往山林,在他印象中,後院一向空曠,除了廚房外只有一座土窯、水井及一些任意生長在牆壁的花木,但現在他眼前卻有了新風貌,菜園井然有序地排列著,還有葡萄架、絲瓜架及玫瑰花架。

範紹安蹙眉,見兩個丫鬟站在田里忙活,另一個嬌小女子彎著腰在拔菜,身後背了一竹筐,手拿鐮刀。

「奶奶,二爺來了。」青荷抬頭看見範紹安,連忙喊道。

杜嘉薇抬頭,放下手上的鐮刀。

範紹安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她戴著一頂草編斗笠,拿塊布包了半張臉,若不是她那雙特別黑白分明如水潭的大眼楮,他還真認不出她來。

「怎麼了,什麼事?」看明白兩人獨有的一次曖昧是假,杜嘉薇雙眼清明,沒有犯花痴的迷離,率性直問。

範紹安震撼仍大,因而久久沒說話。

是在哈羅,這樣站著瞪她是什麼概念?

「夫君有事?」杜嘉薇再問。

「你……」他很想知道她為何將自己包成一顆粽子?

順著他的視線,杜嘉薇也低頭看自己,拜托,網紅可不能曬成黑炭,包成木乃伊剛剛好而已……不對,古代又沒影片可以看。

嗚嗚嗚,她好不容易才累積的數十萬追蹤者啊!

想到這里,她頓時沒興趣逗這塊英俊的大冰塊了,很干脆地解釋道︰「今天整地,要摘些菜送人,妾身怕太陽大會曬黑,夫君有事?」

怎麼會沒事,範紹安最近被幾個學生纏得很無奈,一想到去上課時學子們會一直追問,他還是先來問一問。

過去學生們震懾于他的嚴謹及淡漠,除了學業外鮮少與他互動,但在棋社與御課的校外課程後,找他請教或談話的人數明顯變多,而且幾乎都會問候到杜嘉薇,上回被家長轉班的幾個學生也紛紛來找他致歉,急著解釋他們真的很喜歡那日的氛圍與食物,要他別怪她。

「那回去棋社,你做的各色春卷很多學生都說好吃,明日還有社聚,不知你有沒有空過去,順便也想請你指點棋藝。」

杜嘉薇粲然一笑,「當然可以,我不就是全世界最閑的嗎?」

「全世界?」

「不是,就是閑閑沒事做的閑妻嘛,呃,此閑非彼賢,本人還是有羞恥心的。」她忍不住認真的解釋了一句。

範紹安低頭,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得到答案就頷首離開了。杜嘉薇心情飛揚,一個顧人怨的惡女破天荒有人相邀,她怎能不開心?

範紹安離開後,她喜孜孜的哼著歌兒,摘些新鮮蔬菜及瓜果,就帶著青荷直接去了何嫂子那里,這幾乎快成了她的例行公事。

何鎧長年氣虛,得慢慢養回來,何嫂子又要下田,于是小花天天盼著杜嘉薇來,不但會做好吃的給她,還能陪她玩一會兒。

為此何鎧是感激又不好意思,一個看來就十分嬌貴的人兒卻天天來家里忙活,還送糧送油,偏偏他又沒啥可以回報。

「沒事,等何大哥把身體養好,幫何嫂子擔起擔子,我就啥都不管了。」

何鎧半躺在床上,他生得濃眉大眼,面色雖然還是蒼白,但已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听到杜嘉薇的鼓勵,更覺得自己要趕緊好起來。

杜嘉薇幫這忙真的沒有太多想法,她正好有空,助人為快樂之本,何樂不為?

準備好吃食,放在灶上的竹制蒸籠里溫著後她便離開何家,沿著山林順勢摘了些野菜及野玫塊,何嫂子的手仍干裂得厲害,她想做些天然的潤膚膏給她。

一回家,她讓丫鬟們將窶筐里的東西幫忙拿出來放好,她便著手備起午膳,待範紹安與學生回來用完午膳,送他們離開,僅小憩一會兒她就得打點晚膳的菜色,便拉著青荷又往山里頭去。

這次她倒是沒有把自己弄成木乃伊,山林茂密,到處都覺涼爽,照在身上的陽光也不灼人,她哼著歌兒,腳步輕快,跟在她身後的青荷也笑開了嘴,這樣的奶奶真是可愛。

主僕倆來到溪澗,找到遮蔭的一角,月兌了繡鞋,踏進冰涼的溪流里,俯身用杜嘉薇作的小網子撈了溪蝦、小魚等,放進背來的小鐵鍋里。

這些魚蝦原本連青荷跟海棠這樣窮人家的孩子都看不上眼,根本沒肉嘛,但自從吃過奶奶將其酥炸又加蒜辣椒等做成的美味小菜後,她們就愛上了。

因為這里隱密,天熱時會有貪涼的孩童跑進來玩水,杜嘉薇曾遇見幾回,一來二去也跟那幾個孩子熟了。

這回來她心里有個計劃,因此一見這幾個孩子又咚咚咚的跑來戲水,便招呼著,「你們去找幾個人來幫忙捉這些魚蝦,等我回去處理好,到時候你們每人都有一罐好吃的。」

這些偷偷進山玩水的孩子們第一次遇見杜嘉薇時還以為會被她罵,沒想到她很親切,之後遇到,她總會將自己做的肉干、水果干、糖果分給他們,那滋味說有多好就有多好,所以他們對她的話都深信不疑,歡呼一聲後就跑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來了十多個孩子,個個身上的衣裳都洗到發白,還東一塊西一塊補丁,束發上都包了一塊灰色帕頭。

杜嘉薇定楮一看,哈,竟然是郭昭、洪一偉等那幾個熟面孔,原來書院的課今日只有半天,用完膳後他們先回書院做功課,接著才回家,因怕制服弄髒,甫到家就趕快換下寶貝的制服,剛穿上平常的衣服,就被這些孩童拉來幫忙了。

太陽大,杜嘉薇也沒多說,大家忙活了一會兒,濃眉大眼的洪一偉突然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自然是記得他的名字,「一偉,怎麼了?」

洪一偉回頭看了郭昭、劉亮、姚招弟、李阿梅等幾個同學,見他們點點頭,他才又回頭看師母。

杜嘉薇樂了,原來他是被推舉著當發言人啊,見他臉上還是糾結掙扎,便耐著性子等他開口。

終于,洪一偉就有些難過的問︰「先生的日子過得拮據了嗎?所以師母要到外面找這種食材?」

他忍不住羞愧低頭,看著腳邊桶子里數量不少卻小得可憐的魚蝦,再想到最近特別豐盛的伙食,先生肯定是透支了。

杜嘉薇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胡想些什麼?當然沒有,有些好食材只是看上去不值錢,其實好著呢。」

其實她也明白,這些溪蝦溪魚還沒上過桌,也難怪學生們亂想。

一來是一開始並沒有工具,魚蝦難抓數量又少,她跟兩個丫鬟抓了一兩回,處理後的那些量只夠她們當成平常的零嘴,喀嚓喀嚓很快就嗑完了。

「真的是這樣?先生是好人,我們不想成為他的負擔。」虎頭虎腦的郭昭也忍不住出了聲音,他身旁的幾個學生也頻頻點頭,出言附和。

也不知是範紹安不在,抑或是身處在這天然山林,就連膽子小的姚招弟跟李阿梅也能鼓起勇氣跟這個漂亮的師母說話,「師母,午膳給我們吃的只要一菜一湯就好了,先生的再備豐盛點。」

杜嘉薇瞧著每個孩子憂心忡忡的,忍不住一一拍拍他們的肩膀,笑容可掬的道︰「都是棒棒的好孩子,放心,先生那里沒有多半點負擔,只要你們師母我別再給他添事兒就成了。」

聞言,學生們也想到炸雞事件,一些當天沒去的孩子原本還很羨慕,想著之後央求師母再做一次,直到看見先生被人當眾指責辱罵,他們便覺羞愧,再沒敢露出那點念想。

杜嘉薇看他們的表情變化,也在心里嘆了一聲,面上笑了笑,「總之,啥事也沒有,抓這些魚蝦純粹就是師母自己喜歡,你們夫子根本沒空也沒心思理我。」

唉,不小心透露出閨怨了。

「可、可是,我覺得師母變了很多,也許可以好好跟先生談談,若是能……」洪一偉有點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總是夫妻間的私事。

「一笑泯恩仇?夫妻舉案齊眉,恩愛無比?」杜嘉薇隨口溜了幾句。

他的臉有點紅,但還是點頭了。

她看著有趣,忍不住笑了,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毛都沒長齊的孩子想那麼多做啥,把心思全放在課業上吧,至于師母我自認是個很有福氣的人,瞧,身強體壯,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不知好歹,老天爺真把我收了怎麼辦啊?」

這話听得學生們都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他們曾經非常非常討厭她,也曾因她怒言批評他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歪瓜裂棗,而暗自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差。

如今仍是同一張臉,卻是素淨絕塵,加上那坦率澄澈的明眸,還有豪爽的個性,親和力十足,身上繁復華麗的衣物也換成細葛布衫裙,顏色淺淡,怎麼看都很舒服清爽。

這樣的師母要不喜歡真的很難,尤其天天吃她備的豐盛午膳,是用心還是敷衍了事,吃進嘴里的每一口就是答案。

他們都是善良又上進的孩子,加上杜嘉薇很懂得善用機會,見到他們就不時說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類的勸世金句,也不厭其煩的告知他們每個人都該學習的一項叫寬恕。

隨著時日推進,她的這些話還有她自身明顯的改變,都讓孩子們逐漸對她改觀,今日才有膽量對兩人的婚姻進行提點,想幫忙拉一把。

杜嘉薇莞爾一笑,「人能不能好好處在一起也是要看機緣的,時候未到就別太強求,若真無緣,那就放手讓彼此自由,各尋一片天空去。」

學生們畢竟太小,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兩人明明是夫妻,百年修得共枕眠,怎麼會無緣?

杜嘉薇沒有繼續說下去,大小孩一邊捕小魚、抓蝦,倒是愈聊愈多,連明日書院藏書閣里的書本要搬出來曬的事也說了,杜嘉薇自然也提到她會去書院及棋社的事。

「能讀書已經很好,下棋的事我們不敢想。」郭昭說道。

杜嘉薇能理解,畢竟除了讀書外,他們還得將時間留一些好幫忙家里的活兒。

「我們真的不貪心,若不是先生我們還不能讀書呢。」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對範紹安的敬重與感激,也忍不住月兌口希望她能對範紹安好,若能像對恩愛夫妻就更好了,但杜嘉薇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的確很優秀,但千年寒冰哪有那麼好融化。

「師母不喜歡先生嗎?」有孩子好奇地提出疑問。

她莞爾一笑,「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先生可是師母的天菜呢。」

「天菜?」這詞他們沒听過,都困惑了。

杜嘉薇隨即給這些小鬼頭好好解釋一番,一听完,大家哄然大笑,對師母這坦然的愛意也是豎直大拇指。



翌日,範紹安夫婦各自用完早膳後,便由丁順駕車前往凌遠書院。

說來這還是杜嘉薇頭一回跟著夫君一起上學……不是,是一起進書院,雖然其實要算第二次,但上回是她硬纏著來的,這次可是被鄭重邀請。

「這麼高興?」範紹安挺意外。

「那是。」她答得干脆,想了一下又道︰「這回,我這妻子總算給你長臉了吧?」

範紹安微勾嘴角,雖然沒說話,但不得不說自己也被她感染了,心情變得不錯。

一路上,杜嘉薇都是笑眼眯眯,到書院見到葉書博、鄧妹新時笑容也沒停過,還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

鄧妹新一見到她親和的笑容,心里就不是很愉快,只不過面上不顯。

葉書博卻是錯愕的,上回棋社聚會他剛好有事外出,沒有見到杜嘉薇,只在後來听聞那一日的事,他覺得驚異卻不太相信,畢竟人哪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改變這麼大,但今日見杜嘉薇眉開眼笑的模樣,不由得呆住了。

「山長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杜嘉薇嬌俏的笑問。

「沒有、沒有,今日就麻煩範夫人了。」葉書博趕緊搖頭,神色間略有尷尬。

她嫣然一笑,「不麻煩,山長,我是晚輩,叫我嘉薇就好。」

這還是上回在他面前張牙舞爪如同潑婦的女子嗎?葉書博有些難以置信,即便回到屋里辦公,腦袋里仍是充滿困惑。

棋社學子看到杜嘉薇倒是很高興,有人急著找她切磋棋藝,也有人更直接要她手把手教棋藝,她身邊隨即圍了一圈人。

身為十八般武藝都學了的超級上進好學生,杜嘉薇知道很多事可以做,但有一件事絕不能,那就是不能搶別人的飯碗。

她直言道︰「我可以當下棋的對手,但教的話我可能不太會,鄧先生才是專家。」

她倒不是刻意阿諛奉承,雖然上回她贏了鄧妹新,但會下棋跟會教棋可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

話是這麼說,但還是止不了學子們的熱情,眼看著愈來愈多的學生往她這兒圍過來,她只能無奈的選擇尿遁,謝絕熱情女學生帶路,問了方向就逕自閃人,左瞧右瞧後往藏書閣去了。

沿著小徑入了一個院落,又彎過一道拱門,就見到好幾個學子正蹲在地上曬書,還有學生從一旁的樓閣搬出書來,她笑著打聲招呼,便靠過去幫忙,一邊翻看書一邊言笑晏晏的與學子們閑聊,尤其其中兩名是昨天與她一起抓魚模蝦的學生,三人聊起來就更熱絡了。

不得不說,她那全身散發的可親氣質很吸楮,讓不熟的學生們也逐漸與她閑話家常起來。

範紹安與鄧妹新走過來時,就看到這一幕,因為他們是從另一邊走過來,杜嘉薇是半背對著他們,並未看到兩人。

範紹安絕對是困惑的,一個人的氣質展現都是長年的涵養進而散發而出,而過去的她最明顯的就是那份虛榮心,高高在上的態度令人生厭,如今卻截然不同。

「我們走吧。」鄧妹新很不喜歡他看杜嘉薇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她敏感,總覺得他對杜嘉薇已經沒了過去的淡漠。

範紹安又看了一會,才跟著鄧妹新離開。

「這時代書就是矜貴,難怪家境差的連書都讀不起。」杜嘉薇喃喃自語,不曉得有人來了又走了。

她想到乖巧的小花曾天真的跟何大哥說,她再大一點也要去書院讀書,何大哥頻頻點頭,但目光對上她時卻見狼狽,頭垂得很低。

而小花像是意識到什麼,又對爹爹說︰「不對,我再大一點要去田里幫娘親的忙,讀書的事再說吧。」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杜嘉薇听了心疼不已。

還有去美林村的那一天,花村長在跟範紹安說話時,曾語重心長的道︰「有些孩子天資很好,奈何田里或家里的活兒都要靠孩子幫忙,沒法送他們去讀書,當人父母的也是無奈。」

听到杜嘉薇的話,其中一名曬書的學生看著她,「師母,那也沒辦法,書貴也是因為紙貴啊。」

紙貴?那她自己造紙不就成了。杜嘉薇眼楮倏地一亮。

對了,還有筆墨硯等在這時代都不便宜,只要她能做出一些來,窮人家的孩子也可以練字,至于讀書,她若能想個法子讓他們在家啟蒙自學……不行,這事急不得,她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稍後,她又幫學生曬了些書,便對灼熱的陽光舉白旗,溜回棋社所在,左看右看卻沒見到範紹安。

「範先生跟鄧先生去澤蘭樓,待會兒就回來了。」有學生看出她在找人,便開口說了。

她朝那名學生點點頭,便往澤蘭樓走,她知道那個地方就像現代的導師辦公室。

她腳步輕快,拐過一月洞門後,就看到站在梧桐樹下的範紹安,明亮陽光穿透濃密樹蔭照射在他身上,讓他身上像鍍了層金光,玉樹臨風,氣若芝蘭。

鄧妹新巧笑倩兮的仰頭看他,臉上還有幾分嬌羞之意,十分動人,範紹安的表情雖是一貫淡漠,眉眼間卻柔和了些。

這兩人還挺配的嘛!杜嘉薇毫無當人妻子的自覺,想著若是這兩人真的有戲,那也挺好的。

她不想做那打鴛鴛的棒子了,正想離開,鄧妹新轉頭看到她,表情瞬間有些不自然,眸里的光也黯淡下來。

「你們繼續啊,我沒事,真沒事。」杜嘉薇呵呵一笑,邊搖手邊轉身走人。

範紹安臉色一沉,她這是什麼態度,她忘了她是他的妻子嗎?

他莫名感到一股怒火,跟鄧妹新點了一下頭,快步追上去。

鄧妹新眼眶一紅,一顆心像被人用手狠狠揪捧著,喉間還有著無法形容的苦澀,她看出來了,他是真的在乎杜嘉薇。

杜嘉薇快走一會兒才緩下腳步,來到一拱門處,眼前突地一黑,她抬起頭,不禁一愣,竟是範紹安攔到自己跟前。

「夫君怎麼追上來了?我真沒什麼事,只是好奇想看看夫君的辦公——呃,就是你休憩的地方。」

「我帶你去。」他想也沒想就拉著她的手往澤蘭樓走。

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杜嘉薇總覺得瞥扭,試著要抽出手,卻發現他抓得很緊,不由得抬頭看他,「鄧先生呢?你們說完話了?她似乎對你很傾心。」

他腳步頓止,想到剛剛鄧妹新對自己的告白,直言願意等他和離,再與他攜手一生——

「我並無休妻再娶的心思,鄧先生錯付的感情,範某只能辜負。」

「可是你們自始至終都不是真夫妻,難道就要這麼拖著彼此過一輩子?你不在乎,但她呢?我听說她連伺候你都不肯,還處處嫌棄你,你可知我听聞此事有多心痛嗎?」鄧妹新說到眼眶都紅了。

範紹安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不過他也知道鄧妹新是真心實意為他著想,一時也不好繃著一張臉,鄧妹新見他表情緩和,以為他把自己的話听進去,羞澀的笑了,這一幕正巧被走過來的杜嘉薇看到。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和杜嘉薇的確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曾想過和離,但在她改頭換面後,這念頭就不再有,但他發現改變後的她對自己依然沒有感情,剛剛那神態好像還很樂意將他打包送人?

「她對我傾心,你就這麼高興?」他語氣有些不快。

杜嘉薇笑咪咪的點頭,「那是你的桃花啊,若你覺得合心意,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願意成全的。」像是要強調一般,她又做了握拳捷胸的手勢,一副好麻吉的態勢。

範紹安黑眸定定的看著她,心情不太美妙。

「你不信?可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以婚姻本質而言,咱們現在這樣並無幸福可言,那又何必硬要綁在一起?」

婚姻嘛,就得有男女之愛,然後生個頭好壯壯的胖女圭女圭,他們兩個連半撇都沒有,哪里像夫妻了?

「你有意中人?」他眸光一暗,突然想起她心里的那個人。

她白眼一翻,撇了撇嘴,「哪能有,我惡女之名還沒完全漂白呢。倒是你,喜歡你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那我們之中有一人得到幸福也是好的,何況你有那麼多選擇,村里鎮上沒嫁人的姑娘多了去了,你真的可以好好挑一個,認真建議你,若沒有兩情相悅,選一個愛你的比選一個你愛的人要好。」

範紹安覺得自己有點被她繞暈了,她這是在告訴自己,就連村里或鎮里的女人都比她好上千倍萬倍,要他不必單戀她這枝花?

杜嘉薇繼續語重心長的道︰「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想這樣的桃花還沒有。」像她就因為原主太作死,明明長得傾國傾城,桃花卻沒開半朵,被邊緣得很徹底。

「你覺得很可惜?」他問得很認真。

被看穿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模模鼻子,訥笑道︰「也不是啦,就是……你桃花那麼多,我半朵也沒有,總是夫妻,差距也太大。」

範紹安俊顏一沉,話聲更冷,「你妄自菲薄,干脆將我送給別人,也不會顯得你掉價,是這個意思吧?」他眼底一片怒火,說完甩袖走人。

杜嘉薇瞪著他離去的挺拔背影,半晌才回過神,誰妄自菲薄了?她有這麼說嗎?她明明是心存祝福,沖她發什麼脾氣?

這一天,範紹安一直繃著一張俊顏,不管杜嘉薇多想要息事寧人,與柯婆子聯手備了多少讓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他也不領情,好在他本身就是萬年冰塊臉,眾人也看習慣了,倒是沒發現他的異樣。

但杜嘉薇可是知道這男人很不爽,那張冰塊臉就沒半點溫度,涼廳廳的,凍死她了。



相看兩相厭的冷戰日子從此拉開序幕,杜嘉薇本來也想好好相處,奈何有人只想當邊緣人,那好吧,姊不勉強。

這些天她就忙著在後院整地,搗鼓那些菜田,太陽一天天熱情起來,防曬裝備是一定要的,她全身上下包得只剩下眼楮,兩個丫鬟倒也看習慣,但對此裝扮她們還是敬謝不敏,寧願皮膚黑,也不想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熱得要死。

這一日,範紹安過來就看到更像村姑的杜嘉薇,她側著身子,雙手也套了手套,左手沾了些泥土,右手則拿著水瓢正往菜田里澆水。

「奶奶,是二爺。」青荷正彎身將一株小果樹移栽好,剛直起腰桿,不經意間看到範紹安,她連忙低聲提醒,一邊向二爺行禮。

海棠也趕緊放下手里的鋤頭,跟著一福。

杜嘉薇則慢吞吞的挺起腰來,回頭看他,「二爺要去書院?」

他沒吭半聲,只是沉沉的看著她的一對雙眸,接著轉身走人。

……他很生氣,她那雙澄澈眼眸沒有半點自覺、愧疚或忐忑,也就是說,他這幾天的冷臉是白甩的,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情緒!杜嘉薇瞪著他偉岸的背影,不禁皺了皺眉。

時至中午,範紹安冷著臉帶學生們回家,用完膳隨即面無表情的帶學生離開,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奶奶跟二爺是怎麼了嗎?」青荷在收拾桌上碗筷時忍不住問。

事實上,她跟海棠前幾日就想開口了。

杜嘉薇想到那張冰塊臉,頭就一陣痛,隨意揮揮手,「沒有,我去小憩一下,下午青荷跟我出去。」

她不想去猜範紹安怎麼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覺得他的也不遑多讓,無所謂,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各自精彩。

午休後,杜嘉薇背起竹窶,就帶著青荷往蓊蓊郁郁的山林去。

這山林少有人進入,好食材就保存得極多,前陣子她還發現幾株頗有年分的野山參,入冬後用來補身極好。

沿著熟悉的小徑,她先采了些野菇野菜,再繼續往前行,路邊逐漸出現一片竹林,看著冒出的竹筍,她跟青荷拿拿了小鏈子挖了不少。

大燕朝沒人吃這東西,青荷雖然照做,但還是弱弱的說了聲,「奶奶,這沒人吃的,很澀。」

杜嘉薇不在意,一些食材都是這樣慢慢被發現的,以前沒人吃,以後就難說了,「放心,我會處理。」

她再往前走,就听到潺潺流水聲,還有孩子們的歡笑聲。

上一回,這些孩童連同書院的清寒學生抓了不少溪蝦小魚,事後她特意讓海棠到鎮里買了近二十個小陶罐,做成兩款美食,一是溪蝦油炸蒜瓣,另一味是將小魚曬干後加辣豆豉下去炒,裝罐後分給孩子們,何大哥及林婆婆那里也送了幾罐,大家都很喜歡。

其實,其他山林的溪澗也有這些小魚小蝦,有人依樣畫葫蘆的抓了些回家試做,但做起來味道就是沒有杜嘉薇做的好吃,孩子們也在大人的授意下,便時不時來這兒玩水,想著再遇杜嘉薇,再得幾罐。

因而當孩子們看到杜嘉薇時,眼楮一亮,紛紛湊上前,說著上回給的東西有多好吃又有多好吃。

杜嘉薇沒想到反應這麼好,何鎧一家三口跟林婆婆是說過很好吃,但他們每回都贊她做的東西好吃,她心里沒底,可倘若連不會說謊的孩子都贊不絕口,那她真的可以好好考慮做點吃食生意,也來賺個幾桶金。

當大家三三兩兩彎腰在淺溪里抓蝦模魚時,一個焦急的稚氣嗓音突然傳過來,「不好了,不好了,壞女人又去打楊家小嬸了!」

聞言,學生及小孩們倏地站直了,臉上都是焦急之色,嚷嚷著,「楊姊姊慘了,楊小弟一定也會被打!」

「我們快走!」

一群孩子爭先恐後跑到那名來報信的男孩身邊,還不忘回頭朝杜嘉薇揮揮手,然後一窩蜂的跑了。

杜嘉薇完全狀況外,青荷倒是知道孩子口中的楊家小嬸是誰,簡略的向她說了個大概。

這一解惑,杜嘉薇也待不下去,連忙交代青荷,「你守在這里等我回來。」

兩人的背窶里都有東西,還有鐮刀,提過去萬一見血可不好。

出事的楊家小嬸本姓曾,有一對兒女,女兒還曾經是範紹安班上的資優生,可惜因為家里的關系,不得不斷了求學路。

總是與範紹安師生一場,身為師母的杜嘉薇不走一趟怎麼說得過去,她邊跑邊讓前面幾個跑得老遠的孩子等等她。

青荷則急得跺腳,拉開嗓門大喊,「那事兒管不得的啊,奶奶!」

可惜杜嘉薇根本沒理她,很快跑遠了。

那來找事的可是鎮里出了名的難纏婦人,但奶奶讓她顧東西,她也走不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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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1: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杜嘉薇慶幸自己這陣子常爬山,體力大躍進,跟著這群野猴子似的孩童爬了好一會兒坡地還有力氣交談,趁機了解內情。

「到了!」孩子們停在一棟破屋前。

終于啊,縱然杜嘉薇不怎麼累,但還是喘了幾口氣,就在這時,她听到屋內傳出不少聲音,哭聲、女人叫聲此起彼落,狀況挺亂。

孩子們跟著她齊齊沖到門口,卻默契一致地急煞腳步,一秒變豬隊友,將唯一的大人就著半開的門板推了進去。

杜嘉薇沒防備,踉踉蹌蹌地跌進去,趕緊站穩身子,吐了一口長氣,回頭瞪向門口的熊孩子,他們干笑著撓耳模頭。

這一變故讓屋內吵鬧的聲音乍停。

家徒四壁是杜嘉薇對這個房子的第一個感覺,再看到一清秀婦人杵在牆角,雙手大張的護著身後一個約三歲的男童及一名六七歲的女孩。

男童面露驚恐,淚水直直落,緊緊揪著母親的衣裙,女孩臉頰有清晰的巴掌印,頭發也似被人揪過,雙眼含淚卻倔強。

年輕婦人就挺慘了,一頭亂發披在肩上,左右臉都有被摑打的痕跡,衣衫也不知是被孩子揪的還是被人扯的,歪歪斜斜,狼狽不堪。

一路上,拜那些孩子們嘰嘰喳喳給的情報之賜,杜嘉薇已經完全掌握這家子的情形。

那名小男孩一出生就有長短腳,公婆原就對曾氏這木訥的媳婦不喜,又听旁人挑撥,覺得是媳婦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才生出這種孩子,便讓兒子休了曾氏。

楊家兒子原就是個花心的,反正曾氏生的兒子有殘疾,女兒又是賠錢貨,一紙休書干淨俐落的讓下堂婦將一對兒女全帶走了。

原本曾氏是回了娘家,但家中一次要多養三張嘴,曾家哪里願意,對曾氏的態度就變得冷淡起來。

曾氏也是有傲氣的,干脆帶著孩子離開,輾轉來到美林村住下,日子清苦卻很自在,曾氏租了一畝田努力耕作,也在花村長的牽線下認識範紹安,讓女兒楊曉黎進了書院,日子看著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一日曾氏進春林鎮添購民生用品時,卻讓一名紈褲子弟秦翰給看上了,打算將人抬進來當妾,兩個礙事的小孩丟給娘家,還許了曾氏娘家五百兩銀子。

曾氏拒絕了,她娘家人卻為了銀子逼嫁,事情愈鬧愈大,不僅美林村,連春林鎮的人都知曉了,雖然很多人同情曾氏,但礙于秦家在春林鎮的勢力,都不敢插手管。

楊曉黎本是班上的高材生,但因著這事曾家人來鬧了幾回,曾氏氣壞身子無法再下田,楊曉黎只能將書包高高收起,擔起母親的工作下田耕作。

杜嘉薇輕咳一聲,「我是凌遠書院範先生的妻子,曉黎是我夫君的學生,我就是她的師母,而你……」她手指向居中坐著喝茶的一名胖婦人,「這位大娘帶人擅闖進來不說,還動手打人,就不怕我去告官嗎?」

「嗤,那孩子早沒上學了,哪來的師母?」

中年婦人姓紀,面相刻薄,眼角唇角有些細紋,一身衣服看來倒是挺好的,身後還有兩個粗使婆子,一個俏丫頭,架勢倒是不小。

「請嬸嬸離開吧,這事我絕不會答應。」曾氏冷冷的開口。

紀氏撇撇嘴,「冥頑不靈!年紀輕輕還要帶孩子多辛苦,自該找個男人當依靠,我們是你的娘家人,難道還會害了你嗎?」

「你以為大家眼楮都瞎的啊,人家還沒嫁就讓你帶人打了,連孩子也不放過,你說的話要可以信,那豬都可以飛天了。」杜嘉薇不屑開口。

紀氏臉色丕變,「你這外人懂什麼?兩個孩子不懂事,阻擋他們母親的幸福,我替我這佷女不值,這才教訓他們,是她硬要擋在前頭維護——」

「我是外人,你又算哪門子的內人?這曾氏的爹娘都沒臉來促成這門親,就你這嬸嬸臉皮厚,你說的那個良配可是有名的花心大少,後宅女人爆滿不說還養了外室,這樣還叫幸福?不如說說你跑這趟得了多少銀子吧?」

「胡說什麼!我只是心疼她。」紀氏的臉色變了又變。

「行,我明天就去見那秦少爺,問看看你能拿多少,然後跟他說你心地忒好,半毛錢都不要。」

「你!」紀氏臉色難看,氣得直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其實認得杜嘉薇,也听過她的惡名,貌似天仙但脾氣很大,惹到她可沒半點好處,看來這一次注定要無功而返了,紀氏只能氣呼呼的率眾走人。

壞人走了,熊孩子這才跑進來幫忙收拾屋內。

曾氏帶著兒女跟杜嘉薇道謝。

「先帶孩子處理一下臉上的傷,抹些藥吧。」曾氏也心疼孩子,急忙帶著到一旁去拭藥。

杜嘉薇在這屋子內外轉上一圈,唉,怎一個慘字了得,這木屋有幾處殘破見風,廚房里的米缸也是空的,地瓜倒不少,但後院菜園里的菜都干枯得垂了一地。

「曉黎每日去田里就夠累的了,我便不肯再讓她忙其他的。」

身後突然傳來曾氏低啞疲累的聲音。

杜嘉薇一回頭,就看到曾氏已將自己重新打理好,臉色蒼白卻有股書卷氣,對了,她想起孩子們說過,曾氏以前嫁的可是大戶人家。

她示意曾氏回到屋內坐下,熊孩子已走得七七八八,留下兩個人解釋其他人再不走家里的大人該找了,交代完他們也先行離開。

杜嘉薇看了看曾氏身邊的男孩跟女孩,想了想,開口問︰「小嫂子……呃,我稱你曾姊姊好了,如果我找人來幫曾姊姊耕作,讓曉黎回書院念書可好?」

她想的是高材生的資質天賦非比常人,怎麼能讓小女孩就此埋沒?

「罷了,這是曉黎的命,也是我們的命。」曾氏左右手各擁著孩子,眼中含淚,她不想依靠別人,那都是人情債,將來要還的。

她也知道女兒聰穎,但曉黎才七歲,要念到幾歲才能出頭天?而且一旦田地沒有收獲,他們一家三口連吃飯都有問題。

「曾姊姊,經歷一些人生風雨,你看透了、心累了,選擇認命無可厚非,但憑什麼要你的孩子也認命?他們的人生甚至還沒開始,你對他們太不公平了,你自私的硬要他們陪你扛著這不順遂的人生,同為女子,我看不起你。」杜嘉薇一臉認真,用詞用得極重。

曾氏愣了愣,她從沒想過這些,下意識看向乖巧的坐在兩旁的兒女。

「或許曾姊姊可以捫心自問,自己三歲或七歲的時候過得如何?可同你的兒女一樣清苦?」杜嘉薇嚴肅的嗓音再度響起。

沒有,她是有丫鬟伺候的小姐,更甭提下田這事兒了。

曾氏猛地閉上眼楮,晶瑩淚水慢慢滑落,突然一只小手輕輕替她撫去淚水,她張開眼,竟是三歲的兒子楊曉東。

曾氏看了看兒子,目光又落到女兒手上,杜嘉薇也過來握住小女孩的小手,這一比較,曾氏的眼淚瞬間落下。

杜嘉薇的玉手白皙滑女敕,但女兒的小手被曬得黝黑干裂,這全是她這個母親害的,是她沒能耐,才逼得女兒小小年紀就要扛起生活重擔,還狠心的要她認命,一輩子務農到老!

曾氏哽咽痛哭,「對不起,曉黎,對不起,嗚嗚嗚……」

楊曉黎听著母親自責的哭聲,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楊曉東見母親姊姊哭成一團,不知發生什麼事,也嚇得哇哇大哭。

杜嘉薇連忙安撫淚流滿面的小男孩,讓曾氏發泄一番後端了盆水過來,讓母女倆淨面,也提了她的借貸計劃。

她會雇人幫忙田作,另外給曾氏一筆家用,再幫忙出楊曉黎的學費,這筆借款無息,至于歸還日期,當楊曉黎當上女官開始有俸祿後,看要分十年或更多年攤還都可以。

這段日子他們一家就到夏園去住,等曾氏把身體養好就在她身邊打下手,她要做的事太多,兩個丫鬟本就不夠用,但要她這個現代人到人牙子那兒買人她又不願意。

曾氏自然是不答應,「不可以,這是佔了你的便宜。」

杜嘉薇早就知道會這樣,立刻發揮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勸導分析,終是勸得曾氏點頭。

既然說好了,杜嘉薇決定這兩三天內就找人過來接田作的活兒,他們一家三口就搬到她家去住。

達成協議後,曾氏听說她一個人走回去,就要女兒陪著過去,杜嘉薇先是極力婉拒,最後再推拒不得,只能妥協讓楊曉黎陪走一小段路。

結果還沒走多遠就起風了,兩人動作一致的抬頭,只見天空烏雲密布。

江州的夏天一下晴一下雨,老百姓都知道,若到仲夏,西北雨更是天天報到,而且皆是滂沱雷雨。

「曉黎快回去,要下大雨了。」杜嘉薇催著還站著不動的女孩。

楊曉黎欲言又止,終究開口問出了憋在心里的話,「師母,如果我沒法子當女官呢?」

她莞爾一笑,點點她小巧的鼻子,「你有天分,先生也說過你很厲害,當上女官的機會一定比別人大,我也是放長線釣你這條大魚。」

「大魚?我嗎?」她不安的咬著下唇。

杜嘉薇再模模她稚女敕的小臉,「你讀書這麼厲害,以後當了女官也能當師母的靠山,誰敢欺侮我你就將他辦了,那我多威風啊。」

「可能嗎?」楊曉黎終究只有七歲,還是有些孩子天性,听到能懲罰壞人眼楮頓時閃亮亮的,充滿光采。

「怎麼不可能!你有個厲害的先生,又是班上第一名的女狀元,所以不用擔心,老天爺很公平的,只要你努力了,一定會有好事發生,我保證。」杜嘉薇再次拍拍她的肩,又推了推,「快回去。」

楊曉黎開心的點頭,道了再見,快步往回跑。

杜嘉薇抬頭看看變暗的天空,也小跑步奔回溪谷跟憂心忡忡的青荷會合,兩人背起竹窶,一鼓作氣沖回夏園。

慶幸的是,她們到家好一會兒,層層疊疊的烏雲天際也沒落下半滴雨,直至傍晚才嘩啦一聲,傾盆大雨宣泄而下。



大雨讓丁順趕車的視線模糊了,只能憑著記憶駕車,哪知就那麼倒楣,早彎了個道,前輪陷在路邊一個小坑,怎麼拉也拉不上來,只能先棄車。

丁順戴著斗笠、油衣,範紹安撐著油傘,兩人一路步行回家,只是雨勢太大,再加上亂吹的強風,丁順就臉上和前襟濕了些,但撐傘的範紹安反而像是落到水里,渾身濕漉漉。兩人回到墨竹軒先換了衣服,丁順才念著要去廚房燒水好讓範紹安沐浴,才踏出院門就看見青荷撐傘走過來,另一手拿了食盒,說是兩碗熱的姜糖水後很快離開。

屋內,範紹安見丁順又樂顛顛的走進來。

「奶奶說看到二爺被雨淋濕了,差青荷去煮了姜糖水過來,青荷還說熱水待會兒就會送來,連我也有份呢。」丁順喜孜孜的說著。

範紹安黑眸一眯,杜嘉薇這幾日不是懶得理他嗎?

他靜靜的看著丁順放在桌上的姜糖水,久久才吐了一句,「多事!」

一旁的丁順正巧喝了一口,這一听就想到下午才發生的事兒,急著要說話,偏偏口里的姜糖水還沒咽下,頓時噲到了,撫著胸口咳個不停,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他剛想替奶奶說話,就看到二爺端起姜糖水喝,整個人都傻了。

範紹安自然也想到下午發生的事,一名胖婦人帶著幾名奴僕直奔教室,扯開嗓門大聲嚷嚷,其他班上的師生聞聲出來,婦人對這圍觀的陣仗滿意了,一個勁兒將杜嘉薇所作之事說出來,他這才知道來人是楊曉黎的親戚。

「奉勸先生還是將那管太寬的妻子管好,自己都惡名昭彰了,哪來的臉皮多管閑事。這次我是看在範先生的面上才不計較,若再有下回,別怪我不客氣,要是不小心傷著了,那也是她活該!」紀氏氣呼呼的搏下狠話,甩袖走人。

範紹安面無表情,但心里是震撼的,因為他沒有做到的事情,杜嘉薇幫他做到了。

他的確對曾氏一家上過心,當初楊曉黎不得不休學,他不忍她的讀書天分被埋沒,曾上門尋求解決之道。

沒想到事情都還沒有後續,外面已經謠言紛飛,傳了不少難听話,為了曾氏的名節,加上山長苦心勸說,迫得他不得不歇了心思,沒想到杜嘉薇竟然單槍匹馬的杠上了。

事後,師生各回各班,他也收斂思緒,拿起書本準備繼續上課——一室的學生中,張瀚文突然起身一揖,神情嚴肅的開口,「先生,那件事不是師母的錯,請先生勿要怪罪師母。」

「是啊先生,曉黎母親的娘家人根本就是一群土匪,誰幫曉黎的母親說話,那些人就跑到那家人門口哭訴怒罵,遣詞用字極為難听,直到人受不了花錢消災才肯罷手。」王威仁也是一臉氣忿。

其他人也紛紛起身幫杜嘉薇說話,希望先生不要責怪師母。

從他們的眼中,範紹安看到了孩子們對杜嘉薇的信賴以及維護,不知不覺間,杜嘉薇在他們眼中已經是個再好不過的師母了。

不過他也注意到,聲援杜嘉薇的人大多是那些富家子弟,反觀平時常跟她有接觸的郭昭等人,雖然也是一臉氣忿,卻都坐在位子上沒有吭聲,不知是膽識還是勇氣不足。

範紹安靜靜喝完姜糖水,暖了身,再沐浴一番,外頭的雨勢已歇,太陽再度露臉。

想起自己這段日子的疏離淡漠,再看著桌上的空碗,範紹安想著她都主動示好了,他也該寬容才是,于是起身往薔薇齋走去。

青荷一見到他,連忙福身,「二爺安,奶奶人在書房。」

範紹安頷首,轉身向書房走去。

書房門口還杵了海棠,她一見範紹安連忙一福,「二爺安。」

書房內,夕照的橘紅色光芒落了一地,杜嘉薇窩在圓窗旁的榻上,旁邊的矮幾上有幾本書,還有下了一半的棋盤,一杯還冒著裊裊白煙的茶盞,她一手扶額,一手翻閱書本,聞聲愣了愣,才抬頭。

男人還是太出色,光看那張臉就讓人賞心悅目,當然,如果眼神不要那麼難以理解,愛當邊緣人更好。

這些日子,他特意冷著她,但他也看出她並不在乎,這才讓他更氣悶,但眼下看著她,她眼底的流光如夜空中銀河星辰,他心中再度起了奇異的悸動。

「有事?」

杜嘉薇不知道她行俠仗義的事已被人捅到丈夫面前,但範紹安也沒打算隱瞞,在矮幾前坐下,看著對面的妻子簡略說了大概。

怎麼這里的人都這麼愛告狀!

杜嘉薇氣呼呼的合上書本,理直氣壯的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嗎?」

「不會太多管閑事?」範紹安的聲音有一絲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寵溺。

「怎麼會?舉手之勞,我就是這麼仗義的人。」

「自己夸贊自己不臉紅,可見臉皮也是不薄。」

「無怪乎外頭都說夫君顧人怨,不是說要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程度,但至少該夸就夸,說話這麼不加修飾,難怪得罪人都不自知……」杜嘉薇愈說愈小聲,到後半段只有幾聲呢喃。

糟了個糕,她突然想到她要將曾氏娘仨帶回夏園的事還沒有報告當家人。

回家後青荷跟她說起範紹安也曾想幫忙,無奈外面傳得很難听,甚至說是曾氏勾引了範紹安,只得作罷。

「為何不是二爺勾引曾氏?」她記得自己當時還傻乎乎的反問。

「二爺潔身自愛是出了名的,傾慕他的女子那麼多,但除了奶奶外,沒有人近過二爺的。」

「那鄧先生呢?」杜嘉薇月兌口而出。

青荷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著杜嘉薇,「二爺與她有同事之誼,自然不好冷待,但要說感情是絕對沒有的,奶奶千萬別多想,又跟二爺吵起來了。」她這是善意的提醒。

又?杜嘉薇愣了一下,一段記憶突然跳了出來。

那是一次極不愉快的爭執,原主不想讓範紹安踫自己,但听聞鄧妹新與範紹安走得近,她又不舒服了,在家里指著範紹安罵,但沒罵幾句就在範紹安凍死人的眼神中嚇得不敢再吭聲。

但當範紹安移開視線,走出門外,原主又作死的追上去大吼,「你可別以為我在吃醋,你只會讓我覺得惡心想吐!」

一想到這里,杜嘉薇的腦袋最先冒出「白痴」兩個字,緊跟著的是「吃醋」。

杜嘉薇也不知自己怎麼了,腦袋瞬間閃出一個定格畫面,就是那日梧桐樹下,金色陽光灑落在範紹安跟鄧妹新身上,兩人對視的唯美畫面。

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還想著別擋兩人的情路,可怎麼這會兒胸間莫名酸澀氣悶,還覺得這一幕很刺眼,有那麼一點吃醋的前奏?

「杜嘉薇?」範紹安好氣又好笑,他這麼大一個人坐在眼前,她還能走神?

她驀然回神,見他這溫和又帶點無奈的俊顏,她的心突然咚咚兩跳,急急的抓了茶盞就喝,「噗——咳咳,燙!」

「怎麼這麼不小心?海棠,快倒杯涼水過來。」範紹安臉色一變,對外喊了一聲。

海棠急急端茶進來,就見範紹安親自接過,還將茶水送到杜嘉薇唇邊。

她呆呆看著,範紹安突然回頭瞟她一眼,她嚇了一跳,連忙恭身退了出去,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二爺好像關心起奶奶了,真是太好了!

杜嘉薇舌尖麻痛,眼淚都要噴了,一連喝了幾口涼水才好了些,但依然淚眼汪汪,看來楚楚可憐。

「舌頭吐出來,我看看燙傷沒?」範紹安還是一張冰塊臉,但語氣的溫度明顯上升,傾身靠近。

她粉臉漲紅,連忙搖手,「沒事,真的,好多了。」見他堅持,她急著往後靠向椅背,拉開兩人的距離,「對了,有件事還沒跟你說呢。」

見他坐了回去,她總算松口氣,他的氣場太強大,那麼靠近,她小心髒都亂跳了。

範紹安坐下後,她這才將對曾氏娘仨後續的安排簡略一說,沒想到他毫無異議,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是不得不包容她這個擅作決定的妻子?

範紹安似乎明白她的疑惑,開口,「我無愧于心,再說,夏園如今有你這個師母,外人也不好說那些污嘰流言,只是這座宅邸不大,沒有前後院之分,為了避嫌,你與曾氏說一聲,墨竹軒這邊她就別過來了。」他並不希望再有流言蜚語。

她點點頭,喜形于色,早知道他是佛心來著。

「至于找人農作,我跟花村長熟,請他去找就好,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慎重考慮過了。」見她一臉困惑,他再解釋,「班上的學生,我是指家境好的孩子,若有意願,我會帶回來用膳。」

杜嘉薇杏眼圓睜,一臉訝異,還以為炸雞事件後,她跟那些品性良好的富學生再也沒有交集了呢?

她好奇的問︰「夫君怎麼願意了?」

範紹安想得通透,他可以教授書本上的知識,但一個人的膽識勇氣卻不是他教授得來的,他只能讓擁有這些特質的孩子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另一群孩子,也坦然的將這些心思告訴她。

孺子可教也!

「世人什麼事都愛講門當戶對,但教育就不該分類,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他們都還是孩子,有著無限的可能,也都是你的學生,原本就該享有一樣的待遇。」

範紹安瞧她眉飛色舞的俏模樣,一顆悸動的心似乎更為失速。



翌日,又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似乎也在慶祝這一日的不同。午膳時,夏園來了兩輛馬車,除了舊班底外,範紹安還帶回好幾名家世好的富學生。

午餐也已備好,杜嘉薇今天準備了菇菇雞湯、炒野菜、八寶雜炊飯等,都已送到前廳。


這些富家子弟雖然好奇心爆表,但基于良好的教養禮數,自然不會坐下就吃,而是先走了一趟廚房,與師母打招呼寒暄,還為今日的冒昧打擾致歉。

杜嘉薇一看這幾個學生便樂了,還真是有緣,其中幾個就是上御課時,她一眼就喜歡上的孩子。

這些孩子並未經歷清寒學子用膳時曾被原主冷嘲熱諷的刻薄洗禮,他們一開始遇到的就是親切隨和,不張揚傲慢的師母,因而兩方一見倒沒有尷尬氣氛,皆是落落大方的交談說笑。


杜嘉薇見這些學生好奇的看著長桌上揉好的面團,她便讓青荷到後院拔了幾把鮮翠青蔥洗淨切碎,再將面團 成皮,將蔥揉入再分段 平,接著放到火上煎,打了個雞蛋,便成了青蔥炸蛋餅,她的動作又俐落又快,一下子做了不少,再將蛋餅弄成卷,切成一口大小,放進幾個小盤,淋上她特制的微辣醬,讓孩子自己拿碗筷吃。

「燙……好好吃啊。」幾個孩子吃得眼楮都瞪大了。

青荷、海棠訝異的互視一眼,這些看來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少爺姑娘,餐餐一定都是大魚大肉,怎麼會來夏園蹭飯?而且吃著奶奶最簡單快速的特制蛋面卷也吃得這麼開心?


再說了,方圓百里誰不知二爺就是靠著當夫子的俸祿在養家,雖然不至于到苦哈哈的地步,但離一個「富」字也有十萬八千里遠,供膳給窮人家的就罷了,他們來湊什麼熱鬧?難怪今日的飯菜奶奶備多了。

杜嘉薇見兩個丫鬟一臉吃驚的低聲交談,搖頭笑了笑,繼續與這幾個學生攀談,其中幾個在上御課時就嘗過杜嘉薇的手藝,也因此與她特別能聊。

今天來的女孩有三位,一個叫盛子芸,不過八歲已有閨秀氣質,另一個叫許欣玫,七歲,有著精致的鵝蛋臉,杏眼紅唇,如含露的牡丹,另一個小姑娘則如初綻的新荷,清麗無雙,八歲,名叫周紫蓉。


男孩也有兩位,其中之一是九歲的男孩張瀚文,容貌出眾,氣質也好,同樣都是著學生袍,他就像個芝蘭玉樹的翩翩美少年,也不知長大後要禍害多少少女心。

另外一個是柯明佑,也是學生里面最沉穩安靜的,他是鎮里柯大富府中的庶子,听說比嫡長子還出色,只是他的優秀讓嫡母很反感,私下沒少找他麻煩,甚至還會克扣月例。

那一日學生們坐在野餐墊上用餐時,她就注意到他與其他學生的互動近乎于零,眼下看來還是如此,始終靜靜的吃,唯有周紫蓉會主動跟他說話。

不過,再想到那些全跟範紹安留在前廳的清寒學生,就算其中有幾個在溪澗撈魚蝦時敢跟她說話,但地點一換回夏園,他們也被打回原形,沒人敢隨便開口。

小小年紀,心思怎麼都那麼重?

思緒翻飛間,她帶著這群富學生去到前廳,讓他們與夫君一起用午膳,她則跟海棠、青荷回到自己屋里吃,期間還讓青荷走一趟去看看飯菜是否足夠。

「奶奶,夠的,尤其那些富孩子還先吃了不少蛋面卷,奴婢見不少人在桌下模著圓滾滾的肚子,怕是要吃撐了呢,只有一樣,吃飯都是靜悄悄的。」青荷邊說邊搖頭,在她看來,不說話多無聊啊。

這也是杜嘉薇始終跟他們無法同桌的原因,她嘴碎啊,吃飯沒配話就不開心。

算了算時間午膳應該用得差不多了,她便帶著丫鬟們往前廳走,果真,孩子們已陸續步出廳堂,兩個丫鬟端著杜嘉薇交代的消食小點放到前院的石桌上,杜嘉薇則招呼範紹安及學生各自找位子坐下。

「大家聊聊天消食,免得待會上車搖搖晃晃,胃不舒服。」

過去,是沒有飯後甜點的,杜嘉薇也大方承認自己的厚此薄彼,「難得有這種機會,大家不在書院,不在課堂,飯後聊天消食,彼此交流,促進同學情誼。」

話說得隱諱,但範紹安等人卻明白,她此舉是希望打破在書院時同類相聚的模式,縱然是同班同學,但出身不同便硬生生的劃分出尊卑,在班上若是與出身較差的人多說幾句話,還會被朋友提醒或引來不解的注目。

其實稍早用午膳時,杜嘉薇就特意做了安排,十多名學生分成兩桌,刻意一富一清寒的指定座位,大家的拘束感便慢慢少了,此刻倒是有些人已聊了起來。

範紹安也在她的安排下獨坐涼亭,說這樣孩子們比較自在,還要求他背對他們,讓他有些無奈。

杜嘉薇看了看同學們的交誼情形,自來熟的將目光落到周紫蓉身上,她一看就是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將人揪到她的小石桌旁問了柯明佑的事,那小子太老成,看來莫名的讓她心疼,于是她讓周紫蓉將他請過來,想做個心靈導師。

「奶奶想做什麼?」丁順好奇的看著周紫蓉去拉了柯明佑到奶奶身邊坐下,又笑咪咪的走人。

範紹安也轉頭看過去,就見杜嘉薇眉開眼笑的看著繃著一張臉的柯明佑,他腦門莫名有些疼,她最近管閑事管上癮,偏偏還沒自覺。

「柯小公子家里很麻煩的,奶奶別又管事了吧?二爺,您要不要去擋擋?」丁順也知道柯家的問題,忍不住斗膽建議。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看著女子在陽光照射下的燦爛笑顏,全身彷佛鍍了金光,「不用,我相信她有分寸。」

丁順愣了一下,抱怨的話月兌口而出,「二爺怎麼寵起奶奶來了,前面惹的禍還不知歇了沒,這回又來。」

範紹安一怔,他寵她了嗎?

「明佑今年幾歲?」

「稟師母,學生八歲。」

「才八歲,我以為你八十呢。」杜嘉薇打趣的說,就見男孩一臉困窘的紅了臉。她笑了笑,「小小孩心思別那麼重,在家里可以裝穩重,在外面何必自虐?你那些同學看來很好相處,怎麼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不理人?」

「他們同是嫡出。」他悶悶的說。

「所以咧?嫡出是人,庶出就不是人?」見他一臉懵懂,她換了個說法,「你想想,你可以讀書,吃穿也很好,就算與嫡出有差,能差過那些清寒孩子?一個人一生要學的事很多,但一定要先懂得滿足及惜福,只要有人過得比你差,基本上你就沒有無病申吟的權力,而且,自卑到底是別人給你的還是自己給自己的?若是連你都瞧不上自己,還奢望他人瞧上你嗎?」

柯明佑蹙眉,認真想了想。

「上進是對的,學生的本分就是把書讀好,但更要學的是心態,別人對自己好或不好取決于別人的自由,你沒能力也毋須逼迫旁人對你好,但你可以對自己好,鼓勵自己,右覺得還有能力,也可以先伸出友誼的手,對別人好。」她頓了一下,微微一笑,「只要付出了,多少會有一些回饋,若沒有也沒關系,至少自己努力過,要是能因此遇到一輩子相互扶持的另一半或好朋友,這可是千金萬金都換不來的,懂嗎?」

「師母……」柯明佑眼眶微紅。

他能感覺到師母是真的關心他,畢竟他身邊除了貼身小廝外,就連父親,甚至親生的姨娘都不曾給過他這樣的關愛。

見男孩淚水盈眶,杜嘉薇很是心疼,想也沒想就將他抱在懷里,輕輕在他後背拍了拍。柯明佑身子一僵,有些手足無措,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而他已經八歲,自然有男女大防的觀念。

這一抱,動靜太大,瞬間吸引多數學生的目光。

柯明佑的個兒只到杜嘉薇的胸口,她這一抱就將人攬在胸口,偏偏師母發育太好,柯明佑枕著那暖呼呼的柔軟,先是一愣,隨即羞窘得要掙月兌這又香又軟的懷抱。

同時,杜嘉薇也松手了,一抬頭就見原本在涼亭的範紹安已經快步朝她走來,冰冷的神情似出現裂痕,黑眸也浮現火氣。

杜嘉薇當然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她是現代人,柯明佑大約就是國小二年級的年紀,她當師母的抱一下怎麼了?

很快,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大冰塊原來也沒那麼難融化嘛,只要抱個孩子就行,但她絕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他是在吃孩子的醋,而是不爽她染指他的學生吧。

「乖,將師母剛剛說的話好好想想,若是仍想不透,再來找師母。」她拍拍柯明佑的肩膀,給他一個微笑。

柯明佑臉紅紅的點頭,退到同學身邊。

同學們被他漲紅的臉給逗樂了,以前知他寡言喜靜,遂沒往他跟前湊,這會兒可是一個個笑著打趣,柯明佑又急又羞,到後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心牆也跟著坍塌。

範紹安也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但一看她擁抱柯明佑,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口氣也不由得嚴厲些,「身為師母,就要有師母的樣子。」

杜嘉薇直接送他一個大白眼,「師母是什麼樣子?我只知人與人相處貴在一個‘誠’字,若時時在那些旁枝末節上斤斤計較,還是別往來的好,太煩心。」

他一愣,她如此坦率,倒顯得他小心眼了。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夫君可以管學生任何事,妾身這里就別管太寬了。」她滿臉笑容,話卻說得直白。

他蹙眉,「夫妻本是一體——」

「唉呀,難道夫君喜歡咱倆連在一起,夫唱婦隨,牢不可分?」她賊兮兮的反問,一副你當真應了,我立馬黏成牛皮糖,讓你想甩也甩不掉的俏皮神態。

範紹安一噎,有些抵觸又有些氣堵,被這麼復雜的矛盾情緒糾結,讓他遲遲無法說出回應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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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鄧妹新上門勸離

日子過得順遂,範紹安顯然忘了杜嘉薇招事的能力,但很快的就有人提醒他,而且接力提醒的人數還不少。

如驟起的午後西北雨般,杜嘉薇一躍成為春林鎮及美林村最夯的八卦人物,無論在大街小巷、大小店鋪、茶棧酒樓,甚至攤販市集都有人交頭接耳的談論她。

若論世上什麼多?三姑六婆多,世人熱衷八卦,流言真假不重要,有嗑瓜子聊天的談資得以嚼舌根,就能傳得沸沸揚揚。

先是那樁踫不得、管不了的曾家閑事,杜嘉薇不僅管了,還管到底。

透過花村長的介紹,找了一戶老實的農家代替曾氏耕作,還擬了合理的農作分成,三天後更直接將曾氏一家三口帶回夏園,護在眼皮子底下不說,曾是範紹安班上班排第一的楊曉黎也復學了,听聞楊曉黎有一些跟不上的功課,杜嘉薇便幫忙補習讓她跟上進度。

此外,曾氏身體欠佳,也幫她請大夫看了,還讓丫鬟照顧著,一家三口就這麼在夏園白吃白住。

听說楊曉東有回跟杜嘉薇上街,有孩子笑話他是個癇子,走路一拐一拐,男孩低下頭有些畏縮,讓同行的曾氏差點落淚。

杜嘉薇卻刻意大聲的對著楊曉東說︰「孩子,師母跟你說,一個人的成就不在腳的長短,而在腦袋,你呢,日後好好用功讀書,一旦做大官做大事,就沒人敢瞧不起你了。」

她再比了比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曉東認清楚了,這幾個孩子的成就不會比你高,因為除了瞎子,誰會看不出來你是個俯子,哪用得著他們大聲嚷嚷,像發現什麼大事一樣,這不是個蠢的嗎?」

聞言,楊曉東破涕為笑。

也是听說,曾氏的娘家人去夏園鬧過兩次,杜嘉薇直接讓兩個丫鬟潑了辣椒水趕人,讓那群來鬧的極品親戚被辣到痛哭流涕,眼楮痛到張不開,偏偏想告也告不成,因為杜嘉薇說他們是不請自來跑到她家,她辣椒水做太多,潑在門口不要了,礙著誰了?

除了曾氏的事情外,範紹安帶班上的清寒學生回家用膳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竟連家世好的學生也一起去蹭飯,此事一傳開馬上就炸了。

有人困惑,有人嘲笑,也有人直指那些學生自降身分,山珍海味不吃,偏好粗茶淡飯,莫非是要變貧戶的前奏,還是寡廉鮮恥的要與窮人搶食?

總之,各種正反聲音皆有,有家底的人家也分為兩派,開明或不在乎的家長隨流言去說,在乎的就嚴詞喝令不準孩子再去蹭飯做丟臉事兒。

接著又有流言傳出,那些富學生蹭食一事還是杜嘉薇建議的,正反兩派交戰,倒是將她主張的一視同仁,學生不該因出身分階級的論點也傳了出去。

無獨有偶,何鎧一家三口及林婆婆受她關注照顧的事也被揭露出來,何鎧一家及林婆婆忿忿的替杜嘉薇打抱不平,向村民們細數她為他們做了多少事,情勢瞬間大逆轉,杜嘉薇正面的贊譽高過被批評的聲浪,不過也有人認為她是偽善,只為博得好名聲,護罵的聲音從沒停過。

听到這里,有些日子艱難的村人也打起她的主意,賣起可憐想讓她照顧,沒想到被杜嘉薇嚴詞拒絕了。

「幫忙也要看眼緣,我可不是來者不拒。」杜嘉薇覺得求助不是不可以,但救急不救窮,好吃懶做的人哪能幫,她有她的底線。

她態度堅決,再加上範紹安的威嚴,那些人只能訥訥離去。

可這樣的鳥事層出不窮,鬧了好幾回,還有不是春林鎮或美林村附近的百姓攜家帶眷過來,簡直把她當凱子。

夏園的廳堂里,青荷正幫杜嘉薇揉著發疼的額際,海棠也端了杯溫茶給自家奶奶順順氣兒。

此時,曾氏也牽著楊曉東進來,向杜嘉薇彎腰行禮,清秀的臉上滿是歉疚,「對不起,奶奶,是我們娘伎給你惹麻煩了。」

曾氏自從住進夏園後就跟著兩個丫鬟喊她奶奶,不管杜嘉薇怎麼要她改口也不肯。

如今她的身子好了很多,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也能幫忙杜嘉薇做一些手作果醬或小食。

既是手作,量就不多,杜嘉薇也不想做多,她可是很懂饑餓行銷的,她的銷售對象就是那幾個家境優渥的學生,讓他們買一些回去,她還教了最簡單的吃法,應該會有好消息吧?

但還沒听到好消息,麻煩事倒是一波接一波。

她示意青荷不用再按了,又看到楊曉東含著淚看著自己,「奶奶,娘親說要搬走,不然,奶奶每天都不快樂。」

杜嘉薇皺眉,將小男孩拉到身前,再看著曾氏,「曾姊姊干啥為了那些不知打哪來的牛頭馬面影響你我的生活,不許搬!」

她笑咪咪的安慰楊曉東好幾句,又跟曾氏叨念幾句,見她釋懷了,才讓她帶著兒子去忙了。

直至傍晚時,楊曉黎放學回來了,顯然是直接跑來薔薇齋的,時值夏季,她額頭冒汗,一看到她眼眶便紅了,「奶奶,外面的人說奶奶偽善,我怎麼反駁?」

杜嘉薇摟著她安撫,「沒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她巴拉巴拉說了一大串,好在小女孩不鑽牛角尖,很快明白過來,又發誓一定要發憤圖強,才不枉她跟先生的接濟與幫助。

誰知又過了兩天,何嫂子帶著小花過來了。

何嫂子一臉懊惱的說著是有遠親過來,她便感恩的說了杜嘉薇幫她的事,沒想到那遠親回去宣傳,沒多久她就听說有旁系的窮親戚攜家帶眷的來夏園要求幫忙,她內疚又懊悔,這才前來致歉。

「沒事,何大哥的身體好多了吧?」杜嘉薇是真的不在意。

「再養一個月應該就能下田了。」何嫂子說到這件事笑得很開心。

這真是個好消息,兩人又交談一會兒,杜嘉薇又跟小花說了些話,將前兩天做的牛肉干包了兩大包給她們,再送她們離開。

稍晚,杜嘉薇站在橘紅色夕照的大門前,馬車漸漸駛近,待範紹安下車後,就輪到她踱步到他跟前道歉了。

他雖然啥也沒說,但丁順今日出門前跟她偷偷透了話,這幾日其實有一些乞兒似的人堵在書院門口,大言不慚的要範紹安也照顧他們,還淨拿她的事來說嘴,好像範紹安沒給銀兩就會壞了她的聲譽似的。

雖然最後那些人並未得逞,但範紹安總是受她牽累,杜嘉薇自是心中有愧。

範紹安的確對那些乞兒很頭疼,只是看著眼前頭垂得低低的,一副像被師長訓話的妻子,他半眯著黑眸,「你道什麼歉?做的時候明明什麼也不想,一股腦兒扎進去。」

「我、我這不是仗勢我有一個佛心來著的夫君才敢胡作非為嘛。」她絞著手指。

範紹安似乎被取悅到了,唇角揚起一個微勾的弧度,「我餓了。」

她一愣,猛地抬頭,看著他越過自己往里走,這是不追究了?太好了!

她想也不想就快步走到他身邊,挽起他的手臂,「我晚膳備得差不多了,夫君先去洗漱,沐浴完就可以用膳了。」

範紹安低頭看她親密挽著自己的姿態,彎了彎唇,「嗯」了一聲。

丁順、青荷、海棠跟在兩人身後,含笑的視線互覷,雖然他們不懂原因,但主子們之間的氛圍愈來愈好卻是事實,怎不叫人開心。

之後的日子,還是有人來求助,無比慶幸的是,範紹安這塊寒冰臉往門口一站就能震懾那些人,來人若是真的需要也值得幫,他便幫,若不值得,那就直接扭送衙門,為此半途落跑的不在少數。

杜嘉薇對這種謝謝不聯絡的快狠準作法,默默的在心里給他按上千萬個贊!



在這些紛紛擾擾中,時序悄悄進入仲夏。

夏園的午後,枝繁葉茂的綠蔭下最是涼爽舒適,來到範紹安家中用膳的富學生也在家長態度不同下僅余六人,剛剛好就是杜嘉薇特別喜歡的那六人。

也因為這群學生的加入,雖然用餐時仍維持食不言的最高品質靜悄悄,但一用完膳,他們便移身來到前院的綠蔭下,或站或坐的與杜嘉薇討論棋藝、吃食,天南地北的,有說有笑。

而一開始,清寒學生如郭昭、洪一偉等人皆驚愕于兩方的自在與熟稔,雖然羨慕卻不敢加入,就連後加入的楊曉黎也是欲言又止。

範紹安與杜嘉薇都清楚,富人家的孩子平時不是只有讀書,日後他們都要進仕途,甚至要撐起家中大業,因此人情世故與交際應酬懂得絕不會少,熟悉與人交談應對,自是姿態自然。

這也是清寒孩子較吃虧的一面,家里環境不好是事實,家里將所有資源及希望都放在他們身上,因而,他們什麼都不必做,只有拼命讀書,進了仕途才能對家里交代,也因此他們不知如何與人相處,不懂人情世故,可是這樣就算進了仕途,也只能蹲在小地方當個芝麻小官,無法再進一步。

夫妻倆是有默契的,他們不催促也不鼓勵,放任他們自己觀察,一回生二回熟,等到清寒學生發現與師母或那些富同學說話好像也沒想像中的難,漸漸的彼此開始有了互動。

一日過一日,兩方無形的尊卑藩籬逐漸倒塌,更見熱絡。

飯後一邊討論功課一邊用些消食的茶點或水果,三三兩兩的坐在涼亭或樹下,涼風習習,整個前院充滿著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

十二個出身貧富的學生感情從此交好,這是範紹安始料未及的,他向杜嘉薇坦言,這是意外之喜。

此時,杜嘉薇正站在葡萄架下,一手拿著剪刀,仰頭打量上方一串串垂掛的葡萄,想著剪哪一串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幾個出身好的學生身上無半分驕縱之氣,個個從容得體,這樣的氣韻是需要長時間醞釀才能有的,孩子們日日混在一起,潛移默化,見賢思齊,就是一種好的學習,是我有遠見,不是意外好嗎?」她不客氣的將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因為這是事實,她得意又自豪,對一個不曾向她說過一句贊美的冰塊夫君,她都能自己傻樂,如今他破天荒地開尊口對她說聲好,她焉能客氣?

範紹安面對驕傲得不得了的妻子,面上仍是一貫的淡漠,但如果細看,就能見到他黑眸添了溫度。

「這一串好。」她相中一串結實橐橐的葡萄,踮著腳,舉高手臂——

範紹安伸手輕易將她要的那一串摘下來給她。

她甜甜一笑,干脆又指了好幾串,讓他全摘下,再吩咐青荷拿去洗一洗,一些送去給曾氏娘仨,再讓青荷、海棠及丁順各分一些。

她拉了範紹安坐在葡萄架下,清風徐徐,陽光暖暖,葡萄雖然帶著點酸,但這不就是人生的滋味嗎?

範紹安不喜酸,勉強吃了一顆就皺眉放棄,「你吃吧。」

杜嘉薇明眸骨碌碌的轉了轉,白皙的手指捏著一顆圓滾滾的葡萄送到他唇邊,「有福同享,有難同擔,誰叫我們是夫妻呢,張嘴。」

範紹安看著她笑盈盈的臉,眯起雙眸,頓了頓,張嘴咬下那顆葡萄,竟沒有想像中的酸,還有些甜。

嘿嘿,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杜嘉薇笑得賊,襯得那雙奸狡的明眸更顯靈動,開始你一顆我一顆的喂食範紹安,來來回回的,竟將那一盤葡萄給吃完了。

丁順、青荷、海棠坐在另一邊石桌,齊齊看著矮幾上還有大半盤的葡萄,彼此抬頭又看了看,忍不住低頭偷笑。

他們對這個由惡返善,不再橫眉豎眼的奶奶也是佩服的,這些葡萄酸得讓人都要崩了牙,而二爺明明最不喜酸味,竟然面不改色的一顆顆吃了。

杜嘉薇倒是喜酸,但不得不承認這葡萄形似巨峰葡萄,卻酸似鎮江醋,她天天備三餐,自然也知道範紹安不喜酸,但他卻無異議的吃了,若不是知道他從未喜歡過自己,他這自虐的行為都要讓她懷疑是真愛了。



葡萄太酸,杜嘉薇干脆讓丫鬟們全摘下來,一天內就做出了葡萄口味的水果糖,除了送給來家里用膳的學生、曾氏娘仨、何鎧一家及林婆婆外,她去書院與棋社的學生切磋棋藝時也送了不少,連葉書博跟鄧妹新都有。

美林村的孩童去到何鎧家,小花便分送給他們,其中有幾個是在溪澗與杜嘉薇就混熟的,拿回村里吃,那甜多于酸的好滋味讓她們滿臉笑容,又將花玉蓮等幾個少女喚過來,杜嘉薇真的是送到零庫存,卻得到了滿滿的成就感。

魚蝦小食的前景並未看到,小魚小蝦本就賣相不佳,清寒人家沒錢買,有錢人家又嫌棄沒肉,她其實想定調為烹煮料理時提味用的,可眼下卻是不成。

好在,糖果嘛,女人小孩都愛,她決定再加做其他口味的水晶糖。

至于上回挖的竹筍,她放棄了,再怎麼處理都苦澀咬舌,也不知哪門子的鬼品種,真的不能吃。

好在,後山就是一座天然寶藏庫,能用能吃的仍然多,除了天上飛的外,她隨便找都能找到食材來料理三餐。

但因後山有小徑數條,她遂吩咐青荷到鎮上的文具店替她買一大張白紙,她打算自己畫食材分布圖,標示哪里有溪、河、果樹、野菜,甚至是藥草,一旦在地圖上劃分清楚,日後她需要什麼食材就往哪條小道走,也不必繞冤枉路。

因為這樣,每每回到家里她便一頭鑽進書房,開始繪她的食材地圖。

不得不承認,原主挺會享受的,雖然花錢不手軟,但她的書房真的很不賴,古瓷花瓶,楠木書櫃里的書籍塞得滿滿,里間還有張貴妃椅,另一邊的古博架上則擺放一些精致的琉璃制品,偶而貼靠著大圓雕窗旁坐下,再拉起竹簾,望著窗外綠意,心情極好。

此時,她就站在書桌前,桌上一卷畫軸拉開,這就是她還未完成的食材地圖,只是才畫兩筆她就畫不下去了。

她將毛筆擱在硯台上,煩惱的點點額際,再咬咬唇,想到今天去看何大哥的事。何大哥身子已穩妥,也能幫著何嫂子下田,唯一惦記的就是讓小花上學堂。

凌遠書院的學費其實不算貴,但以何家這樣的清寒家庭真的擠不出錢來,杜嘉薇本想借錢給他們,但何大哥拒絕,說她幫的忙已夠多,孩子讀書,父母有能耐就去,沒能耐就不去。

杜嘉薇也知道先前那些乞兒或裝可憐的人鬧的事太大,他們怕她再開這扇方便之門,又為她惹來麻煩,畢竟村里一些難纏貪婪的窮酸潑婦不少。

杜嘉薇也知道他們是為她好,但小花自己有心要學,說同住一個村的表姊也去書院上學了,她好羨慕,一問之下才知道竟然也是範紹安班上,是來用午膳的清寒學生之一。

杜嘉薇一想到小花向往卻又說著沒關系的神情,這一夜,她翻來覆去的失眠了,直到天泛魚肚白,她睡眼惺愴的起床,囑咐青荷、海棠去備早膳。

她的手藝兩人學了不少,她很放心,她則窩到書房東想西想,突地想到現代幼兒園的學習字卡,她拿起毛筆蘸了蘸墨,試寫了幾張紙又皺眉。

此時,兩個丫鬟為她端來早膳。

杜嘉薇只吃幾口就又寫寫畫畫起來,「我吃飽了,你們端走,不必留人伺候。」

兩人依言收拾,端了餐盤出去。

一出了門,青荷低頭看著杜嘉薇幾乎沒動幾口的早膳,憂心的問海棠,「你說,奶奶怎麼了?」

海棠搖搖頭,眼中也是擔憂。

約莫半個時辰後,杜嘉薇又開口將青荷喚進書房來,吩咐道︰「你到鎮上買厚一點的紙裁制成字卡,大概這張大小,你帶去當樣本。」她將另一張裁好的紙交給她,「還有,買一些炭筆,白紙也多買一些。」

杜嘉薇再給她銀兩,青荷便離開了。

當青荷從鎮上回來時,杜嘉薇跟海棠已經開始準備午膳了,連曾氏也到廚房幫忙,楊曉東乖乖的坐在一旁。

中午,範紹安及學生們回來用膳時,都發現杜嘉薇呵欠連連,幾個學生還關切詢問。

「沒事,昨晚沒睡好而已,待會兒我就不過來跟你們聊了,去補眠。」

楊曉黎跟其他學生見她只是犯陰,便點點頭。

範紹安看著杜嘉薇有氣無力的離開,並沒有說什麼,但吃飯時,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就連餐後,學生依這些日子的習慣在前院聊天消食,他也是獨坐涼亭。

不一會兒,丁順走到他身邊,「奶奶用了點午膳就睡了。」

範紹安點點頭。

杜嘉薇一夜難眠,又忙活了一上午,用完午膳就再也撐不住的回屋里小睡,待一覺醒來後才听青荷說,曾氏中午時听楊曉黎說她精神欠佳,立刻前來關切,但因為她還在睡便沒有打攪。

「我沒事。」杜嘉薇擺擺手。

這時趁著兒子午睡,曾氏再次過來關心,也不理她再三強調沒事等等,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看得她頭皮都要發毛,在手足無措下只能拿起茶盞,準備喝口茶。

「奶奶,依照我的經驗,一個女人胃口不佳又嗜睡,通常是懷孕了。」曾氏月兌口而出。

「噗!咳咳咳……」杜嘉薇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茶水馬上噴了出來,噲得她咳嗽不止,眼眶泛淚。

曾氏跟兩個丫鬟連忙拿走茶杯,幫她又拍背又拭嘴又擦前襟,一團忙亂。

曾氏有些慌張,她是听說過範先生夫妻感情不好,但從住進夏園後,她可是多次看過二爺看著奶奶的眼神很溫柔,甚至還有一種寵溺,她就以為兩人早已變得恩愛,難道是她看錯了?

片刻,杜嘉薇大大的吐口長氣,尷尬的看著曾氏,漲紅著臉道︰「真的誤會大了!我跟夫君……我們沒有的,我們比較適合當朋友。」

海棠、青荷是近身伺候的,自然明白兩個主子根本沒有同床共枕過,哪可能有寶寶,所以當曾氏錯愕的看向兩人時,她們只能無奈點頭。

曾氏尷尬了,但也不解,「為什麼呢?範先生是好人,奶奶也是好人,若能生一個像先生或奶奶的小女圭女圭,都是極好的。」

她愈勸愈認真,在她看來,兩人就是一對璧人,也是有他們的庇護,她跟孩子們才能過安生的日子,她自然希望他們也是幸福的。

杜嘉薇紅著臉,硬著頭皮說自己會努力,之後回到書房,她無力的趴在桌上,真沒想到曾氏不說就不說,說起教來也是嘮叨個沒完。

她側轉頭,看著杵在一旁的丫鬟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馬上揮揮手要她們出去,今日耳朵過勞,不能再虐待它們了。

海棠、青荷互看一眼,只能悶悶的走出去。

事實上,曾氏說的正是她們憋在心里好久的話,主子們的相處看來明明已經不錯,怎麼就沒有再跨進一步呢?

杜嘉薇在書房里忙活,裁好的字卡她一面寫字,一面畫圖,務必讓小花可以認字也能讀得出來,沒辦法,誰叫何鎧夫妻都不識字。

另外,字卡上的字每一筆她都畫上箭頭,這是告知小花如何寫這個字,唉,這時代沒有阿拉伯數字,不然教起來更事半功倍。

字卡的字體她選擇楷書,字庫就先以小花生活周遭的人事物為主,譬如爹、娘、女兒,背面就會畫何鎧、何嫂子跟小花的臉。

穿越前她學習素描風景及人物寫生時可都繳了不少學費,這會兒用炭筆一張張畫起來,還真有模有樣。

稍晚,又溜到她身邊伺候的海棠跟青荷一見,眼楮都發亮了。

「奶奶真厲害!」青荷面露崇拜,海棠也猛點頭。

「那是。」杜嘉薇驕傲得不得了。

她陸續又畫了花、樹、草、屋、筷、碗、衣、裙、鞋等等,才將炭筆放下,喝了口茶,見海棠看著那些字卡,眼楮里有著渴望,忍不住問︰「你想學?」

「不,奶奶,奴婢看到書就頭疼,奴婢只是在想,奴婢弟弟是家里的獨苗,如果可以……」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淚眼汪汪的請求,「奶奶可否做一份給奴婢拿回去給弟弟,讓他也慢慢學字?這樣的話,也許奴婢家也可以有出頭的日子,為了這些字卡,奴婢願意多做一些活!」

杜嘉薇連忙將她拉起來,「做什麼?你嚇到我了,我答應你就是,跪什麼呢。」

「謝謝奶奶。」海棠破涕而笑。

杜嘉薇看向青荷,就見她連忙搖頭,「奴婢不用的,奶奶,家里人跟奴婢不親,還有些貪婪,若真給了字卡,就怕會愈要愈多。」

杜嘉薇難見青荷眼眶有些紅,點點頭,不再多問。

接下來,她邊畫字卡邊想,做完這些字卡以後,她最好再做幾本幼兒繪圖本,短短的故書書,什麼三只小豬、龜兔賽跑等等,讓窮人家的娃兒也能簡單啟蒙。

反正她寫跟畫很快,字卡也很簡單,不過幼兒繪圖本就得弄得稍微精致些,至少得涂上顏色,屆時再找人多印幾本,再回來自己上色。

至于筆墨紙硯,窮人家能買得起的很少,她在村里曾看過孩子利用沙及樹枝練字,也見過孩子拿炭條在木板上寫,但這力道與姿勢都不對,日後拿毛筆寫字,還得重新適應……

她想到這里,瞪著筆架上不同尺寸的毛筆,喃喃自語,「還是有錢好,可以放肆的買東西。」

兩個丫鬟不知奶奶為什麼突然有此感觸,卻見她又呵欠連連,勸她再去休息一會兒,杜嘉薇卻拒絕了。

傍晚時分,範紹安下課回來,直奔薔薇齋,卻不見杜嘉薇主僕,他想了一下,抬腳轉往廚房。

時間雖已是傍晚,但時值酷暑,太陽仍高掛天際,西曬的廚房更是熱烘烘。

範紹安一踩進來就覺熱氣撲面,卻見杜嘉薇蹲在灶台前,正往灶內添柴禾,又以火鉗撥弄,火光映照在她臉上,粉頰發紅,汗流浹背。

青荷、海棠跟曾氏則背對著門,看來也在忙碌,四人發絲微亂,都有些狼狽,跟過來的丁順本要開口喊人,卻被範紹安制止。

他逕自走到杜嘉薇身後,正巧她轉過頭來,見到他不由得一愣,「夫君今天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曉黎呢?」

「她跟明佑那群同學留校讀書,晚一點張瀚文會送她回來。」範紹安答得平靜,如今那群回來用膳的學生自成一圈,感情極好。

丁順听到範紹安的回答,有些委屈的嘟嘴,奶奶問他們怎麼這麼快回來,哪兒能不快呢,二爺一路上不停叫他快一點,車停下時他都還沒來得及去掀車簾,二爺就逕自下車一路奔來了。

「那就好。」她笑著,又回頭去顧灶火。

範紹安默了默,從袖里拿出手帕要給她擦拭額上汗水。

她又是一愣,笑著搖頭,「不用了,待會兒去洗個澡比較快。」

古代廚房的通風太差,其實做菜也可以很優雅的說,如果有抽油煙機就好了。

海棠、青荷跟曾氏自然也听到兩人的交談,三人連忙過來跟範紹安行禮,就連一旁玩面團的楊曉東也女乃聲女乃氣的喊著,「二爺安。」

「乖。」範紹安走過去,模模他的頭,再看向長桌上的一團亂。

杜嘉薇就興高采烈的起身解釋,「我們正在做面條跟米粉,這工程可大了,得弄好久,不過一旦做好了,就可以做陽春面、擔仔面、米粉湯等等,那可是非常好吃呢。」

她嘰哩呱啦的說著,範紹安卻沒听進什麼,只是仔仔細細打量她的神色,腦袋想的也是今天中午看到的蒼白臉龐。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別硬撐,累了就去休息,晚膳和明後天的三餐讓丫鬟們做就好,還是出去買也可以。」

他的眼神很專注,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那雙瞳眸里有擔心、有關切,柔化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杜嘉薇看傻了不說,還莫名的開始臉紅心跳、口干舌燥、血脈賁張起來。

範紹安看她先是呆愣愣的,接著眼楮一亮,她從未用這種目光看過他,莫名的,他的俊臉不由自主開始泛紅。

「娘親,奶奶看二爺看呆了,因為二爺好看嗎?」楊曉東懵懂的稚女敕嗓音打破兩人無聲的凝視。

曾氏笑出聲來,兩個丫鬟也噗哧直笑。

該死,她犯花痴犯得太明顯,連三歲娃兒都看出來!

杜嘉薇懊惱的一拍額頭,再瞪向罪魁禍首,紅唇微微蹶起,「我好心告誡夫君,日後在外頭千萬不要用剛剛的眼神看人,尤其是女子,不然夫君的桃花肯定開不完!」

她一手撫著仍在瘋狂亂跳的小心髒,她真的有被魅惑到的感覺,太危險了!

忍不住再覷他一眼,心頭突然又涌上一陣慌亂,曾幾何時她在他面前這麼不拘謹,犯花痴也犯得這麼直接?

範紹安從沒想過他這張臉能讓她看呆,有些心喜、有些自滿、有些激動,很新鮮的感覺浮上心坎,第一次這麼高興自己長相出色。

對其他人看過來的含笑眼神,也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杜嘉薇俏臉一紅,「這里太熱了,夫君先回院子歇息,寺會兒晚膳便備好了。」

「你也回屋里沐浴休息,這里讓她們來就好,我讓丁順先送熱水去薔薇齋。」範紹安邊說邊拿了帕子幫她擦拭額上的汗珠。

丁順馬上笑著應了一聲,麻利的從灶上大鍋里舀熱水入桶,提著水出去。

範紹安仔細擦拭著杜嘉薇額際的汗珠,卻不知他這舉動讓她的心跳更快,感覺身體更熱,「那個……不用了,我弄好這里再回去就好。」

「奶奶去嘛,有我們就可以了。」曾氏跟兩個丫鬟笑咪咪的催她。

楊曉東也學著說︰「奶奶去嘛。」

「二爺對奶奶好,奶奶就接受,奶奶留在這里,是要讓我們大家羨慕嗎?」曾氏成過親也生過孩子,由她來說這打趣的話倒是適當。

青荷跟海棠都笑了出來。

範紹安見杜嘉薇小臉瞬間漲紅,他自己也莫名的臉紅起來,但看著她的目光卻更溫柔了,「我們走吧。」

「嗯。」杜嘉薇點點頭,怎麼辦啊,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心里也甜滋滋的。



範紹安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他時不時想到昨日與杜嘉薇在廚房時的凝睇,那是第一次,她在他眼前顯現女子的羞怯,也是第一次她與其他愛慕他的女子有了一樣的眼神,但因為是她,他特別開心。

書院將休息兩日,他昨日便將作業帶回批閱,此時他坐在書房里,再度想起昨日而分心,回過神後搖頭失笑,逼自己專心批閱。

期間丁順端了茶水走進來,看二爺專注的拿著毛筆寫字,他撓撓頭,沒敢打擾,只得躡手躡腳的離開,之後他又來回幾遍,終于,當他再一次過來時,總算見二爺放下筆,拿著茶盞摩拿著。

「二爺,鄧先生來訪,但說了不是來找二爺的,而是特意為奶奶而來,我覺得不好就想來告訴二爺,可是二爺剛剛——」

丁順的話還沒說完,範紹安已經起身,快步往外走去。

他知道鄧妹新因何而來,昨天下課前曾氏的娘家人又來鬧,說他跟杜嘉薇心腸歹毒,將曾氏娘仨接去夏園住,根本是想要免費奴才,指稱曾氏一直做苦工,而楊曉黎明面上是回書院讀書,但誰知道回夏園後是不是也要當小童工?

這種顛倒黑白之語他當然是怒了,忍不住出言駁斥,但那婦人仍大吼,「若不是,就讓他們娘仨回家!」

事發當時鄧妹新也在旁邊,頗為氣忿,「她惹了那麼多事,憑什麼都讓先生扛?她博得了好名聲,先生就該倒楣的讓人指著鼻子罵嗎?」

這話讓範紹安听得不太舒服,也勸了幾句,最後還是山長出面安撫,鄧妹新才息怒,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他也命令丁順不可多嘴,誰知鄧妹新卻找上門來。

正如範紹安所擔心,廳堂的氣氛確實凝滯。

鄧妹新放下茶杯,看著坐在對面的杜嘉薇,她今日過來前特地打扮一番,畢竟杜嘉薇有傾國之貌。

她以為自己妝扮後至少輸她不會太多,偏偏她的刻意盛妝卻是弄巧成拙,杜嘉薇素淨著臉,一身簡單清爽的青碧色繡柳長衣,除了發上的珍珠發釵外再無任何首飾,讓她更見清新月兌俗,竟讓自己有了俗氣之態。

杜嘉薇有點頭疼,也不曉得這女夫子哪里不痛快,看著自己的表情很是凝重,一下子看她一眼,低下頭,又抬頭看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妹新有什麼要說的請直言,不然這樣下去你得內傷,我也會得內傷。」杜嘉薇覺得很累,這到底是在演哪出?

鄧妹新眉頭一皺,不解的看著她。

杜嘉薇無力扶額,代溝啊,古人不懂的幽默。

她輕咳兩聲,換了說法,「妹新在我面前不必拘禮,想說什麼就說。」

鄧妹新深吸口氣,天知道這段日子她過得有多煎熬,尤其從學生那里听到愈來愈多贊美杜嘉薇的言詞,還有那些有關她好多于壞的眾多傳言,都讓她寢食難安。

她不怕杜嘉薇使壞,卻害怕她變好,更害怕範紹安對她改觀,他是她第一個心動的男人,是她將所有感情傾注的男人,若是杜嘉薇重新入了他的眼,她的情感不就沒有指望了?

這一趟來她是鼓起很大勇氣的,她想賭一賭杜嘉薇對範紹安究竟有沒有心,過去杜嘉薇就不願伺候範紹安,最近性子雖然變好了,但就她從學生們那里探得的話,杜嘉薇跟範紹安並沒有因此變得親密。

杜嘉薇若對他無心,她想請杜嘉薇成全,她願意為他生子,陪他一生。

「好吧,接下來要說的話若是讓嫂夫人不舒服,我先道歉。範先生是個很認真的人,每個孩子的功課都細心檢查批閱,若有文辭過于浮夸華麗,須收斂改正——」

杜嘉薇打斷她,不耐煩听這些無關的前言,「停,我知道他是個很盡責的夫子,你到底要說什麼?」

鄧妹新再度深吸一口氣,單刀直入的道︰「嫂夫人在外的聲名如雷貫耳,妹新隨意提出幾件,嫂夫人就能明白,像是學生以手就食,還有管曾氏的閑事……」她一件件述說,並將昨日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言語及神情都是對範紹安的心疼及不舍。

杜嘉薇愈听頭愈低,內疚之余她又想到鄧妹新心儀範紹安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那會不會範紹安先前要跟原主和離就是為了鄧妹新?

杜嘉薇輕咬下唇,突然不太願意繼續想下去。

鄧妹新的聲音還在繼續,「曾氏的家人直接尋到書院,指著範先生的鼻子叫罵,就因為嫂夫人肆意妄為的言行,讓他屢屢遭辱,我實在望之心痛。我很抱歉的說,嫂夫人真的配不上他。」

「我知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放過……呃,你知道?」鄧妹新呆了下。

她本以為杜嘉薇會發大小姐脾氣,甚至尖銳回嗆,怎麼是眼下這副愧疚的神態?

杜嘉薇是真的感到抱歉,這容易招惹麻煩的惹禍體質她也不喜,只是她明明做的是好事,卻讓範紹安不斷受到指責,這樣下去,她的確是不太適合留在他身邊。

想到這里,她胸口悶悶的,難受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再吐了一口長氣,「妹新,我很清楚我配不上夫君,但總不能我自己開口說要——」

「鄧先生怎麼來了?」範紹安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看著杜嘉薇的目光極冷,讓杜嘉薇到口的「和離」二字硬生生的咽回肚里,也是,當著鄧妹新的面提和離確有不妥,也太不給他面子。

鄧妹新心有不甘,就差那麼一點點,一旦杜嘉薇說出口,她就能將兩人的事放到台面上,範紹安卻趕來打斷,看來他是真的不計較過往,對杜嘉薇心動了……

範紹安的目光落到鄧妹新身上,「鄧先生此次過來有何事?」

「……沒事,只是去美林村看學生的功課,他昨日得風寒先行回家,我便過去幫他補課業,想著繞過來範先生這里看看,順便找嫂夫人聊天。」

那名學生就住在美林村,這話看似沒問題,但她知道自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臉上也顯現出強顏歡笑,因為他的目光在她答話時便移開了,根本沒有想知道答案的意思。

氣氛有些凝滯,一旁伺候的青荷、海棠及丁順都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當作自己不存在。

範紹安就這樣繃著一張冰塊臉,面無表情的看著瑟縮低頭的杜嘉薇。

鄧妹新干杵著也是尷尬,隨口道句還有事忙,便要先行離去。杜嘉薇要送她出門,她卻婉拒了,「我的馬車就停在外面。」

鄧妹新離開了,在範紹安冷峻的目光下,丁順三人也連忙退了出去。

杜嘉薇坐了下來,逕自倒了杯水喝,想想又倒了杯水送到範紹安桌前,卻見他一雙幽幽瞳眸仍是死盯著自己,看也不看那杯子一眼。

她咬咬唇,仔細想想鄧妹新提的事,他昨日回來也沒找她算帳,所以讓他這麼生氣的人應該不是她吧?

莫名的,她大大的松了口氣,「是誰惹了夫君啊?」

範紹安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瞪著眼前清麗絕塵的容顏,依她這陣子的表現,要說她是溫婉賢淑的妻子沒人會反對,但在她對身邊所有人都愈來愈好時,她與他的距離似乎還是一樣的遠。

「你還是認為你配不上我?」他薄唇輕啟,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一愣,再一想就明白這冰塊恐怕早就過來了,還偷听了她們一部分的談話,也好,干脆攤開了說,若他跟鄧妹新真的有情……她柳眉一皺,怎麼光想就有點煩,心口酸酸的?

她握拳輕槌眉心,別亂想也別擋人幸福,極力撇開那在腦中亂竄的怪異感覺,「我是覺得配不上,要是夫君對」

「配不上不是應該要更努力?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他突然搶話。

「蛤?」她瞪大了杏眸。

範紹安見她面色茫然,口氣不由得就帶著些忿忿,「是你說的,過去已是過去,我們應該往前看,還是你只想得過且過,敷衍了事?」

杜嘉薇覺得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沒回應好像又不行,瞧他的神色愈見深沉,黑眸中閃動著意味不明的犀利冷光,她吞咽了口口水,乖乖認栽,「咳,妾身自是要努力再努力才是。」

還算孺子可教。範紹安心里的悶火去了一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見他表情和緩,她暗暗吐口長氣,見他起身走了,她才真正放松下來,什麼嘛,氣場那麼大,害得她小心肝都顫了顫。

不過當前的問題是,她要怎麼努力?



杜嘉薇不知道該怎麼做,範紹安倒是很佛心的給了第一個指示。

薔薇齋內,杜嘉薇頗為苦惱的坐在花廳內,瞪著窗外曾氏帶著兒女離去的身影,似是感受到她哀怨的目光,三人都回過頭來,笑著跟她揮揮手。

即使曾氏娘伎住到這里後,杜嘉薇跟範紹安吃飯的模式也無改變,一樣是食盒,墨竹軒一份,薔薇齋一份,曾氏娘伎的西院一份。

原本一開始,杜嘉薇是想跟曾氏娘伎一起用的,但曾氏就是一個規矩多多的實誠人,覺得麻煩她的地方已經太多,雖沒視她為奴才,她也該有當奴才的自覺,尊卑有別,她堅決不肯與她同桌用餐,還要在桌邊伺候她,杜嘉薇沒辦法了,只好小手一揮,各吃各的。

曾氏的確很認分、很自制,也不忘叮囈兩個孩子不要往主子住的院落去,免得打擾他們的生活,所以大多時候,除非是在後院或廚房,她這個女主人是鮮少看到曾氏娘伎的。

她跟著海棠、青荷分桌用餐也習慣了,但今兒廚房里已備好各院食盒,丁順提了墨竹軒的離開,想不到沒多久他就將屬于範紹安的部分又提回來給她,說二爺打算與奶奶一起用餐。

杜嘉薇很苦惱,古人的食不言她自認沒法子做到,所以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提過要一起用餐,而且她想做的事太多,時常邊吃邊做,甚至做個類似漢堡的早午餐,一手抓一手寫,若是範紹安見到她吃飯的方式,難免會叨念什麼規矩禮數的,何必呢?

她每天中午去巡一下他跟學生們用膳的情形,趁機看他補補眼楮,她已經很知足了,可他怎麼突然要跟她共餐?萬一她又犯花痴怎麼辦?她糾結的揉揉眉心。

夜暮低垂,範紹安走出墨竹軒,步調輕松的前往薔薇齋,接著腳步突然一頓,側頭想了想,突然低低的笑了。

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過去每每從書院回到夏園,總讓他感覺到身心疲累,而今這棟大宅院居然有了溫度,連空氣他都覺得溫暖,有一種名為「家」的味道。

此刻,微風拂來,飄送著飯菜香,放眼望去,四處都打點得很舒心,尤其入夜後燈影中的屋子看來更有感,燈籠在風中搖曳,每個地方,尤其是墨竹軒前往廳堂或薔薇齋的每一處都點亮了路燈。

薔薇齋的花廳里,丁順與青荷早已將飯菜擺妥,一見範紹安過來紛紛行禮,他揮揮手,讓他們都退出去。

「吃飯了。」範紹安喚了她一聲。

呆愣著的杜嘉薇先是一愣,接著起身移到飯桌坐下,兩人面對面開始用餐。

範紹安的教養好不好從吃飯的動作就可以看出,那叫一個優雅,即使神情淡然,但真的養眼,杜嘉薇邊吃邊看,入口的食物好吃,眼前的男人更是賞心悅目。

用完膳,杜嘉薇喚人來收拾桌面,然後看著移身坐到另一邊榻上的丈夫,一臉困惑,他不走嗎?

「這就是你的努力?」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面。

她也呆呆的看著桌上,剛剛收走的飯菜都是她親手做的,難道不夠?她已經很努力的在喂食他了,一道道都很精致、營養均衡。

「什麼意思?」

「我們是夫妻。」他再次強調,炯炯目光定視著她。

她知道啊……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對喔,夫妻間的喂食有兩種,一種是口月復之欲,另一種則是所謂的飽暖思婬欲。

她的臉倏地一下漲紅,想也沒想的就揮手急道︰「不行不行!我那個來了,不可以的!」

範紹安愣了愣,下一瞬耳朵出現可疑的紅色,白皙的臉龐也漲紅,他倏地甩袖起身,看也不看她,轉身就走。

她腦袋亂想什麼,忒不正經!

他只是覺得飯後喝喝茶,說說話,培養一點感情好了解,結果她想到的卻是床事,到底是他表達得不夠清楚,還是她心里只想那件事?

咦?怎麼就走了?

杜嘉薇很是不解,可是當她冷靜下來,想想範紹安那略微羞怒的神情,她倏地捂住自己的臉,蠢死了!那冰塊哪會一開口就約她做滿身大汗的床上運動。

不過也不能怪她想歪,誰叫他一下說他們是夫妻,一下又提及她要努力,賢妻該做的事她都做了,唯一沒盡的責任義務就只有滾床生孩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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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2: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決定攻下他

這件烏龍事後,兩人再見面莫名的都有些尷尬,倒也不再提努力不努力,一切退回原點,甭說同桌共食的事沒再發生,見面了眼神還會閃躲。

杜嘉薇不知道冰塊夫君怎麼想,但她是遺憾兼松口氣的,遺憾的是要近距離看那張高顏值的機會少了,松口氣的是若長時間共食,她容易對帥哥犯花痴的一面恐怕就瞞不住了,雖然不算病,但人家會害羞。

範紹安若知道她的想法,可能會直接來個美男計,總好過兩方糾結,因為自從那天後,他就頻頻思考是不是她有「那方面」的需要?

他一向潔身自愛,不好,也不曾有過女人,但男女交媾一事他是知道的,未分家時,家中總有一、兩個荒婬的長輩,還被他不小心撞見,自是匆匆離開。

加上在江州就學時,班上幾名紈褲子弟偷帶圖,在放學後翻看加吹噓,有一位還好心的指著圖教他,還告訴他不只是男人有,女人也有需要。

當時他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幾日一再回想竟愈想愈清楚,他認真揣測,杜嘉薇年已十六,大概是已經到了「需要」的年紀。

但直接拉她上床,萬一她抗拒,他難道要霸王硬上弓?

光想那畫面範紹安便尷尬了,也因舉棋不定,每每見到她時都想到懸而未決的床事,讓讀聖賢書的他有些羞愧,不得不避開其目光。

也不知是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晚他竟然作了春夢,夢里的杜嘉薇僅著肚兜,他輕觸她縴細腰肢,感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俯身親吻,然後是更撩人的血脈賁張畫面,兩人自然成事。

但這也讓他在面對杜嘉薇那雙純淨明眸時,更不自在,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就這麼硬生生的又拉遠了。

範紹安每日去上課,午膳回來,接著再回書院,然後下課,一如過往。

杜嘉薇卻在為自己安排的行事歷上又多添了幾筆,沒辦法,她的腦袋好像不受控,一有空閑時間就忍不住想著範紹安在做啥。

對此她有些焦躁,好想直球對決,直接面對面跟他說︰「嘿,我們干脆當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生個胖女圭女圭來玩一玩吧?」

不行,若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就一點一點的抽疼,這不就代表她對他有一點點,甚至是很多點的動心?

杜嘉薇吐了口長氣,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桌上。

是了,範紹安臉蛋才情皆有,最重要的是他不濫情,在這三妻四妾的年代,他只有她一個老婆,身邊桃花朵朵唾手可得,可他連一朵也沒摘,這種曠世極品好男人她若沒抓在手上,豈不是太對不起老天爺讓她穿越的安排,千里姻緣一線牽,他倆還跨時空呢。

罷了,她還是別問了,萬一他對她沒半點想法,那多沒意思。

既然決定了,杜嘉薇就先把頭縮回龜殼里,免得亂七八糟想的沒完沒了,為了沒有時間想他,她決定來個大工程,把前陣子想過做文具用品的事提上日程。

她又在書房里寫寫畫畫,把先前當網紅時曾拍了段制墨的過程回想並記錄後,便開始行動。

怕燒了屋子,她就近到後山私地,讓青荷砍了松樹的樹枝來燒,上頭還倒扣了陶碗,好收集煙塵,如此弄了三天,等煙塵的量有了,她才進行下一步。

將青荷事先從鎮上買妥的牛皮膠、麝香、冰片等物適量放入一小桶炭塵攪和成塊,再加之捷打,把空氣打出來,弄成如面團狀後,取來特意尋來的細長條窗框,充作模具,填入後再輕敲拿出,便成一條條的墨錠,再拿去陰干便成了。

兩個丫鬟陪著她從頭做到尾,自然也看到了從無到有的過程,看著奶奶的雙眸忍不住熠熠發亮,滿是佩服。

「其實外觀要美一點的話,還得再洗墨,就是用鬃刷刷一刷,亮了就美了。」

說是這麼說,但杜嘉薇沒力氣了,何況陰干墨條至少要一個月,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就好,若真的要靠這一錠錠的墨賺錢,她覺得太累了。

但與她相比,兩個丫鬟可一點都不覺得累,即使忙來忙去全成了小花貓,但看著那一錠錠的未完成品,兩人又是激動又有成就感,等听到奶奶說毛筆或紙也可手作,當下便死纏爛打的央求著。

杜嘉薇原本就有將這兩項排在行事歷,只是寫很簡單,做起來很累啊,不過好處是完全沒空去想那張俊美的容顏,因而面對青荷跟海棠躍躍欲試的俏臉兒時,她還是點頭了。

紙張的材質影響成品的粗細,這便是昂貴或便宜的差距,她仔細想過了,決定利用樹皮或棉麻之類,再加上石灰、樹藤等拿來做溶膠。

她依著腦里的舊記憶,遵循傳統工藝造紙程序一一處理,順利完成月兌的紙漿後,再將紙漿倒入備好的大水桶,加清水攪拌,最後再加入樹藤溶膠再一次進行攪拌。

接著,用一平薄蔑席輕輕的在水桶里的紙漿撈一下,弄掉多余的水,一張薄紙已在蔑席上成形,接著再月兌水攤開後陰干。

晾干的紙再加以修剪就成了白紙,質感雖然不錯,只是人力成本太貴,效率太差,杜嘉薇認真以為還是靠別的手藝賺錢,然後再拿銀兩去買紙要劃算些。

這兩樁事完成已耗去八九天,是很特別的體驗,兩個丫鬟仍興致勃勃,她卻嚷著不玩了,姊真的不是勞動專業戶,從無到有真不是簡單的活,她又不敢因此賴床不起,怕曾氏又懷疑她有孕,只能哀怨起身。

何況,她這主要操盤手還有其他雜務,天天還得撥空畫字卡及繪本,她已完成幾份,一份送給小花,一份送給海棠,一份則交給曾氏,讓她給楊曉東啟蒙。

還有一套盛子芸、許欣玫兩個富家女孩看了很喜歡,硬是求去,也不知怎麼傳的,傳來傳去又傳回班上,還落到了範紹安的手上。

這些日子,兩人各忙各的,加上見面時範紹安又想到那個春夢,尷尬之余索性刻意避開,因此這幾日兩人說上一句話的次數竟只有寥寥數回。

這一日,範紹安正在書房里翻閱她手繪的簡單易懂又有趣的繪本,愈看愈想當面問問她是怎麼想到這種東西的?

杜嘉薇正巧也想藉著她做出的筆墨及紙張來找範紹安,怎麼說他也是她在這古代最親密的伴兒,兩人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範紹安對此很是欣喜,覺得他倆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很喜歡這樣的默契。許是發現冰塊融化中,杜嘉薇覺得踏出這一步真是理智的決定。

「夫君,你看看這些,做起來不難,但紙張就真的不行,所以只做了一些,妾身想著這些文房四寶由夫君來送給學生如何?就當是功課進步獎,鼓勵用?」她忍不住想听听他的贊美。

「我不知道你那麼厲害。」範紹安看著書桌上她呈上來的文具用品,紙的確劣質了些,但仍能使用,毛筆倒是不錯,最好的便是她口中尚未陰干的墨錠,就他看來已屬上品。

她也看得出來他對墨錠的喜歡,忍不住樂呵道︰「我早就說過了,我會的絕對超乎夫君想像,這些技術都是走了一趟閻王殿夢來的,我可不敢隨意拿神明來糊弄你。」她還是得再三強調,不想被當成妖怪。

世上事無奇不有,一些民間神鬼傳說似真似假,範紹安在前些日子就听到學生私下討論她夢游閻王殿的事,當時他嗤之以鼻,然而,她除了一手好廚藝外整個人也大不同,現在看來或許真有其事。

他拿起字卡,「你可以再多做幾份嗎?美林村的一些孩子應該很需要。」

「行,還有幼兒繪圖本我也能畫的,能讓小小朋友啟蒙總是好的。」杜嘉薇笑得甜滋滋的,她這是被贊美了吧。

書房外,丁順、海棠、青荷就著窗口半蹲著偷偷往里望,看著兩個主子言笑晏晏,也忍不住笑了。

書房內,夫妻倆愈談愈熱絡,在教育這塊上,兩人有些想法竟然相同,像是除了應考的書本外,課外讀物也很重要,還要有眼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沒辦法行萬里路也可拿地志了解各地的風土民情雲雲。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相處的時間拉長了不少,杜嘉薇其實就是個小話廢,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範紹安則展現超強的耐心及才學。

杜嘉薇可是發現了,他只有在面對自己時眼底才會有笑意,甚至有寵溺的光芒,這種差別待遇讓她特別開心,好像自己是特別的。

杜嘉薇確定自己心動了,但也因此更害怕她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不得不時時提醒自己別沉淪得太快。

她的一顆真心被範紹安無聲無息偷了,這叫單戀,也叫苦戀,她可是很想月兌單的,所以她不急,願意給更多的時間等他愛上自己。

這一天,他們乘車來到美林村拜訪花村長,範紹安又被閃動著愛心的美少女們團團包圍,而她則被許多婆婆媽媽包圍。

前幾日,範紹安將她制作的墨錠、紙張及毛筆都送到村長這里,有心向學卻無法到書院就讀的孩子們便可以去村長家使用這些文具用品。

花村長跟花玉蓮都識字,再加上她做的那幾份字卡及繪本,以及葉書博交代送過來幾本較簡易輕薄的舊書,這里儼然成了一間小私塾。

婆婆媽媽大多純樸,自然也是感激杜嘉薇的,就想送些自家的農作物或果脯咸菜等等,杜嘉薇在感謝之余,眼楮跟耳朵也不忘關注斜角方向的兩個人。

此時,花玉蓮正仰頭看著範紹安,她雙眸仍是充滿傾慕與迷戀,手上握著一本書,「範大哥,我教了孩子一些字,可有的字我不會,我已經做了記號,範大哥教教我可好?」她凝望他精雕細琢的俊容,心都要融了。

「不懂的你可以問嘉薇。」範紹安現在喊杜嘉薇的名字很順口,拿她來當擋箭牌更順手。

眼見範紹安與花村長進屋去說話,杜嘉薇看著失望蹶嘴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這陣子她來村里多回,跟花玉蓮混熟不少,說白了,花玉蓮就像範紹安的鐵粉,杜嘉薇覺得她其實挺可愛的。

走過去後,杜嘉薇忍不住伸手輕捏她的臉頰,「我可不比我家夫君差,你什麼字不會?喔,對了,曉東弟弟還說你這個漂亮姊姊怎麼不去夏園了,有空再去夏園走走吧。」

花玉蓮沒好氣的拍掉她的手,她原本對自己很有自信,但上回她跟父親到春林鎮偶遇範紹安,客氣邀兩人回家用午膳,她便也厚顏央求本想婉拒的父親同意。

結果到了夏園,她看到那些比她年齡小的學生,有的一看便知出身富貴,女孩子更是漂亮有氣質,說話軟糯又好听,談起事來頭頭是道,她卻什麼話都插不上,頓時覺得自己像井底之蛙,她回來後可是難過好久。

一想到這,她蹶起紅唇,口氣又悶悶的道︰「我再也不去了。」說完直接走到前庭擺著的小幾坐下,翻開書本。

杜嘉薇搖頭一笑,坐到她對面,先教她那些不認識的字後,狀似不經意的說︰「自欺欺人是不好的。」

「你說什麼?」花玉蓮眼楮馬上冒火。

「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許別人學問好一些,但你覺得自己很差嗎?」

花玉蓮氣呼呼的開始掰起手指頭,「我才不差!我長相美,心地善良,我的繡活很好,孝敬爹娘,與村民為善,現在還教那些不識字的孩子識字,我也是半個夫子了。」

「嗯,真是個好女孩。」杜嘉薇嫣然一笑,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花玉蓮怔怔的看著她,燦爛陽光下,杜嘉薇肌膚賽雪,笑靨動人,端是明媚嬌色,同時,她的目光落到杜嘉薇身後,看到範紹安走過來,他的目光落在杜嘉薇身上,竟有一種說不盡的溫柔。

再看著已經將注意力放回書頁上的杜嘉薇,忽然間,花玉蓮明白了,她有些地方,不,很多地方都比不上杜嘉薇,盡管杜嘉薇過去真的很不好,但現在變得很好也是有目共睹,所以範紹安才會用這種目光看著杜嘉薇。

有些事情頓悟就在一瞬間,想明白了,那可笑又執著的愛戀便隨著這夏風飄然而去。

「姊,我把話說白了,你一定要一直這麼好下去,千萬別再變回去,不然我還是會把範大哥搶過來的。」花玉蓮的眼眶閃著淚光,說完起身就跑了。

範紹安走過來,不解的看著杜嘉薇,「她怎麼了?」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楮,想了想,笑說︰「不知道你該松口氣還是覺得遺憾,你的第一鐵粉好像沒了。」

範紹安自然听不懂,但也不是很在意。

杜嘉薇又將目光落回花玉蓮身上,此時花玉蓮身邊站著一個村里的大男孩,正慌張的拉著袖子要為她拭淚,就見花玉蓮又好氣又好笑的握拳播他。

「真羨慕啊。」杜嘉薇喃喃低語。

她在現代沒月兌魯,古代雖有個現成老公,但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她卻依然沒經歷過,像花玉蓮這樣多好,怎麼撒潑在喜愛的人眼中都是可愛的,那男孩滿心滿眼只有她。

有沒有那麼一天,身邊的男人凝睇自己時,眼里也只有自己?



翌日,範紹安前往春林鎮,凌遠書院明日有山長的幾位老友要過來,一來參觀書院,二來想測測這邊學生的水平,若覺得不錯,也許書院又會多幾個先生。

葉書博自然希望能留下人,所以這兩日他特別緊張,不僅將書院打理得干干淨淨,也讓各班先生上午考試,成績差些就在下午留下惡補,當然學生也可留下自習。

這事近日與範紹安相處甚好的杜嘉薇自然是知情的,只是下午時分,青荷突然來稟報,說楊曉黎帶了幾個學生來找她。

她雖疑惑,但仍走到廳堂,就見是常來府里用膳的幾個學生。

「師母,我們是特別來找你的,希望你幫幫忙。」楊曉黎打頭陣。

事情的起因是郭昭一連幾天都說是染了風寒無法上課,然後今天居然有人來替他辦了休學。

他們覺得奇怪,午膳過後幾個學生連袂去了一趟美林村,卻看到在田里干活的郭昭,他曬得一身黑,臉色怎麼看都不像大病初愈。

他們一問之下,才知道郭昭從今往後都不能再到書院讀書,他們還想再問就被郭昭的父親以農忙為由請走了。

他們憂心忡忡,當下轉去書院找範紹安想辦法,但還是無功而返。

「先生說這是郭昭的選擇,把他帶回書院讀書他心也不安,還說家里人若不支持,就算這次找回來,最終也是徒勞無功。」王威仁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柯明佑看著這個人好心好的好師母,「師母可能不知道,之前郭昭家里就鬧過一次了,先生還因此走了一趟郭家,但並不順利,先生不死心,又找了山長跟花村長走一趟,郭昭的父親才勉強點頭,沒想到……」

原來已經鬧過一次,難怪範紹安也不得不放手。

「我明白了,不過你們怎麼這麼看得起我?先生、山長跟村長三人合力勸上一回,結果最終還是回到原點,難道我會比他們厲害?哦,還是你們想到我以前有潑婦罵街的經驗?」

她斜眼看向這些臉色驀然漲紅的學生,看來還真的被她猜中了。

許欣玫粉臉一紅,急急否認,「沒有沒有,純粹就覺得師母應該可以說服郭昭的父親。」

「我懂,我有潑婦體質,的確很適合。」她毫不在意的調侃起自己。

這自我嘲弄得太自然,幾聲噗哧從學生們口中逸出,她立刻學起冰塊夫君的冷臉,冷冷的掃過每個人,嚇得他們噤聲或搗嘴,見狀她又放聲大笑。

幾個學生登時明白他們被師母捉弄了,女學生一邊跺腳一邊大喊不依,男學生只能尷尬的模頭笑了。

正值夏收時節,麥田里男女老少皆有,待金黃色麥穗收割後,還得月兌出麥粒曬干水氣,最後才能入谷倉。

太陽正烈,農地里戴著斗笠的人雖然很多,但總有拭不完的汗水,滴滴入土。

一輛馬車來到農地旁的路口便無法再行進,于是,杜嘉薇主僕下車,同時下來的還有六名學生。

農作的人紛紛停下手里的活兒,直起腰桿,第一眼便見到杜嘉薇那張令人驚艷的容顏。

這段日子,她時不時在美林村出入,早就是熟面孔,只是她來的這一區偏西,住這里的農戶不僅少往鎮里走,與村里人的來往也較少,對杜嘉薇的改變听聞並不多,因而多數人對她還是持有舊印象,不曉得這潑辣女怎麼會來。

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杜嘉薇為了遮陽特地撐了把油紙傘,有些性情直爽的農人忍不住捧月復大笑,「沒半滴雨,撐什麼傘?」

「晴雨兩用傘,礙著誰了?」青荷馬上授腰頂了回去,她跟在奶奶身邊這麼久,听多了奶奶常用的一些新詞,偶而也會吐出一兩句。

杜嘉薇倒不在意,僅揮揮手,讓幾個學生將她準備的綠豆沙冰及冬瓜茶,以及她特意制作的涼粉扛下馬車,再招呼那些農人歇息。

農人們看她的眼神帶著忌憚,好在跟來的學生中有兩名是村里的人,他們當著大家的面先行用了,再分給那些農人,他們才敢吃下肚,還听學生們說杜嘉薇變得很多,是個大好人,雖然半信半疑,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杜嘉薇此時已經看到郭昭了,他正一手抓著麥稈一手揮動鐮刀,動作俐落,見到她和幾名同學,再看向在另一邊干活的父親,他搖搖頭。

杜嘉薇沒理他,快步走過去跟郭父介紹起自己,再語帶可惜的道︰「郭昭是念書的好苗子,他未來會有很好的發展,留在田間務農就可惜了。」

郭父年約三十多,帶有一股斯文氣,只是烈日下長年耕作,皮膚黝黑,臉上還有些郁悶之氣,說話時更是帶著自嘲,「農人就是農人,讀什麼書?我的兒子是什麼德性,我自己清楚。」

杜嘉薇看過太多人,知道跟這種人不能講大道理,直來直去就對了,「你是什麼德性我不清楚,但你兒子如何我夫君清楚,山長清楚,村長也清楚,再說了,壞竹也能出好筍,你差不代表你兒子就差。」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別以為是範先生的妻子就能胡言亂語。」郭父突然發狠,手上的鐮刀都握緊了,嚇得郭昭跟其他學生要將她往後拉。

杜嘉薇卻揮揮手,讓他們別上來。

「對不起,我為我的人身攻擊表達歉意。」她先是行了個禮,又道︰「其實一代代務農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給孩子更好的未來?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兒女能出人頭地,還是他不是你親生的?」

天啊!學生們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師母的攻擊力也太強了,雖然他們都曾暗暗想過師母剛說的話,但誰也不敢宣之于口,也只有師母敢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郭父臉色一黑,繼而咆哮出聲,「你意思是我亡妻紅杏出牆?」

見學生們驚恐的看著她,又見一名在另一塊田里工作的白發婦人因他這一聲雷吼踉蹌著跑過來,杜嘉薇連忙干笑著再次道歉,「錯了錯了,這不是你瞪大眼楮嚇著我,我才語無倫次的嘛,我是想說,好好培養一個讀書人,日後出仕途不好嗎?再過幾個月,郭昭就能參加童生試了……」

她劈里啪啦的說了許多,連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理兒都說了,而且古代階級鮮明,農人要過好日子真的很難,為了兒子好,應該要支持雲雲。

殊不知,郭父在白發老母親加入幫忙勸說的情況下,竟然臭著一張臉直接去收獲另一畝田,完全不再理人。

郭昭難過的開口,「師母,沒用的,鄉里間多少人都勸過父親,無奈他就是听不進去。」

杜嘉薇不是不想撒潑,但用這種方式逼來的同意也維持不了多久。

最後,一群人沮喪不已的離去,離開前郭昭說了一席話——

「我爹曾經也是舉人,雖然當了官,但因為沒有身分背景,最後出事被栽贓,連老家都不敢回,來到這里後再也不看書,之前是我娘一直堅持,我才能讀書,但我娘兩年前離世後,家里就再也沒有支持我讀書的人了。」

這下杜嘉薇沒轍了,難怪她剛剛那些話沒法打動郭父分毫,這是對官場徹底失望了啊。

回到家,她振作起精神,打算撫慰孩子們受傷的心靈,遂要他們配合著她勞動,好讓大家將心里的郁氣出一出,于是長桌上,眾人搓揉面團,又打又摔,忙得挺累,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等到最後烤出金黃的小糕點,眼楮更是亮了起來。

「吃吧,吃到好吃的東西,心情就會好一些。」杜嘉薇笑說。

孩子們立刻吃了起來,滿足的直點頭,這點心松軟香糯,不會太甜,連男孩子也喜歡。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見孩子們一臉茫然,她輕咳一聲,「咱們要不屈不撓,再接再厲。」她振臂疾呼,還要孩子們跟她擊掌,告訴他們這是打氣的動作。

唉,孩子明明有上進心,卻因為自己曾經歷過的挫折而阻止兒子讀書……沒關系,山不轉路轉,郭父不讓孩子上學,她也能想辦法讓郭昭的功課不間斷。

念頭一起,她讓孩子邊吃邊听,上課的筆記可以在整理後輪流找時間給郭昭補習,他若有機會回來上課便可以跟上進度,一旦考試有了好成績,也許郭父就松口了,畢竟孩子光耀門楣,為家里爭了臉面可是大好事。

她再吩咐孩子們,郭父中舉的事要保密,另外郭父只是特例,千萬不要有放棄讀書的念頭,她也再三叮囑大家要多練字,字好看,寫的文章考官才看得下去。

雖然她表現得很有信心,但踢到一塊萬年鋼板,說不難過沮喪是騙人的,但她不能讓其他孩子心里也低落下去,安排好日後的關懷工作,便讓他們先行離開,楊曉黎也回書院自修。

另外兩名學生回到美林村後就遇到花玉蓮。

最近因為村長無心插柳而成的小私塾,他們時有來往,比以前走得都要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說︰「其實我們也看得出來師母很難過,但她怕我們擔心,一直強顏歡笑。」

待兩人離開後,花玉蓮想了想,湊到父親跟前,「爹,我要去一趟鎮上。」

花村長對這個掌上明珠相當疼惜,幾乎是有求必應,叮嚨著女兒要小心,便讓家中小伙子駕著牛車載她去了。

花玉蓮來到凌遠書院,問了範紹安休憩的屋子,一見到範紹安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將今日的事情說了。

範紹安听完頗覺好奇,「你怎麼會想來同我說?」他以為她對杜嘉薇不喜。

花玉蓮咬咬下唇,「洪一偉說,他們感覺到師母是難過的,但他們太小,也不知怎麼安慰她,我就想到範大哥,範大哥是先生又是她的丈夫,總會懂得安慰她的。雖然我以前不怎麼喜歡她,但是現在她真的改變很多,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覺得可以原諒她。」

範紹安嘴角微勾,他沒忘了當初杜嘉薇要大家改變對她的舊印象,統共搬出多少諺語或古訓,里面就有花玉蓮說的那句,「也許她並不想要我的安慰。」

她搖搖頭,語氣堅定,「她肯定想的,洪一偉他們問過她喜不喜歡先生?她厚著臉皮回答喜歡得不得了,說先生是她的天菜呢。」

「天菜?」他困惑。

「她解釋說是夢寐以求,最愛也最想吃的菜,然後把菜改成先生……」花玉蓮說著也滿臉通紅,羞答答的急急起身離開了。

沒想到自己竟是杜嘉薇的天菜!範紹安獨坐久久,低低輕笑。

稍晚,他回到夏園時,海棠跟青荷都輕聲跟他說奶奶心情低落,他明白的點頭,越過兩人進到內室,果真見到杜嘉薇焉蕎的趴在桌上唉聲嘆氣。

杜嘉薇看到他,莫名的想噴淚,但她強忍著情緒,將今日發生的事告知。

他耐心的听她說完,沒提及自己早就知道,他認為她說出來會舒服得多。

「沒關系,你盡力了,上回郭昭能回來念書已是難得了。」他這話是認真的。

她抿了抿唇,忍著心中的難過,輕聲道︰「沒有機會改變嗎?那麼聰明又上進的孩子一輩子就被困在田里,我看得出來他很想回來的。」

這也是她最難過的地方,郭昭對自己的到來感到驚訝,同時也有很深的期待,但最後他眼中的那道光芒熄滅了,她知道,自己讓他失望了。

「有些時候人是爭不過天的,父母的話亦是忤逆不得。」他輕聲的說。

「但有些父母太過自私,自己該負的責任沒盡到,倒是將責任都丟到下一代,以生育之恩拖累,還大言不慚的說是為他們好,卻沒想到自己害了孩子一生。」她忿忿不平,就是不甘願。

範紹安凝睇著她,那雙璀亮的瞳眸這陣子都是笑咪咪的,如今露出惆悵之色讓他生起一股心疼。

「夫君的肩膀借我一下。」她喃喃說完,也不管他的反應,直接將頭靠在他肩上,努力壓抑心中那股濃到滿溢出來的挫敗感。

他一愣,隨即一手扣住她的腰際,輕輕一拉,將她帶入懷中。

杜嘉薇眼眶瞬間紅了,這夫君真上道,她現在真的很缺一個呼呼秀秀的擁抱,她將臉頰貼靠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

嗯,她再努力努力好了,她舍不得把他讓給任何女人,還是自己霸佔著用比較好。

她悄悄伸出雙臂環抱著他的腰身,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真好。

察覺到她的動作,他不由自主將她擁得更緊,眼眸含笑,頭一次覺得一顆心為另一個人跳動的感覺如此美好。



杜嘉薇很清楚,人生在世無法事事圓滿如意,郭昭的事她只能盡人事,听天命,讓孩子們私下幫忙。

另一方面,她持續探索她的食材地圖,但這一次可不單單只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心愛的夫君,沒錯,她下定決心要將這個男人手到擒來!

為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賺錢,並幫助範紹安重回科考。

魚蝦小食看不到前景,糖果利潤太薄,她也沒有那麼多錢買設備雇人力,而且這不是現代,一段日子拍個影片傳上網,靠點擊率和追蹤者多寡就能賺個幾桶金,在這里她啥都沒有,只能土法煉鋼,一次次入山。

她采的東西五花八門,除了野菜,也有昂貴的蘭花、松茸、人參,她想著在春林鎮可能賣不到什麼好價錢,就打算去重佑賣。

然而有些花得先移入盆栽養些時日,何況夏日陽光特別荼毒,有的花草嬌貴,離土後一下子就蔦了,因而她每次挖到甚為名貴的植物就讓海棠青荷先帶回家處理。

一開始兩個丫鬟自然照辦,如今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杜嘉薇又只在後山走動,還是滿安全的,直到有一次範紹安回來听聞這件事,就吩咐不許讓奶奶一人留在山上。

事後,範紹安還叮嚀杜嘉薇幾句。

「沒事,就在後山而已,不會給你惹事的。」她很有自信的說。

「不行,不可以一個人。」他也態度堅定,後山極大,且未開發,若遇事了,她一個人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放心,我不會惹事的,天知道我現在多受歡迎啊,日後,肯定讓夫君為我感到自豪。」她的打算還不能讓他知道,想給他一個驚喜。

這句話範紹安倒是不能反駁,不管是書院或春林鎮,如今時不時有人與她閑談,說棋藝談教育,甚至聊食材烹飪等等,不說她有多受人歡迎,但至少過去那讓人聞之色變的惡女早已消失,當然,不喜歡她的還是不喜歡,如曾氏的娘家人,在街上遇見時還是罵咧咧的。

「總之,別一個人留在後山,雖然不曾听聞有什麼傷人野獸,卻還是有人私闖,小心為好。」他不懂自己怎麼愈來愈羅嗦了。

「是,夫君。」她巧笑倩兮的點點頭。

青荷跟海棠在旁看著奶奶笑得沒心沒肺的,覺得二爺是白叮摩了。

果然,之後幾日奶奶依然故我,她們提了二爺的話,奶奶還是堅持,她們也只能听命。

因此今兒範紹安提早從書院回來,得知杜嘉薇又獨自留山上,俊臉陰沉沉的,那雙深如黑潭的眼眸竄起怒火,看起來好可怕。

範紹安是又氣又急,看天氣快下雨了,後山一旦落雨,整座森林便黑漆漆的,山徑不明,容易迷路不說,若是有個萬一失足跌倒怎麼辦?

曾氏也在一旁,明白範紹安這是太過擔憂而發怒,遂安慰道︰「二爺,奶奶很聰明的,肯定知道要躲雨,二爺不要擔心了。」

「對啊,奶奶可厲害了,畫了好大一張地圖呢,說畫好了,就帶我去探險。」楊曉東開心地說。

他除了娘親跟姊姊外,最喜歡的人就是杜嘉薇了,她總是笑咪咪的跟他說話,還給他很多東西吃。

「地圖?」範紹安疑惑。

青荷連忙將奶奶繪制的食材地圖告知。

範紹安舉步就往書房走去,果然看到青荷說的畫筒,他抽出里面的畫卷在長桌上展開,比較新添的墨跡,判斷她今日會走的路徑,出了書房後便讓丁順備些東西給他,接著往後門走去,丁順連忙跟上。

「你留下,若是今晚我跟奶奶沒回來,你就立即去尋花村長,讓他派人入山找我們。」

他抬頭看天,離入夜還有一段時間,右他沒辦法帶杜嘉薇回來,意味著他們有了麻煩,這也是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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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2 00:12: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終于圓房了

杜嘉薇當真忘了西北雨這回事,這里植株茂密,四周都有枝栩伸展的繁茂大樹,在樹蔭下很舒服,偶而夏風拂來,更是去了一身的燥氣。

哪知天氣說變就變,原本還晴空萬里的天瞬間就黑了,當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砸下來時,她只能狼狽奔逃,躲到最近的山洞,撲鼻而來的就是一股子土塵腥味,她咳了幾聲才適應下來。

然而,時間分分秒秒過去,雨勢未歇,還有越下越大的樣子。

她吐了口長氣,好在身上帶了點心及火折子,撿柴升起火堆,點亮漆黑山洞,晃動的火光下,她看見雨水沿著洞穴邊緣落下,洞外如同另一個世界,湮雨蒙蒙,她一人獨立,望著望著,她不由得怔忡起來……

咦?黑暗中怎麼似有火把往她這頭移動,而且還愈來愈近?

她看了看,找了一根被丟棄的粗木頭握在手上,但沒過多久,就著火堆的光亮,她便看清來人的相貌。

「夫君,怎麼是你?」她立即扔掉木頭,朝他歡快的大叫。

範紹安戴了斗笠,也披了簑衣,一入山洞先拿掉斗笠,再解開濕淋淋的油衣系帶將其月兌下,這才上上下下打量起杜嘉薇,瞧她沒事後擔心盡消,同時,騰騰火氣也在倏忽間燃燒起來。

杜嘉薇原本是又驚又喜,但在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後,她馬上低頭。

他俊顏的神色難看,黑眸更是盛滿怒氣,「為什麼不听話,一人留在山上?」

她頭垂得不能再低,就像個被訓的孩子,見狀,他憋著一股泄不出的悶火,也靜默下來。

他雖然也替她備了斗笠跟簑衣,甚至雨用鞋,但雨太大,還伴隨著雷聲,他繃著臉坐在火堆旁,決定還是等雨勢稍緩再走。

一聲不吭的,他將帶來的點心及溫熱的茶水遞給她。

真是細心,連吃喝的東西都準備了,但礙于範紹安的俊臉太臭太黑,杜嘉薇不敢講話,低頭默默吃喝。

轟隆隆的雷聲一次又一次響起,不時還有閃電劃過天際,好一會兒終于雨過天晴,陽光露臉。

範紹安看她一眼,即開始弄熄火堆、收拾東西,她也默默動作著,接著兩人便離開山洞,至于那些雨具範紹安沒帶走,他算是看出來了,蛻變後的妻子很倔強,他說的話她不一定會听,就放在這里,也許哪天她就用到了。

一道彩虹高掛天際,瓢潑大雨後的山林並不好走,狼藉一片,兩人一前一後,路泥淳難走,暴雨打下的枝葉殘花也多,甚至還有因雨綿延而出的小細泥流。

範紹安在前闢路而行,杜嘉薇跟在後頭走得小心翼翼,卻冷不防腳滑了一下,痛呼出聲。

他立刻回頭走向她,「怎麼了?」

「沒事,只是腳拐了一下。」她難受的蹲下,小心動了動右腳踝,有點痛,還好那種痛到腫得像饅頭的情形沒有發生。

「上來。」他說完,蹲了下來。

「耶?」杜嘉薇茫然,這、這是逗人的吧?

「上來,還是要我抱你?」

「不用,我休息夠了,可以自己走的,瞧,步伐小些,再小心——」

範紹安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來,她瞬間騰空,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識抱住男人的脖頸,又覺得不對,要松手放下。

「還動?」男人的聲音強憋著怒火,環抱的手臂鉗制得更緊。

她瞬間圈住他脖子不敢再動了,她听得出來,他是真的動怒了。

也是,她怎麼就不听話呢,累得他上山來找,仔細想想,她真是個麻煩制造者,難怪他這麼生氣。

一路上,杜嘉薇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如雷心跳,還有他那堅實的胸肌及有力的臂膀,她也是佩服自己,惹禍了還不知反省,臉紅心跳地瞪著他堅毅的下顎,就怕再仰頭,她的花痴細胞全部蘇醒過來,那該多糗。

片刻之後,範紹安抱著她一路回到夏園,再進到薔薇齋,命海棠、青荷伺候她梳洗後便要離去,走到門口時停頓一下,頭也沒回的道︰「小心她的腳。」

兩個丫鬟忙應了聲是,等二爺離去後,隨即蹲看奶奶的腳,再小心的伺候她梳洗。杜嘉薇直到一身清爽的坐下,喝了杯溫茶,才發現她忘了跟範紹安說謝謝。

「奶奶,下回可千萬別再趕奴婢們回來了,二爺真的很生氣。」青荷忍不住說,海棠也猛點頭。

杜嘉薇哪敢還有下回,她模模鼻子,從椅上起身,「我去看看二爺。」

她甫踏出房門,就見曾氏也帶著兩個孩子過來關切,一見她沒事,也貼心的勸慰一句,「二爺是太擔心才會對奶奶生氣,奶奶好好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希望如此。」她頭皮發麻,想到在山洞時還有回家路上男人的沉默,她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就揭過去。

「師母不用擔心,先生一定會原諒奶奶的。」楊曉黎是個人精,她很早就看出來,先生對師母有心。

「一定會原諒。」楊曉東也笑嘻嘻的點頭附和。

杜嘉薇送走曾氏娘性,吩咐兩個丫鬟不用跟著,自己頭大的往墨竹軒走去。掛在天空的彩虹已經變淡了,她來到院門口,偷偷伸長脖子往里望,就見範紹安也已換上一身衣袍站在窗後,皺著眉,正甩著手臂。

她一想,這肯定是抱了她一路才瘦的,她低頭看自己,雖說小小一只,可是前面兩團波濤洶涌,她伸手模模小,也是有肉,認真來說重量是有的,下過雨的山路本就泥濘不堪,踩的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他們又是下山,重力加速度,難怪他臉色難看。

「二爺是真男人,一路抱著奶奶下山,手一定疫痛無比,小的幫你揉揉,不然明天二爺還要上課改作業的。」

丁順突然出現在她的視線內,見他開始替範紹安的手臂揉揉捏捏,她杵在外頭,想著事由她起,是否該走進去幫忙?

但念頭又一轉,範紹安願意嗎?一想到他離去前那冷颼颼的一眼,他肯定氣上她了,這會兒她何必去礙他的眼?

嗯,倒不如讓他好好休息。她咬咬唇,決定轉身走人。



一連幾天,範紹安臉色都欠佳,偏偏這西北雨連下數日,像是天天都在提醒杜嘉薇那天做了什麼蠢事,讓她每每入睡前總會看著窗外,雙手合十的仰望天空,向老天爺祈求,明天別再下雨了,不然冰塊男好像不讓這事兒過去啊!

範紹安心情欠佳,學生們也感覺得到,柯明佑從楊曉黎那里知道一些事,便想著要幫師母說話,但範紹安只冷冷說了一句,「有時間管大人的事,就多寫些功課背書。」

頓時,全班哀號聲四起。

範紹安真的沒放水,他們真的要寫很多功課,不挑燈夜戰還寫不完,翌日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成了熊貓眼。

見那些學生個個睡眠不足,鄧妹新也過來關心,「範先生,學生不听話嗎?還是不用功?」

「他們只是時間太多。」範紹安答得干脆,神情也疏離。

鄧妹新深吸了口氣,看著轉身離去的身影,如果可以,她願意傾听,但他卻連這個機會都不願給她。

葉書博原本還因為那幾個文采極好的老友有望答應來書院當先生而開心,一回身卻得看著天天陰郁冷漠的範紹安,他也受不了了。

在範紹安要離開書院大門前,葉書博攔住他,將他拉到一旁,看著學生走得差不多了,才輕咳一聲,以長輩的身分語重心長拍著他的肩膀道︰「早跟你提過,這個年紀禁欲傷身,容易郁悶,既然沒想過和離,那就……你去哪?我話還沒說完。」

範紹安抿緊薄唇,听而未聞的步出書院,一上馬車,敲敲車壁,示意走人。

丁順也不敢多話,立即駕著馬車回家。

回到夏園,範紹安繃著一張俊顏就往書房去,誰也不理。

丁順跟了進去,磨好墨又泡好茶再退出來,就站在門口看著主子,忍不住搖頭,以前的二爺就算是塊冰,也比現在陰陽怪氣的好。

同住一個大宅院,曾氏也能察覺到兩個主子不對勁,又想到女兒回來跟她說的話,「範先生在書院與以前都不一樣,冷冷的,功課也出得奇多,考試更是考得凶,我們求助師母也沒用。」

曾氏拍拍女兒的手,叮辱她好好讀書,要兒子也乖乖認字,等出了屋子,她想了又想,覺得這對夫妻怕是前些日子鬧的瞥扭還沒過吧。

她轉身去薔薇齋見了杜嘉薇,將孩子的話說轉述給她听。

杜嘉薇坐在窗前,揉著眉心,她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啊。

這些日子學生們來用午膳,不是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就是走近她說悄悄話,意思差不多,懷疑他們先生是不是吃了什麼外包冰山的炸藥?

他們愈是關心先生,功課就一日多過一日,他們欲哭無淚,要她幫幫忙,看怎麼消融冰山里的怒火。

她要是知道就好了,範紹安就是一座偽裝成冰山的活火山,爆發了!

她嘆了聲,「夫君就是個悶葫蘆,我還沒靠近他就臭著一張臉,我只好走了,他就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又不是個傻的,難道還撞上前讓他更冒火?

聞言,曾氏也頭疼,「其實一個人在擔心太過後就會轉為生氣,情緒如此轉換是正常的,要不奶奶就示個弱,做點什麼吃的……不,奶奶針線也很好,不如給二爺做件衣裳或鞋子?」她幫忙想點子。

杜嘉薇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沒主意,索性就試試唄,她點點頭。

一連趕工三個日夜後,多了一雙熊貓眼的杜嘉薇總算完成穿越後的第一雙男鞋,但要送去給範紹安又扭捏起來,沒節沒日的,她討好什麼?

最後,她是被迫鼓起勇氣,抬頭挺胸的在曾氏娘性、青荷、海棠、丁順等人擠眉弄眼、揮手要她勇敢踏進書房的手勢下,如赴戰場般打開書房的門,踏步進去,再轉身,遲疑一下,小心翼翼的關上門,再轉身,雙肩一垮,慫了。

此刻,時已黃昏,橘紅色霞光灑進書房,有一束夕照就落在範紹安臉上,將他鍍了一層光。

她一步一步挪移到他身旁,一顆心怦怦狂跳,看著他低眉斂目執筆寫字,她握著鞋子的手緊了又緊,帥哥的側臉實在很迷人,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修長,連寫的字也很好看,極具風骨,剛勁有力。

「你來就是瞪著我看的?」範紹安低啞帶冷的聲音響起。

她回過神,急急將手里的一雙鞋放到他桌前,若不是那字已寫了好一會兒,她這粗魯一放,鞋子都沾墨了。

杜嘉薇尷尬的看著他拿起鞋子,先看看鞋底,沒沾墨,但他也注意到這納鞋的底兒,里面還塞了棉花。

她急道︰「柔軟點好穿,走路也舒服。」她以前都穿氣墊鞋,怎麼穿怎麼舒服,以前的繡鞋要走要跑欠佳,她自己便改良了,「我覺得挺好穿,就幫你做一雙,你穿穿看,如果覺得還行,我再幫你做另一雙,你也好替換。」

他是知道她見村里一些人家只剩漢子,孩子的衣服破損了,她熱心也會幫著縫補,但他卻不知道她的針線活這麼好,針腳細密平整。

下一瞬,她人一低,竟是蹲下要月兌他的鞋。

「不用了,這鞋可以。」總是自己穿的,他看得出來尺寸是對的。

不試啊……她無措的站起身,又覺得尷尬,「咳咳……那個,那天的事,妾身謝謝夫君。」

「還有事?」他口氣仍冷,看也不看她一眼。

杜嘉薇咬咬粉唇,看著被他放在桌角旁的新鞋,目光又落在他的手臂上,幾天了,他的手臂應該不疫疼了吧?

她怯怯的問︰「那個……你的手臂還疼嗎?」

他抿抿唇,總算將目光轉向她,他還以為她都不會提了。

那一天,他其實有看到她過來墨竹軒,本以為她會進屋,甚至會幫他揉手臂,但令他失望的是,她卻悄悄走了,這段時日更像是老鼠見到貓,連來道聲謝都沒有,他怎麼能不氣?

「沒有大礙,只是這幾日批閱的功課多,又上御課,倒是一直疫疼,說來也是拜你之賜!」

賭氣的話一出口,連範紹安自己都心虛,甚至有些小小唾棄起幼稚的自己,但他就是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天知道,那一天抱著乖乖躺在懷里的小人兒,那種感覺微妙得無法形容,軟軟的很舒服,她身上有著淡淡的草花香,他甚至希望那條山路可以再長一點,但回來後這女人竟然把他生生晾著?

聞言,杜嘉薇眼楮一亮,「夫君怎麼不早說,我幫你揉揉,丁順是男生,鐵定抓不好力道的,我去弄個熱水過來,你把上衣月兌了。」

見他遲遲不動作,她又說︰「只捏手臂是不成的,這筋從脖頸到肩膀可都是連著的,快啊。」

她很快去而復返,範紹安果真已經打赤膊,雖是文人,但因擅于馭馬,身材還是很有看頭的。

範紹安面色如常,但看到杜嘉薇目不轉楮瞪著自己的胸前,他感到耳朵有些燙,連忙掩嘴輕咳一聲,提醒道︰「再不動作,水怕是要溫了。」

「也是,怪只怪夫君這身材真好看,我一時就看痴了。」一串不及思索的話就這麼溜出口。

該死,她是白痴嗎?杜嘉薇臉紅心跳,趕忙要他趴在榻上,再暗暗吐口長氣。

半果男人穿越前她看得還少嗎,連天體營她都參加過,在保險業績沖到年度第一時,公司犒賞她,讓她飛到歐洲眼楮大吃冰淇淋,但仔細回想,還是眼前這半果的男人吸引她。

縱然是想入非非,她也不忘用熱毛巾放到男人的脖頸處熱敷,再輕按使其放松,接著俯身替他揉捏,還用手刀切切他那結實的手臂。

這按摩課她也是繳了學費的,仔細想想,保險業在她生命中也沒那麼不好,就學來的十八般武藝所延伸的人脈金錢外,她游歷各國,眼界增加許多,接觸的人也多,也讓自己的心境跟著開闊,更懂得珍惜世間的人事物。

「真的那麼好看?」範紹安突然開口問。

「啥?」她愣了一下,不知他問的是什麼。

範紹安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想再確認她是否真的覺得他的身材好看,其實何必再問呢,她都跟學生承認他是她的天菜了。

這一晚,就丁順透露的消息,二爺心情頗佳,飯多吃一碗,湯多喝半碗,還看了半個時辰的書,早早沐浴睡了。

听在薔薇齋的杜嘉薇等人耳中,眾人喜笑顏開,總算哄好這尊大佛了。

杜嘉薇覺得愁雲盡散,大晴天了,她笑盈盈的道︰「太好了,這會兒精神太好,咱們再去做幾甕泡菜跟辣肉干,夏日厭食,有這兩樣不怕吃不下東西。」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要做東西,但看奶奶精氣神十足,青荷跟海棠便笑著點頭。

曾氏也想幫忙,但杜嘉薇將犯困的楊曉東拉到她懷里,「孩子太晚睡可長不高。」再看向楊曉黎,見她也要開口,笑道︰「你也還是個孩子。」

曾氏娘仨被她強勢趕回西院去睡,一主二僕就到廚房去忙了。

皓月當空,夜色清涼,但後院的廚房燈火通明,直到夜深沉,杜嘉薇終于帶著兩個丫鬟回到薔薇齋,沐浴後,她沾床就睡了。

她不習慣讓人守夜,因而早在穿越過來後,就俐落干脆的讓兩個丫鬟回隔壁小屋睡覺,睡飽飽隔天好干活兒。

靜謐的夜,大多數人都已墜入夢鄉,早睡的範紹安卻步出墨竹軒,不過片刻就進了薔薇齋,放輕步伐走進內室。

杜嘉薇睡得極沉,範紹安坐在床榻前,靜靜看著她的睡顏,久久,他伸出手,輕輕描繪了她的眉眼,慢慢來到粉女敕的唇,感受到她輕淺溫熱的氣息,他的手無法克制的輕踫她的唇,軟軟女敕女敕有點微涼,他俯身靠近,輕輕吻上她。

他坐直身,凝睇著她,「杜嘉薇,我好像開始愛上你了。」他微微一笑起身,放輕步伐離開。



最近,凌遠書院的學生們都發覺冰塊先生又不一樣了。

範紹安生性寡淡,上課嚴謹認真,只是一班學子中總有那種不太沉得住氣,個性活潑的學生,夫子都會念叨一番再罰站,將其性子磨一磨,就算範紹安前陣子陰陽怪氣時,這樣的懲罰也是有的,但最近卻都沒有了。

「因為先生心情好吧。」

楊曉黎這一說,大家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沒錯,有時候他們自習時,不經意的看向先生,就見到先生不知想到什麼,目視窗外,嘴角勾起,那抹笑容很淡,卻是貨真價實。

範紹安的心情的確很好,他望著湛藍天空,腳踩著杜嘉薇為他做的鞋,想著她一連幾日都來幫他按摩的事。

其實他的手臂哪里還會疫痛,但在她詢問明日是否要再過來時,他卻說不出一個「不」字,他眷戀她那女敕滑雙手在他身上輕揉的溫度,听著她的叨叨之語,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滿足。

每日時間轉至黑夜,也成了一天中他最期待的時刻,按摩的地點也由書房轉到內室,但不在大床,而是另一邊的長榻上,方便杜嘉薇按摩。

「夫君,我跟你說,我今日又做了幾錠墨條,肯定比上回的要好,玉蓮說,書院的孩子也到小私塾去寫作業,她當夫子上了癮,墨條就用得凶,要我再做……」

範紹安的耳畔盡是杜嘉薇嬌俏含笑的聲音,她叨叨說著今日事,他合上眼楮,感受她的雙手在他背上滑動。

杜嘉薇臉紅心跳,慶幸他是背對著她,讓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發花痴。

男人看似斯文,體格卻是一級棒,她模模按按加揉揉,像極吃人豆腐的大色魔,杜嘉薇覺得穿越古代至今,就眼下的福利最棒。

但範紹安怕她捏久了手會疼,總在她想入非非時煞風景的說︰「可以了。」

唉,就像現在,她只能怏怏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架。

範紹安坐起身,就見她一如這幾日,將他的白色中衣拿過來,他接過手,一邊問︰「我听丁順說,你在後山采了一些人參、蘭花及松茸,要送到重佑去兜售?你需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她搖頭,「不用,我就想多掙一些,錢多才有安全感嘛。」

「我可以給你。」

「不可以,夫君已經夠辛苦了,多拿不是逼夫君去兼差嗎?我可舍不得夫君太累——」她猛地閉上嘴,說太快,糗了!

她眼帶驚慌的欲看向他,想想不妥,又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懊惱的想著,她亂說什麼……

「啊!」她低呼一聲,整個人撞進某個溫暖懷里。

杜嘉薇錯愕的眨眨眼,臉頰貼著男人結實的胸肌,他沒穿上衣,她定楮再看,肌肉糾結,真是秀色可餐。

「怎麼突然想要多掙錢?」他低啞著聲音問。

她抬頭一看,就見他那雙在燭火下更顯激濫的瞳眸實在很魅惑人,她有點暈乎,腦袋也有些當機。

見她鮮少的呆萌模樣,範紹安突然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往大床的方向走,再將她輕輕的放到床上,隨即欺身將她壓在身下,但手肘微彎,未將全身力量放在她身上。

太、太近了,他的睫毛都要踫到她的了!

杜嘉薇吞咽一口口水,「那個……不是我在替夫君按摩嗎,怎麼?」她心跳如擂鼓,覺得他有些犯規。

範紹安愛極她此刻羞澀無措的模樣,傾近攫取她粉女敕的櫻唇,這一踫如同觸電般,兩人俱是一震,瞧她屏息的眨眨眼,他低聲一笑,輕柔的加深這個吻,與她軟糯的丁香小舌糾纏。

呼呼呼,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嚴重缺氧啊!

直到範紹安終于屣足的放開她的唇,她雙眸迷離,喃喃低問︰「為什麼?」

「我們是夫妻。」

他的聲音分外低沉沙啞,讓杜嘉薇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她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做,似乎像是開竅了一般,居然又親上她的唇,這個吻卻帶著火花,狂野而炙熱,她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癱軟,完全無力招架。

曖昧暖甜的氣息飄浮在空氣中。

杜嘉薇則以為冰塊男是個啥都不會的原裝貨,原來他是很會的悶騷型,吻得她無法再想更多,只記得他唇舌的糾纏。

範紹安輕輕撫著她微腫卻更鮮艷的紅唇,一瞬也不瞬的凝睇著她。

杜嘉薇慢慢回神,剛剛經歷兩次法式舌吻,她的臉頰燒紅,忒動人。

他輕輕的啄了她的唇,聲音低啞,「還記得上一回我們一起吃飯時,我提醒你我們是夫妻,你卻說不行嗎?」

聞言,杜嘉薇呼吸有些急促,渾身燥熱,她當然記得,所以現在是「行」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低低的又說︰「現在可行?」

兩人近在咫尺,他的身體還虛壓在她身上,她頭皮一陣發麻,覺得自己胸部起伏得厲害,更感覺到她雙腿上有某個堅硬的東西壓著……

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是想終結處女這個身分,穿越後有夫君好似沒夫君,她也不是沒有小小怨念,總想著明明有個花美男夫君,卻沒有嘗過那種天雷勾動地火的滾床激情,很是可惜。

但那也是胡亂想想而已,真要實際上陣她慫了、怕了,听說那個超疼的,她最怕疼了,寧可繼續當處女。

想到這,她再次咽了口口水,「我覺得……那個……還是再緩緩?我們再認識認識?」噢,她在胡言亂語什麼?

範紹安低低笑著,還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頸,讓她身子一震不說,還癢得她整個人都要蜷縮起來,「癢,夫君……」

「叫我的字,子岳。」他低沉的說。

杜嘉薇無措的瞪著上方的俊美容顏,她全身軟綿綿的,既緊張又害怕,期待好像也有一些,「可是你……可是我……」

他輕聲的問︰「听說我是你的天菜?」

她的臉頓時燒紅起來,都要冒煙了,誰誰誰那麼長舌啊?

「那時候——」

「你想吃這道天菜,天菜也自願送上來,你可心喜?」範紹安聲音帶著誘惑,就連俊臉上都多了幾絲勾人的邪魅,正施展美男計。

她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口干舌燥,答不出來,卻見他再次欺近,黑眸中的灼熱就映在她眼里,她顫抖的閉上眼楮,無聲應允……



翌日,杜嘉薇再醒過來時,看著灑了一室的陽光,該是過午了。

她急著要起身,才一動就忍不住申吟一聲,痛啊,全身彷佛散架似的!

她皺皺柳眉,環伺一圈,不對,這不是她的房間,博古架上都是書,沒有她喜歡的青瓷花瓶及五彩釉,昨晚她跟夫君……她低頭一看,白皙的tong/體上布滿了吻痕。

是真的!她粉臉羞紅,不知道範紹安竟然這麼禽獸,一吃就上癮了,一整個晚上他不停折騰她,直至天泛魚肚白方歇,難怪她睡到這會兒了。


這中間,他好像抱了她到浴桶清洗,還給她擦洗身子,但她記得自己沒睡多久又被騷

「壞蛋!」她忍不住低斥一聲。

外間的青荷听到聲音忙喊了一聲,「奶奶醒來了?」

「嘉薇醒了?」範紹安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門被打開,璀璨陽光流瀉進來,映照在居中的四扇刺繡山水屏風上,接著,範紹安的身影繞過屏風,幾步便來到床前,杜嘉薇一愣,嚇得抓起被子把自己包緊緊,雖然昨天已經被某人吃干抹淨看光光,但總是在夜里。

範紹安看來精神十足,兩人的戰斗力相差實在太大,她才戰一回就後繼無力,看來為日後著想,她得開始將戰力升級才是。

範紹安在床榻邊緣坐下,伸手輕輕將她攬入懷里,「覺得還好嗎?」

「哪里會好,我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她嘟囔著,有點委屈。

他低聲一笑,大手輕輕揉捏她柔女敕的下顎,看著她的眼楮,「要為夫用行動查查你哪里好或不好嗎?」

杜嘉薇粉臉倏地一紅,推了他胸膛一下,男人一開葷就變壞,也變邪惡了,「才不用,就是哪兒都疼,某個地方痛了些……啊,你干什麼?」

他突然把她打橫抱起來,嚇得她趕忙伸手圈住他的脖子。

「我知道你哪里特別痛。」他寵溺又不舍的吻了她的額頭一下,就往旁邊的耳房走。

範紹安早已吩咐丫鬟備好熱水,他抱著她到浴桶,親手替她沐浴,再送回床上,親自替她上藥,期間她不是沒抗議過,但他趁機東模模、西揉揉,她整個人癱成爛泥,根本無力抵抗。

她沉沉的又睡了一覺,醒來已是入夜,某個吃飽喝足的男人在一旁榻上看書。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卻不知自己的樣子看來多麼嬌媚。

發現她醒了,範紹安走近,低頭又親了她的唇一下,笑著起身,回頭喊了兩個丫鬟送吃的進來。

杜嘉薇就見青荷跟海棠笑得賊兮兮的,就連站在門口的丁順也笑眯到看不到眼楮,也是,她一整天都沒有出這個門。

天啊,她是有多縱欲!

杜嘉薇紅著臉,與範紹安用完餐,兩個丫鬟收拾一番,又笑咪咪的退了出去。

範紹安握著她的手,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輕啄她的唇,握著她的手,「我說一些事情給你听。」

沒有任何鋪陳,他開始說起分家的往事。

範家共有三房,範老夫人最喜大房及三房,大房是嫡長,三房則是有範老夫人偏寵的最小的嫡孫女,二房也就是範紹安的父母,這一房之所以入不得範老夫人的眼,只因範紹安的母親許氏是個商家女。

婚前,許家人已撥到許氏名下的田產鋪子及莊園並未列在陪嫁單上,許氏也聰慧,即使嫁入範家為媳也從不跟人提起這事,又見獨子只會讀書不懂人情世故,她瞞得更緊,只告訴了獨子。

父母意外離世後,範紹安那些冷情貪婪的親人就開始動作,如範老夫人就以家中嚼用吃緊為由,向範紹安討要許氏的嫁妝,又讓大房或三房的孩子去幫忙打理,幾年下來,理所當然的變成範家的家產,分家時自然也理所當然的分到大房、三房手中,許氏的陪嫁被侵佔的所剩無幾。

分家只是一個趕範紹安離開的借口,但無妨,他還擁有母親手上沒有公開的私產。

杜嘉薇怔怔的看著他,說這些事時,他的神情淡漠,顯見對那些貪得無厭的親人早已寒心,但她更明白,他如今坦承以待是真正將她視為妻子。

果不其然,範紹安的神情轉柔,繼而道出他手上的田地、莊子不少,也有地段極好的店鋪,連她曾听聞在重佑的首飾鋪子,甚至負有盛名的酒樓及金繡坊竟然也是他的,她覺得她已經看到亮燦燦的金山了。

這也讓她發現了一個事實,範紹安其實根本不需要接受李管事的幫助,他只是沒有合適的理由拒絕罷了,畢竟表面上他應該是沒有錢的。

「我母親的陪嫁,目前都是由家生子的馬總管統一管理,日後找個機會,我會讓他過來跟你見見面。」他說完,好奇的等待她的反應,她應該能明白他這是完全信任她,才將家底交代。

興奮過後,杜嘉薇忍不住狠狠的瞪他一眼,「有錢怎麼不說?害我過得這麼節儉,想花筆錢都不敢,這下可好了。」

範紹安瞧她素淨的俏臉樂呵呵的,頗覺有趣,幾個月前她可是花錢不手軟,一場病後改變許多,如今還成了財迷。

「你讓曾氏做的吃食別都送出去,我今天吩咐丁順去捎個信,幾天後馬總管就會過來了,屆時你讓他把那些東西帶回去,再寫幾張食譜,讓他放在酒樓試賣,試試水溫。」

她眼楮陡地一亮,「好啊。」誰會嫌錢多?而且她還是很想靠自己的力量多賺幾桶金,不想純當米蟲。



幾天後,夏園就來了一個身材高壯的大胡子男人,他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年約四十,帶了兩名精干的小廝,就是範紹安口中的馬總管。

馬總管恭恭敬敬的給範紹安夫妻行禮,再喊了杜嘉薇一聲,「奶奶。」

杜嘉薇差點沒憋住噗哧笑出來,古代稱謂也是夠妙的,兩個丫鬟這麼喊她倒沒想太多,被這個大胡子一叫,讓笑點太低的她差點噴飯,好不容易才能端出主母的架子。

在範紹安鼓勵的眼神下,她將自己要發展的小事業全交給馬總管,讓他可以在酒樓的菜單里添上試賣,也測測普羅大眾的接受度。

馬總管戰戰兢兢的接過手,交代隨侍的小廝收好,接著便在範紹安示意的目光下,將這些年來私產中最賺錢的幾家店鋪田莊,連地點及收益皆一一報告清楚,再附上一份總帳,這才在範紹安的目光下帶著小廝離去。

「發了,發了!」杜嘉薇一頁頁的翻看總帳,雙眸熠熠發光。

範紹安凝睇著她,嘴角揚笑,怎麼就沒發現她這麼可愛呢?

接下來的日子,杜嘉薇覺得自己著魔了,著了名為「範紹安」的魔,他是她的天、她的地,也是她的所有,她眼里、心里想的都是他,一見到他她就快樂,笑得甜蜜蜜,對「蜜里調油」四字更是感受深刻。

雖然兩人仍是分院而居,但一點也沒妨礙兩人的歡好,兩人同進同出,有時睡在墨竹軒,有時歇在薔薇齋,範紹安總愛從後面抱住她,在她耳邊啞聲低喚她的名,再將她身子反轉,灼人的熱吻便鋪天蓋地的襲來,讓她渾身發軟,無力思考。

有時連在浴桶也能辦事兒,範紹安幫她洗澡,但感覺太銷魂,她無法用言語形容,只能潰不成軍的墜落在情//yu的漩渦里。

也因如此,腰痹疼痛就免不了,事後她總不忘哼一聲,再嗔他一眼,又覺得自己矯情不可取,最後下了定義,痛並快樂著就是滾床的樂趣。

殊不知範紹安就愛這樣粉臉嬌羞的她,總是想再來一回,不意外的,求饒的人總是杜嘉薇,偏偏他最愛听她的嬌聲申吟,欺負她更猛了。

這一天,書院休沐,範紹安歇在薔薇齋,懷抱一絲不掛的杜嘉薇,輕輕撫模她的臉頰。

激情過後的相擁是杜嘉薇最愛的時刻,她抬頭凝睇著眼中只有自己的男人,兩人在床事上很契合,但這個男人是不是還欠她一些話?

她承認自己是俗人,喜歡听好話。

「夫君是什麼時候對我……愛上我的?」

他用手輕輕刮了她的鼻梁,沙啞著聲音,「真要問?」

「嗯。」

他低低一笑,慢慢回憶、道來對她的心動,這種感情一日日漸深,他天天看著她,好像她說什麼、做什麼,在他眼里都覺得分外美好。

即便各自做事,只消看她一眼,他便心里愉悅,很想對她做些什麼,又怕破壞了兩人的這份寧靜,若是眼神不經意的對上,他心中的愉悅便更深一層。

「我變得愈來愈在乎你,其實在更早前,見你俯身抱柯明佑時,明知他還小,我心里便有些不悅了。」

範紹安說了很多,杜嘉薇愈听愈開心,眼皮郤愈來愈沉重,終是合眼睡了。

範紹安靜靜看著懷里的人兒,柔柔的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窗外,陽光暖暖,室內,溫馨恬靜。



時序入秋,楓紅層層,不管是春林鎮還是美林村都在大自然轉變下換了風貌,景致變化明顯,同樣明顯的還有範紹安。

冰塊臉早已不見,出色的臉上是春風滿面,溫柔的眼眸,嘴角含笑,讓人望之如沐春風,過去是漫不經心的魅惑,而今更成了超級吸楮的發光體。

鄧妹新從未見過這樣的範紹安,替他開心之余又為自己感到心酸,還有很多的不甘,但她又能如何,從他班上學生的口中,她已听得太多。

「先生跟師母對看時,眼中只有彼此,都忘了我們還在呢。」

「午膳過後,先生跟師母或是對弈或是在院里漫步,那畫面可美的。」

「先生的目光會一直追著師母,那眼神說有多深情就有多深情。」

「師母可說了,叫我們不要羨慕,好好找自己未來的另一半,不過一定找不到比先生更棒的夫君了,驕傲的呢。」

「兩人濃情密意,眼神含情脈脈,叫我們看了都害羞。」

她低頭垂眸,掩飾眼里的苦澀,突然,她的肩上被人輕拍,她抬頭一看,見是山長。

「收收心思吧,我從未見過這麼幸福的範先生,你便放過自己吧。」葉書博語重心長的勸道。

要她不要再執著這份沒有結果的感情嗎?鄧妹新哽咽不語,在範紹安的人生中,她終是遲到了。

與之相反,杜嘉薇是愛情事業兩得意,馬總管派人到夏園,說吃食跟食譜在酒樓的反應極好,讓她可以放心的再做一批,還送來銀兩。

杜嘉薇把錢分一半給曾氏,也吩咐她再做一批,曾氏原本不收,她好說歹說曾氏才感激含淚的收下。

杜嘉薇口袋一深,就找了家印刷行,再加印一些兒童繪本及認字卡,分了十套送給凌遠書院,放在藏書閣供學生借閱,另外再分別賣給幾個富同學。

為何是賣不是送,因為這幾個家長大大有錢啊,當然不能免費。

至于為何不先用範紹安的錢?許是現代人的習慣使然吧,自己要做的事當然自己出錢,然後賺進自己的口袋。

但其實在這項買賣上杜嘉薇只拿了薄利,比成本價多一點點售出。

她當然有私心,畢竟不是所有的家長都與先前炸雞事件的家長一樣小眼楮小鼻子,一定有眼界寬,心境也寬的人,她極需擴展這一塊的交際圈,如果能從中認識一些稍稍有些身分地位的就更好了。

她很早就意識到,範紹安在書院當先生是大材小用,他應該走在仕途上,為國家人民做事才是。

伯樂遇千里馬,他需要機會,給這個機會的人總要有點重量才能提拔他。

她問過葉書博,可他自己就是個不得志的,只能守著這偏遠書院,再加上範紹安的悶葫蘆個性,別人有心,他也不上心,沒轍啊。

杜嘉薇只能將希望放在萬能的念力,她心心念念,早也想晚也想,還真的有機會出現了。

周紫蓉的祖母在看到杜嘉薇的手作繪本後,便說她一定是個極具聰慧的女子,想要認識一下。

周紫蓉可樂了,到夏園用午膳時便興致勃勃的帶了帖子,將祖母的意思跟杜嘉薇說了,又道︰「師母不知道吧,我家在春林鎮也算赫赫有名,我祖父可厲害了,是朝堂退下來的大官喔。」

杜嘉薇的眼楮頓時熠熠發亮,中大獎了!

她再細問一番,哇,來頭真不小,乃是告老還鄉的當代大儒,年約五旬,但眼清目明,是周府的頂天柱。

周紫蓉還特別貼心的提醒,「師母,那日來的夫人還有幾位,都是平常有跟祖母走動的,不過其中有幾個人師母就要注意了,可能不太好相處。」她認真的給了杜嘉薇一個「你懂」的俏皮眼神。

杜嘉薇一想就明白了,春林鎮里的權貴圈不算大,自然有機會遇到上回那些不問青紅皂白,直奔書院當面數落範紹安的內宅婦人。

範紹安在知道這件事後,也叮嘩她幾句,但她可不怕,她就想讓她們瞧瞧,她並沒有那麼不堪。

當然,該道歉的她會道歉,但如果對方態度太欠罵,那就只好謝謝再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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