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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柚心 -【鐵騎擒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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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0 00:05: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柚心 - 鐵騎擒花

難得上街卻遇上瘋馬鬧事,他出手相救險些命喪蹄下的公子,
才發現原來公子並非公子,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假扮的,
而且這姑娘來頭可大了,正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六公主!
唉,他誰不好救,偏偏救了個公主,
公主對他心心念念,他也對她朝思暮想;
浪子初嘗情滋味,心也願為她舍下自由,
可兩人卻是雲泥之別,他官階卑微,日子是水里來火里去,
她仿佛天上的星,可望而不可及,
但既然愛上了,莫非要他就此放棄?絕無可能!
真心無價,真愛難尋,倘若明的不行,那就暗著來,
只要能抱得美人歸,使點小計謀小心機也不為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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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0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三月初春,天色碧藍,一陣風拂過,抽出新芽的柳條隨風飄晃,如雪花般的軟絮跟著飄舞。

絮花輕輕旋落,天地間宛若下了場小雪,轉瞬,大街兩側幢幢相餃的店肆街鋪的屋檐、石青板道上,全鋪上一層白。

縴細、輕柔的絮花在人腳邊旋舞,只要風一揚,立刻又隨風四飄。

「哈啾!」

大街上,一個宛如上等白玉細雕出來的俊秀公子被落在鼻尖的軟絮一擾,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捕捉到那小小、細細的噴嚏聲,身旁做小廝裝扮的貼身侍婢冬兒夸張地發出驚呼。「六、六公、公公——」

俊秀公子清了清喉嚨,拿起手中折扇敲了她一記。「別大驚小怪,壞了本爺的雅興,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他」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六公主趙芙縈。

「可是六、六爺您打了個噴嚏,若是染了風寒……」冬兒憂心地嘟囔。

自稱六爺的趙芙縈嬌瞟了她一眼,堵住她的叨叨絮絮。「你啊!該學學李誠和李義,默默地跟在身後就成了。哩嗦,下回不讓你跟出來玩。」

因為性子貼心,又跟疼寵的妃子長得相像,加上喜民間、愛四處游歷這點像極了年輕時的皇帝,所以趙芙縈自小便是最受嬌寵的女兒。

及笄後,皇帝應允她,只要得到母妃的同意,她便可出宮。

出宮游玩對她而言並不稀奇,但民間畢竟是龍蛇混雜之處,為了她的安危,每回出宮,皇帝總會要她帶一大群護衛跟在身旁。

只是思及出宮便得擺出那陣仗,趙芙縈便覺得無趣,接連幾次出宮沒發生什麼大事後,她便將護衛精簡成兩名護衛、一名武婢。

而武功高強且忠心的李誠和李義儼然像影子,只敢尾隨在身後默默守護,比起身邊愛嘮叨的冬兒安靜許多。

聞言,冬兒忍不住嘟囔了句。「今兒個您還不是只帶著奴婢一人出來……」

說起她這個愛玩的嬌主子便頭疼,這回出宮未稟明便算了,今兒個居然還嫌李誠和李義礙事,怎麼也不肯帶出宮,惹得她這一路忐忑,生怕出了什麼狀況。

不似冬兒憂心,趙芙縈一雙溜溜的大眼專注地看向兩旁的街鋪,瞧瞧有沒有賣什麼有趣的玩意兒。

繁華的京城總有許多數不盡的趣味,不管是市井百姓的生活、吃食或大街上的賣藝雜耍,全讓她莫名地、無法克制地喜愛,這也是她為何一再扮男裝溜出宮的原因。

這會兒她的興致正好,瞧見有趣的玩意兒便買下,遇見可憐的乞兒也毫不吝嗇,總是慷慨解囊濟貧。

見著一錠錠碎銀 啷落進沿街乞兒的破碗,冬兒的心禁不住顫了下。

「六、六爺,出手這麼大方,會不會引來麻煩?全街的乞兒會不會跟在咱們身後跑?」冬兒不安地問。光想那情景,她心里直發毛。

「那又有何妨?咱們又不缺銀兩,能濟貧幫幫人是好事。」

父皇的天下,百姓雖過得富足安樂,仍是可見乞丐沿街乞討度日。

她有銀子有余力幫助人,不以為有何不妥。

冬兒豈會不明白主子的菩薩心腸,只是怕她涉世未深,這一舉動會惹來大麻煩啊!

不知冬兒心頭苦惱,趙芙縈突然頓下腳步,拿起路旁花鈿攤上的飾物仔細端看。

銀絲繞絞而成的手環上綴著鏨刻精致的蝴蝶響鈴,手一晃,響鈴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手環叮叮當當的聲音取悅了她,一雙瑩眸跟著流轉興奮的光采。

小販見狀,立即道︰「小公子好眼光,這只銀絲蝴蝶響鈴手環不買可惜啊!」

「怎麼個非買不可?」

「蝴蝶取其音‘福迭’,寓意多福;另外,蝴蝶也代表愛情長久、婚姻美滿,最適合拿來送心儀的姑娘。」

眼前的公子身穿繡紋繁復的月牙白絲錦長衫,布面的光澤讓他不消多問也知這位公子非富即貴,再瞧他執著手環的十指溫潤若玉,小販更加肯定心中想法。

聞言,趙芙縈對著冬兒問︰「瞧,這蝴蝶響鈴手環好看不?」

即便宮里有享用不盡的美食、賞賜的華衣、罕見稀有的飾品琳瑯滿目多不勝數,但她就是喜愛民間的東西。

還沒等到冬兒的響應,趙芙縈突然瞥見一匹未上鞍的墨色駿馬由大街前縱蹄奔來,所經之處攤倒人翻,一片混亂。

驚見這狀況,她忘了冬兒武功不差,怕她被不長眼的馬給踢著,一把將她推到一旁。

沒料著,她才推開冬兒,還沒來得及站穩,只覺一股疾風朝她直撲而來。

她回頭一瞧,那匹發了狂的馬兒在眨眼間已離她僅僅咫尺,耳邊淨是馬蹄急促踩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響。

心陡然一涼,趙芙縈知道該立即閃開,可雙腳卻僵在原地,怎麼也無法移動。

就在她以為自個兒會被馬兒給撞飛的瞬間,一雙健臂突然勾攬住她腰肢。

同時,一股和著草香的爽冽氣息竄入鼻間,趙芙縈心一慌,仰高臉望了望。

是個男人。

視線順著他突起的喉結往上移到他剛毅的下顎,她發現,男人輪廓分明,有著麥色肌膚,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濃黑似墨,那雙深邃幽眸炯然精銳,極富神采。

被這樣一個陌生卻俊朗的男子攬抱在懷里,趙芙縈的心撲通直跳,忘了自個兒此時的裝扮,粉白的臉羞得一片赧紅。

「放開我!」

她掙扎著,一雙小手猛推著他的胸口,卻撼動不了他半分。

感受不到那趕蒼蠅似的拍打,嚴碩垂眸近近瞥了「他」一眼後,饒富興味地挑眉。

原以為救的是個小公子,沒想到……竟是位姑娘家?

如珍珠般的耳垂穿了洞,縱使做了男子裝扮,依舊掩不住嬌態,瞧她眉如彎月、膚白如凝脂的模樣,嚴碩忍不住湊在她耳邊,調侃沈笑道︰「男孩子可不會這麼容易臉紅。」

被人識破,她窘得粉臉發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碩看她窘羞不堪的模樣原是想捉弄她,但俊挺的鼻尖不經意畫過她頰側,他的動作不由得一頓。

這張脂粉未施的嬌女敕臉蛋女敕若凝脂,沁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直沖進鼻間,與他的呼息攪成一團。

無來由地,他胸口莫名興起一股騷動,尚不及細思,倏然落入耳底的嬌軟怒嗔拉回他的思緒。

「你、你怎麼可以靠我那麼近……」

感覺陌生男子的氣息曖昧地落在耳邊,趙芙縈不敢置信地瞪圓雙眸,窘得如玉般的耳瞬間騰上一股熱意。

看著她臉紅羞憤的模樣,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察覺前方的騷動尚未平息。

他面色微變,倏地松開手,將她穩穩地送入人群之中後,徑自向身旁菜販要了條粗麻繩,嚷道︰「前頭的,讓開!」

話一落,他霍然拔地而起,往遠馳而去的馬奔去。

趙芙縈尚不及回過神,便見他在轉瞬間穩穩落在馬背之上,手腳利落地以繩圈套住馬頸,再利用麻繩控制住馬兒。

見那如雷似電的利落身影,她心里不由得暗贊。

他的動作不但迅捷且優雅,在奔走疾馳之間竟不起半點煙塵。

其實皇宮禁苑中不乏這般身手矯捷的武官、侍衛,但從未有人像他如此引人注目。

她暗暗思索,這時,前方不受控制的馬兒不甘被束縛,焦躁地人立而起、仰天嘶鳴,又引得大街上圍聚的人群發出一陣驚慌。

趙芙縈跟著回神,朝男子望去,只見他單手握住粗麻繩,不知俯身在馬耳畔說了什麼,片刻,馬兒居然平靜了下來。

大街上,人們見他精湛的騎術,且在短時間內安撫瘋馬,不由得嘖嘖稱奇、拊掌喝采。

見著身旁人們的反應,趙芙縈一顆心不由得跟著悸動。

正所謂「中隱隱于市」,匿于市井之中的人形形色色,擦身而過的,說不準便是江湖上的英雄俠士。

而那個在短時間里馴服瘋馬又救了她的男子英姿勃發,不正是她心目中以為的英雄俠士嗎?

趙芙縈暗暗思忖著,目光不經意望向他的同時,正巧對上他朝她綻出爽朗的笑容。

只見一身勁裝的男子咧嘴朗笑,那雙大手氣定神閑地落在馬頸之上,溫和而持續地安撫馬兒。

迎向那直逼燦陽的俊朗笑顏,趙芙縈的心口沒來由地窒了窒。

意識到自個兒奇怪的反應,她拍了拍胸口,卻發現男子瞧見她的動作,唇邊玩笑意味甚濃的笑咧得更大。

他帶著調侃興味的笑,讓她落在胸前的手心虛地縮了回去。

男子瞧她那模樣,毫不掩飾地朗笑出聲。

即便熱絡的大街上人聲鼎沸,她還是可以听見他的笑聲。

這可惡的男人!

趙芙縈又羞又惱地赧紅俏臉,正猶豫該不該上前問他究竟笑什麼時,人群中突地傳來一聲急呼。

「對不住,這馬是我的!」不知由多遠處跑來的漢子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憂心問︰「沒、沒傷著人吧?」

「是沒傷著人,只是大伙兒被你的馬嚇壞了,有幾個攤子被踹翻了,還有幾個小娘子、小女圭女圭吃了驚,得找師婆收驚定神。」

「唉!我會負責。」漢子懊惱地嘆了口氣,暗自酌量著身上的銀兩究竟夠不夠賠。

看穿他的為難,嚴碩開口道︰「我和這匹馬挺投緣的——」

不待他說完,漢子眸光興奮地湛亮。「大爺買它嗎?」

這匹野馬脾性烈、野性難馴,氣壞了幾個客人,閑養了幾個月乏人問津,今兒個還闖出禍。

留或不留,都教他頭痛,若能趁此賣出,不啻是件好事。

嚴碩咧嘴朗笑,大手輕壓馬背,利落地躍下馬後道︰「這匹馬龍顱突目,平脊大月復,重而有肉,日後若馴服,肯定會是一匹能跑千里的好馬。」

听他這一說,圍觀的群眾發出一問︰「當真?」

他大手輕拍強健馬背,不疾不徐笑道︰「能假嗎?瞧這馬鼻大目大,便足以說明一切了。」

「哼, 光看鼻和眼便說這匹瘋馬是能跑千里的好馬?你又是如何斷言?」

也不惱對方無禮質疑,他嘴邊那抹笑未曾褪去。「人有面相,馬也有馬相,瞧這馬的眼耳口鼻便知,它只是未遇伯樂的良駒。」

听他這一說,眾人朝他投以懷疑的目 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沒瞧見人們定在他身上的目 光,嚴碩撫著馬繼續道︰「耳小則肝小,肝小則識人意。鼻大則肺大,肺大則能奔。目大則心大,心大則猛利不驚。你是這麼匹良駒,沒錯吧?」

最後,他渾然無視身旁好幾雙眼楮盯著,徑自和馬對話,語氣有著憐它的無限惋惜。

即便他眼中只有馬的神態太狂傲,但那帶笑的嗓音溫沈有力,無形中帶著令人信服的篤定。

瘋馬的主人訝異于他說出目辨馬匹良劣之法,驚愕地問︰「大爺不但身手俊,原來也懂馬?」

「好說、好說。」被人一贊,嚴碩豪邁地朝他抱拳施以一禮。

他的話才落,不知由哪兒蹦出的大爺听他這番言論,居然出價與他搶買這匹闖禍的瘋馬。

嚴碩也不堅持,大大方方把馬讓給對方。

瘋馬雖優,但在京中他住處是密衛部公宿,又不時出任務,實在沒余力照顧一匹馬。

由他們議價,嚴碩徑自步出人群,遠離那團混亂。

腳步一踏出,他的目 光直覺往那女扮男裝的姑娘掃去,可她早不見蹤影。

沒見到她,他心底掠過一抹沒來由升起的淡淡惆悵。

惆悵……原來自己也會興起這心思,他自嘲地揚了揚唇,甩開腦中不該有的思緒。



「六、六爺,您沒事吧!」

趙芙縈心思都懸在那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的男子身上,但一股疾勢倏地將她由人群中拉走。

待她回神,只見冬兒被她嚇得臉色發白。

見狀,趙芙縈有些愧疚,安慰道︰「放心,我沒事。」

冬兒皺著臉,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真的沒事嗎?身上有沒有哪里痛、哪里傷著?」

瞧她不忘關切,趙芙縈沒好氣地道︰「我真的沒事。」

「冬兒還是替您瞧瞧比較安心。」縱使主子一再保證,她也不敢大意,準備將主子拉到一旁好好徹底檢查一番。

趙芙縈板起美顏,瞋了她一眼。「你不會真想在大街上扒 光本爺的衣衫檢查吧?」

聞言,冬兒動作一頓,是啊,主子是千金之軀,身分無比嬌貴,怎麼能讓她當街檢查?自個兒怎沒顧及這一點……

趙芙縈由她的表情讀出她想法,擺起公主的姿態,威脅道︰「我說沒事就沒事,再嗦,回去本爺就把你換掉,知不知道?」

見主子又拿這事威脅她,冬兒一臉委屈。「明白……只是六爺,您的臉好紅。」

「臉紅?有、有嗎?」

傲嬌姿態因為臉紅而瞬間傾泄,現在的她像個把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單純小姑娘。

冬兒點頭如搗蒜,接著疑惑地抬起頭瞧了瞧天空。「唔……是日頭太曬嗎?」

兀自捧著隱隱發燙的羞紅臉蛋,趙芙縈不由得輕擰起柳眉。

難道是方才被那男子逗得羞惱不已的反應嗎?

嚴碩身為朝廷密衛部部員,接獲的總是火里來水里去的危險職務,出任務時,心神更是繃得死緊,因此只要覷了空,他最愛上大街走走、放松放松。

雖無文人騷客詠 花贊天地的雅興,但 光是瞧著大街兩側店鋪、街頭販賣的新奇玩意兒,感受繁華喧鬧的氣氛,也能讓他耗去大半天。

今兒個雖經歷了一點小意外,卻不影響他自在悠閑的心情。

城里大小茶館多到數不清,嚴碩調解了大街上那場混亂後,隨意找了家茶館坐定,準備好好祭祭五髒廟。

選了茶館大堂靠窗的位子,他漫不經心瞧著街上的景象,大口品茗用茶點。

飲完茶、吃罷茶點,他心滿意足地準備取銀兩結帳。

但手才伸進襟內,卻發現內襟至腰綁間似乎卡了個東西。

他疑惑地拉出東西。

落進內襟的是一只雅致精巧的 手環,手一晃,懸在蝴蝶下的響鈴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哪兒來的東西?」他緊蹙起濃眉,完全想不起來自己身上怎麼會多出姑娘家的飾物。

就在此時,傳來一個帶著紊亂氣息的急嗓。

「大、大爺……」終于追上他,小販激動得差點沒哭出來。

方才街上被那匹突然跑來的瘋馬搗得一團混亂,又見這位大爺出手救了當時拿著 手環的玉面公子。

驚險場景過去後,玉面公子不見蹤影,他攤上的飾物也跟著丟了。

他本想委請一旁熟識的小販幫他顧攤,卻被幾個想買釵飾的客人給纏住,賣了幾樣飾物,他才匆忙追來。

耽擱了好一會兒,小販以為 手環丟定了,似乎只能倒霉認賠,不料卻瞧見在街上大展身手的大爺正坐在茶館里。

見狀,小販趕緊上前,想問他是否知曉玉面公子的住處,好讓他上門討帳去。

又見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人出現在面前,嚴碩一頭霧水地問︰「請問閣下是……」

小販顫著手,指著他手中的飾物。「大、大爺——您、您這蝴蝶響鈴 手環還沒付銀子啊!」

嚴碩愣了愣,腦中沒一點買過這飾物的印象。

「公子……呼呼……當時是在玉面公子手上……」

從小販的紊亂語句,嚴碩約略拼湊出前因後果。

可能是在他救那姑娘免被瘋馬踢傷時,她不小心掉的,而 手環無巧不巧,就這麼滑進他衣襟內。

「這是她買的?」

他問,腦中自有意識地勾勒出她羞紅的姣美臉容。

「那位公子瞧得入神,似乎挺喜歡的,但沒料到沖出那匹瘋馬。」小販略頓,穩了穩氣息才揣測地問︰「大爺喜歡嗎?這蝴蝶取其音‘福迭’,寓意多福;另外,蝴蝶也代表愛情長久、婚姻美滿,最適合拿來送心儀的姑娘。若大爺您喜歡,可以再便宜兩文錢賣給您。」

小販細察他神色,先推銷一番再覷準時機問。

前一個主顧賣不成,說不準這回可以賣出。

嚴碩豈會不知小販想法,有些無奈地咧嘴。「我沒心儀的姑娘。」

雖是這麼說,他晃了晃手中發出叮當叮當聲響的 手環,腦中想的卻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不知道她若恢復女兒家裝扮,會是怎生模樣?

小販一愣,又機巧地游說。「也能拿來送親戚表姊妹……」

渾然未將小販的話听進去,嚴碩耳邊反而回蕩著另一句話——那位公子瞧得入神,似乎挺喜歡的……

不過是大街上萍水相逢,他竟可以想象她專注瞧著 手環的模樣。

她很喜歡這 手環嗎?

這念頭竄進腦中,他著了魔似地低喃︰「我買了。」

即便他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哪戶人家的閨女,兩人重逢的機會微乎其微。

但他莫名地就是想買下它,帶在身邊。

說不定有朝一日,他真能把這手環贈與佳人。

在他難得恍神之時,小販怔怔覷著他,似乎不敢相信,攤上最貴的 手環就這麼賣了出去。

煦煦春陽舒適而慵懶地灑落,御 花園里各色 花朵開得正艷,帶出春日明媚的氣息。

瞧著眼前美景,趙芙縈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她覺得自個兒病了。

自從上一次在大街上遇到那名男子後,她腦中便不斷浮現他高大挺拔的身形。

不管是他矯捷的身手、神奇的馴馬術,抑或是取笑她的模樣,在在牽動著她的思緒,讓活潑好動的她難得地添了點嫻靜。

遠遠地,冬兒便瞧見主子坐在多角涼亭中,那過分安靜的縴影,讓她憂心不已。

主子面容白淨,秀麗眉宇間透著清雅氣質,連園中繽紛春 花也不敵她的美麗,可她待在主子身邊服侍多年,她知道,主子很不對勁。

自從那回在大街上受了驚後,主子便是這模樣,玉般的容顏總是怔怔地出神,不知想著什麼,總是會有上一瞬嘆氣、下一瞬不知腦中轉過什麼念頭,美顏染上薄暈的怪癥狀。

她數度想請太醫來診脈,卻拗不過主子而作罷。

「公主,亭邊風大,您該回去了。」

怕主子吹風受寒,她回寢宮取了件外褂,腳步才定,那神游的人兒回過神,倏地開口。

「冬兒,咱們出宮!」

「啥?又、又出宮?」

「嗯!待會兒我去請求母妃,若母妃不準,咱們再偷溜出去。」

某一年,她無意間發現了那個位在御 花園中的密道,才知曉,密道是父皇尚未登基前命人挖的,用途自是方便偷溜出宮。

因此,倘若母妃不肯放她出宮時,她「偶爾」會如此偷溜出宮。

冬兒听了主子的話險些沒暈倒,她真怕有一日會偷溜出問題來。

「冬兒,我想把那條蝴蝶 手環買回來。」

她是真的喜歡那叮叮當當的 手環,但藏在心底深處的真正想法卻是,她想再見那男子一面。

他的好身手讓她好奇,他是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她更想知道那天他到底向馬兒施了什麼法術,為何能讓馬兒對他百依百順?

腦中兀自轉著對他的諸多想法,趙芙縈渾然不覺自己水靈靈的眸泛著春情,蕩漾著醉人秋波。

「公主若想要,冬兒托太監出宮去幫您買。」

冬兒只想勸主子打消念頭,壓根兒沒發覺主子臉上流動著異樣神采。

聞言,趙芙縈因期待而發亮的小臉一凝。「我不要!」

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就算真找不著人,她也想踫踫運氣。

「我的好公主,您就別為難冬兒了。」

上回在大街上遇著瘋馬,她嚇破了膽,差點沒了半條命。

算算回宮才不過十日,她的膽都還沒找回來,主子居然又想出宮去?

「好,不為難你,你若不去,那我自個兒去。」她嬌俏粉顏露出異常堅定的表情。

見狀,冬兒嘆了口氣。

她知道,不管怎麼反對,到最後,她還是會順了主子的意,與她一同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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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什麼?賣出去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攤販邊,趙芙縈難掩失落地驚呼。

她的反應太大,幸好大街喧囂,她的驚呼並未引來太大的注意。

「是啊!上一回公子您沒說要留貨,有人喜歡便賣了。」小販為難地 抓抓頭,怎麼也沒料到十日前的顧客會再次上門。


「沒同樣的貨嗎?」

「就一件。要不我拿別件讓您瞧瞧?由‘點翠坊’出來的花鈿、飾物都獨特得很。」

「不用了。」

她失落地拒絕,原本高漲的情緒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

瞧主子那模樣,冬兒問︰「呃……六爺……咱們要不要上寶茶樓喝盅您最愛的釀春茶、用些茶點再回去?」

「沒心情也沒興致。」遇上掃興的事,她懶懶地回應。

這一回母妃出乎意料地允了她出宮的要求,若是平常,她一定會如冬兒所說,喝喝茶、用用茶點再回宮。

主子不開心,冬兒忙著想主意。「要不我去同小販問問,那‘點翠坊’在哪兒,看能不能要坊主再做個類似的……」

听著冬兒在耳邊叨絮,趙芙縈輕嘆了口氣。「算了,或許真沒那緣分吧!」

冬兒憂心地擰眉。「六爺,您最近真的怪怪的。」

自從在大街被瘋馬嚇過一回後,活潑的主子就變了個樣,嘆氣、發呆似乎成了她的習慣。

「哪、哪有?」俏臉一紅,她心虛地否認。

「有。」冬兒點頭如搗蒜,雙眼猛瞅著她,像是硬要由她臉上瞧出什麼似的。

「你別多事了!走吧!」

趙芙縈沒好氣地揚起扇柄敲了敲姍的額,腳步一挪,身後如影子般的護衛跟著移動。

以為主子準備回宮,沒想到她反而往大街另一端而去。

「六爺,不回宮嗎?」冬兒不解地問。

「我……還想去個地方。」

冬兒的疑問還來不及落下,李誠和李義的身影倏地擋在兩人面前。

「帶六爺走!」李誠倏然喝道。

前方有兩名漢子擋路,雖不知來意,但為了主子安全,兩人不敢大意。

聞言,冬兒立即拉著趙芙縈轉身就跑。

一主一僕急奔了片刻,原以為已遠離危險,但在著急中,兩人竟誤轉入僻靜巷中。

還不及離開,數道黑影忽地飛竄而出,擋住兩人去路。

迅速將眼前狀況聯想,冬兒立即意識到事情不單純。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護住趙芙縈,她冷聲問。

渾然不將「小廝」護主的行為放在眼底,為首的黑臉漢子道︰「別急,不過是借你家六爺轉轉手頭。」

他們觀察了這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數回,知曉他每回上街總帶著三個人,今日終于覦得時機,利用調虎離山之計,將 武功不凡的兩人牽制住,眼前這個便不是以為懼。

聞言,冬兒心一凜。

這般惡徒會喊主子六爺,表示他們並不知道主子的真正身份。

「要轉手頭用不著借我家六爺,你要多少,開口便是。」

「小子,咱們要的數,你家六爺現時可能給不起,再說借人……是咱們這一行的老規矩。」

趙芙縈再天真,也知曉她們遇上什麼倒霉事。

顯然惡徒已經盯上她們許久。

李誠和李義在另一邊被幾名惡徒牽制住,短時間恐怕無法抽身救援。

見眼前狀況,一股說不出的悶氣教她俏臉漾出了紅暈。「要多少就開個數,由本爺簽字落款,一樣拿得到銀子!」

黑臉漢子瞟了「他」一眼,嗤笑出聲。「六爺還是乖乖隨我們回去比較妥當——」

不待他說完,冬兒見情勢不對,使勁將趙芙縈往身後一推。「六爺,快跑!」

被冬兒氣勁十足地一推,她往後連退了數步。

她該听話,讓自己免于受傷害,卻無法硬下心腸,拋下冬兒獨自逃跑。

冬兒忙著阻擋漢子,發覺主子怔愣在原地,不禁氣得大嚷︰「快跑!」

听她厲聲一喊,趙芙縈心底就算不願意,也只能旋身便跑。

每一回出宮,冬兒總是不忘在耳邊告誡,若真出了事,有他們三人挺著,她只管拼命尋找庇護,保護好自己便成。

她不會 武功,無法與眾人同進退,只有拼命逃跑,盡量不讓自個兒成為負擔。

縱使心里這麼想,但她仍是擔心地頻頻回頭。

對方的人數不少,顯然早有預謀,單憑冬兒之力,真的有辦法應付嗎?

趙芙縈很憂心,腦中則努力想著哪間官府離她們最近,若她的腳程夠爭氣,或許述可以搬救兵。

無奈,她心里算盤打得精,但對方的目標是她,在她的腳步即將踏進熱絡大街的前一刻,一個猛力擊來,她已被某個漢子劫持住。

「六爺!」

見主子被惡徒挾持,冬兒臉色大變,想沖上前救回她,卻敵不過幾個漢子的圍攻,再次被逼進小巷中。

「放開我、放開我!」

趙芙縈被男人這麼挾持著,又羞又惱,偏又掙月兌不開,索性低頭張嘴咬住扣在頸間的手。

「該死!」漢子疼得齜牙咧嘴大叫,未多思索,揚手便朝她嬌女敕的臉頰招呼去。

被那大掌一呼,趙芙縈眼冒金星,整個人承受不住那力道,顫巍巍地跌地。

她顧不得暈眩,想起身逃跑,可下一瞬,鋪天蓋地的黑暗便兜頭襲來,她便暈了過去。

出手打她的漢子與其他人交換眼神後,迅速挾著她竄進偏巷中。

「六爺!六爺!」

冬兒見狀想撲上前,眼前壯漢乘勢將她壓在石牆上,拙住她的喉頭道︰「听著,回去傳本爺口訊,明晚亥時將五千兩贖銀帶至中城福全舊宅,不準報官,否則你家六爺小命不保!」

她曾耳聞,中城福全舊宅原是京城首富府邸,卻因一場惡疾奪走富豪一家性命,之後住進那座府邸的人全染上怪病,久而久之便成為百姓不敢靠近之處。

一思及主子會被帶到那樣詭異可怕之地,冬兒又急又慌地警告︰「你若敢動我家六爺一根寒毛,我保證你們非但一個子兒都拿不到,我家老爺絕對會把你們的賊窩夷為平地!把你們一個個剁成肉醬喂狼!」

黑臉漢子不以為意地咧了咧嘴。「放心,只要見著銀子,咱們不會動你家六爺半根寒毛。」

語落,他高聲一喊,幾名與護衛纏斗的漢子聞聲立即停止打斗,迅速往四方竄離。

「該死!我們繼續追!」

李誠、李義朝冬兒撂話,立即追趕而去。

由暗巷刮出的冷風讓冬兒打了個寒顫,一顆心墜至谷底——她竟然眼睜睜看著主子被綁走!

若公主有個萬一,她也甭想活了!



「當——」

「當當——」

每走一步,手環便跟著嚴碩的腳步發出清脆聲響。

領著他進宮的密衛部大統領容皓風瞥了他一眼,不解地問︰「怕人不知道你的行蹤嗎?」

聞言,嚴碩趕忙壓住放在內襟的手環,朝他尷尬一笑。

「有心儀的姑娘了?」

他一愣,似沒料到大統領會這麼問。

在他怔愣之際,容皓風開口又問︰「你懷里的東西要放多久才送得出去?」

麥色俊臉難得浮現赧意,他嘟噯了句。「沒要送誰——」

他明白,再遇上那位姑娘的機會不大,但在未出任務的閑暇之余,他總不自覺地將手環攢進懷里……以備不時之需。

倘若真的巧遇,這手環便有機會送出去了……

「既然沒要送誰,那何必時時帶在身上?叮叮當當的,活像個姑娘家。」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容皓風語氣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被這麼調侃,嚴碩窘得一張俊朗臉龐泛紅。

瞧向來不羈的嚴碩滿臉不自在的模樣,容皓風頗為訝異,好奇究竟是哪家姑娘讓他動了心。

察覺容皓風的目光,嚴碩暗自苦笑。

他這冷肅的頭兒自從和宰相千金成親後,愈來愈有人味,居然會露出欲探八卦的表情?

「宸妃娘娘怎麼會突然召咱們入宮?」深吸了口氣抑下心里的浮動,他問,想借此轉移話題。

知曉他的用意,容皓風也不為難,順勢答道︰「還不清楚,宸妃娘娘這次私旨密召,的確古怪。」

雖說宸妃是妻子的表姑母,但入宮為妃後與娘家少有往來,此次指名召他入宮的用意讓人百思不解。

再說密衛部與一般朝廷政務機構不同,是專門執行特殊任務之處,這一次宸妃娘娘密宣他入宮,並要他帶一名熟知京城大街小巷的部員同行之舉太古怪,兩人不得不謹慎。

畢竟此次由後宮嬪妃密召辦事是頭一遭。

當兩人腳步落在池畔涼亭前,一名宮女快步迎上,朝兩人福了福身後,才道︰「娘娘已恭候二位大人多時,請入亭上座。」

涼亭位在宸妃寢宮外,若非伺候宸妃的宮人不可擅自出入。

但此次事關重大,宸妃不敢大意,為防召人入宮之舉被有心人窺探,早在周圍命人暗中看守,一有風吹草動,便可先做準備。

秀雅端莊的宸妃不待兩人躬身請禮,揚聲便道︰「二位大人不必行禮,入坐吧!」

暗暗交換了眼神,兩人依言坐下。

見兩人拘謹的模樣,宸妃開門見山道︰「本宮想請你們救人。」

似乎沒料到宸妃如此直接說出要求,容皓風一愣,半晌才坦承道︰「娘娘,恕卑職斗膽提醒,密衛部出使任務一向是由皇上授命密使傳遞密旨任務。」

宸妃唇邊揚起一抹苦笑。「本宮怎會不知道?若不是真的無計可施,本宮又怎麼會私下密召二位入宮呢……」

「娘娘想救何人?」

「六公主,芙縈。」

她這話一落下,反讓兩人心頭多了一層疑慮。

六公主是皇上最憐愛、呵寵的女兒,失了蹤應當是撼動朝野的大事,怎麼反倒由宸妃出面,私下請求援助?

看出兩人的疑惑,宸妃娓娓說出愛女遭劫的過程,忍不住哽咽。「我這女兒是被她父皇寵過頭,不知人間險惡,才會闖下這大禍,這一回說不準……連命也丟……」話至此,宸妃也失去優雅儀態,焦急神態溢于言表。

皇帝忙于政事,應允女兒可以隨時出宮後,便將這事交由宸妃全權作主。

這回護著主子出宮的三人弄丟了人,怕驚動皇帝,事情鬧大了牽連甚廣,于是第一時間回宮稟明宸妃娘娘,等候她決定。

「所以六公主遭劫之事……不打算讓皇上知道?」

宸妃焦躁不安的心情再也按捺不住,強忍淚水,憂心道︰「皇上疼寵芙兒是全天下都知曉的事,要皇上派兵遣將救她或許不難,怕只怕有人趁此機會,順水推舟來個借刀殺人,永除後患。」

宮中妃嬪為爭寵而明爭暗斗是不爭的事實,卻沒想到得步步算計、如履薄冰至此。

兩人心中已大抵明白宸妃的顧忌與打算。

「卑職明白娘娘的意思。」

被這番話觸動了內心深處的無奈,宸妃滿心惆悵淒苦地一笑。「說起來,宮斗暗里所掀起的腥風血雨,與你們出任務時遇上的危急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點可是宮外人無法體會的。」

她話一落下,亭內陷入一片窒人沉默。

驚察自己泄漏太多情緒,宸妃整了整心緒,望著容皓風笑問︰「說起來,我應該喊你一聲表佷婿,這時攀親或許顯得勢利,但……你願意幫本宮這個忙嗎?」

這也是她未向密衛部最高指揮顧梓雍求助的原因,自家人有層關系在,事情會簡單好辦些。

見她臉上的淒涼倏地轉為憂心不安,容皓風應道︰「密衛部一向以救人為宗旨,但私下出任務是欺君犯上的行為,在密衛部是絕不被允許的,恕卑職無法幫娘娘這個忙。」

听容皓風果決的回答,宸妃的心倏然一沉。

她因女兒被劫之事驚亂得六神無主,未多加細思便私下傳召密衛部,卻未深思,倘若密衛部私下接受她委托救人的風聲走漏,不僅是她和女兒,連整個密衛部都會被牽連在內。

「那……這、這可怎麼辦才好呢?」宸妃茫然無措地輕哺,一時間亂了方寸。

見宸妃臉上一片死自,容皓風思索片刻,忽然開口。「娘娘可以信任卑職嗎?」

宸妃顫然抬眸,深吸了口氣,才說︰「若不信任你,本宮也不會傳你入宮。」

「既然娘娘信任卑職,那卑職可否找幾個信得過的江湖知交來辦這件事?」

「找江湖人士……」宸妃猶豫了。

密衛部是皇上的驕傲,上下部員皆是效忠皇上的菁英,若能將救女兒的任務交由他們,她絕對放心。

但若是將這件事交由那些草莽人士去辦,會不會又滋生事端?

看穿宸妃的想法,容皓風朗然回答︰「卑職明白娘娘的顧慮,但卑職所認識的江湖知交全是重情義的好漢,若知曉此事攸關公主的安危和聲譽,絕對不會透露半點風聲,力求迅速完成任務。」

雖有容皓風的保證,但宸妃心里仍存有疑慮,無奈事已至此,已由不得她選擇。

思索片刻,她側眸望向立在容皓風身旁的俊朗男子,問︰「那麼這位大人……」

「這事是卑職以私人身份幫助娘娘,已與密衛部無關,也請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嚴碩絕不會泄漏半句。」

基于情理與姻親關系,容皓風居中牽線接了這個任務,卻不希望再把嚴碩牽扯入內。

「本宮明白,救芙兒這個私托是燙手山芋,但既然嚴碩已知曉此事,能否一同參與救援行動?」

召容皓風進宮時,她要他帶一名熟知京城的部員前來,由此可知,嚴碩應當十分了解京城,若能由他主導救人,她會多幾分安心。

沒料到宸妃要嚴碩接下這個任務,容皓風趕忙開口制止。「娘娘——」

「容大統領,本宮這決定或許自私,卻也是一個母親想多求一分安心的決定。」略頓,她轉向嚴碩。「不曉得這位大人,是否願意以私人身份接下這個任務。」

此時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宸妃,只是一個希望女兒平安歸來的母親啊!

容皓風對著情同兄弟的嚴碩道︰「嚴碩,這個任務是娘娘的私托,接或不接由你自行決定,成敗與否和密衛部無關。」

換言之,若事情出了狀況,嚴碩得一人扛起所有責任。

望著憂心的宸妃,再看著情同手足的兄弟,嚴碩毅然道︰「這個任務雖是娘娘私下請求,但六公主畢竟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女,身為臣子,理該盡力救回公主。即便是皇上未允的行動,卻同樣不違背俠義之理,我沒有不救人的道理。」

見宸妃因女兒遭劫而神情憔悴,他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

再者,他就是有著滿腔正義才會加入密衛部,以救人為己任,既然這事被他知曉,便無法坐視不理。

且就宮女帶回的消息判斷,以他對京城大街小巷的熟悉,要迅速救出公主的把握是更勝一籌。

宸妃惴惴不安地問︰「所以……你這是答應了?」

面對如此沉重的委托,嚴碩拋開平時的瀟灑不羈,沉聲允諾。「嚴碩定會盡全力將公主救回!」

听到他的允諾,宸妃多了一分安心。

容皓風看著慎重允諾的嚴碩,不由得在心底暗嘆了口氣。

其實憑著多年來出生入死的默契,他早料到嚴碩會答應,但于情于理,他還是得徵詢嚴碩的意思再決定。

「既然嚴碩願意協助娘娘,那救公主的任務交給嚴碩,他十分熟知京城大街小巷,絕對能勝任。」

思及嚴碩愛在閑暇時鑽街尋巷,找有趣玩意兒的怪僻,容皓風忍不住揚了揚唇。

誰會知道,這水里來火里去的英勇戰將,私下是玩興這麼重的大頑童呢?當然,這不夠威風的事,此時不宜提起。

聞言,嚴碩挑眉覷了容皓風一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天的頭兒說的話總有調侃他的意思。

不知兩人想法,宸妃望著眼前年輕俊朗的男子,肅聲問︰「嚴碩,本宮把公主的命交托你,希望你能靜靜解決此事,盡快將人救回來。」

「嚴碩絕對不負娘娘所托!」

「那就好、那就好……宮里這頭我會嚴防著,你若見著公主,無論她……無論她的狀況如何,千萬不要耽擱,趕緊回宮。」

她及女兒的身邊全是她的人,不怕事情被揭露,若嚴碩的手腳再快些,說不準女兒能盡速回宮。

宸妃在心底暗自祈求。

瞧宸妃娘娘難掩憂心,嚴碩開口安撫。「公主福澤深厚,絕對能逢凶化吉平安度過此劫,娘娘無須太過憂心。」

宸妃長吁口氣,為嚴碩那一句話感到寬慰許多。

夜幕降臨,如水般清潤的月光透過窗縫,輕輕灑落一絲潤澤光華。

四周安靜,除了她的呼吸,靜得只剩夜蟲餃鳴。

圓睜著眼眸看著月光,趙芙縈動彈不得僵在原地,感覺恐懼與孤獨深深地攫住她。

她有些會命喪于此的悲涼念頭。

記得她是在午時被關進這間房,當時她慌得直嚷嚷,腦中不斷想方設法,冀望能想出什麼月兌離險境的好法子。

沒想到看守她的漢子被她吵得煩了,竟拿塊布堵住她的嘴,以粗麻繩綁住她的手腳,讓她安靜下來。

突然被五花大綁,她覺得自己成了俎上肉任人宰割,孤絕無援的不安恐懼與受辱的感覺不斷在心里擴散。

她貴為公主,從沒人敢這麼無禮待她,遑論踫她半根寒毛。

不過也慶幸這些豬頭惡匪滿心滿腦是白花花的銀子,認定細皮女敕肉的她是富家公子,渾然不察她沒半點男人樣,而識破她是女兒身。

若被識破,那這些粗野漢子會不會對她——猛地頓住思緒,她閉上眼,不敢多想,熱熱的淚卻不斷由眼角滑落。

無奈,這麼被綁著,她只能默默流淚,不受控制的啜泣成了痛苦的嗚咽。

久末人居的殘破廂房內鋪著干草,她蜷臥在上只覺渾身發癢,耳邊不時傳來吱吱聲響。

處在黑暗中,她雖然看不清,卻可以感覺身邊仿佛有數不清的鼠蟻蟲蚊在她身上爬著、嗅著。

教她難以忍受的不只如此,綁住她手腳的粗麻繩將她細女敕的肌膚磨得發紅、刺痛,連鋪著稻草的石地也抵擋不住地氣,寒意竄進心底,教她冷得瑟瑟發抖,凍得連指尖也發涼。

她很冷、很痛、很不舒服,滿身疲憊卻怎麼也不敢睡著。

不知道冬兒有沒有平安回宮通報?

父皇、母妃知道她被人挾持到哪里嗎?

神思飄忽,趙芙縈渾渾噩噩地想著疼愛自己的親人。

她還有命回皇宮,有命見父皇、母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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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0 00: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風吹開了掩月的雲,原本萬籟俱寂的天地因為月光,多了一縷引路清明。

見過宸妃後,容皓風刻不容緩地調閱京城方圓百里內的地形圖,與嚴碩及準備參與救人的人員部署相關細節。

部署一切後,探子在探查後發現,劫匪未將人質關在指定取贖銀的福全舊宅,而是京城近郊的山中破廟。

听取江湖探子的探報,嚴碩身為此次營救任務的主事,不敢大意,一確定沿途接應部署無誤後,立即啟程出發。

為防匪徒取不到贖銀而殺了人質,嚴碩知曉他得比匪徒更快進入破廟,搶得先機。

一到破廟,嚴碩沉聲對其他人道︰「我先潛入,其余人準備善後接應。」

話一落,他伸直手臂,所有人便迅捷無聲地消失,守在各自崗位,而他則施展輕功,飛閃進破廟中。

一進破廟,他一雙銳眸迅速掃過四周,不難想像劫匪惡徒會把她劫來此處暗藏。

這廟原是這一帶香火鼎盛的寺廟,卻因幾年前被一道悶雷擊中、引起大火,慘遭祝融後,寺廟遷至他地,間接影響四周的小廟小庵,沒多久這一帶便成為人煙罕至之處。

頹圮寺廟里積滿了灰塵,屋梁傾倒,角落蛛網密結,連石階、窗口都長滿厚綠青苔,在在顯示此處已經許久未有人跡。

而此時,那數名綠林裝扮的劫匪,因認為捉到一只大肥豐,而在破廟大堂中熱烈討論明日取得贖銀後要找的樂子。

趁劫匪聊得正熱,他利用絕佳輕功,把破廟里里外外、徹徹底底采查清楚。

最後,他的腳步落在破廟後方的廂房外。

房外長了及人高的雜草,門口用鐵鏈鎖著,唯一一扇 木窗被封死,他悄無聲息地貼近,借著 木板縫隙瞧里頭狀況。

房里黑幽幽的,由縫隙透入的月光成了唯一光源,他敏銳地發現角落似乎窩著一團東西。

他無法確定角落那一團東西是什麼,于是掰下一截 木條。

啪嚓一聲,不經日曬的木條在他的掌下應聲碎成 木屑。

嚴碩正準備拆掉所有 木條一探究竟時,那團東西忽然發出聲音。

「嗚……嗚嗚……」

嚴碩揚了揚唇,那團東西是活著的,確定這一點,他一邊施勁拆掉窗上的木條,一邊搖首嘆氣。

由此可見,這幫劫人勒索的匪徒是沒腦子的烏合之眾。

這個他徒手便能拆掉的地方,應該只關得住弱質女流吧?

眼前障礙物清除之後,讓他看清楚屋里的狀況,他確定,角落「那團東西」應該就是他要找的人——

俐落地翻進房內,嚴碩就近看清楚「那團東西」的形影。

縮在角落的「東西」一發覺他,圓瞠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警戒地瞅著他。

迎向那雙充滿警戒的大眼,嚴碩神態輕松地朝她勾唇微笑。「嘿,我是來救你的。」

望著眼前涂了炭黑、咧著一口白牙的臉,趙芙縈不敢置信地眨眼。

她……在作夢嗎?

月色透過洞開的窗灑入殘破不堪的廂房里,雖然皎亮,卻不足以讓她看清對方的臉。

唯一清晰的是他充滿神采的眼,像懸在墨色夜空中的星子,閃湛湛得教她無法移視。

而那顆星……呃,不,那個人說,他是來救她的……這個念頭涌上心頭,早已倦乏的思緒猛地一振。

雖然不舒服的感覺讓她混亂地分不清眼前的狀況,卻又讓她渴望一切是真的。

神智恍惚了片刻,她開口想問,卻發現口中塞著 布團,讓她有口不能言。

「唔……嗚嗚……」

沒發現她急著想說話,嚴碩被她那雙迷離、茫然而慌亂的眼給瞅得心底涌出一股憐意。

對養尊處優的嬌嬌女來說,突然被挾持到這樣一個地方,心里該是惶然不安的吧?

「是六公主沒錯吧!」他輕聲開口打破沉默。

因為嘴里塞了塊 布團,她無法回答,只能點頭,勉強用被綁住的腳踢他,提醒他快點替她松綁。

「壞爬叭害唔嗚嗚嗚……」

她發出的聲音模糊而急切。

被踢了下,他回過神,挑起劍眉,一頭霧水地問︰「什麼壞爬唔……爬去哪兒?」

他想,她這些話應該只有剛滿周歲的稚兒可以 溝通。

不可思議地瞪著眼前男子天兵似的解讀,趙芙縈真想狠狠踹他一腳。

「壞爬唔叭害!」

听姑娘很生氣地重復一次那嘰嘰咕咕、巴拉巴拉的天語,他將手指壓在唇邊,低聲道︰「噓、噓——別激動,要是把那群惡徒給引來,咱們可逃不了。」

聞言,趙芙縈也不敢再發出聲音。

她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啊!

「真乖。」眼見威嚇產生效用,嚴碩滿意地咧嘴笑。

感覺男人把她當女乃娃哄,趙芙縈氣不過,一雙美眸直瞪著他。

「別惱,我先幫你拿掉嘴里的布,再替你松綁。」

說著,他俐落地行動。

口中的布一抽開,被 布團塞撐得又僵又酸的小嘴半張,讓她瞧來有些滑稽。

這會兒縱使想罵人,也使不上力。

看著她逗趣的模樣,嚴碩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他毫不掩飾的反應讓趙芙縈十分受傷,從沒人敢這樣笑她,她想叫他不準笑,但嘴巴又酸又僵,連口水都要失態地流出來了,何況是罵人。

發覺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氤氳著霧氣,他趕緊閉上嘴,向她道歉。「對不住,我不該笑你。」

即便她看起來有些狼狽,發亂衣髒,卻掩飾不了唯有天家之嬌才有的十足貴氣。

這尊貴驕傲的模樣,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吧!

「喂,你犯什麼傻,快替本宮松綁!」

男子盯著她頻勾唇角的模樣像是在取笑她,趙芙縈羞惱萬分地嚷嚷。

瞧她氣得雙肩微顫,渾圓小巧的胸部因為拼命順氣而上下起伏,嚴碩迅速替她松綁。「是、是,卑職遵命。」

趙芙縈定定看著他為她松綁的專注側臉,心底不由得涌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總覺得男人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壞壞的,有些討厭,卻又格外惹她心思悸動。

對這個來救她的男人,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感受?

她還沒來得及厘清,房外突然傳來一陣紛雜急促的腳步聲。

心一凜,趙芙縈驀地緊繃,嚴碩卻朝她笑了。

「有趣的部分來了。」

「嗄?」還沒來得及弄懂他話里的意思,趙芙縈覺得自己像麻袋,倏地被他甩在寬背上,接著雙腿被掰開,圈住他結實的腰桿。

感覺他熱熱的大手落在玉腿上,強迫著她做出不雅動作,趙芙縈羞惱地驚砰出聲。「喂!你做什麼?」

「卑職不背著公主您逃命,您逃得掉嗎?」

背?

長大後,趙芙縈從沒被男人背過,此刻貼靠在他肌理結實的寬背,赤熱而堅硬,讓她極不舒服。

「我、我不讓你背,你的背硬邦邦的,難靠死了。」

因為局促不自在,她不斷扭動嬌軀,反而更加意識到男人與女人之間身體構造的差異。

趙芙縈全身發燙,一張粉臉又羞得通紅。

「卑職不知道,原來背公主也需要鋪上雲繡瓖金邊軟墊,好讓公主舒服些。」

被他這一調侃,她臉紅地嘟嘍了句。「是真的不好靠嘛……」

懶得理會她嘟囔了什麼,嚴碩強調。「總之,不要亂動,抱緊我,若逃不掉,你就待在這里繼續替牢里的鼠蟻蟲蚊點名。」

他的威嚇產生了作用。

「我不要!」

感覺她安分了許多,他得意地咧了咧唇。

知道嬌公主的弱點,還怕治不了她嗎?

嚴碩得意沒多久,發現房里多了個人,漢子粗聲嚷嚷︰「休想離開!」

听到這精氣十足兼氣急敗壞的聲嗓,嚴碩皺了皺眉。「唉,看來公主的大呼小叫驚動大伙兒來送行了。」

「我……」趙芙紫難得心虛,但也只在心頭佔據一下下。「哼!這些混帳東西沒資格送我,本宮才不屑。」

聞言,嚴碩暗嘆了聲。

仿佛听到他的嘆息,她惱怒地槌著他的寬肩。「你還有時間嘆啥氣?若真有本事,就快把他們這幫惡徒全解決了!」

「是——」听她頤指氣使的口氣,嚴碩認命地拉長語調,懶懶地掄起硬拳,朝撲向兩人的男子胸口處使勁揮去。

他的動作簡潔剛猛,只听男子發出一聲慘叫,鮮血噗地由口中嘔出,而往後倒飛的身子直接撞上破廟石牆。

破廟原本就年久失修,被猛力一撞,脆弱的石磚整個瓦解,成了一堆碎石瓦礫,將惡徒壓在其中。

驚見壯漢就這麼被壓成肉餅,趙芙縈驚愕地倒抽了口氣,教她不自覺加重抓住他寬肩的力道,這才知道他武功不錯。

她是不是該多尊重這位救命恩人一點,否則惹他一個不爽快,被他的硬拳一揮,她會不會直接下地府見祖先爺爺們?

不知她腦中轉著奇怪的想法,嚴碩察覺肩上力道及她過度緊繃的身子,沉聲道︰「公主不習慣就閉上您尊貴的眼,別瞧了。」

畢竟是養尊處優的皇室公主,絕對看不慣這等奪人命的打打殺殺、血沫四濺的血腥場面。

「你、你你……常殺人嗎?」

瞧他嘻皮笑臉,沒想到武功這麼深不可測,他出手時她甚至無知無覺,而那惡徒居然就這麼……死了。

他低吟沉思。「我只殺惡貫滿盈的人——」

不及細數自己的豐功偉業,一束冷凜刀光由眼前閃晃而過,落在肩頭。

趙芙縈倒抽了口涼氣,以為他的肩會被削去,卻見他身子一側,俐落閃過。

揮刀落空,惡徒不死心再掄刀而至。

見刀光疾落,趙芙縈根本沒心情繼續追問他的歷史,嚇得埋在他頸窩不敢張眼。

「唔……公主,您把卑職勒得好緊,卑職怕還沒解決完惡人,便先死在您的玉臂下了。」

因為緊張,她緊緊圈著他的頸,柔軟的身子密密實實貼上,他可以感覺她的輕顫,還有屬于女子的軟綿。

完全無法體會他的痛苦,趙芙縈顫聲警告。「啊啊——你小心一點!本宮不想這麼早香消玉殯啊!」

在步步驚心的對峙中,她只覺身旁的敵人一個一個被打飛,而護著她的男人仿佛不知懼怕,依舊一副痞樣,不把眼前危急的狀況當一回事。

她真怕,在那刀光劍影之中,要是刀劍無眼,便取了她的小命。

耳邊不斷回蕩她飽受驚嚇的尖叫,嚴碩忍不住笑問︰「公主學過‘狂嘯獅吼’之類的武功嗎?」

「什麼‘狂嘯獅吼’?」

「吼一聲可以震得人耳朵爆破的武功。」

嚴碩夸張地學她發出一記長嘯,一陣凜風倏地由身側襲來。

不待對方挨近,他抬起長腿,直接賞後方惡徒一記旋踢。

惡徒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痛呼,趙芙縈緊張地圈住他的頸子問︰「我、我學那門武功做什麼?」

「只要公主吼個幾聲,卑職就不必浪費時間和這些三腳貓周旋。」

面對武功不如他的烏合之眾,他淌著汗,反而愈打愈覺無趣,忍不住調侃起背在身後的嬌嬌女。

聞言,趙芙縈那雙嬌女敕的小手恨不得掐住他的頸子,當場掐死這個很不正經的男人。

「你到底是來救本宮還是氣本宮的?」她羞惱地問。

「當然是救你的,你母妃很擔心你。」他痞痞咧嘴,好整以暇地邊修理那幾個惡徒,邊分神和她閑聊。

聞言,趙芙縈想起母妃,忘了自個兒的處境,幽幽地低哺︰「我很想母妃、很想父皇……」

感覺她緊繃的情緒放松了,他堅定地承諾。「放心,卑職絕對會把公主平安送回宮!」

她忍不住問︰「你到底是誰?」

「密衛部,嚴碩。」

「密衛部……嚴碩。」

她經常由父皇口中听說密衛部的豐功偉業,也曾听聞皇姐們紅著臉談論密衛部里武功高強的英雄人物,今日一見才知,原來這便是英雄人物的姿態。

突然間,她忐忑的心瞬間安定了許多。

這個人……應該能救她月兌離險境吧?

事實證明,她小覷了嚴碩的武功。

不,嚴格說來,她是被他嘻皮笑臉的不正經外表給騙了。

他很強,面對敵人不畏不懼,像無人匹敵的奪命使者,輕松解決了前僕後繼的惡賊。

靠在嚴碩寬闊厚實的背上,聞到他身上的汗味與類似草香和著上味的味道,趙笑縈不由得想到那日在大街上救她的男子。

那次,她先是險些被馬當球踢,再是差點被當大肥羊給宰了,短時間內接連遇上兩個武功高強的俠士,要說她是幸運或是衰事連連呢?

嚴碩發現身後一片沉寂,以為背上的人兒倦了、睡了,于是立即施放信煙通知一同出任務的人員。

忙完手邊的事,他提氣,帶著嬌人兒往暫作歇息的地方而去。

耳邊獵獵風聲拉回她的思緒,趙芙縈明顯感覺他的行動變快了。

「嚴碩…」

一听到她的輕喚,他緩下腳步問︰「怎麼了?」

「我很渴,想喝水。」緊繃的思緒一松懈,身體需求與不舒服的感覺接踵而至,干渴讓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聞言,嚴碩打量四周,確認前方便是兩人的暫時落腳處。

「前方有條溪,我帶你去喝水,順道讓你洗洗臉。」

顧慮營救的對象是千金之軀,他旱在部署救人時便計劃好,一切順利的話,時辰允許便帶她至這溪邊,讓她歇歇腳、填飽肚子稍作歇息,再護送她回皇宮。

順著他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條閃著點點白光的小溪,她狐疑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那是條溪?」

「我耳力好,听到潺潺水聲。」他故意逗她。

「騙人!」他們離溪邊尚有一段距離,哪听得到流水聲?

「公主沒習過武,耳力自然比不上卑職敏銳。」

她知道自個兒沒用,但也犯不著三兩句就損她吧?

趙芙縈悶悶地想著,卻沒法回他半句話。

他說的畢竟是事實,再說,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沒有他,她現在說不準還窩在那間破廂房里,也說不準會遇上什麼可怕的事……

打住思緒,趙芙縈愈想愈心驚,一雙圈著男子頸項的玉臂收得緊緊的。

感覺她緊緊靠著自己,柔軟胸脯貼著他的背,令他所有思緒無法控制地集中在她身上。

姑娘家的身子好軟……親密的貼觸似無聲誘引,嚴碩發現一顆心怦動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他重重深吸了口氣,甩開腦中掙扎著要冒出的欲念,快步背著她往溪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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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到溪邊,嚴碩發現掩藏在附近的馬,便在溪畔找了塊瞧來干淨寬平的石頭,拭淨後才將她請上座。

趙芙縈坐得舒舒服服、穩穩當當的,所有心思便被眼前的美景給吸引。

原來真的有條小溪呢!

清明月光灑落溪面,閃著點點流光,方才映入眼底的白光應該就是這麼來的。

嚴碩就近采了面芋葉,準備盛溪水給她,卻發現,那公主垂眸盯著溪,腦中不知轉著什麼。

定定看著她,他的心神不由得一恍。

她整個人狼狽不堪,發也亂了,但月光下,那張帶著髒污的小臉像是泛出溫潤光華,清麗得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若真把那張小臉洗淨了,不知會是怎樣令人驚艷的容顏?

他這念頭才閃過,趙芙縈忽然幽幽地問︰「嚴碩,我還要多久才能回宮?」

經歷一番折騰,終于月兌離險境,倦意跟著涌上,教她沒了方才與他斗嘴計較的心思。

「越過那小山頭就型樂城了。」瞧她抑郁的模樣,他心一軟,語氣跟著放柔。

闋黑天色中,她隱隱瞧見天地交界處山頭起伏,前方的路被阻隔在濃重的夜色之中,看不清歸途。

「究竟是多久……」接過他遞來的芋葉,她悶悶地喝了一口水。

她好想回宮,想泡在撒滿花辦的暖泉里,享用清甜不膩的蓮子銀雪粥,再躺入薰過香的暖呼呼被窩,好好睡上一覺……

「有馬匹代步,至多明兒個黃昏,你就能見到宸妃娘娘了。」

耳底落入他安撫的沉嗓,趙芙縈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些,邊喝著水邊悄悄打量著身邊的男人。

這個名喚嚴碩的男人雖然總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但心思很細膩,愛耍嘴皮子,但為人還不錯。

思及這一點,趙芙縈有些不自在地開口︰「我……好像還沒同你道謝。」

似是沒料到高高在上的公主會開口道謝,嚴碩正準備洗臉的動作一頓,側眸朝她笑道;「我答應你母妃,一定要毫發未傷地救出你,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不管今天救的是誰,他一樣會盡其所能地完成任務,並確保對方的安全。

看著他的笑,趙芙縈的心莫名起了騷動。

察覺自己的反應,她忍不住怪起那日在大街上救她的男子。

就因為見過男子如燦陽般的朗笑,惹得她瞧著嚴碩的笑時,會不由目主將兩人的笑容疊在一起……下一瞬,芳心震動。

感覺心夸張地在胸口怦動,趙芙縈深覺自己似乎成了大花痴,教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

「你也把臉洗一洗,待會兒我烤條魚給你填填肚子。」

沒注意她的沉默,嚴碩掬起溪水洗了把臉,再把懷里常備的蒙面布巾沾了水,擰干奉上。

他突然轉頭,兩人的視線一接觸,趙芙縈的心猛地一擰,整個人僵愣在原地。

洗去面上炭灰,他露出原本模樣,那俊朗颯爽的面容,一瞬間震懾了她的心魂,讓她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是他!

嚴碩竟然是她在大街遇上,那個教她心思懸念的男子!

他身上穿著夜行衣,輪廓分明的俊顏刻意涂了炭灰,難怪她一直瞧不清他的模樣。

飛揚的眉、如星般的燦眸,深刻而俊朗的五官,以及朗如燦陽的笑,在在喚起她腦中的模樣。

「怎麼了?」嚴碩皺起劍眉,瞥了眼她呆愣的樣子。「別告訴我,你不吃魚。」

「我吃……」她恍惚開口,心因為再次見到他而激蕩不已。

見她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失神地直盯著他,嚴碩不解地問︰「你沒事吧?」

她怔怔地看著,搖了搖螓首,眸中有著殷切期盼,期盼他能用驚喜的表情看著她,認出她來。

但她等了好片刻,就是沒得到她想要的反應。

這結果莫名地讓她有些懊惱。

她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但若把臉洗淨了,他會認出她嗎?

他會有什麼反應?

會不會與她一樣驚訝?

無數個疑問一一冒出,她心慌意亂地囁嚅。「我、我要到旁邊洗臉。」

察覺她奇怪的情緒,嚴碩愣了愣。

她怎麼了?上一刻、下一瞬的不同反應弄得他一頭霧水。

「呃……去吧!」

「嗯。」她羞怯地頷首,抓起浸過水的墨色布巾仔細抹臉,打理自己一身狼狽。

「你……真的沒事吧?」嚴碩擔憂地望著她問。

趙芙縈頓不動作,望了他一眼後,咕噥了句。「沒、沒事。」

在心儀的男子面前,身為公主的尊嚴與驕傲被女兒家的懷春心思給擠得涓滴不剩。

她知道自個兒的反應表現得太明顯,可喜悅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地在心中蔓延。

她終于遇到他了,非但如此,他還是救她的英雄,這教她如何不歡喜昵?

偏偏嚴碩弄不懂她的心思轉折,被她莫名的情緒給擾得思緒混亂,索性放棄,直接走進溪里抓魚。



各自忙碌後,嚴碩抓到一尾大魚,收獲雖不豐,但應該足以填飽她。

「俐落地把那條魚除去魚鱗、去鰓腸後,他迅速起了火堆,並找來一截樹枝削成木叉將魚固定在上頭,撒上鹽後放在火上烤著。

每在野外,他便會萬分感激有個縫在夜行衣內側的束格袋。

不但可以放置急備丹藥,還有些可能派得上用場的物品、薄刀;若不幸遇上刀砍、劍刺,多少可以成為阻隔,擋去一些致命傷害。

鹽自然也是擱在束格袋的東西之一,出任務後,若處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讓獵食更美味的鹽便派上用場。

火勢又烈又旺,不消片刻,烤魚的香味迅速在空氣中飄散。

終于打理好自個兒,趙芙縈有些忐忑,正猶豫著該不該走到他身邊時,久未進食的肚子便被空氣中的香味誘得咕嚕作響。

捕捉到她肚中饞蟲發出的聲響,嚴碩回頭瞥了她一眼,得意洋洋道︰「很香吧……」

話還在嘴邊,他卻被她洗淨的模樣給震住。

一她坐回溪邊的大石上,把亂得不成型的發髻解開,隨意用條布繩束起散亂的發,晶瑩粉女敕的臉龐雪白如玉,微微上挑的杏眸黑白分明,眸底仿佛水光曳動,讓人移不開視線。

迎向他出神的凝視,她一顆心狂跳,手心緊張得出汗。

他的眼神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臉上好久,是因為認出她的緣故嗎?

過于緊張卻遲遲等不到他開口,趙芙縈按捺不住地嬌聲惱問︰「你到底在看什麼?」

發現她頰上染暈,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涌上心頭,嚴碩月兌口問︰「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听他問出心里想望,趙芙縈心一顫,低首避開他的凝視,好半晌,才默默點了點頭。

「我們到底在哪兒見過?」沒料到自己隨口一問竟會得到答案,他一臉錯愕瞅著她。

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見過他肯定不會忘記,為什麼腦中對她的印象那麼模糊?

趙芙縈畢竟是姑娘家,再怎麼嬌蠻尊貴,被心儀的男子這麼打量,怎能不害臊?

「大、大街。」

感覺他灼燙的眼神定定落在臉上,她哪還端得起公主的架子,整個人羞得不敢抬眼望他。

「大街……」」他低吟,試著勾起記憶。

見他攢著眉心,仿佛要挖出八百年前記憶的模樣,她猶豫了許久,才羞澀開口。「那天大街上有匹瘋馬,你拉住我……」

嚴碩一雙俊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揚聲問︰「你……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公子?」

打量她嬌怯的模樣,他不敢相信,讓他心神掛念的俏公子竟是她!

「原來花臉貓把臉洗干淨後,這麼美。」完全不掩飾心中感受,他誠實說出。

一抹紅霞悄悄地飄上粉頰,她瞠了他一眼,「你、你這真是……油嘴滑舌。」

「姑娘家都愛听,不是嗎?」他扯出一抹可惡的微笑,點亮那雙黑眸,露出亮得發白的牙。

他痞痞的笑聲落入耳底,震得她心顫狂亂。

怕他發現自己的心情,趙芙縈深吸了口氣撫平慌亂的思緒,但不小心腳一滑,由大石上跌進溪里。

嚴碩見狀,迅速將手中的木叉插至地面,旋身想拉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溪水很淺,水位約在他的半截小腿位置,但她跌得狼狽,幾乎是整個人橫臥在溪里。

伏在石上看著她,嚴碩一臉無奈地嘆道︰「公主,您想沐浴淨身也該知會我一聲。」

入了夜,溪水不深但寒涼,她身上半濕,只覺寒意沁骨,她禁不住縮了縮身子,打了個哆嗦。

可一听到他幸災樂禍的語氣,她羞惱地掬起水朝他潑去。

真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回事,居然會慕戀上這樣一名男子!

一方面為他矯捷的身手、充滿英雄氣概的氣質給吸引,一方面卻又被他不正經的調調氣得直跳腳。

任她掬水潑他,嚴碩斂住笑,伸出手道︰「起來吧!真凍壞了你,我可賠不起。」

映著清冷的月色,此時的她不見半點嬌蠻,反而有種惹人心憐的荏弱。

那副模樣激發他內心的熱。

橫睨他一眼,眸底映入他的神情,她心兒怦怦亂撞,芙蓉般的雙頰倏地染上紼紅。

「如此說來,咱們可真有緣啊!」

「緣……」趙芙縈細細思索這個字,感覺有些微妙。

與一個男子產生這樣的緣分時,是不是代表兩人的緣分有延續的可能?

在她擰眉深思之時,嚴碩朗聲開口。「其實我也一直在找你。」

「你……找我?為什麼?」她困惑地問,心跳得又急又促。

「如果我說,我對你一見鐘情,你信不信?」凝著她,他表露心中感受。

趙芙縈仰起臉看著他,耳邊回蕩他認真的話語,感覺極不真切。

他說他對她一晃鐘情?

意思是……他與她有著相同的心思嗎?

思及這一點,趙芙縈再次赧紅了臉,不知該做何反應。

玩味地看著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笑問︰「那日我救了你、今日又再救你,依你們中原漢人的說法,你要不要以身相許,回報我的恩情呀?」

雖然來中原多年,接受了中原文化札法,但在感情方面,他不改草原男子的坦率豪邁。

這時的他尚未深思兩人身份的差距,不自覺地想表達自己的心情。

「以身相許?」他直接的表白讓趙芙縈瞠目結舌,又羞又慌。「你……這個人怎麼……」

從未遇過如此坦率的男子,自小被禮教約束的趙芙縈縱使心底歡喜,卻矜持得說不出自己也喜歡他的話,只能脹紅著粉臉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嚴碩看她一雙秋水含情的眼,心里揣想,她是不是與他有相同的心思。

可不及探索,一股焦味忽然竄入鼻息。

趙芙縈倏然回過神,驚呼︰「啊!魚、魚好像焦了……」

暖昧的氣氛驟散,嚴碩側眸一看,果然發現,靠近火堆的魚尾已經焦了大半。

「放心,還是可以吃。」

伸手取回木叉,他剝去烤焦的魚尾,去掉魚皮,細心挑去魚刺,剝下軟女敕的魚肉喂進她口中。

慶幸她沒同他要盤筷,也沒嫌他髒,乖乖接受他的伺候,秀秀氣氣地張嘴吃下魚肉。

趙芙縈任他喂了大半尾魚,卻不見他吃半口,忍不住問︰「你不吃嗎?」

「先把你喂飽比較重要。」

沒想到這愛逗她的男人寵起人來,竟能讓一直備受呵寵的她歡喜得頻綻笑花。

她是為了再見他一面才出宮,也因此遇上生平最大的劫難,卻也讓兩人有了重逢的機會。

每每思及兩情相悅的甜蜜,她心中又喜又怯,不枉自個兒為他失了心、丟了魂好些時日。

嚴碩垂眸凝著柔順得像小貓的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的個性豪邁、不拘小節,心上鮮少掛記無謂的事,來中原後也未曾把哪個姑娘家放在心上。

唯獨她,打從兩人在大街初遇的那天起,他才驚覺,自己原來也有想念誰的心思。

如今,不是因為她嬌貴的身份,而是知道她是自己心儀的姑娘,一股想疼寵她、愛她、保護她的情緒便不斷在心口蔓延。

意識到這前所未有的心情,嚴碩一愕,瞬即又彎起嘴角,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思轉折。

喜愛便是喜愛,就算她的身份尊貴高不可攀,也無法阻止他心中對她的愛戀。

兩人各懷心思地安靜下來,四周霎時除了小溪潺潺流水,只有木柴燃燒時發出的 啪聲。

在過分的沉靜中,趙芙縈甚至以為能听到彼此的呼息。

半晌,她實在無法忍受這詭異的氛圍,忍不住打破靜謐。「嚴頌,你不是漢人嗎?」

說出要她以身相許那句話時,她似乎听到他況「你們中原漢人」這幾字,這麼說,他並不是漢人嗎?

火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俊臉上,他咧嘴笑道︰「我爹是漢人,娘是塞北的草原姑娘。」

「塞北的草原姑娘……」

「嗯,豪放熱情的塞北姑娘,最愛在大草原騎馬奔馳。」

說起老家,嚴碩眸底的晶光更熾,仿佛是點綴黑夜的星子,教她移不開視線。

趙芙縈靜靜凝視他,听著他以飛揚的語調說著老家的點滴,她像是跟著他回到老家的大草原上,共同策馬奔馳。

這一刻,她竟有種渴望時光自此停滯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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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雖只是短短相處,但經歷過危難,藏在這對初識情滋味的男女心中的小小愛苗,以著驚人速度滋長。

彼此雖未言明,但牽掛著對方的心緒一絲絲、一縷縷,密密纏繞在兩人身上。

縱使再不舍,時間依舊無聲無息流逝。

翌日黃昏前,嚴碩順利將人帶回皇宮,安了宸妃的心。

見女兒有驚無險平安歸來,宸妃一方面命宮女迅速為趙芙縈梳洗一身狼狽,並傳御醫號脈,心里更是對嚴碩有訴之不盡的感激。

對于宸妃的感激,他沒听進幾分,心思全落在內苑的嬌嬌女身上。

這一別,不知幾時才能再見,一思及此,嚴碩心里不免有些惆悵。

沒想到,在他準備離宮前,卻見本該乖乖躺在楊上休息的趙芙縈,僅著宮衣、赤著腳沖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哭喪著臉的宮女。

瞧眼前那副情景,嚴碩莞爾地揚了揚唇。

顯然,這被寵上天的嬌嬌女回了宮,依舊是令人頭痛的人物,我行我素到了極點。

宸妃驚見女兒模樣,凜聲輕喝︰「芙兒,你怎麼能這麼跑出來……這、這成何體統?」

說話的同時,她不動聲色挪到女兒面前,擋住嚴碩可將閨女看透的視線。

瞧見宸妃的動作,他心里有數,旋身便往寢宮外涼亭步去。

雖是暗暗將趙芙縈帶回宮里,但畢竟是在深宮中,必得謹言慎行。

無視母妃薄怒的語氣,趙芙縈還來不及順氣便急著開口。「母妃,我有話想同嚴碩說。」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以這麼放縱,若傳到他人耳里……」

不讓謹慎戒慮的母妃叨絮,她擺出小女兒姿態, 甜甜地撒嬌。

「我怕晚一步,就見不到嚴碩了。母妃,您就讓芙兒同他說說話,一下下就好。」

她央求著,略顯蒼白的粉臉染霞,眸子發亮。

瞧女兒春情蕩漾的模樣,宸妃心里疑雲暗生。

嚴碩到底做了什麼?不過是短短一日,竟讓女兒在乎、緊張起他來了?

「這麼急,想同嚴碩聊什麼?」

她怔了怔,兩抹霞紅再次染上莢頰,悄悄泄漏女兒家心事。「他……救了芙兒。細節女兒晚些再同母妃說,好嗎?」

宸妃繃著臉,猶疑著。

「母妃,求求您,一下下就好了。」見母妃臉上的猶豫,她卯足了勁撒嬌。

禁不住女兒的央求,宸妃面有怒色,語氣卻已緩和。「那好,想說什麼去換件衣衫再出來,我會讓嚴碩先別走。」

她嘟了嘟唇,滿是不甘地嚅了句。「女兒會去換,不過母妃可以先行回宮了。」

「你想同嚴碩說什麼話是母妃不能听的?」意外被趕,宸妃微訝挑眉,深覺這女兒真是被她與皇上給寵壞了。

「母妃……」她大發嬌嗔,想與嚴碩獨處談話的意圖卻是再明顯不過。

「你是未嫁閨女,允你同嚴碩說話已經是最大讓步。」

「母妃……」

回到宮中,她明白之後要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這次若不將心情告訴他,不知要等到何時。

那股急切抒發的沖動,讓她顧不了宮中禁忌、禮教,只想讓嚴碩知道她的心。

不知女兒心思,宸杭板起美顏厲斥。「芙兒,不要忘記母妃對你說過的話,若是一時行差錯步,牽連的不會只有你一人。」

未料母妃會阻止,她癟著嘴。「母妃……」

這些話她不是不懂,但她只是想同心儀的男子說幾句話,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心願,這麼難實現?

嚴碩遠遠看著母女間沉肅的氛圍,知曉他與趙芙縈是無法說話了。

風中,趙芙縈透著倔強的小臉,裹著單薄中衣的縴柔身子與未梳髻的長發隨風飄蕩,看起來像是隨時要隨風飄去似的。

瞧她那模樣,嚴碩有股想上前將她擁進懷里的沖動。

但,進密衛部後,訓練出的冷靜、理智讓他抑下心里的躁動。

他知道在宮里,隨便一個輕舉妄動,都是以給他扣上罪名。

這對他和她來說都不是好事。

莫可奈何地看了眼她欲訴不能訴的無奈神情,他不得不旋身離開。

送她回宮後,他強烈地察覺兩人之間的懸殊。

她貴為公主,而他只是密衛部部員,再怎麼有緣,再喜歡彼此,回到現實,僅止于此,只能畫上句點……



密衛部是專門執行朝廷特殊任務之處,最高的指揮 決策宮為顧梓雍,行動任務則由大統領容皓風執行率領,大統領之下還有左、右副統領,共同為皇帝效命。

數年來,皇帝對密衛部的表現甚感滿意,多次參與私宴與部員同歡。

未料,這一回與部員再會,竟是在左副統領步雲威的靈堂之上。

因為痛失英才,皇帝帶著幾名皇子公主奠祭。

除了宣明他對密衛部的重視外,皇帝也想借此讓子女知曉密衛部對朝廷的貢獻。

所以不意外地,趙芙縈這一次也隨同皇帝到步府吊唁上香。

靈堂上,原本肅穆哀淒的氣氛因為皇帝的出現,起了小小騷動。

顧梓雍與其他在場部員交換了個眼神,趕忙上前,未料皇帝卻對眾人擺擺手。

「今日只是以長輩的身份來給早逝的英魂上炷香,不必拘禮。」

這麼一說,眾人才發現,皇帝僅是做一般百姓的裝扮,身旁幾個皇子、公王及一行護衛也是一身便衣,行事極為低調。

而趙芙縈跟在皇帝身邊,心思全陷在深深的震懾皆甲中。

一路上,她听著父皇訴說關于密衛部的一切,加上在她遭綁時是因嚴碩的營救才月兌險,對密衛部有著說不出的崇敬。

雖然她未見過左副統領,但知曉一個為朝廷效忠的漢子就這麼沒了,她心里有說不出的沉重。

在她擰著眉,陷在思緒當中時,忽然感覺到一道灼熱的凝視,驀地回神。

一抬眸,趙芙縈眸底映入嚴碩的俊顏時,芳心激動不已。

那日一別,原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卻因為密衛部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意外讓兩人見面。

她想上前去和他說說話,卻礙于肅穆的氛圍,只能在彼此眼神交會之際,暗暗地朝他頷首。

上完香後,皇帝在靈堂一隅與密衛部部員交談,趙芙縈苦尋不到時機與嚴碩單獨見面。

百般無奈之際,她卻突然瞥到一個一身縞素的小小身影,往外走了出去。

天色漸漸暗了,靈堂里的大人忙著,無人注意到那個小身影離開,怕她發生危險,趙芙縈不假思索地跟在才兩歲的小姑娘身後。

而趙芙縈的心思落在小姑娘身上,並未注意身後跟了多少人。

听說小姑娘是步家遺孤,在步雲威遇襲當時,她也在場,雖然幸運逃過一劫,卻因為目睹雙親遇害、又被漫天風雷凍傷了身子,原本天真活潑的性子,因此變得沉默寡言。

寬大的孝服穿在她身上,讓她小小的身體更顯憐弱,仿佛一陣風拂來便可以將她吹跑,瞧來好不可憐。

趙芙縈看著她的身影,想著她淒慘的遭遇,鼻頭不由得發酸。

驀地,小姑娘的腳步落在離步府不遠處的河畔,她跟著停步,而時刻仿佛就在這時凝滯。

片刻過去,趙芙縈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小姑娘沒理會她,一雙大大的眼茫然落在緩緩流動的水面上。

得不到回應,趙芙縈沒生氣,對她打從心底生起憐憫之情。

跟著沉默了片刻,她的視線被一片不知由哪兒飄落的枯葉給吸引。

而小姑娘不知何時,目光也追隨著水面上的枯葉水流飄向遠方。

沒來由的,她想起多年前在民間看到百姓在中元節放水燈的習俗,听說放水燈多半作為消災解厄,也有祭祖水界孤魂野鬼的說法。

「你等等我。」

不管小姑娘是否理睬她,趙芙縈回步府悄悄拿了往生紙及寸許長的小蠟燭,便蹲在小姑娘的身邊忙著。

沉默的小姑娘終于被她的動作吸引,偏過蒼白的小臉蛋,靜靜看著她。

趙芙縈摺好小船,將蠟燭點燃,滴了幾滴蠟油將蠟燭固定在紙船上後,將其放入水中,雙掌合十地跪在河畔虔誠喃道︰「祈求步氏失婦亡魂早日投胎轉世,步家子孫百世安昌。」

水船順水向東流去,小小燭火若一點星光,朝著幽闐無邊的方向漂遠。

小姑娘默默听著她的低喃,如雪般的可愛臉容看不出表情,讓人不知她究竟听懂幾分。

虔心祈願後,趙芙縈心憐地模了模她的臉,澀聲說︰「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活下去,別讓你爹娘走得不安心啊!」

她不知道兩歲的小姑娘听得懂多少,卻希望自己可以撫慰她的心。

凝著眼前美得像天仙的大姐姐片刻,小姑娘的視線落在水上漂蕩的紙船,學著她的動作,閉上眼、雙掌合十。

趙芙縈明白小姑娘懂她的用意,頓時,一股熱意涌上心頭,暖暖地翻騰。

就在這時,步府發覺小姑娘不見,也起了小小騷動。

嚴碩與顧府家丁、部員分頭尋找,終于發現了河邊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他不動聲色地走近,便瞧見趙芙縈對小姑娘說話的溫柔神情,心深深地被撼動。

怎麼料得到,像趙芙縈這樣尊貴的女子,願意紆尊降貴安撫一個剛失爹娘的小姑娘。

縱然明白自己不該戀上這樣一個嬌人兒,他的心還是情不自禁被她的溫柔善良吸引。

即便兩人之間有多大的阻礙得跨越,都不能阻止他想要她的渴望。

于是,豪放不羈的野性讓他再次將兩人間的差異置于腦後,決定隨興而走。

篤定自己的心情,嚴碩開口道︰「佑寧,你自個兒跑出來,嚇壞大家了。」

一听到那令她思念不已酌嗓音,趙芙縈的心跳漏了幾拍,緩緩望向聲音來源。

彼此視線相接的瞬間,她彌漫著哀傷的心卻為他沸騰著,情愫悸動。

嚴碩靜靜瞅著她,眸底蕩漾著一片柔情。

他很想一把將她擁入懷里,一解多日未見的相思之情,但兩人間梗著個小姑娘,再多的渴望,也只能硬生生抑下。

「入夜後河邊風大,受了風寒可不好,走吧!」

嚴碩上前一把抱起小姑娘,伸出手示意要將她拉起。

看著他那雙結著厚繭的寬厚大掌,趙芙縈心里五味雜陳。

她好想握著眼前那雙手不放,但她真的握得住嗎?

遲遲等不到她的反應,嚴碩沒好氣地笑問︰「不走嗎?」

耳里是他帶著笑意的朗煦聲嗓,趙芙縈仰首望著他問︰「可以不走嗎?」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走。

一旦回到步府,返回父皇身邊,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皇上在步府待得夠久了,我想他等一會兒便會——」

趙芙縈幽幽打斷他的話。「嚴碩,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在這里陪我一下下。」

哪怕那一下不只有片刻,只是眨眼瞬間,她也想趁這個機會告訴他,她無處可宣的情意。

不說,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說……

看著她眉豐間染上一抹淡淡的憂傷,嚴碩沉聲道︰「你等我一下下。」

不等她反應,他柔聲對著懷里的小姑娘說︰「佑寧,叔叔帶你去找女乃娘。」

小姑娘沒說話,只是將小小的臉蛋靠在他的肩頭,抱住他的脖子當作答案。

看著小姑娘信任他的反應,趙芙縈模模她軟女敕的小臉同她說再見,目送兩人離開。

移開視線,她的目光回到水面上,那盛載著一點星火漂流的小紙船已不見蹤影。

她希望自己的祈禱已隨著小紙船傳至遠方。

驀地,身後忽然靠近的熱意讓她回過神來。「你走路怎麼沒聲音?」

迅速將孩子交給女乃娘,嚴碩馬上回到她身邊,不浪費兩人僅有的共處時光。

一見到那透著孤單的縴影,他不顧一切順從心里的想望,張臂由後將她攬進懷里。

貼靠著一篤溫暖結實,趙芙縈貪婪地旋身,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雙臂緊緊攬著他的腰。

久違的思念這出彼此心底同樣沸騰火熱的情意,縱使沒開口,兩人都懂了。

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好一會兒,嚴碩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該放手,卻怎麼也沒辦法松開她。

「你嘆什麼氣?」听見他的嘆息,趙芙縈忍不住問。

「皇上在找你,我應該放開你,卻沒辦法放手,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萬般無奈又為難的語氣讓她又想氣又想笑。「那你就快松手啊!」

「沒辦法。我想你,很想、很想……」

她的心,因為他的話激動跳動著。

「既是如此,為什麼你不來找我?我是被囚禁的公主,就算心再怎麼野想出宮,到最後,還是只能回到宮里……就算想見你也見不著。」她苦澀地低語。

听著她哀怨的語氣,嚴碩再也壓抑不住情感,承諾道︰「有機會我就潛入宮去找你。」

「真的?」

他輕應,在她有所反應前情難自禁地俯下頭,吻住她粉女敕的嘴。

當彼此的唇相貼的那一瞬間,天地時間仿佛同時凝結了。

他軟熱的唇含著她微張的唇瓣,清冽的男性氣息竄進她的呼息、口中,強烈得讓她一陣暈眩。

她從沒與一個人這麼親密過。

當他的舌放肆地探入她的小口,纏著她的丁香小舌吸吮舌忝舐,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倒抽了口氣,心跳猛烈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她該推開他,但四片糾纏的唇瓣勾挑起她仍然青澀的情意,一發不可收拾。

「等我……」

在極為短暫的時光中,兩人確定彼此心思,一同陷入不可自拔的愛戀當中……



夜色如墨,皇宮內苑一片靜謐。

斥退了在耳邊叨絮的宮女,趙芙縈悶悶地將下顎擱在弓起的雙膝上發愣。

平常這時她早入眠,但今日,心里一直掛念著嚴碩當日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他有機會便會潛進宮找她。

沒想到等了一日又一日,就是沒等到他出現。

難道這一切只是她一廂情願?

胡思亂想塞滿了腦子,她輾轉反側,怎麼也沒法入睡。

睡不著,她什麼都不想做,只是呆呆地坐在楊上等天明。

只是天明又如何?還不是日復一日的寂寥與束縛?

趙芙縈幽幽嘆了口氣,不山得更加厭惡起公主這尊貴的身份。

若是一般尋常人家的姑娘,想見心上人一面,應該不會像她這般為難吧?

思緒幽轉,她為自己因嚴碩而起的倜悵感到好笑,驀地,寂寥夜色中卻傳來一個仿佛應和她的寒奉聲響。

心一凜,她四下張望,只見床畔的紗幔隨風輕輕 擺蕩,撫入的 夜風是一片沁涼。

趙芙縈打了個寒顫。窗不是早關上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大的風吹進來?

她正想起身,卻因為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驚愣在原地。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迎向她的驚愕,嚴碩嘻嘻笑道︰「翻過瓦牆、避開宮中巡邏侍衛、潛進你房里,對我來說並非難事。」

終于等到他了,趙芙縈郁結的情緒瞬間消散無形,沖著他綻開甜膩膩的笑。

見她奔向自己的腳步急促,嚴碩做好隨時展臂將她抱滿懷的準備。

「你急成這副模樣,若讓娘娘知道,會找機會審問我,順道扒了我的皮。」他撥著她散亂的發,忍不住調侃。

「有我護著你,沒人敢審問,遑論扒你的皮!」她傲嬌開口,有著無限歡喜的語氣,不再掩飾對他的喜愛。

聞言,嚴碩不禁莞爾一笑。

雖然顧忌過兩人的身份差異,但那一日在步家的意外相會,點燃了彼此心底的愛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自小生長在塞外寬廣遼闊的草原,習慣自由奔放的日子,個性更是豪放下不羈,若依照他家老爹的說法,他是匹野馬。

因此,身處在一群拘謹嚴肅的男人里,他的不羈非但與眾不同,甚至有違世俗之感。

而深宮內苑僵硬的規矩似乎綁不住這個備受嬌寵的公主,真不知宮里女子瞧她這般自由放縱,會是如何欣羨、作何感想?

說起來,兩人的性子在某方面有些相似,會戀上彼此,除了緣分,一切也似乎理所當然。

一到月上樹梢,上了榻,他竟是輾轉反側難眠,腦中盡是趙芙縈可人的嬌顏。

雖然知道夜闖皇宮窺佳人是不智之舉,他還是按捺不住渴望,橫著膽偷偷潛進宮里。

而當他躲過重重守衛潛進她的寢宮,見到了盤旋在腦中的她才明白,她為了等他,也未就寢。

她的執著讓嚴碩有著愧疚和心疼,也有著說不出的歡喜。

「我走去來得成,晚了你就該睡下,不該等我。」凝視她好一會兒,他開口。

「來不成你也得想辦法給我捎個信息,害人家苦等了你好幾夜……」她委屈的口氣格外憐人。

他聞言一愣,俊朗眉宇驚訝地蹙起。「你說夜夜都在等我?」

瞧他訝異的模樣,趙芙縈想撒嬌的念頭泛濫了。

「你說你會來的……」癟起嘴,她可憐兮兮地囁嚅。

那細細小小的聲嗓像顆小石子,輕輕投入嚴碩心湖,激起了陣陣漣漪。

若早知她真會如此重視自己說過的話,他一定會排除萬難,立刻潛進宮來見她。

「傻姑娘,往後別做這種等我的傻事了,知道嗎?」他捧著她潤雅的臉蛋,心疼地叮囑。

「那你就該早些來,別讓我苦等!」

「對不住,是我的錯。」他誠心誠意道歉。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意的分上,本宮就不怪你了。」她故意 擺起公主的派頭,用好可愛的語氣笑著說。

那模樣壓根兒沒半點高高在上的嬌氣,反而突顯了她性子里可愛的一面,令嚴碩更想將她擁進懷里,好好呵寵一番。

「多謝公主。」他跟著一臉正經地對著她抱拳一揖。

瞧他故意畢恭畢敬的,趙芙縈被他逗得格格嬌笑。

目光落在她臉上甜美的笑靨之上,嚴碩心底漲滿柔情,愛笑的俊顏頓時變得深情。

今夜的行為或許太過大膽,但犯險潛進宮來見她卻是對的。

他多希望那抹笑能永遠懸在她嘴角啊……

「嚴碩,那之後你還入宮來看我吧?」不知他心里轉著什麼,她開口問,眸中閃著真切期盼。

嚴碩苦惱地皺眉道︰「我……不知道。」

任務來的時間總沒個準頭,他實在無法對她做出任何保證。

「不知道?」仿佛被兜頭淋了盆冷水,她斂住笑,澀聲問︰「為什麼不知道?難道、難道……你不想見我嗎?」

她抬起瞠得大大的眼眸定定凝視他,仿佛要看清他臉上每一個細微反應才甘心。

她那表情,仿佛怕他騙她似地讓嚴碩啼笑皆非。

「不是不想見你,而是部里指派任務的時間不一定,我真的沒辦法掌控,再有……我用這方式進宮是真迫不得己。對未嫁的公主來說,不是件好事。」

他的個性再怎麼不羈也明白,只要身為密衛部一員,便要遵從紀律法規。

今夜無視聖嚴私下面見皇女此舉,與觸犯軍紀無異。

嚴碩的話讓趙芙縈心底五味雜陳。

她已然受夠那些禮教,若嚴碩又一板一眼、顧忌世俗的看法,那她還有飛出宮牆,恣意過活的一日嗎?

「那……如果我等不到你,就出宮找你!」

「不準!」

頭一回見他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她一時間無法反應,愣了許久才納悶地闖︰「為什麼?」

「放你這只小刺蝟出宮,我不放心。」

就因為雙親一次又一次的縱容,不知人間險惡的她才會遭劫,成了惡人口中換取銀兩的大肥羊。

若不是他救了她……他不敢想像,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我有冬兒和護衛陪……」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成功堵住她未竟的話。

「經由這次你該知道,江湖險惡,就算有人保護、保有警覺之心,卻還是敵不過不可預期的狀況。」

她噤聲,明白他說的沒錯。

但沉浸在愛戀的喜悅之中,恨不得能時時相見的心像隨時沸騰,壓也壓不住,她完全不能自己啊!

「如果不是公主就好了……」不甘心地咕噥了句,無處可發的郁悶讓她鼓起腮幫子生氣。

見她生氣,他臉上嚴厲神色一褪,朗俊眉宇間只剩柔情。

他從懷里掏出個包得厚厚的東西,遞給她。「別惱,我有東西送你。」

這是今夜他入宮見她的另一個目的。

「是什麼?」接過那包得厚厚的東西,她眨了眨眼問。

嚴碩勾唇不語,賣弄神秘。

他不說,趙芙縈心里更加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層又一層的布,當那雅致精巧的蝴蝶響鈴手環入眼,她訝異地驚呼。「這個手環怎麼會……」

她記得小販說手環賣出去了。

嚴碩把當時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遞。

「所以……你就買下了?」

「嗯。小販說你愛極了,所以我買下,想若有機會再遇上你,就轉贈給你。」

當時那念頭生得突兀,卻又理所當然,直到此時,將這條手環送到她手上,瞧見她驚愕又歡喜的神情,他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嚴碩!」芳心泛起甜蜜,她珍而重之地將手環護在掌心,激動地投入他的懷抱。

嚴碩展臂抱著她嬌軟馨香的身子,沉醉在她溫柔淡雅的懷抱里。

習慣了總是出生入死的緊繃時刻,此時溫暖親昵的美好感受,讓他感到極不真切。

趙芙縈抬起臉,沖著他甜甜笑問︰「嚴碩,你可以幫我戴上嗎?」

他頷首,替她戴上手環後,卻見她孩子氣地晃著手,蝴蝶、鈴鐺輕撞著,發出清脆聲響。

她的格格輕笑伴著鈴鐺,譜成悅耳聲響,一聲聲敲進嚴碩心底。

他跟著咧開嘴笑,深覺今夜為她犯險、漠視皇宮紀律的沖動,一切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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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轉眼 夏至,滿池荷花嬌艷盛放,晚風中除了淡淡荷香,還揉著酒香笑語,氣氛熱鬧到了極點。

為了犒賞嚴碩順利完成救出女兒的任務,宸妃特地在城中最有名的灑樓宴請參與救援行動的人。

宸妃身為帝妃自然不可能出席,隨意為宴會編派了個名義,便將一切交由表佷女司徒蘭郁打點。

因為此次任務屬于私下委任,數名劫匪惡徒雖在當夜被那班嫉惡如仇的江湖人士給就地正法,為免張揚生事,統領夫人司徒蘭郁便以熱絡密衛部部員感情為名義,辦了這個犒賞宴。

趙芙縈得知這消息,掩飾想見嚴碩的心,但用盡各種名目堅持出席夜宴。

為了不讓母妃因為自己曾遭綁之事而憂心。她扮了男裝帶了宮女護衛,以司徒蘭郁的「表弟」身份出席。

表面上,趙芙縈是將自身安全安排得妥當,但宸妃還是不放心,除了在她身邊加派幾個好手暗中保護,還讓容皓風加強酒樓的安全,確保一只蚊子也飛不進去,才讓她出席宴會。

眾人以為酒樓戒備會如此森嚴,是因為夫人司徒蘭郁貴為丞相千金之故,並不以為意,一樣盡情喝酒吃菜。

趙芙縈出席過宮里的大小宴席,卻從未見識過民間宴會毫無拘束的熱鬧。

這回如願出宮,趙芙絮難掩興奮,一整夜睜大眼看著密衛部英挺出色的部員,以及救她的那班江湖豪杰。

他們大口喝酒吃肉的瀟灑,以及充斥著兄弟情誼的喧嚷,全在她心底留下深刻的感受。

這種直接而坦率的情感,是在宮中見不到的……暗暗斂下心中的小小惆悵,趙芙縈的目光最後落在心儀的男子身上。

見嚴碩處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與弟兄們盡情暢飲,趙芙縈心頭沒來由地泛起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嚴碩與她在一起時,雖然還是豪爽不拘小節的模樣,但遠不及此時自在自然、完全放松的神態。

這一相較,她赫然發現自己與嚴碩之間的差異。

她生長在宮中、受禮教規範,他則像不受拘束的風,和她在一起,他快樂嗎?

忽然,她的思緒被圍在嚴碩身邊的姑娘給分去了。

她們是誰?為什麼嚴碩一副與她們十分相熟的模樣?

瞬間,淡淡的惆悵被渲染,悄悄沁膚入骨、佔滿心頭,教她不是滋味,好興致在瞬間消失殆盡。

「郁表姐,她們……是誰?」

聞聲,坐在她身旁的司徒蘭郁一時間沒發現她的異樣,柔聲為她解惑。「喔,那幾個姑娘是顧大哥的佷女,可能年紀和嚴碩相仿,平時就和嚴碩談得來。」

平時?意思是常有機會在一起嘍?趙芙縈徑自解讀,感覺醋意在心中瘋狂翻騰。

這是兩人夜會後第一次見面,她心里歡喜,卻教這狀況壞了心情。

因為公主身份,兩人相會共處的時間屈指可數。

突然間,一股說不出的不安浮現心頭,她有種離他好遠、好遠的錯覺。

他說他出任務的時間沒個準,所以他不能常陪她。

他又說,翻過瓦牆、避開宮中巡邏侍衛、潛進她的寢宮並非難事,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他常找她,對未嫁的公主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啊!

思來想去,所有問題全出自己身份上頭。

她突然討厭起這尊榮嬌貴的身份,討厭起那些能常見到他、對著他笑的姑娘。

「她們……常和嚴碩在一起?」她悶悶地問。

「幾個男人每逢年節會設宴小聚,家眷部員多少有聯系……」心思細膩的她終究發現表妹臉上的郁意,頓下話,玩味地瞅著她。

趙芙縈一心懸在嚴碩與那幾個姑娘身上,沒注意到司徒蘭郁充滿興味的眼神。

「公主似乎很喜歡嚴碩。」

「嗯,很喜歡。」落在嚴碩身上的目光須臾不離,她坦承對他的情感。

听她的回答,司徒蘭郁心一凜,接著憂心忡仲地問︰「那公主想嫁嚴碩嗎?」

她與趙芙縈雖是表姐妹,但交集甚少,只知道她這個貴為公主的表妹極受寵愛。

今晚有緣共處,她這才知道,被帝王母妃寵上天的表妹縱使舉手投足不免流露出公主的嬌氣,但說話直率,喜怒全寫在臉上,不像是個難相處的嬌貴人兒。

興許是因為如此,她忍不住以表姐關心表妹的心情,大膽問出擔憂。

雖說皇家兒女的 婚姻大事不能由自己作主,她卻想知道趙芙縈心底的想法。

教她這一問,趙芙縈窘紅了粉臉。「郁表姐……你怎麼問得那麼直接……」

瞧她赧然的小女兒姿態,司徒蘭郁抿唇思索了片刻,才道︰「公主,你是否考慮過,你與嚴碩之間的可能?」

這一段時日,部員察覺嚴碩不時在夜里外出,經容皓風審問才知,他是偷潛進宮會佳人。

得知嚴碩與公主相戀,夫妻倆驚訝卻也為兩人感到憂心。

嚴碩來自塞外,個性開朗豪爽不羈,而趙芙縈天真可人,他們顯然不認為彼此相戀有何問題,更不覺有任何世俗既定的藩籬得突破。

若任兩人的感情失控地發展下去,最後無法如願廝守,那會是何等痛苦的事?

「什麼意思……」趙芙縈茫然望著她,嬌顏有著說不出的天真。

司徒蘭郁頓了半晌,才輕嘆。「嚴碩配不上公主。假若你真的想嫁嚴碩,你們懸殊的身份會是很大的問題,你想過嗎?」

她擰起眉,懊惱地嚅聲低喃︰「我當然知道,但彼此相愛,身份懸殊又如何?」

「公主,不是表姐多慮,而是你的父皇、母妃自小把你捧在掌心呵寵,怎麼會舍得讓你下嫁平民?」

輕咬著唇,細細思索著司徒蘭郁的話,趙芙縈不得不面對現實,心頭沁入一絲憂慮。

其實她與嚴碩兩人都知道存在彼此之間的問題,卻被在一起的美好蒙敝了,讓他們幾乎忘了兩人之間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父皇真的會反對嗎?」

因為父皇曾說,只要是她喜歡的,身為父親一定會想方設法給她,讓她歡心。

這是父皇自小告訴她的。

雖說 婚姻大事不比珍奇事物,但只要父皇疼她的心不變,她很樂觀地以為,只要她想嫁嚴碩,父皇絕不可能反對。

或許嚴碩沒有足以匹配的家世背景,但也是密衛部精英部員,是可以保護她、給她幸福的男子啊!

「你們若是真的決定廝守,就該好好想想,讓你的父皇、母妃願意放份懸殊的差距,放心將你托付予他,讓他值得擁有你。」

原本灌滿醋意的心思被司徒蘭郁的提點瓜分,她半信半疑,開始憂心,父皇會不會真的反對她與嚴碩……

「我就說當公主不是件好事……現在還得擔心嚴碩和其他姑娘要好……」

初來的好心情消散了,她垂下眼睫,一口一口酌飲著入喉溫潤的酒。

她原本便不勝酒力,幾杯酒入喉,人已微醺。

瞧她的模樣,司徒蘭郁心疼又心憐。「認識嚴碩這麼久,我沒瞧過他這麼喜歡一個姑娘,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和哪個姑娘好上。最重要的是,你得同他談談我方才同你說的事,知道嗎?」

「郁表姐……為什麼我得煩這麼多事?」

十八歲的姑娘情竇初開,擔心、嫉妒的心情及酒的後勁,讓她一張泛起淡淡紅暈的美顏因此皺起。

無言地望著她,司徒蘭郁苦笑地拉住她的小手,安撫地輕拍。

深深感覺她的溫柔,趙芙縈只覺五味雜陳的情緒涌上,說來就來的跟淚,不一會兒便滴滴答答落下,染濕了衣襟。

看著她哭得像淚人兒,司徒蘭郁心一驚,悄悄向小二要了間雅廳,示意嚴碩將她帶進雅廳,與她好好聊聊。

張羅好一切,她起身走向丈夫,赫然發現醉的人不只趙芙縈,連瞧來冷漠的楚伏雁也醉得讓貼身婢女攙著才能走。

「楚爺還好吧?」瞧那縴柔的身子吃力攙扶人高馬大的楚伏雁,司徒蘭郁憂心問。

「有蝶雙在他身邊伺候,不礙事。」

「那就好。」親密地攬著丈夫的大手,司徒蘭郁溫婉地低柔道︰「我向小二要了間雅廳,讓他們兩人單獨說說話。」

「你同公主說那件事了?」

司徒蘭郁領了頷首。「嚴碩那頭,你也別忘了提點、提點。」

「宴會前同嚴碩說過,但我不知他听進幾分,若真不成,我會再覷個時機點點他。」

司徒蘭郁無奈低嘆了口氣。一個是丈夫的弟兄,一個是自家表妹,看來這渾水,他們夫妻倆是不得不瞠了。



待廳里的人走盡,嚴碩抱著哭紅了眼的趙芙縈,不解地咕噥了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兩杯。」她咽聲答。

「兩杯?天啦!」他夸張哀嚎,要自己千萬得記住,下回別讓沒半點酒量可言的她有機會沾酒。

「我沒醉。」

「沒醉為什麼哭?」

想起司徒蘭郁的話,她抿著唇,猶豫了好久才抬起眼,凝著他說︰「嚴碩,我好喜歡你的……」

「我知道。」

思忖了片刻,她將惱人的問題擺在一邊,先質問那些姑娘的事。

「那你怎麼可以喜歡別的姑娘?我比她們丑嗎?」她難掩委屈地問,軟女敕的小手捧著他的臉,逼他只能看著她。

挑起眉梢,他定定凝著眼前那張因為酒意而赧紅的臉,不解地問︰「她們?誰?」

「剛剛纏著你的姑娘。」

他恍然大悟,接著不正經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露齒一笑,給她絕對保證。「心里沒有姑娘比你美。」

若是往常,她會因為他的話而歡喜地抱住他,但這時滿腦子疑惑和酒意,讓她異常固執地想知道,為什麼嚴碩不能只對她好、只對她笑。

委屈涌上心頭,她癟癟嘴,幽怨地問︰「那你怎麼可以對別的姑娘笑?」

他一臉不明所以,顯然被她的問題給問倒了︰「別人對我笑,我總不能板著張臉不笑吧?」

「但我不喜歡,你只能喜歡我一個,只能對我笑。」

她充滿醋意的無理要求讓他好氣又好笑。「芙兒,你真的醉了,先讓冬兒及護衛們送你回宮,好不好?」

一听到要回宮,她抬起藕臂,攀著他的頸,嬌軟地偎進他懷里。「我不回去!回宮,咱們又要好久、好久才能見面。」

因為酒醉加上她愛撒嬌的性子,他只能無奈地苦笑。「宴席都散了,你該早些回宮的。」

趙芙縈醉得思緒昏沉,一逕沉溺在一堆煩惱當中,壓根兒管不了那麼多。

‘‘‘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不允許他含糊敷衍,趙芙縈執意要問出個所以然。

「芙兒……」

「嚴碩,我只喜歡你,為什麼你不能只喜歡我一個?」她咬著唇瓣,無法遏止無數的疑問在腦中打轉。

嚴碩頭痛地擰著眉,瞅著眼前因為喝醉酒而變得有些無理取鬧的小女人,有種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嚴碩……你不要喜歡別的姑娘……好不好?」

她枕在他頸窩低哺,因為醉意與睡意,原本驕恣的語氣多了分惹人心憐的柔軟,在他耳邊幽幽低蕩。

「好,我只喜歡你一個。」

凶不得,偏拿她完全沒轍,嚴碩苦笑應和。

「我知道自個兒是小鼻子小眼楮的壞姑娘,但你真的不要討厭我。」

「好,我不會討厭你。」

聞言,微笑浮上嘴角,窩在那溫暖的懷抱,她感到倦意漸漸襲來。

沒听她繼續問出讓他頭痛的問題,嚴碩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懷里的姑娘已經睡熟。

他扯了扯嘴角,松了口氣,伸手拭去芙頰上半干的淚痕,柔情浮上心頭。

這嬌蠻任性又難纏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吃這種奇怪的醋呢?

瞧那覆住 水眸的長睫懸著未干的淚,鼻頭紅紅的、小嘴嘟嘟的……仿佛被欺負得多可憐似的模樣,教他的心蕩滿柔軟。

唉,遇上這率直到極點的姑娘,他認栽了!

但趙芙縈喜愛他、不自覺展露出的獨佔欲卻又令他慌。

他很肯定,趙芙縈是值得他用一輩子守護的人兒,但……她真的確定自己的心情嗎?

雖說她總是毫不吝嗇表露自己,但……以他的身份,真的有資格攀取她這朵嬌 花嗎?

頭一次如此深入思索兩人之間的未來,他心里涌上前所未有的不確定,不知兩人是否會有開 花結果的可能……



月明星稀,一路跟著轎子回宮,確保轎里的人兒安全無虞,嚴碩才放心離開。

徐步回密衛部的途中,他進酒館打了一小壇酒,準備帶回部里麻痹、麻痹紊亂的思緒。

回到密衛部時夜色已深,位在內部院落、供部員入住的上百間房舍,此時是一片窒人的寧靜。

他窮極無聊地嘆了口氣,決定翻上屋檐對月獨飲。

有明月相伴,好過一個人愈喝愈悶。

可他才翻上屋檐,便被一個雄偉如山的暗影給嚇著。

走近一瞧,竟是密衛部最高指揮官顧梓雍。

「顧叔也睡不著?」一坐在男人身旁,嚴碩問。

幾年前,顧梓雍領皇命到馬場買馬,露了幾手,激起他心印的俠骨義氣,促使他毅然決然離開家鄉,進入密衛部。

幾年來,出生人死的任務全是由顧梓雍指揮。兩人培養出亦父亦子、亦兄亦弟的關系,私下,他習慣喊他一聲顧叔。

「今晚貪杯多飲了,想出來吹吹風、醒醒腦再歇息。」

嚴碩輕應一聲,逕自喝起酒。

「怎麼?有事煩心?」他問,一雙正氣凜然的眼在月色下顯得精光湛然。

心思被點破,嚴碩驚愕地瞥了他一眼。

瞧他一臉震驚錯愕,顧梓雍咧嘴笑。「不妨同我說說,說不準我這老頭子還可以給你出點主意。」

「顧叔……你會不會太……」

這男人實在可怕,居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與你相處久的人都知曉你的性子,能教你煩到心事都寫在臉上,實在罕見。」

他不是能人異士,沒辦法讀心,而是嚴碩生性開朗豪邁、藏不住心事,所以他才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我在想,我和公主之間是否會有開 花結果的可能。」仰頭看著天上繁星,他自語似地低喃。漸漸意識到他與趙芙縈之間懸殊的身份,他向來豪放的心思受了影響,益發困擾。

而密衛部部員間的感情如兄弟,容皓風與顧梓雍都像他的兄長,今晚巧遇,他也忍不住說出口。

「呵,你這小子總算開竅了。」

這些時日由容皓風口中听聞兩人的事,他心頭浮現隱憂,以為嚴碩會鈍到事情發生了才知道嚴重。

不料,這心思粗獷的小予終于懂得他的憂心。

「難道想娶公主這麼難?」

嚴碩唉聲長嘆,對于中原漢人根深柢固的門戶之見感到無奈。

他長在塞外草原,體內流竄著草原男人瘋狂叛逆的血液,豪邁的性子讓他視一切禮教如無物,到中原加入密街部後,即便行為受約束,但性子未曾改變。

今日為了趙芙縈,他心愛的女子,他不得不好好想想,該怎麼克服一切,讓結果圓滿。

「就算密衛部部員官開三品,充其量還是一介武夫,無法靠近公王。更別說你想要的那一個,還是皇帝最寵愛的小女兒。」

不知是他聲音太低沉,抑或是一開口便充滿了威嚴,加強了這番話的沖擊,嚴碩的心狠狠一震。

他從未深思,彼此喜愛的兩人在一起有何不妥。

現下,經顧梓雍一提,他似乎不得不正視,他與趙芙縈之間無法縮短的遙遠之距。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顧梓雍沉思了片刻,才徐聲開口道︰「你若真想娶公主不是不可能,只要功跡卓然、有所作為,可搏一絲希望,否則難如登天!」

嚴碩大嘆了口氣。「在密衛部要立功跡不難,但要立下‘可娶公主’的天大功績可遇而不可求,若公主真想嫁我,要等到那一日,不知會不會等到白發蒼蒼。」

一思及此,他抑不住自嘲笑出聲。

人常言「勸合不勸離」,但在彼此身份背景如此懸殊的狀況下,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難圓。

「感情若不深,未放上心,趁早割舍或許對彼此都好,這點你可好好想想。」

雖然殘忍,但他還是不得不說。

深思了片刻,嚴碩堅定開口。「我一定會想辦法讓皇帝允了這門親,就算搏到白發蒼蒼、眼 花手抖,我也拼了!」

「真放上心了?」

麥色俊臉一臊,嚴碩難得露出靦腆神情。

見他那模樣,顧梓雍意味深長地開口。「其實這件事也並不是全然無希望。」

嚴碩側眸看了他一眼。「顧叔的意思是…」

看著他的表情,顧梓雍說起了一段往事。

嚴碩听著,驚得險些掉下巴。

「你好好想想吧!」不待他消化,顧梓雍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下了屋檐。

嚴碩怔怔地盯著他漸漸融進夜色的背影,思索他的話,心里終于有了方向。

若趙芙縈願意嫁他,那他該找一日同她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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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午後,挾著一絲燥意的風吹入,將寢殿外的精致小園里開得燦爛的花香一並送入,撩動殿中的紗簾。

窗扉外,悅耳動听的鳥聲,為過分靜謐的內寢添了熱絡。

無心瞧屋外那片盎然美景,趙芙縈嬌嬌懶懶地半臥在錦楊上,提不起勁。

宴會過後翌日她醒來,完全忘了自個兒是什麼時候回宮的,卻清楚記得,她不開心。

之後嚴碩似乎同她說了什麼,她沒印象。

想再見他問個清楚,母妃卻不允她單獨出宮。

她以為嚴碩會再找機會潛進宮來找她,所以每夜守在窗邊。

等了整整大半個月,她沒見到嚴碩,鎮日心思惶惶,最後染了風寒,以致一病不起。

病去如抽絲,妣臥榻十多日,也不見有起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縴柔的身形贏弱得似會隨風飄走。

也不知主子是睡著或醒著,冬兒試探地輕喚。「公主,您該起來喝藥了。」

聞聲,錦榻上的人兒換個姿勢,用行動表明了心中想法。

「公主,您不喝藥,病好不了,您就沒法兒四處玩了。」貼身伺候主子多年,冬兒抓準主子愛玩、愛熱鬧的性子,哄著。

「別理我……病死算了……」趙芙縈一反往常,拉起薄被密密把自己裹住,誰也不搭理。

冬兒瞧這狀況,心疼地求著。「公主啊……」

她的話未盡,驟然響起的傳報讓冬兒急忙跪地請安。「娘娘萬福。」

「這丫頭又使性子不喝藥嗎?」

「公主連午膳也不肯用。」冬兒無奈道。

宸妃嘆了口氣,讓宮女退下才坐在床邊,憂心仲仲地喃著。「病了好些日子了,這麼下去,身子受得住嗎?」

幾日前,女兒病得臥榻不起,她一驚,由御醫診脈後才知,是風寒加上心氣郁結所致。

染上風寒可以理解,但心氣郁結這點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心性活潑開朗的女兒,心氣為何郁結?

「芙兒,你到底是怎麼了?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是存心想教母妃心疼死嗎?」

听著母妃滿是憂心的語氣,趙芙縈幽怨地想,就算她的身子骨真病得受不住,嚴碩或許也不會心疼。

說不準,連她病死了也不會翹道。

一思及此,委屈的淚珠無聲無息地滾落,染濕了枕巾。

見女兒久久不搭腔,宸妃斂眉沉思許久,才試探問︰「不會真是為了嚴碩吧?」

話一落,將自己裹得密密實實的人兒明顯一怔。

察覺女兒微乎其微的反應,宸妃不敢置信地顫聲問︰「真、真是為了嚴碩?」

看著母妃激烈的反應,趙芙縈想起司徒蘭郁對她說過的話。

她那雙清靈的眼眸定定凝著母妃,低啞地吐出︰「母妃,我喜歡嚴碩,他是我傾慕的男子,若要嫁人,女兒也只想嫁他!」

女兒篤定的語氣讓宸妃大怨。「天啦!這……怎麼會……你怎麼可以喜歡上這樣一個男子!」

「母妃也知道嚴碩是怎樣的男子,女兒為何不能傾心于他?」

「當然不能!」驚覺事態嚴重,宸妃面罩寒霜地肅聲道︰「就算嚴碩品格端正、前途無可限量又如何?你是何等尊貴之軀,豈是一介武夫高攀得上的!」

母妃的反應印證了表姐的話,這一刻她才強烈感覺到,她和嚴碩之間存在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在父皇與母妃的心里,嚴碩不夠資格攀折她這朵「嬌花」!

思及此,一股說不出的懊惱倏地沖撞而出。

她不懂,究竟是哪代、哪朝立下這麼奇怪的規矩,為何彼此相愛的男女非得遵守所謂「門當戶對」的觀念?

平民為何不能娶皇家之女?

公主的頭街與宮中繁瑣的規矩快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就算一介武夫又如何?皇家之女又如何?心給了便是給了,沒法再收回來。」

深怕真會被拆散,趙芙縈霎時慌了,急聲強調的語氣里藏不住「要就是要」的嬌橫。

「即便不是皇家貴族,一般百姓求的也是彼此匹配的門當戶對。雙方家世背景若太懸殊,婚後的爭吵不休,斷不會有幸福可言!」宸妃耐著性子告誡。

她豈會不明白女兒的心情,只是一時的激情愛戀只會蒙蔽她的理智,讓她把心給錯人。

此時的她,僅僅是一個憂心女兒的平凡母親啊!

聞言,趙芙縈一張了無生氣的蒼白臉兒褪得死白。

「就算嚴碩無法與女兒匹配,但女兒也相信嚴碩會帶給女兒幸福,會用性命保護女兒……」她極力想說些什麼說服母妃,吐出的話語卻全是自己的認定。

她心里明自,跨不過男女婚配的基本條件,就算嚴碩用性命保護她,也是沒用的。

這瞬間,她惶然了,不知如何是好。

見女兒激動的模樣,宸妃也亂了心思。

女兒早到了出閣的年齡,因為皇上的寵愛,舍不得她出嫁,所以遲遲未替她指婚。

萬萬沒想到這一耽擱,竟讓女兒喜愛上為朝廷賣命的密衛部部員。

女兒愛上嚴碩,會不會只足被劫的那一夜對他產生的崇慕之情?

倘若真是愛上了,那感情放得有多深?

宸妃在腦中反覆思索揣想,心底卻打定主意遏制女兒過分天真的想法。

縱使女兒恨她,也好過女兒因為一時愛戀而葬送一生的幸福。

「這事到此為止,你好好休息。」

「母妃——」

‘她還想說些什麼,宸妃卻冷聲截斷她的話。「不要再提這件事,否則若傳到你父皇耳里,母妃不敢想像,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死咬著蒼白的唇,趙芙縈不甘心地止住話。

她當然明白,母妃不認為她可以下嫁嚴碩,父皇更不用說。

若她鬧得堅持,或許還會牽連嚴碩……

思及此點,她悶悶地閉上嘴,躺回楊上,思緒亂成了一團,不知怎麼辦才好。

她一噤聲,氛圍陡然沉重了起來。

見女兒苦著一張臉,宸妃叮囑。「你安分些,別又淨打偷溜出宮的鬼主意,好好休息。」

撂下話,宸妃便領著宮女離開。

趙芙縈默不作聲,心思卻紛轉不休。

她得見嚴碩一面!

但若依眼前狀況看來,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出宮,若想見嚴碩,只有靠表姐司徒蘭郁幫忙——



秘收到趙芙縈交由貼身婢女轉交的短箋,司徒蘭郁借故進了趟皇宮。

司徒蘭郁一入宮,瞧見多日未見的趙芙縈,震愕不已。「芙兒,咱們才多久沒見,你怎麼病成這模樣?」

瞧眼前的人兒,不但病得下巴都尖了,憔悴消瘦的模樣與大半個月前出席晚宴的神采,大相逕庭。

她抿唇搖頭,虛弱闌口︰「我沒事。」

司徒蘭郁輕蹙起眉,對她的心疼與憂心全寫在臉上。「看起來不像沒事啊——」

不待她說完,趙芙縈急急打斷她的話。「郁表姐,我有事得請你幫忙。」

心一悸,她忐忑問︰「你要我幫什麼忙?」

「我想見嚴碩一面。」

「嚴碩出任務去了。」她為難地看著表妹。

聞言,趙芙縈一愕。「出任務?他……為什麼沒告訴我?」

「他在晚宴後翌日便離開京城,應該是沒能來得及告訴你。」

若照司徒蘭郁說的推算,嚴碩離京約莫有半個月左右。

也就是說,她臥榻多久,嚴碩就離開京城有多久。

趙芙縈渾渾噩噩的腦袋終于想起,他說過任務沒個準頭,什麼時間得走,連他自己也不曉得。

而她這笨瓜,居然沒想到這一點,反而因為等不到他,傻傻地生他的氣,折磨起自己?甚至想讓他偷偷潛進宮,與她一起想法子解決他們之間的「大問題」。

瞧她失落無助的模樣,司徒蘭郁忍不住問︰「你找嚴碩做什麼?」

沉默了半晌,她才低聲喃道︰「郁表姐,你說對了。」

「說對什麼?」司徒蘭郁一頭霧水地問。

「我和嚴碩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說著,她眼眶發紅,一副受盡委屈的神態。

心一凜,司徒蘭郁敏銳地問︰「你同你母妃說了嚴碩的事?」

趙芙縈淚眼汪汪地頷首。「但母妃不允,她說……說嚴碩是一介武夫,配不上我……」

雖是早已預料到,司徒蘭郁還是忍不住地嘆了口氣。「就說這事是大麻煩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問嚴碩,他、他的意思,偏他在這時候出任務……郁表姐,你幫幫我,等嚴碩回密衛部,幫我傳個口信好嗎?」

驀地,一股憐惜之心油然而生,表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她實在難以狠心拒絕。

「我會幫你轉達,不過你得答應我,乖乖把身體養好。」

有了司徒蘭郁的承諾,趙芙縈不假思索地點頭允諾,眉宇間為嚴碩染上的惆悵,終于散去了些。



心頭郁結之氣一散,趙芙縈的病情有了明顯進展。

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之時,她仍等不到嚴碩,終于按捺不住,扮了男裝、帶著數名護衛,偷偷溜出宮到容府,再請司徒蘭郁帶她走了趟密衛部。

趙芙縈當然知曉這種輕易外出的行為絕對不被允許,可冬兒為了主子,只有舍命相隨。

司徒蘭郁一瞧見她居然又偷溜出宮了,頭疼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她的請求,讓總管備馬車、加派人手,護送她們至密衛部。

出了宮,逃離繁瑣而嚴格的禮制,趙芙縈煩悶的心情被充滿自由的夏風給拂去,顯得神采奕奕。

听說密衛部位于京城近郊,地勢偏離,遠跳可見皇城,外有一大片茂林,一般人從外觀無法窺視,入口處設有暗哨,出入皆需密衛部令牌。

除了見嚴碩的喜悅,趙芙縈對于有機會一睹世人口中神秘的朝廷組織而感到興奮。

當嚴碩一見著如玉般的俊秀男子,險些沒掉下巴。「你、你怎麼又偷溜出宮了?」

瞧瞧她身邊只帶著幾個護衛,他的俊朗笑顏一凜,直接把她拽到武場前的檐廊坐下。

練武場旁有處荷塘,塘邊岸柳濃綠,此時開滿荷花,微風吹來,淡雅香氣十分宜人。

晨時部員會在此練武,這時已過午,偌大的廣場瞧來教人心曠神怡。

坐定後,嚴碩沒再開口,怔望著前方不知想什麼。

偷覷繃著張俊臉的他,趙芙縈努起唇,心頭跟著犯悶。

夜宴後,兩人有大半個月沒見面,她好不容易出了宮、見著心愛的男子,卻是這般情景?

他惱她又私自出宮?

抑或是厭倦她、不喜歡她,才會不再進宮找她?

否則多日未見,他臉上非但沒有喜悅,反而跟她生氣?

猜不出他的想法,趙芙縈焦急,腦中胡思亂想,最後忍不住開口問︰「嚴碩,郁表姐沒幫我把話轉達嗎?」

回過神,他瞥了她一眼。「有。」

相識以來從沒見過嚴碩出現這樣恍然的神情,加上憂心兩人的問題,她有些委屈地柔聲問︰「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濃眉糾結地回應。「部里正在調查左副統領一家在東北遇襲的事,我分不出時間去找你。」

原來……趙芙縈怔了怔,理解了,同時想起又瘦又小的步佑寧,管不住憂心地問︰「佑寧的狀況還好嗎?」

她很想見見步佑寧,但依自已此時的狀況,出宮見他已是為難,何況是要到步家見那小姑娘。

「還是老樣子。」

听到他的答案,想起步家淒涼的下場,再思及兩人之間的阻礙,趙芙縈的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下。

一見她哭了,嚴碩手忙腳亂地替她抹淚。「你、你怎麼說哭就哭呢……」

難怪人家說女人是水做的,仿佛隨時隨地可擠出一缸眼淚。

感覺他布滿厚繭的指月復忙著替她拭淚,不知放輕的動作弄得她的女敕頰生疼,但她不顧疼意,將臉枕在男人的肩窩。「你要為我保重,千萬、千萬不可以受傷,知道嗎?」

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緊緊包圍,嗅著她身上嬌軟的女兒家氣息,嚴碩的心因為她漲滿說不出的悸動柔情。

多日未見,他何嘗不想她?

只是接踵而來的事讓他分身乏術,縱使想找她,也覦不出時間,才會壓抑著想見她盼渴望,一日拖過一日。

「放心,我會為你保重。」

語落,他忍不住低頭湊近她的臉,輕啄她的粉頰。

突然被偷了個吻,她粉女敕的臉蛋染上嬌羞的紅暈。「嚴碩……你怎麼可以……」

自己撒嬌賴在他身上倒也算了,他居然就在大伙兒經過都會瞧見的武場偷親她?

他這逾矩的行為比她大膽、比她肆無忌憚!

「你都賴在我身上了,再多親一下有什麼關系?」他咧嘴笑,表情無賴。

被他調侃,趙芙縈赧著臉辯駁。「邪、那可不一樣……」

他不以為然地輕捏她的巧鼻,笑道︰「我可不可以說,你這行為和只許州宮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沒兩樣。」

無言嗔著他,趙芙縈一把推開他,再挪動巧臀,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側眸看著她夸張的動作,嚴碩伸出健臂,一把將她帶進懷里,朗笑道︰「天啦,你怎麼會這麼可愛!」

再度撞進他懷里,趙芙縈佯裝生氣地朝他的胸口捶了一拳,表情又嬌又怒。

「你討厭!」

軟呼呼的繡花單頭還來不及落在他的胸口,便讓他一把抓住,低聲柔問︰「芙兒,你想我嗎?」

「不想!」

「真的不想?」

他俯首,作勢要吻她,趙芙縈捂住他的嘴。「你、你別總是這樣,沒半點正經!」

「你不就是愛這樣的我?」想讓她放松心情,嚴碩露出一貫的嘻笑,厚顏開口。

「哼!」她惱哼了一聲,仍是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這一刻,听著他沉穩的心跳、感受他的體溫,到嘴的抗議全化成無聲咕噥,成了滿足微笑。

這個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懷抱,她永遠不會膩。

「生氣啦?」發覺她突然噤聲不語,他溫熱的唇順著她的額,往下游移廝磨,輕問。

臉畔拂過他溫暖的吐息,趙芙縈心兒狂跳,臉蛋紅得徹底。

「你走開啦……」

唇角微微上彎,他深深吻著她的唇,讓久違的唇瓣糾纏廝磨,慰借彼此心底的思念。

當他放開她,她心醉神迷,許久才穩不氣息。「我有正事想同你說,你、你別鬧了。」

想她想了好幾日,終于嘗到她口中的蜜味,他饜足,斂住笑,定定地看著她酡紅的嬌顏。「既是正事,就說吧!」

少見他正經八百的模樣,那蕩漾著溫柔的眸直直瞅著她,讓她忍不住又蓋了起來。

她真想捂住他的眼.教他別這麼看她,偏偏一心里又因為他的眼神,沉浸在說不出的喜悅當中。

「嚴碩……你想過要娶我為妻嗎?」

「為什麼這麼問?」

「我……我母妃她……」她猶豫地咬唇,思付該怎麼說才不會傷他的心。

他由她的欲言又止的話里隱隱察覺,兩人擔心的、想與對方談的,似乎是同一件事。

「我當然想娶你,不過我知道,依我目前的身份是要不起你,但我會努力爭取。」

一般人家都有門戶之見,何況她又是皇上捧在掌心呵寵的六公主。

他的話像股熱流,緩緩地、暖暖地灌進心田,讓她抑不住歡喜,激動道︰「只要我們能成親,那些公主的行頭我不要,所謂的繁文縟節也別往咱們身上扣。」

成親後,她絕對沒辦法與嚴碩端起架子,更不想以皇室的禮節來規範丈夫。

「嫁給我已經夠委屈了,你還不要那些行頭,會被笑話的。」

「那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夠了。」在他懷里,趙芙紫有種想永遠賴在他身上的沖動。

她堅定相隨的語氣偎得他的心暖甜又無奈。「唉,這麼一來,我是真不努力不成了。」

「努力?」

「我得多費些心思立功,讓自己加官晉爵,成為足以匹配得上你的男子啊!」

想起那一日和顧梓雍說的話,他忍不住輕嘆口氣,冀望自己爭氣些,別讓她等太久。

「嚴碩,對不住……」

就因為她是公主,嚴碩才需要努力成為可以匹配她的男子。

「傻姑娘,說什麼對不住?顧叔與大統領說會替咱們想辦法,懇請皇上指婚。若不成,我還有其他法子。」

「什麼法子?」

扯出一抹笑,他神情復雜地瞥了她一眼。「當然,我希望那法子最好不要用上。」

感覺他神秘兮兮地賣關子,趙芙縈好奇地問︰「你到底想用什麼法子?」

「等事情真的到無法轉圜的地步,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太想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藥,趙芙縈拽著他的手,對著他耍起小無賴。

「嚴碩!求求你告訴我啦!」

她嬌軟的語氣讓他無法招架,但他仍是堅持不透露。

他希望看到她快樂無憂的臉容,不希望她跟著他一起陷入無止盡的煩憂。

「這些煩心的事你別理,我會看著辦的。」嚴碩疼愛地輕拍她的臉,柔聲安撫。

弄不懂他為何隱瞞,趙芙縈嬌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耳邊盤旋她嬌軟的聲嗓,如蘭般的吐息因為一寸寸地靠近,輕拂在他的臉上,他柔聲道︰「再吻你一次,你就得乖乖回宮,不準再偷溜出來,知道嗎?」

「為——晤……」

她未盡的話全沒入男人火辣辣的吻中,縫蜷相依的唇瓣,絲毫不在意是否會被人窺得兩人的親密。

那有著無人可介入的旖旎氛圍,讓夏風也染上了淡淡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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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仲夏,天色碧空如洗,襯托著河塘遍布的皇家獵場,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蒿草間放養著成群動物,是供帝王、後妃們狩獵之處。

皇帝本來就喜歡騎馬狩獵,每隔些時日便要到南苑放鷹走馬,行圍打獵。

這回游興再起,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至南苑狩獵。

皇帝出宮狩獵是大事,該有的部署安排少不了,此次隨行保護聖駕的人選則由顧梓雍挑選。

顧梓雍見機不可失,推舉了嚴碩與幾名優秀的部員一同至南苑,目的便是讓皇帝見見嚴碩,繼而能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得知嚴碩會隨聖駕至南苑,一向對狩獵意興闌珊的趙芙縈徵得皇帝同意,也一同前往。

皇帝不知女兒心事,龍心大悅,直說要讓心愛的女兒見識狩獵之趣。

進了獵園後,皇家子弟為博得皇帝歡心、爭功表現,各自沒入草間進行狩獵。

任兒子們盡情表現,皇帝難掩心中對女兒的疼惜,遂問︰「芙兒,今幾個父皇幫你獵只白狐,再差人給你做件白狐雪氅……」

皇帝的話未盡,倏地一枝箭跟著一只野 兔,由遼闊無邊的莽莽草原中急竄而出。

一旁的御馬受驚,發狂人立而起,而無眼箭勁勢不減,朝皇帝與趙芙縈而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眾人大驚,為保護皇帝,驚聲叫喊紛亂四起——

「保護皇上!」

「皇上小心!」

見此情況,嚴碩不假思索地順著箭的來勢,提氣快步凌飛,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手抓住箭尾,握箭在手,旋即回身,疾走至發狂的御馬旁邊。

奪箭馴馬僅在肘腋之間,眾隨行官員見混亂場面被嚴碩控制住,紛紛下跪請罪。

「讓皇上受驚,請皇上賜罪!」

「都起來吧!」命人查出放箭者,皇帝摒退兩旁御前護衛,看著手拿箭矢,跪在最前方的嚴碩,問︰「你叫什麼名字?」

察覺皇帝的眼眸中閃過贊賞,嚴碩恭敬回道︰「卑職嚴碩。」

「嚴碩?好!好身手。若不是你,那枝箭不是傷了朕便是傷了公主。你救駕有功,回宮後朕會論功行賞。」

「保護皇上與公主是卑職職責所在,不敢邀功。」他沉聲道,一顆心因興奮而瘋狂躍動。

這一刻,他想找出那個不擅射獵的皇家子弟,想熱情擁抱他,感激他拙劣的射技給了他意外表現的機會。

垂眸看著眼前的男子不卑不亢的態度,皇帝驀地認出他身上的官服。「你是密衛部部員?」

「是。」

皇帝似乎對他頗感興趣,又接連問他幾句,才俐落地翻身上馬,幾名隨扈尾隨其後,一同進入草原。

臨離去前,嚴碩回首深深看了心愛的女子一眼,眼底閃著溫柔眸光,嘴角微揚。

痴痴迎向他的視線,趙芙紫胸臆間滿溢著驕傲。

嚴碩,那是她心愛的男子,她多希望可以不顧眾人眼光,直接投入他的懷抱.但她只能強抑下內心的沖勁,裝作若無其事地目送他離去。

狩獵第一日便如他們所願.她樂觀地相信,她與嚴碩之間的阻礙,絕對能順利化解!



向晚,夕陽余暉灑下大把金粉,天地萬物似蒙上一層金光,閃著璀璨光芒。

無心欣賞日落黃昏的美景,眾人在一日圍獵結束後,齊聚位于獵園旁的廣場,細數今日所獲。

在眾皇家子弟中,三皇子表現最為優異,除了獵得雉 兔、黃羊、寨鹿外,在狩獵結束前一刻還獵了頭大老虎,成為收獲最豐的勝利者。

大伙兒都說待圍獵結束,三皇子便是表現最優異的皇家子弟。

這會兒,眾人圍看那頭倒在血泊中的大老虎議論紛紛,三皇子興致高昂地談論獵虎的過程。

豈料,眾人還未听完精采萬分的獵虎過程,身中箭矢的大虎竟然瞪大如銅鈴般的巨瞳,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虎嘯。

震撼四方的吼聲一出,眾人驚嚇得做鳥獸散。

「甭怕、甭怕,這虎被我射了數箭、身受重傷,傷不了人——」

三皇子的話才到嘴邊,一聲淒厲慘叫便打斷他。

循聲望去,只見身中數箭的大虎突然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口,凶猛地撲咬下一個太監的手臂。

「保、保護皇上!」

見那觸目驚心的畫面,一旁的官員立刻將皇帝護送到安全處,幾名密衛部好手將皇帝團團護圍。

可皇帝心頭掛念的是最心愛的女兒。

「芙、芙兒!」

皇帝急聲呼喊,卻被眼前那一片混亂、恐懼尖叫給蓋過去。

嚴碩護在皇帝身邊,無暇顧及趙芙縈,但一雙眼鎮定銳利地搜尋她。

當他尋著她的瞬間,心一凜,心跳和血液同時凝滯。

在那片混亂中,趙關縈被急著逃命的人撞跌在地,而大虎離她僅有咫尺——

「不!」

「芙兒快逃!」

看著虎爪朝她揮擊而來,趙芙縈腦中一片空自,驚駭得沒力氣站起來逃命。

顧不得危險與他人驚愕的眼光,嚴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前護抱住她,銳利如鉤的虎爪同時揮落。

「啊——」

他發出一聲痛嚎,感覺撕心裂肺的痛意由肩胛傳來,胳膊瞬間殷紅成一片。

強忍著幾要令他暈厥的痛,用盡全身力量將懷里的女子推向護圍著皇帝的人牆。

這一動作,牽動肩上的傷口讓他疼得齜牙咧嘴。

不斷曲肩胛冒出的鮮血讓他的視線逐漸模糊,但堅強的意志支撐著他,不讓他倒下。

為了皇帝及皇室子弟的安全,幾個部員弟兄以自身護駕離開,而場上仍有侍衛、宮婢、太監,只要大虎不死,任何人都有危險。

堅持這個念頭,嚴碩由靴側抽出短刀,一鼓作氣縱躍至大虎背後,撲上虎頸,拽住它色澤光亮的皮毛。

大虎吃痛,暴怒狂咆、猛拽身,卻怎麼也無法將他甩下。

嚴碩伏在虎背上,可以感覺身中數箭的大虎看似凶猛,其實體力已因失血而耗竭,這一折騰已漸漸露出疲態,而他也是。

趁自己意識還清楚,嚴碩看準了時機,舉刀插入虎首。

大虎發出驚天動地哀吼,顫顫巍巍掙扎了片刻後倒地不起,而虎背上的男子跟著落地。

看著他強健的身子如布袋般軟趴趴地落地,趙芙縈瞪大美目,心里無比震驚地掩住嘴。

他死了!

不!他不能死!

眼淚奪眶而出,她不顧眾目睽睽,上前抱住渾身是血的嚴碩,顫聲喚著︰「嚴碩、嚴碩你不能死,不能死……」

倒在她懷里,鼻息間充斥著她熟悉的香氣,嚴碩望著她擔憂的淚眼,扯出虛弱的笑。

「我沒事……」

他開口,逸出含糊不清的呢哺,感覺一顆顆帶著熱度的珠淚打在臉上,卻讓他的心發痛。

「別哭……」

唉,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他喜歡的這一個尤其嚴重。

嚴碩在心頭哀嘆了口氣,想睜開眼皮瞧瞧說話的她,卻無能為力。最後終究抵不過強烈的昏眩,墜入黑暗渾噩之中。



一心懸掛著嚴碩的傷勢,趙芙縈坐立難安了一整日,最後才覷了時機,偷偷溜到安置嚴碩的院落。

替傷患縫合傷口、包扎完畢的御醫和幾個密衛部的部員正準備離開,驚見突然出現的六公主,趕忙恭身。

忍著內心的激動,趙芙縈沉聲問︰「嚴碩他沒事吧?」

不解怎麼會在此刻見著公主,御醫心里有疑惑,卻仍必恭必敬地回道︰「慶幸虎爪未傷及筋骨,僅是皮肉傷,目前傷口已縫合,血也止住,並無大礙。」

真的沒事嗎?趙芙縈憂心地想。

「公主若沒別的事,請容卑職告退。」

她回神道︰「成了,你們先下去吧!」

不能明日張膽地進屋看他,趙芙縈腳步一挪,佯裝要離開。

御醫不疑有他,提著藥箱緩緩走離。

待御醫和其他部員走遠,趙芙縈又折回頭,偷偷溜進安置嚴碩的房間。

彌漫著藥味的房里一片靜默,趙芙縈來到床邊,定定瞅著他那張透著死灰的俊顏,心像被誰緊掐住似的,教她痛得不能呼吸。

明明前一刻他還生龍活虎、意氣風發,怎麼在眨眼間,他就變成這副模樣?

趙芙縈惶惶地來到榻邊,握住那雙曾經溫暖的冰冷大手,忍不住開口輕斥。

「傻瓜!你真的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雖然她堅信嚴碩會用性命保護她,但真正面臨這一刻,她卻希望,他別救她。

看著他在她面前受傷倒下,她心痛得好像被人硬生生剜掉一塊肉似的,痛得無法思考。

仿佛听到她的低低啜泣,嚴碩用盡全身的氣力,拉回不知往何處飄的神魂。

他到底暈了多久?

而她又哭了多久?

听到他吐出虛弱的氣音,趙芙縈無限依戀地輕撫他剛毅的輪廓,柔聲闖道︰「嚴碩,你醒了?痛嗎?」

「嗯……」

嚴碩想開口,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他渾渾噩噩地想著,倘若他就這麼死了,那嬌人兒會不會氣得把他從棺材里拽出來質問,為什麼沒經過她同意,他怎麼敢丟下她?

幾乎可以預料的反應讓他有上千個膽子也不敢死,就算體力撐到了極限,也要死撐著等到救援,留一口氣……

僅僅是為了她!

對……就是為了她,他還想帶她回老家,在馬場里選一匹最美麗的白馬,讓她享受在寬闊草原馳騁的快意。

雖然他沒對她說過,但他真的想這麼做……見他痛苦地攢著眉,寬額沁出冷汗,趙芙縈有說不出的傷痛與不舍。

「嚴碩……要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那麼痛?」

他沒回答,濃眉依舊緊蹙。

瞧他那模樣,趙美縈慌慌揚袖拭去他額上的汗,猶豫著該不該去找御醫拿些什麼藥時,叩門聲伴隨門扇被推開的聲響落入耳底。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宮女端著碗湯藥進了屋。

「公、公主!」沒料到會在房里看見公主,宮女一臉驚愕地福身請安。

看著宮女的反應,趙芙縈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整個心思懸在嚴碩身上,以致沒留意,自己是不能出現在嚴碩身邊。

定下懊惱又混亂的心思,她故作鎮定道︰「那是給傷者的藥嗎?」

宮女愣了愣,才回過神來道︰「御醫吩咐要喂傷者喝下這碗湯藥,藥喝下後,可減輕傷口帶來的痛楚。」

聞言,趙芙縈伸出手。「那把藥給我吧!」

似沒料到六公王會說出這樣的話,宮女一愣,好半晌才交出湯藥。「那……奴婢退下了。」

「等等!」

宮女立即頓下腳步,一臉惶恐地望著她。

「我在這兒的事沒人知道。」拿著湯構輕輕舀動那碗熱呼呼的湯藥,趙芙縈淡淡開口。

听她這一說,宮女立即機伶地道︰「公主放心,奴婢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

思及方才的語氣,趙芙縈在心底暗嘲。

她不是一個愛擺架子的公主,但看多了嬪妃、皇姐弟們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嘴臉,頭一回用上,竟也有幾分懾人氣勢。

宮女離開後,屋子又恢復原有的沉寂,除了嚴碩略沉的呼吸,再也沒其他聲響。

不需裝腔作勢,趙芙縈看著仍在冒煙的藥汁,苦惱地擰著眉,不知該怎麼喂他喝下藥。

苦思許久,她只能土法煉鋼,掰開他的嘴,一勺勺將藥汁送進他口中。

經過御醫妥善處理過傷口,加上敷藥,嚴碩已經不似剛被抬進屋里時呈現完全暈厥的情況。

感覺口中不斷有苦苦汁液送入,他才直覺咽了幾口,又馬上被喂藥的人心急又笨拙的動作給嗆得猛咳。

這一咳,牽動了傷口,他疼得吐出一串粗語。

「對不住、對不住!」

見他因為自己的笨手笨腳受苦,她惶恐又愧疚地道歉,另一手拿起布巾幫他拭去咳溢出的藥汁。

被她這一折騰,他醒了,只是思緒仍渾渾噩噩的。

「芙兒……你怎麼會在這里?」眼底映入她著急的神情,他氣若游絲地扯唇,不確定眼前是不是出自他的幻覺。

一听到他粗啞虛弱的語調,趙芙縈眨了眨,不受控的淚跟著滾了下來。

見她哭了,嚴碩勉強抬起手,模了模她的臉,疑惑地問︰「怎麼哭了?不高興見到我嗎?」

「不高興見到這樣的你——」

嚴碩茫然愣了愣才回過神,想起發生何事。

他受傷了,且傷得不輕。

看著那頭中箭的大虎朝她撲去的瞬間,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

那瞬間,他腦中沒有第二個念頭直接飛奔到她身邊,將她緊緊護在懷里,用肉身替她承受那一爪。

「你做什麼打虎英雄!」

每每憶起那一幕,她的心便痛得無以復加。

他用自己的命告訴她對她的情深意重,教她如何不珍惜這份情?

「不當打虎英雄,我心愛的姑娘就被虎給吞了,到時,我上哪兒找娘子?」

「你還耍嘴皮子!」她幽幽指責,氣他、惱他又心疼他。

「不過是皮肉傷,不礙事。」他忍痛朝她咧嘴一笑,沒想到換來她更多的眼淚。

「才不是皮肉傷!」她抽噎著抗議。

「我說我皮粗肉厚,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不改愛玩笑的本性,他氣虛地安慰道。

趙芙縈嗚咽著嗓顫聲輕斥。「傷這麼重哪叫沒事?若是你有個什麼萬一,我怎麼辦?」

嬌人兒如他預料地嬌嚷,他無力地扯了扯唇角,想笑。

所有人都認為,趙芙縈是朵難照料的嬌花,可他的嬌花竟伺候他喝藥、替他擦臉,做盡一個公主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何其有幸,得到她的垂愛。

不知他為何而笑,趙芙縈輕擰眉,惱聲輕斥。「都傷成這樣了,你還笑?」

「天底不能讓公主服侍的,唯有我一人啊!」

「我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人。試問天下有哪個男人,會在最危急的狀況,不惜以命相護?」她若有所感地說,眼中泛著喜悅的淚光。

痴迷地看著她嬌俏的臉容,他握住她的柔荑,順勢道︰「既是如此,你和我這兩個‘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就永遠在一起,如何?」

心中情緒澎湃洶涌,她感動得想哭,卻又強忍住。「你、你這是在向我求親嗎?」

「拿命求親,夠誠意嗎?」

在虎爪揮下的那瞬間,他唯一的念頭是,他要傾盡一切保護心愛的女子,不讓她受一丁點傷害,雖然知曉她身份尊貴,想娶她絕對會有不少麻煩,但他不以為苦,心意早已堅定。

「你若真的想娶我,就給本公主好好留住命,不準讓我當寡婦,不準受傷,不準讓我因為擔心你而傷、心流淚。」

「我……盡量。」嚴碩頓了頓,盡力承諾。

畢竟對充滿正義感的密衛部男子來說,他們的任務是為皇帝維持天下安定、鏟奸除惡、濟弱扶傾。要他保命容易,但要他不準受傷,不準讓她因擔心他而傷心流淚,實在為難啊!

趙芙縈豈會不懂這道理,只是被這一回的意外嚇怕了,所以才說出這強人所難的話。

不過她就是要讓嚴碩將她的傷心牢記在心頭,並引以為戒。

斂下心神,她愉悅地道︰「既然你醒了,還有體力同我求親,就自己把藥喝了。」

「你喂我。」他的目光炙熱地停留在她身上,瞬也不瞬。

縱使身體仍虛弱,他也不願放過讓公主服侍的機會。

明知他是故意耍賴、硬要她喂藥,她卻沒半點不悅,重新取回藥碗及湯杓,憂心地咕噥了句。「藥涼了,不知道會不會變苦?」

看著她將湯杓抵在嘴邊,嚴碩掀了掀蒼白的唇。「不要用湯杓。」

「不用湯杓怎麼喂?」

「用嘴。」

「用嘴?」她傻傻地重復他的話。

「對,藥很苦。你用嘴喂我,就不苦了。」

粉頰倏地染上一層嫣紅,她羞赧地嘟囔。「這、這是哪門子道理啊!」

「我的道理。」他微揚唇,等著她送上小嘴。

看著男人臉色蒼白地耍無賴,她嘴上說不要,臉兒卻乖乖地朝他俯近。

當彼此的唇一貼近,嚴碩微微抬高頭,如願擒住她粉女敕柔軟的唇。

兩人的吐息伴隨著綿密的吻,親密糾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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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0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經歷過生死難關,兩人沉溺在甜蜜愛戀當中,一刻也不想分開。

無奈,兩人心里的奢望卻被突然闖入傳報的太監給打斷。

尚不及回神,皇帝已踏入房里,立即斥走隨侍太監,臉色鐵青地負手立在原地。

一見著皇帝,兩人驚愕地分開,趙芙縈急忙地攙著嚴碩勉強下榻跪地。

「兒臣拜見——」

「微臣參——」

皇帝瞪視著兩人驚慌,心虛的模樣,擺手一喝。「不必!」

見了向來寵愛有加的父皇擺起肅然神色,趙芙縈心一沉,隱約感覺到大事不妙。

她吶吶地喚了喚,心慌極了。「父皇……」

「說,你是不是早和嚴碩好在一起了?」

在嚴碩奮不顧身救了心愛的女兒之時,皇帝確實願意好好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偏偏,關于兩人的蜚短流長就在這時傳得風風火火。

听說,他呵寵萬分的六公主行為放浪,無視宮規禮法,與密衛部某部員交往甚密。

當下,皇帝沒放在心上,認定是後宮妃嬪嫉妒她受寵而制造傳言。

但原來,兩人間濃烈的情感,不是搏命護主的忠,而是男女私情。

頓時,所有一切跟隨著風火耳語串連成一線,他才驚覺全是預謀。

在他面前奪箭馴馬是假的、舍身救女是假的,這些或許是嚴碩為了娶他的寶貝女兒所做的安排。

如今目睹兩人間甜得蜜里調油的互動,一把被人蒙騙戲耍的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父皇,我——」

「朕只要你說是或不是!」

在皇帝的厲聲威喝下,趙芙縈慌懼得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瞪視女兒默然不語的行徑,皇帝殺氣騰騰地朝著門外厲喝。「來人!馬上把嚴碩——」

趙芙縈心一凜,趕忙跪地哀求。「父、父皇……不要,嚴碩他身上還有傷,求您別為難他!」

目光落在女兒楚楚可憐的俏臉,皇帝以絕望的語氣問︰「芙兒,你對得起父皇嗎?父皇這麼疼你,你拿什麼回報?」

望著他最寵愛的女兒,他才清楚意識到,女兒長大了。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不只她的父皇,而是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得像鬼的混帳!

「父皇……是兒臣錯了,求您不要怪罪嚴碩。」

自從遭劫後,她有太多事瞞著父皇,心里有愧疚、有忐忑,深怕一點風吹草動傳進父皇耳里,便要引發一連串事件。

她終于懂得其他人在父皇面前總無法舒坦的原因。

以往她仗著受寵,縱使高高在上的聖嚴在前也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她心虛得沒了那股理所當然,馬上俯首認錯。

見女兒全心偏袒嚴碩,皇帝沒了只在她面前流露的溫柔,慍聲道︰「你這個——」

知曉事情再也藏不住,嚴碩面色蒼白地恭敬跪在他面前。

「卑職也懇求皇上成全!」

嚴厲視線落在嚴碩身上,皇帝抿唇不語。

「父皇,請成全兒臣要嫁嚴碩的心願。」

「成全?」兩人直截了當、懇懇切切的請求,讓皇帝的臉色鐵青至極。「所以,傳得風風火火的謠言是真的?」

听著皇帝厲聲質問,兩人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將兩人的沉默當作回答,皇帝不容置疑地開口︰「來人!把門上鎖,回京後立即將嚴碩押進天牢!」

「父皇——」

皇帝側眸一瞥,教人威懼的神態讓趙芙絮打了個寒顫,無聲吞下到嘴邊的話。

這樣的父皇令她陌生害怕,也是她頭一回意識到,疼愛她的父皇不是一般爹親,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看著女兒眼底閃過一絲恐懼,露出眾人見著他時的恭畏,皇帝心痛到了極點。

眼前是他最愛的女兒,而讓他的女兒懼怕他的是嚴碩,再思及此,對他曾有的激賞已在瞬間抹煞。

皇帝憤憤地離開,趙芙縈抑郁地低垂螓首,心有不甘地尾隨在身後。

皇帝一出房,在屋外等候的隨侍太監立刻迅速跟上。

父女倆一回到獵場行宮的寢殿,氣氛依舊僵滯著。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沉痛地問︰「你貴為公主,一舉一動當千恩萬慮、謹慎萬分,怎麼可以為了個男子,無視宮規禮法、不管世俗規範?」

見父皇在她面前沉肅著臉,趙芙縈堅定道︰「父皇既然說是謠言,就不該盡信。我與嚴碩兩情相悅,但絕對沒做出放浪悖禮之事,更沒有——」

皇帝臉色一僵,厲喝打斷她的話。「未嫁閨女與人談什麼兩情相悅?更不是一介武夫說娶就想娶的!這門親,朕絕不允!」

感情狼狽地暴露在父皇眼前,趙芙縈心里又氣又苦,對自己的身份厭惡到了極點。

「你是金枝玉葉、天之驕女,身份尊貴高不可攀,絕對不是平凡武夫匹配得上的!」

她幾近絕望地幽問︰「武夫又如何?匹不匹配得上又如何,他用自己的命換兒臣的命,難道這不是以證實他會真心疼惜我嗎?」

皇帝當然明白,若沒有嚴碩,女兒這時候根本不會有命在這兒听訓。

對嚴碩,他心懷感恩,卻同時惱恨。

在眾多兒女中,就這個女兒最討他歡心,在她年紀尚小時,他便決定,將來要為她找門親事,要給她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讓那個男子由他的手接過女兒,繼續疼寵他的女兒。

所以,她的駙馬也必定是人中之龍……

而嚴碩的出現推翻他多年來對女兒的安排,教他無法接受。

「說!你究竟是怎麼知道嚴碩、認識嚴碩?」

她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思忖該不該言明一切,全盤托出來龍去脈。

「你若不說,朕也有辦法查出究竟有多少人幫你們。」皇帝掩不住憤怒地撂下話。

深怕連累母妃受罰,趙芙縈一五一十將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听聞女兒曾遭劫,皇帝心一震,寒栗遍布全身。「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瞞朕瞞得滴水不漏……」

他的愛妃、他的臣子、他最疼寵的女兒聯手將他蒙在鼓里。

而他竟然連女兒是怎麼認識嚴碩、愛上嚴碩都不知道。

如此欺瞞,讓他的信任猶如諷刺。

看著父皇悲憤交加的臉色,趙芙縈自知理虧地軟了聲嗓。

「父皇……不干他人的事,請父皇罰我。」

看出父皇是如何為她憂心、又為何動怒,她內心的愧疚越發濃烈,乖乖低頭認錯。

「你頑劣至此,理該受罰!」皇帝聲色俱厲地開口;「回宮後,你不準踏出寢宮一步。」

她乖乖頷首,接著緊張地問︰「那父皇可不可以不罰母妃及嚴碩?」

「朕自有主張。」

得不到保證,趙芙縈頓時慌了,淚光盈盈的眸底充滿哀求。

「父皇……」

「朕絕不會同意讓你下嫁嚴碩。」縱使內心對女兒感到不忍,但皇帝仍是硬著心開口。

父皇堅決的語氣轟然入耳,她臉色一變。「父皇,您不能這麼對兒臣……」

「如果他真的敢要你、堅持要你,朕會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皇帝咬牙切齒強調。

「君無戲言」四字浮現心頭,這一刻她才明白,父皇往日對她有多寵溺,那份愛讓她忘了,她的爹是皇帝。

觸怒聖顏,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

「父皇……為什麼您要這麼做……」

「因為你們的膽大妄為!因為他不是朕要的駙馬!」

他清楚女兒已經在嚴碩身上放了太多感情,不即時斬斷,只會禍害綿延。

她心神慌亂,試圖解釋。「父皇,瞞您這些事是兒臣的錯,但兒臣喜歡嚴碩,您可不可以別為難他……」

「你沒听清楚嗎?他不是朕要的駙馬,他若斗膽堅持要你,朕絕不會輕饒他!」

皇帝堅決的語句猶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斬斷她與嚴碩之間的系絆。

趙芙縈抬起頭,用同等堅決的語氣道︰「如果父皇對嚴碩不利,那兒臣絕對不苟活!」

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為了個男人反抗自己的女兒,皇帝厲聲道︰「你若敢以死威脅朕,那朕就揪出與整件事有牽連的人,一一懲處,或者……直接斬了嚴碩!」

斬……斬了嚴碩……腦子被那幾個字震得一片空白,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喑啞了嗓。「不……您不能……」

那備受打擊的聲嗓揪得皇帝的心發疼。

那是他最最疼愛的女兒啊……

但為了她將來的幸福,他不惜讓女兒恨自己。

「若不想朕斬嚴碩,就乖乖留在宮里,靜候朕的決定。」

不願讓女兒絕望至極的悲涼神情影響自己,皇帝拂袖離去。

心墜到了谷底,心酸、無助的感受竄起,她不懂,事情為什麼會進展到如此地步。

她該怎麼辦?

還有誰能幫她?



這幾日,女兒的事佔據他所有心思。于是,回宮後第一件事,他便讓人將密衛部名冊呈上。待名冊出現在御桌案前,已過三更。

當皇帝徹夜翻看有關嚴碩的資料,兩道灰眉擰得更緊,心頭的怒火燃得更熾。

嚴碩來自漠南,爹親是粗下的掃馬糞工人?

只要思及他寶貝的女兒想要嫁給這樣一名男子,他的決心更加堅定。

就算嚴碩在密衛部的表現再優秀出色,他也不可能將女兒交給他。

篤定心思後,皇帝望向堆在御案前的摺子,轉而處理讓他傷透腦筋之事。

往年與「庫倫扎克」馬場議買戰馬的事全交由顧梓雍負責,但他轉調至密衛部後,改交由兵部處理。

庫倫扎克馬場的馬健壯、耐力十足,日奔千里,快如閃電、疾若旋風,連在亂石遍布的崎嶇山路上也如履平地。

每年為了同他們商議買馬數量,總是麻煩。

只因馬場主人是個性情怪到極點之人,有金有銀還不一定能買到馬,威脅、利誘也買不到馬。

這回,他與朝廷斡旋了幾個月,議賣的數量卻少得可憐。

雖說王朝武力不弱,但多了擅戰的寶馬猶似如虎添翼,對鞏固疆土有極太助益。

這件事,得好好想個因應對策。

至于嚴碩那小子,若被他鎖上十天半個月還敢堅持娶他的寶貝女兒,他會直接扼斷他的異想天開,讓他徹底打消念頭!



在嚴碩被押進天牢沒多久,被禁足的趙芙縈由冬兒口中得知這消息,一顆心亂得無法思考。

她終是體會到「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一旦惹怒聖顏,一個皇令下來便是掉腦袋的大事。

她完全不知道,之後父皇會怎麼處置嚴碩。

會不會……真斬了他?

思及這可能,她驀地紅了眼眶。

她不要嚴碩莫名其妙死在父皇手里,不敢想一人獨活在世的孤寂淒涼……

而在獵場受那麼重的傷,尚未痊愈便被關進天豐,她不知道嚴碩有沒有辦法撐得下去。

她愈想愈覺心慌,思索著該怎麼進天牢見他一面。

她知道,若嚴碩願意,即便他受了重傷,天牢也絕對關不住他。而她,她願意放棄公主身份,不要富貴榮華,天涯海角隨他去。

決定放手一搏後,她不敢找任何人幫忙,深怕再惹父皇生氣,牽連其他人受罰,卻也明白,她要靠自己的力量見嚴碩一面,簡直難如登天。

她一籌莫展,苦思了數日,還是讓冬兒發現。

冬兒秉持著「一日為主、終身為主」的執念,以主子的名義,恩威並施地買通了侍衛,終是覷了時機,安排主子入夜後進天牢見嚴碩。

夜色如墨,萬點星子灑在蒼穹,美得讓人不忍移視,今晚,是個適合賞星的夜。

然而,此時的趙芙縈卻沒這閑情逸致,滿心滿腦只想盡快見到嚴碩。

待她經過重重關卡、進了天牢,卻因為映入眸底的情景怔得不知做何反應。

這是一個階下囚與重傷者該有的模樣嗎?

被關在牢中的男人意志毫不消沉,口中哼著她從未听過的曲。

他身上散發出的愜意自在,真教人誤以為他正置身在某個原野草地上。

趙芙縈怔怔立在牢門外,不知該怎麼評論眼前這個過分自在的男人。

縱使靜默,嚴碩還是察覺到她的存在。

回蕩在牢中的輕快曲調戛然一頓,他起身來到立在牢外、披著件墨色連帽外褂的縴柔身影之前。

近近瞅著藏在帽中的小臉,他怡然的神情不在,語氣透著一絲緊繃與驚愕。

「你怎麼……來了?」

輕輕拉下覆住頭臉的軟帽,她開口便斥。「你是笨蛋嗎?」

她擔心他擔心得要死,他卻一副無關緊要、悠然自得的模樣,讓她如何不氣。

沒心思理會她因何而怒,嚴碩蹙起劍眉,撫著她的臉,粗聲問︰「才多久沒見,你怎麼又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可能是急著過來,她一頭長發未髻,發絲攏著她巴掌大的清瘦臉龐,唇色煞白,整個人嬌弱得讓他心疼。

「你別擔心我。」雙手穿過牢欄,她憂心地打量著他。「你的傷口還好嗎?痛不痛?」

「這點小傷不用懸在心上。」

「小傷?」這男人總有辦法惹她惱火。

那一點小傷差點要了他的命,他還說得不當一回事?

「真的不礙事。當時御醫為我敷上、喝下的藥全是宮里最好的藥,效果好得讓人咋舌。」

慶幸他不是在受傷前惹惱皇帝,否則下場恐怕更慘,一條小命說不準就這麼沒了。

心太亂,趙芙縈無法細辨他的話有幾分真實,拉下他擱在臉上的手,用力握緊。「我只是想問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走去哪兒?」嚴碩一臉疑惑地問著。

她焦急地低嚷,眸中隱有淚光。「當然是想辦法逃出這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要被砍頭,當無頭鬼啊!」

他不會不知道事態嚴重,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教惶然得不知所措的她急得發火。

瞧她氣呼呼的模樣,他捏了捏她粉女敕的頰,氣定神閑笑道︰

「傻瓜,你父皇不會真砍我腦袋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

她無法理解嚴碩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或許面對敵人時,他有一身武藝因此不畏不懼,但此時不同彼時啊!

他要面對的是她的父皇,是一國之君,他怎麼能夠這麼篤定?

撇撇嘴,他吊兒郎當地接腔。「因為你只有嫁給我才會幸福。我若死了,應該沒人敢娶你—一唉呀!」

他的話還未說完,趙芙縈便伸指往他俊額上一戳,氣急敗壞低嚷︰「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見她又氣又急,一張蒼白小臉激得發紅,他斂住笑凝視她,正正經經地保證。

「相信我,你父皇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真的嗎?

究竟是嚴碩太樂觀還是她太悲觀?

「我父皇不會同意的。他說……我們讓他很生氣……」憶起父皇怒不可遏的模樣,趙芙縈鼻間發酸,哽咽得說不出話。

從小到大,父皇從未對她冷肅著臉、說過一句重話。

但那天,她把以往從未受過的一一領受了。

「不用擔心,沒事的。」

大手穿過牢欄緊緊握住她的手,嚴碩深深望著她,用堅定的語氣保證。

「真的會沒事嗎?我已經不再是父皇疼寵的女兒,他惱我、氣我……已經不會再縱我、順著我了。」她受傷地幽幽低哺,還未習慣被最疼愛自己的父皇冷落的感覺。

瞧她委屈的模樣,嚴碩感嘆地嘆息。「唉,說起來是我害了你,倘若咱們沒相戀,你就不用受這種委屈,還是皇上最疼愛的女兒。」

問題的癥結還是在他啊!

若不是他如此執意高攀公主,她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可憐的下場。

可以想像,由被捧在掌心呵護到備受冷落的差別,讓趙芙縈有多難受。

耳底落入他的感嘆,趙芙縈氣惱地嚷嚷。「嚴碩!我不準你說這種話!」

就算時光重來,她依舊會做相同的選擇,依舊會義無反顧地戀上他。

看著她激動得氣紅了臉,嚴碩揚了揚唇,莫奠可奈何地輕語。「既然你父皇不寵你,往後就由我來寵你、愛你嘍!」

他的語氣听似無奈,其實充滿對她的不舍與憐愛。

俊臉上幾乎要滿溢的柔情,讓趙芙縈堅決地說︰「只要你願意,我甘願拋棄公主的身份,天涯海角隨你去。」

再次听到她滿是熱切情意的話,嚴碩的心強烈地震撅。

自兩人相識以來,她從不掩飾對他的情意,讓他總是不知該做些什麼來回報她的愛。

他捧住她的臉龐,道︰「芙兒,你這般為我,我到底要用多少愛才能回報你昵?」

「只要你愛我,不用回報。」

帶著濃濃情意的傻氣話語讓他的心一緊,他難得地咽了嗓。

「你啊,可以算是當朝最傻最笨的公主!」

「嚴碩!」

她氣惱地跺腳,下一瞬卻又因為他說出的話,心中漲滿甜蜜。

「但我就是愛極你的傻,這輩子、下輩子都只要你……」

「所以嘍,如果父皇真的不允,那我們就一起逃,逃得遠遠的永遠不回來。」

為了嚴碩與自個兒的將來,她奮不顧身,無法再顧慮其他。

只要能與嚴碩在一起,再苦她都願意。

听她說得毅然決然、無畏無懼,嚴碩的喉頭一緊,有種想將她揉進骨子里,好好疼愛守護的沖動。

「你說什麼任性的傻話?要你跟著我亡命天涯,不要說你父皇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舍不得讓你受半點苦。」

盛滿柔情的視線與她親密交纏,他眼底淨是綿綿情意。

「但是……」

「芙兒,相信我。最遲、最遲,我想明晚就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

听他這麼一說,趙芙縈的好奇愈來愈深。

嚴碩手中到底握有什麼救命符,居然能讓他如此充滿自信?

「你到底要賣弄神秘到幾時?」

算算時辰,「那個人」應該差不多快到了。

眸中閃過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嚴碩堅持不透露。「快了、快了。先讓你知道就沒意思了。」

「如果你這張救命符救不了咱們,到時看咱們怎麼辦!」

他但笑不語,眷戀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晚了,你快回去歇著,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你出現在這里,我又要等著被扒層皮。」

懷著滿月復未解的疑惑,趙芙縈心有不甘地離開天牢。

步出天牢,夜已深,黑夜蒼穹中,高懸天際的星予依舊亮得懾人。

仰首凝望閃爍的繁星許久,趙芙縈發現,天上的星讓她想起嚴碩的眼楮。

那個男人看似放浪不羈,實則為她扛起所有苦難,不讓她受一點傷。

是啊,她該相信他!

直到這一刻,壓在心頭的沉重情緒驟然消散。

趙芙縈終于移動腳步,走向一直在外頭候著她的冬兒,讓她陪著一同回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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