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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蘿絲小姐 -【良妻從天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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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0: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蘿絲小姐 - 良妻從天降

離家多日的老婆再出現,一身古裝就算了,還公子、公子的稱呼他,
更聲稱自己是什麼大楚來的郡主,來這里有重大任務,
拜托,這該不會是她為了不想離婚搞出的拙劣手段吧?
雖然不曉得她在玩什麼把戲,他還是提高警覺加強戒備,
直到證明「她」的確不是他的妻子後,他才放下戒心和她和平共處,
經過一段時間後,他明白她和妻子有多大不同,
但也就是這份不同,讓他的視線漸漸離不開她──
她心性單純,一項新奇的事物就能讓她露出興奮笑容,
他遭到不平待遇,是她挺身而出為他說話、抱不平,
她的好讓他冰封的心融化,生起想和她長相廝守的渴望,
只是他清楚知道,兩人中間的阻礙是長遠的時空,
她終究得回去她的時代,拯救親人和蒼生,
不論再怎麼努力爭取,等在他們前面的只有離別這唯一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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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1:21 |只看該作者
序言  放棄其實才是得到

國片「海角七號」裏,最著名也最感人的話,或許就是阿嘉對友子說的那句「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當初聽到這句話時,我內心有極大的震撼,雖然電影最後並沒有提到兩人的後續到底如何,但從這句話中,可以充分感受到願意爲了愛放棄一切的決心。

我也曾在內心問過自己,若是我遇到了相同情形,有沒有辦法放棄從小生長的家園、愛我至深的親人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畢竟我不夠勇敢,做不到如此地步。

但是我卻在這本書裏,看到兩個願意爲了彼此犧牲奉獻的美好靈魂。

故事中,男主角京波身爲集團總裁,可以說是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他擁有萬貫家財,更直接的說,只要他願意,想要多少女人都沒有問題。

但他卻愛上了楚棠,一個由古代穿越過來的女子,他多希望她能夠留下來,和他一起度過往後的日子,只是他清楚這是強求。

因爲楚棠來到現代是爲了回去拯救她的百姓以及被下罪入獄的親人,他曉得這是她的責任,他不願意她爲了自己留下卻良心不安,因此萌生了抛棄一切、愛相隨的念頭。

而楚棠身爲大楚郡主,當初她只是一心想來到現代尋求治療疾病的葯方,沒想到會碰上這輩子的摯愛京波,她的內心十分掙紮,既想爲了他留在現代,又明白若真如此她就是自私的抛棄了所有等待她回去的人,最後,她仍選擇放下和京波的愛情,回到大楚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過這兩個人的愛情難道就因爲時空的阻隔而結束了嗎?並沒有,或許正式因爲她這種放棄小愛成就大愛的精神感動了老天,最後她兩個都得到了,而在happyending前究竟經過了多少波折,就等大家等會翻開書了。

看完這個故事,我心中有不少感觸,很多人都以爲放棄就等于失去,因此緊緊握住拳頭,不願放棄手中擁有的,結果往往失去的更多,有句話說得很好,「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就必須先學會失去,讀了這本書後,或許等自己以後遇到需要選擇的人生交叉點時,我可以先爲他人著想,把「我」排到最後。

因爲本書是穿越劇,也讓我想到前陣子很紅的「步步驚心」,原著小說其實是悲劇,若曦病死後就此消失在時間的洪流中,並沒有穿越回現代,但如果當時她或四爺有一人願意放棄,或許就不會是如此遺憾的結局了,不過慶幸的是,在這本《良妻從天降》裏,我不只看到了爲愛犧牲的勇氣,也見證了兩人最終的美好結局,證明時間的過錯並不會成爲彼此錯過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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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1: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不見天日的天牢裏,一股腐爛的味道萦繞在楚棠鼻間,讓她幾慾作嘔,好不容易忍住了湧上喉頭的酸灼感,她拉了拉蒙在臉上的黑色紗巾,腳步不由得更快了些。

「郡主,小心腳下。」跟在她後頭的是王府的侍衛長宣木,當初若不是他護著自己殺出重圍,今天她想必也會是被囚禁在這天牢的人犯之一。

想到整個王府僅存他們二人逃離,其他人不是被囚禁在牢就是已命喪黃泉,原本充滿笑聲,幸福洋溢的生活一夕之間風雲變色,楚棠黑白分明的美眸又閃爍著淚光。

帝王果真無情,當初爹爹告誡她時,她還覺得爹爹多心了,心想皇帝伯父若不是感念手足之情與爹爹曾爲大楚立下的汗馬功勞與戰績,又怎麼會在她及笄之年複了爹爹的封號,又歸還原本爹爹放棄的一切?

在她心中,一直以爲那個老是帶著和藹笑容,叫喚她一聲棠丫頭的伯父不是皇帝,而是個血濃于水的親人,怎知笑容底下藏的是這樣的冷酷無情,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狠絕殘忍。

因一場肆虐大楚的瘟疫造成人心惶惶、生靈塗炭,承天帝悲憫百姓之苦,不顧臣子反對執意南巡,結果卻不慎染病,命在旦夕,此時民間開始傳出天之降災乃因國有妖孽禍患,更將矛頭指向了曾經奪嫡的幾位皇子王爺,說他們私下勾結試圖毀滅大楚正統,篡奪承天帝位,所以老天才會大怒降禍,意在提醒警惕。

此話一出,朝堂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承天帝在病榻間下旨「順應天意」清君側,一時間原本位高權重,身分尊貴的皇子王爺及親近他們的重臣紛紛被逮入獄,抄家滅門,無一幸免。

昔日那個將手足之親挂在嘴邊的兄長,迄今只是個殺紅了眼,一心想替太子登基排除障礙的帝王,而可憐這些信以爲真的兄弟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家人或被囚、或被殺,卻毫無反抗的能力。

楚棠想到傷心處,眼中的淚霧更濃,幾乎遮蔽了視線,忽地一個黑影自她前方竄過,她腳下一個趔趄,身形晃動了下,在即將跌跪在地之際,宣木及時攫住了她的手臂,反方向一拉,讓她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裏。

「冒犯了。」宣木尴尬的漲紅了臉,低聲致歉。

楚棠苦笑搖頭,「現在是非常時期,這些禮數規矩就不要在意了。」

「是。」宣木恭敬回應,收回了扶著楚棠的手,鼻息間卻還萦繞著屬于她的清香,讓他忍不住怦然心跳。

楚棠哪有心情注意他的反應,才站正身子,望向方才黑影出現的方向,卻一無所獲。

一種不祥的預感緩緩漫過她心頭。

「郡主,在那邊。」宣木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暫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楚棠順著他的指示望去,在發現蜷縮在某個牢房角落處的身影時神情頓時一振,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前。

「爹爹,我是棠兒,爹!」她雙手握著粗涼的柵欄,跪坐在地,急切的呼喚倚著牆壁半坐著的身影。

那抹身影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微微動了動,然後啞聲道:「傻孩子,你怎麼來了?快點走!」

「爹,您放心,守門的獄卒曾受過我的救命之恩,所以特地放我們進來看您。」

「王爺。」宣木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悲憤,恨不得沖出去殺了昏君。

「宣木,快帶郡主離開,快!」高柏沙啞著聲音命令。

楚棠聽著爹虛弱的音調,眉頭微微一蹙,腦海中忽地浮現方才一閃而逝的黑影,分明就是造成這次瘟疫盛行的耗子。

「爹爹,您……您是不是也染病了?」楚棠的聲音滿是驚慌擔憂。

「棠兒,我眼看這態勢是不成了,你記住,出去後就不要再回來,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安穩的過下半輩子。」高柏平靜的吩咐。

「不,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跟娘還有王府中其他人身陷牢獄而不做什麼,爹,我去找過仙姑了。」楚棠的眸光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明亮。

「你——你想做什麼?」當年他會從現代的高柏突然轉生爲大楚遭王妃私通二皇子而刺殺的王爺楚祈,正是他現在的愛妻琯琯求仙姑施術拯救命危的楚祈而造成的變化。

而這個秘密他只告訴了自己的獨生女楚棠,讓她接受教育與自由發展,融合古代與現代女子的優點于一身,而她也沒教他失望,是個令他引以爲傲的女兒。

「爹,您曾說過,這種瘟疫若是發生在現代根本就算不上什麼,只需要抗生素就可以治癒,對吧?」楚棠反問。

高柏怔了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趕緊摀住手離柵欄更遠些,啞聲道:「棠兒,別做傻事,你腦中的那個想法是條死路,爹不許你冒險!」

「不,棠兒已經決定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冒死一試。」楚棠頑固的道。

「難道我的話你不聽了?」

「爹,是您教我要擇善固執,還說父母不見得都是對的。」她咬緊下唇,被紗巾罩住的半張臉蛋蒼白卻堅決。

「郡主」宣木雖然不懂他們話中的內容,但聽到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頓時大驚失色,要知道大楚一向最重視孝道倫常,郡主這番言論若傳了出去,在大楚哪裏還有立足之地呢?

「王爺,請您不要跟郡主計較,郡主只是過度擔心,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宣木,你先去前面守著。」高柏不置可否地打斷了宣木替楚棠的求情。

「王爺——」他厲聲問。

「是……」宣木擔憂的睇了楚棠一眼,隨即垂下眼睑,聽令退開。

「孩子,爹不知道跟你說那麼多關于現代的事情到底是對是錯。」如果今天她是個唯父母之命是從的女子,事情應該就簡單得多,他也能比較安心。

「爹,我就是我,即便您沒有告訴過我那些奇聞轶事,我也一樣不會棄您跟娘,還有王府上上下下所有忠心耿耿的仆役丫鬟于不顧。」

黑暗中,高柏雖然無法看清楚女兒的表情,腦中卻可以鮮明的瞧見那雙跟自己肖似,充滿不羁的瞳眸。

「你果然是我跟你娘的女兒。」他語帶欣慰,眼角濡濕了起來。

「爹……」見父親不再有反對之意,甚至帶著贊許,讓楚棠也跟著淚盈于睫。

「好,爹不再幹涉你的決定,但你要答應爹一件事,一旦事情危及到你的性命,你絕對要馬上停止,可以嗎?」

楚棠咬咬下唇,頭一次陽奉隂違點頭道:「我知道了。」

她沒有應諾,只是說知道,唉……他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看樣子他是白勸了,但又隱隱覺得事情或許真有轉圜余地,對她的計畫抱著期望。

「棠兒,若你真的到了那邊,遇到了楚楚——不,她應該是楚婧公主,幫我告訴她,我終于明白了怎麼愛人,也找到屬于我的幸福,請她接受我遲來的祝福,也替我向家人問候一聲。」這些以前說不出口的話如果還有機會傳達,也算了了他一樁心事。

「我會的。」楚棠鄭重應承父親的囑咐,她沒說的是,仙姑直言記載形體共移的古籍已經失傳,況且穿越術比轉生術還要來得艱困,是九死一生的險境,要她打消念頭。

她的手輕輕觸向戴在手腕上,寫滿咒語的珠鏈,這是仙姑在她苦苦哀求下,面有難色的交給她的,表示自己僅能幫她至此,其他一切全得看她造化。

所以她雖然有堅定的意志,誓言到達那個陌生卻熟悉的現代,帶回治癒瘟疫的解葯,卻仍毫無頭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娘……不知道她可好?咳咳咳——」高柏用手摀住唇,又彎腰咳了起來。

「爹,我有去探視過娘了,她一切都安好,還要我告訴你別替她擔心,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楚棠想起一向溫柔美麗、高雅潔淨的母親此刻卻滿身髒汙、狼狽不堪,她的心就抽緊發疼,但她不敢流露出情緒,以免父親憂病交加,身體無法負荷。

「那就好,都是我拖累了她。」自轉世成楚祈之後,多虧了琯琯,他才能獲得以往從不敢奢想的溫暖與幸福,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可沒想到自己此刻卻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該死的君王帝製,他從沒像現在這般懷念自由民主的現代。

「爹,您這樣說,娘聽了肯定會很傷心。」父母之間恩愛甚笃,父親複位之後也未曾納妾室,光憑這點就不知道讓多少人羨慕起母親的福分,而母親對父親也是絕對的崇拜,聽不得任何人說他一句不好,看在她這個做女兒的眼中既羨慕又感動,只感謝老天爺讓她成爲他們的女兒。

「是啊,她就是這樣,眼底心中看的想的都只有我的好。」說起妻子,高柏語氣似水般柔軟,但隨即又嚴肅起來,「此處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雖然在黑暗中,楚棠依然可以感受到父親身上傳來的熱度與異常熠亮的眸光,在在說明他已呈現疫病初期伴隨著間歇性劇烈的咳嗽而産生的發熱症狀。

「爹爹,我用生命保證,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前去您曾居住過的現代,帶回治癒這場瘟疫的解葯,讓楚祗沒有藉口以天降災禍來殘殺無辜之人。」她強調,像在說服自己一定沒問題似的。

「爹相信你。」他的聲音帶著對女兒濃濃的寵愛,不管她可不可以做到,她有這份心意便已足夠,「好了,不要耽擱時間了,快走!」

「郡主,我們該走了。」宣木也同時出現在楚棠身後催促著。

「爹,你一定要等我。」楚棠縱有萬分不舍,也知道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宣木,棠兒就交給你了。」高柏凝視著昏暗的前方,女兒從小到大的容貌宛如走馬燈似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掠過,然後停留在此刻,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刻。

知道這是王爺所有交付中責任最爲重大的一次,宣木肅色恭敬應允,「屬下必定以生命守護郡主。」

「去吧。」多待片刻就多幾分危險,高柏忍著椎心之痛,揮手趕人。

宣木颔首領命,朝眸底噙著淚光的楚棠輕聲催促,「郡主,我們走吧。」

「爹,女兒在此叩別,您保重。」楚棠趴伏在地朝高柏磕了幾個響頭,隨即果決地起身離去,就怕自己再猶豫,又走不開了。

「女兒,再見……」看著逐漸消失的背影,高柏強撐的精神終于潰倒,整個人支持不住的癱軟,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當他的靈魂穿到大楚附身在楚祈身上,學會愛人之後,他就沒想過要回到現代,因爲他的家在這裏,他愛的人也在這裏,但如果……如果棠兒真的能穿越時空,完成他心底未曾好好祝福京岷夫妻的缺憾,那他的人生至此就真正圓滿了。

他感覺自己身體的熱度越來越高,呼吸間有種黏膩的窒悶,就在意識逐漸模糊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喝斥聲與雜沓的腳步聲,他的心頭一凜,卻有心無力,眼皮逐漸不聽使喚,最後陷入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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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1: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兩車對撞導致油罐車爆炸,現場目前一片混亂,正積極搶救中——」

京波漫不經心地拿起遙控器將正播放著重大新聞的電視給關上,專注凝視著手上的紙條。

距離他的妻子程盈慧留下字條,簡單交代自己要暫離散心已經兩個多月了。

他皺著眉頭看著上頭的字迹,輕輕將它揉成一團丟進紙簍,黑如墨的瞳仁微微縮起。

京家與程家算是世交,他長程盈慧七歲,兩家一向友好,程盈慧的奶奶張碩秋更曾多次對母親伸出援手與釋放善意,所以他也十分尊重張碩秋。

當父親京岷決定卸下京華集團總裁一職,陪伴母親完成環遊世界的夢想後,只有二伯父京峯表達出強烈的爭取意圖,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這些年來他雖然安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麼明目張膽的挪用公款,但私底下跟廠商間利益的收受依然存在,因此即便他曾成功完成了幾項有利于京華集團的企劃案,但在父親眼中,他絕對不是個適當的人選。

但二伯父沈寂期間也不是全無作爲,他暗中拉攏了大部分的董事支持他,對父親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知道父親爲了公司的事曾經跟二伯父決裂過一次,內心並不想再撕裂一回,爲了不讓父親爲難,他決定挺身而出,表示有爭取總裁之位的意願。

他一方面積極表現,主導公司入主英國數一數二的電信公司,不但讓公司的股價沖高,並且接受了張碩秋提出的聯姻建議,迎娶一向僅止于兄妹之情的程盈慧。

或許是因爲他的能力,也或許是因爲看在程盈慧同時挾有其祖父的大陸産業與祖母映宏電子兩大集團的強勢背景,他並沒有遭遇多大的阻礙,便成功擊敗二伯父奪得京華集團總裁之位。

當然,二伯父一家對他這個「外人」竟能入主京華,有諸多忿恨不滿自是不言可喻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們恨的會是他,而不是父親,他也算達成了目的,即便娶了自己未曾愛過的女人……

想起程盈慧,京波的眼神更加深沈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她是個可愛的女孩,當年母親跟父親的「再婚」是由他跟程盈慧的姊姊程盈祯當花童,而她則還在她母親的肚子中。

後來她跟京涓相繼出生,他跟程盈祯就扮演起哥哥跟姊姊的角色,對這兩個丫頭疼愛有加,程盈慧和京涓也愛跟在他們的身後跑。

只是後來程家兩姊妹跟著父母去了上海,他們也因此顯少見面,只有京涓還會跟她們通通電話或網路聊天。

直到程盈慧二十歲離開上海、回到臺灣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他們才又有了交集。

只不過再見時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純真的小女孩,而是個美麗驕傲的女人,就跟一般被寵壞的千金小姐一樣,跋扈任性。

若不是心中對她還留有兒時情分以及念在長輩的交情上,他根本就不想理會她。

偏偏這似乎更激起她征服他的慾望——畢竟她擁有得天獨厚的外在條件與家世背景,從小到大予取予求,幾乎沒有遭受過挫折,除了他是唯一的例外,所以她更積極接近他,甚至最後還要求長輩提出聯姻的策略,非得到他不可。

老實說,雖然他心中十分羨慕自己的父母能夠擁有那麼深厚真摯的感情,但在他知道自己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沒有京家的血緣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不可能過著隨心所慾的生活了。

這並不是指父親對他有任何疙瘩疏離,相反的,父親不但視他如親子,甚至跟後來出生的京涓比較起來,對他的期望還更大些,所以他早就暗暗決定,這輩子一定要好好報答父親,一切以京家的利益爲優先。

也因此他才爲了解決父親的煩惱,出面爭取京華集團總裁的位置。

當然,在他做出這些決定前,父母也曾找他長談,嚴正表示不希望他做出任何勉強自己的行爲,但對他來說這些都是發自內心想做的事情,自然沒有絲毫勉強——包括應允婚事。

一來,他對經營集團本來就充滿了興趣,二來,他並不認爲自己有辦法像父親這樣深愛著一個女人,以往他不是沒結交過女友,但總被抱怨不夠熱情,最後不歡而散,所以他內心雖然羨慕父母間的濃郁感情,卻從不覺得自己適合那樣的婚姻,與其如此,不如娶一個各取所需的女人——他需要程家的勢力背景,程盈慧需要征服他滿足自己的好勝心。

只是沒想到一跟程盈慧結婚之後,他就發現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糟糕的決定。

雖然他努力試著想跟她維持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但顯然她並不是這樣打算,她不但絲毫沒有爲人妻的自覺,一如以往驕縱任性、沈迷在跑趴跟購物中,稍有不順她意就會大吵大鬧,搞得彼此精疲力盡,連最基本的互重互敬都做不到。

這兩年來,雖然他們在人前依然維持「互敬」的假象,但關于他們之間不和的傳聞早在臺面下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程盈慧「玩名」在外,哪裏有秀跟party就有她存在,幾次喝醉酒鬧事,也讓他趕到現場去收拾爛攤子。

當初促成這段婚姻的理由已經消失,這段婚姻的存在也成了讓彼此都痛苦的束縛,其實他們私下也曾好幾次談論離婚的事情,但每次總是在她翻臉動怒的情況下結束。

現在他們就像生活在同個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只差沒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蓋章。

不過就算她再怎麼離譜,也不曾像這次這樣兩個多月都無聲無息,甚至連感情最好的祖母張碩秋都沒有聯系,讓他必須找藉口在大家面前隱瞞她的失聯,私底下派人探查她的行蹤,但迄今仍沒有任何收獲。

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而且內心深處總覺得有哪邊不對勁,有種不安的預感。

京波坐在沙發中神色微歛,細長的指節輕敲扶手,英俊的臉龐隱沒在昏暗的燈光中,仔細思索著程盈慧留言離家前的言行舉止,得到的答案卻是一片空白,甚至連最後一次跟她說話的情景都記不起來。

唉……或許等她回來,是該好好跟她討論離婚的事情了。

「鈴——鈴——」忽地,電話鈴聲打破了沈靜,在寂靜中顯得有種驚心的急促。

是她嗎?

還沒來得及反應,傭人已經快速上前將電話接起,然後將電話遞給他,「先生,是涓小姐。」

京涓?京波俊眸微眯,接過話筒,應了聲,「涓涓。」

「哥,快點開電視!」京涓急切的聲音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

「你這麼晚打來,就是要我看電視?」他聲音帶著寵溺,是家人才有的待遇。

「是程盈慧——大嫂啦。」

「盈慧?她叫你打電話來讓我開電視?」她們不是一向不對盤,怎麼可能私下聯絡?

「不是啦,哥,是大嫂在電視裏面,你快打開來看,五十五臺。」

京涓的回答讓京波一凜,大掌迅速抓起遙控器按下電源鍵,正好是方才他關掉的新聞臺,依舊播放著剛才的連環車禍事件。

「看到沒?記者說有個穿梭在傷患間替人急救的女人,是不是就是大嫂?」京涓急著問。

畫面正好播出那女人的臉部特寫,清晰確實,就是程盈慧沒錯!

「是她。」京波的聲調沈下,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她的行蹤。

「哥,真的是她!太不可思議了,她不是最自命清高,最討厭髒汙的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而且還一副古代女人的裝扮,肯定是剛參加完什麼變裝趴,喝醉了才會像變了個人似的。」京涓一連串的質疑從話筒中傳來。

「涓涓,我先不說了,再見。」

「哥,等——」

沒讓京涓把話說完,京波已經挂掉電話,面色凝重的瞅著電視上的?live?畫面半晌,隨即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好痛——救救我——」

「爸——媽——」

「我腿斷了,誰快來幫我——」

「血——好多血——我快死了——」

此起彼落的哀號聲充斥整個現場,一旁爆炸起火的油罐車宛若一團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半邊的夜空,也照亮了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傷患,彷佛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讓楚棠一瞬間以爲自己真到了地獄了。

來不及多做思考,她的身體已經自動反應,刻不容緩的加入救人的行列。

雖然還不是十分了解自身處境,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隨身攜帶的針灸工具還安穩地躺在腰間的內袋中。

她動作快速地替傷者施針止血,懷中的金創葯雖然對過于嚴重的傷勢並沒有太大幫助,卻還是聊勝于無的替他們敷上,再施針阻斷他們的痛覺,減少痛苦。

她無暇去想爲何這些人的穿著打扮跟她完全不同,也不懂停放在身邊的大型鐵盒子是什麼東西,只知道專注心力努力回應每一個求救。

直到一個女人拿著一個棒狀的東西塞到她面前,一道強烈的燈光打來讓她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她才停止動作,困惑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這位小姐,請問你貴姓?你是演員嗎?是不是拍戲途中剛好看到車禍,所以下車幫忙?」

女人一連串的問題讓她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她在問什麼。

「小姐?小姐?」得不到她的回應,記者又將麥克風湊近了些,「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不對,事情非常不對勁。

她只記得自己跟父親叩別之後就由宣木護送准備離開天牢,豈知才剛踏出牢門,就看到之前放行的獄卒一臉愧疚的低垂著臉,站在一排穿著盔甲的禁衛軍身後,不敢看她。

她的心一寒,知道自己被出賣了。

想來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她這顆腦袋可是被公告懸賞黃金百兩呢。

唇角的嘲弄微笑才微微揚起,禁衛軍已毫不留情的一擁而上。

宣木拼了命的將她護在身後往外走,但即便他武功高強,雙拳仍難敵四手,面對不斷蜂擁而至的楚衛軍,也只能節節敗退,疲態漸現。

「郡主,宣木在此跟你道別了。」

她耳邊似乎還聽見他用盡余力朝她嘶喊的道別,接著記得自己身子被用力推開,眼睜睜的看著他背對自己沖進了禁衛軍之中。

她知道自己沒時間傷心停頓,于是發了狂似的拔腿奔逃。

夜色中,天空上懸挂的月亮異常明亮巨大,讓她有種彷佛可以直奔入月躲開一切的錯覺,但現實是殘酷的,身後追上來的腳步聲越逼越近。

就在她感覺一道森冷刀芒自頸後掃來,還來不及感到疼痛,一陣天搖地動,她就被一個光圈包圍,然後光圈一縮,將她卷入了一道七彩斑斓的漩渦之中,刺眼的光束讓她不由自主閉上眼,等她站定身子再睜開眼時,就是方才那一幕充斥著烈火與傷者哀號的景象了。

難道……

楚棠的心一突,耳畔似乎聽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她猛地抓住了眼前女子的手,聲音帶著期待的輕顫,「此處是何處?是不是……是不是二十一世紀?」

女記者被突如其來的一抓一問弄得整個人怔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堆起笑容對著鏡頭道:「看來這位小姐因爲受驚過度而有點失常,我們暫時先將鏡頭交還給主播。」

「我很正常,我只想知道我現在在哪裏?」楚棠壓抑著幾乎已經證實心中想法的喜悅追問。

「這——這裏是車禍現場啊,你還好吧?是不是有傷到腦袋?還是趕緊去醫院看看吧。」女記者打量著她一身的古代裝扮,突然懷疑自己該不會是訪問到瘋子了吧?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楚棠神色一整,嚴肅的命令。

不知爲何,她的語氣有著讓人不自覺服從的威嚴,等女記者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嘴巴彷佛有自主意識般回答,「這、這裏是二十一世紀沒錯。」

「臺灣?」楚棠再問。

「嗯。」女記者反射性點頭。

「太好了,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楚棠喜出望外,興奮地拉著女記者的手蹦蹦跳跳。

女記者被晃得一陣昏頭,好半晌才恢複,趕緊抽回手,一副看到瘋子似的,隨後找了個藉口另覓他人采訪了。

楚棠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死于禁衛軍刀下,反而穿到了父親的故鄉,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

不過她記得正當危急之時,突然有團光芒將自己層層包圍……是因爲那道光嗎?

她腦中靈光一現,望向手腕上仙姑給她的那串佛珠,只見佛珠上原本寫滿的咒語消失了一半。

看來原本那一刀的確應該要砍上她的頭,因此啓動了佛珠的咒語,加上詭異的天象,同時産生了打破空間藩籬的作用,她才能成功穿越到這裏。

不知道留在那邊的宣木現在狀況如何?回想起當時的險境,她不由得替宣木的安危擔憂起來,原本的欣喜雀躍又瞬間消失無蹤。

能夠越過宣木的阻擋追殺她,可見宣木應該凶多吉少……

楚棠的心猛地揪緊,正沈溺在悲痛交加之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粗厚的聲音。「那些傷患都是你處理的?」

她收起情緒,擡眸望向站在眼前的男子,只見他正用饒富興味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若在大楚,這樣的目光是很不禮貌的,但從父親的描述她對這裏的男女分際有基本的了解,知道這裏比起大楚的禮教寬松許多,所以也就不把他的無禮放在心上,卻也不想理會他。

楚棠歛下眼睫,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你是中醫師?你的手法我很感興趣,不知道可不可以聊聊。」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她,不讓她離開。

楚棠眉頭微微皺了皺,定住身子擡頭迎向他的視線。

她發現對方的眸底閃過一抹驚豔,卻只是淡淡回應,「我的手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很抱歉,請你讓讓。」

「我沒惡意,雖然我學的是西醫,但對中醫也略有涉獵,所以才會好奇你爲何能這麼精准的止痛跟止血。」男子收斂視線解釋。

西醫

楚棠眼睛倏的一亮,一反方才的淡漠,熱切的瞅著他問:「你是醫生?」

以爲她態度的突然轉變是因爲自己的職業,男子有點驕傲的挺挺背脊,自我介紹,「我是方言烨,目前任職t大附屬醫院,是外科主治醫生。」

「所以你懂什麼是抗生素對嗎?」聽起來似乎很厲害,應該會知道這東西吧。

方言烨的臉上閃過被汙辱了的神色,不以爲然的道:「這應該連平常人都聽過。」

「但不是每個人都拿得到並且懂得製作方式,你可以嗎?」這男人自尊心似乎很強,不容許人家小看。

「當然,我可是主治醫生,不過……你到底是誰?這身裝扮又是怎麼回事?」方言烨困惑的問。

「我是……」她要怎麼介紹自己?楚棠正遲疑著,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掌抓住。

「跟我回家!」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楚棠感覺自己的手彷佛被鋼鐵箝製住,動彈不得。

還來不及開口,那個抓住自己手腕的男人已經拖著她轉身便走。

「放開我、你放開我——」楚棠猛地回神,掙紮著想掙脫。

這個地方的男人是怎麼回事?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嗎?一個用視線猛盯著她看,現在這個竟然動起手來了?若是在大楚,還要不要讓人活啊?

「住手,你是誰?沒聽到她叫你放手嗎?」方言烨正等著多認識這名女子一點,沒想到半途殺出個程咬金,讓他不是很愉悅的上前阻擋。

京波腳步頓止,刀刻斧鑿般的俊美臉龐冰冷無波,銳利的視線掃過眼前的男人,唇畔微不可察的翹起抹嘲諷的弧度,看向妻子。

「我是誰?」他反問楚棠。

楚棠被問倒了,傻愣愣的回視,心髒卻莫名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這男人,好好看啊……

「看來你真的是樂不思蜀,不但玩到不回家,連我是誰都忘記了。」京波眉頭微蹙,不知道她這次又在玩什麼把戲。

「你到底是誰?」方言烨與楚棠同時詢問出聲。

京波微微眯起黑眸,緩緩道:「我是你合法的丈夫。」

「锵!」

原本正在直播連環車禍新聞的電視突然被菸灰缸砸個正著,發出轟然巨響,畫面瞬間轉成一片漆黑。

淩亂的客廳中,男子瘦高的身影在屋內焦躁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對方才所見感到震驚與憤怒。

「不可能……怎麼會……不可能……」男子焦慮的用牙齒咬著指甲,沒有察覺指縫已微微滲出血,只是不斷地喃喃自語,眼神瘋狂。

「叩叩叩——」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男子倏地停止踱步,深吸口氣平息自己的情緒之後,換上了無懈可擊的笑容,走向門口應門。

「你沒事吧?我剛剛聽到好大一聲撞擊,是不是有東西掉下來?」站在門口的房東太太努力想把視線穿過男子身後探看,但卻無法得逞,什麼都看不到。

「喔,剛剛有只老鼠嚇了我一大跳,害我不小心撞翻花瓶,吵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對不起喔。」男子溫文儒雅的致歉,眼中的瘋狂早被溫和謙恭取代。

「我的房子都很乾淨,怎麼會有老鼠?一定是你沒做好清潔的工作,我住在隔壁就從來沒看過老鼠。」房東太太露出了不以爲然的神色,「不過話說回來,你可是個男人耶,一只老鼠就把你嚇得魂飛魄散,這樣怎麼保護女人?」

男子乾笑幾聲,「是啊,呵呵。」

「不是我在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樣整天日夜顛倒也不是辦法,我勸你還是找個正當的工作,好好交個正經的女人才是真的。」

男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但依然維持彎曲的弧度,只不過這次沒有再應聲,房東太太見他沒回應,覺得自討沒趣,隨便交代幾句小心之類的話就離開了。

男子帶著笑跟房東太太道別,但大門才阖上,那張溫和笑容馬上轉爲猙獰的怒容。

「死老太婆,現在沒空處理你,等我事情解決完,你就給我當心點!」男子隂恻恻的咬咬牙,繼續回到客廳踱步。

他隂森的視線望向被自己砸壞的電視機,又開始焦躁不安的咬起指甲。

不行,他要冷靜,事情一定有哪裏出錯,他不能慌張,好好想出解決的方法才行。

男子邊踱步邊提醒自己,但啃咬指甲的力道卻無意識的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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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京波神色嚴肅地看著眼前不斷否認自己身分的「程盈慧」——

「我真的不是你妻子,我叫楚棠,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你真的認錯人了。」楚棠懊惱的朝著坐在面前,不動如山的男子解釋,但他卻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俊美的臉龐上神情諱莫如深,讓她的一顆心逐漸下沈。

「請你相信我,不然,麻煩你帶我去找京華集團總裁夫人,好像叫楚……」她側頭想了想,記得爹親說過楚婧公主,也就是她血緣上的姑姑轉世過來的名字是……「任楚楚,對了,請你帶我去找她,你就會知道自己的確是錯認了。」

京波的臉色在楚棠提起這個名字的同時難看的沈下,「你到底又想玩什麼花樣?」

「什麼意思?」楚棠不懂他爲何突然變臉。

「總之,我希望在離婚前你可以注意你的行爲,不要再做出有辱京、程兩家顔面的事情,一等我爸的壽宴結束,我們就把離婚辦一辦,只要你這段時間安分的待在家中,我就答應將你當初要求的房子跟三分之二的財産給你。」他一臉疲憊地站起身,彷佛多看她一眼都嫌煩,轉身走向房門。

「等等,爲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我真的不是程盈慧,我來這裏是有很緊急的任務要辦,你要是不讓我走,我就要報官了。」楚棠急步上前,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衣袖生氣低吼,等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時,趕緊紅著臉頰縮手。

京波回眸,語帶譏刺,「這次是扮演古代人?」

迎上他嘲諷的視線,楚棠不由得心頭一驚,暗想若再不說清楚,他真的會一直誤會下去。

于是她深吸口氣,慎重瞅著他道:「好吧,我老實說就是了,其實我是從大楚王朝穿越過來的楚棠郡主,因爲此刻大楚正爲瘟疫所擾而生靈塗炭,所以我一定要趕緊找到解葯返回,好拯救蒼生百姓。」

她以爲此話一出必定會引起他不小的反應,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她預期的驚訝或者理解,他只是用雙眼淡淡掃過她全身,抛下一句「快把這身髒衣服換下來」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呃,公子——」楚棠回過神來追上前,照著他方才開門的方式轉動門把想將門打開,卻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轉都轉不開。

可惡,難道他真的把她囚禁起來了?

她雙手用力拍打著門板。「開門!快開開門,我是楚棠,不是什麼程盈慧,快開門——」

他怎麼可以這樣無緣無故將她拘禁起來?

爹不是說過現代是個自由的民主世界嗎?每個人都擁有人權,不能隨意侵犯他人,可這男人怎麼不由分說便限製了她的自由?

「快開門,救人啊,有沒有人聽到,快救救我啊!」她不顧矜持,拉開嗓門高喊,一想到遙遠的大楚,那些命在旦夕的親人故友,甚至罹病的百姓,她的聲音就越發急促。

就在她感覺自己的喉嚨開始隱隱作痛,聲音逐漸瘖啞時,門總算又緩緩打了開來。

楚棠如釋重負的振作起精神,舉步就要往外沖,卻一頭撞上端著托盤的傭人,隨即被打翻的水果茶給澆了一身,狼狽不堪。

「太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馬上替您擦乾淨!」傭人溫嬸緊張得頻頻道歉,聲音明顯顫抖著。

楚棠無奈的望著自己身上的精彩畫面,裙擺濕了一片,各式切成丁的水果像潑墨畫似的隨意散貼在衣衫上,手臂上還挂著一片鳳梨……

不過再精彩,也沒有上頭早已發黑的斑斑血迹來得怵目驚心,只是以她現在這副德行,怕是很難出門了。

「可惡!」她忍不住低咒了聲。

「太太,請不要解雇我!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溫嬸幾乎要哭出來,兩腿一軟就要跪下求饒。

「太太,我願意代她扣一個月薪水,請你不要解雇她。」另一個傭人曹媽扶著溫嬸,連忙幫著求情。

楚棠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無奈苦笑,「我不是在罵你們。」

「真的嗎?您不怪我們?」溫嬸跟曹媽像見鬼似的瞪大眼,都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她點點頭,還來不及開口,溫嬸跟曹媽如獲大赦般又是彎腰鞠躬,又是感激道謝,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看來這兩人應該是伺候她們口中那個「太太」的仆人,聽爹說過,這裏的仆人跟大楚不同,是主子出錢雇用的,他們擁有自我去留的決定權,但看情況,這個「太太」似乎對她們並不寬厚,否則也不會犯點小錯就緊張的頻頻道歉了。

話又說回來,爲什麼連她們都把她當成程盈慧呢?

「我真的跟你們太太長得那麼像嗎?」她忍不住問。

溫嬸跟曹媽互看一眼,困惑地望向楚棠,「太太,這是什麼測試嗎?是不是沒通過又要減薪啊?」以前太太就老是找各種名目爲難她們,要不是這份工作薪資還算優渥,她們何必這樣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我真的不是你們的太太,你們看清楚點。」她向前站一步,將臉湊近她們面前。

曹媽跟溫嬸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好半晌曹媽才開口。

「太太,除了裝扮不同,我實在看不出哪裏不一樣。」

聞言,楚棠眉心打上好幾個結,頓時有種無力的感覺。

「太太,你還是先去盥洗一下,我們再去端茶過來。」溫嬸連忙提議。

罷了,這身髒汙的確是無法見人,就算真逃了出去,怕也會嚇著別人,還是先靜觀其變,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就麻煩你們了。」她輕聲道。

麻煩她們?天要下紅雨了嗎?曹媽跟溫嬸眼睛又瞠圓了。

因爲程盈慧一向頤指氣使,從來不曾如此和顔悅色的跟她們說話,更別說用「麻煩」跟「請」這些字句。

「請帶路。」看她們像看怪物一樣瞧著自己,楚棠尴尬的扯扯唇。

「呃……好,太太請跟我來,溫嬸你再去幫太太端一杯她最愛喝的水果茶過來吧。」曹媽先回過神,連忙應聲道。

「我馬上去。」溫嬸趕緊點頭,收拾完地上的混亂之後快速轉身離開。

曹媽領著楚棠進到浴室,替她放好洗澡水,准備好乾淨衣物之後也退了出去,留下楚棠站在裏頭,面對全然新奇陌生的環境與器物,有點不知所措。

她呆呆看著剛剛不斷湧出水的水龍頭,唇畔不自覺逸出一聲贊歎,這就是自來水吧?

以往父親敘述過的現代世界跟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到現在才能體會感受,她將手放在水裏,忍不住又贊歎了聲,溫度剛好呢。

接著她想起剛剛曹媽離開前還倒了些膠狀物進水中,此刻水上浮著一層白色的泡沫,發出陣陣香甜的氣味,讓她情不自禁的深吸口氣,感覺疲憊好像都被洗滌一空。

她暫時忘卻了面對的困境,迫不及待退下衣物,一腳跨進浴缸中,躺進那一片從未享受過的香氛,舒暢的讓她昏昏慾睡。

老天爺,難怪爹說現代的生活相較于大楚,是個極度享受的世界,光不用費力就有源源不斷的熱水這點,真的是便利太多了。

想起還在大楚受苦受難的親友們,再看看自己舒適的享受,楚棠突然有種自我嫌惡的罪惡感,彷佛自己泡著的不再是讓她舒暢的溫水澡,而是滾滾的岩漿,她立刻跳了起來,隨便抓起浴巾將身體擦乾,開始跟放在一旁的替換衣物奮戰——好險這衣物像古代的長袍,直接套上便是,只是那塊小得不得了的布料到底是要怎麼穿?想了許久,感覺身下涼飕飕的不是很習慣,便嘗試著將那塊布料套上雙腿拉起,竟也合適,想必應該就是現代的亵褲了。

至于胸前……那串連著兩個圓弧形的東西若沒有意外,就是跟肚兜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雖然爹爹常告訴她許多有關現代生活的事情,但這種女子貼身衣物自然不在討論範圍之內,好險她夠聰慧,雖然反反覆覆試了好幾次,總算是把這些陌生的衣物穿戴整齊,對著清楚映照出自己影像的鏡子自我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奇怪的地方後才走出浴室,准備說服那兩個仆人放自己離開。

可才跨出浴室,房內哪還有其他人的蹤影,只有桌上放著一杯跟方才打翻在她身上一樣的茶水,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楚棠一凜,快步走向房門轉動門把,又鎖住了。

她沮喪地垂下雙肩,知道自己還是難逃被囚禁的命運,再度發了狂似的拍打著門板。「來人啊,把門打開,快把門打開!」

「太太,請您不要爲難我們了,先生吩咐過,不許我們開門……」曹媽的聲音自門板那頭怯怯地響起。

「難道這裏不是法治社會嗎?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楚棠高聲大喊。

「太太,您還是先休息吧。」曹媽安撫道。

「不要叫我太太,我不是你們太太,我是楚棠,聽到了嗎?我是楚棠。」她高聲嘶吼,但門外已經一片寂靜,不再有任何人回應。

楚棠不斷拍打門板,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挫敗的放下紅腫疼痛的雙手,知道外頭的人是鐵了心不理會她,就算她拍斷手也是。

如果真的就這樣被關住該怎麼辦?在這個世界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爹口中的楚婧公主與跟爹身軀互換的真正的楚祈之外,她根本就一籌莫展。

楚棠咬咬下唇,視線在房內掃過一圈,原本喪氣的神色忽地一亮,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落地窗前,推開窗子彎腰探出陽臺——這一探她瞬間沒頭昏腿軟,心髒差點沒自胸口蹦了出來,白玉似的纖指連忙抓緊欄杆,將身子收回,汗濕了一背。

老天爺,這裏距離地面到底有多高?若從這邊躍下肯定會粉身碎骨吧……

這條路也不通,該怎麼辦?

她垂頭喪氣地走回房內,懊惱的捶打了下梳妝臺,只聽砰的一聲,一塊小木框蓋落桌面,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順手將小木框扶起,看到裏頭人物時如遭雷擊,美目圓瞠,不敢相信有個自己正對著她笑。

她火速將木框拿起比對著鏡中的自己,除了裝扮以及那女子臉上明顯塗抹著濃豔的胭脂之外,她們兩人乍看之下簡直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莫非這女子就是她們口中的太太程盈慧?

楚棠將木框湊到面前仔細打量,頭皮開始發麻。

難怪不管她怎麼解釋,他們總認爲她是在瘋言瘋語,因爲連她自己看到都會以爲是在照鏡子一樣啊。

不過那只是外表,她們的神韻明明就差很多不是嗎?怎麼就連程盈慧的丈夫都認不出來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楚棠將木框放回桌上,神色凝重地跌坐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心緒混亂。

不行,她絕對不能莫名其妙被困在這裏,爹爹跟患病的百姓還等著她的解葯呢。

想起肩上扛著的重責大任,她原本疲憊的身心瞬間又充滿了力氣,美目中蓄滿堅定,站起身又往門口走去。

天母京宅。

庭園中的花草爭奇鬥豔的綻放出斑斓的色彩,京波站在庭院中,胸中充斥著當年他跟母親重返京家時的忐忑。

雖然當時他年紀尚幼,但對母親面臨的困境卻印象深刻,也還記得母親是怎樣由一個老是自怨自艾、軟弱怯懦的女人轉變成爾後的堅強自主與尊貴優雅。

在他小小的心靈裏,一直覺得自己必須好好保護母親,但轉變後的母親卻給了他最大的庇護與安全感,讓他頭一次嘗到正常的關愛,甚至也扭轉了父親跟他之間尴尬的疏離。

這個家曾經是他童年的惡夢,後來卻是最寬厚的羽翼,守護他至今。

但在內心深處,自從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後,始終有種心虛的感覺,認爲自己並沒資格接受這個家的庇護……

「波波,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輕柔而充滿疼愛的聲音在京波身後響起,打斷了他的沈思。

「媽。」京波迎上走向自己的美麗婦人,剛硬的臉部線條瞬間柔軟了許多。

「你這孩子不進屋裏,站在這邊發什麼呆?」楚婧看著眼前雖然出自這副肉身,卻算不上是她親生子的兒子,眸底滿是毫不掩飾的關愛。

京波的唇畔微微揚起弧度,視線朝周遭望了一圈,「我只是想起當年你帶我重回京家時的情景。」

「是嗎?那時啊……」楚婧彷佛也陷入回憶,目光迷蒙了起來,「我還記得,你當時還站在這園中問我爲什麼要回京家,然後人小鬼大的說一定會保護我呢。」想起往事,她忍不住失笑。

「結果證明,媽你根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反而是大家都在依賴你。」京波將視線投回母親臉龐,很難想像這個熟悉容貌下的靈魂已不是原本的母親。

「那你就錯了,若沒有你跟你爸爸,我也無法在那些惡意中堅持下去。」楚婧習慣性地舉起手,掐了掐京波的臉頰,就跟以往一樣。

「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他啼笑皆非的接受母親的習慣動作,但還是忍不住抗議。

「誰說的?在我眼中,你永遠是那個貼心逞強的小孩子。」她輕撫過京波的臉頰,放下手,笑彎了眼。

京波故作無奈地搖搖頭,卻很享受被母親呵護的感覺。

「對了,聽說盈慧回家了?」突然,楚婧話鋒一轉,眼底閃過一抹擔憂。

聽到母親提起程盈慧,京波的笑容微微歛了歛,故作平常的道:「嗯,總算趕上爸爸的壽宴。」

「波波……」楚婧遲疑了半晌,最終只是長歎一聲。

「媽,你不用替我操心,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張。」京波懂母親的歎息是因爲他跟程盈慧的婚姻不睦。

楚婧看著眼前一臉恭順,實際頑固不已的兒子,唇瓣又逸出輕歎,「你這壓抑的個性簡直就跟你爸當初一樣,果然是父子倆。」

聞言,京波的心揪了下,不置可否的扯扯唇,眸底有一絲黯然。

楚婧並沒有忽略兒子臉上異樣的神色,她黛眉微蹙,又舉起手掐了兒子的臉頰一下,等京波訝異的看向她才正色道:「我曾說過,不管別人怎樣講,自己怎麼想最重要,你若無法打敗心魔,就永遠抵抗不了別人的惡意中傷。」這孩子,一直對自己不是京岷的親生兒子耿耿于懷,讓她放不下心。

京波沈默著沒有回答,那是他心頭難解的疙瘩,隨著年紀漸長越加沈重。

楚婧心疼的看著兒子俊美卻抑郁的神色,張開雙臂將他擁入懷中,「不管怎樣,記住我們永遠是一家人,你也永遠是我跟你爸最愛的兒子。」她只能不斷訴說他們對他的愛,希望可以消除他心中的隂影。

京波感激的輕輕點頭,若不是她,他想自己絕對無法正常的成長。

「厚,難怪我到處找不到大哥,原來是在這邊跟大伯母撒嬌啊。」一道爽朗的打趣聲打破了母子間溫馨親昵的氛圍,讓京波古銅色的臉龐泛起尴尬的潮紅。

楚婧好笑的看著兒子瞬間站直身子,那害臊的模樣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忍不住輕笑出聲,「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多希望波波能每天找我撒嬌,那我就開心了。」

「媽。」京波輕咳幾聲,俊容上布滿困窘。

「好好好,我不妨礙你們兄弟倆聊天,先進屋去了。」楚婧呵呵笑著,溫柔的再瞅兒子一眼,隨即轉身走開。

「大伯母真的好疼你,你有個好媽媽。」京恩看著身段依舊窈窕優雅的楚婧背影,忍不住道。

「我無法否認這點。」京波的口氣輕柔,但隨即神色一整,沈聲問:「找我什麼事?」

「昨晚涓涓有打電話叫我看電視。」京恩起了個頭,京波馬上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這丫頭,我早該想到她會到處嚷嚷。」也難怪母親剛剛慾言又止,一臉擔憂。

京恩心照不宣的瞥他一眼,一副你也太慢想到的揶揄表情。

「所以那個人真的是大嫂,帶她走的男人就是你?」他挑起眉,饒富興味的問。

「你怎麼知道?」他到現場帶走程盈慧的事情並沒告訴任何人。

「當時有個男人跟你發生一些小爭執對嗎?」

京波墨黑的俊眸睇著堂弟,沈默以對。

「那男的是我醫學院學長,現在是我們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

「嗯。」他瞟了京恩一眼,淡淡應了聲,那男人的確有醫生的傲氣。

「哥,他從醫學院就是風雲人物,醫術精湛,很多學弟妹都很崇拜他。」

京波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道:「這與我何幹?」

「你別誤會,我最崇拜的絕對是大哥你喔。」京恩朝他調皮地眨眨眼。

京波沒轍的搖搖頭,大掌拍了下他的腦袋,佯啐道:「你這小子。」

京恩笑開,雖然自己跟京波相差六歲,從小也沒一起長大,但自己對這個品學兼優,精明幹練的哥哥真的很崇拜,而京波對他也有如親兄弟一樣,完全不因爲他的父親是爺爺的私生子而有所芥蒂,相對于二伯父京峯的兒子京聿,他們兩人的感情親近緊密得多。

想當年他還想叫夏恩,直到父親和母親複合,他才認祖歸宗改姓京。

「說真的,大哥,大嫂曾經學過中醫嗎?」京恩突然神色一整問。

「她的時間都花在跑趴跟購物,你認爲呢?」程盈慧對課業最是漫不經心,每回成績總是吊車尾,即使曾經遊學一段時間,迄今英文還是講得七零八落。

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對艱澀的中醫有興趣,甚至還研習過?

京恩的眉頭隨著京波的話逐漸擰起,沈吟道:「但是據我學長說,大嫂在現場不但用針灸替傷患止血止痛,還把某種中葯粉敷在傷口上,而她用來針灸的針具是用青銅製成,完全不是現代常見的材質,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希望我可以替他引見大嫂。」

「不可能,他應該是搞錯了。」京波半眯起瞳眸,腦中閃過那女人不斷否認自己是程盈慧的畫面,嘴上雖然肯定的回答,心中卻隱隱有抹疑雲産生。

「是啊,我也是這麼告訴他,可是他很堅持自己沒看錯,非要我介紹他們認識不可。」京恩也覺得不可能,但方言烨指證曆曆,他才硬著頭皮來問京波。

京波臉上沒有過多情緒,只是淡淡的道:「找個藉口回絕他就是了。」回去得好好問個清楚。

「嗯,我知道。」京恩知道京波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即話鋒一轉,問:「對了,大伯父的壽宴你想好要怎麼辦了嗎?」

果然,提到父親的生日,京波抿緊的唇瓣微微松開,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暫時抛開心底的疑慮,與京思細細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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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京波在婚前就已搬出京家,在信義區找了一棟雖稱不上豪宅,但住戶簡單的雙拼五層樓電梯大廈置産,采北歐簡潔俐落的裝潢風格,對他來說很有療癒的功效,但婚後程盈慧卻嫌屋子太小,裝潢太寒酸,堅持要搬進附近百來坪的豪宅,一層一戶,電梯打開便是玄關,並且照著她的意思改換法國宮廷式的裝潢,滿足她炫富的心態,卻讓他每每回到家中就只想躲進自己依然簡單樸實設計的書房。

此刻他踏上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板,腳步有些沈重。

若在家裏的這個女人真的不是程盈慧,那真正的程盈慧又會在哪裏?世界上怎麼會有兩個長相如此相似的人?

「先生,您總算回來了。」才進門,曹媽就緊張的迎上來。

「怎麼了?」京波神色一凜。難道她跑了?

「太太、太太白天喊了一整天,然後突然沒了聲音,等我們端飯菜進去時才發現她昏倒在地上。」曹媽神色不安的報告。

「怎麼不打電話給我?」他擰緊眉頭,快步走向程盈慧的臥房。

「我打了,公司說您剛離開,手機也沒人接,最後轉到語音信箱。」她趕緊解釋,爲了證明自己沒說謊,還補了一句,「我還有留言。」

京波皺著眉將手機自口袋拿出來,果然有好幾通未接留言,這才想起開會時關了靜音,之後卻忘記調回正常音量,該死。

「馬上打電話給堂少爺,就說他大嫂身體不適,請他過來一趟。」他當機立斷吩咐。

「是,我馬上去打電話。」曹媽連忙應聲退開。

房內,溫嬸正拿著冰枕覆上楚棠的額頭,一臉憂心忡忡,看到京波走進來時趕緊起身後退幾步,將床邊的位置讓給了他。

俯視著楚棠臉上的異常紅潤,京波的神色更加凝重,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竟燙得驚人。

「太太剛剛一直喊說自己全身酸痛,然後突然就發起高燒……」溫嬸呐呐報告著狀況。

「我知道了,你再去准備些冰枕交替使用,還有,拿口罩過來。」京波一邊吩咐,一邊替楚棠拉起了薄被蓋著。

「好。」溫嬸應了聲,動作迅速的跑了出去,沒半晌就拿著口罩回來,遞給京波。

「你也戴上,免得被傳染感冒。」他戴上口罩,也交代溫嬸照做。

「嗯……水……咳咳,咳咳——」楚棠突然呓語出聲,劇烈的咳了起來。

溫嬸趕緊拿起准備好的水靠上前,京波伸出手示意她將水杯交給自己,淡淡的道:「你出去看著,堂少爺一來馬上讓他過來這裏。」

「好、好的。」溫嬸有點訝異的將水杯遞過去,聽命走了出去。

「水……」楚棠的咳嗽暫歇,又呢喃著要水。

京波在床沿坐了下來,伸出手想撐起她,但在接觸到她的身子時卻頓了頓,她的纖細柔軟跟程盈慧雖瘦卻骨感似乎有點不同……但這並不能證明她不是程盈慧,畢竟他對程盈慧身體的記憶早已經模糊陌生了。

他甩開心中的疑慮,扶起她的上身,將杯子遞到她唇邊。

神智恍惚的楚棠只覺得喉嚨間好似有火在焚燒似的,燥熱難耐,不等杯子就口,唇瓣已經迫不及待的迎上前,饑渴的喝著水。

好難受,她覺得體內好像有火在燒,全身像被人拿槌子狠狠敲打過一遍似的疼痛不堪,渾身虛軟無力。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試圖思考,卻發現腦子裏像一團漿糊般混沌,完全無法正常運作。

「喝慢點。」

耳邊傳來一道低沈的聲音讓她微微張開眼,循著聲音望去,茫然的視線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爹爹?」

聽到她出聲,京波才想將水杯拿開,手腕已被一抹灼燙給抓住,還來不及回應,一道嗚咽聲響起。

「爹爹,女兒好想您,爹……好痛……我好痛……」

豆大的淚珠自楚棠的眼角滑出,加上那一聲聲的呼喚,讓京波的心沒來由的揪緊。

「盈慧,你醒醒,我是京波。」他放下水杯,用手輕拍她的臉頰。

楚棠眨了眨迷蒙的雙眼,突然驚恐的退後,大聲道:「不,不要過來,我一定要穿越到現代,爹爹說在那裏鼠疫算不了什麼,我要拿解葯回大楚救人……你們不要過來!」

穿越?鼠疫?大楚?

京波的神色隨著她的一字一句而越發凝重,小時候的記憶突然躍入腦海。

他還記得當初母親車禍醒來之後,也曾經不斷否認自己的身分,後來她雖然表示自己是喪失記憶才會有那些脫序的行爲,但種種迹象顯示,她跟車禍前的母親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靈魂,或許別人接受了她的解釋,但年幼的他敏感的察覺到異樣,之後母親也的確證實了他的猜疑,並且成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難道……

京波猛的一震,眸底閃過驚愕,看著眼前因爲高燒而胡言亂語的女人,濃眉越發擰緊。

「先生,堂少爺來了。」這時溫嬸領著京恩快步走進房中。

「怎麼回事?大嫂病了?」京恩一接到電話就匆忙趕過來。

「傭人說她昏倒之後就開始發高燒,而且說她全身酸痛。」京波向他說明楚棠的狀況。

京恩神色霎時凝重了起來,趨前檢查了下,臉色忽地一變,拉起她的衣袖彷佛在找尋什麼,看完手臂又撩起她的裙擺,檢查她的雙腿。

「放開我……你在幹麼?我要回大楚……我是郡主……放肆……」隨著京恩的手逐漸上移到她的大腿,楚棠開始抗拒躁動。

「大哥,抱歉,我必須檢查。」京恩尴尬的紅了臉。

京波點點頭,上前抱住楚棠,在她耳畔輕聲道:「別怕,讓我們幫你。」

他的聲音穿透了楚棠混沌的思緒,安撫了她緊繃不安的心情,身子也放松了,乖順的由著京恩查看。

只見京恩的眸底在手觸探到楚棠腹股間的淋巴處時閃過一抹訝色,隨即嚴肅的沈吟,「真是太奇怪了……」

「有什麼不對嗎?」京波沈聲問。

聞言,京恩看了眼還站在一旁的溫嬸。

「溫嬸,你先去替堂少爺准備一杯冰咖啡。」京波意會的屏退了溫嬸。

溫嬸雖然很好奇,卻也不敢多作停留,應聲退出了房間。

一等房內只剩下他們,京恩馬上開口問:「大哥,大嫂最近到底是去了什麼地方?」

京波輕輕搖頭,面無表情的道:「我不清楚。」

大哥跟大嫂的感情不睦不是新聞,但竟然嚴重到連大嫂的行蹤都不清楚?唉……京恩在心中暗歎,臉上卻沒顯示出任何情緒,繼續說出自己的推斷,「我懷疑大嫂得了鼠疫。」

「鼠疫」京波一向冷靜的俊容上浮現了驚愕。

他遲疑的點點頭,「喏,你瞧。」

京波順著他指示的地方望去,只見她的腿上有個細微到幾乎無法看清楚的紅點。

「這應該是被跳蚤咬的傷口。」京恩解釋,「通常鼠疫是經由被鼠疫杆菌感染的跳蚤,尤其是鼠蚤叮咬,或是不慎接觸到感染者的膿液所傳染,分爲很多種類型,而大嫂的症狀是淋巴腫脹,並有發燒、皮膚發燙發紅且伴隨全身疼痛,所以我推斷應該是腺鼠疫,必須立刻隔離治療。」

京波的神色隨著京恩的解釋而越發凝重,「據我所知,這種病不是已經幾乎絕迹了嗎?」

「所以我才覺得納悶,大嫂到底是上哪去感染這種病的?若她沒出國,就表示病源在臺灣,不過幸好她才發病,尚且不會經由空氣傳染,所以大家可以暫時放心,但是我們還是必須趕緊通報疾管局才行。」京恩正色道。

京波暗忖半晌,緩緩開口,「我懷疑她不是程盈慧。」若她說的沒錯,這鼠疫應該就是她在大楚時感染上的。

京恩的臉上布滿錯愕,啞然失笑,「大哥,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就算感情再惡劣,也不應該認不出自己的老婆吧?

「你覺得我是嗎?」京波俊美的臉龐肅穆,哪有一絲一毫的嬉笑。

看著堂哥嚴肅的神情,京恩的笑容自唇畔退去,「我被你搞糊塗了。」

「連我自己都一頭霧水,又何況是你?」京波自嘲的扯扯唇瓣,低頭凝視著懷中因爲身體不適而緊擰著眉頭的楚棠,喃喃問道:「你到底是誰……」

楚棠忽地睜開雙眼,一盞華麗璀璨的水晶燈映入了眼簾,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低沈嗓音,她記得在她意識混沌時,這聲音也曾經不斷在她耳邊安慰著。

「你醒了?」

她望向聲音來源,只見京波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凝視著她的目光深沈難測。

她猛的一驚,才想撐起身體,卻又癱軟無力的倒回床上。

「你想要什麼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他淡淡的表示。

「葯……」楚棠擰緊眉頭,憤恨的視線瞟向了他。

「你說什麼?」京波微微傾身詢問。

「你好卑鄙……」她伸出手想朝他湊近的臉蛋揮掌,但還沒擊中標的,就被他給箝住了手腕。

「你幹什麼?」京波皺起眉頭,沒想到她會攻擊自己。

「放開我,就算你對我下葯,我也不會屈服的……」楚棠掙紮著想抽回手,漲紅的臉龐分不清是因爲手腕處傳來的灼燙,還是身體沒有完全消退的熱度。

「下葯?」他錯愕,隨即嗤笑出聲,「我要女人從來就不需要下葯。」

楚棠原本就嫣紅的臉龐因爲他的話而紅得幾乎可以滴出血來,又羞又難堪的結巴道:「你、你這下流的登徒子,竟敢出言調戲,我……我……」

瞅著她羞窘不堪的反應,京波這才松開手,坐正了身子,慵懶的道:「這才像古時候的女人。」

聞言,楚棠原本充滿警戒的神情轉爲困惑,不確定的看著他。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願意相信她了?一抹期待緩緩自眸底生起,讓她頓時充滿了力量,迅速的半撐起身子斜靠在床頭,等著他的下文。

怎知京波卻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靠向椅背,目不轉睛地睇著她。

楚棠迎上他的視線,第一次仔細看清楚他的模樣。

雖然她不知道在這邊怎樣的男人叫做好看,但至少在她眼中,像他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好看得不像話。

他有一雙丹鳳眼,長相略顯隂柔,但濃眉斜飛入鬓又添加一股英氣,俊秀神朗,而眉宇之間的內斂犀利,顯示出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她的視線不自覺在他堅毅的臉部線條多繞了幾圈,直到對上他戲谑的眼神,才慌張窘迫的垂下長睫。

雖然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但跟楚棠一樣,京波同時也在細細打量著她。

雖然在她昏睡時,他已經不知道將她那張臉蛋仔細瞧了多少遍,但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的看清楚——她那一雙清澈的瞳眸跟程盈慧有多大的不同。

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他想任何人應該都很難相信,除了雙胞胎之外,這世上會有兩個毫無關系的人長得如此肖似,若不仔細分辨,幾乎察覺不出相異處。

但只要撇開腦中早已存在的成見,就可以發現眼前的女人跟程盈慧還是有很多不同的細微之處。

例如程盈慧雖然年輕,但老愛濃妝豔抹,除去妝容之後的皮膚顯得偏黃,而眼前的她卻是吹彈可破的瓷白素顔,雙唇鮮嫩如莓,嬌豔慾滴。

再例如程盈慧看人喜歡仰起下巴,一副別人都沒資格跟她說話似的驕傲神態,而她卻是睜著一雙空靈水漾的瞳眸,直率單純。

「你叫什麼名字?」

會這麼問,表示他終于相信她不是他口中的程盈慧了嗎?

「我叫楚棠,我不是你的妻子。」楚棠急切的道,彷佛恨不得立刻跟他撇清關系。

「楚棠……」京波在唇齒間喃念著,富有磁性的低沈嗓音讓她忍不住又紅了雙頰。

他放下環抱在胸口的雙臂隨意放在膝上,結實健壯的身子前傾到她面前,黑墨般的眸子精光躍動,「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服我你真的是楚棠,告訴我你真實的身分來曆。」

因爲他突然靠近的舉動,楚棠的心又開始狂跳,她舉起手按住胸口,卻在發現手上連著的管子驚愕地瞠圓了眼。

京波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吊在一旁的點滴,解釋道:「你生了病,昏昏醒醒已經兩天了。」

「生病?不是下葯?」楚棠驚呼,等察覺到自己的指控才又尴尬的道歉,「是我誤會你了,抱歉,不過……我生了什麼病?」她一向身體強健,加上研習中醫,從小到大很少生病。

他不置可否的撇撇唇,雙目銳利的望著她,「你得了鼠疫。」

「鼠疫?我?」她先是錯愕,然後像想到了什麼,一雙清澈如水的瞳眸迅速蓄滿狂喜,用充滿敬畏的神色看著那從未見過的裝置與器物,顫抖著聲音問:「是這東西救了我?」雖然她還有點虛弱,但她沒再發熱,應已痊癒。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京波試探的問,雖然心中已經對她的身分多少有了想法,但卻還是必須小心再求證。

「是抗生素嗎?爹爹告訴過我,用抗生素可以治療鼠疫,所以這裏面裝的水就是抗生素嗎?」她興奮的拉起點滴管研究,完全沒有任何恐怖或怪異的神情。

他看著她發亮的臉龐,心底某處突然被觸動了下,他趕緊鎮定心神,輕咳一聲說:「這是點滴,透過導管跟針頭可以將葯物注射進你的血管,達到治療的效果。」

「點滴……」楚棠崇拜的看著懸吊著的瓶子,然後又順著管子望向自己手背上的針頭,恨不得馬上把這東西包一包,整個帶回大楚。

念頭方轉到此,她的手已經動了起來,准備將針頭拔出。

但京波的動作更快,在發現她臉上靈動的表情時,就已經攫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將腦海中的意圖化爲現實。

他前傾的身子離她好近,寬厚的胸膛幾乎就在她的鼻尖,一股帶著薄荷潔淨的氣息隨著呼吸鑽入她的體內,卻沒讓她感到清涼,反而生起一陣熱氣,並直接反應在那張白皙無瑕的臉龐上,心髒噗通的撞擊聲,音量大得讓她懷疑是否連他也聽得見了。

意識到她微僵的肢體語言,京波在瞥見她那張布滿紅暈的雙頰時也不由得輕悸了下。

光憑動不動就臉紅這點,他就可以百分百肯定眼前的女子絕非程盈慧。

怎麼會錯認呢?他自嘲的唇角微勾,松開手上如凝脂般細膩的觸感,聲音比平常顯得低啞幾分,「即便把點滴帶走,你以爲就能救得了所有人?」

他的話讓楚棠倏的清醒,被他握過的手腕還隱隱發燙,心跳依然快速,但腦子已恢複清明,原本明豔發光的臉龐又迅速染上隂霾。

他說的沒錯,先不說她根本還不知道怎麼回大楚,就算知道,單單這麼一些些葯物,又怎麼夠所有病患使用。

她沮喪的垂下雙肩,所有力氣又自身體抽離,虛軟無力地躺回床上。

看她頹喪的難過神情,京波的心口蓦地一緊,話不自覺已沖口而出,「不過如果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或許我會考慮幫你。」

聞言,楚棠黯淡的目光又重新燃起希望,興奮地瞅著他,「你真的願意幫我?」

她還是比較適合這樣明亮的神情。這是從方才他生平頭一次未經理性思考就直接將話沖口而出後,第二個讓他感到荒謬的念頭。

他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更何況這個女人背後的故事簡直匪夷所思,他根本沒必要浪費時間攪和在裏面。

但是……

看著她努力撐起身子,恨不得在一秒之內就把所有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的急切神情時,他腦袋又違背理智的輕輕點了點。

或許,先聽聽看她說什麼再拒絕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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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2: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京波載著楚棠出門,腦海中還回蕩著京恩在電話中告訴他的訊息。

「哥,大嫂——呃,或許不是大嫂的這個人,我把她體內的病毒檢驗過了,在現代醫學中還沒有發現這款鼠疫的病毒類型,而且她身上的病毒雖然會致命,但對抗生素的反應非常好,這也解釋了爲何她可以在這短短兩三天內就複原的原因。」

其實京恩的這通電話對楚棠的身分只是個非必要的再次佐證,當他聽完她的述說之後,原本心中尚存的一絲疑慮也完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如果她所言不假,那麼她就是……像這樣超乎科學所能理解的事情,第一次是發生在母親身上,第二次則是這個叫做楚棠的女人。

而從她的言談中,他甚至聽到了一件更驚人的事實——

楚棠說她父親的身分是大楚三皇子,受大行皇帝冊封爲勳王爺的楚祈,與現在轉生爲京華集團總裁夫人任楚楚的楚婧是兄妹,但實際上在他身軀內的靈魂是個叫做高柏的現代人,是京華集團總裁的異母兄弟。

這麼說,現在京恩的父親就不是高柏了,那麼那個人是誰?也是穿越過來的嗎?

「這就是車子?好快,爹說過現代是個便利進步的世界,沒想到竟是如此出乎意料。」楚棠哪知道京波腦中紛亂的思緒,只顧著感受這個新奇世界的沖擊,看到什麼都忍不住驚歎,像個小孩般對什麼都好奇且躍躍慾試。

京波斜睨了她一眼,剛好捕捉到她將頭手探出窗外,試圖讓自己感受從未有過的速度感,這動作引起隔壁卡車一連串響亮的喇叭聲,他一顆心險些從胸口蹦了出來,連忙探出右臂勾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攬了過來。

楚棠還來不及驚呼,鼻息間又盈滿他清新的氣味,帶著些許讓人微醺的薄荷草香,她忍不住深呼吸,又爲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慚,連忙坐正身子,美目悄悄瞥了京波一眼,卻沒在他臉上看出任何波瀾。

看來他對這樣的肢體接觸似乎很習以爲常,應該是對任何女人都這樣吧……是自己大驚小怪了,爹爹提過,這裏跟大楚是很不一樣的,雖然他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看來至少男女可以獨處、碰觸而不用負任何責任。

「你若不想留著命回大楚,可以繼續不怕死的把頭手伸出窗外。」京波嘲弄的聲音飄了過來。

楚棠咬咬下唇,低聲道:「對不起。」他一定覺得她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他眉梢微微挑起,對于這幾個字出自那副容貌的主人口中感到某種可笑的違和感。

程盈慧從來就不是個會道歉的女人,更別說露出這樣我見猶憐的羞赧神色,這兩個人實在是大大不同啊。

捕捉到他眸底的嘲諷笑意,楚棠忍不住問:「爲什麼用那種表情看我?」

京波睐了她一眼,反問:「怎樣的表情?」

「嘲笑。」紅唇在吐出這句話的同時受傷的抿緊,認爲他肯定覺得她很俗氣。

一抹微詫破壞他冷靜剛硬的臉龐線條,他試圖放緩語氣,「我不是在笑你。」

楚棠不相信的垂下眼睫,沒有應聲,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好奇心十足地看向窗外。

車內沈默著。

京波的視線不住的斜瞄因爲低垂螓首,露出一截雪白後頸的楚棠,突然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我是在笑我自己,爲什麼會沒發現你跟我太太有這麼大的差異。」他打破沈默,澀聲解釋——雖然他該死的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解釋。

楚棠的心在聽到太太這兩個字時莫名的緊了緊,她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覺得不自在?

她突然很好奇,那個跟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到底跟她有多大的不同?

「她是個怎樣的女人,你一定很愛她吧?」她忍不住提出疑問。

聽見問話,京波臉色一沈,唇部線條瞬間抿緊,俊美的臉龐上窺不見一點思緒。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很願意談論他妻子。

他輕淡的嗯了聲。

楚棠知道自己該在這邊打住,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離婚是什麼?」記得一開始他誤認她是程盈慧時,有說過這兩個字。

京波睇了她一眼,隨即毫無預警的將方向盤向右打到底,車尾在沒有減速的狀況下甩出了個漂亮的弧度,揚起一片沙塵,並發出輪胎磨地的叽叫聲——夾雜著楚棠的尖叫,然後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前,整輛車驟的靜止住。

「到了。」斜睨著整個人東倒西歪的貼在椅背、驚魂未定的楚棠,京波的語氣雖然依舊淡淡的,但聽得出來輕快許多。

看著他解開安全帶——剛剛一上車他教過她的東西,俐落跨出車外的身影,她的腦袋還因爲方才的一陣劇烈搖晃而頭暈。

他一定是故意的,可惡。

不回答就算了,幹麼這樣捉弄人!

她拍拍快速蹦跳的胸口,邊嘟囔邊跟著下了車。

當楚棠見到京波稱呼爲媽的女人時,霎時明白他爲何會長得這麼好看了。

眼前的女人身段玲珑有致,穿著一件藕粉色上衣,白色長裙,她不清楚那是什麼布料,但是隨著女人的步伐移動,宛若仙子般,氣質優雅華貴,嬌美如玉的臉龐上絲毫沒有留下一點點歲月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已經有京波這麼大的孩子。

楚棠驚歎的望著女人走來,直到手被握住,她才發現自己竟然看傻了眼,頓覺尴尬的乾笑了幾聲。

不過,京波的母親不但美若天仙,手也柔嫩如凝脂,又細又滑,連身爲女人的她都忍不住要怦然心動,自慚形穢。

以往在大楚人人都道她遺傳了母親絕美的容顔,贊美聲不斷,現在她才明白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真的是你」女人突然開口,如月的眸中波光粼粼,充斥難掩的激動。

楚棠一頭霧水,詢問的望向站在一旁,神色諱莫如深的京波,欸,連個暗示都不給她?

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當她娓娓道出自己的身分時,他的表情也是跟現在一樣,深沈的無法窺探,好像她所說的事情跟吃飯喝水一樣尋常,激不起他任何的反應。

他今天突然叫傭人幫忙她著裝——這一點他還挺體貼的,竟會擔心她不知道怎麼應付現代服飾,讓她有點感動,然後淡淡說了聲「跟我走」,完全沒告訴她要去哪裏,而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坐上那輛讓她驚呼連連的跑車。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他是帶她來見他母親。

可是,她要找的明明是京華集團總裁夫人任楚楚,而不是他娘啊!

難道他是想要她扮演他娘子蒙騙他娘,好讓他們安心?但爲何事先也不交代一句,讓她摸不清他的想法。

看著眼前這名美婦淚盈于睫,楚楚動人的神態,楚棠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僵立在當場。

沒得到楚棠的回應,楚婧一顆心忐忑的吊在半空中,就怕兒子昨天在電話裏告訴她的事情只是夢一場。

當她昨晚就寢前接到京波打來的電話時,還以爲是一如往常的問安電話,可沒想到竟是如此驚人的訊息。

楚祈……不,應該要說高柏跟琯琯的女兒竟然會穿越時空來到這裏,而且大楚現在還面臨了困境與災難!

若不是波波言之鑿鑿,將從楚棠口中所敘述的大楚轉述給她,她甚至會以爲兒子只是在開玩笑,可聽完他的話後,她的淚水倏然決堤,再也沒有一絲懷疑。

大楚的景致,那可是要身曆其境的人才描繪得出來的世界啊。

老天爺的安排總是如此巧妙,原來當初三皇兄是跟高柏互換了靈魂,代替對方在各自的世界展開另一段人生。

更沒想到的是,高柏那樣孤傲的男人竟會在大楚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建立自己的家庭,還生了楚棠這樣好的女兒。

楚婧內心對高柏的挂念與歉疚,總算在聽到這樣圓滿的消息後釋然,流下了欣慰的淚水。

京岷還以爲波波惹她難過,一度想搶過電話斥罵兒子,她抱著他又哭又笑的否認,卻無法將實情告訴他,忍得幾乎都要內傷了。

畢竟這穿越的秘密,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不過,眼前的楚棠跟程盈慧真的非常相似,若兒子昨晚沒告訴她內情,她應該也不會想到這兩個女人是不同人。

但其實只要仔細審視,就能發現楚棠的五官比程盈慧要來得精致柔美,膚質也更加剔透無瑕,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沒有受過汙染的清新純淨,那是在現代世界,甚至大楚後宮中都很難找到的特質。

「孩子,你怎麼不說話呢?快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你?」楚婧美目噙淚,舉起手輕撫過楚棠細膩的臉龐,催促的問。

楚棠不知該如何回應,再度將視線瞟向一旁的京波。

那宛若小貓似的哀求眼神讓京波的心瞬間柔軟了下來,「你不是想找京華集團總裁夫人,那還不開口?」

他的話不但沒爲她解惑,反而更加迷糊了,一雙晶亮的眼眸困惑的眨啊眨的。

「我是啊,但她——」楚棠話說一半突然停住,驚喜地看著眼前的人,心跳因爲緊張期待而加速,「難道您就是……」

楚婧含笑捧起她的手,點了點頭,「我就是京華集團前任總裁夫人任楚楚——不,應該說我就是你要找的大楚王朝的楚婧公主。」

楚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眼前,但更讓她不敢置信的是,京波竟然是她兒子!

所以京波也算是自己的表兄弟喽?不對,應該算是堂兄弟,不對,啊,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系讓她腦袋糊成一片,混亂極了。

「這是真的嗎?」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目光卻是詢問地看著京波,好像他沒點頭,她就無法相信似的。

是雛鳥破殼第一眼看到誰就會把誰當娘的心態嗎?她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依賴他……

京波輕輕颔首,神色複雜的看向母親,他也在等一個清楚的答案。

楚婧沒有忽略兒子的表情,輕歎口氣,朝他招招手,「你們都過來坐吧,讓我慢慢把事情告訴你們。」

楚棠由著楚婧將自己拉到一張氣派的米白色沙發前,挨著她坐下,京波則坐在旁邊的單人座位上。

楚婧的雙眼凝視著前方,開口的同時,一抹迷蒙之色漫過眸底,娓娓訴說著當年自己在兄長們爭奪帝位的宮鬥中被誤殺,魂魄穿越時空附到了應該已經車禍死亡的任楚楚身上,成爲京波的母親,面臨龐大的負債,又如何帶著他重返京家,收拾任楚楚製造的爛攤子,重新建立一個幸福家庭的過程。

一幕幕的往事彷佛曆曆在目,她回憶起自己成長的大楚宮廷,心中無限感傷,但想起與自己恩愛逾恒的京岷,美豔的臉龐又漾起幸福的甜笑,沖淡了離鄉背井的缺憾。

京波聽著母親述說著過往,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總算獲得了完整的解答。

反倒是另一件事實讓他震驚不已,原來不僅僅是高柏成爲了楚祈,就連楚祈也變成了高柏!

「所以,原本的勳王爺楚祈是跟我爸爸交換了魂魄,成爲了現代的高柏?」楚棠只覺得事情玄妙不已,突然很想見見自己父親真實的模樣,迫不及待的問:「我可以見見他嗎?」

楚婧慈藹淺笑,柔聲道:「當然可以,我想,他應該也很想見見你吧。」

楚棠感染了楚婧的笑意,唇瓣也跟著彎了起來,不知道爹爹的真實面貌是什麼樣子?她曾聽爹爹自豪地說自己原本是個粗犷性格的帥哥,想必應該不會差到哪去吧。

只不過……不管爹爹現在的模樣,或是過去的模樣,應該都沒有京波來得好看到讓人屏息驚歎吧……

她偷偷瞄了京波一眼,卻正好對上他瞟來的目光,臉龐霎時又燙又紅,趕緊低下頭,假裝研究起裙擺上的蕾絲。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現在換你告訴姑姑,這些年來,高柏——你爹跟你娘過得可好?現在大楚的狀況究竟有多糟?他們的處境有多危急?」楚婧焦急的詢問。

楚棠秀麗的臉龐瞬間染上一層哀戚。「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一群莫名暴斃街頭的老鼠引起百姓恐慌,接連著有人開始罹病,病情逐漸蔓延開來,死亡者不計其數……」

她的聲音帶著深沈的傷痛,將大楚百姓陷于未知的死亡恐懼,甚至有病患只是發病便被活埋,宛若人間煉獄,還有承天帝如何試圖在駕崩前替太子清除阻礙,誣指親弟忠臣有叛逆之心,將之抄家入獄,自己找上仙姑幫忙,然後來到現代的情形一一告知。

聽到最後,楚婧已經忍不住潸然淚下,難過的摀唇低泣,而京波雖然不是第一次聽,也是面色沈重。

「所以我一定要拿到除疫的葯方回大楚,挽救百姓跟爹娘的生命。」楚棠閃爍著淚光的瞳眸充滿堅毅。

「好孩子,你爹娘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好福氣。」楚婧接過兒子遞來的面紙,輕拭臉上的淚水,贊賞的點頭。

「姑姑,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楚婧搖搖頭,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如果不是你,我也無法知道我內心一直牽挂著的故鄉現況,只是,你跟我還有三皇兄不同,並非僅魂魄轉生,而是連身帶魂一起轉移到這個時空,加上仙姑曾警告過此法的危險性,我實在替你擔心……」

「我不怕,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能順利取得葯方,找到方法回去大楚。」楚棠一臉堅決。

「果然是楚家的好兒女。」楚婧欣慰的舒展緊擰的眉頭,含笑瞅著她道:「沒想到我們楚家也出了位悲天憫人,懸壺濟世的女名醫呢。」

「姑姑謬贊了,因爲我娘的身子曾因承天帝即位前的奪嫡之亂牽連,入獄受刑而種下病根,氣虛孱弱,所以我一直想習醫好好調養她的身子;加上爹爹對我的教育一向開明,知道我有意習醫,便幫我向告老還鄉的禦醫伯伯求教,我才有機會跟著學習醫術,實在擔當不起懸壺濟世這個美名。」楚棠面露羞赧。

「好,好,懂得謙虛又孝順,實屬難得。」楚婧頻頻點頭,唇畔隨即將眸光轉向京波,「波波,算起來,棠丫頭也是你名義上的表妹,替我好好照顧她好嗎?」

楚棠也望向京波,但見他俊美的臉龐面無表情,一顆心不自覺的加速躍動。

雖然他曾說過考慮要幫她,但她卻始終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此刻他的神情又這麼嚴肅,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惹麻煩上身……

京波瞟了楚棠一眼,不鹹不淡的道:「我不要。」

聞言,她臉上瞬間揚起一陣難堪的窘紅,楚婧則是眉頭輕蹙,不懂一向貼心的兒子怎麼會出言拒絕。

「除非你不要再傷心落淚,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讓你難過。」他緩緩補充。

不管她到底是誰,她是他唯一在乎,讓他自恐懼旁徨中得到依靠的母親。

楚婧一臉溫柔慈藹的微笑,抓過兒子的手輕拍,「我知道了,我不哭就是。」

京波這才朝母親綻出笑意,但望向楚棠的目光又肅穆不少,「你的真實身分不適合公開,所以你暫時還是以程盈慧的身分活動,至于治療鼠疫的葯劑,我跟京恩商量過後再說。」

「嗯,這樣也好,我跟你三叔的身分也是隱瞞迄今,畢竟,一旦公開只會引起軒然大波,難保不會引起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注意。」楚婧點頭附和。

「可是若京波……表哥真正的妻子回來了怎麼辦?」不知道爲何,她提到那個人就覺得心頭卡卡的,或許是因爲自己莫名其妙霸占了她的位置,心有不安吧。

「也是,波波,要不由我來跟盈慧解釋?」她想兒子跟媳婦雖然關系惡劣,但程盈慧還不敢頂撞她這個婆婆,由她來開口最適合。

「不用了。」京波淡淡的道。

楚婧與楚棠同時疑惑地看向他。

看著眼前的兩個女人,他面露自嘲之色,「因爲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裏。」

t大附屬醫院。

「真是太奇特,太不可思議了……」京恩看著眼前的檢驗報告,還是很難自最初的震撼中恢複。

原本他是堅持要將堂嫂送醫的,但堂哥卻突然冒出一句她或許不是程盈慧,這病也不是在這個世界感染的奇怪話語,他在驚疑中只好先答應堂哥的要求,暫時瞞下這件事,私下在他家替那個長得很像大嫂的女人治療,然後再拜托私交甚笃的檢驗師暗中替他檢驗取到的病毒檢體。

只是沒想到,那類似鼠疫杆菌的病毒檢體卻是從未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東西,不過也正因爲如此,簡直脆弱得可以,只消普通的抗生素就可以將之擊潰。

京恩從沒想過自己有這種能耐可以發現新病毒株,如果他將這個發現公開發表的話,說不定還會命名爲京恩病毒體……

想到這裏,他聰慧的黑眸中閃爍著興奮光芒,但一想到堂哥那張銳利如刀鑿的臉龐,瞬間打了個冷顫,所有的火苗都滅得一乾二淨。

看堂哥爲了保護那個女人而「拜托」他幫著隱瞞這件事來看,如果他真有膽泄漏出去,那下場肯定淒慘無比。

想起京聿小時候曾經「不慎」害京涓從樓上滾下來而右腿骨折時,京波以牙還牙的也「不小心」打歪京聿的鼻子那種毫不留情的狠勁,京恩忍不住寒毛豎立。

罷了罷了,他還想要他自己這條小命呢。

只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女人明明就跟堂嫂長得一模一樣,爲什麼堂哥會這麼肯定地認爲她不是呢?另外,她的病到底是在哪染上的?真讓人匪夷所思……

他納悶地凝視著檢驗報告思索著,卻沒發現身後一個人影湊近,一個不注意,手中的報告突然被抽走。

京恩一凜,板起臉轉身,正准備喝斥對方無禮的舉動,卻在看見來者何人時怔愣住。

只見方言烨正詳閱著那份檢驗報告,一雙黑眸發亮,就跟方才的自己一樣,正燃燒出充滿興趣的熾熱火焰。

京恩暗暗喊了聲糟,臉上卻波瀾不驚的道:「學長,不好意思,報告可以還我嗎?」

「這是什麼?」方言烨揚揚手中的檢驗報告,沒有歸還的意思。

「這是我跟小林隨便假設出來的東西。」他鎮定地回覆。

「假設出來的東西?」方言烨挑起眉,「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的確有這樣東西的血液檢體,要我去找小林過來好好談談嗎?你們兩個都還只是實習階段,應該知道私下從事檢驗及醫療行爲是多嚴重的事情吧?」

京恩的眉頭微微蹙起,沈聲問:「學長,你想怎樣?」小林的個性本來就比較內向怯懦,會願意幫忙也是看在自己曾經在他被霸淩時解救過他的分上,可一旦學長找他過來恐嚇威脅一番,難保他不會全盤托出。

「你覺得我想怎樣?」方言烨有趣的看著京恩。

「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要打要罵,要殺要剮全沖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京恩也不客氣了,神色嚴肅地道。

此話一出,方言烨反而失笑出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我欣賞你,不過又不是在演戲,還要打要罵、要殺要剮呢!」

京恩摸不清他的用意,警戒的瞅著他。

「別緊張,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罷了。」爲了表示自己的所言不虛,方言烨將檢驗報告還給了他。

京恩接過檢驗報告,這才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聲音也就和緩許多,「很抱歉學長,我不能告訴你。」

「是不能還是不想?」

「不能!」

方言烨垂下眼睫沈思了半晌,「好吧。」

就這樣?京恩原本在腦中搜尋著要用哪個理由來塘塞學長的追問,可沒想到學長輕易的放棄追究,倒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其實我是來問你,你有沒有幫我問過你堂哥,我可以見見你堂嫂嗎?」方言烨話鋒一轉,說出了真正的目的。

京恩頓了頓,「這恐怕……」

「我對你堂嫂針灸的手法跟器具很有興趣,想跟她討論一下有關中國醫學上的見解,難道你們有什麼顧忌?」他的聲音中斷了幾秒,再響起卻帶著些許試探,「該不會是跟這份檢驗報告有關吧?」

他視線再度落到京恩手上的檢驗報告,讓京恩頓時感到莫名的不安。

該死,如果他沒有會錯意的話,方言烨的意思應該是若不讓他見到僞堂嫂,他可能就會把這件事情泄漏出去,屆時不僅僅是調查處分,還會將京家給牽扯進來……

「我知道了,我會再去問問堂哥。」他無奈的妥協。

「好學弟,謝謝你了。」方言烨的唇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拍了拍京恩的肩膀,眼角瞟了他手上的文件一眼,舉起手,修長的指頭輕輕抵在唇瓣上,「這是我們的秘密。」

京恩僵硬的扯扯唇,突然意識到,除了堂哥,眼前的學長也是惡魔一枚。

老天爺,他決定要慎重考慮可芯阿姨讓他去英國深造的提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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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3:1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刻意做作揚高的音量一整個下午在楚棠的耳邊疲勞轟炸,幾乎讓她快要喪失耐性了。

她半閉長睫,蔥白玉指此刻正端著一杯花草茶有一口沒一口的輕啜著,秀美的臉龐上明白寫著「不感興趣」四個字,對耳邊嗡嗡響個不停的聲音感到不耐,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白眼。

可眼前這三個打扮時髦的女人好像完全看不懂她的肢體語言,繼續七嘴八舌、口沫橫飛地說個不停。

今天她本來打定主意要出門晃晃,好好認識一下父親的故鄉,誰知道臨出門時,這幾個自稱是程盈慧好姊妹的女人就上門造訪,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接待她們。

只不過她現在真的很後悔自己沒有找藉口推掉,否則也用不著枯坐在這裏聽些她根本不在意的閑談了。

楚棠在心中暗歎,懶懶地掃過眼前的三個女人,思緒不由自主神遊到那日跟楚婧見面時的情景。

那日當京波說出不知道程盈慧的下落時,她明顯在他眸底看到一抹自嘲的苦笑,還有楚婧擔憂的神情,對照當初他誤以爲她是程盈慧時的態度,以及他們沒有同床共枕的情形來看……

難道,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其實並不和睦?

「lisa?lisa?喂——」

楚棠的身子被推了推,這才從神遊中回神,望進一雙眼皮上塗著閃亮藍色的媚眼中。

「你是在叫我嗎?」麗莎?誰啊?

「不是叫你是叫誰?這裏就只有你的英文名字叫lisa啊。」藍眼皮美女失笑回答。

「喔,是喔。」英文名字?她有聽沒有懂,只能敷衍的應了聲。

她的反應讓藍眼皮美女的笑容微僵,但很快又恢複燦爛,「lisa,你在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楚棠怔愣了幾秒,微微勾起的唇角迅速抿平,心中瞬間充斥了自我嫌惡的罪惡感。

她怎麼會因爲京波夫妻倆的感情不和而感到雀躍?真是太不應該了。

「咦,怎麼搞的?突然又垂下嘴角,你倒是說給我們這幾個好姊妹聽聽啊!」藍眼皮美女追問。

「呃……這茶還挺好喝的。」楚棠不知該怎麼回應,索性微笑裝傻。

幾個女人相互看了一眼,「小姐你就別再賣關子了,到底怎麼樣你快說給我們聽聽啊,我們都快好奇死了。」開口催促的是坐在藍眼皮美女右手邊的女人,她一襲黑白條紋緊身洋裝,身材曲線展露無遺,露出白皙的胳膊與大腿,讓楚棠一雙眼尴尬的不知道該看哪才好。

「你們真笨,這還要問嗎?瞧她氣色這麼好,想必這趟一定是身心靈都得到大大的滿足喽。」第三個女子暧昧的抿唇笑道,白嫩玉指上閃爍著璀璨光芒的鑽戒吸引人不住多看幾眼。

眼看三個人六雙眼睛期待的望著她,楚棠心中暗暗喊苦,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們在打趣調侃些什麼,是要如何回答呀?

「再裝就不像了,你不是說跟那個牛郎談完分手之後,就要帶另一個新包養的小狼狗去墾丁度假嗎?」藍眼皮美女朝她眨眨眼,壓低聲音問:「怎樣?滋味如何?」

那暧昧的意味如此明顯,楚棠即便有些名詞聽不懂,臉仍舊瞬間燒紅,腦中轟的一聲巨響,驚訝于她們口中的暗示。

「老天爺,能讓我們閱男無數的程盈慧臉紅,這次的小狼狗肯定是個狠角色。」藍眼皮美女的話才落下,幾個女人吃吃的笑聲已經接二連三響起。

「是啊是啊,上回那個牛郎就是因爲辦事不力才會被你開除,想必這次這個床上功夫肯定了得,才能讓咱們混遍牛郎界的女王露出這種滿足的神色。」

「改天等你膩了再換我試試看喽。」

三個女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一時之間好幾個男人的名字出現,一一被品頭論足了一番。

楚棠邊聽邊咋舌,一張俏臉熱辣辣的,恨不得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摀住自己的耳朵,隔絕那些在大楚是壓箱底的書本中才見識得到的「知識」。

果然是民風開放,而且比起爹爹說的尺度還要超過千百倍,令她尴尬困窘得無以複加。

「不過,不知道這只小狼狗跟京波比起來如何?」

「拜托,你們忘記京波之前就已經被?lisa?嫌到不行了嗎?說他那邊跟他的表情一樣『冷』,完全沒反應。」

「所以也不能怪?lisa?往外發展,誰叫他這個極品老公只能看不能吃,根本就是折磨人嘛,要換作是我啊,也會忍不住交個小男友去去火。」

「去,說得好像你沒交一樣,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上次聚會跟牛郎店裏那個小偉眉來眼去的,席間還消失了兩個小時,幹麼?當四腳獸去啦?」

「彼此彼此,你跟大山還不是一樣。」

「哎呀,我們再怎樣也沒?lisa?瘋狂,她啊,只要是看上的男人,哪個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就是,京波算什麼?lisa,既然你回來了,就乾脆讓那個小狼狗跟咱們見見面,順便叫他約幾個朋友,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小男生的威力啊。」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言辭充滿性暗示,楚棠的神色逐漸由羞轉怒,心陡的一緊,爲程盈慧婬亂背叛的事實與對京波被譏诮嘲諷的批評感到憤怒。

「住口!不要再說了!」腦中緊繃的某根神經登的一聲斷裂,冷冽的聲音夾帶怒火,讓原本熱鬧的氣氛霎時僵住。

「lisa,你怎麼了?」藍眼皮美女錯愕的看著神態冷凝的楚棠。

「是啊,幹麼突然大叫?嚇死人了。」黑白條紋裝的女子舉起手撫撫胸口。

「一定是太久沒出去瘋了,乾脆今晚出去找點樂子如何?」第三個開口的女子試著想讓氣氛緩和些,乾笑著提議。

「很抱歉,我乏了,不招呼諸位了。」這幾個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窩,會有這樣的朋友,想必程盈慧也好不到哪去。

幾個女人面面相觑,還來不及反應,楚棠已經站起身喊著傭人,「曹媽!」

「太太。」曹媽迅速出現在客廳,恭敬的應聲。

「送客。」她淡淡道,隨即轉身走回房內,耳邊還隱隱約約傳來幾個女人的驚喘,然後是踉跄離去的腳步聲。

楚棠走進房內,唇角冷冷的勾起,她一向不是個無禮之人,但對這樣的豬朋狗友,能撐到此刻才下逐客令已算客氣的了。

想到她們方才口中的婬穢言論,她的臉又浮上了一層紅暈,除了羞窘之外,更多的是因爲愠怒。

視線掃過放在梳妝臺上的木框,走上前拿了起來,看著那上面對著自己笑的美豔女子,心中的怒意更盛,忿忿地將木框給蓋住。

她不懂,爲什麼京波會娶這樣的女人?

如果剛剛那些女人說的都是真的,那就表示程盈慧根本是個不守婦道、荒婬無度的婬蕩女子,背著丈夫在外頭私會情郎不說,還在閨友間把跟丈夫的床笫之事拿出來評論。

想到那些火辣辣的言談,楚棠的臉龐又熱了起來,尤其是關于京波的那一段……楚棠腦海中迅速浮現京波的俊美臉龐及修長精實的身軀,心髒不由得撲通撲通的跳著。

只是當那畫面聯結到他跟程盈慧相擁的一幕時,一顆心整個揪緊,好像被人狠狠的掐住似的,讓她差點透不過氣來。

她是怎麼了?怎麼一想到他情緒就如此起伏?楚棠用手按住胸口輕揉,眉頭輕蹙,還在爲心中那股莫名糾纏的情緒困惑時,門外已傳來敲門聲。

她深吸口氣平複,轉向門口輕喊,「進來。」

門扉緩緩打開,走進來的就是方才遐想過的身影,她的心打了個突,整個人心虛起來,偏偏眼睛不由自主地繞著他打轉。

今天的他穿著一件淺藍色棉衫,還有一條服貼的灰色長褲,濃密的短發隨意往後抓,露出了飽滿方正的額頭,目如點漆,唇線輕輕微勾,手上抱著一疊書冊朝她走近。

「你不舒服?」在瞥見她臉龐上的紅暈時,京波濃眉輕攏。

「沒有沒有。」她迅速搖手否認,接觸到他深不見底的眸光時又慌亂的垂下眼。

「你不對勁。」他將手上的書冊往桌上一放,做了一個出乎兩個人意料之外的舉動——用手背觸上了她的額頭。

被他碰觸的地方好像遭受火吻似的迅速灼燙,這下楚棠不只臊紅了臉,連耳根都紅若鴿血。

「別!」她舉起手揮掉了他的碰觸,氣氛霎時尴尬。

只見京波的黑眸深了深,緩緩收回了手。

該死,都怪那幾個女人滿口穢語,害她面對他就忍不住想到那些言論,無法自在的面對他。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嗫嚅著道歉。

「是我多管閑事了。」京波淡淡的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會那麼唐突。

先別說在現代,這樣的舉動對剛認識的男女也不適當,更別說在大楚那個保守的時代了,所以該說抱歉的應該是他才對。

但她劇烈的抗拒反應,不知爲何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所以道歉的話在喉頭繞了一圈,吐出來的卻是帶著嘲弄的責難。

「不是這樣的,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是多管閑事,你願意關心我、幫助我,我真的很開心,真的。」

看她一臉焦急,好像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看,京波原本的不悅瞬間消失,甚至感到有些愉悅,但嘴上依然平淡的道:「我只說一句,你說這麼多句幹麼?」

「喔……」楚棠連忙用手摀住唇,俏麗的臉龐滿是委屈,只拿一雙美目瞅著他。

她那帶點小女孩的羞窘與受傷的神色,讓京波有片刻的恍惚,心不受控製的狂跳。

雖說楚棠的容貌跟程盈慧有八九分相似,但那雙慾語還休,充滿生命力的黑瞳,卻是在程盈慧臉上永遠找不到的風景。

「這些是什麼?」見他俊眸望著自己,楚棠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充斥耳畔,她趕緊撇開視線,望向他方才放下的書冊。

京波回過神,暗惱自己的失態,「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所以簡單買了幾本書讓你挑著看。」

「給我的?」她眼睛一亮,哪還記得方才的尴尬局促,迫不及待拿起書本,興奮的翻閱起來,蓦地驚呼,「這是……現代醫書?」

「嗯,還有一些時尚跟八卦雜志,透過這些,你可以更快了解現代社會。」她的喜悅感染了他,慶幸自己這個用心值得了。

「太棒了,你真是個好人。」

凝視著她開心的小臉,京波內心竟産生一股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

荒唐!

他暗斥自己,俊美的臉龐越發清冷,只有瘖啞的聲音泄漏了情緒,「我是怕你出去給我惹麻煩,所以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學習和一般人般說話應對,我沒閑工夫當你的保母。」

他的話讓楚棠飛揚的情緒宛若被澆了盆冷水,瞬間降溫,她垂睫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該死,爲什麼只要面對她,他的言詞就會忍不住刻薄起來?京波的手在身側握了握,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澀聲道:「你慢慢看吧,我先回房了。」

「等等。」楚棠在他的手觸上門把時喊住了他。

他挺拔的背影頓了頓,緩緩轉過身,卻只見她抱著書冊慾言又止,臉上一片爲難的神色。

「什麼事?」

要跟他說嗎?說他妻子背著他偷漢子,讓他戴了綠帽?可是光想到要說出這件事就讓她覺得難堪,更何況是身在其中的他,楚棠心裏十分掙紮。

「有話就說。」她到底在糾結什麼?

她咬咬牙,凝視著他,小心翼翼的問:「你……很愛你妻子嗎?」

京波愣了愣,臉色隨即沈下,「這不關你的事,別以爲你跟我媽關系不同,就有資格過問我的私事,對我來說,你誰也不是。」

「可是——」未完的話被關上的門扉擋在房內,沈重的關門聲重重的撞在心口,讓她突然胸口一陣悶痛,反射性地舉起手按在胸前,抱在手中的書冊應聲落地。

她怔怔的看著散落一地的書籍雜志,不由得惱怒起自己。

楚棠啊楚棠,你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因爲他的一言一行感到雀躍,又爲什麼會因爲他冷淡的態度而感到受傷?

別忘了你來這個地方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想著快點找到解葯回去大楚,至于別人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她在心裏如此告誡自己,蹲下身撿拾書冊,決定再也不自取其辱。

京波發現楚棠在躲他。

有他在,她就閃進房,若非必要,絕對不跟他多做交談。

算算昨天一整天,她竟然只跟他說過一句「可以再幫我多找些書來看嗎」,其他的事情幾乎都是透過傭人傳達——很像以前程盈慧跟他的相處模式。

其實他應該要感到輕松的。

反正當初之所以會答應照顧她,是因爲母親跟她的淵源,否則他根本無須自找麻煩,把她的事情攬在身上,既然現在是她自己要搞自閉,母親問起也怪不到他頭上。

沒錯,就是這樣。

但是……那他現在又在做什麼?

京波困惑的看著自己輕敲房門,還舉在半空中的手,最後放棄追究自己的動機。

「誰?」門內傳來楚棠清脆的聲音。

「我。」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門內靜默下來,完全沒有應門的迹象。

門外,京波濃眉微蹙,照理說他應該放棄離開,但手卻偏偏不由自主的又擡起敲了敲。

「叩叩叩——」

接連的敲門聲彷佛敲在楚棠心上,敲得她陣陣心慌。

她本已打算不再理他,能避就避,甚至連他上班時,她都躲在房間研讀醫書雜志,就怕他突然返家會撞上,礙了他的眼。

可現在他卻主動找上門,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難不成她在不知不覺中又做了什麼讓他不悅的事情嗎?

楚棠掙紮在開門與不開之間,前一刻才打定主意不理會敲門聲,下一刻又告訴自己這樣太不懂禮,畢竟是借住別人家中,豈有反客爲主,拿翹不理會的道理。

沒錯,她好歹也是堂堂郡主,留著皇家的血液,怎麼能這麼不懂禮?

楚棠爲自己找了個堂而皇之的開門藉口,正准備起身去應門時,敲門聲卻停了下來。

原本邁出的腳步一停,心情莫名的失落惆怅,不過才敲沒幾下就走了?看來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她讪讪的收回腳步,正要坐回床沿繼續埋首書堆時,一道低沈的嗓音讓她剛碰上床墊的臀部像觸電般迅速跳了起來。

「你睡了嗎?」

他的聲音穿透門扉,撞上她的心,讓她的心跳瞬間漏了好幾拍,原本惆怅的心緒突然又輕快飛揚。

「回答我。」他微微加大了音量。

這人也真好笑,若她睡了還能應他嗎?分明就是不管她入睡與否都執意要叫醒她吧。

楚棠緩緩彎起唇角,不再耽擱,迅速走到門邊,手握上門把之前霍地察覺到自己的心急,又懊惱的咬咬下唇,歛去臉上的笑意,換上一張冷漠的神色,這才慢條斯理的將門打開。

乍見從門後露出的淨白臉龐,京波的黑眸微微加深,「還沒睡?」

「正准備要睡。」她學他一貫的冷淡口吻,卻在呼吸到自他身上飄散過來的潔淨氣息時,忍不住加快了心跳。

「是有點事,不過如果你累了,那就改天再說吧,晚安。」京波微微颔首示意,隨即轉身作勢離開。

楚棠愣了愣,看著他挺拔如松的背影,頓時恨得牙癢癢的,她輕咬唇瓣,扭頭也想轉身回房,但被勾起的好奇心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口不斷搔弄,讓她原本堅決的步伐遲疑,終究還是服低,不甘願的嗫嚅出聲,「……我不累。」

背對著她的俊唇勾起一抹得逞的賊笑,再轉過來時臉上已是一片平靜。

「你說什麼?」他佯裝沒聽見。

楚棠雙唇動了動,懊惱的臉龐微紅,好半天才又開口,「你不是有事要說嗎?我不累。」

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嬌嗔神態,京波也不忍再逗弄她,聲線不由得放軟,緩緩道:「我替你約好了京恩,明天去醫院找他。」

醫院?那不就是替人治病之處?是了,京波曾向她提過,自己的病是京恩治好的,只要能夠找京恩問清楚葯方,那她來此處的任務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真的嗎?你真的要帶我去醫院?」這會楚棠哪還記得之前不理他的決心,臉蛋頓時一亮,興奮的拉著他的衣袖再次確認。

京波瞟了眼抓著自己的蔥白玉指,促狹道:「沒聽過有人要上醫院還這麼開心的。」

「當然開心,只要能問到葯方的製作方式,那大楚就有救,爹娘就有救了!」她烏黑的雙眸瑩亮似星,盈滿雀躍。

「你找到回大楚的方法了?」聽到她要回去,不知爲何,他有點後悔幫她了。

聞言,楚棠眼中的燦光微黯,但隨即又換上堅毅的神色,「還沒,但是我一定能找到。」

京波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煩躁了起來,粗聲道:「也好,你本來就不屬于這裏,這樣我也不用再被迫照顧你。」

楚棠的心因爲他的話而狠狠一痛,她咬緊下唇,還想開口,京波已經轉身,毫不遲疑的離開。

「你等等!」他怎麼可以每次都這樣讓人的心情忽高忽低,然後就像沒事般走人?

京波的步伐頓了頓,遲疑了幾秒,最後止住。

「爲什麼?」她小跑步擋在他面前,眸中帶著水氣,「爲什麼你要這麼別扭?」她懊惱的指控。

京波皺起眉,臉色微沈,「你說什麼?我別扭?」

「對,我就是說你,你一個大男人爲什麼這麼不坦率?你明明想對我好,爲什麼又要故意出口傷人?難道對人好有這麼丟臉嗎?非要搞得人家討厭你才高興?」她竟然有股沖動想揪住他的衣襟搖晃,看能不能晃掉他總是隔著一層冰似的神情。

「你懂什麼?」京波神色隂沈,聲音自齒縫中迸出。

「我是不懂,不懂爲什麼姑姑這麼溫柔的女人,會養出你這樣個性別扭的孩子!」楚棠一古腦兒的想反擊,但才說出這些話她就後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心頭忐忑的等待他的盛怒。

可京波卻沒有任何動怒的迹象,只是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我也不懂。」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京——」楚棠朝著他的背影舉起了手,舉到半空中又頹然落下,只能由著他離開。

她沒忽略他轉過身時,眸底一閃而過的深沈悲哀,那讓她的心好酸好疼,萌生想要將他擁入懷中好好安慰一番的念頭。

嚇,她瘋了嗎?就算這個時空男女關系比大楚開放許多,可她好歹也是學習過女誡婦德之人,怎麼能生起如此邪惡的想法?

楚棠舉起雙手摀住發熱的臉頰,倉皇退回房內,端坐回床緣想要繼續方才的研讀,卻發現腦中浮現的都是他受傷的神色,再也無法靜下心來。

整夜睡得極不安穩,天才微亮,楚棠已經睜著又圓又大的眼睛瞪了好久的天花板,直到躺得骨頭都酸了,才拖著蕩到谷底的情緒起床盥洗。

本來以爲經過昨天的爭執,京波會氣得不想見她,連帶將今天的醫院之行作罷,沒想到她才洗漱完畢,敲門聲就響起。

她急忙上前應門,發現門口站的是端著早餐的溫嬸後,她有種黯然的失落感。

她多麼希望,站在門外的是他……

不過這陣失落沒有持續多久,當聽到溫嬸說京波請她用完早餐就准備出門,他們會按行程活動時,她立刻活了過來,囫囵吞棗用完早餐,迫不及待的自衣櫃中找了件相較于其他衣服而言,還算正常的躶粉色襯衫跟薄荷色長褲,隨意將烏黑的長發束在腦後,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與潔淨的耳珠,抱起最近研讀得最勤快的醫學入門書籍快步走出房間,在接近客廳時刻意放輕腳步,閃到展示櫃旁,不想破壞眼前的畫面。

只見京波穿著一件格紋襯衫與深藍色長褲,慵懶的斜倚在沙發中,勻稱結實的雙腿隨意的交疊著,修長的手指正翻閱著手上的文件,神色沈穩專注,散發出一抹天生的尊貴氣質。

他真的很好看,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爹爹,但他應該是她這輩子看過長得最俊帥的男子了。

楚棠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很不符合婦德,但還是忍不住偷偷自展示櫃後探出腦袋欣賞他,心頭莫名的小鹿亂撞起來。

「太太,你在看什麼?」忽地,曹媽殷勤的聲音自後腦杓傳來,她整個人嚇了一大跳,腦袋硬生生撞上旁邊的櫥櫃,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她頓時眼冒金星,痛得龇牙咧嘴。

「啊——太太——」曹媽彷佛比她還痛似的尖叫起來。

「別叫了,我沒事。」她覺得自己的耳朵比頭還痛。

京波聽見聲響迅速自沙發躍起,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怎麼了?」

曹媽一副做錯事的忐忑狀,嗫嚅著道:「我看太太站在櫥櫃後好像在找什麼,所以喊了她一聲,沒想到就撞到頭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請不要扣我薪水。」

京波輕擰眉頭,狹長的鳳眸瞥向楚棠的額頭,正待開口,楚棠倒是先急著替曹媽求情。

「不幹[tā]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別怪她。」奇怪,怎麼傭人們這麼怕被扣薪?他們以前常被苛待嗎?

京波凝視著她的黑眸微微深了深,曹媽的臉上依然有著不習慣的驚訝。

怎麼了?她說錯了什麼嗎?楚棠邊揉著腦袋邊納悶的回望他們。

「既然太太都這樣說了,你先去忙你的吧。」京波淡淡道。

「是,謝謝太太,謝謝先生,那我先去忙了。」曹媽如釋重負,邊走還不忘邊回頭偷看了楚棠好幾眼。

「她爲什麼那種表情?」她困惑的問。

京波淡淡一笑,「可能是因爲你一點都不像太太。」

楚棠愣了愣,隨即緊張的低下頭來檢視自己的穿著,「我有露出什麼破綻嗎?」

應該不會啊,不是她自誇聰慧,這陣子她已經把現代人的說話口吻與穿著打扮學得八九分像,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人懷疑才是。

面對她的緊張,京波卻好像不在意,目光定在她紅腫的額頭,突然轉身走開。

糟糕,他的表情很隂沈,該不會還在爲昨晚的事情生氣吧?

楚棠黯然的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額上的疼痛轉移到心口,連心都痛起來了。

唉,她最近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楚棠懊惱的拍了下額頭,但因爲誤觸傷處,俏麗的小臉蛋痛得皺成了一團。

「你在幹麼?」

她連忙放下揉著額頭的手,佯裝沒事的擠出微笑,搖搖頭,「沒有。」

京波的目光在觸到她額頭的青紫紅腫時又深了幾分,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往客廳走去。

被拉到沙發前按入座,楚棠還搞不清楚狀況,隨即一陣清涼隨著他的手指觸上額頭再自腫痛之處散開,消弭了方才的疼痛感,臉龐卻因爲他的動作熱燙燙的,自耳珠紅到了脖子。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剛剛到底在看什麼?」他眉間打了好幾個結,一手輕擡她的下巴,讓她無法避開的望入他那雙深似海的黑潭之中。

他帶著咖啡香的潔淨氣息隨著呼吸竄入鼻中,讓她腦子像漿糊般糊成一片,根本無法思考。

「好看……」老天爺,他的睫毛怎麼可以這麼濃密?鼻梁怎麼能這麼挺直?還有那唇,豐潤堅毅,真是太不公平了,好像全天下最好的都擺在他臉上了……

見她一臉嫣紅,雙眼出神地盯著自己,京波的唇畔忍不住勾起。「你剛剛是在看我?」

可惡,連聲音都這麼好聽。

「是啊……看你……」她像著魔似的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偷窺的事實。

她的坦白讓京波的心像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下,一向冷靜自持的他臉頰也浮起一層紅暈,目光在觸及她不自覺而微微噘起的紅唇時,理智逐漸遠走。

不知何時,原本在她額上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白玉似的臉頰,停留在她紅潤的唇瓣上摩挲。

她可以感覺到他粗砺的手指刮過她細嫩的唇,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

一股從未有過的乾渴躁動充斥了整個人,所有感官似乎都集中在被他撫過的地方,那樣的騒動讓她有想要尖叫的沖動。

「砰——」一陣物體撞擊地面的聲響打破他們之間糾纏的目光與旖旎的氛圍,他們各自從這暧昧的情緒中驚醒,僵直了身軀。

「以後小心點。」京波先恢複鎮定,收回手,語氣平靜無波,好似方才體內洶湧的反應全是假象,但依然悸動的心卻告訴他,自己方才的動情是千真萬確的。

楚棠呆立原地,內心小鹿亂撞。

如果剛剛拿在手中的醫書沒有掉落在地上,那他是不是會吻她?

她舉起手摀住了燙紅的臉頰,在發現自己竟然會喜歡,甚至期待他的碰觸之後,她心底的某處已經悄悄記下他,烙印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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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5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t大附屬醫院。

「記住不要亂跑,很多地方禁止閑雜人等進入,你不要惹麻煩。」京波低沈的警告聲在楚棠一臉興奮的跨下車後隨之揚起,卻沒有澆熄她高昂的情緒。

「那我到處走走看看應該可以吧?」她雙眸發亮,心思已經飄到即將見識到的現代醫學設備上。

「我剛剛不是說了不要亂跑?」他淡淡的道,剛硬的臉部線條看到她像個孩子似的興奮表情,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楚棠噘噘唇,點頭,「知道了。」

這男人的情緒變化真的很快,之前明明兩人差點接吻,可現在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冷靜淡漠,相較起來,一直不好意思看向他的自己真是沒用。

「不過……若有京恩陪著就沒關系。」他補充,滿意的看著她失望的臉蛋又燦亮如陽。

「好,我一定會叫他緊緊跟著我。」楚棠愉悅的保證。

要京恩緊緊跟著她?這跟她想去哪就去哪不是同樣的道理?京波忍不住搖頭輕笑,俊眸漾起自己都沒發現的寵溺。

「那……你真的不跟我去嗎?」剛剛她才知道,原來他只是載她過來就要進公司,心中有些失落。

「你希望我陪你?」他挑眉,語氣輕快。

「我……我跟你比較熟。」當然不只這個原因,但她哪好意思說出來。

京波在心中自嘲,暗笑自己莫名的期待,口氣又歸于平淡,「一回生二回熟,至少你跟京恩也算見過,很快就會熟了。」

「我見過他?」

「你生病昏迷的時候。」

楚棠翻翻白眼,沒好氣地道:「那是他見過我,不是我見過他。」

見到她這副嬌俏模樣,讓京波聲線無法繼續維持冷淡,摻入了一抹溫柔的暖意,「我交代過,他會好好照顧你。」

或許他沒發現自己語氣中的保護慾,但楚棠卻很喜歡他這種好像自己是他的人般的口吻。

他的人——老天,她又想到哪裏去了?

她的臉又不爭氣的漲紅,正當她慌亂的想要壓抑腦中的遐想時,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

「哥,你們來了。」

楚棠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快步走向他們。

京波低頭看看腕表,淡淡道:「遲了十分鍾。」

「唉,臨時有點事,別這麼嚴格嘛。」京恩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朝楚棠伸出手,「你應該對我沒印象,你好,我是京恩。」

幾乎是第一眼看到這個男子就對他産生好感,這是屬于豪邁型,與京波的俊逸潇灑相比,是另一種不同的帥氣。

這男子就是爹爹肉身的孩子?

「我是楚棠——」她正要回握,京波卻先一步拍掉了京恩舉在半空中的手。

「他們那邊不興這套打招呼的方式。」他淡淡的道。

京恩愣了愣,突然憶起京波在電話中曾跟他提過關于楚棠的身世背景,自責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喔,你是古代——」

話沒說完,京波眼神一掃,嚇得他馬上壓低聲音,「總之歡迎你來『這裏』。」此處的「這裏」代表了兩個意思,一是二十一世紀,一是t大附屬醫院。

楚棠尴尬地收回手,微笑回應,但目光卻瞟向京波。

雖然在大楚男女間的確是不興這一套,光獨處就會逼死一個女人了,何況還被人碰了去,可是她自小受父親的影響,對肢體碰觸的接受度比較高,況且,他還不是隨意碰她,怎麼現在人家只是要跟她握握手,他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呢?

京波回睇她一眼,臉上沒有一絲心虛,轉頭朝京恩道:「人交給你,晚點我來接她。」

「知道了,棠棠,不介意我這樣喊你吧?」不能碰,總能叫個小名吧?

「當然可以。」算起來他們也有某種關聯呢,楚棠粲笑應允。

「這樣不太好,她現在的身分是你大嫂程盈慧,你還是叫她大嫂比較合適。」京波皺眉駁回。

棠棠?他都沒這樣喊她呢。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震了震,輕垂眼眸掩飾臉上異樣的神色。

京恩沒發現堂哥的情緒波動,只好點點頭,「好吧,大嫂。」

「其實……私底下你還是可以喊我棠棠無妨,這樣親切些。」見京恩一直被駁斥,楚棠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了,趕緊幫忙緩頰。

「好啊。」京恩眼睛一亮,唇角才彎起就又因爲對上京波那雙隂沈的眼眸後趕緊抿平。

今天的堂哥是怎麼回事,跟女人?mc?來一樣隂晴不定的。

「那就有勞你了。」楚棠一臉期待的等著他帶她進去。

「沒問題,好歹我們也『關系匪淺』。」他朝她眨眨眼。

楚棠忍不住輕笑出聲,如銀鈴般輕脆的聲音竄入京波耳中,掀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就這樣吧。」他點點頭,隨即轉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銀色賓士房車。

「怪了,今天哥真的很隂陽怪氣耶。」京恩搔搔腦袋,一臉困惑,不懂他在不爽什麼,幸好他沒傻傻地把學長的要求再問一次,否則他的小命可能會不保。

「等等——」楚棠見他要走,連忙小跑步追了上去。

京波頓了頓,止住腳步轉身看向她。

只見她紅唇微掀,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羞怯地望向他,好半晌才道:「昨晚……對不起。」

聞言,京波只是用深邃的眼看著她。

「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口不擇言好嗎?」她不安的等待他的回應,兩只小手在身前緊張的扭著。

其實打從她脫口而出那些話時,就一直想著該如何向他道歉,尤其看見他受傷的眼神時,她更覺得自己不應該。

「你是女人,不是小人。」京波淡笑說,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楚棠愣愣地看著他,又上前一步,敲敲他的車窗,「這樣是代表什麼意思?」

她可以看見自己映在車窗上的倒影,上面寫滿了焦急,擔心他記恨到底。

只見車窗緩緩搖下,他面無表情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不明所以,傾身向前,然後額頭被他弓起的手指輕扣了下,「快進去吧,晚點來接你。」他抛下一串溫柔得讓楚棠的心幾乎要化成一灘水的話語後,便驅車離去。

楚棠呆呆的站直身子,凝視絕塵而去的車尾,小手貪戀的觸上額頭那抹屬于他的余溫,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嫂子——不對,哥現在不在,我還是喊你棠棠好了,我們進去吧。」京恩的聲音拉回她飄遠的心緒。

「嗯,那就有勞你了。」楚棠放下手,轉身粲笑,突然覺得今天的天空好藍好美。

「不行,我的姑奶奶,那邊不可以進去。」京恩在楚棠想要闖入正在使用中的放射治療室時攔下了她。

「這裏也不行,那裏也不行,那我到底可以參觀哪裏呢?」楚棠覺得自己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每一個角落都想仔細欣賞研究,但偏偏京恩跟在後頭礙手礙腳,讓她忍不住抱怨。

「先別說現在裏頭有病人正在接受治療,你既不是病人,又不是醫護人員,怎麼可以進去呢?這些放射線對人體是有害的。」京恩解釋。

「既然有害,爲什麼可以拿來治療病人?」

「那是因爲癌細胞對人體危害更大,所以這是迫不得已的治療方式,但其實只要拿捏得當,利始終是大于弊的。」

「我了解了,就跟砒霜一樣,使用得當,毒葯也能變良葯。」她點點頭。

京恩正待開口附和,一道陌生的聲音卻搶先一步在他們之間響起,「你說的沒錯。」

楚棠循聲望去,雙眸隨即閃過一抹訝色。

是他?那個在救人現場的男子。

「學長。」京恩朝走近的男人喊了聲。

方言烨朝京恩點點頭,視線隨即鎖在楚棠身上。

她跟上回?cosplay?古代女子的模樣比起來多了時尚感,但不變的是,那清麗脫俗的美貌依然讓人怦然心動,但他更感興趣的,是她腦子裏的東西。

「你好,又見面了。」他朝她伸出手。

京恩爲難的看了眼方言烨,正想要找藉口替楚棠擋掉這握手打招呼的接觸方式時,楚棠的手已經放在了方言烨的大掌中。

「你好。」楚棠微微一笑。

「棠——堂嫂,沒關系吧?」京恩小心翼翼的問。

楚棠朝他搖搖頭,俏皮的道:「入境隨俗。」

見她似乎真的沒有任何勉強神情,京恩總算放下心,但旋即想到京波那張棺材臉,霎時又覺得有股寒意自脊椎湧上……

「對了,京恩,內科主任似乎有事找你。」方言烨自然的說,眼睛卻暗示的眨了眨。

京恩有些爲難,這一段嚴格說來是已經跟方言烨套好的橋段,畢竟要他冒著危險去跟堂哥說明方言烨的要求,還不如趁楚棠來醫院參觀時來個不期而遇還容易些。

但是現在要他放楚棠一個人面對方言烨,他突然遲疑了。

楚棠誤以爲京恩的爲難是因爲京波的囑咐,趕緊催促他道:「沒關系,你先去忙吧,我保證不會亂跑,乖乖待在這裏等你。」

「聽京恩說,你對西方醫學很有興趣?剛好我也有在研習中醫,不然我帶你四處逛逛,順便互相交流一下心得如何?」方言烨從第一次見面就心心念念想問出她的中醫派別,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京華集團的總裁夫人。

不知爲何,他心底充斥了可惜的感覺。

「可以嗎?會不會太叨擾了?」楚棠精神一振,雙眼閃亮的瞅著方言烨。

「我沒問題。」方言烨微笑回應。

「可以嗎?」她轉而看向京恩,一臉懇求,那副模樣讓京恩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好幾拍。

「好吧。」他不答應也不成,畢竟是早就應允方言烨的,「不過不能逛太久,我怕哥等等就過來接你了。」

「嗯,我知道。」想到京波,想到他最後的那句話,楚棠的心就甜甜的,迫不及待想要趕快見到他。

「那學長,我『堂嫂』就麻煩你了。」京恩故意強調那兩個字,他老覺得方言烨對楚棠感興趣的程度不是很簡單,不只是單純的對她的中醫底子感興趣。

方言烨似笑非笑的扯扯唇,隨即朝楚棠道:「那我們走吧。」

她興奮的點點頭,跟著方言烨離開。

京恩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覺得有點擔心,但礙于有把柄握在方言烨手中,也只能摸摸鼻子,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另一頭,楚棠哪知道這些彎彎拐拐的內幕,整個腦袋都被現代化的醫療設備給沖昏了頭,恨不得將這些東西全搬回大楚去,那樣不知道可以拯救多少被宣布葯石罔效的生命。

方言烨一直偷偷觀察她,他從沒看過一個女人對醫學表現出如此渴求的神色——即便在他認識的同事或同學中,也沒人像她每看到一樣東西就無比雀躍,像第一次見到一般驚喜贊歎,好像自己面對的是多麼偉大的發明似的。

就像現在,她一進到他的診間——現在剛好休診,就像個超級好學的孩子一樣,什麼都要碰一碰,什麼都要問一問,連他都忍不住被感染了那份喜悅,明明是平常人都會知道的東西,他也不厭其煩的向她解釋。

他總算知道爲何學生反應越熱烈,老師越會認真教學了,因爲那有一股滿滿的成就感,與被人崇拜的虛榮心。

「等等,你問夠多了,該我了吧?」就在楚棠又要提出問題時,方言烨打斷了她。

楚棠頓了頓,側頭想了想,懇求道:「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好吧。」

彷佛之前所有的准備都是爲了問這個問題似的,她神色一整,嚴肅的問:「你知道怎麼製作抗生素嗎?」

方言烨愣了愣,腦中突然浮現出那份檢驗報告,心中生起一片濃濃的疑雲。

「你跟那份檢驗報告有什麼關系?」

「檢驗報告?」楚棠很納悶,「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方言烨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沒有發現絲毫造假僞裝。

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但爲什麼她會這麼剛好想要了解抗生素的製造方式?那份檢驗報告他雖然只是隨意瞄了幾眼,但也知道裏頭代表的涵義,雖然也是鼠疫杆菌的一種,卻未曾出現過。

「你爲什麼想知道?」他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她,又問。

「呃,我……我好奇。」楚棠隨口胡謅了個藉口,他的目光讓她有點心慌,趕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道:「沒關系,我隨口問問而已,就當我沒問吧。」算了,還是等等問京恩。

方言烨收回打探的目光,懶懶地笑道:「你問京恩也沒用,因爲製造葯劑不是我們醫生的事。」他一直覺得奇怪,爲什麼她對這些一般人應該具備的常識毫無所悉?

「那是誰的事?」楚棠才問完就有點後悔,因爲她清楚瞥見方言烨微縮的瞳孔迸出懷疑與困惑。

「是生技公司和製葯廠的事。」

「製葯廠?所以我應該去找製葯廠問?」雖然有點失望,至少她又有了線索。

「程小姐,你不會認爲製葯是如此容易的事情吧?更何況,製葯廠會隨便把製葯方式告訴你嗎?即便你是京華集團總裁夫人,但世界上還是有你辦不到的事情。」

那句「世界上還是有你辦不到的事情」勾引出楚棠內心深處的不安,情緒頓時低落下來。

雖然她一直認爲只要找到葯方,就可以想辦法解決返回大楚的難題,努力壓抑心中的自我懷疑與恐懼,但此刻聽他這樣一說,原本蟄伏在最暗處的魔鬼突然一躍而出,提醒她事情絕對不會像她所想的那樣完美順利……

見她心情好像突然變得很不好,方言烨自覺話說得太過,連忙轉移話題,「其實對外科醫生來說,弄到這些東西也不算太難。」

「所以你可以幫我想辦法?」楚棠擡起頭,表情充滿期待。

方言烨的心忽的一動,正想要點頭了——

「她辦不到的事情,我自然會替她解決,不勞你費心。」突然,一道低沈的嗓音傳來,讓楚棠的心悸動了下,在看到站在門邊的京波時露出了粲笑。

「你怎麼這麼快?」楚棠快步走到京波身邊,卻在看到他的面無表情時停下腳步。

他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見京恩愁眉苦臉地站在京波身後,朝她擠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暗示些什麼,然後用手作勢往自己脖子一割,在發現京波斜睨他的目光之後又趕緊放下手,縮到了後頭。

「看來我太早來了?」他慵懶地笑笑,聲音沒有什麼溫度。

「是有點早,我還有點事情想要跟程小姐討教討教。」方言烨故意不說京太太,不知爲何,他不喜歡那個稱呼。

黑眸微微眯起,這男人眸中淨是挑釁,就跟當初在車禍現場阻止他帶她離開時一樣,京波覺得十分不爽。

「很抱歉,我們等等還有行程。」京波淡淡道,看了眼一臉莫名其妙的楚棠,「可以走了嗎?」

他們等等有什麼行程?楚棠很想開口問,但一瞥見京波嚴肅的表情,到嘴邊的問題又咽了下去。

「你不是想問抗生素的製造方式?我可以教你。」方言烨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會這麼熱切的想知道抗生素的做法與取得方式,不過並不介意滿足她,更不介意用這種方法將她留下來。

「你不是說那是製葯廠的事?」楚棠原本要走向京波的腳步頓止,轉而望向方言烨。

方言烨自傲的扯扯唇,「我可是方言烨,t大醫學系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好個自負的男人。京波更確定自己不喜歡他,尤其是看到楚棠那副明顯猶豫的神態,胸口的一把無名火更是熊熊的燃燒著。

他說的這麼笃定,難道是真的?楚棠的視線越過京波,停駐在京恩的身上尋求解答。

京恩瞟了眼京波的後腦杓,雖然不願,卻不得不點頭附和。

方言烨的自傲其來有自,雖然他是外科醫生,但幾乎是全能,哪個科別都想爭取他,只是他自己選擇了外科這個最具挑戰性的科別。

而他也成功的完成了幾項超高難度的大手術,奠定他在醫院中的地位,成爲醫界中閃閃發亮的明日之星。

得到了京恩的認同,楚棠內心更掙紮了,這可是個大好機會,若能就此問出葯方的製作方式,那她就可以在大楚製葯,拯救無數生命了,這不是她穿越到這裏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的嗎?

她應該要毫不猶豫的留下,可是爲什麼,她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她想跟京波一起走……

「你想留下也無妨。」察覺她的遲疑,京波胸口的那把火更熾,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唇角反而勾起淡淡的笑,回過頭朝京恩道:「等等你再帶她回家。」

不等任何人回應,他俐落的轉身離開。

「程小姐,我答應要教你就一定會告訴你方法,你就耐心陪我一陣子,先解除我的困惑吧。」京波的離開讓方言烨有種勝利的感覺,更開心她將自己擺在京波之前。

楚棠貝齒輕咬下唇,沈默片刻,再擡頭,她堅決的朝方言烨道:「對不起,我還是先回去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要選擇留下,但卻無法理性思考,聽從感情的支配,追隨京波而去。

「堂嫂,我送你出去。」

診間頓時只剩下方言烨,只見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擰眉沈思……

當楚棠沖出門外時,京波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

她一陣心慌,快步朝外頭追去,卻剛好看到他坐上車疾駛而去。

「京——」楚棠快步跑上前,卻只追上一片塵煙。

她愣愣地看著車尾消失在眼前,美麗的臉龐布滿了失落惆怅。

「奇怪,哥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平常雖然也挺嚴肅的,但絕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想他應只是不希望你的真實身分跟來曆被發現,引起不必要的爭議跟麻煩,所以才不想讓你跟學長往來太密切。」京恩走上前,替自家堂哥解釋。

楚棠難掩落寞,勉強扯起嘴角,「我知道,他其實是個很體貼的人。」否則就不會替她找那些書,安排這趟醫院之行,擔下照顧她這個大麻煩的責任,「可是我不懂,爲什麼他總是要隱藏自己良善的那一面?」

京恩露出苦笑,有些感慨,「我想那是他的保護色吧,以前的他不是這樣。」

「保護色?以前他是怎樣的?」她好奇的看向京恩。

「我們要一直站在這裏嗎?」京恩話鋒一轉,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

他在回避談論京波的事情?楚棠察覺他的閃躲,想再追問,又覺得似乎在探人隱私,只能硬生生壓下內心那股渴望了解事情真相的急切感,想了想,朝他笑道:「既然如此,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

京恩訝異的瞅著她巧笑倩兮的麗顔,忍不住也彎起了唇,「也好,我也想多聽聽你那離奇的經曆。」

她才想聽聽京波的過去呢……楚棠自然沒把真心話道出,微笑附和,「彼此彼此。」

京恩哪知道楚棠心中的想法,唇角的微笑逐漸擴大,愉悅的道:「那我們就去煙波茶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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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煙波茶坊

乍見熟悉的景致出現在不同的時空,讓楚棠頓時有種回到大楚的恍惚感,同樣的樓閣擺設,店小二同樣的打扮與招呼用語,若非周遭充斥著穿著現代的賓客,她真會以爲自己身在大楚。

不過在得知這是楚婧照著大楚的煙波茶坊如法炮製開設之後,她就明白爲何會如此肖似了。

楚棠跟在京恩身後,看著他朝店小二微微颔首打了個招呼,隨即左彎右拐的進了一間廂房。

沒多久,服務生送上一碟碟小點心跟茶水,茶是清香的碧螺春,點心則是芸豆糕、糖桂花之類在大楚常吃的小點。

睹物思鄉,楚棠忍不住想起家人,不知道爹娘現況如何?她方才沒有留在醫院是不是太對不起等待她的家人跟百姓了?

「你在想家嗎?」京恩見她突然沈默,合理猜測她的心情。

她點點頭,苦笑道:「我自己在這裏過著舒適的生活,家人百姓卻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實在太不應該了。」

「你不該這樣想,你會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穿越到這裏,爲的也是他們啊。」當初聽堂哥告訴他關于楚棠的所有一切時,他就很佩服,畢竟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居然敢只身闖進完全不熟悉的時空,這樣的勇氣不是人人有。

更讓他震撼的是這件事竟然還涉及自己的父親,沒想到自己的父親體內藏的竟然是大楚的王爺?

真是太酷了,難怪他老覺得爸爸有種莫名的尊貴威嚴,原來原因在此啊。

不過更酷的是,楚棠竟然是爸爸[ròu]體的女兒……老天,還真是複雜,所以他跟楚棠也算是另類的親人喽?

「京恩,你也是醫生,應該也知道怎麼製造對抗鼠疫的葯方對嗎?」楚棠突然想起什麼,立刻發問。

「我……其實我還只是實習醫生,況且製葯不是像想像中那麼簡單,需要很多科學儀器跟複雜的方式,所以……」京恩實在不忍心澆她冷水,卻不得不實話實說。

「可是方言烨說他有辦法,你也點頭認同了啊。」

「如果是他或許真的有可能,他是我看過最聰明的男人,既然他敢說出這種話,就表示他做得到。」京恩認真的想了想,「可是,正因爲他太聰明,我怕你多跟他接觸幾次,他就會發現你的真實身分。」

楚棠沈默的垂睫半晌,再揚睫眸底又是一片堅毅,「爲了拿到葯方,我甘願冒險,放心,我不會把京家牽扯進來的,若真的被發現,我就說我連你們都騙。」

「這……這件事還是等跟哥商量過後再說吧。」看堂哥和學長剛才的情況,兩人的關系勢必不會太好,最好還是先請示比較恰當。

楚棠不置可否的扯扯唇,眸光微動,佯裝不在意的問:「對了,剛剛你說京波以前不是這種個性,那他以前是個怎樣的人呢?爲什麼現在會變成這麼隂沈?」

京恩微愣,沒想到她又把話轉到這上頭來,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探什麼,只是我畢竟還要跟他相處一段時間,所以才想更了解他,好找到跟他好好相處的方式。」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解釋。

「其實也不是不能說,只不過這涉及到哥的身世……好吧,嚴格說起來,你在京家也不算外人,況且你說的也有道理,或許等你更了解哥之後,就知道他不是針對你了。」京恩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態,心頭一軟,反而安慰起她來了。

楚棠一凜,沒忽略他話中的「身世」兩個字,難道京波也有什麼身世之謎不成?

他繼續道:「其實……哥並不是大伯父的親生兒子。」

「什麼那他是誰的兒子?」楚棠的美目驚詫圓瞠,根本不敢相信。

「他是大伯母——應該說「原本」那個大伯母跟前男友的孩子,只是那個男人爲了前途抛棄了他們母子,大伯父不忍他們孤兒寡母出手援助,娶了大伯母,並隱瞞孩子的身世,讓所有人以爲大伯母跟他是奉子成婚。」京恩歎了口氣,感佩大伯父的偉大。

「既然願意做到這個地步,姑丈想必很愛任楚楚吧?」

「當然不是。」京恩一副她太單純的神色,睨了她一眼道:「對以前的大伯母,大伯父只有同情憐憫,所以雖然將他們母子納入京家,卻因爲工作繁忙甚少給予關懷,反而讓他們母子受盡欺淩,大伯母鎮日以淚洗面,哥也是在那時養成沈默內斂的個性。」

原來他小時候曾受盡欺侮?楚棠想像那種情景,一顆心霎時擰緊,酸酸楚楚。

「可是我看姑姑過得很幸福……」

「那是現在,以前可不是這樣。我聽說以前的大伯母是個軟弱的女人,遇到事情只會哭,大伯父因爲不忍心看他們母子在京家繼續受罪,所以就跟她離婚了。

「後來的情況就是你知道的了,大伯母在一場車禍後突然性情大變,想必就是楚婧公主轉生爲大伯母的時候吧,總之,是她把以往那個大伯母留下的爛攤子一一解決,甚至贏得大家的尊敬與大伯父的愛情,帶著哥回到京家,重新成爲京家大媳婦。」

也是,豪門家族的爭鬥,哪會比深宮詭谲難測的人心更險惡,加上她曾聽娘說過,楚婧公主是大楚有名的才女,也難怪姑姑可以輕松應付了。

「所以對京波來說,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不是媽媽,難怪他會變成這副別扭的個性。」她心疼的分析。

「其實後來的大伯母對哥視如己出,比以前的大伯母給了哥更多的愛跟安全感,大伯父也從沒有把哥當成外人,那時哥的個性逐漸變得開朗,對我們也都很關愛。」他頓了頓,眉頭微蹙,「都怪二伯父一家太過分,三不五時就把哥的身世拿出來奚落一番,加上哥的生父曾因生意失敗上門求助,更讓二伯父一家鄙視他。

「我記得大概是在我國小的時候,有次京聿——他是二伯父的兒子,當著大家的面譏諷哥,說他是雜種,不配待在京家,還罵哥的生父是吸血鬼,是故意把哥留在京家挖京家的錢,大伯母是共犯……也就是那時我第一次看到哥抓狂的模樣。

「那次他把京聿的頭打破了,腳也打斷了,牙掉了幾顆,住院住了快一個月,是大伯父向二伯父一家低頭道歉,將名下一塊位于信義計畫區的地給了京聿當補償,這件事才平息下來。但是,哥從那次之後就變了,變得沈默寡言,喜怒也不再表現在臉上,人生的目標只剩下如何爲京家謀取最大的利益,再也沒有其他……」

靜靜的聽著京恩的敘述,楚棠不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幾乎不忍想像當初他內心的折磨與煎熬,更對那未曾謀面的二伯父一家感到深深的憤怒。

「所以請你不要生氣,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壓抑慣了,才會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京恩替堂哥請求原諒。

她勉強扯了扯唇角,端起面前的茶水,假意輕啜了口,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淚光。

京恩發現她的情緒好像突然又低落下來,正要說幾句輕松的笑話逗她時,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姑姑?」

「大伯母?」

「要來也不先說一聲,我們可以一起來啊。」楚婧溫柔的笑笑,一頭秀發依然黑亮,皮膚細致滑嫩,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紀。

「大伯父也來了?」京恩朝站在楚婧身旁的男人致意,趕緊起身讓座。

楚棠看向京岷,瞬間了解楚婧爲何會愛上這個男人了,在她看來,眼前的男子幾乎可以跟京波並駕齊驅,同樣的俊美無俦,只是鬓間的銀白讓他多了股成熟男子的魅力,神色雖然柔和,眉宇間卻流露出非凡的尊貴氣息。

這就是京華集團前總裁,那個讓爹爹心服口服的男人?

楚棠忍不住多打量了京岷幾眼,在他用那雙溫和中帶有犀利的黑眸回望她時露出羞澀的笑容。

「什麼時候回來的?」京岷微微覺得眼前的媳婦有些不同,但又說不上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前些日子剛回來,免得錯過您的生辰。」她乖巧回答。

京岷眉梢微挑,正要開口,楚婧已經接話,「波波呢?怎麼只有你跟恩恩?」

楚棠眼珠子轉了轉,腦子一動,隨即回應,「我去醫院看病,剛好碰到京恩,想跟他商量一些事情,所以就來這裏喝茶聊天。」

「商量什麼事?」京岷眸中的疑問更濃了。京恩這一輩的跟程盈慧根本就沒什麼互動,處得也不是很好,現在怎麼會有事商量?

「大伯父——」

「我是想跟他商量義診的事情。」楚棠打斷了京恩,不疾不徐的微笑回答。

「義診?」京岷感興趣的彎起嘴角,楚婧與京恩則詫異地看向她。

「是的,因爲您的壽辰在即,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比用您的名義幫助病人更好的祝壽禮了。」楚棠黑眸晶燦,坦然迎視京岷的打量。

楚婧安慰微笑的看著楚棠,滿意的輕輕點頭,京恩則是一臉不可思議地凝視著她,黑眸中溢滿了贊賞。

「爸,媽,涓涓說你們來這裏,我想跟你們討論壽宴的細節——」

突然,京波的聲音自京岷夫婦後方傳來,讓楚棠的心猛地打了個突,想起方才京恩說的那些話,眼睛忍不住又浮上一層霧氣。

乍看到京恩與楚棠也在,京波有些訝異,其實他驅車離開後就後悔了,可等他回頭再找人卻已不見蹤影,沒想到他們也來了煙波茶坊。

見她眼裏波光粼粼,紅唇微抿,好似快哭出來的模樣,京波的心猛的一緊,朝站在她身旁的父母道:「爸,如果她有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我替她向你道歉,她不是有意的。」

聞言,京岷眸底閃過一絲訝色,他竟在兒子一向冷靜的臉上看到了緊張的護衛之情?除了家人之外,他從未看到過兒子這種表情,而一直以來,程盈慧似乎並沒有成爲京波心目中的家人。

「傻孩子,棠——盈慧哪有說錯什麼?她說得再好也不過了。」雖然同樣覺得兒子不太一樣了,但爲了避免丈夫起疑,畢竟這穿越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楚婧趕緊開口回應。

京波困惑的看著母親,又瞥了眼低垂下長睫的楚棠,完全一頭霧水。

「你們的關系好像改善了不少。」京岷露出贊許的笑容。

他一直對兒子無法擁有與自己一樣美滿的婚姻感到遺憾,現在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有轉圜余地,即便這個媳婦並不是他滿意的對象,心中還是十分欣慰。

「盈慧去南部玩了一趟,也想了很多吧,這樣很好啊,越來越懂事了。」楚婧趕緊幫楚棠圓了過去。

「哥,剛剛嫂子提議要跟醫院商量辦義診,當作祝賀大伯父生日的賀禮,我們都覺得這個想法很棒。」京恩趕緊轉移話題,好讓焦點不要一直放在楚棠行爲改變之上。

京波微訝,凝視向楚棠的眼神轉深,「你提議義診?」

「我只是常看到一些窮苦人家生病也沒辦法請大夫看診,靈機一動想到的。」楚棠感覺他的視線灼熱的自頭頂射下,一顆心跳得不能自已。

「大夫?老婆,她跟你當初車禍蘇醒時的感覺真像。」京岷醇厚的聲音帶著充滿興味的笑意。

楚婧看了眼其他微愣的三人,朝京岷甜甜笑道:「她是我媳婦啊,當然要像我。」

妻子輕柔的聲音讓京岷的笑意更深了些,點點頭,握住楚婧的手朝三個晚輩道:「盈慧的提議我覺得很好,既可以做善事,又可以替京華集團豎立良好的形象,就這麼辦吧,你們好好規劃規劃,至于其他的慶賀活動就不必了,到時你們回來陪我們兩老吃頓晚飯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太簡單了——」京波還想再講什麼,卻被楚婧打斷。

「你爸本來還只想跟我慶祝而已呢。」楚婧斜睨了丈夫一眼,如月的美目中溢滿了掩不住的濃情密意。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吃完飯你們就快點滾回去,不要打擾我跟你媽。」京岷握緊老婆的手,同樣深情的回視她。

他們之間毫不掩飾的深厚情感讓其他三人都深受感動,但也有點不好意思。

楚婧嬌羞的嗔了他一眼,風姿絕代,柔聲道:「我們兩個老的才是不該在這裏打擾他們,讓他們年輕人聊聊吧,你不是說陪我巡視完店面後要帶我去走走?」

「你說的都對,我們走吧。」京岷寵溺的笑笑,跟其他人囑咐幾句生日不要送賀禮之類的話後,就跟楚婧先行離開。

兩人一走,氣氛霎時又冷了下來,京恩瞥了眼一直低垂著頭的楚棠,正要開口,京波卻先出聲了。

「你醫院不忙嗎?」

京恩愣了愣,在看到京波深不見底的黑眸朝自己睇來時,只能說:「對喔,我忘記我還有一個?paper?要整理,雖然今天休假,還是得回醫院加班一下,那我也先走了。」

「都怪我耽誤到你的正事,你快回去吧。」楚棠擡起頭,一臉抱歉。

「哪的話,一點都不會,你自己……真的可以吧?」京恩有點擔心的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堂哥。

「嗯,你快回去吧。」

京恩感覺到京波冰冷的視線一直像要殺人似的射向自己,要是他再不閃人,脖子可能真不保了,「知道了,我走就是。」唉,沒人留他,他不走也不行。

京波目送京恩離開,上前將門給帶上,屋內頓時靜得彷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讓楚棠的心跳更加不受控製的狂飙。

「看來你的魅力不小,不僅方言烨,連京恩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不對,他不是想說這些,但一想到方才京恩看她的眼神,他就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楚棠錯愕地看向他,感覺啼笑皆非,「你瘋了?」

「你說什麼?」京波的黑眸危險的眯起,卻見楚棠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接著紅了眼眶。

該死!他懊惱地在心中低咒,有點慌亂的安撫,「你……你不要哭。」他不知道爲何自己會爲了她的眼淚而心慌,只知道她那副泫然慾泣的表情讓他心痛。

聽了他的話,楚棠原本只是在眸底滾動的淚珠反而落下臉頰,宛若連串珍珠般滾落。

「別哭…:該死,別哭了,再哭我就——」

「你就怎樣?」她邊抹去淚水邊哽咽地問。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淚流不止,但只要想到他曾經吃過的苦頭,心底的酸澀就不斷湧上,源源不絕地溢出眼眶。

「我就……」京波咬咬牙,「我就道歉。」

「你爲什麼道歉?」楚棠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微微一愣,淚水止住。

「因爲……」他怎麼能說自己是因爲不高興別的男人對她有興趣才遷怒?京波第一次語塞了,最後粗聲粗氣地道:「總之我不想看到女人哭哭啼啼的,很煩。」

他粗暴的語氣不但沒有刺傷楚棠,反而讓她更心疼,這男人,難道就這麼不懂得表達情緒嗎?

不知哪來的沖動,她突然雙臂一展,趨前環住了他精壯的身軀。

京波愣住了,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柔軟貼著自己,讓他下腹一緊,熾熱的火焰瞬間在體內焚燒。

「你——」他低頭想推開她,卻在望進她如月似水的瞳眸時止住了動作,胸口充斥了各種莫名難辨的情緒。

楚棠雖然也同樣羞澀,卻沒有松開手,只是低聲道:「以前我難過時,爹就是這樣抱著我安慰我,我想這是這裏安慰人的方式,所以……」

「你要安慰我?」京波微微一怔,俊眸如子夜般幽黑,讓楚棠無法分辨其中的情緒。

「其實,不管你是不是姑丈的親生兒子,我覺得這一點都不重要,你不需要感到愧疚或羞恥——」話才說一半,她只覺雙肩一緊,下一刻,身子已經被推開。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該死的京恩,肯定是他多嘴,他有種自己被攤在陽光下檢視的難堪。

「我不是同情,我——」楚棠被他臉上閃過的受傷神色劃破了心口,又急又疼的想解釋,「我是心疼,我難過。」

聽到她這麼說,京波的怒氣被錯愕取代,眸光驟深,心中某處的武裝也逐漸柔軟,「爲什麼?」

爲什麼?楚棠也忍不住這麼問自己。

因爲他長得好看,好看得讓人覺得舍不得他受欺侮,還是因爲他那種像孩子般別扭的體貼讓她心疼,又或者……她喜歡他?

爲什麼呢?

天母京宅。

氣派的大廳燈火通明,京岷的生日宴會並沒有邀請外人參加,僅僅是家人間的聚會。

身爲長子、長媳的京波與楚棠自然不能缺席,就連京岷的幾個弟妹都攜家帶眷前來祝賀,讓原本只有兩人獨居的大宅頓時熱鬧了起來。

用餐完畢,男女各自分爲一國,男人聚在一起談論事業時事,女人則在沙發上閑話家常。

楚棠坐在楚婧旁邊,目光卻始終忍不住瞟向正微微低垂著頭,側耳傾聽京恩說話的京波,思緒飄向那日他抛出的疑問。

「爲什麼?」

當天她並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強迫她回答。

兩個人就在一種詭谲的氣氛下離開了煙波茶坊,這件事也沒有再被提起,接著便是忙著籌劃義診跟京岷壽宴的事情,幫她惡補其他京家人的身分,那天的種種好像被刻意淡忘,只是深植在腦海深處,每到夜裏就竄出來擾亂她的心。

「盈慧?程盈慧?」身子突然被不著痕迹的碰了碰,楚棠回過神,迎上了楚婧提醒的眼神,這才端起笑容望向出聲的女人。

那應該是二嬸程曉茵吧?一身典雅的改良式旗袍,雖然保養得宜,但眉眼間盡是老態,即便再濃豔的妝容也掩飾不了那份蒼老。

「二嬸。」她回應了聲。

「聽說這次結合醫院到偏遠山區慈善義診是你提議的?」程曉茵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我只是出了些意見,能夠這麼成功都是京波的功勞。」楚棠盈盈一笑。

此話一出,在座除了楚婧之外,臉上莫不閃過訝色。

「盈慧去南部散心一趟,想通很多事,也越來越懂事了。」楚婧幫忙解套,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中,程盈慧一直是個自私跋扈又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可楚棠卻生性善良純真,即便貴爲郡主也絲毫沒有驕氣,光氣質就截然不同,實在很難掩飾其中的差異,只能找理由搪塞了。

「媽咪,你沒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嘲弄傳來。

「涓涓,不許沒禮貌。」楚婧瞥了眼女兒,帶著濃重的警告。

京涓吐吐舌,暗暗做了個鬼臉,知道母親平常雖然對她寵愛有加,可一旦用這種口吻跟她說話時,就表示已觸到她的底線。

「是啊,涓涓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姑姑我以前也荒唐過,當年若不是你媽拉我一把,說不定我比盈慧還要誇張。」這次說話的是個雖有點年紀,但模樣依然甜美的中年女子,如果她沒料錯,應該就是京波的小姑姑京岚了。

「那怎麼一樣,姑姑,你至少對姑丈一往情深,沒在外面亂七八糟。」京涓話才說出口,氣氛馬上僵住,所有人臉色都不佳。

楚婧沈下臉,朝女兒厲聲道:「涓涓,上樓去!」

「媽咪,我又沒說錯。」京涓不服氣的噘起唇,她對程盈慧的花名在外早有耳聞,連她的朋友都常拿出來取笑她,說她哥管不住老婆,真是氣死人了。

「人家是家醜不外揚,你倒是想搞得天下盡知,真不知道是誰教你的。」程曉茵冷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打從年輕時因爲幫著丈夫跟京岷爭奪京華集團總裁之位,搞得自己灰頭土臉,並發現一直以爲唯命是從的丈夫竟然在外頭包小三,後來甚至對她暴力相向之後,她就整個沈寂下來,雖然表面上跟他們和平相處,但私底下卻依然芥蒂甚深。

「二嫂,你也不用說他們,若真要說,第一個讓家醜外揚的還不知道是誰喔?」京岚跳出來維護,反正她本來對這個二嫂就沒好感,若不是大哥不計前嫌,要求他們不得再把過往的事情拿出來說嘴,維持家族和諧,她根本就不想跟這個女人打交道。

程曉茵的臉色變了變,正要開口,男人那邊起了爭執,打斷了女人這邊即將爆發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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