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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水 -【第三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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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1: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秋水 - 第三者

她是個兒科小護士,個兒小小的,眼楮大大的,深受小病人和家屬喜愛。
個性有些小迷糊,急匆匆趕交接班,卻踫上一堵厚實的胸膛。
“撞疼你了?”
一道低沉溫柔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輕撫了她被意外踫撞的沖力。
她正解釋著,自己不是被撞疼,而是為了適才見到的天人永隔畫面而心疼,
一連串嚴厲訓斥的話語卻從同一個男人口中冒出。
這、這人有沒有同情心啊?
瞧了瞧他身上的白長袍,胸前還別著海綿寶寶!
不會吧~
兒科哪來這種沒愛心沒良心冷血無情又莫名其妙的凶巴巴醫師?!
明明幫孩童看診,輕聲細語,溫和微笑,處處細心、關心;
每每面對她,卻只冷冷吩咐,神色淡然,事事要求、苛求。
但,看到他生病的脆弱模樣,酒後吐真言的悲傷表情,竟讓她想給予溫暖和疼惜。
早知他是院長的未來女婿,但已偏向他的一顆心收也收不回,
一個網友的留言更鼓勵了她,她決定勇于爭取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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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病房會議室內,正在進行晨間會議,會議的氣氛冷肅低靜,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此刻,前方的閱片架上掛了張X光片,總醫師面有難色地瞪視著漲紅了臉的實習醫師。

「現在的intern可真是好命,連個片子也不會讀,啊?!」沉悶的氣氛中,蕭聰義冷哼了聲,又嗤道︰「吳總醫師,人家intern進來實習可是來學東西的,不要只教人家學拍馬屁,以為攀上院長的什麼人就能高升。」

冷冷的空氣因為他這番話而流竄著奇詭,漲紅著臉的實習醫師面色一陣青白,冷汗涔涔,一旁吳姓總醫師則尷尬地笑了兩聲。未幾,一名從會議開始就沒停過轉動手中原子筆的主治醫師出聲解圍。

「剛來實習,總是需要時間磨練,沒有哪個醫生天生就會讀片子,蕭主任不也和大家一樣,都是從實習開始嗎?」程允玠輕扶細框鏡架,淡聲開口。

「是啊,想當年也是從實習開始,然後住院,再到主治,這過程可是漫長又辛苦,不像現在隨隨便便都能升上主治醫師。時代變了啊,現在的年輕人只要找對對象,就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啦!不像我們拚死拚活,才拚來一個主任。」

尖酸、諷刺,字字句句嘲人意味如此明顯,誰听不出來呢?何況是被針對的當事人。而這情況若是發生在其它醫師身上,特別是實習醫師和住院醫師,大概就是杵在那乖乖听訓。然而,從醫學系開始,一路靠著實力和努力而升上主治醫師一職的程允玠,那耿直的性子哪容得了這番話?

「蕭主任是在向大家埋怨自己找錯對象嗎?要是師母听了,怕是會難過。」程允玠轉著筆,輕笑了聲,那笑意在他靜寂深幽的眼中注入冷芒,俊魅人心。

「你!」蕭聰義拍了下桌面再站起身來,瞪視著一排白色制服中最是惹人注目,也最敢直言不諱的程允玠。見大家目光紛落在自己身上,他壓下眸氣,語氣冷硬︰「年輕人要懂得飲水思源,就算和院長女兒交情匪淺,也不該仗著這樣的優勢而驕傲。」

誰不知道蕭聰義指導過程允玠?又有誰不知道蕭聰義在鬧出醫療風波後,害怕主任位子不保,聲勢會輸給兒科部最近的紅人醫師程允玠,因此處處找他麻煩呢?

主持會議的吳總醫師暗暗搖頭,真不知道這兩人要斗到何時。他們兩方他都得罪不起,雖然大部分的醫護同事都傾向性子冷肅但卻相當認真、凡事親力親為的程醫師。

「蕭主任言重了,我不過是希望intern能確實學到經驗,而不是來挨罵的,那對于他們的訓練和成績並沒有幫助;在台灣,兒科本來就是醫院結構體系中的次等階級,身為兒科醫師要有成就感並不容易,別讓他們尚在實習階段,就失去了熱忱。」程允玠斂去笑容。

蕭聰義看了看時間,抱起桌面上的數據,退開椅子,看向程允玠。「只是個intern,要什麼成就感?!」冷笑了聲,不待會議結束,徑自拂袖離去。

看著那被猛烈推回的門板,如釋重負的吳總醫師宣布會議結束,只見一群醫師們魚貫走出。那名被斥責不會讀片子的實習醫生見會議室幾乎走光了,仍躑躅不前,片刻,才緩緩走到程允玠面前,猶豫著該不該開口。

察覺面前有人影靠近,捏著眉心的程允玠抬起眼眸,鏡片後的目光微有疑惑︰「有事?」

實習醫師搖搖頭。「不、不,沒事,我只是想說……程醫師,謝謝。」

程允玠微愣,然後對實習醫生笑了笑,擺擺手。

睇著那淡淡的笑容,實習醫生竟紅了臉。他想不到看上去很冷酷的程醫師笑起來是這樣好看,連同樣身為男人的他,都不自覺地邊往門口走去還邊回頭,就是想多看幾眼那個俊美無儔、又為了他和科主任杠上的程醫師。

程允玠沉著臉坐了好一會兒,才將原子筆收入白袍兩側口袋,又從中模出了卡通造型的胸針,將之別在胸口。沉沉一嘆,他站起身來,準備到護理站拿病歷,進行回診工作。

才一走出會議室,一個人影迎面撞上他胸口,一縷淡淡甜果香從鼻尖輕蕩過,他眼捷手快,探手一抓,握住對方手臂,穩住對方偏了重心的身子。

清冷目光微抬,注意到撞上自己的是名女子。他淡掃一眼她身上制服,那象征溫暖和諧的粉紅色說明了是兒科病房護士??在兒科病房工作,走路還這樣莽莽撞撞,就不怕撞到小病患?

他凝著俊顏,正欲開口提醒幾句時,卻看見微垂面容的她正吸著鼻子,滿臉的濕淚。

「撞疼你了?」鏡片後那雙清冷淡漠的眸子微微一眯,在她身上繞了圈。

是張生面孔,個兒小小的、眼楮大大的,扎了把馬尾。她額上貼覆整齊的瀏海,圓圓臉蛋讓她看上去年紀很輕,應該是新進護士。

頭頂的聲音讓黎礎盈回過神,她眨眨滿是水氣的眼簾,映入眼底的是代表醫師身分的白色長袍。她抬起濕睫,看著面前神色淡淡的男人,搖搖頭。「不是。」

「那哭什麼?」身為醫護人員需要的是專業形象,哭哭啼啼的讓患者和家屬如何放心?!

想起稍早之前,在急診處見到的那一幕,她未干的眼眶又滲出新淚。「就是剛剛……剛剛經過急診室時,推進來兩名從火災現場救出來的孩子。他們都、都被烤得黑黑髒髒的……那個臉……根本、根本就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他們的媽媽跪在那邊哭求……求著大家再幫她的孩子急救……」她哽咽著,再說不下去。親眼目睹這死別的畫面,現在她還覺得十分心痛。

「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職責嗎?當這里是什麼?來之前不知道醫院就是這樣,每天要面對這些嗎?還是你以為醫院是讓人喝咖啡听音樂,一個浪漫又有情調的場合?要是搞不清楚狀況,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未來的出路,看看自己是不是適合這份工作。」程允玠鏡片後那雙俊目冷沉沉的看著她,語聲低沉。

什、麼啊?!黎礎盈聞言,瞠圓了一雙水眸看他,像端詳著什麼入侵地球的外星生物般。

這人有沒有同情心?听到這麼慘的事居然不為所動,還反過來訓斥她?!

他斜飛的濃眉蹙鎖,鏡片後的眼神頹冷,眼皮上那深深的折痕讓他看起來凶凶的。他的薄唇正小幅度上揚著,但絕對不是笑,在她看來比較像是譏諷??

听人說薄唇的男人最無情吶,現在看來當真如此啊!

她又瞧了瞧他身上那件代表專業的白長袍,眼神最後落在與他冷漠氣質不搭,別在他胸前的海綿寶寶胸針上。

在醫院里,兒科是最有活力的一科。不論在病房或診間,時時充滿嬉笑或哭泣的喧嘩聲。而要從醫院中那麼多同是穿著白色制服的醫師中,辨認出兒科醫師並非難事。為了時時能安撫小病人,他們身上會有一些造型可愛的卡通裝飾。比方在听診器掛上吊飾,或像面前這個家伙一樣,在胸口別個胸針或貼上貼紙之類的。

若不是那只海綿寶寶,她真懷疑他是不是走錯科,兒科哪來這種沒愛心沒良心、冷漠冷血,無情又莫名其妙的凶巴巴醫師?!

「你新來的吧?還好是病房護士,要是讓你去門診工作,這樣哭哭啼啼的要怎麼安撫病人和家屬?尤其還是兒內!小朋友要是見著了你流淚,還敢不敢看病?」兒童內科病房護士制服是粉紅色的,門診護士是紫色的,這是他確定她身分的方式。

「……」她輕蹙眉心,用手背抹掉兩頰濕淚,一臉不認同地看著面前這冰冷的男人。

這個人小時候是不是受過什麼心靈創傷,講話怎麼這麼討人厭?

「往後別在工作場合流眼淚。」他看了她一眼,走到護理站拿了一迭什麼,隨即離去。

她緩緩移步,往一旁護理站走去,圓目還瞪著那長廊上愈來愈遠的身影。

「學妹,你也在看程醫師嗎?怎麼樣,很帥吧?!」身材圓胖,也穿著粉紅色制服的護士伸出五指,在發愣的黎礎盈眼前揮動。

「……陳醫師?」她狐疑地看著這個單位的組長,秀如學姊。

「對啊,他就是程醫師,院長女兒的男朋友。你第一次見到他吧?很帥對不對?」胖胖的秀如學姊拉著黎礎盈走進護理站。

「喔……」是程醫師喔。她是听說過兒童內科目前的紅人醫師是程允玠,也是院長女兒的男朋友,原來就是他,難怪說話那麼討人厭,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

「喔什麼喔?你不覺得他帥嗎?臉蛋是臉蛋,身材是身材,而且還很酷,我們大家可都是很欣賞他哩!要不是他名草有主了,而且還是院長的女兒,我看那邊那幾只,大概就撲上去啦!」秀如學姊指著幾名目送程醫師背影的護士們。

黎礎盈想了想方才那張冷臉,再看看面前幾位目不轉楮盯著那道頎長身影的學姊們,狐疑開口︰「他有很帥嗎?」

誰的臉蛋不是臉蛋,身材不是身材?他真有特別帥嗎?怎麼她只記得他胸口有只海綿寶寶,而他的五官線條很冷肅,說話口氣冷得很欠扁,內容更是讓人吐血。

護士學姊們異口同聲︰「有,很帥。」其中一名又接續道︰「程醫師不只是好看而已,對工作也很細心負責。人家他剛剛親自來拿病歷耶!要換作別的醫師,都是要住院醫師或是intern幫他們拿,但程醫師就是不一樣。」嬌小的學姊一臉陶醉。

「唉呀,你剛來不久,以後多遇上幾次,你就知道程醫師有多棒了。」秀如學姊拍拍她,走回位上準備著交接工作。

黎礎盈聳聳肩,轉身將自己帶來的背包放進櫃子,對于這些評論她不置可否,事實上她遇見的他根本是只冷血動物。

想起他說話的嘴臉??很帥?哼哼,再帥的男人若是沒有一顆柔軟的心,根本就不帥!

走進病房,確定病床前名牌上的名字,黎礎盈又向一旁的年輕媽媽確認孩童的姓名無誤後,將點滴包換上。她一面調整點滴流速,一面問著年輕媽媽︰「還是沒吃東西嗎?」

「對啊,在病房待也待不住,要我推他下去到一樓,一進便利商店就什麼都要買。買給他了,他又不吃,只是跟我比手畫腳,要我吃給他看。」年輕媽媽心疼地看著坐在病床上的兒子。

「要你吃給他看啊??」黎礎盈微彎身子,模模孩童的頭頂。「他應該很想吃東西,只是吃了嘴巴會痛,所以才讓你吃給他看,滿足他的。沒關系,等等醫師會過來,再請他斟酌看看是不是要換藥試試。」

她直起了身子,圓圓臉蛋笑得甜美可人。「媽媽有黑眼圈了呢,真是辛苦啊!要加油喔!」她看了眼點滴流速,再次確定沒問題後,向年輕媽媽微微頷首。她拉開布簾,隨即「噢」了聲。

——撞到人了,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正想開口道歉,眼簾一抬,映入眼底的白色長袍上,有只海綿寶寶別在胸口處。她才在心底暗叫不妙,就听見頭頂清冷的聲嗓傳來。

「是你?」踏進病房前,程允玠習慣提醒身後跟著的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放輕腳步。病房是讓病人休養的場所,他不喜一群醫師回診時,浩浩蕩蕩吵雜地來回病房,那容易影響病患休息。「走路習慣不看路?」

她抬起微慍的臉蛋,原想辯駁幾句,見他低頭看著病歷又思及這是病房,呵口氣,她隱忍下來,繞過他和他身邊的醫師們,準備離開。

「幫他量個體溫。」程允玠看著病歷,低低交代了句。

聞言,她腳步一頓,狐疑地回頭。見他低著頭看病歷,一面又和身旁的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討論著什麼,她不以為意地再度跨出步伐。

「去哪里?不是要你量體溫?」身後又是那清冷的聲音。

她回過身,程允玠正看著她。她吶吶開口︰「你在跟我說話?」

「你不想量,我可以自己動手,耳溫槍給我。」他沒什麼表情,連鏡片後的眼眸也讓人瞧不出底蘊,她很難判斷他的情緒。

敝人。她在心底咕噥了聲。從口袋中拿出耳溫槍,走近小病人,忽想起什麼,她退回床尾拿起掛在床尾的耳套盒。

程允玠回想她剛盯著自己的胸口看,想到那上頭的繡名,眉心短暫地蹙了下。

很清楚自己外型條件的他,常有護士或是一些病患家屬示好,他早習慣了那些注目,但不代表他喜歡,甚至還有些討厭那些過于熱切的目光。那讓他覺得自己像動物園里的貓熊或無尾熊,一舉一動都被關切。

現在這個小護士這樣盯著他的繡名處……難道這個散漫的小護士,也對他有興趣,想知道他的姓名?她是當真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發什麼呆?」他忽然出聲,驚動了恍神的她,指尖一顫,打翻了整盒的耳套,耳套全散在床面上。

她輕「啊」了聲,抬眸就見他目光閃爍,直勾勾看著她,薄唇抿得緊緊的,她以為他大概會發怒,卻沒等到他說話。

想起他和其它醫師方才走進病房時,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的腳步,再對照現在,她微微瞠大眼眸,感到很意外……他可是怕吵了病人和家屬?

真是不可思議,這麼冷漠的人也有體貼的時候?見他仍是盯著她看,她迅速低首,拾起床面上和滾落地面的耳套。

「昨晚還有發燒嗎?」程允玠調開目光,走到病童前,語聲溫柔地問著一旁面露關心的年輕媽媽。

「沒有,但是一直不吃東西,硬塞給他吃,他就哭給我看。」年輕媽媽苦著臉又說︰「而且他吞口水會痛,干脆都不吞,整個口腔都是口水,我都要用杯子接他的口水。」

「這樣……」他想了想,把手中病歷交給身後住院醫師。他微彎身子,模模病童的頭。「弟弟,嘴巴張開,叔叔幫你檢查一下好不好?」

黎礎盈收拾好耳套,直起身子見到的便是他放柔的五官線條。真是詭異,這人的變臉功夫還真好,前一刻還帶著怒意看著她,這一秒卻能換上另種神態。

「快啊,張開嘴巴讓叔叔看一下。」見病童拗著,年輕媽媽催促道。

「弟弟,來,你看叔叔這里有什麼?」程允玠湊近病童,指指自己胸口的胸針。「你認識這個黃色小方塊嗎?听說現在很紅是吧?!可是叔叔不認識它,你能不能告訴我它叫什麼名字?」他柔聲誘哄著。

「海……」病童一張嘴,滿滿黏稠稠的口水流了出來,直接落在程允玠的手掌上。

「啊!」年輕媽媽趕忙抽了幾張面紙遞出。「醫生,對不起。」

她的孩子得了腸病毒,高燒之後整個口腔開始出現水泡,吞口水痛、吃東西痛,連說話也痛。他干脆含著口水不吞,于是這一張開嘴,口水便沿著嘴角串串而落,就這麼滴在醫生手上,年輕媽媽感到相當不好意思。

程允玠並沒接過面紙,似不在意手掌上的唾液。他趁機輕扣病童的兩頰,讓病童呈現開口狀態。他干淨的那手從身側白袍口袋中拿出小手電筒,照了照病童的口腔。

「他嘴巴潰瘍的情況還是有,喉嚨也有,所以會排斥吃東西。媽媽可以讓他喝些流質的,或是吃點布丁、果凍,甚至是冰淇淋也可以,總之就是給他一些軟軟涼涼的食物,他會比較舒服。」

必了小手電筒,他才接過年輕媽媽手中的面紙,將整個手掌擦拭干淨。

他偏頭過去和住院醫師交談了什麼後,又對年輕媽媽溫聲道︰「我幫他開個藥水,等等護士小姐會拿過來。只要在他吃東西前先讓他喝藥水,大概五分鐘至十分鐘後再開始吃東西,就能減緩他的疼痛。不過這種藥水要自費,媽媽可以接受嗎?」

年輕媽媽不多想,忙應了聲︰「可以可以,只要他肯吃東西,我都可以。」

「好,我等等會請護士小姐拿過來。」程允玠從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張小貼紙和一根棒棒糖。「弟弟好勇敢,所以貼紙送給你,棒棒糖等病好了就能吃了。」他笑著揉了揉病童的頭,一回身,就見黎礎盈怔在那兒,那一雙如荔枝果核般又黑又圓的大眼正疑惑地直瞅著他。

今日遇見兩次,兩次都莽莽撞撞往他身上撲來,頭一次還哭哭啼啼。身為醫護人員,個性這樣已經很糟糕了,現在又見她像在發呆,如此散漫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職責?

他溫暖的眼神微微一沉,低低問︰「可以量體溫了嗎?」

「咦?」黎礎盈愣了下,才恍然︰「喔。」隨即傾前身子,欲將耳溫槍放入病童耳中。手探出,才猛然驚覺自己手中的可是原子筆,哪來的耳溫槍?

抬眼見著他微帶怒意的灼灼目輝時,她一臉尷尬地趕忙拿起被她暫放在床面上的耳溫槍。「37。……。」量完體溫後,她看了看溫度顯示。

「還是要多留意他的體溫。」程允玠交代了聲後,徑自邁開步伐欲往里面那張床走去。經過她身側時,想起什麼,他稍稍停步,然後輕輕掀動薄唇︰「除了別在上班場合哭哭啼啼之外,也請不要隨便發呆,做事也要細心一點,我不管你平時如何,但工作時就該有工作的樣子,別以為自己是來度假的。」

她聞言,瞪大眼眸,思緒像停止運轉般,直到他身後的住院和實習醫生面色尷尬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亦步亦趨跟上他之後,她才反應過來。

她微慍地看著站在里面那一床,正對著另一名病童揚笑的白袍男人??

原來院長未來的女婿除了冷血之外,還是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良久之後,她下了這個結論。

葉子分享︰「葉子的離開,是因為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她看了篇故事,結局用了這段話做為結束。

葉子想︰如果我很喜歡一個人,但他有了他喜愛的人,而我又發現有個喜愛我的人在默默守候著,那麼我該隨風去,還是等待樹的挽留?

葉子想︰愛情是什麼?是一見鐘情,還是細水長流?是轟轟烈烈,還是平平淡淡?而戀愛的感覺又是什麼?是飲烈酒,還是品清茗?

葉子說︰我不懂愛情,也沒談過戀愛。不是沒有追求者,只是想要戀愛的心,無法付諸在那些追求者身上,是我要求太多還是緣分未到?

葉子覺得︰即使對愛情懵懵懂懂,但我想戀愛,一種如清茗般,可以帶苦澀,但入喉回甘的愛。(害羞害羞)

伊人覺得︰想戀愛?那簡單,找個人愛就好,但我以為要讓這個你愛的人懂自己的愛卻很難。

伊人說︰對于愛情,我不求轟轟烈烈,但要醇厚,要愛得深刻。

伊人說︰而且愛情本身就是一種極其不安的事物,雖然它是一種在給予的過程中就能得到幸福感覺的事物,偏偏它反復不定,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沒個準的。

葉子說︰我听說愛情像潛伏期長的病毒,會在人的免疫力最差時才爆發。

葉子期待︰但無論如何,總想嘗一回。我想戀愛啊!>///<

因為需輪三班,為了方便,黎礎盈在醫院附近租了間公寓。她習慣自醫院歸來後,先進浴室洗澡,以免病菌殘留。

這夜如同往常,她沐浴餅後趁著等待發干的時間,打開計算機,隨意瀏覽著網頁。片刻,她想起今日工作上遇上的事,遂用昵稱「葉子」登入「噗浪」,想寫些心情。

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笑了聲。她其實只是習慣在網絡上寫寫心情,沒想到卻因此認識了和她想法接近,相當談得來的網友「伊人」。雖然彼此不曾見過面,但每次在網絡上的交談,總讓她感覺是可以和她深交的,也許哪日約出來見見面也不是不可行吶。

上回看了篇文章,她寫了自己對于愛情的看法,想不到她也樂于與她分享她的想法。她確實渴望戀愛,在街上每每看見情侶手牽著手的畫面,總讓她羨慕好久。她又不是沒人追,卻沒有一個讓她動心。

人總是怕寂寞的,她也是,盡避每天在病房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多余心思去想到這些,但下了班,寂寞總來找她作伴,如果她現在有情人,就不用一個人呆坐計算機前,看自己和網友的留言了。她可以和情人去散散步,可以和情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可以??做很多很多浪漫的事啊!

說到浪漫,也不知怎麼著,腦袋瓜里竟蹦出一張清冷淡漠的面孔。

哼哼……像那種自以為是,喜歡指責她,听見有病患往生也不掉一滴淚的男人一定不懂浪漫。

想起今日遇上的那位冷血醫師,她又在「噗浪」上補充——

葉子說︰我希望我的對象溫柔有愛心,那種冷酷型的男人最討厭啦!>_<

手指才離鍵,意外發現竟然多了一則昵稱為「陌生人」的回應。

他/她是哪位?為什麼要響應她們的留言討論?

她將「陌生人」的回應反白。

愛情就是這麼難捉模,何不做自己就好?想怎麼愛,就怎麼愛。

愛情真的可以這樣嗎?她坐在計算機前,怔怔想著。

◎注︰intern指實習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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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早晨干淨純粹的陽光隨著揚開的窗簾,從細窄的簾布縫中成銳角形照射進屋,在床鋪上拖出一道光。

黎礎盈圓圓的臉蛋一半浸浴在晨陽下,一半陷在柔軟枕頭里。她眯了眯眼,翻過身試圖避開刺目光芒,然而原先陷在枕頭的那一半,這一翻動卻見著了陽光。她不管翻哪一面,總是有一半會被陽光賴上,最後,她索性趴睡,還拿起枕頭壓在後腦上。

還以為能繼續好眠,門鈴卻響起!她拉緊枕頭沒打算理會,但對方似乎不輕易放棄,以一種絕對要響到開門的姿態持續按著門鈴。

她嘆口氣,翻身坐起,揉了揉仍沉重的眼睫後,她瞄了眼小鬧鐘——也才七點四十九分而已。

昨晚又不小心在計算機前多坐了一些時間。她還在慶幸今天沒有班,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時,不知道哪個冒失鬼在這個她很需要睡眠,而且時間還很早的時候來按門鈴?!

鈴聲繼續,催人心魂似的。她沉沉吐了口氣,下了床,拖著步伐往大門口走去。「來了來了,再按下去門鈴會燒壞。」她撥撥散發,有氣無力地細嚷著,然後拉開大門。

「黎小姐?」是住在隔壁的高太太,也是房東太太。

「咦?高太太怎麼這麼早,要收房租嗎?」這房東一家都是好人,不會無故按她門鈴,除了收房租時。但她記得才給過而已,怎麼現在……

「不是啦。我是想來麻煩你一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高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很歹勢,一大早就吵醒你。但我實在沒辦法,只能來拜托你。是這樣啦,我家哥哥昨晚就發燒,我媳婦有喂他退燒藥,也有交代我喂哥哥吃,可是退了又燒耶!我看他懶洋洋的,想帶他去看病,可是我還要帶妹妹,我怕妹妹跟我們去醫院,會被傳染。現在不是流行腸病毒?還有最近不是有什麼豬流感?听起來很恐怖。」

黎礎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知道高太太在幫媳婦帶小孩,一男一女,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她見過一兩次都很可愛。「高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幫你看著妹妹嗎?」

斑太太遲疑了下,才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說喔……我留在家里看妹妹,請你幫我帶哥哥去醫院看病。你是護士啊!一定認識里面的醫生,醫生一定會看你的面子,多照顧哥哥一些。」

哦……原來如此,她總算明白。但其實高太太錯了,因為她才剛進那家醫院不久,她和主治醫師其實都不是那麼熟,反而是住院和實習醫師和她們相處的時間比較長。

她斟酌片刻,還是據實以告。「高太太,我可以幫你,反正我今天正好休假,只不過我和門診醫生沒有你想象中的熟。」

斑太太笑開來。「沒關系沒關系,再不熟也一定比我熟,黎小姐真是好人,那我去把哥哥帶過來,再麻煩你了。」她隨即進屋去,再出現時,手中牽了個年約五歲的男童。

「黎小姐,我家哥哥就拜托你了。」高太太彎身致謝,想起什麼又道︰「啊,對了,我媳婦之前帶孩子去你們醫院時,都是掛程醫師的門診,好像叫程……宇介喔?我听听就忘記了,也不確定。」

听聞那個名,黎礎盈愣了下。程……不是吧,要她帶孩子去給那個冷血醫師看病?高太太說的是那個「程允玠」沒錯吧?!

「這是哥哥的健保卡,還有這一千元你帶著。」高太太將健保卡和一張千元大鈔同時塞進她手中。「黎小姐,就拜托了。」拍了拍她的手,高太太道謝後,轉身進屋。

看著手中的健保卡和千元大鈔,看看縮在她門口的男童,再看了看隔壁那扇已緊閉的大門……

她想起程允玠那張冷臉,驀然垂落肩……高太太,我能不能反悔啊?!

黎礎盈抱著高太太的孫子坐在門診室外的椅子上,她盯著前方牆面上的門診序號燈,期待著號碼快往下跳,這時候她沒心思想到其它,只希望能快快進到診間。

因為這孩子不大對,體溫一直退不下來,活動力極差,現在躺在她懷里還昏昏欲睡的,她幾次拍醒他,不久又見他合上眼楮。依她的判斷,不會是一般普通感冒,所以她想見醫生,迫不及待。

她模模孩子的額頭,再度抬首,正好看見序號燈閃了下。她抱著孩子起身,就見診間的門開了,走出護士學姊和一對母女,護士學姊和那位母親交代了批價領藥程序後,喊了她懷中孩子的名。

快步走近,她落坐在程允玠身側約四十五度角的椅子上。她模了模男童的額面,抬首看往桌後的男人,他正專注地敲著鍵盤,眉心微微兜攏,薄唇抿得直直的,眼神淡淡……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

這個人是不是永遠都這麼冷冰冰的,永遠只有那一號表情?她見他笑過,在病房回診時,不過那笑容淡淡,以至于她對他較深刻的印象仍是冷漠。

片刻,程允玠停了指尖的動作,側目看了眼坐在她懷中的孩子,再低頭看看病歷,又看了下屏幕,然後問了名字確定之後,將平展懸于頸項兩側的听診器掛上,他偏過見到她也沒什麼特別反應的面龐看她。

「小朋友怎麼了?」他長腿一跨,人帶椅靠近,雙腿大張的他,將她整個包圍在腿間。一面問的同時,一面將孩子的上衣往上掀開。

「高燒不退,活動力很差,意識不是很清楚。」她伸手幫忙他掀開孩子的上衣,指尖短暫接觸他溫熱的指尖,和他大腿透過西褲輻射而出的熱度,令她心口微微一動。明知他無意,卻還是禁不住偷偷覷了他平淡的面龐一眼。

他更靠近一些,身子微微彎著,他將听頭貼上孩子的胸口前,先貼上自己手背,先提高听頭表面的溫度後,再貼上孩子的胸口。

她注視著他的舉動,發現他竟是如此小心和細心,還顧慮到冰涼的听頭會嚇到孩子,她不是沒見識過醫師看診,卻頭一回遇到會注意到這方面的醫師。她想起上次他領著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回診時,對待小病人總是溫煦揚笑的畫面……

也許,他並非真的冷漠,她就靠一次交手經驗便斷定他冷血無情,好像也不太公平。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程允玠專注聆听孩子的肺部,未覺她翻涌的心思和古怪的注目。

「應該是昨晚開始。」見他像要換從背部听,她把孩子側抱,掀開後面的衣服。

「應該?」他黑眸短暫一眯,瞧了她一眼後,將听頭貼上孩子的背心。

「他奶奶是這樣告訴我的,說昨晚就燒了。」她睇著他微沉的面龐。

「有吃退燒藥?」他將听診器取下,懸在頸項兩側,略退身子後,從桌面拿了小手電筒,檢查孩子的喉嚨,孩子掙扎了下,他語聲溫柔哄了哄,然後從桌面的置物盒上找了張貼紙,孩子才乖乖張口。

她微瞠圓目,看著他從嚴峻忽轉溫柔的面龐,片刻,她才應聲道︰「有,但退了又燒。」又偷覷了他一眼。他面對患者時,一直都那樣溫柔嗎?

他沒應聲,只是翻看孩子的手掌和腿膝。片刻,他沉沉吐息,鏡片後的黑眸冷肅地看著她。「你沒發現他除了發燒外,還有其它癥狀嗎?」

其它癥狀?她想了想,語氣微帶納悶。「我剛剛說了。就意識不清,活動力變差。」這些不是癥狀嗎?

程允玠靠近她,攤開孩子的手掌。「你看,他掌心上有紅疹,上面一顆顆像水泡。」他抬眸看她,那雙沒有溫度的瞳孔似有責難。「你在兒童內科病房工作,沒有想過他有可能是什麼病癥嗎?」

她緩緩瞠眸,疑惑地看著他。她不過是護士,職責不在判定病癥啊!她要是知道,直接穿上白袍掛上听診器看診就好,何必在病房工作?!

「很多病癥發病前,都會有發燒癥狀。」她並非醫學系,專業程度遠不及他,她如何知道這孩子究竟得了什麼病?!

「沒錯,但手掌有水泡,就該懷疑是不是腸病毒,你一個護理人員,不該連這種知識都沒有。」他沒再看她,只是再次掛上听診器,將听頭貼在孩子的左胸口,他一面看著腕上薄表,像在數算著什麼。

約莫一分鐘後,他退開身子,回到屏幕前,雙手敲著鍵盤。「他的心跳目前是一分鐘約147下,以這年紀來說,偏快了,綜合高燒、水泡和心跳過快等等所有癥狀,他這是腸病毒。平常是你在帶他的?」

腸病毒?她有些震愕,想不到這個孩子也跟人家得了腸病毒,而她卻沒有發現。雖然方才才想著那是身為醫師的職責,不過關于這種病,她確實不該沒有警覺,任何人或多或少都能從報紙新聞中得知相關信息,何況她還有照顧過因腸病毒入院治療的病童,她不該如此大意。

也許,他眼底那份責難沒有錯;也許,她該再細心一些,如他那般。

「又發呆?」程允玠停止敲鍵盤,黑眸一縮,凝成冰晶。

呃……「是他奶奶在帶的,我只是幫忙帶他出來看病。」她在檢討自己耶。

程允玠沉吟幾秒,嚴肅說道︰「我建議讓孩子住院,畢竟他心跳過快,活動力也變差,除非在孩子病情有所變化時,照顧者能隨時察覺到,並且在第一時間送來醫院,否則住院是比較安全和保險的。你能做主嗎?」

她斂下圓眼,輕蹙眉心,一副為難樣。高太太還有個妹妹要帶,若哥哥來住院,那妹妹誰照顧?「能不能讓我打電話問問?還是馬上就要決定?」

「你馬上問,我等你。」他俊臉移回屏幕上。

黎礎盈將孩子放在椅子上,隨即從包包里找出手機,她走出診間撥了電話,再踏進時,她看著他說︰「他奶奶說,就听程醫師的。」

「那好,我安排病房,你外面稍坐一下。」他低頭在病歷上寫著什麼。

她抱起孩子準備踏出診間,忽然想起了什麼,她腳步一頓,回身看著微垂頸項的他。「程醫師。」

握筆的手一停,他緩緩抬眸,眼里淡漠依舊,靜靜回視她。

「程醫師,雖然我和你不熟,不過我看得出來,你對我的專業很不以為然,我承認我有時比較迷糊一點,但不至于不求長進。我想請程醫師是不是能看在大家都是同事的分上,多多照顧這個孩子?他奶奶拜托我,但我不是主治醫師,所以我只能拜托你。」想起方才高太太在電話中心急如焚地拜托她,務必請程醫師多關照的擔憂聲嗓,她不由得軟聲開口。

程允玠聞言,繃著俊容繼續書寫,沒有理會她。

「……程醫師?」久候不到他的響應,她略感委屈地再喚了聲,大眼水亮亮的。

他放下筆,瞅了她一眼,不意瞧見她圓眼蒙上一層濕亮水光,略頓後,才沉聲說道︰「不需要你開口,我也會做到。出去吧。」

「……」也不用這麼酷吧?!黎礎盈睇了他冷肅的面龐好一會兒,在瞧不出他話中幾分真假後,才沉肩抱著孩子走出診間。

開完臨床病例聯合討論會後,程允玠摘下眼鏡,擰了擰眉心,驀然想起什麼。他看了下表,然後不遲疑地,長腿一邁,往病房走去,經過護理站時,像是要確認什麼,他略停步,看了看詳列住院病患數據的旋轉牌。

「早上不是有個新入院的患者?」找不到他要的名牌,他微傾身子,問著坐在里頭低頭書寫的小護士。

小護士臉一抬,對上他俊魅的面龐,當一察覺是程允玠時,那張有著幾顆雀斑的臉蛋瞬間爆紅。「早上有……有兩個入院,程醫師想問哪一個?」

「我負責的那一位。」他語氣平板。最近的護士怎麼都如此散漫?他當然是看由自己主治的病患。

小護士紅著臉低頭翻閱資料。「哦……就是礎盈帶來的那位喔,在506病房,A床。」

「謝謝。」淡淡道謝,他轉身就走。

「好帥喔……真酷!」小護士探出頭,直瞅著長廊上那道挺拔的背影。

「對啊對啊,這種酷酷的男生最合我意。」另一名護士突然冒出聲,一同深情款款地看著程醫師的背影。

程允玠走在長廊上,面無表情,像是沒察覺身後熱切的眸光,又像是早習慣那些注目,所以也不會特別留心似的。走了一小段,他轉進506房。

他腳步放得極輕,盡量不打擾患者和家屬,走到A床床尾時,听見布簾後的聲音,那聲音脆甜脆甜的,但有些懊惱。他沒出聲,退了步,站在床尾一角。

「這個水泡會痛嗎?還是會癢?」黎礎盈和坐在病床上,看起來精神不佳的男童對視,她抓起他短胖的小手。

男童無力地搖搖頭。「都不會……」童音軟軟女敕女敕的,尾音還拖得長長的,听得她心也跟著發軟,連帶自己的聲音也放得更柔軟。

「不痛喔?你真勇敢。」她模模孩子的頭頂。「不像阿姨,阿姨很愛哭耶,一點點小事情就能哭喔,都不勇敢,而且阿姨還很糟糕,都沒有發現你的手手長水泡,難怪那個冷面醫生叔叔要罵我,我活該被他凶啊。」

床尾布簾後的頎長身影一愣。冷面醫生叔叔可是在指他?他何時罵她了?又何時凶她了?

「你喉嚨會痛痛嗎?」黎礎盈想起另一房她照顧過的,同樣也是患了腸病毒的病童的癥狀,遂開口問。

「不會……」童音還是好軟好軟喔。
  
「那你張開嘴巴,阿姨看看里面有沒有蟲蟲?」她站起身來,輕托男童的下巴,她仔細看著男童的口腔有無水泡。

「現在看起來是沒有……好險好險。」她看著孩子無辜的表情,心念一動,翻出包包里的筆,一手輕握他被上點滴和架板子的右手,一手拿著筆在纏上紗布的板子上畫畫。「我們來畫畫好了,畫在這里,打針針的地方就不會再痛痛嘍。畫什麼好呢?嗯……畫那個冷面的醫生叔叔好了,他那麼凶,病菌看到他就會逃命,不敢再留在你身上,你就能快快出院喔。」她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畫著,就怕弄疼孩子。

「吶!好啦,你看,阿姨是不是很厲害,把那個冷面的醫生叔叔畫得很帥氣呢?他要是看到,肯定要感動得痛哭流涕,嘿嘿。」她得意地嘿嘿笑,然後把筆收起,一副打著商量的模樣。「你不能告訴他,阿姨偷偷畫了他的臉來幫你加持、幫你嚇跑病菌喔。好不好啊?」

男童看了看板子上的圖案,醫生叔叔是長這樣嗎?他神色狐疑,良久後才應聲︰「好……」

「真乖。我們來休息吧,ㄇㄚㄇㄚ下班後就會過來了。」她讓孩子躺好後,才想拉來床尾的被子,簾布輕輕地「刷」一聲被拉了開,然後一道身影走進來。

她拉住被子的手一僵,圓圓臉蛋上的笑花凝結在唇畔。「程……醫師?」

程允玠沒應聲,只是面無表情地靠近男童,他將掌心貼上男童的額面。

「他體溫沒那麼高了,還算穩定。」她見他的動作,遂主動開口。「活動力還是比較差一點,剛剛看過他口腔,沒有發現水泡,也沒有肌躍型抽搐的情況。」

他看了看男童未上點滴的左手掌,片刻後才慢悠悠地平聲道︰「癥狀不會全部一次出現,這幾天還是多留意一些。他家人沒來照顧他?」

「奶奶還有一個小的要照顧,媽媽下班後就會趕來。」她見他放開孩子的左手,轉而輕抬他右手掌時,心口一提,輕呼了聲。

他睞她一眼,視線移到架在男童右掌的板子上。「所以從早上到現在,都是你在照顧他?」

「啊,那個……」她瞪大眼,看著他抬起孩子的右手,然後覷見他淡掃過來的眼神時,她若無其事地應聲︰「……噢,對啊。」拜托拜托,別看上面的圖。

聞言,他沉冷的黑眸淡抹過暖芒,有些意外她竟然舍得放棄難得的假期,待在病房陪別人的小孩,畢竟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孩,還是很愛玩樂的,加上在醫院工作時間長,又累人,只要一有假,誰不想要好好休息?

「這是什麼?」他看著男童右手架著的板子。冷面醫生叔叔?這個圖也稱得上是畫?他長這樣?不過是一堆大小圓形組合在一起,還要他看了感動得痛哭流涕?三歲孩子都畫得比她好。

「……那、那個……就是啊……」她眼珠子轉了轉,看著那個圓圓大臉、圓圓眼鏡,圓圓鼻子圓圓嘴巴,全部圓在一塊的圖。「畢竟是小孩子,我怕他住院無聊,所以畫了個哆啦A夢陪他。」

「……哆啦A夢?」他濃眉微挑。長指拉來被角,一面幫孩子蓋上,一面又道︰「畫得真得很像哆啦A夢,哆啦A夢如果真的存在,看了這圖一定很感動,甚至會痛哭流涕吧。」

「咦?」她眨了下翹睫,總覺他這話透著古怪,正要細想,孩子的媽就匆匆趕來。

「啊,黎小姐,真是抱歉。」少婦一見到黎礎盈,忙彎身致意,一臉的歉疚和感謝。「工作很忙,真的走不開,一直到現在才可以過來,很不好意思,這樣麻煩你,我婆婆說一定要好好跟你道謝。」少婦又彎身點頭。「黎小姐,真的真的很謝謝你,我從公司直接過來,來不及買什麼來給你,我回去再跟我婆婆說,請她把你的房租給個折扣。」

「……欸?」對于少婦的誠摯謝意,黎礎盈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別這麼客氣,鄰居就要這樣互相幫忙啊。」她臉頰微紅,笑容有些僵,忙擺擺手,又道︰「這是主治醫師,程醫師,我看先請醫師跟你解釋一下情況好了。」

她站起身來,又看了看程允玠。「程醫師,這是孩子的母親,這里已經沒我的事了,我先走。」她微微點了點頭,退出了簾布外。

看看腕表,她沉沉吐息。難得的休假還是貢獻給了病房,她的假就這麼沒了,是有些可惜,不過……感覺也不是太糟。

她走出病房,忽又想起什麼地頓住。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她遺忘了……她看了看身上,仔細確認後,輕「啊」了聲,轉身走回病房。

——皮包,這最重要的東西居然沒拿!她輕拍自己額面,低頭暗暗斥責自己的粗心,然後又一頭撞上了一堵肉牆。

程允玠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里拿的是她的皮包,濃眉輕蹙地看著面前略帶尷尬神色的嬌小女人。

他站在簾布外好一會兒,听見她和那孩子的對話時,還想過她總算有一點醫護人員該有的樣子了,知道去查看孩子的口腔,知道去翻看孩子掌心上的水泡,還懂得安撫,她至少已有了進步。當然,撇開她對他的評價和那據說是他樣貌的怪圖,他無法再從她方才的舉動中挑剔什麼。只是,那孩子的母親突然發現有個皮包,猜想是她的,他才發覺她依舊粗心,現在又來一次走路不看路的戲碼,她天性當真如此迷糊,還是想要接近他的欲擒故縱手段?

並非是他自戀,但他確實遇過在他面前刻意表現得不在意他,甚至在他背後道盡他是非,最後才讓他發現那不過是想吸引他留心的行為舉止。

他看著面前發現他手中皮包因而綻出笑花的女子。平心而論,她模樣稱不上美,但堪稱清秀,圓圓大眼和那如荔枝果核的黑眼珠讓她看起來相當可愛,圓圓臉蛋也討喜,嬌小的身材讓她猶如孩子,她的外型走兒科病房再適合不過,那些孩子們應當會很喜愛她。

只是這般看似單純散漫又迷糊的她,當真是天性使然?那麼她前兩次瞧著他胸口的繡名瞧,又是為了哪樁?

「我才要回來找皮包呢,想不到程醫師幫我拿了,你人真好,謝謝你。」黎礎盈瞧見自己的皮包,欣喜不已地從他手里拿過。皮包若是掉了,錢不見還算事小,但光是重辦那些證件可會要她的命。

他睇著她的笑顏,面龐無波無瀾,淡淡說了聲︰「我只是要拿去護理站做失物招領而已。」他黑眸淡掃了她一眼,雙手滑入白袍兩側口袋,步伐沉穩安靜地離開。

「……」她怔看著他的背影,滿腦子點點點。

拿去護理站做失物招領?還以為他好心幫她拿出來,結果……也是啦,他誰啊?他是冷面冷口的程醫師耶,怎麼可能那麼好心,再說,他對她一直都不大友善,她怎麼會笨到以為他會幫她帶出來?!

敝人……。她對他的結論依舊如此。

臉頰上有幾顆小雀斑的護士推著護理工作車,小跑步地回到護理站。她停步,略略喘息後,才低聲嚷嚷︰「嘿,又吵起來了耶。」

「不會是蕭主任和程醫師吧?!」組長秀如停下手邊工作。

「對啊,好大聲喔,我剛剛經過時,被里面的聲音嚇到,蕭主任那聲音像在鬼叫似的。」還是最資深的秀如學姊最聰明,雀斑護士一臉佩服地回聲。

「這次又吵什麼啦?!」

「好像是什麼醫病鋇通的問題。我也沒有听得很仔細,就听到不知道是哪個醫生說遇上醫病鋇通出現問題時,醫院這邊應該要有一定的流程來和病患解決……就這類的。然後我听到程醫師的聲音,不久蕭主任就反駁啊,結果聲音愈來愈大,就變得有些激烈。」雀斑護士坐了下來。

「程醫師是說了什麼惹到蕭主任喔?」秀如學姊一面問,一面繼續書寫入院護理記錄。

「程醫師建議科內應該多增加intern和住院醫師的實際醫病鋇通演練,而且他還要護理部櫃台的第一線人員也加入演練耶。」雀斑護士頓了下,又道出她從會議室門口偷偷听來的內容。「程醫師還說護理人員不能老是把事情推給intern去處理,然後蕭主任就氣啦,氣說程醫師老是不讓intern多磨練。」

秀如學姊冷笑了聲,胖胖臉頰堆起幾條紋路。「蕭主任平時最愛罵intern,偏偏程醫師又是那種什麼事都自己來,也不愛麻煩別人的性子,當然要吵起來,不過我倒是覺得蕭主任是在借題發揮。」

「那個……學姊,他們兩個常常吵架啊?」一直低頭處理醫師指示工作的黎礎盈忽然抬眸,好奇心讓她問了句。

「也不算吵架啦,就是意見不合,听說蕭主任常找程醫師的麻煩。」

「可是……」黎礎盈看了看那個很迷戀程允玠的雀斑學姊,吶吶開口︰「可是我看程醫師自己也很凶啊。」她就常常看他的冷臉,他還壞心地想把她的皮包送來這里失物招領耶。

「程醫師是比較嚴肅一點啦,要求也比較嚴謹,不過那也是為了大家好嘛,畢竟攸關病人的健康甚至是性命,馬虎不得啊。」秀如學姊頓了頓,又道︰「我有听說,程醫師對工作會這麼要求,是因為他媽媽在他還在念醫學院時,因為醫師延誤了給藥時間,就這樣走了,所以他才會這麼嚴謹細心。」

「原來是這樣……」自己念醫學系,媽媽卻因為醫師延誤用藥而去世,對他而言是個很大的打擊吧?!那時候的他,對醫生這個身分一定充滿理想,那樣的情況下,偏遇上那樣的事,一定很傷心,他或許還會很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輕嘆口氣後,她才又問︰「那為什麼要和蕭主任吵?人家起碼是個主任啊,不能因為他是院長未來的女婿人選,就對主任不敬。」

「唉唷,大家都嘛知道是蕭主任自己看程醫師不順眼啦。其實蕭主任教過程醫師啊,兩個人原本也不錯,後來……就是去年啊,你應該知道啦,那次新聞鬧得很大。不是有一個抬棺到醫院抗議還撒冥紙的事?就是在抗議蕭主任啦!那個孩子得了肺炎,血中的二氧化碳濃度一直降不下來,後來就這麼走啦,也才六歲而已,哪個家長能接受孩子急救無效的事實?所以就來抗議。那次事件讓蕭主任差點保不住主任一職,加上程醫師工作表現出色,愈來愈受重視,又是院長女兒的男友,蕭主任當然害怕自己被擠下來啊。」

「是喔……」一旁雀斑護士也听得津津有味,手撐著下巴。

黎礎盈看著秀如學姊。這樣听下來,那位程醫師是個不錯的人啊,他是因為自我工作要求嚴格,所以才老是冷著一張臉嗎?

「可是……程醫師感覺有些冷血。」雖然很同情他母親一事,但想起第一次遇見他被他低斥的那番話,也不知怎麼著,她就這麼不經意地月兌口而出。

「冷血?」秀如學姊微揚尖嗓。「怎麼會?!他對病人可是好得不得了耶。不過听說他私下和同事間並不常往來就是了。好像是小時候家里窮,常被同學鄰居恥笑,久而久之就養成他淡漠的眸性啦。另一方面據說是怕引起誤會,讓人以為他在拉攏勢力好為以後的科主任一職鋪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蕭主任那麼介意他,他只能盡量不和哪個同事有過多接觸,以免落人口舌。還有,他的身分敏感嘛,院長女兒的男友耶,他當然要自律一些。好啦,不講了,我要先拿這個去病房一下。」秀如學姊起身,扭著豐美的寬臀離開。

黎礎盈看了看方才整理一半的文件,那張清冷的面龐忽地跳入腦海。

不和同事私下往來,又整天忙工作,他的人生不會太無趣嗎?听他說話的內容就知道,他那個人一定沒什麼生活樂趣可言;他媽媽的離世也許也在他心里造成某種負面的影響,所以……欸?她腦子淨想這些做什麼?他怎麼樣都不干她的事啊!

她拍了下額,繼續低首整理未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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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回到醫師辦公室,程允玠月兌下白袍,掛在入門處的衣架上,他走到白己的座位,摘下眼鏡後,整個人滑坐在椅子上。

他頭靠著椅背,輕團雙眸。每每在會議後,他總要花上一些時問平衡心情。

醫師這個身分是他小時候的夢想,那時候的自己時常跑醫院,讓爸爸媽媽費了不少心力,他想著只要自己成為醫師,魷能醫好自己,所以他懷抱著那祥的抱負,一路努才下來,也考上了醫學系。當他以為就這麼一帆風順時,一場急癥又因醫生廷誤用藥而讓媽媽就那麼走了,那時,他多麼痛恨白己當時的無能為力。于是,他的抱負里多了遺憾,卻也讓他更積極,總想著他哪日成了主治醫師,絕對要對息者細心仔細。

然後,他從實習醫師到住院醫師,總位院醫師,最後真升了主治醫師,他完成了他自小的夢想。但曾幾何時,這個已實戲的「夢想」,帶給他的卻是疲倦多于快樂?好像只有在看見那些小患者對他露出純稚的笑靨時,他才會感到快樂潛足,或是看著他們蹦蹦跳跳的出院,他才能領受到邢份成就感。

他無意和蕭聰義針鋒相對,偏偏對方什麼事都沖著他來,他念在對方曾經教導過他,念在他是意馨的叔叔,能忍他便盡量忍下,但若對方真過火了,他也不會不吭聲。他無法隨著一個人的情緒和喜好去做事,有些觀念和做法必須修正,就該修正,畢競醫師這工作,還是得以病患為優先考慮。

其實無須防他的,他對科主任一位沒有興趣,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往後也不會有。他的目標只是讓需要他的患者得到最完善的照護而已,畢競,這才是身為一個醫師的最根本。一個連小病也醫不好的醫師,就算坐上了主任的職位,那又如何?

辦公桌上的電話陡然響起,他張眸,伸臂抓起話筒。

「允玠,有空嗚?」略尖但刻愈柔峨的嗓音。

「意馨?」他看了下桌上的小時鐘。「我剛好有一小段休息時問,你這時候戀麼有時問打電話過來?」不是應該還在學校嗎?

「跟你一樣,我現在空堂啊。」蕭意馨在那端嬌嬌笑著。身為醫院院長獨生女,卻對醫護工作毫無興趣,她甘願在學校教英文,也好過整日忙碌不堪、壓才又大的醫院生活。

「嗯。」他坐走身子,視線落在桌面上的相框。

那是他們交往第一年在學校拍的服片,意馨是語文系的。偏爾他會想,自己擁有這張面龐算不算幸運?從以前到現在,多半是女孩子主動追求,他沒對誰花過心息,以前忙著念書補習,沒怎麼想過追女生的念頭,現在連休假的時問都很少,更不可能在這上頭花心息。

他甚至也忘了第一次見到意馨是在什麼時候,只知道她後來常常出現他身邊,也常嚷著要追他,次數多了,他們也真的在一起,然後一直交往到現在……幾年了?他對于女孩子計較的「時問」沒有概念,什麼認識幾周年對他來說並不實際,感情穩定就好,他求的不過如此。

只不過,他和意馨這樣算是穩定嗚?他們時常爭吵,他進醫院工作後,見面次數少了,而一見面也幾乎都在爭執,他最近甚至覺得自己很疲倦時,竟沒有人可以傾吐相陪,像個沒有女朋友的男人。醫院里多數同事羨慕他有個院長女兒當女友,但誰能相棺他和女友個性愈來愈不合,思想也念來愈有差距?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意馨不是院長的女兒,或許他們之問不會這麼常有爭執……

「允玠,我們很多天沒聯絡了,我找你,你都不在辦公宜,也不回我電話,怎麼現在听見我聲音,也感受不到你的喜悅?你不想听見我聲音嗎?」蕭意馨哀怨說著。

「我……只是有點累。」他兩指正揉著眉心。倘若這時候意馨不是這樣在電話中質問,而是給他一個擁抱,或是幫他揉揉肩頭,是不是比較好呢?他輕嘆了聲,他和地都交往那麼久了,只要穩定下去就好,他何必想這些?他有些不懂自己這從未有過的近似抱怨的情緒。

「我也累啊,哪個人工作不累?我還不是一有時間就想著找你,可是你總讓我找不到。」蕭意馨抱怨完又道︰「不然我讓爸爸把你的門診時間調動一下,別讓你接那麼多病人,多讓你休息,你說好不好?」

他愣了下。他從不在意每天都有門診,也不在意病人多到時常超出用餐時間,他的累不在這上頭,怎麼意馨會無法領會?他的累在于厭倦了那些馬屁文化,在于那些他覺得無聊透頂、別人卻樂此不疲的斗爭,比方她叔叔。

「不用,我不想靠特權。」他淡淡開口。

「什麼叫靠特權?你是我男朋友耶。」蕭意馨揚了尖嗓。「你就是這樣,難怪得罪我叔叔,我剛也才听說你又和他吵起來,為什麼要這樣呢?反正科主任一位退早會是你的,你何必和他正面沖突?再說,醫生之間門派、經驗、資歷等等包袱,本來就比其他行業都嚴重,你不要理他就好嘛。」

他瞠眸,不可置信。「怎麼連你也以力我是為了科主任那個職位?難道在做法上有疏失,或者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實踐對,我都不該提議嗎?」

見他像有動火的征兆,蕭意馨軟了聲音。「……,別這樣,我沒那個意思,我知道你很優秀也很認真,叔叔他怕風頭被你搶去,才會事事找你麻煩,你就為我忍一忍嘛,反正等我們結婚後,科主任一位又算什麼,你遲早也會是院長對不對?那時,想怎麼整治我叔叔都由你啊。你現在和他這樣對上,我也很難做人,大家都會傳得很難听,你總要顧著爸爸的面子嘛,一邊是女婿一邊是親弟弟,他幫哪邊說話都不對啊。」

程允玠握著話筒的五指緊了緊,他幾個沉沉吐息,像在壓抑情緒。

「我們不聊這個。」蕭意馨就此打住,聰明地轉了話題。「下星期三我生日耶,我打算在家里辦派對,你一定要來,我好想你。」

他繃著臉,翻了下班表,隨即平聲道︰「下星期三不行,我要值班,你和你朋友玩得開心就好,禮物我會在那之前送到。」

「值什麼球?你和人換班啊,全醫院又不是只有你一個醫師,那些實習的和住院醫師都跑去哪了?為什麼要你值班?你都主治醫師了,不是可以不用值班的嗎?生日一年才一次,你不陪我過,那有什麼意思?」蕭意馨又激動起來。

「意馨,班表不能任意變動,這早安排好的,我臨對要改班的話,上哪找人換我的斑?值斑不能只有住院醫師,也要有隨對候命的主治醫師在,我想你不會不明白。」他不能否認,意馨的大小姐眸性,他也有難消受的對候。

「不管不管,反正我就是要你到,下星期三晚上八點,要是沒見到你出現,我就和你分手!」喀啦一聲,她掛斷電話。

分手?程允玠看看話筒,揉揉發痛的額際,這千金小姐還真是……他沉沉嘆息。

見程允玠經過護理站,黎礎盈抱著一疊病歷,追上前去。「程醫師?」

程允玠驟然停步,背上隨即一道不大的沖才撞上來,三番兩次的經驗讓他想也不用想,他迅速回身握住對方手臂,穩住她身軀,他黑眸淡淡,沒什麼表情地瞅著她。「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搗著撞疼的鼻子,她無辜地迎試他。她明明有好好走路啊,是他突然停步不動,她才會來不及煞車撞上去的,她也不願意嘛。

「什麼事?」他故意忽視她眼中的埋怨和無辜,看著她手中那疊病歷。

「要請你簽名。」她把一疊病歷遞出。「這是昨天出院的病歷,住院醫師整理好了,今天早上一定要送出。」

他不發一語接過所有病歷,走到前頭的椅子上落坐,抽出胸前口袋的筆,徑自看起病歷。沒有問題的,他隨即簽上他的名字。

黎礎盈索性在他身側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等候他的同時,她一雙美目隨意轉著,轉啊轉啊的,也不知為何就轉到他寧靜專泣的側顏上。

他眉很濃,眼鏡沒戴上,可以將他密密長長的眼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她記得他的瞳仁是墨邃幽深的,大部分對候很清冷,像冷卻的冰晶,他的鼻梁秀長而俊挺,那張常拉成一直線的薄唇是淡淡的顛色,唇型算漂亮,但總吐不出令她愉悅的話。

他神情恆常淡然,不怎麼熱切,就如映在湖面上的星影般淒冷,但一面對小患者對,卻又cue。柔得如月華般,是那麼延緯不絕聲他確實出色,尤其是那獨特的清冷氣質,難怪魅辦無邊。

她看啊看,月歇神緩緩下移,然後看著他握筆的手,有力地簽下自己的姓名。像他這麼冷「又硬眸氣的人,居然沒有埋怨要簽那麼多的名字?她以為他會冷冷地吐出怨慧「就像其他主治醫師一樣。她每回追著主治醫師要簽名對,總會遇上抱怨不停的,說他們多類又多忙,但想不到他倒是很認分,每一個需要他簽名的地方都沒有遺漏,毫無任何埋怨。

「我臉上有什麼?」他頭也不抬,看著病歷,從方才開始,便覺兩道咬觸教目光在他臉上探燒,他習以為常,但被一直看著確實有幾分不自在。她真對他有意?

「咦?」她孤疑地靠近他,端詳他常是冷唆的臉龐。膚色是健康的淺麥色,肌膚緊致,沒什麼細紋,男人的臉能干淨到這種程度,真讓人羨慕。「什麼也沒有呵。」

「那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他又在另一份病歷上簽了名。

「一直?」她眨眨眼,憂然大悟,圓圓臉瞬間熱燙一片,紅潮從面頗蔓延至白暫頸項。「沒、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你為什麼不抱怨要簽這麼多次名字呢?」

他頭未抬,手也未停。「抱怨就可以不簽了嗎?」

「吃,一直、是都要簽位。」她干笑兩聲,荔枝核般的圓眼眯成兩道新月。跟這種人說話,真的很累耶。

見他不再說話,她也閉上嘴巴,只是一直注視著他的筆跡。真意外呢,他的字不難看,她發現醫生雖然都很會念書,但很多醫師的字丑得和鬼畫符一樣,他的字跡例是有他的風格。

「程允玠,你還不認識這三個字嗎?」她坐在他身側,那頭一回被她撞上對的淡淡甜果香不住飄來,她臉蛋偏向他這方,呼出的熱氣撩拂著他,他心口無端端感覺異樣,忍不住出聲暗示她別再這麼靠近他。

她聞言,大眼孤疑地瞅了他一眼,她怎麼可能不認識他的名字?「認識認識認識!程醫師大名鼎鼎,醫術精堪,佛手仁心,診斷仔細,這整個醫院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她仙笑兩聲。

他似是冷哼了聲,卻不知為何覺得她那毫不掩飾的狗隨行為例頗有趣,並未令他反感,這是罕有的經驗。他薄唇淡淡掀動,慢吞吞開口︰「怎麼醫界的馬屁文化也開始在你們護理人員間風行了?」

她微微一愣,才紅著臉細聲辯駁︰「才不是什麼馬屁,我是實話實說,雖然我對你沒什麼特別的好感,你連听見病人往生的消息都能

無動于衷,還不準我哭,可是學姊說你是個很認真的醫師,我後來也這麼發現啊。」

他握筆的手略停,稍稍側具看她,像在評佑她話里真假和她真正用意。

「干嘛這樣看我?我說實話也不行嗎?還是程醫師比較喜歡被拍馬屁?」她被他沉沉的眼神看得頸後一寒。

他沒作聲,緩緩收回目光,在最後一份病歷上簽上名字,然後將筆置回白袍胸前的口袋里。

順著他手指的動作,黎礎盈又泣意到了他胸前的另」針。她發現那些另」針都相當可愛,她每次看到的都是不一樣圖案,但都是同一個當

紅的卡通人物,看來他似手也很了解孩子們的喜好?

「程醫師,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那個海緯寶寶的胸針哪里買的?」

「海——」他稍愣,隨即低首看向自己的胸口,再抬碎看著她。

她的一雙大眼直瞅著他胸口,就如同前幾回遇上她一樣,看得夏不轉楮,而別針後就是他的繡名——她注意的是胸針?

瞬間,他憂然大悟——原來她不是對他的名字和人感興趣,是對他胸口的海綿寶寶有興趣?莫名的,他突覺好笑,笑自已先前那份自

以為是的想法,然後競也發現自己就這麼突然地對身側這名女子,起了一種近似好感的情緒。

「呃——」她雙目膛大,孤疑地看著他。他在微笑,從眉眼到唇畔,都帶著淡淡的、含蓄的笑意,軟化了他嚴唆的五官線條,整張面龐

看上去柔軟生輝,電力十足。

那雙從來都沒什麼。表情的黑眸,在日光燈管照耀下,竟也沫出讓人心動的光影。她暗嗦了聲,偏過面容,再不敢看他?一有點糟糕

呢,她居然也開始欣賞他出色的外型了,會不會到最後,她也成了護理站程醫師粉絲團的一員啊?

「你喜歡的是海緯寶寶?」他斂了笑意,但五官仍是柔軟的。

「唔嗯。」她用力點頭。「因為很可愛啊,我有空都會看這部卡通呢,非常好笑吧,有對候被一些醫師凶得莫名其妙,很難過,回到家就會想看海緯寶寶,看完笑完就不那麼難過了。」她點頭的對答,頗邊垂落的發絲跟著晃了晃,有一種青春的可愛氣質。

程允玠長長吐息,讓那因忙碌而煩悶的郁氣吐出後,把病歷交回她手中,他看著她,表情似笑非笑,薄唇輕輕牽動︰「你剛才那實話實說的內容里,還少了一項——程允玠還是個冷面的醫生叔叔。」他微低首將胸前的海綿寶寶胸針解開,放在她暫置腿上的病歷本上。

回頭,意外看見她用那雙荔枝核般的黑亮眼珠子直盯著他瞧,兩頰還邃著淡淡的香桃色,菱唇微微張著。「喜歡的話就送你吧,念在你那時那麼認真在那個孩子手上作畫的分上,順便讓它幫你加持一下,讓你被其他醫師凶的時候不會太難過。」

黎礎盈眨眨翹睫,菱唇微顫,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一雙本就亮且大的眼楮膛得像牛眼。所以,她那天在病房和高太太她孫子的對話,全讓他听了去?那對的他可是沒什麼。表情,沒想到他听了之後還能將情緒隱藏得那麼好??這人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心機了啦!

見他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態,她圓臉漲得通紅。「我、我、我——我先回去工作了。」她拿起胸針,把腿上的病歷抱在胸前,猛地起身。動作微慌。朝他扮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後。匆匆跑開。

他看著她跑開的嬌小背影,馬尾在她身後左宕甩動,劃出可愛的弧度,他看著看著,嘴角竟也緩緩劃開淡淡彎弧。

細細想來,這小護士其實散漫得很可愛。無法否認的是,第一次遇見那麼莽撞又掉眼淚的她對,他對她確實無好感,之後幾次相遇,

他對她印象還是散漫,他甚至懷疑迷糊的她怎麼有辦法在病房工作。

之後幾次回診,看見她耐著性子和不肯配合的小病人周旋,無論那些病童怎麼耍性子,她從沒動過氣,總是甜甜地笑著,用那甜甜的脆聲緩慢地喊著「小、朋、友——」,她像是還刻意拖長語音似的,帶著幾分撒嬌意味,最後小病人當然臣服于她甜甜的笑番下。

對于她那些表現,他除了感到意外,也不得不開始對她改觀。坦白來說,她是個負貴任的護士,散漫歸散漫,卻沒忘面對那些小患者時,該有的愛心和耐心。

她在和患者的爸爸媽媽講解注意事項,細心又詳盡,稱得上是個有在求進步的護理人員夕她,?一口袋里的PHS在此刻響起,終止了他少見的出神狀況。

他收斂心神,一面接起PHS,一面起身離開。

轉身之前,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目光在不遠處的護理站多停留了幾秒鐘。

位處市區的精華地段上,商業大樓林立,程允玠的車子停在一揀不顯眼的私人的住宅前。才一下車,那扇不銹鈉大i}已緩緩滑開來,

他看見門後一部熟悉的高級房車正發動著。

後車窗降了下來,探出一張略看年紀,面貌端正,透著學者氣息的臉龐。

程允玠走近,微微彎腰且恭謹稱呼對方︰「院長。」

「你來了?一定是一整夜沒睡吧。辛苦你了,意馨還在里頭慪著氣呢,那孩子就是任性了點,小對候被寵壞了。」蕭聰明笑了笑,又道︰「我先去醫院,你遷去安慰安慰她,她眸氣拗,你多擔著點。」

程允玠微微一笑,目送車子離開後,轉身進入早有外籍佣人等候在大門邊的屋子。「小姐在她房間,哭很久了。」外籍佣人在他走過對,以流利國語告知。

「謝謝你。」他換上室內拖鞋,經過玄關,然後一路上了三樓。

才走到她房門前,就听見里頭傳來嗚咽聲,他一嘆,敲了房門「意馨?」

里頭的哭聲驟然止歇,但房門未有動靜,他再敲了下門板。「意馨,我知道你在,那我自己進去了。」告知後,他隨即轉開門把,兩人總是交往多年,還有什麼事沒做過呢,就算撞見她在換衣服之類的畫面也不用擔心。

才踏進她房里,合上門後轉身時,一顆枕頭毫不客氣朝他扔來,他像早已預知她所有反應動作似的,準確且穩穩地接住那顆枕頭。

他看見他的女朋友坐在床沿,哭紅的眼兒瞪著他。他抱著枕頭走近,將枕頭置回床上後,坐在她身側並輕樓住她。「真抱歉,剛值完班,所以現在才過來,你別生氣。」他邊說邊從口袋構出一個粉色心型盒,放到她手心。「生日快樂。」

蕭意馨看也不看手心里的物品,用辦一拋,心型盒踫了牆」後落地,一顆心被拆成對豐,戒指滾出。

程允玠看著那枚離開心型盒的戒指,濃眉兜攏在一塊,先不論戒指的價錢,那意義可是非同一般。他知道他昨晚沒來參加她的生已派對是他不對,但他也非故意不出席,他深知她眸性,早準備了戒指送她,雖不是正式求婚,例也有想和她安定下采的意味在,而她卻是看也不看一眼?

「意馨,你知道我有班,確實走不開。」他視線緩慢移到她淚涅的面容上。

「你哪一天沒有班?我上星期就告訴你,就是要你把時間挪出來啊,你明明可以找其他醫師代玻的,為什麼就不肯那麼做?」蕭意馨尖聲嚷嚷道︰「就算不找人代班,你也可以待在這里,等有事再趕回醫院也還來得及呀︰」

「意馨,你明知這里離醫院有段不短的距離。」他試著和她講道理。

「醫院又不是剛好會在你待命的對候才有事,就算有狀況也還有住院醫師在,」她站起身子,俯視他。「反正在你心里,病人永遠比我重要就對了?」

「這不能比較的。」他仍盡可能軟著聲嗓。「意馨,你應該比任何人更了解醫師這個職業的辛苦和為難,我們一路走來,不是都這樣在過生活?生日年年有,明年一樣可以過的。」

「明年?我看除非你不做醫生,否則我每年生日都等不到你幫我慶生!」

程允玠的黑眸漸漸沉寂,語聲冷了幾分。「那麼你想我怎麼做?」

見他眉目低沉,聲線漸失溫柔,蕭意馨深知那是他將動氣的前兆,她一臉委屈地癟嘴,兩管淚落下。「我只是很想你嘛,你自己想想,我們多久沒約會了?多久沒一起去看電影了?我等不到你已經很難受了,你還那麼凶——」

他沉沉一嘆,伸臂攬住她。「我沒凶你,我只是希望你體諒我。你想去看電影嗎?我回去看看班表,休假時帶你去看。」

她瞅他一眼,嘟著紅唇。「是真的才可以講,不要隨隨便便答應我之後,又做不到。」見他臉色微微一變,她雙手突然攬抱住他脖頸,然後湊唇吻上他的嘴。

她喜歡這個男人,可是他對她似手沒什麼特別的春戀和激隆,但她想要他把她放在心上最重要的地方,最好是能完全掌控他,一她的吻倏然下滑,粉舌舌忝過他下顎順著頸項,滑過喉結,她滿意地听見他低低的嘆息聲。

交往多年,有過不少次經驗,她明白他的敏感點,雙手解開他村衫衣扣,滑入衣內,溫柔暖昧地撫觸他精實的胸口。

她的吻漸漸下移……

「意馨……」他低喘了口氣,略退身軀,暗示性地開口︰「我今天很累。」

蕭意馨愣了下,又纏了上去。男人嘛,怎麼可能不想要呢?八成是氣氛還不到。她媚然一笑,紅唇再度吻住他薄唇,然後緩慢地在他喉結上下滑動著。

程允玠雙掌輕握她腰身,再退了步,啞聲道︰「意馨……下次,好不好?」他不過是個血肉之軀的平凡人,也會疲累,也會沒有意願,尤其是他已超出二十四小對未合眼了,哪來精神和體辦做這件事?

「允玠,你不想要嗎?」她手往下得,試著解開他腰間皮帶。

一雙大掌隨即履上她的手,面龐真真切切刻著倦意。「……我真的累了。」

「你——」女人在這種事上主動,還被男人拒絕,這要她情何以堪?蕭意馨瞪大雙眸,羞惱地怒道︰「我的生日你不到,說你要值班我就認了,現在想要討好你,你卻說你累了。程允玠,為什麼你總有那麼多借口呵?你到底愛不愛我?」

「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還有這種疑問?」程允玠驚疑地看著她。

「你從來沒有開口說你愛我啊︰」她嚷吼著,眼眶漫淚。

「我……」沒有開口說過嗎?他怔了怔,細細回想這些年下來的相處片段。似乎如她所言,他當真沒開口說過那三個字,他本就不是浪漫性子,加上他認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穩定,不需要用那三個字來鞏固,所以他才沒有承諾那三個字。

「無話可說了對不對?」蕭意馨見他仍無開口的意願,她抖著下巴又說︰「那我再問一次。允玠,你愛不愛我?」

愛不愛她?一時間,他竟是回答不出來。她有這樣的疑問,那表示她心里有疑惑,也許懷疑他不愛她,也許認為他對她的愛不夠深,然而,要怎樣愛一個人,才能讓她感受到那所謂的愛?關于愛情,他和她的觀念是不是還沒能找到一個秘點,否則為何她有這樣的疑問,他卻不首懷疑過她對他的感情?

她驀然滴下淚。「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想那麼久?程允玠,你根本就不愛我,你只在手你的小病人,不過就是一群死小孩而已,你那麼盡心盡力做什麼?︰」

死小孩?他知道她不愛孩子,這也是他覺得兩人交往至今,仍讓他感到困擾的一點,但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是這樣說話。倏然間,

「小、朋、友——」那一聲聲刻意放緩,尾音還拖得長長的柔柔喚聲劃過心扉,他莫名想起病房那個散漫愛哭、但很能哄孩子的迷糊小護士。

他閉了閉眼,將那聲聲的甜喚暫時拋置腦後。他霍然沉下臉,語聲平板而冰冷。「意馨,你已經氣到口不擇言了。一個英文老師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蕭意馨哭得更大聲了。「你听不下去就不要听!跋快回你的醫院去愛你那些小病人,我不用你理了,?一以後、以後你也不用再找我!」

不用再找?「你什麼意思?」他抹把臉,有一種體力將透支的無力虛月兌感。

「听不懂嗎?就是——我要跟你分手!」她哀哀哭著,再不理他。

他雙手抱臂看著她,黑眸沉沉中,那因她而波動的目輝逐漸冷卻,直到目湖恢復一片寂靜。垂落眼簾,他長指緩慢準確地扣回衣扣,然後邁步走向角落,拾起那枚戒指和心型盒。

他轉過。身,背著她將戒指置回盒中,他設回首,筆直著顧長身軀步出她房間當他帶上門時,他不意外地听見了什麼東西被她扔向房門,然後落地的聲音。

分手?那就分吧。

這個時間的護理站相當寂靜,一眼望去,長長的廊道顯得特別深邃。黎礎盈坐了下來,微微一嘆,雖然大夜班就到今天為止,但緊接下來輪小夜,精神上來說,還是讓人感覺疲倦的。

大夜班其實是比較輕松的,不用應付病童家屬,不用-}}-碌地在病房和護理站穿梭,只要確認體溫、點滴、針劑等等,大致上是沒什麼事的,只不過今晚的護理站,倒是和前幾夜的氣氛不大一樣。

她偷偷覷了一眼坐在她左側,靜靜敲著鍵盤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打從他坐在那里開始,她便滿腦子問號,這個時段的護理站只會有兩名護士,值班醫師都待在值斑室,而為什麼他這個主治醫師會出現在這?她想問,但思及上回他帶有調侃意味的那番話讓她至今仍覺尷尬,她再怎麼想問也問不出口啊。

稍稍得動椅子,她挨進右側和她一同值大夜的護士。「學姊。」她幾乎是以氣音開口︰「那個程醫師為什麼會在這里?我沒在班表上看到他的名字,今夭不是陳醫師oncall嗎?」不會是來監督的吧?!

「喔,陳醫師的丈母娘生病,他陪太太回去娘家,好像請了五天假,找了程醫師和王醫師代班。」戴著一副黑膠粗框眼鏡的學姊壓低聲音道。

「oncall用待在護理站吧?」還坐在她身邊,她老覺得怪。

眼鏡學姊又看了看程允玠,低聲說︰「程醫師都這樣啊,他oncall時很少回自已住的地方,都在護理站,你也知道兩個人值大夜,一個去查房時,這里就剩一個耶,大家都在睡了,整層樓安靜得要命,一個人坐在這里其實有些可怕。之前就有一個同事說她老覺得有東西飄過,有人影在看她,所以她拉了程醫師來護理站值班,就從那對候開始,程醫師值歡都奮留在護理站,後來就連oncall也是了。你別看他好像很嚴肅,其實非常體貼。」

「……有東西飄過?」黎礎盈雞皮疙瘩起,抬臉貓了下櫃台外。「是指,一那個嗎?真的有喔?」她全然沒發現自己驚愕的聲音已影響左側男人。

專注著屏幕里報告的程允玠停了下手指敲打動作,鏡片後的目光微閃,緩緩移向身身側那突然揚高聲嗓,望著櫃台外的女人。

「怕什麼?要真有東西飄過,你看到對也來不及了,何必自己嚇自己?」他不是不明白值夜班的辛苦,要熬夜、不能休息之外,還要面對深夜一室冷清,加上醫院環境難免讓人想到已往生的患者,要值大夜的女生不亂想是有些困難的,何況還是剛進不久的小女生。

聞言,她回望他一眼,那鏡片後的黑眸依舊冷淡啊……她干笑了聲,緩緩坐正了身子,繼續她手邊的工作。「程醫師,你說對了,我會怕啊,不過有你在,其實就什麼都不甩怕了。」說完,覺得很尷尬。她自己也奇怪自己會說出這番話,但都已出口,來不及收回了。

「嗯,冷面的醫生叔叔,鬼看了也要怕幾分。」程允玠回過面龐,看著屏幕里的報告,淡淡開口。

「……」這個男人一定要這樣說話就是了?明知道她怕,還要把那個字講出來。她偷貓了眼他的淡淡側影,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又說︰「程醫師,這次你說錯了喔,通常鬼都是女的,而程醫師俊美無儔、玉顏英華、天資不凡的,女鬼見了你,大概也要變成艷鬼來勻引你喔。」她自己也開始鬼來鬼去了。

男人沒應聲,看著屏幕好半晌,才淡聲開口︰「「倩女幽魂」看了幾集?」

「……她覷了他一眼。還真被他猜對,她國小就在第四台看過倩女幽魂,而且那一系列全看過啦。他其實想說她電影看太多就是了?

一旁眼鏡學姊像真看到鬼一樣地看著她,然後拉拉她袖口,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了。「你竟然這樣跟程醫師說話?我們都不敢,連阿長見到他都要尊敬幾分。」

她聞言,猛然想起他是院長未來女婿,隨即哭喪著臉。「沒有人告訴我不能這樣跟他說話啊。」

「不是不能啦,只是以他和院長的關系,這里沒人敢像你那樣和他說話。」眼鏡學姊靠在她耳邊說。

「是喔……但她一直都這樣跟他說話……

「大家只敢偷偷垂涎他的美色而已,不會……?突有腳步聲由遠而近,從電梯那個方向傳來。

黎礎盈跟著眼鏡學姊抬起臉容,看到了慢慢走近的美女。

對方真的是個美女,五官立體,彩妝為她添了艷麗,眼尾微微上揚著,有幾分東方古典特色,搭上身上那襲現代感十足的合身軟呢布料洋裝,讓她有種矛盾的沖突美。只是一個大美人出現在這種深夜的護理站……

「學妹,艷鬼出現了。」眼鏡學姊突然輕扯下她衣袖,悄聲說著。

艷鬼?黎礎盈還設反應過來,便看見大美女走到身側男人的面前,微低面龐地看著坐在護理站內的男人。「程允玠,你果然在這里。」

程允玠抬頭,看著面前那早開口和他說分手的女人,「意馨?」

「我打電話去你住處,電話沒人接,值班室也不見你,我問了人,說你今天代人家的班,猜到你會在這里,我生日那晚沒人代你的班,現在你就可以代別人的?老是沒時間陪我,卻可以在這里陪護士妹妹?這證明了原來你都在對我說謊。」蕭意馨也不顧及場所,就這麼開始埋怨。

程允玠站起身來,斂下見到她的驚訝神色,低聲安撫。「意馨,有事我們私下談,我現在值斑不方便,何況這里是護理站。」

「護理站又怎樣?院長室我任意進出都沒人敢擔我了,我還在手一個護理站?要不是知道你在這里,我根本懶得進來,誰知道等下會不會有哪只討厭的小表哭著跑出來吵喝奶」蕭意馨對上他的注視。

坐在里頭的黎礎盈听見他們的對話,總算憂然大悟,原來這大美女就是傳說中那位個性驕傲又任性的院長千金,想不到她是這樣對待冷酷的程醫師啊,好歹也顧一下程醫師的面子嘛,更想不到的是程醫師居然也不怒,就這樣讓女友指責?

她偷偷貓了眼鏡學姊,然後側身過去。「學姊,她是院長的女兒吧?」

「對,就是她。」學姊咐耳過去。「你說了艷鬼,這種人不就最貼切嗎?長得美艷,但一開口就惡聲惡氣讓人討厭,明明就惡鬼一只!听說院里的人員都不怎麼喜歡她,因為她目中無人又愛頤指氣使,要不是念在她身分特殊,誰理她呵!」

……原來如此。只是那院長千金真這麼討人厭的話,為什麼程醫師會和這種女生在一起?他喜歡嬌縱的女人?

程允玠見前女發一副興師問罪姿態,他低低一嘆。「你先回去好不好?我下了班再過去找你。」

「你要來找我?」蕭意馨冷哼了聲。「你這個忙碌的程大醫師要來找我?我有沒有听錯啊?!還是你又是隨便敷衍我罷了?連我生日你都能借口值班而不來幫我慶生了,我還敢指望你下了班後去找我嗎?故意跟你鬧個小脾氣而已,你當真轉身就走,再也不跟我聯絡……」說著說著就便咽了。

「意馨……」見前女發紅了眼,程允玠語聲放軟。

「我那麼想你,你看起來卻若無其事,你就真這麼狠,不再給我電話也不來找我,你真的不知道那天我只是在氣你嗎?我不是真的想分開的……」突然間,她探出一雙藕臂,隔著櫃台圈位程允玠的脖項。「允玠,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愛你啊。」

「這些事,我們私下再說,你先回去?」他身子一僵,不習慣在他人面前展現這種親密舉止,隨即拉下預後的那雙手。

「回去回去回去!你就只會趕我?!」蕭意馨瞄了眼坐在里頭的兩名護士。「怎麼,在這里值班有兩個護士相陪,所以急著趕我回去?」

「就算這里只有我一個,我也希望你回去,有事我們私下找時間談,何必在我工作的場所?你也是成年人了,不應該不懂這種道理。」程允玠語重心長。

黎礎盈覷了眼氣氛緊張的情侶。啊,原來程醫師也會這樣教訓女朋友喔?對嘛,這才是冷面醫生叔叔會做的事啊……帥啦!

「你意思是我幼稚?很好……很好!炳哈!炳哈哈——」蕭意馨退了幾步,瞪視前方的男人。「那我現在就回去。程允玠,我就等著看你多久後會來找我!」高跟鞋的聲音隨即消失在護理站。

程允玠看著那背影消失後,身軀仍挺在那,他閉了閉眼,只覺頭痛欲裂。他見陳醫師的太太和王醫師的女朋友都懂得體諒他們的辛苦,為什麼意馨無法諒解他?

驀然睜眼,他錯愕自己的比較心態,他並非第一天認識意馨,為何現在又要拿她和別人的女朋友比較?

心思翻轉間,一個穿著加護病房制服的護士突然跑了過來。「啊,程醫師,你真的在這里啊,真是太好了!」那護士喘息著。

「怎麼了?」程允玠心一凜,濃眉微蹙。

「我們人手不夠,需要支持。那是晚上從T綜合醫院送來的新病人,是雙胞胎,兩個分別是……20、……20公克重,轉過來的時候兩個都已經面如死灰,我們已經心髒按摩三個小時了,張醫師和我們完全不敢休息。」

他一听,顧不及電腦里的報告是否存檔,他匆匆走出護理站,幾個大步後又退了回來,他在護理站兩名護士的注視下,沉聲問︰「你們一個跟我下去。」

黎礎盈下意識地看看眼鏡學姊,畢竟她還很菜,學姊一定比她有經驗,但學姊卻是低下頭,小小聲說︰「我在這里工作那麼多年,完全沒有急救過病人……」

程允玠心思一動,立即走進護理站,他握住黎礎盈的手晚,拉著她又走出護理站。「別浪費時間了,就你跟我去。」

「……我?」黎礎盈欲哭無淚。她只是一只小小小小小菜鳥,沒有急救過那麼小的真人BABY啊。

「就你。」他拉著她,跟在加護病房護士身後,進入電梯。

她微微慌了。「程醫師,我沒有經驗啊,去了幫不上忙怎麼辦?」

還以為會得到冷冷的訓斥,想不到他只是低低的,沉沉地說︰「我教你。」

教、教她?他說要教她?她膛大黑亮的眼珠子,直瞅著他側臉瞧,她沒听錯吧?「程醫師,你說,一你說你要教我?」

「嗯,資歷淺的好處就是肯學、有熱忱,你不用懷疑我找你的用意。」程允玠沒看她,僅淡淡開口。「有我在,你怕什麼?」

「……噢」是啊,有他在,她怕什麼?所以他是真的要教她,不是說好玩的。她還以為他那樣淡模傲然的性子,大概誰也不會想去親近,更別論要他去指導誰。想不到他真有心要教她,由此看來,學姐們說得沒錯,他是個很用心的醫師,也可以想象為什麼他會為intern說話。這樣的人……是面冷心善嗎?

她垂下眼,才看見自己的手腕還寄放在人家那里,她看著腕上的他的修長指節。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也相當干淨,而那麼干淨漂亮的長指,拿過听診器,簽過許多病歷,而今,正握在她手腕上……她心口莫名地驟然一跳。

雖然交手沒幾次,但怎麼樣也沒想過會被他這樣握著,不過就是另一個人的體溫而已嘛,誰沒有體溫呢,但當他的燙貼在自己肌膚上時,卻像會起什麼化學作用似的,惹得她耳根一熱,偏偏,她也不是沒被異性握過手,她那沒有血緣的兄長也牽過她,她卻沒有現下這番感受。

心思有些亂,渾然未覺電梯已停下,直到男人邁開步伐時發現了自己還握著人家護士小姐的手,他才松開。當他的體溫一離開,地才醒神,然後瞅著他顧健的背影,愣了兩秒後,小跑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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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雙手洗淨、消毒後,穿上隔離衣,她看見了那兩個小小的身體。兩個真的都很小很小,呈暗紫色的皮膚滿是皺折,雙眼被戴上小小的眼罩,瘦弱的四肢和明顯可見的胸骨讓她見了心口酸酸的。

「是雙胞胎,那個情況稍好一點,這個情況比較糟,呼吸器堵卜推到最強了,還是沒辦法維持心跳。T綜合那邊的急救顯然沒做好,不然不應該這麼棘手,兩個送進來的對候,都只有一件薄毯包著身體。」張醫師一見到他們,詳說了情形後,程允玠帶著黎礎盈接手工作。

「我先來,你一旁看著,別分心,就和你在學校學到的一樣,你只管放膽去做,但要小心。」他站在保溫箱一側,食指和中指交叉重迭在的胸部中央,開始向下做適度壓陷,並繼續提醒著她步驟。「像這樣,每分鐘大約……00至…………0次。」

黎礎盈專注的看他的動作,不敢分神。當然在學校時,她不是沒學過這些,都已經有執照的人了,又怎麼會不懂他說的那些步驟。但像這種緊急狀況她是第一次遇上,又是新手難免緊張,總是有些畏怯,畢競是一條生命,只是既已走入這途,她總要克服這些心理障礙的。

有我在,你怕什麼?她倏然想起方才電梯里,他的這句話。

她看了他一眼,那冷肅神情中帶著認真,透著無論如何都要救活這個BABY,篤定,而他那份篤定像會傳染似的,她登對信心大增。

他是程允玠,一個冷口冷面,但問診細心的兒童內科醫師,有他在,她怕啥?

黎礎盈眨了下眼捷,征征然的。好豐晌,她抬眼看了看牆面上的對鐘,指針就落在五點的位置,在這個密閉的,滿是儀器聲響的空間里,她見不到外而的世界,但等等走出去,她相信依然能見到陽光,只是……

她大腦一片空白,只听見心電圖機在一旁狂叫,像在為早逝的生命哀號著——

在他們接手四個小對後,這個新生兒仍不敵死神的召喚。即使已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急救方式,仍是救不回這個來不及見到這世界一眼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新生兒加護病房的,也不知道怎麼回到護理站交班的,她似手一直處于憂神的狀態,好像做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做過,直到程允玠突然擎住她手臂,低低問了聲︰「你去哪里?」

頓了下腳,她悠悠抬眼,看見自已就站在男廁門口。「……咦?」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程允玠看著面前這從新生兒加護病房走出後,就處于憂神狀況的女孩。他目光沉沉,似手能洞悉她現在的心情。

黎礎盈想了下。「噢對,要回家了……我剛剛交完班了?」

他看她一眼,握住她手臂的掌心往下一得,握住她手晚,帶著她往屯梯方向走去。「你下班了,等等去吃個早餐,然後回家洗澡睡一覺。」

「……喔。」她下意識跟著他走入電梯。

密閉的空間,僅有他和她,靜謐得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明明剛才還很吵鬧的,有Baby。的哭聲,有儀器的聲音,有護理人員走動的腳步聲……她想起什麼,緩緩抬眼,看向身側那一大片的鏡面。

「那個BABY……連自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沒聞過陽光的味道……」她看著鏡面中的自己,喃喃說著。「出生才多久,又被死神召了回去,那為什麼上天要讓他來這世界?這樣有什麼意義?」

程無珍眸光閃了閃,沒說話,只是按了個鍵,讓原本只亮著一的燈號,多了另一個B一的燈號。

電梯門一開,他拉著她走出屯梯,松了她手碗,他盯著她泛著薄薄盈光的大眼,淡淡報唇︰「你現在想做什麼?」

她微微昂首,確定眼淚不會落下來,才偏頭想了想,片刻,她語調很輕地問︰「程醫師,如果換成學姊,那BABY是不是就有機會活下來?我只是個新手,經驗不夠,所以才幫不了你,也幫不了那個BABY。」

聞言,他憶起她為那孩子急救的模樣,從初時微微的懼色,到後來的篤定,她並未有任何做不到或是做不對的地方……他看了她好半晌,才淡淡救唇道︰「換誰來都一樣,我知道你盡力了。」

「可是盡力沒用啊,他還是走掉了,在我手中走掉……」她忽然一手搗住嘴,一手揪住他白長袍的前襟。「程醫師,我好難過,好難過喔,你當一次好人,不要凶我,讓我哭一下就好,我忍很久了,你就讓我哭一下下……」說完,那凝結在眼球表面的薄薄水氣瞬間教成熱淚,一顆顆涌出……那小小的。身體,仿佛還在自己面前,她實在不願相信一條生命就這樣流失在自己手中。

她用力捂著嘴,悶悶的聲音還是從她指縫間流出,那遺憾與心疼的淚水不住從她垂落的眼市滴落,她長睫濕濕的,鼻頭紅紅的,哭得秀肩一聳一聳。

他半垂的黑眸凝注著她,好半晌,他低低一嘆,探出手掌踫了踫她頭頂,帶著她可以放肆發泄的意味在。「忘了是哪個學長跟我提過的,他說,這種情況就像出水痘一樣,只會出一次就好,往後,你就會更堅強一些。」

她眨眨長捷,才發現自己把人家直挺的白袍前捏擔得好皺,她收回手,鼻音濃重地問︰「程醫師,你是在安慰我嗎?」

「如果這麼想能讓你好受一點,我無所謂。」他雙手滑入白袍,踫到了什麼,手一拿出來,是組卡通貼紙,一共有四小張。他看了看上面的圖案,還記得她很愛這個黃色小方塊,他不多想,拉來她的手,將貼紙放在手心上。「選你。」

黎礎盈微怔,看著手心上的貼紙圖案,好半晌,才似乎明白他用意,她瞅了他一眼,破涕為笑。「我又不是小朋友……」

他聞言,黑眸微微一眯,盯著她那張猶有淚痕的圓圓笑臉。她被他看得預後發寒,才听見他淡哼了聲︰「小朋友才會又哭又笑。」又眯了她一眼,轉身走人。

她瞧著那道挺拔的白色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蘊著笑,不特別為什麼,就是一種淡淡的溫暖和……趣意,讓她想這麼笑。他在安慰她,嘴上不說,動作行為卻相當明顯……突然覺得他那種看似淡漠冷然,實則體貼柔軟的性子,也是相當可愛。

「你發什麼呆?」沒听見。身後有腳步聲,程允玠止步,側過身軀看她。

「我沒發呆呵。」她像在發呆嗎?她是在欣賞他「表里不一」的可愛個性耶。

「那不快跟上來,我等等還有meeting要開。」他濃眉微蹙的樣子,總給人一種傲然冷肅又難相處的感覺。

「跟……去哪?」她一臉困惑。

「不是說了吃完早餐,你回家睡一覺?」他低嗓難得略揚。

她愣了下。「我們……有約好要一起去吃早餐?」

「……沒有約,就不用吃了?」他用一種「難道沒有約就不能一起去吃早餐」的眼神看著她。

「呃……要呵,早餐是一定要吃的嘛。」她甜甜笑著,眼尾尚殘余淚。說是又哭又笑,卻又別有另番風韻。

「還不快走?」他淡瞥一眼,腳步又提。

黎礎盈目測兩人間的距離,想了想,干笑兩聲︰「程醫師先走,我慢個幾步,萬一程醫師突然停下步伐,我怕我又撞上你,你又要凶我了。」

他聞言,冷冷瞪了她一眼,長腿一邁,行進的步伐變大了。她難以克制地笑了聲,跟上前去。

B一是兒童急診,出了電梯,一側往急診處,一側是車輛通行的出口,她見他往出口方向走,略有疑惑。若是要出醫院,方才讓電梯停留在一樓就可以,他為何又讓電梯下來急診處?

她一面困惑著,一面又跟著他走,靜寂的氣氛讓她陡然明白了,他讓電梯走到B……,是為了讓她發泄情緒吧?!因為一樓進出的人甚多,所以他才讓電梯停在較靜的B……,也所以他才會在拉著她走出電梯後,問她「你現在想做什麼」,暗示她可以發泄情緒吧?!

思及此,好像有什麼暖潮在心口鼓脹,她快步跟上,隨著他的。身影沿著出口的坡道上去,當她見著了清晨的陽光對,倏然停步了。

抬起臉蛋,柔軟的瀏海被晨風輕拂過,亮了她秀額,她眼眸微眯,透過長捷看向那抹澄亮卻還不炙熱的輝芒。

原來能看見太陽真是件幸福的事,沒有消毒藥水味、沒有令人不安的匆忙腳步聲、沒有讓人惶惶的儀器運作聲、沒有听了就緊張的哭聲……那個Baby現在已經在天上了嗎?是不是不再痛苦了?是不是不用再那麼努力為了爭一口氣而掙扎不已?

她還能呼吸,卻有人連陽光都還沒能見到就離開這個世界,雖然這個世界不算美麗,但活著就是有希笙希望啊。至少她還可以去幻想她未來的對象,去想象自己親生父母的模樣,可是那個Baby連自已是何模樣都再也無法知道了。

程允玠站在街邊,想回身問問身後那女孩想吃什麼,才發覺她並未跟上,還站在坡道上來的轉角處。她正仰著臉,嬌小的身軀就浸沐在微弱的晨陽下。

他回身,往她方向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她仰著的臉蛋上,交錯幾縷朝陽和建築物的陰影,輕闔的眼簾濕潤著,尾處有瑩光爍動,他沉沉看著她,直到那瑩光滑落,在淌過她太陽穴對,他抬指抹了。

她被驚動,猛然睜眼,他只是看她一眼,淡淡說︰「走了,別站在這車子進出的地方,很危險。」

他走在前頭,她跟在他。身後,一臉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失的模樣。他偏過臉龐,看她一眼,她在電梯里的那番話讓他甚是意外她的感性,他以為她只是愛哭,只是還沒法習慣面對這種工作就是會遇上的生離死別,沒想到她的眼淚還帶了惋惜和一種無能為力的哀傷。

她方才站在那仰著面容流淚,可是又想起了那救不回來的新生兒?他在心底低嘆,握住了她手臂,快步過街。

「你想吃什麼?」他松了她手臂,看著她問。

抬眼看了看幾家店家招牌,她沒什麼特別反應。「都好,我吃東西不大挑的。程醫師想吃什麼呢?」

他倒是被她問住了。以往和意馨一起吃飯對,總是她說了算,次數多了他竟也習慣由著女生的意思,想不到這個女孩卻又不一樣的反應。

「就前面那家豆漿店好嗎?」他問。

她想也沒多想,應得干脆。「好啊。」

點了餐,她微垂面容,吃著自己的蛋拼,卻一直看見另一雙筷子不停伸到她眼前,她盤內的蛋餅吃了一半了,但還是滿滿一盤——隔壁那男人點了不少,一直往她盤里塞來,蘿卜糕、雞塊、煎餃、煎里肌。

見他吃得愉悅,並不像吃不完而把東西往她這里塞,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在他又拿起叉子叉了兩小塊蘿卜糕放進她好不容易又吃掉一點的盤上時,她終于出聲︰「程醫師,你要當在喂豬也沒關系,可是我怎麼看也只是一只迷你豬,吃不下那麼多,而且我正在減肥,這幾天下了大夜後都是洗了澡就睡覺,沒吃早餐,因為吃完東西就睡覺會胖的,所以你別再塞給我吃了,你自己倒是多吃一些才是真的。」

程允玠放下叉子的手一頓,他緩緩側眸,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回。「減肥?」她看來沒幾兩肉,減什麼肥?!

她被他灼灼目光看得不知道怎麼辦時,他突然出聲,倒緩了些她的尷尬。「是啊,減肥,不過你別誤會,我只是想瘦臉,我這張臉圓得和哆啦A夢沒兩樣耶。」

「嗯。」他爽快應了聲,她大受打擊,以為他認同了她的哆啦氣夢臉,但下一瞬間,低頭喝了口無糖豆槳的他突然又道︰「在我看來,是比較像河豚,但總比像海綿寶寶那樣還來得好吧。」

「……」她無言了,腦袋里是無窮無盡的點點點。他這是在安慰還是在落井下石?沒敢再開口,她認命吃著,好半晌後,想起了什麼,開口問︰「程醫師,你已經很習慣面對醫院里隨對會發生的生離死別了嗎?」

「不面對就能挽回什麼嗎?」他反問,明白她還在意著那個早產兒。

她停下筷子,沉默了幾秒才說︰「程醫師說得是,面不面對,他就是走了,就是救不回來了」

「與其在這里難過,為他不忍,倒不如記起經驗,警惕自己下一回面對時要更謹慎小心。」

他看著她輕垂長捷的側顏。「生命就是如此,怎麼掙也掙不過天,我們的職責是盡力搶救,其余的只能听天命,你听來或者覺得很宿命,但現實面就是如此,人生就是這樣,再絢爛也有回歸平靜時。在醫院工作會有很多遺憾,但偶爾,也會有驚喜,也許哪日讓你遇見驚喜時,你會覺得今日的遺憾也是一種成長。」

她翹睫輕扇,手中筷子戳著盤中剩下的兩小塊蘿卜糕。他說的這些她何嘗不懂?她也明白生死有命,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坦然面對又是一回事,終究是一條性命啊……陡然地,她手中筷子被抽走。

「吃不下就別硬撐了。」程允玠見她心思又走遠,拿下她手中筷子,起身到台結脹。

走出店家,他垂眼看了看腕上的薄表,思慮著什麼,片刻,他才偏過頭問她︰「你住哪里?」

「新境大樓,在過去兩條街那邊而已。」她踮足,比著她租處的方向。新境那棟樓他倒是知道,因為許多外地來的醫護人員,會租在那里,甚至在那里買樓。他要買下現在住的那樓公窩前,也曾考慮過新境。

「你走路來醫院的?」他又問。

她愣了下,才不好意思地笑說︰「我騎車。」不是她懶得走路,是因為上班前二十分鐘她才醒來,不騎車肯定要遲到。

「那你自已小心,別又走神。」他原擔心精神和心情皆不甚好的她能否平安回家,現知道她就住敖近,應當是能安心的。

她點點頭,見他轉身,她想起什麼,喚了他︰「程醫師,你趕著回醫院嗎?」

不是說了我有meeting要開?」他側過面龐,陽光在他五官上折射出明明暗暗的光影,灑落在他寬闊的肩線上,穿著白袍的他,。身形顧長俊挺,偏冷味的爾難氣質,引人側目。

「你一整夜沒休息耶。」meeting後就是門診,他這樣身體負符得了?

聞言,他微微一怔。從升了主治醫師開始,他哪個時候不是這麼忙的?但誰曾這麼留意過他有沒有休息的問題?他看著她,那雙有著深深折痕的黑眸抹過什麼。

「呃……我說錯話了?」她眨眨荔枝核般的圓眼。

那眼兒很澄透,又黑又亮,透著一抹純真,她那句話應是肺腑之言。他斂下黑眸,視線在她胸前的繡名上略作停留後,才淡應了聲︰「個醫生不是這樣在過日子?」說完就轉身。

「唉,程醫師,你等等……」見他停步,她再喚了聲,然後見他偏著面龐沒看她,但她知道他在等她開口。

「很……謝謝你,帶我出來吃早餐,還讓你破費。」結脹時,她從錢包拿了錢,結果被他瞪了好幾眼。「還有,我想要提醒你,你別忘了去安慰一下女朋友,她看起來好像很傷心也很生氣,女孩子總是需要哄一哄的,你說幾句好話,她會明白你的辛苦和你的為難的。」

程允玠頓了下沒說話,看了看來車後,他穿過街道,往兒童醫院大樓走去。

她怎麼知道他沒哄過意馨?她又怎麼知道意馨會不會為了他的幾句好听話而願意體諒他?

靶情問題若真能這樣容易解決,情侶間就會少了多少紛擾。

最近,他常想著,他和意馨這段看似平穩的感情,能再經得起幾次她說分就分,說和好就和好的折磨?他甚至想過,只有他一個人,或許會過得更愜意……

他抹了把臉,長腿一跨,再度進入那棟總是扮碌不停的大樓。

門鈴一響,程允玠便翻身坐起,他低垂著面龐好半晌後,閉了閉猶有困意的眼眸,再次睜眼時,他抹了抹臉,確定自已完全清醒著,他才下來。

下半身只著一條平口褲的他,從一旁的椅子上順手抓來休閑長褲套上,他赤果著精實的上半身,走到大門口。可才一拉開,隨即听見尖銳聲嗓。

「程允玠——」蕭意馨站在門外,瞪著門內的男人。「你、你在睡覺?」她看了看他微亂的黑發,還有他帶倦態的面龐。

「……意馨?」倚著門邊的程允玠慵懶地抬起長捷。「嗯,我是在睡覺。」

「你、你怎麼能睡覺?!你不是說了要來找我?」她尖銳聲嗓又提高。

他不說話,只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入屋里。

蕭意馨跟進屋里,合上大門後,走進客廳,她俯視著坐在沙發上,閉著雙眼,神情仍是很疲倦的他。「你不是說你下了班要來找我,結果你躲在家里睡覺?」

那雙有著深深折痕的美目一揪,對上她帶有怒意的眼楮,他語聲平板︰「我沒有躲,我三十多個小對沒合眼,你認為我還有精神和體力去應付你嗎?」

「應付?」她提聲,目光憤憤。「原來你平對都只是在「應付」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被激得有些惱了,站起身來看著她。

「話都你在說的,剛剛明明是你自己說了應付,你現在這麼凶做什麼?要來找我也是你說的,結果你在家里睡覺,你還這麼理直氣壯?」

真是……有理說不清。他偏過面龐,一手撐在腰側,一手擔著眉心,神情似很困擾。「開口說分手的是你,意馨。」怎麼現在又全成了他的問題了?

「那只是氣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眸氣,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你人沒出現就算了,連通電話也沒有,你老說你沒時間,現在又能在家里睡覺?」

他繃著臉,不說話了,心里琢磨的是這段感情究竟還能不能走下去?哪個醫生不忙?她若不能體諒這一點,兩人間的感情還能穩定嗎?

你一整夜沒休息耶。不知怎地,他耳邊倏然響起今早那個女孩說過的話。那樣含著關懷的一句話,意馨卻不曾開口過,他要的真是這種不懂體驚的感情嗎?

「允玠……」蕭意馨走近他,雙手環著他腰身,面頗貼上他赤果的胸口,指尖輕剎他胸膛。「那天是氣話,誰讓你不來幫我過生日?你後來也不來找我……」

他垂眸看她。「本來打算醒來後,再過去找你,我們之間是該好好談談,想不到你連讓我多睡一下的時間也不給。」

她抬眸,見他濃眉微沉,她心虛了。「我、我又不知道你在睡覺。」

「意馨,我們這樣分分合合的,還常有爭執,這段感情還能繼續多久?」

「你什麼意思?我們當然會在一起一輩子啊,我只是會害怕你會被其他女人搶走,我知道你在醫院很受歡迎,我怎麼可以不盯緊一點?」她仰首看他。

「你對我難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

「我又不是這個意恩,我只是太在乎你,才這麼害怕。」她嘟唇輕啄了下他嘴唇。「如果你想讓我安心,那我們可以結婚啊,你娶了我,有爸爸這個靠山在,叔叔以後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地和你作對。」

「難道你認為我和你在一起的目的是成為院長的女婿?」他拉開她的手。

「如果結了婚,你當然是爸爸的女婿,這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因為和你在一起才成為院長的女婿,和為了成為院長的女婚而和你在一起,這是兩碼子事。」他未曾想過運用這層關系得到什麼名聲地位,他和她在一起之初,並不知道她是院長的女兒,為何總有人以為他別有居心?

「……,你真奇怪,我們結婚後你當然是爸爸的女婿,女婿就是女婿了,你介意那些做什麼?」蕭意馨不明白面前這個偉岸的男人究竟別扭什麼。

他嗤了聲。3我介意什麼?我介意的是,一旦大家認定我只是想靠著你而攀上關系,那麼我的努力永遠不會被認同,大家只會說那是靠女人得來的。」

「那又如何?你還是繼續當你的主治醫生啊,將來一樣升科主任、部主任,再來就是院長了。」醫界不靠關系,哪來名聲和地位?他以為埋頭苦做就能換到那些嗎?別傻了。她從小看到大,白色巨塔下的現實面,她看得可是比他清楚。

「我對那些沒興趣。」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些,他更厭惡那些人事斗爭。

「只要我們結婚,你有爸爸當靠山,還怕找不到讓你有興趣的事情做嗎?」

他端正的眉宇沉了,黑眸有著難察覺的落寞——她終究還是不夠懂他。

「怎麼說到結婚你就這種臉色給我看?」蕭意馨一手勾攬著他的手臂,另一手的指尖又甜又膩地在他胸口輕繞,語聲帶著撒嬌意味︰「你不想結婚?」

他看著這張他曾動過結婚念頭,現在卻讓他遲疑的美麗面容。「意馨,你難道沒發覺我們之間存在著太多問題嗎?這種情況下,是不是不適合談論婚姻?」

聞言,她笑容凝在嘴邊。「我們有什麼問題?」

「最近,每次見面每次都不愉快。」他抽出自已的手臂,沉沉望著她。

她臉色一變。「那是誰引起的?」

「意馨,你看,你總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眸氣,我稍一不順你心,你就發眸氣,將來真結婚了,婚姻生活質量能有多好?」他語聲平板,面容沉靜。

「是你不想和我結婚吧,何必這麼多借口?」她冷笑了聲。「你就是這麼自命清高,這個社會若不靠背景,也沒有一些交際手腕的話,要怎麼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不需要背景,也不必交際。」他雙掌撐在腰側,看著地的目光諱莫如深。他想要的她體會不了,她以為的又非他想望,他們的思想交集不了,他是不是該慶幸她沒收下那枚戒指?

蕭意馨哈哈笑了兩聲,語氣激動︰「程允玠,你敢說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沒有想過靠我爸的關系為你往後的生涯規畫鋪路嗎?嘴上說得都很好听,但你以為你現在這個主治醫師的,身分是怎麼來的?要不是我爸知道你認真細心,要不是我又在他面前說了幾句好話,你以為

你進來那時真有兒內主治醫師的缺?」

聞言,他眉眼陰沉,繃得緊緊的輪廓線條罩上一層寒霜。

「程允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沒有自已想象中那麼不凡,你以為一杯清水被注入了一滴顏料後,還能是清水嗎?」她又笑了兩聲,眼角滑下淚水。

胸口似有一團火,燒得他胸口熱痛,他目光驚痛地看著她。「原來你也認為我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和你在一起的嗎?」想起什麼,他忽然走進房間。

再度回到她面前對,他手中多了那枚她看也沒看一眼的戒指。「這是那天打算選你但被你拒絕的生日禮物,我想過給你承諾,是你不要。」

她愕然了。原來盒子里頭是戒指?她伸手過去就要拿?他卻迅速收回手。

「給我!」她命令,手心攤在他眼前。

他冷然地看著她的手。「你丟掉的東西,還要我怎麼給?」

「我不知道是戒指!」她急了,跺著腳吼。

「意馨,你出身好,有好背景,有好條件,大家都寵你,也許是這樣才造就你這種任性的性格,我本不以為意,總認為兩個人的感情穩定就好,但現在走到這個地步了,我要如何再告訴自己這段感情是穩定的?」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話的同對,拿著戒指的手握了拳,滑入褲襲里。

見他將戒指放入褲袋,意恩明顯,她哭著上前,雙手拍打著他果胸。「都說了我不是故意把戒指丟出去的!你早說那是戒指,我又怎麼會丟它?」

程允玠沒說話,眸光清冷,任由她發泄她的情緒,甚至在她指甲用力劃過他胸膛,浮出淡淡血痕對,他也未有反應,直到她哭叫得累了,打累了。

抽抽咽咽的蕭意馨終于垂落雙手,她目光忿然。「程允玠,你那麼勉強,那我們就不要在一起,我就等著看跟我分手的你,在醫院會有多好的作為。」她抹抹淚,又道︰「這次是你不要我的,你別來求我跟你復合!」她轉身跑出了他住處。

立在那的男人。身影始終不動,他眸光微閃,褲袋中握著戒指的手緊了幾分。

按合?!從方才決定這戒指不會再給出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會再復合,但當一段感情只余爭執對,還能復合什麼?

越過馬路,黎礎盈拉了拉身上的針織外套,這種深秋對節的夜里,總想吃點熱食,況且,她現在好餓好餓喔。

她想了想,上一餐居然是早上程醫師請的那一頓,還好他把她當豬喂進了不少東西,否則哪還能撐到現在接近半夜十二點?

大夜之後接著小夜的日子居然是這樣難熬,前一晚的睡眠都還沒補足,就得爬起來趕著今天的小夜班,睡覺都不夠時間了,她哪來時間吃飯?就這麼餓著肚子餓到現在……

嘆口氣,瞧見了學姊說的便利商店,她依著學姊的路線解說,轉迸便利商店旁的巷口,才一置身巷子里,她便看見前方大樓騎樓下冒著熱氣的小吃攤,那眼兒驟然一亮,疲倦神情消散。

交接班時,她嚷著肚子餓,學姊介紹了這家面攤,說湯頭濃郁,料好實在,唯一缺點便是因為有海產現妙,所以總有男人聚在這里喝酒吃現妙,環境自是吵鬧了點。她這人不講究吃飯氣氛啦,能填飽肚子就好,況且她習慣打包回家,無所謂吵不吵的問題。

她快步走近,踏進騎樓里,才發現原來小吃攤是從一樓店面廷伸出來的,騎樓內是讓客人用飯的地方,有提供電視機,騎樓下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工作區。那大鍋里正冒著白煙,熱氣翻騰上升,模糊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臉,光是這樣看,就覺得很溫暖。

「小姐,你要什麼?」身形中等的老板娘招呼了聲。

「嗯……」她看著爐火前的老板,正快速地翻動鍋中面條,垂誕地開口︰「我要一份炒面,再一個豬肝湯。」

「炒面……還有豬肝湯。」老板娘拿了筆將地點的餐點寫在紙本上。放下筆對,問了句︰「你剛下班喔?」

她稍愣了下,笑著點頭︰「對啊,你怎麼知道?」

「看你制服就知道你是仁心醫院的啦,你們醫院很多醫生護士常來這里吃東西。」老板娘側身朝里頭比了比。「那邊那個啊,兒科的程醫師你認不認識?他也常來,不過今天心情不好的樣子,一個人坐在那居然喝了兩瓶啤酒。」

「程……醫師?」她探頭看過去……老板娘說的是程允玠吧?

「最里面那桌,背著門口的那一個啊,你認不認識?去勸勸他吧,我是看他常來,沒看過他喝酒,所以剛剛好心勸了他幾白,他像是沒听見。」老板娘點了爐火,開始熱鍋。

「……是喔?」程醫師心情不好?還喝酒?這可真奇了。她狐疑地走進,往那道身著淺灰色村衫的背影靠近。

她微彎身,一看,果真是程允玠,他像沒察覺。身側有人影似的,一徑垂著眼,那深深的雙眼皮折痕此刻變成淡淡的兩條線,輕嵌他眼皮上,長長的捷毛在他眼下投落兩扇陰影,面頗透著薄薄的暗紅,那張總說著不怎麼動听言詞的薄唇正抿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中還握著透著淺褐色酒液的玻璃杯,像是出了神。

這男人當真好看,即使只是這樣安靜著,什麼也不做,那淡淡側顏都有著讓人傾心的條件,難怪他的粉絲團那麼龐大。

「程醫師?」她喚了他一聲,好半晌,見他沒反應,她拉來一旁椅子,坐在他身側。「程醫師?」她秀眉輕蹙,略顯憂色。

程允玠終于動了下,他緩緩抬捷,眼色迷蒙地看向身側那張有著擔憂神色的圓圓臉蛋。「你……」眯了眯眼,幾個影像重復相疊,好像認出了這張臉,又不那麼確定,他晃了下沉沉的腦袋。

「我黎礎盈啊,你記不記得?」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他們之間並沒有正式互相介紹自己,她這個菜鳥小護士識得這兒內名醫是理所當然,但他不見得就知道她的名字,畢竟護理人員那麼多。

他側過面龐,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那黑眸迷迷蒙蒙的,像染了霧,酒後微醺的清俊五官,竟也別有一番風流,明知他也許醉了,未必認得她,卻仍教他這般的凝視,而心口微微亂了。

盯著她好半晌,那左右移動的影像讓他頭疼,他單手撐起發疼的頭殼,語聲很輕地問︰「黎礎盈……」他忽然笑了聲︰「哦,那個有張河豚臉,說自己是迷你豬的怕鬼小護士?」

「……」什麼嘛,這樣講她……她輕蹙的眉心因他的回應而舒展,卻也因他後面的話而感到困窘。沒好氣地擬了他一眼,見他眼梢含著醉意,俊魅人心,她竟是紅了臉。輕咳了聲,略為掩飾那一瞬間的異樣情緒,她不以為意地道︰「是啊是啊,程醫師英明神勇,醉了還能認出我就是那個有張圓滾滾的河豚臉,說自己是迷你豬的怕鬼小護士。」

他淡勾唇角,然後像是證明自己仍很清醒似的,讓手中那半杯啤酒一口入喉,杯底觸上桌面對,他低道︰「我沒醉。」話方說完,前方團團轉的杯子和碗盤酒瓶讓他看了頭暈,他又甩了下頭。

她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哪個喝醉的人會承認自己喝醉的?才想開口勸阻幾勺,眼尾余光有抹人影靠近,她轉過面龐,對上老板娘的臉。

「小姐,你的一共八十塊。」老板娘手中提著裝有她的食物的塑膠袋。

黎礎盈從零錢包中找了硬幣,遞給老板娘的同對,問了句︰「老板娘,你知不知道程醫師怎麼來的?開車嗎?」

「程醫師就住樓上啊,A棟八樓。」老板娘算算硬幣,又道︰「他是熟客了,偶爾沒客人時會和他聊上幾句,他是外縣市人,為了工作才在這里買房,單身男人嘛,不開伙的,晚上大部分都在我們這家小店解決晚餐。」

「原來住樓上啊,那就好辦啦。」黎礎盈笑了笑。「我真怕他住得遠,醉了沒辦法回去呢。」

老板娘嘆了聲︰「平時也沒看他喝酒,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要是等等他要上去了,你沒辦法攙他的話就喊一聲,我讓我頭家幫忙。」見前頭老板喊了聲,老板娘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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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3: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收妥零錢包,黎礎盈眼一抬,見他濃眉深鎖,一雙眼已合上,他支著額,似在打盹。「程醫師。」她低低喚了他。

他沒應聲,但長睫微微閃動,她知道他應當醒著,遂開口道︰「程醫師,我得回去了,我先扶你上樓好吧?!」

「嗯……」他應了聲,眼簾緩慢掀起,那眼皮上淺淺的細線逐漸變沉,深刻的雙眼皮顯現,他眼色慵懶,微有紅絲。「你……也要走了?」

「啊?」也?

他冷哼了聲,又合上眼,片刻,薄唇報動。「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想利用蕭意馨擠下蕭聰義,然後逐步爬上院長一職?」

她眼眸微膛,甚意外他這番話,這就是他一個人待在這喝酒的原因嗎?她不是沒听過那些蜚短流長,但她以為如他這般清傲、與人疏離的性子,必是不在意那些話,想不到他也將那樣的話放心上?

他手撐著額,笑了兩聲。「我以為總會有人看見我的努力,想不到到頭來,不過仰人鼻息,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認為我這一切是受她庇蔭而來,還有誰相信我的實力?」他呵口氣,笑嘆了聲,搖頭道︰「不過就是個醫生而已,本職不外乎是治病和照顧病患,結果這麼多唆唆的瑣事;只是醫個病人也有那麼多把戲,我真不懂那些人在想些什麼!」

忽地,他側畔看向她,眸光頹冷。「你們不也是對常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的也是這些吧?!說我靠個女人,說我——」

「我們都說你長得俊俏好看,玉樹臨風,問診細心又溫柔,很照顧intern,有貴任感,敢言不迂回,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醫生,雖然個性不可親,又有些寡言,但那都不能掩飾你的實力和才華,不能否定你有一顆最柔軟的心的事實。」黎礎盈對上他目光,直勾勾看進他眼底,安慰的笑容中帶著肯定。

程允玠眯廣眯眼,看著那張甜美的圓圓臉蛋,仔細地、專注地。

「……唉?」她被看得頸背一麻。做什麼這樣看她?莫非他真听進她方才那吞話了?她不否認那是肺腑之言,但她也沒膽當著他的面說,若不是他現下看來並不十分清醒,她才不可能講出這種話。

還在臆測他想法之際,只見他專注眼神漸失神采,然後下一秒,他居然合上眼,頭一傾,靠上了她肩。她身子一僵,不敢亂動,呼吸略促,好半晌,她才遲疑地開口︰「程……醫師?」

肩窩上那顆頭顱沒有反應,她輕扯他村衫衣袖,一面又喚︰「程醫師?」

「……嗯。」他隨口應了聲,抬起頭來,晃動間,眼前物品又開始旋轉,他甩了下頭,閉上眼,左手支著額際。

「程醫師,上樓了,我看你這樣子也沒辦法一個人上去,我陪你好了。」她起身,兩手握著他臂膝,示意他也該起身了。片刻,見他紋風不動,她輕扯他手臂。「程醫師,很晚了呢,快上樓吧。」

他手撐著桌面,站起身,但卻沒移動身軀。「這些東西真討厭……轉啊轉的轉個不停。」

「我知道,你喝多了,所以我先降你上去啊。」她暗暗失笑,雙手微微使力,撐著他一些重量。「你小心走,別撞到桌椅。」

程允玠半倚著她身軀,還知道要移動雙腿,只是酒精讓他神經受到干擾,理性的約束力減弱身軀也略顯疲態,行動力難掌握。

黎礎盈發覺只是握著他手臂似手撐不了多少他的重量,她索性一手環過他腰身,另一手拉過他臂胯,環過她肩頭。

「老板娘,我先送程醫師上去,他吃的那些我等等下來跟你算,還有我的面和湯也等等再下來拿。」她半撐半拉著程允玠,經過忙著切小菜的老板娘眼前時,揚了揚聲嗓。

老板娘看了他們一眼,驚呼道︰「你有辦法嗎?要不要我叫我家頭家幫你?」

「你們忙,我可以的,總還有電梯嘛。」她微喘,撐著程允玠幾乎一半的重量走出店可後,隨即轉入一旁大樓大廳,她攙著他踏進電梯,一手忙去摁數字鍵,一手還環著他腰身。

當指尖離開數字鍵,一回身,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教她心口怦然一跳,她松開還放在他腰間的手。「程、程醫師……」他身體右側抵著牆面,支撐著自已沒什麼力氣的身軀,他向她傾近那張略有醉態的面龐,黑眸幽深迷離地瞅著她。

「你說,你們女生心里都在想些什麼?我買了戒指,她不要,才又來哭哭啼啼說我不和她結婚。」他低低笑了兩聲。「我對她還不夠包容嗎?要分就分,要復合就復合,全是她說了算?她爸是醫院院長,她難道還不明白醫生的工作內容和性質,非要跟我計較我沒時間陪她?」

她怔怔看他。是和女朋友鬧意見了,所以他才這麼狼狽?她將前後對話串一串,好像大約明白他們爭吵的內容了。一個是任性千金嬌嬌女,以為自己有家世背景,便可以對男人頤指氣使,要男人靠著她的關系爬到高點;一個是耿直淡然的優良醫師,想用實力證明自己,卻老被誤會是攀上了千金公主,才有今日的身分和地位。

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揚了抹笑,帶點無奈意味的。她怎會不明白身為一個醫生的辛苦?多數人們只看見他們光鮮亮麗的外表,以為只要穿上那件代表專業的醫師白袍,賺錢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人們總說醫師是最賺錢的職業,但幾個人看得見那背後的努才和壓力?

正因力她很清楚,所以她堅持不走爸爸和哥哥他們正在走的路,她選擇了護理,即使護理工作未必較醫生輕松多少,但至少,她不必去面對那麼多人事斗爭。

當一聲,她身後的電梯門開了,她看著他,沒響應他的問題,只是靠過去輕扶他腰側,一手壓著開門鍵。「程醫師,到了,我們先出去。」

走到他住處門前,她看了眼門牌,確定這邊是8A,才讓他靠上牆面。「你的鑰匙呢?」

貼靠著牆面,程允玠呵了口熱氣,酒意將他的面龐醺染得一片緋紅,他垂著沉重眼簾,雙手模了模口袋。

黎礎盈盯著他瞧,她听見鑰匙的聲音,分明就在他的西褲口袋,他明明也模著了,卻像是找不到似地還在找。她輕嘆了聲,柔聲開口︰「程醫師,我拿吧。」已醉到這般地步了嗚?

她拉起他手臂,意外發現他長指竟微微顫著,這個人……喝不得酒啊。她沒多想,只是傾前一步,將手探入他口袋,翻出了那串鑰匙。正欲移動,身體去開門,腰間一緊,有什麼燙貼在她腰背,她猛一抬眼,對上他深沉的凝視。

「……一程醫師?」察覺了是他的手放在她腰後,她心口突突一跳。

「如果讓意馨看見我這樣,她八成是氣得跳腳,又哭又鬧了……」他扯唇,苦笑了聲。「你男朋友喝酒嗎?」他不很明白自己握住她腰身不讓她離開的舉動從何而來,只是有那麼一瞬間,很想知道她為何不問他為什麼喝酒。

盯著他那張相當近的俊顏色,她臉色一燙,感覺自己紅了臉。他溫熱的手心還擱在她腰後,兩個人近得呼吸可聞,他身上除了淡淡酒氣外,還有著好聞的干爽氣味,她認得那是某一品牌的抗菌產品,他也用那個品牌的沐浴乳嗎?

想起人家可是有女友的,這樣的姿態也太曖昧,她急急退開身子,心神略慌地移到一旁開著大門,一面又不忘道︰「程醫師,我沒有男朋友。其實女生都不喜歡男生喝酒吧,不過真有心事,偶一為之也不要緊啊,有什麼好跳腳的呢?只要不發酒瘋,心情不好時喝幾杯,以不傷身為前提,那也無妨的。當然啦,每個人的觀念不一樣,你女朋友一定也有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和我不一樣。我尊重她的想法,她卻想掌控我的思誰,我們步調總是不一致,我曾以為感情只要穩定就好,時候到了就結婚,怎知她的要求愈來愈多。哪個醫生不忙,就不能多體諒我嗎?」他寬額抵著牆面,看著她開門的背影。

黎礎盈走進他的屋子,在牆面模到了電燈開關,她開了燈,再回身去攙著那個喝醉酒話突然變多的男人。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全听了進去,但礙于不那麼熟悉,也因為不確定他究競幾分清醒幾分醉,她多半不回應他,只不過發現這樣多話的他,也別有另一番純真風情。

她想,是那樣的環境壓抑了他的性格吧,所以他恆常是淡模冷然的,不識他的人,也許會以為他傲慢難親近,事實上從學姊那邊听到,加上她自己的觀察,這男人在他的專業領域里,相當負責用心,他不是鋒芒外露的人,卻因為耿直性子而意外成了被注目的對象,而女朋友偏偏又是院長的女兒,他就算再低調,也難阻隔那些耳語的流傳……這樣的他,究竟有多無奈和多孤獨?

「程醫師,進去吧。」一手環過他腰,一手握著他手臂,撐著步履虛乏的他緩慢地踏進他屋里。她讓他在沙發上坐下,喘了口氣後,她環視一圈他的住處——簡單利落,沒什麼特別不同的擺設,和他的人一樣,不多唆。他當真是個沒什麼情趣的男人,居然連一個裝飾品也沒有,和這種男人談戀愛,是不是也一板一眼的?

她輕搖首,在心底笑斥自己無聊的心思,她回過身子,覷見男人已橫躺在沙發上,他一只腳乖乖地擱在沙發上,另一只則是垂在沙發椅緣,他修長的十指擱在月復部,呼息沉勻。

睡著了?她蹲著身子,雙手交抱擱在膝上,就這麼放肆地瞧著他。平對挺拔秀逸的身影,睡著對候也不過像個孩子,眉宇間少了那刻劃著情緒的淡淡淺痕,冰涼幽深的漆黑眼珠藏在眼簾下,老是吐出涼薄言語的嘴唇拉著可親的弧度,而不是抿直的一條線……這樣毫無防備的沉靜睡顏,竟是那個清傲疏離的程醫師。

笑了聲,她直起身子,走到他腳旁月兌了他的鞋,然後她尋到他的臥室,抱來他的被子輕覆他身上,臨走前,想起了什麼,她再跑回他房里,走出時手中多了個小鬧鐘。不確定他的起床時間,她將鬧鐘設在六點,應該可以讓他趕得上meeting。

在桌面上抽了張便條紙,她在上頭寫了他的大門鑰匙藏在門外的踏墊下,然後她拿起方才被他隨手擱在桌面的鑰匙,走出他的屋子,落鎖後,她把鑰匙藏在腳下的踏墊里。

她走進電梯,門Σ上之前,她又朝他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醉酒呵……她真想不到那個看上去清傲秀逸,沉穩淡漠又專業十足的程醫師,竟然也會醉酒。希望他明早醒來,不會被宿醉所苦。

門口略看吵雜,她輕蹙秀眉,繼續未完的例行工作。「今天大便了嗎?什麼色的?」黎礎盈微笑地詢問}病童母親。

孩子昨天入院,說是孩童父親半夜起來喂孩子吃藥對,不小心多喂了藥水,造成孩子雞喘、心跳過快的現象,急診後轉來病房住院觀察。

「剛剛上過,頗色很正常……」病童母親說。

「嗯,那——」她忽地止聲,因為方才那吵雜聲逼近,她一側目,就見幾名身著白長袍的男人經過她正在做衛教的這一床,往最里頭的病床走去。

原來是例行的回診,方才那吵雜聲,大概是在門口討論什麼吧?!她收回目光,才想開口,病童母親這次例是先說話了。「護士小姐,我們弟弟什麼對候能出院?他一直吵著要出院,我看他恢復得不錯,所以……」

「出院?」她想了想,看看手中從電腦中打印出來的醫生指示。「醫師沒交代耶,我等等幫你問問好嗎?看看今天能不能讓小朋友出院,如果都沒問題的話,當然能回家休養是最好的——」語未競,就見那四五名白袍男人靠了過來。

「今天怎麼樣?心跳方面穩定了吧?!」出聲的是兒內的陳醫師,他低首看了看病歷,抬臉對,親切地問道︰「今天程醫師生病請假,所以我代他過來看看,媽媽有什麼問題嗎?」陳醫師看著病童母親。

「沒什麼問題,就是想問問何對能讓我們……」病童母親反應著。

眼前的對話不知怎地突然就變得好悠遠,黎礎盈听不見其他,滿腦子縈回的只有「程醫師生病請假」這七個字。

他病了?距離上次見他,是上星期的事了,那晚他喝醉,她湊巧遇見,便送他回家,之後連著幾日的小夜旅,她沒再遇上他,大概是兩人的工作時間錯開的關系,今天輪早班了,早上沒看見他參加Meeting時便覺有些奇怪,想不到竟是病了。

她其實想知道他隔日清醒後,知不知道自己前一晚喝醉,對她吐露了他不為人知的心事?她也想知道他有沒有被宿醉所苦,有沒有找到她放在他家大門口踏墊下的鑰匙?

他那張睡顏其實和這病房里的孩童沒什麼差別,同樣的純摯,也同樣的孩子氣。只不過他都那麼大的一個男人了,應該會照顧自己吧?知道該去看病拿藥吃吧?但願他不會因為自己是個醫師,而輕忽了自已的病痛。

她低低一嘆,凝聚心神,繼續該有的工作,但心思總是不知不覺,就悄悄飄到那個男人身上去了。

黎礎盈站在厚實的大門外,猶豫著該不該按電鈴。

從早上得知這屋子主人生病開始,她一整日的心思總是浮操著,沒出什麼狀況,就是偶一回神時,發現自己腦袋充斥的都是他一個人,喝著悶酒的孤傲背影。那樣的姿態總讓她想起一次,心口就要莫名地酸上一次。

于是,下了班的她回到家,洗了澡吃完晚餐後,還是深覺不妥,然後匆匆出門,人就站在這里了。

她看著大門,手指在門鈴上逗留好一會兒,才稍稍使了力。

等了好一會兒,大門始終沒有動靜……不在家嗚?還是病得起不來?

手指才想要再施力,突然地喀啦一聲,她驚跳了下,膛大圓目,看著大門被拉開,男人出現在門邊。他面龐微有潮紅,頭發凌亂,身上掛了件像是匆匆套上、只來得及扣上兩顆衣扣的純白色村衫,底下穿了件卡其色的休閑工作褲,神色陰郁地待在門邊。

那面色沉凜,眼神清冷,讓她稍退疑了下才開口︰「程醫師。」

「你怎麼會在這?」程允玠蹙著濃眉,眼神諱莫如深,略怔片刻,才微啞著嗓子問。

他原不想起來開門,但思及自己幾乎已睡了一整天,胃空得有些難受,他才勉為其難開了門,沒料到門的人竟是她。

那日清晨在鬧鐘聲中醒來,眼皮一揪,才發現不是躺在臥室,而是在客廳的沙發上。他靜坐許久,才緩慢想起前一日自己在樓下小吃攤喝了酒,听見老板娘勸了他幾句,然後面前這個女孩突然出現。

他忘了自己和她說了什麼,只知道她一直陪在他身側,似手還攙著他,他最後的印象是他靠在她身上走迸住處,直到他一覺醒來。

醒時身上的被子、整齊擺在一旁的鞋子,還有桌上那個鬧,和鬧鐘的字條,分別都證明了她確實是來過他住處,特別是紙條上除了告訴他鑰匙藏在踏墊下,還畫了個圓圓笑臉,署名「怕鬼的河豚臉護理師」。

怕鬼的河豚臉……除了面前這張圓圓的甜甜笑臉,還能是誰?

「我听說你病,你又一個人住,所以過來看看。」黎礎盈笑說。反正他一向都是這樣淡漠的臉,沒什麼好怕的。

「看什麼?」他喉嚨痛得緊,腦袋熱得快炸掉似的,身體的不舒適讓他音色甚啞。

「看你需不需要幫忙」她眨了眨長捷,眼珠子又黑又亮的,不被他那冷凜的神色所影響。

「不必。」他偏頭咳了兩聲,身子略退一步後,才看著她。「現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她見他像是在和她保持一定距離,隱約明白他應是怕傳染給她,她不以為意地上前一步,湊近他泛著薄紅的面龐。「程醫師,你別凶我,我又不會害你。上星期你喝醉了,幸虧遇上我喔,我還幫你付了晚餐費呢,別這樣翻臉不認人啊」她笑眯眯。

程允玠眯了眯黑眸。「你在跟我要人情?」

她笑了聲,點頭道︰「是啊是啊,程醫師英明神勇,知道我的心眼了,那我也不客氣了……你的精神和氣色看起來並不好呢。」她沒理會他沉冷的神情,伸手貼上他寬額,微愕地輕啊了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

「知道。」他瞅她一眼,退了退身子。「你可以回去了。」

「有吃藥嗎?」她不理會他的逐客令,又湊上前。

「……吃了。」他濃眉低了凡分,睞她一眼後,轉身往屋里走,她一副不打算離開的姿態,他沒那個精神和體力再和她周旋,隨她了。

「自已買成藥吃還是有去掛號看病?」她轉身合上門,跟在他身後,才發現他赤著腳,褲管上的褶痕和他腦後紊亂的發絲,都很清楚告訴她,他才剛睡醒。

他陡然止步,猛一回身,見她跟得近,他冷聲道︰「你別靠我這麼近。」他舉起手臂掩住口鼻,咳了兩聲後又繼續沙啞著聲嗓說︰「我病看了,藥吃了,現在除了想吃飯之外,就只想睡覺,你不想離開沒關系,別煩我就是。」冷冷交代後回身往廚房走,他從冰箱里例了杯牛妨,一口氣喝下後,轉身走進他房里,整個人抑躺在床上,沒再理會她。

她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水槽里那個殘留乳白色液體的玻璃杯……他說他只想吃飯和睡覺,卻喝了這麼一杯牛奶……一個生病的獨居男人,還有辦法下廚嗎?他該不是都沒吃飯吧?!

心念一動,她打開他的冰箱,只看到一包米和兩顆雞蛋,還有兩瓶鮮奶——這就是獨身男子的冰箱嗎?她搖首輕嘆,找了鍋子,開始洗米。

大約四十分鐘後,她端著一碗加了雞蛋和些許鹽花的米粥迸到他房里。

男人睡姿微有變動,他側過身子,面朝房門,僅扣兩顆衣扣的襯衫半敞著,精實胸膛隱約可見,而引她注意的是果胸上頭薄薄的水光。她微感狐疑地將視線往上,才發覺他連脖預、額面都履著一層水光,面頗紅潮略淡了些。

她微微彎身,手心輕貼他額面,溫度已降了不少,難怪他發汗。她走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出來。

「程醫師?」她坐在床沿,毛巾輕拭他額上濕汗。見他無反應,她又喚。

昏沉間,程允玠只覺臉上有什麼濕潤東西滑過,伴隨淺淺的聲嗓,他眼珠子轉動,眼皮驀然一揪,只看見往他浴室走去的背影。未幾,那背影又走了出來,他看著她,直到她坐回床沿。

「你怎麼還在?」他微殊黑眸,看著上方那張似透著憂心的面容。

黎礎盈見他醒來,她寬心一笑,攤開手中毛巾,繼續擦著他汗濕的脖預。「程醫師,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先別趕我,我煮了些粥,等你吃飽了我就走。」她看他一眼,又道︰「你身上都是汗,擦一擦,才不會又感冒了。」她像照顧病房,那些小病人一樣,舉止專注輕巧,語聲溫柔,未覺男人深沉的注視。

伴下毛巾,她端來尚冒著白煙的熱粥。「你冰箱里什麼都沒,只剩兩顆雞蛋,我把蛋加迸去煮了,還用了些鹽調味,我猜你應該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你起來吃一些,才有體力。」她一面說一面用湯匙攪拌著熱粥,讓它冷卻。

「你……煮的?」她不時攪動,熱氣帶起了香氣,他突覺饑腸轆轆。

「是啊,你不是說你想吃飯?我猜你一整天大概都在睡覺,所以擅作主張煮了粥,你起來吃一吃,等等再吃包藥。」見他欲起身,她把碗暫擱一旁床邊桌面,她一手環過他背,一手往後抓起他枕頭擺在他身後,動作間,她貼他身軀極近,能感受他半果的胸膛所輻射出的熱意。

程允玠盯著那近在咫尺的俏頗,心口無端驟跳幾下,直到她松開他背心上的手,把尚冒有熱氣的碗端給他。

「你可以自己吃吧?!」她見他的目光幽深,直勾勾瞧著她,她略感困惑,淡聲問︰「怎麼了,你這樣看我?!」想到什麼,她又補充︰「程醫師,你盡避放心吃,我沒下毒。」

他瞪著她一眼,握著湯匙舀了米粥,送入口中。

見他瞪著她,她不以為件地又笑,然後拿起被她擱在床邊桌的毛巾。「你慢慢吃,我去把廚房的鍋子洗一洗。」

他徐徐咽下那帶點咸味和蛋香的米粥,視線難以從她身上離開,他見她拿了毛巾走進浴室,又走了出來,然後離開他房間。片刻,他便听見鍋子踫撞的聲音。

上次是他喝醉,這次是病了,她兩次進出他屋子,都只是因為照顧他,嚴格說起來,他們之間並不熟悉,最多就是工作對偶爾踫在一塊而已,幾乎沒什麼交集,然而,是什麼原因讓她二度走進他屋子,就為了照顧他?

她是基于同事情誼,還是……什麼原因?他搜索枯腸了番,仍猜不透。

而不可否的是,無論她出于他麼心思,他們兩度近距離接觸,她的影像在他心里逐漸清晰。他對院內的護士們多半沒有太多深刻印象,只有幾個跟診的會有多一些接觸,但也僅只于工作上。私底下,他和她們是從來都沒有互動的。

他不願落人口舌,說他拉攏勢力,他也不要有什麼不必要的誤會,畢競男女有別;他知道他的性格不大可愛,一板一眼,該有的規矩和態度是不能馬虎的。是朋友,那他用心交陪;不彼他認定是朋又,那就是淡漠以對,在這些關系上,他向來都這麼處理。

只是這個女孩倒是壞了他的規矩和原則了。依他與她的關系,他是不可能讓她踏進家門一步,偏偏上回他醉得連思考力也降低。讓她走進一回,那是沒辦法的事,但這次他偏偏無法完全狠心阻隔她的好意,又讓她走進第二回……他略蹙眉宇,突覺肚月復不適。

「程醫師,你吃完了嗎?鍋里還有一些,要不要再幫你盛一碗?」黎礎盈收拾好廚房後,端了杯溫開水回到他房里。

他擺擺手,把吃了一半的粥擺在床邊桌上,示意要她手中的開水。她走近,遞過杯子,見他起身從床邊桌抽屜里翻出藥包,一口氣將里頭多顆的藥丸送進口中,然後仰首喝了幾大口溫開水。

他喝得有些猛,開水從他嘴角沿著下巴滴}落,部分直接順著脖頸往下流淌。她抽了兩張面紙,輕拭他頸項。「程醫師,你喝慢點,我沒要跟你搶水喝啊。」

程允玠呵了口氣,擱下杯子。「你離我遠點。」見她靠他靠得近,他啞嗓沉了沉。

她手一頓,抬起長睫看他,語氣慢悠悠。「程醫師,你就那麼討厭我啊,開口就是要我離遠一點,我。身上又沒病毒。」明知他性子使非刻意針對她,但還是感覺有些不痛快啊,畢竟她沒有惡意。

「你身上沒病毒,我身上有,你靠這麼近,不怕被我傳染?」他身子往後一靠,後腦貼上牆面,他似是極不舒適,但仍看了她一眼。

「那有什麼?每天在病房繞,哪個孩子不是像你這樣虛弱躺在病床上呢,要被傳染,我早被那些小朋友傳染了。」

「那你就祈禱你沒事,要是真被我傳染了,你別指望我會去你家照顧你,煮粥給你吃。」他冷哼了聲。

「啊,你千萬別來,你那麼討厭我,我怕你在我粥里下毒。」她動作夸張地擺手搖頭,一副真怕他去到她家的模樣。

他閉上眼,語聲淡然︰「我什麼對候討厭你了?」

「你一直都是啊,對我說話好凶呢,一點都不溫柔。」她嘆聲,一副委屈樣。

他咳了聲後,倏然睜眸。「我是冷面醫生叔叔,你期待我多溫柔?」

「……」這男人真是……好會記仇啊。黎礎盈訕笑兩聲,又說︰「但你對intern就都很好,明明是和我一樣菜的菜鳥耶。」

沉吟片刻,他面色嚴謹地說︰「那是因為intern還在學習階段,但你已經是受過訓練、具備專業的護理師了,你可是第一線護理人」

原只是想抬杠,讓氣氛愉悅一些,卻意外他如此正經的響應,她例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說得沒錯啊,好歹她也有執照了,和intern當真是不同的。

她輕垂頸項,好半天還找不到話題,想起他家空空的冰箱,她心念一動,抬臉笑道︰「程醫師,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你家冰箱好空喔,我出去買點東西把你家冰箱補滿。」

她起身,轉頭就走,想起什麼,又頓足回首︰「程醫師,你有什麼不吃的嗎?比方說牛肉羊肉還是蔥蒜紅蘿卜青豆還是榴蓮什麼的?」一長串念得可順了。

他徐徐揚睫,用那雙眼底顯現疲累的黑眸盯著她好半晌後,才啞著疼痛的喉嚨低道︰「你說的那些,我都吃。」又咳了幾聲,疲倦的眼神不離她。

被看得頭皮一寒,她陪笑道︰「好好好,我不吵你就是,你睡覺,別瞪我,我出去就是了。」她拉上房門,淡出他視線。

他累得闔上眼簾,嘴角卻不受控地微揚。

初見她那次,只覺她散漫又愛哭,再次見她是一副迷糊樣,之後從她和病童的互動中察覺了她的細心有趣,而那次在新生兒加護病房,又見著了她認真且善感的一面「女孩子的性子都如此多變,還是他不曾仔細留心過?

他向來冷淡,她似乎不以為意,即使他語氣淡模,她仍有辦法甜甜笑著要他別凶她,她那樣的姿態,倒教他也無法真的對她動什麼氣。而他何對又曾和一個什麼關系也沒有的女人說這麼多話了?就連意馨恐怕也很少這樣和他對話。

意馨總愛聊名牌,或是她學校一些老師的是非,再不然就是勸他不用太認真于工作,安分等著高升就好,他和意馨說話愈來愈辛苦,再找不著樂趣和共嗎。除此之外,意馨的佔有欲和任性的眸氣,讓他再難負荷,若是她能體貼一點,關心他一點,就好像……他猛地咳了幾聲,有什麼竄升至咽喉處,他急急下了床,沖進浴室,嘔了幾聲,才下肚不多久的米粥全貢獻給馬桶。

斑燒、嘔吐、咳嗽、喉呢痛,如此多癥狀讓他不得不請假,除了頭一年進醫院實習對較常感冒之外,他罕有這種病到需要躺在床上休息的對候,不過是腸胃型感冒,卻也是如此折騰人。

他沖了馬桶,勉力起身,簡單漱了口後,走出浴室之際,胃部一陣不適又讓他回到馬桶前,這次除了將米粥全部貢獻出來外,連喝下去的水也吐得精光。他吐得面孔漲紅,青筋在額際浮現。

「程醫師,我不是故意要吵你,我忘了帶皮包了,所以……咦?人呢?」踏連電梯才想起自己忘了帶皮包的黎礎盈,回到他屋子並沒在他房里見著他,她略感困惑地喚了聲,隨即听見浴室有輕微聲響,她走近,看見了跪在馬桶前干嘔的他。

她一驚,忙踏進浴室,她著慌地問︰「程醫師,你吐了?」蹲在他身側,她蹙著秀眉。「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吃了藥了?」她沒多細想地一手環過他背心,一手握住他手臂,姿態略顯親昵,她往著他起身,回到床上。

程允玠沒理會她,一躺回床鋪便難受得閹上眼,靜待胃部的翻涌平息。

她忙著從浴室里端了盆溫水出來,擰吧毛巾,她擦著他狼狽的面龐。見他眉宇沉得低低的,面頗通紅,呼出的鼻息略促且燙,她擔憂地開口︰「程醫師,如果我不來看你,你一個人怎麼辦?病了怎麼不讓你女朋友過來照顧你呢?」

他眨了下眼瞼,沒吭聲。讓意馨來?她來了只怕會鬧他更無法休息,況且兩人都分手了,又何必麻煩人家?!

「程醫師,我們去看病打個點滴好不好?你這樣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光了,沒有補充點營養怎麼會好呢?」她重新擰了擰毛巾,轉而擦起他的手掌、他修長的指節。「你們當醫生的都一樣,自以為是醫生就不正視自己的病痛。」她那同樣都是醫生的父兄就都是如此,病了

總不願服藥就醫。

「就是因為自已是醫生,知道感冒藥不過是舒緩癥狀,不會讓人痊愈,又何必進醫院?」他抬眼,看著神色憂心的她,心口一熱,深幽的黑眸熠動了下。「你放心,我沒事,剛不是才吞了一包藥?」

「你吐光了啊!」她懊惱地嚷了聲,粉唇微嘟,圓圓臉蛋顯得更圓潤了。

他瞧著那張繃得緊緊的圓臉,趣意陡升,再看看自己的手指正被溫柔擦拭,他微乎其微地揚了揚唇角,聲嗓輕柔幾分。「你別忙了,我多休息就會好。」他反手握住她手心,「可以幫我倒杯溫開水嗎?」

黎礎盈抽回手,放下毛巾,起身去例了杯開水。「你慢慢喝。」她把杯子遞給他,捧著水盆走進浴室。

當她洗淨毛巾,走出浴室對,見他已闔上眼,她不再吵他,退出了他房間。她一直待在客廳,不時進房注意他的情況。夜里他再次發燒,咳得也厲害,她拿著退燒藥喂他時,昏昏沉沉的他不慎打翻了水杯,濕了他的襯衫和褲管,她顧不得男女有別,月兌了他半濕的村衫和長褲,找了件干淨的上衣欲幫他套上。

她輕巧地爬上他床鋪,越過他到里側去,幾次想將衣服套上,他沉重的身軀總讓她無法如願,她試了幾次,累得喘呼呼,還是沒辦法幫他穿上上衣,她抱著他的衣服跪坐在床上喘息,想著該怎麼辦才能撐起他的身體,不知怎麼著,等到她再度想起要幫他穿衣服對,眼楮對上的卻是他沉沉的注目。

「程……」她愣了下,才想開口便猛然驚覺不對。他側躺,面著她,她也迎視他,兩人的距離近得連他下顎新生的青斃都清晰可見,

她好像就窩在人家的懷里,雙手還抱在人家腰上……她猛地收回雙手,翻身坐起,她看看床頭櫃上的小鬧鐘,對針指著五點,她心一促跳,兩腮驀地發熱。

糟糕,她居然在他床上睡著了?!整個下半夜,她就一直躺在他身側嗎?她想問他,確定情況,又不知如何開口,但看這樣子,她大概真是不小心睡著了。而他醒了多久了?看了她多久?他在想什麼?會怎麼看她?

她覷了他一眼,見他深邃黑眸仍是盯著她看,她干笑兩聲。「那個……程……程醫師,你好些沒?」

程允玠面色雖仍憔悴,但氣色較前一日好上許多,他沒說話,只是慢吞吞坐起身子,和她四目相對,氣氛莫名曖昧起來。

「今天,天氣真好啊。」她又笑了聲,見他仍是一徑地瞅著她不說話,她避開他灼灼視線,果核般圓亮的眼珠子晃啊晃,片刻,她輕巧地越過他身子聲下了床,她急著走,卻被身後一只溫熱的大掌猛地攫住手臂,反作用力下,她跌回床沿,正好坐在他的身旁。

「程、程醫師,我上個廁所先,你、你是不是也該準備起床了?你昨天沒洗操吧,快起來洗一洗,別讓你的粉絲們幻想破天。」和這個男人相擁一夜後,要她這薄薄面皮如何面對他?縱然她非故意留下,卻也改變不了自已確實抱著人家的腰一覺到天亮的事實啊。

「是要起來了。」他黑眸從她紅得不可思議的臉容上,慢慢調移到地板上的他的衣物。他昏睡得很胡涂嗎?竟讓她動手換下了他的衣褲?她大可在他睡著後回家的,她卻沒有離開……

他剛醒來的聲音啞啞的,帶有幾分性感,溫熱氣息就在頗畔,她耳根又是一熱,面頗姚紅更深了點。「那就快起來啊。啊,你先放開我,我想上廁所。」她沒看他,只是輕輕掙扎著。

他黑眸沉沉,凝視著那透著深紅的豐邊粉頗,她密捷顫顫,像是不安著,那羞澀的神情觸動了他某根思維。「你幫我拿件褲子。」

她轉頭,膛著荔枝核眸看他。「幫你拿褲子?」從他床上醒來已是夠讓她羞窘了,他還要她幫他拿褲子,那不顯得更媛味了?「程醫師,你都醒了,可以自己拿啊。」幫他月兌衣擦身體,醒來還要伺候他穿衣服嗎?她又不是他女朋友,這種事輪不到她做啊。

程允玠看著她,那雙深邃清冷的黑眸漸生輝芒,如夜幕中的星子,她隱約見著他像勾了下嘴角,淡淡的笑紋抹過後,又恢復一貫神色。「我要起來了,你讓我下去。」松了她手腕,示意她離開床沿。

「是你把我拉回來的嘛……」她紅著臉起身,細聲嘟橇著,下一刻,卻是驚駭地瞪大了眼。「程、程醫師你、你——」

程允玠拉開被子,下了床,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合身的深色平口褲,那上頭是平坦的月復部和勁瘦的腰身,往下是健碩修長的大腿……雖然昨夜已見識過這男人精實的身體,但那和現在他清醒對見著的感受畢竟不同。

見她漲紅了臉,黑亮眼珠子晃不停,四處亂膘就是不看他,他嘴角嘴了抹自己也沒察覺的淺笑,確實是有些惡意的。「你不好意思什麼?昨晚幫我月兌的對候,不也都看過了?你不願意幫我拿件褲子,我除了再讓你看一次,還能怎麼辦?」

言下之意都是她的錯?他不要生病不就沒事?她氣鼓著一張粉臉,圓滾滾地,真真像極了鼓著肚皮的河豚。「想不到程醫師也會開玩笑呢。」她睨了他一眼,轉身走進浴室,門用力一拉上,再不理會他。

他看著被用力關上的門,略覺有趣,他套上衣褲時,目光不意觸及鏡子,他看見自己微揚的嘴角。伸手觸了觸有著弧度的嘴唇,他微垂黑眸,抿唇默思,開始細細探究自己現下這愉悅心情從何而來……似乎是一睜眼,見著她寧馨純真的睡容時,便生了這番情緒。

他不很清楚她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睡在他身旁,卻也沒有一丁點不舒爽的感受,更是不擔心她拿兩人同來這事來大作文章,他甚至認為或者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躺在他。身旁,從她睜眼一見到他時的反應便能推敲她的心態。

她身上總帶著一股涉世未深的純真和良善,相當可貴的氣質,不同于意馨的擅于心機和任性,也許這便是醒來見到她,能讓他心情愉悅的原因。

他不是沒發覺自已最近總在無意間拿她和意馨來比較,明知那沒意義,卻還是不受控地想著她和意馨的不同。

他不擅親近,也不喜于被親近,沒特別原因,就只是他獨來獨往慣了,但他卻隱約察覺自己在這方面的改變,雖然她老嚷著要他別凶她,可看她卻也非真的怕他,倒是有幾分撒嬌意味,偶爾調笑姿態、偶爾幾句軟言,讓他就算被她惹火了,也難真對她發火。

他知道門後的那個女孩,逐漸在探入他不輕易開啟的心扉,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就好像……好像是……

「程醫師,我好了,換你用。」浴室門一開,他見著了低著頭走出來的她。她閉著眼,等在一旁。「你進去的時候知會一聲,我好睜開眼。」

「你閉著眼蜻做什麼?」他緩步靠近她,黑眸深深凝視那張尚有水滴自瀏海滴落的臉蛋。

程醫師英明神勇,醫術精堪,強健有才的身體自然是不能隨意被我用眼神褻瀆的啊,我當然該閉著眼。」

他微怔,黑眸刷過趣意。「你怎麼知道我的身體強健有力了?」

她想了想,又說︰「因為程醫師俊美無儔、挺拔偉岸、學識過人,擁有這麼多優良條件的你,當然也一定有副強健有力的身體。」她臉不紅氣不喘,醫界的狗腿功夫馬屁文化果真學到家了。

你錯了,生病的人怎麼會強健有力?你難道沒發現我胸膛非常單薄?」他黑眸涌出柔輝,偏又帶著惡意。

單薄?他有嗎?昨夜急著幫他月兌下濕衣好換上干淨的,怕他著涼她並沒多留心他的身體,方才又覺困窘不敢多看一眼,他胸膛當真單薄?

「你要不信,睜開眼看一看不就能證實了?」他眼底輕爍笑意,伸指抹去順著她瀏海往下滴落在她鼻尖的水珠。

既然他都這麼干脆了,她再別扭下去好像也顯得太小家子氣,她紅著臉,緩緩揚捷,對上他含笑的深目對,心口跳了下。她視線調轉,落在他身上對,那雙圓目驀地瞪大。

哪來什麼單薄?他衣著完整,居然這樣騙她。

「程醫師,你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病好了,感覺你人卻變態了?!」她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他房間,不出五秒,她又回過頭來,好心提醒著︰「程醫師,你又欠我一次人情了,麻煩你下次想還我人情對,別月兌衣服,我可是消受不起。」拉頭離開。

他愣了兩秒,然後罕有地縱笑出聲。

片刻,笑意止歇對,他模了模仍是上揚的嘴角。

原來他不只是多了笑容,似乎也樂于這樣捉弄她,看她鼓著紅潤的圓圓臉蛋,心情總是大好……何對開始,他真變得這麼變態了?

黎礎盈走進護理站,無意間眼一抬,在布告欄上看見一張色彩繽紛的自制卡片,上面的人物戴副眼鏡,身上的白袍說明了人物身分,旁邊有幾行注音符號,她很是好奇,湊上前觀看。

「那是一個出院的病童寫給程醫師的卡片。」秀如學姊湊臉過來,和她一道看著卡片。「這個家長真有心,還要孩子寫卡片來,不過也真厲害,竟然知道程醫師的生日。」

「程醫師生日?」黎礎盈困惑地看了眼秀如學姊,又回到卡片上頭。那上頭的內容大概是感謝程醫師,還說了自已長大也要當醫生救很多人,最後向程醫師說了「生目快樂」。

「是啊,這星期六是程醫師生日。去年院長女兒親自提蛋糕過來幫值班的程醫師過生日呢,哇塞,那蛋糕真好吃,就是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這種好康的?」秀如學姊胖胖的臉容露出饞相。

「今年應該沒有了,都分手了啊。」想起他醉酒那夜,她想也不多想,月兌口而出。

「分……手?」秀如學姊瞪大眼看著她。「你說誰和誰分手?程醫師和院長的女兒嗎?你听誰說的啊?」

「就——」察覺自己泄露了什麼對,已來不及,她想了想,隨口道︰「就上次大夜時,我親眼見到院長女兒和程醫師吵架呵,我想應該是分手了啦。」

「這你就不清楚了,咱們院長女兒的口頭禪就是「分手」啊,常听說她要和程醫師分手,結果最後還不是又和好。」

「那如果沒有和好呢?我們是不是需要幫程醫師辦個生日會之類的?」她這幾日總想起他落拓孤寂的背影。像他那樣清傲、一板一眼,又不喜和人親近的性子,應該不會有太多朋友,偏偏他又是從事這種壓力大的專業工作,沒有朋友,他的心事找誰傾訴?他的壓力如何排解?

他那夜會灌醉自己,怕也是因為心事太沉太多,才會一個人落寞地坐在小吃攤喝間酒。若是能讓他有些不同于醫院工作的活動,是不是能讓他的性子變得可親一些,也可愛一些?

「你說什麼?幫程醫師辦生日會?」秀如學姊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種事輪不到我們做啦,院長的女兒自然會安排,你哪根筋不對,突然想到這個?」

「也沒為什麼啊,就只是……」她想了想,坦然說道︰「就只是覺得他人其實很不錯,對病人細心,又不會看不起我們這些菜鳥,所以才想著如果他女朋友不來幫他慶生,可以換我們做啊。」

「程醫師的性子不喜歡來這些,就算我們辦了,他未必開心,再說,我們這些醫護人員,沒哪個真和他相熟的呵,站里的粉絲團也只是單方面欣賞他而已。」秀如學姊分析道,想起什麼,她眯了眯眼,一臉曖昧。「嘿嘿,我說礎盈學妹,你該不會也成了程醫師的粉絲了吧?!」

黎礎盈愣了兩秒,耳腮莫名燙著,她眨眨眼,吶吶答道︰「才不是呢,學姊你想太多了啦︰」她垂著臉容,走回位子上,低首開始默默書寫病歷紀錄。

須臾,她停筆凝思。這星期六是死黨的生日,他恰也是那日生日,若她約他一道參與死黨的生日活動,他肯不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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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3: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扭扭腰,勾勾手,偶爾幾聲愉悅的尖叫。

KTV的派對包廂里,前方的演唱台上,表情甚是豐富的三個女人正陶醉在跳躍的音符中,華麗燈光在那三張面容上絢爛爍動,明明暗暗交錯。那擺動的雙手和搖晃的身軀上頭錯落著七彩輝芒,像悠游的熱帶魚。沒了煩惱,她們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閑夜晚。

程允玠靠著沙發,黑眸落在其中身形最嬌小的那一人身上。

料想不到她唱得倒也算好听,更意外的是他居然答應了她的邀約。他向來不進KTV這種娛樂場所,若不是前兩日在長廊上被她拉住,要他還她人情,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踏進這里。

家里窮,為了他的志向,姊姊甘願只讀到高中畢業便不再升學,他沒什麼可回報,就是在課業上頭認真,休閑娛樂對他而言是種奢侈品,時間一久,倒也興趣缺缺。何況今年也三十有三了,哪還會對這種小孩子喜愛的場所感興趣?只不過前頭那三人唱得興味淋灕,沒把麥克風吞下去像很不甘願似的,他看了心情倒也是很愉悅。

「程醫師,一整晚就看你坐在這,你都不想唱一首嗎?」黎礎盈握著麥克風,唱唱跳跳的跳到他眼前。她想不到約他出來是如此容易,隨口說了要他跟她出門一次就當還她人情,他干脆得連半分推拒的意思也沒,甚至還跟她約了時間,他開車接她過來。

「你和你朋友玩得開心就好,不用招呼我。」他眉眼柔軟看著她,沒了恆常那種冰岩履蓋的嚴肅表情。她今日穿了件深紫紅的短版針織衫,深藍刷白的牛仔短裙,底下是一雙棕色的反折長靴,青春俏麗,簡單有型。

「但今天你生日啊,壽星不唱歌多沒意思。」她想了想,坐到他身旁,又看了看桌上那個只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切了一小塊,拿起叉子吃了起來。

「既然你都開口說壽星了,我就順便告訴你,今日壽星最大,我說了算。」他見到蛋糕時才知道他和她朋友同一天生日,她開口要他還人情,其實是想幫他慶生吧?她這點心思,他倒還看得出來。

她睨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表情,繼續啃著她的蛋糕,直到那一小塊啃完了,才又听她說︰「程醫師,人生不是只有工作,適當的樂趣是必要的啊,偶爾像這樣唱唱歌,隨便扭著不成樣的舞,也是一種生活呢,你那麼努力于工作,不該只是換來孤寂啊。」她抽了張面紙擦擦嘴,然後轉過身,深深地注視著他的眼楮,那種直接坦誠的注目,幾乎要探進了他心靈的最深處。

他一徑沉默地直瞅著她,眼底得過幾縷復雜心思。

「走啦走啦,你應該很少在休假的時候出門娛樂吧?難得又是生日,要盡興一點啊。」她抓起方才擱在桌面上的麥克風,拉著他的手,欲往前頭演唱台移動,門板卻被敲了兩下,只見服務生走進,問著續不續唱的問題。

「盈,還要續唱嗎?」兩個嘶乳到一半的死黨看著她問。

她看看身旁男人,想著他的放不開,再想著他明早有門診,沉吟片刻後,搖搖頭。「不了,我同事明早還有門診,我們還是別玩太晚,但你們可以繼續啊。」她放下麥克風,松了他的手。

死黨互看一眼,好默契讓彼此歡呼一聲,隨即和服務生開口再續兩小對,然後又開始狂點歌。黎礎盈笑著搖頭,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待收妥,一抬牌,才覺男人不見蹤影。

她狐疑地揚聲問著前頭那唱得天翻地履的死黨︰「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同事?」

「走出去啦,你沒看到啊?!」其中一個妝容精致的死黨轉過身來看著她,麥克風還抵在唇緣,忘了拿開。「大概是受不了我們的魔音穿腦,所以听到可以走了就趕緊逃命去啦。我說礎盈,你那醫生同事是帥啦,就是悶了點,跟他在一起,你受得了啊?{」

黎礎盈走上前,一臉古怪地看著死黨。「我們又不是情人。人家他有女朋友,雖然分手了,不過听說每次分手後又都會復合,你想太多了啦。」

「我想太多?」死黨扇了扇翹捷。「你難道沒有一點點喜歡他?不然干嘛找他過來?」

「我……」她愣怔住。死黨這話考倒她了,她真的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嗎?

「唉呀,算啦,跟你這個沒談過戀愛的人講這些做什麼,反正對候到了,自然就會在一起啦——咦,是「搜哩搜哩」耶!」死黨听到曲目切換,是最想唱的歌哩,忙著中止話題,催促好友離開。「你不是要走了?快去快去,我的「搜哩搜哩」到了,不跟你聊。」

黎礎盈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死黨。「你還真是好朋友啊。」她轉而看向另一個壽星好友。「小芳,我先走啦,生日快樂!」

小芳擺擺手,雙夏緊盯屏幕。「去去去,快去找你那個帥哥同事,別來吵我唱歌。那個包廂錢下次踫面對再跟你收!」

黎礎盈膛大圓眸,一面往門口走去,一面笑嗔︰「你們好過分喔,居然這樣對我,下次我生日時,一定不把麥克風給你們。」

「你生日?我們又沒說要幫你慶祝。」死黨對看一眼,哇哈哈笑出聲來,逗得黎礎盈也跟著大笑。

「好啦,我先走了,你們唱得開心一點。」她笑著轉身,恰恰對上男人黑眸專注的凝視,那若深潭的眼眸意不可側,似有什麼藏在底處。

她一怔,隨即笑道︰「我以為你先走了。」

「我走了,你要怎麼回去?」方才她那抹回首燦笑,嫵媚驚鴻一替,他心蕩神弛,盤踞多時的迷霧因她朋友那句「有沒有一點點喜歡」而清晰。

是了,就是喜歡。

她稱不上美麗,但五官也是秀致可愛,小小的個兒很有活力,有些愛哭、有些迷糊、有些莽撞,卻也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撞進他心里了。

原來願意讓她進入他的私人領域,原來自已從未有過的那種逗弄一個女孩的心思,原來最近總在無心間想起她的甜甜笑番和嬌小身影,都只是因為對她動了心?

他曾經以為感情只求穩定平順就好,就像和意馨在一起對那般,但面前這女孩卻在他的生活里添加了眼淚、笑聲、感動和關心,這才是愛情該有的風貌嗎?

「我——」黎礎盈才想應聲,就見方才那名服務生走近,將幾張佰元鈔和硬幣遞給他,還道了謝,她一愕,開口問︰「你、你付完了?」

「唱了歌不就是要給錢嗎?」他看了她一眼,往大廳走去。

「那也不是你付啊。」她急忙從錢包里翻出千元鈔,追了上去。「程醫師,一共多少?」

程允玠沒吭聲,一徑往外走,走出了大廳,往停車場移動。

「程醫師,你不能這樣啦,你一首歌也沒唱到,才吃了一小塊蛋糕,怎麼能讓你破費?」她小跑步追著。

他忽地止步,有先見之明地先伸手輕握住她肩頭以防她撞上他,她那走路不看路的迷糊樣,他見識多了。「你不是說適當的樂趣是必要的?那麼我花一點點金錢換樂趣,為什麼不?」

她揚捷看他,略有疑色,夜色下,那眼神波光流轉,也煞是悄麗可人。「程醫師,你不是用金錢換樂趣的人,你覺得你晚上這樣快樂嗎?」她希望他快樂,卻又不願勉強他。

他伸手輕拂她額前被風揚亂的瀏海,然後低低垂眸,看著略抬下領注視他的她。「老實說,你們幾個好朋友那樣玩樂,讓人看了很愉悅,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你不是很開心嗎?既然開心,就別再跟我提錢的事。」他灼熱呼息就在她眼簾上方,那精實的體魄散發著一種熱度,恆常清冷的眸,輻射著灼灼的熱,目光強烈難忽視,她心髒跳得大力,兩腮熱燙,不大適應有著這種目光的他。

「可是……」她輕垂頸項,不教緋紅面容讓他瞧見。

「沒有可是,別嗦嗦的,今天我壽星,我說了就算。」他不再理她,徑自往車子方向走去。

看著那教入夜色的軒昂身影,黎礎盈伸手觸模被他拂過的瀏海,心思遠飄回在包廂對死黨的那句「你難道沒有一點點喜歡他」……沒有嗎?她當真對他毫無男女間的情愫嗎?若沒有,那麼左胸口那紊亂的跳動是怎麼回事?

「黎礎盈,你發什麼呆?」程允玠沒等到嬌小身影的腳步聲,他回首。

「來了來了。」她嘟嚷了聲,隨即小跑步跟上,她坐進副駕駛座,想起什麼,側目看著發動車子的男人。「程醫師,我看你沒吃什麼東西,你餓不餓?我們去吃東西好嗎?」大概是輪過大、小夜絨的關系,好像習慣了這個時間都要吃些什麼。

「你想吃什麼?」程允玠打了方向燈,看看後視鏡,然後將車子駛連車道。

她想了想,反問他︰「夜市好不好?想吃什麼東西都有,這樣我不甩配合你,你也不用遷就我。」

他沒應聲,只是打了方向燈,將車子轉入另一條街道。

不講話,那是好還是不好?「人情」魔法已經施放過了,沒辦法再下咒讓他開口說好。

她覷著他陰暗的淡淡側顏色,突然好奇這樣冷肅又嚴謹的人,是怎麼追求女生的?那些和他交往過的女人,怎麼忍受他這種不大愛理人又愛凶人的怪眸氣?

他會對女朋友甜言蜜語嗎?他會制造浪漫嗎?他會送玫瑰花嗎?對女朋友很好很好嗎?幫女朋友提包包、撐傘?過馬路時會小心翼翼護著女朋友嗎?和女朋友說話的語調是溫存的嗎?

她這刻還不知道她的好奇、她的疑問,不久後就得到了解答。

「啊——討厭,沒打到——哈哈——」拿著大棒褪用力一敲,小地鼠縮了回去,命中啦!「我打打打——唉呀,我還沒打到耶︰」連冒三只鼠頭出來,只敲到一顆頭。遜咖一個!

程允玠雙手擱在褲袋,偏著俊顏站在打地鼠機前面,他神情愉悅地看著身側那一會兒哇哇嚷叫、一會兒又懊惱神傷的嬌顏,眉眼很柔軟。

他很久很久沒來逛過夜市了,他知道哪里有知名夜市,知道各個夜市的人氣小吃,但他極少踏進這個人潮擁擠的地方。以前媽還在,常帶他和姊姊逛夜市,媽會在夜市幫他和姊姊添購用品和衣物,便宜又實在,但與意馨交往後,他不曾再走連夜市。

意馨不愛這種滿是吵雜吃喝聲的場所,也不愛這種地方的便宜美食,他約過幾次都讓她拒絕後,也提不起勁再邀約,料不到身側這打地鼠打得驚叫連連的女孩會開口要逛夜市。

他唇角淡揚,看著游戲結束後的數字顯示——可真淒慘,莫怪女孩又是一陣埋怨的怪叫。

黎礎盈瞪著亮紅色的數字。「哪有人這麼快就結束的?時間太短了啦,鼠頭都沒看到幾顆。」她不甚滿意地念了幾句,側首看著像在欣賞她一臉糗樣的男人,面頰微紅地說︰「程醫師,我真的很會打地鼠啦,這個機器一定故障,所以才給我30分而已……噢不不,也許打一只才一分,那我也打到30只了啊,我很行是吧?!」

他只是直勾勾看著她,眼梢含笑。她方才可是臭屁得很,說自己是打地鼠高手,他等著看,但看到的是一個奇慘無比的分數。

「你別只是一徑盯著我笑,不然換你啊,你玩玩看,我就不相信你比我行!」她氣鼓著一張河豚小圓臉。

他不說話,只是拿過她手中的棒褪,投了硬幣,然後——

「哇哇哇——啊——那里那里——這邊這邊——」黎礎盈瞠著美目,指尖指著那愈冒愈快的鼠頭。「啊啊,這里還有一只——」他命中率可真高。

「哇塞,程醫師,你真厲害耶。」她盯著數字顯示,雙手拉住他臂磅,眼神閃耀,小臉透著光。

程允玠擱下打老鼠的凶器,淡淡開口︰「過獎。」

餅、過過過獎?想起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她默默收回因為激動而握住他的雙手。「程醫師,你以前在家沒事都在抓老鼠吧?!家里要多打掃,才不會鼠輩橫行。」她一臉神傷,靜靜地抱起暫擱在打地鼠機台上,剛剛丟水球和射飛標贏來的戰利品,一只海綿寶寶,一只哆啦A夢——還是他贏給她的。

真哀怨,以為來夜市能域填胞肚子還能讓他體驗這種悠閑的步調,讓他別老繃著一種,身為醫師的嚴謹氣息,沒想到他的「體驗」根本比她透徹,玩什麼都能贏到老板的獎品。

但不能否認的是,見到他整晚彎著唇角的時間比尋常時候多了,又覺得這種哀怨帶了些甜甜的滿足感。

「去哪里?」見她往前直走,程允玠一把拉住她。

手臂被扯住,她回身看著眼底猶有笑意但神色冷淡的男人。「逛夜市啊。」

「那邊走過了。」他睞了她一眼,一手抓過她手中的一只卡通女圭女圭,空著的大掌旋即握住她手腕,往另一頭走。

一個如此軒昂出色的男人,抱著一只卡通女圭女圭,畫面非但不搞笑,還頗讓她感到溫暖,她輕垂美目,看見自己的手碗被抓握在他暖熱的掌心里,她膚底漸生熱意,心音促了促……覺得自己好像……戀愛了。

「程醫師,你不用牽我,我可以自己走啊。」想起他身邊還有院長的女兒,她偷來這短暫溫暖做什麼呢?

走在前頭的程允玠沒說話,握著她手腕的力道緊了緊。

「程醫師……」她一直看著他的指節。

「別嗦嗦,人這麼多,你走丟了我上哪找人?」他微一使力,拉近她,本來隔了一步距離的兩人,這側貼著身側了。

隔著衣物,仍能感受他身上的熱度,她輕喟了聲,又喚他︰「程醫師……」見他猛然轉首,低著濃眉,黑眸沉沉,她笑著伸手制止。「啊啊,別凶我,我唆我知道,只是我好渴,可不可以買個熱飲喝?」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嬌小的身村。很能吃,剛才一路吃了關東煮、地瓜球、蔥油餅,還吃了一碗熱豆花,現在還能再裝熱飲?她四肢縴瘦,肚月復平坦,腰身明顯,看不出幾兩肉,大概就只有那張圓臉可以騙騙人。

她買了杯熱可可,跟在他身後一步的距離,一起往他車子停放處走去。

這夜市佔地廣大,人潮不斷,前頭馬路總彼停放的機車佔了車道,他把車子停在離夜市有一大段路的僻靜地方。雖然須走上一段路,但不怕車子被堵住開不出來,也不怕被時常來取締違規停放車輛的警察開單。他這人永遠就這種一板一眼中規中矩的個性吧,連這種小地方也是細心留意。

夜色已濃,走出人潮洶涌的夜市才發覺氣溫偏低,她吸了口熱可可,看了看前頭男人。他一手仍握住她手腕,她指尖微涼,但他圈握住的那一小片肌膚卻熱燙不已,如果能把手心整個塞進他大掌,是不是更溫暖?

她又看了看他另外拎著兩只卡通女圭女圭的那一手,海綿寶寶的雙腳和倒栽的哆啦A夢在他身側晃啊晃,她略覺有趣地笑了笑,視線沿著他修長手臂上移,落在他寬闊俊挺的肩線。

難道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嗎?死黨的話又竄入腦海。若沒有喜歡,那自已那份想看他快樂的心情從何而生?又為何而生?

「程醫師。」她在兩人走到車子旁對,輕喚住他。

「嗯。」他打開後座車門,把兩只卡通女圭女圭放到後座。

「當醫生的人都很辛苦,也很忙碌,每天睜眼就是病人、研究、報告、讀文獻、大大小小會議,可是辛苦忙碌之余,也是要懂得生活,讓自已快樂一點。」她語聲輕柔。

「你希望我快樂嗎?」他關上後座車門,回身凝視她。

「誰不希望快樂呢?」她笑了笑,又黑又亮的眼眸眯成兩彎橋。「蕭主任老是找你麻煩,院長女兒看上去很高傲,有些醫師也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我想你壓力一定比其他醫師來得大,所以你更應該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豐富一點,像是這樣偶爾和朋友出去唱唱歌,或是逛夜市玩玩游戲都好,一定比一個人喝酒還來得有趣呵。喝醉了,難受的還是自己,何必呢?」

他看著她,沉吟片刻。「如果我說,讓我快樂還欠缺一樣只有你能給的東西,你肯不肯給?」那雙漆黑的眼,盛著脈脈輝芒。

「我……只有我能給?」那盞幽靜暈黃的路燈流淌了他半身柔輝,在他瞳底輕蕩著深邃和神秘,他低啞的嗓門似有渴盼,那語調仿佛有著什麼暖味,連帶清冷的夜風都像被沾上旖旎,變得濃稠又纏緯了。

「肯不肯給?」他又問,熱息逼近她。

「給……什麼?」她漆黑的圓碎染上氛氫,迷迷離離的,鼓動的心髒像是提到了喉嚨口,呼息漸紊。

「給——」他語聲長長,半垂黑眸一徑地凝視她,稍長的空白後,他面龐低了低,鼻尖幾乎觸上她的,他眼捷閃動了下,低啞說著︰「給……這個。」他俯唇吩上她。

只是輕觸唇緣,他便稍稍抬睫,見她垂斂的長睫顫顫,芙頗暈染著兩抹紅,僅有羞怯沒有不悅的神色,讓他再度欺上她的唇。這次,沒有遲疑,直接侵入她唇齒間,輕含細吮,他焚燒她的理智,抽走了她的心魂,升騰彼此體溫。

被吻得昏昏沉沉黎礎盈,只覺全身像沒了力氣,她腳下一個虛軟,空著的手忙攀住他肩頭,然後腰間一緊,感覺自己身軀被提了提,跟著安穩地被樓在健碩臂彎里。

嘴里漫著男人的氣味,是她的初體驗,原來唇舌纏綿的親密滋味,像啃情人果,是又酸又甜,咽了也許要傷胃,不咽又是與心意違背。

他毫不保留地索取他想要的快樂,侵襲她唇間的柔軟甘甜,她沒抗拒,他于是索討得徹徹底底,施放他迷惘多日而終于確定的情意。

病房回診對,他下意識在病床間尋著她的身影;經過護理站對,留心著站里的那群粉紅色;吃飯對,想著她那碗味道很淡很淡的米粥;走路對,總要期待有什麼東西往他胸口撞來,?一和意馨在一起,只覺穩定就好,遇上了黎礎盈這個女孩,才覺原來對一個人動心的感

受如此美好,生命像是有了期待。

「程……程醫師……」想起什麼,黎礎盈推了推他胸膛,她偏頭輕喘了會,抬起仍是紅霞滿布的臉蛋。「這種快樂,不是我該給的,是院長的女兒——」

「我們分手了。」他低低宣布。

「但是不用多久又會復合,大家都這麼說,說你們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所以應該不久後,你們又會在一起了。」突然一陣悵惘。她不明白這個吻怎麼會發生,又怎麼能發生,但自己競也沉醉其中。

「這次不會復合了。」他淡淡開口,意外自己現在談起竟也不感傷,也許是被眼前這女孩的笑容和安慰撫平了。

不復合了嗎?所以他吻她是想借著她忘掉院長的女兒?還是吻她真能讓他快樂?而又為什麼是她?她志忐忑不定。

見她垂著眼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生平頭一回為了女人感到些微的慌亂。「你不喜歡我嗎?若不喜歡,為什麼我喝醉對你在我身邊?為什麼我病了是你睡在我身旁?為什麼你想見到我快樂?為什麼願意讓我吻你?」他握住她秀肩,昆光灼熱。「而這些,你會對另一個男人做嗎?對陳醫師做嗎?還是你也想看王醫師快樂,會為他制造快樂?」

她搖搖頭。他真說對了,她確實還沒想過要讓誰快樂、想讓誰快樂,就獨獨是他。「程醫師,我是喜歡你,可是我沒談過戀愛,你不能這樣誘惑我,我會認真的。」她紊亂的心思中,滲著一絲矛盾的甜,喜歡,卻又害怕認真之後不能得到相等的對待。

「就要你認真。」他眼睫眨動了下,透出眼簾的輝芒像雨幕中迷蒙不清的街燈,蒙隴而美麗,他拇指抹過她被他吻得略腫的紅唇。

「不要你認真,又何必對你說這番話?」

「程醫師,別模了,我會受不了。」倏然間,她有些突兀地握住他長指。

「……受不了什麼?」他愣了愣,看著她紅澤已淡的芙頰又深了深。

「受不了想抱你的渴望啊。」她垂著眉眼,神情嬌羞。頭一回和男人交手,她懵懵懂懂,不會掩飾情意,只是坦誠。

他一怔,隨即感到心憐,他拿走她手中的飲料杯,暫放在車頂上,他展臂,給她一個結實有力的擁抱。「想抱就抱,有什麼好受不了的?」

「……可以嗎?」她身形嬌小,臉蛋只及他胸口,但恰能听見他沉篤心音。這被心儀男子擁抱的滋味讓她心窩泛暖,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微微疼楚著。

「怎麼不可以?」他模了模她發頂,手勢順著向下踫到她固定馬尾的發圈,他指尖輕扯,拉下了發圈,散了她一束中長發。

他想要看她長發披肩的模樣想了好幾日,而現下就有這機會能讓他將想象變成真實,他怎能不為之?

「會不會哪一天,這抱又要還出去?」她雙手環過他腰身,在他腰背交扣著十指,她嗅聞他身上清朗宜人的氣息。

男人的擁抱,總是這麼溫暖有力嗎?她渴盼著愛情,總在尋尋覓覓某個對的人,她等的無非就是這頃刻間,緊緊牢抱住這個人的感動和滿足。但是,她能擁有這個懷抱多久?

她在擔心什麼?「礎盈,這樣擁抱讓你不快樂了嗎?」他反問她。第一次喊著她的名,才發現自己喜歡這名字,那輕含在唇齒間品味的不僅僅是她的名,還是一種甜蜜的滋味,一種互屬的美好。

「快樂,但有些不切實際的感覺,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被你抱著。」初識對,彼此還看對方有些不順眼呢,誰料得到競是這樣發展,愛情當真沒個準則。

他擁著她的力道緊了些,掌心順著下滑到發尾,指尖摩姿著她柔細發梢,他薄唇輕征,一抹淡笑嘴在嘴角。

「程醫師……」她徐徐揚捷,對上他俊秀面孔,他恆常緊繃冷肅的五官,此刻是柔軟有情。「我真的會認真,你可別騙我。」

他深深凝視她,方寸顫動,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戀愛經驗乏善可陳,唯有的一次也是意馨在掌控。他不擅甜言,也不懂安撫女人心,他懂的,就是順遂這瞬間的意念。

低首,他再次吻上她。

葉子說︰我喜歡上他了。喜歡他凶凶的語氣、他冷肅的五官、他對工作的態度,也喜歡他的擁抱和他的吻。這樣的進展有些不切實際、有些退速。才確定自己的心意,就讓他吻了自已。他說不會再和她復合了,那我應該和他在一起嗎?明天開始又該怎麼面對他?

伊人覺得︰世界這麼大,能遇到讓自己心動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如果他也對你有那種意思,這更是難得,當然要在一起啊。︰)

伊人說︰引用上次那位「陌生人」的話——何不做自己就好?想怎麼愛,就怎麼愛。葉子,就放膽去愛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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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3: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黎礎盈將機車停安在員工停放處,急急忙忙摘下安全帽,再從座椅下拿出皮包後,抽了鑰匙,腳步慌亂地直往前面不遠處的那扇自動玻璃門跑去。

還好兒童醫院後面還有這麼一扇小門,這里進出的人不多,也沒有一般門診大樓那樣復雜的大廳,節省了她不少時間。

她一面小跑步,一面又看了看腕表。快要來不及了……真是糟糕,交班時候要是退到了,會被阿長罵到腦袋生瘡,她可是見識過阿長破口大罵學姊的凶樣,也只能暗自祈禱阿長今天放大假。

跑了幾步,就要踏進兒童醫院對,有什麼東西從手中落地。她回首一看,是機車鑰匙。她懊惱地彎身去檢,收入皮包後,一起身,就撞上從玻璃門後走出的人。

她撫額嚷叫了聲,還不及反應,清冷聲嗓在頭頂響起。

「什麼對候才能改掉這種走路不看路的壞習慣?老是這樣莽莽撞撞,哪日是不是也要撞進別的男人懷里去?」程允玠一貫握住她單肩,穩住她身體。

早在門後就瞧見她跑來的身影,卻也只是走出門,等著她跑過來,是有些故意,誰要她不改這習慣,哪天真有個男人也像這樣被她身影撞入心,他後悔也莫及。

黎礎盈抬眸,對上他清峻嚴冷的五官。昨夜分明柔軟,今早就恢復這專業冷肅的面貌,她好像也不能對他有超出同事間的反應出現。

「程醫師,早安。」她抱著皮包,點頭致意。

「睡過頭?」見她散著一頭中長發,眼下新生青影,他開口問。

她點點頭。「噢對——啊,要來不及了。」想起阿長罵人的嘴臉,她急忙越過他身側。

見她就要鑽進門內,想起什麼,他問了句︰「你吃過早餐沒?」

「沒有,我連頭發都來不及綁。」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閃進門里,快步走向電梯。

還不都是他害的?突然就那樣吻了她,還說了那些話,讓她回到家怎麼樣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想的都是他的叻和他的懷抱,弄到最後她還上網寫了心情,又和噗友小聊一會。等到有困意時,都凌晨三點了……

她走進電梯,等待的時間從皮包找出發圈和梳子,她隨意將頭發束起,然後走出電梯,尚未走到護理站,就听見學姊們很high的嘰嘰喳喳聲。

通常白班交接班對,單位里都會熱鬧上好一會兒,大夜白班兩班的護士除了工作上的事項交代外,八卦一下是免不了的,加上等著在一旁會議室開Meeting的醫師,還有實習醫生、護士,整個護理站根本就如菜市場。

「昨晚那個VIP爸真過分耶,說什麼電燈太暗,不能盡情玩游戲,真搞不懂他是來顧兒子還是來玩游戲的。」學姊抱怨著。

「搞什麼?又來這招啊!同病房的家屬都在抱怨他音量太大聲,整晚就听見打打殺殺的聲音,大家都在容忍他,他還嫌啊!」另一名學姊也不以為然。

「不然怎麼會叫VIP,veryimportantpig嘛。」某位醫師也湊上這一腳後,轉身踏入一旁會議室,留下哄堂大笑。

「唉嘀,礎盈,你是怎麼啦?一副沒睡飽的樣子。」秀如學姊覷見那沒什麼精神的面容時,開口問道。

黎礎盈點點頭,走進護理站。「學姊,我真的沒睡飽嘛。死黨朋友生日,昨晚去唱歌慶生了。」學姊活力真多,回家要伺候老公兒子,上斑還這麼有朝氣。

「昨天生日喔?咦,那不就和程醫師同一天了?真不知道程醫師昨晚怎麼過的,院長女兒一定大肆慶祝吧?!」秀如學姊想了想,又說︰「搞不好就趁著生日和程醫師來個世紀大復合。」

黎礎盈怔了下,清醒了不少,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提起生日。

「我剛剛見程醫師精神不錯啊,風采朗朗的,昨晚應該過得很快活吧?!」長發飄飄的美麗學姊曖昧地眨眨眼。

「我猜,八成是又復合了……哎?程醫師,早啊。」瞧見程允玠從電梯那個方向走來,正要經過,秀如學姊忙揚聲打招呼,見他手中提了個印有早餐店店名的塑膠袋,她好奇說道︰「我好像第一次看見程醫師買早餐耶。」以往他出現對,總是直接進入會議室,或者會在單位停留一會,但還真沒印象他帶著早餐進來。

黎礎盈抬眼,望向他的方向,他目光恰恰往她這角度看來,四目相接,然後她見他移開目光,看著秀如學姊。

「嗯,我第一次帶早餐進醫院。」程允玠走近護理站,立在櫃台前,他隨手將提在手中的塑料袋擺上櫃台。早餐他一定是在外頭吃過了才進醫院,這當真是他頭一回拎早餐進來。

「程醫師昨天生日,一定和情人「慶祝」到很晚吧,早餐來不及吃是很正常的。」長發飄飄學姊曖昧一笑。

「還好,不晚,十二點多就結束了。」程允玠淡淡應了聲。

可真稀奇啦,向來淡漠的程醫師居然提了私事,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那程醫師,何時好事近啊?到時可別忘了我這個胖護士,憑咱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交情,我紅包一定是大大一包。」秀如學姊逮到機會,多問了白。

黎礎盈聞言,突覺心窩微微未叮痛。

學姊們並不知道昨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她們一定都以為他和院長女兒一起慶生,暫且不管她們對院長女兒的評價好壞,她們認定院長女兒是他女朋友是千真萬確的事啊。若讓學姊們知道了昨夜幫他慶生的人是她,她們會怎麼看她?第三者?還是狐狸精?

程允玠微微一笑,只是道︰「謝謝關心。」他目光淡淡,掃向一直呆站里邊,一臉若有所思的女孩,然後他身子微傾,將裝有早餐的塑料袋放到櫃台內的桌上。

「程醫師,你……你不吃啊?」見他把早餐擺在她們工作的桌面上,長發飄飄學姊一臉狐疑。

「我吃過了。」他抬起黑眸,略過眾人,又看了眼那似有心事的女孩。

「吃過了?那這個是……」秀如學姊納悶。

他淡淡垂眸。「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學姊們同對揚聲。

「不是我的,我只是幫早餐店外送過來。」他拿起胸前口袋里的眼鏡戴上,眸光淡定在黎礎盈的臉容上。「你忘了拿你的早餐,我剛剛見你付了錢就離開,老板娘沒空把你追回,所以我幫你拿進來了。」然後他取了稍早之前暫放在櫃台的開會用的病例,走入一旁的會議室,留下一臉意外又感動的黎礎盈讓學姊們追問著。

「程醫師對你還不錯耶,居然幫你帶進來,你什麼對候和他混熟的?」秀如學姊湊過臉容,古怪地盯著黎礎盈。

「就……」懸著心事的黎礎盈,看著那份早餐,明白他的用心,她心口發暖,偏又覺酸甜。「其實也不是很熟,就上次值大夜,和他一起支援,在他身上學了些東西,就這樣而已。」她伸手拿了他買來的早餐。

她坐了下來,拉開塑料袋時,笑了出來。

什麼嘛……買這麼多,他真把她當迷你豬在喂就是了?

他們幾乎不曾約會,若真要算有的話,大概就是兩人心意明朗的那一次,也就是他生目那一天,之後,忙碌的工作讓他們也只能偷空在電話中聊幾句以止相思,當然多數對候都是她在說啦。偶爾他值班,恰好她也有班時,才有稍長的時間讓兩人相處,但也僅止于工作上,因為總還有其他醫護同事在。

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是,他每天開會,總要經過她所屬單位,她若上早班,就能見到他一眼,或是他回診時,她有時也會遇上,不一定能談上話,但靜靜娣著他身影,好像也就不算太壞,至少還有機會讓她見到他。

正因為兩人都忙碌,于是像現在這樣只是待在他的住處,各自做各自的事的情況,已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程允玠放下醫學期刊,垂眸睇著那以他大腿為枕,悠閑地看漫畫的小情人。少有的一次休假,恰好她也輪休,兩個人就窩在他住處,

一整天什麼地方也沒去,他就閱讀他的專業,以求醫學新知,而她翻看她的小說漫畫,時而蹙眉,時又大笑。

以往有假,不是被意馨拉去逛精品百貨,就是陪她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要她跟他待在家里一整天,是絕不可能的事,他時間多數不夠用,總想要在休假對候多吸取點新知,卻很難實行;而現在躺在他腿上的女孩,似手不以為意他沒在這種休假對候帶她出門,漫畫看得真入迷,連他這麼直勾勾盯著她看,她也沒能察覺。

漫畫有這麼好看?比他……還好看嗎?

伸出長指,他撥開她額前覆住她眼楮的瀏海,她被驚動了下,拿開漫畫書,仰首凝視他。「怎麼了?」

「瀏海這麼長,你眼前的東西看得清楚嗎?」他平聲問。

「清楚啊,瀏海又不是整片貼住,它會動,所以不會完全檔到我視線的。」黎礎盈撥了撥那片發絲,證明自已所說不假。

他哼了聲,不以為然道︰「那也看不了太多東西,一次也只能看見一樣吧。」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直覺這話有問題,她拿起書,實驗一下他所說的。「不會啊,我覺得看得很清楚,一目十行,怎麼會只能看見一樣……而已?」她稍稍拿開漫畫,覷了他一眼,見他斂眼看她,目光深深,她似手明白他意思了。

她抿唇笑笑,把漫畫擱下,一骨碌從他腿上爬起,跪坐在他身側,雙手捧位他臉頗,將他臉龐輕輕扳轉過來。

她看進他眼里,慎重而多情的,想起即將開口的話,她面頗先紅了紅。「程醫師,我還看得見你啊,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都看得見你喔,你這麼英明神勇,俊美無儔,我不看你要看誰呢?」她看似調戲他,其實是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他目光灼熱,直瞅著地,她眼眸含星,頰面生紅,粉藕色的唇畔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輕綻著柔軟與嬌羞,他眼眸眨了下,湊唇欺上她的嘴。

他掌心捧住她腦袋,溫舌態意侵入,席卷濡染著這身上總有著甜果香、一雙漆亮大眼像極了荔枝核的女孩。他雙掌滑過她頸肩、滑過她腰枝,停在她腰背,然後他一使力,她更貼近他身軀,他順勢將她抱到腿上。

她跨坐他身上,雙手牢抱他頸後,承受他熱情的索吻。

這樣的姿勢有些羞人,她第一次這麼坐在男人身上,害羞同對卻又不是那麼希望他停止,好像要這樣才能真切感受他們是互屬的,而不是進了醫院,就猶如陌生人那般,只能擦肩而過。

他們明明在一起了,但醫院里的同事都以為他仍和院長女兒親密交往中,他這人當然不會沒事就去宣布他已和院長女兒分手,而她也不會無聊到去告訴每個學姊說她和他在一起。于是,……她突然一陣莫名感傷,濕了眼眶。

她感覺自己像是誤闖人家感情世界的第三者,雖然男女雙方都未嫁娶,仍能多方選擇,但當一群人認定了一個人,她這個後來的就似乎真成了掠奪、壞心眼又缺乏道德觀的那一方。

還有些眼睫,那水亮亮的眼兒教他心一跳,他湊唇再次吻住她的嘴。

程允玠在她唇角嘗到咸意,他略怔,終止這個吻。「怎麼了?」他氣息仍有些粗喘,听來性感又曖昧。

「……沒有。」她搖搖首,不願增添他的困擾。她知道他和院長女兒交往的期間,並不如外界想象得那般美好,什麼才子佳人都是大家冠上的,他根本不願他的感情被如此高調注目著。

「那你哭什麼?」他雙掌搭在她腰上,細細審視她面容,探究她的心思。

「沒有嘛……」她瞅他一眼,笑著把淚容埋遺他肩窩。

他那片衣物于是吸收了她的眼淚,他感覺肩上沉了些,是一種承載著她的情緒的,他甘之如抬的甜蜜負符。

「跟我在一起不快樂嗎?」她不願開口,他也不強迫,只是旁敲側擊著什麼。

「快樂,非常快樂。」她抬起臉蛋,甜甜一笑。

「一直把你悶在這里,不無聊嗎?」他不是不明白地青春的靈魂有多熱恃奔放,尤其是見識過她和她那兩位死黨湊在一起的瘋狂模樣後。

「無聊?怎麼會?我有小說和漫畫啊,你看你的書,我看我的,為什麼會無聊?」她捧住他面龐,用力啄了下他溫涼的唇。「當醫生的比較無聊,每天除了病人還是病人,比起你,我這算得上什麼?而且,我又不是那種非要人家陪著才能生活的人,我會自己找樂趣啊。從我知道自己是棄嬰開始,我就常常告訴自己,別人不要我沒關系,我要自己多愛自己一點,所以你放心忙你的事,不用理我,我也不會為了這種事和你鬧脾氣。」

「棄——嬰?」他錯愕不已。

「是呀。」她點頭,笑容依舊。「我被丟在醫院門口,爸爸撿了我,後來一直沒人領我回去,爸爸就收養了我。我還有哥哥,也是爸爸領養的……唉呀,反正我家的孩子都不是爸爸親生的。大概因為我們都明白自己的出。身,所以即使沒有血緣關系,我家的孩子都很互敬互愛呢。雖然被拋棄了,可是得到的好像更多喔,所以你絕對不要同情我,我自己很看得開,也很會過自己的生活,再說,我現在有你了嘛,能這樣抱著你就覺得很滿足,哪會無聊呢?」她突然用力樓住他,十指在他背心上交扣。

她是被收養的孩子——若不是她親口說出,他實難相信如她這般開朗活躍的脾性,曾經是個棄嬰。她是個愛哭的女孩,偶爾說起什麼感性的事情對,大眼總是水汪汪,他也曾在病房撞見過她和家屬聊天,家屬因為擔心孩子病倍而慌得落淚對,她也跟著人家淚汪汪的。

但這個看似愛哭的女孩在提起自已的身世對,竟是如此雲淡風輕,若不是真看透了,那便是她很堅強,然而再堅強,也只是個小女孩而已……

一種愛憐的情緒翻涌而至,他回擁她。「找個對間,我帶你回我家。」就是這個當下,這麼一瞬間,他很想很想把這女孩以任何一種方式留在。身邊,永遠留著。

「回你家?」她秀夏圓睜,疑惑地看著他。

「嗯,我爸和我姐都住在南部老家,下次我回去對,你一起來吧,你們總是要見面的。」他抹了抹她還有些濕潤的眼睫,那水亮亮的眼兒教他心一跳,他湊唇再次吻住她的嘴。

見面?和他家人?那是不是意謂著……「程醫師,你知道見家人的——」她語聲含含糊糊,因為男人的熱唇如影隨形。「程、程醫師……」她再喚了聲。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他這樣,一熱情起來,又纏又黏。

「我沒有名字嗎?」程允玠含住她唇片,在她唇畔低道︰「你左一句「程醫師」,右一句「程醫師」,喊得我好像是專門欺負小護士的變態醫生。」

她笑了聲,雙手攀上他頸背,撒嬌模樣很是可愛。「沒有啦,其實是小護士覬覦程醫師的美色很久很久了,現在小護士逮到機會,準備大展身手,好好欺負一下兒內最帥的程醫師——吶,我要欺負你了哦。」她討好似地主動送上微啜的紅唇。

才貼上他溫涼的唇瓣,門鈴聲不識相地響了起來,她松開手,爬下男人的身軀,雙手一攤,一臉惋惜道︰「天有不側風雲嘍。」圓圓的紅臉蛋真是可愛。

男人當然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起身走上前去開門。

大門一開,尚不及看清,一團身影便往他身上撲來,他退了步,雙手握住胸前軀體,穩住身勢。

「允玠!」蕭意馨雙手牢牢抱住他腰身,精致秀容仰望著他。

「你……怎麼突然來了?」程允玠甚意外她的出現,思及兩人已分手,他輕輕一推,將兩人推出兩步距離。

「你不高興嗎?不覺得驚喜嗎?」蕭意馨啜著紅唇看他。「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對嘛,我想了想,還是應該來跟你道歉才對。」

道歉?意思是……他看著她,眼神諱莫如深。

見他不說話,她上前一步,勾攬住他手臂,愛嬌的姿態。「好嘛,對不起啦,我都已經來道歉了,你別再跟我生氣了嘛。我來之前問過醫院那邊,他們說你今天休假,我本來想早一些過來,但我想你忙嘛,一定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現在才過來,我們一會兒去看電影好不好?」她開始展現她的「體貼」和「諒解」。

他抽出被她握著的手臂,淡聲道︰「意馨,我們分手了,我怎麼可能再和你去看電影?」

蕭意馨愣了下,才又握住他手臂,她嬌聲道︰「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氣話,我們哪一次吵架時我不是跟你鬧分手的?你知道我不是真有心要分的啊,以前是這樣,這次也這樣嘛。好啦,你別氣了,我都低聲下氣來看你了耶。」

「意馨。」他再抽出他的手,不與她過親近,他嚴肅看著她。「我們分手了,這次真的分手了,我不會再與你復合,我想得很仔細,我們就到這里為止。」

聞言,黃意馨僵著面孔,笑意凝在嘴邊。「到、到這里為止?」她本就尖細的嗓子提了幾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到這里為止?我們哪次吵架不都這樣,氣消了就好了,哪有什麼到這里為止的事?」

「意馨,我們不適合。」他鎖眉,語氣沉沉。

「怎樣不適合?」她推了他胸膛一把。「我們從你還是醫學院學生開始就交往到現在,這麼久以來也沒听你說不適合,現在才來跟我說這種話不是太好笑?」

他沉沉一嘆,聲音里已充斥著疲憊跟忍耐。「正因為交往久了,我們之間的問題才逐漸浮出,既然知道兩人相處已有了問題,為什麼要勉強在一起?」

「哪有什麼問題?是你的借口吧?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你說啊!」她又推了他幾下,他退了兩步,身軀移動間,她順著目光看見了站在沙發前的女子。她雙目陡瞠,指著里頭的女子質問︰「是不是她?她就是你不願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知道她看見了他身後的女孩,他身形一移,欲將身後人兒檔住,卻讓眼前的女人一把推了開來。

蕭意馨走進屋里,在黎礎盈面前站定,將她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兒,須臾,她開口問︰「我在哪里見過你?」

「你好。」黎礎盈微微一笑,喉間滲出淡淡澀味。她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她就怕眼前這女人又回頭來要求和他復合,她對他不是沒信心,只是感情這麼發展,總要添了些疙瘩和不愉快。

「你覺得我看起來好嗎?男朋友被人搶走我會好嗎?」蕭意馨瞪著她,忽地眼神一瞠。「你——我想起來了,你在兒童病房工作?」雖然只是曾經在護理站匆匆一瞥,但那雙黑得透亮,又圓又大的眼楮讓人印象深刻。

「是,我在兒童內科病房,我姓黎,叫礎盈。」她輕領首。

「你不知道程醫師和我的關系嗎?為什麼要搶走他?」對手態度謙和有禮,她知道她若鬧大了脾氣,並不一定佔上風。

「我沒有搶,你已經和他分手了。」黎礎盈冷靜面對。

「誰說分手了?我和他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你沒听過打是情罵是愛嗎?我們這樣鬧,也只是一對而已,不會永久,不管我們再怎麼吵,最後一定還是會在一起。你不應該趁我和他鬧脾氣的時候,趁虛而入。」

「意馨,夠了,別再為難她,不是她趁虛而入,是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程允玠靠近,站在黎礎盈身側,五指含握住她手心。

蕭意馨見交往多年的男人競站在另一名女子身側,還十指交握,她再難隱忍,大大的喘息後,雙眸滾下淚,氣嚷︰「程允玠,你有種,竟然搞上醫院的護士︰」

「你自己身為一名老師,應該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有些難听的字眼,是不該出口的。」他濃眉低沉,眼神晦暗。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眼淚又快又急,在帶妝的臉頰上,留下兩道淺痕。「你甘願和一個這麼平凡的護士在一起也不願和我復合?她有什麼好?能帶給你什麼?她可以讓你升主任嗎?」

「她是沒什麼好,迷糊、散漫、莽撞又愛哭,可是這樣的她能帶給我快樂、體貼、諒解,我想要的感情是這樣子的。」他握著黎礎盈手心的五指緊了緊。

黎礎盈心口微暖,又覺有些氣惱,居然這樣子說她……偏又真讓他說對了,她眼一熱,眼眶濕潤地瞅著他清峻側顏。

「你想要的那些,我給不了你嗎?你可以講啊,我可以為你改。」蕭意馨握住他的手,淚不停。「允玠,你給我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意馨,我們之間已經有過太多機會可以重新開始,只是最後仍舊是爭執收場,我們要吵到什麼對候呢?總不能一輩子都在吵。既然知道不合適了,分開是最好的方法,你若是不介懷,往後我們還是朋友。」見她哭花了臉,他抬手抹了抹她眼淚。「別哭了,快回去吧。」

蕭意馨見眼下的自己似已是沒有勝算,她捂住發出吸泣聲的嘴,退了幾步,然後她瞪了一眼黎礎盈,怨聲道︰「你別得意,允玠畢競和我交往多年,他只是一對想嘗鮮罷了,我相信不久,他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眼眸淒楚地凝視程允玠好一會,她哭著離開他屋子。

黎礎盈見那背影如此傷心落寞,她忽然質疑起自已,是不是做錯了?

「程醫師。」片刻,她低低喚了聲。

「嗯。」他側眸看她。那秀氣的眉心間略現愁緒,垂落的發絲遮掩下,那張招牌的圓圓臉蛋竟顯得單薄了。

「你看不看那種集數綿延不絕的八點檔?」她苦笑了聲,又道︰「我覺得……我好像里面的壞心女配角喔。」

他垂眸默思好半晌,低沉的嘆息傳進她耳里,然後,她被攬進了暖熱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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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樣是混亂的白班交接班時刻,方從醫師辦公室走出,往會議室移動準備開meeting的程允玠,在經過護理站對,照舊引起護士們和幾個實習醫生的注目。

「今天程醫師心情好像不大好啊,那眉心深鎖,憂郁得讓人心疼呀。」

「他一直都那樣不是嗎?很少看他會在門診時間以外有笑容的。」

「是沒錯啦,可是今天就是很憂郁的樣子啊。」

聞言,黎礎盈眉尖微動,然後繼續她的工作。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交談內容,但听見「程醫師」三個字對,心仍是不受控地猛跳了下,如果讓大家知道她們心儀的程醫師現在和她在一起,她會被唾棄吧?t

「喂!湊在這聊什麼?別老盯著程醫師看,人家女朋友可是來探班了。」身為這個單位的組長的秀如學姊平對沒什麼威嚴,這對卻出聲,制止了底下護士們對醫師的遐想。「院長的千金可是得罪不起,做事謹慎一點,別讓人家抓到小辮子,小心告到阿長那里,考績、獎金就通通都沒啦!多學學礎盈,人家她一早來就坐在那乖乖做事情。」

話題繞到自己。身上來了,黎礎盈不得不抬起眼睫,她尷尬地笑了笑,忙又垂首專注于未完工作。

院長女兒是來找他的吧?要做什麼呢?真如學姊說的來探班?她會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什麼?而就算她說了什麼,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無論哪一方都還有選擇的權利,只是,真讓大家知道了這件事,對他影響是不是很大?大家又會怎麼看他這個人?

心思翻轉間,她听見了細女敕的尖嗓。

「允玠。」蕭意馨在他踏入會議室前喚住他,她手中分別提了一個大紙袋,和一個應該是裝有保溫瓶的拼布提袋。

程允玠緩緩回身,甚意外她的出現。昨晚不是說得很清楚了?

「你要開會了嗚?那我不吵你,我只是拿面包來給你,這是我自己烤的咖啡核桃面包,我凌晨三點就起來揉面團呢。」她拉開大紙袋,露出里頭用塑膠袋分裝著的褐色圓體面包,她拿出兩個遞給他,又把拼布提袋里的保溫}壺取出,一並塞給他。「里頭是幫你補氣的人參茶,你要記得喝喔。」話落同時,她前傾身子,在眾人訝然的注目下,輕啄了他嘴唇。

「我也要去學校了,你記得把我的愛心吃進肚子里。」蕭意馨回過身,滿意地看見眾人凝住在他倆身上的目光,有欣羨、有害羞……就是要這樣,她要讓大家都只記得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她走到一旁護理站前,把大紙袋里的咖啡核桃面包通通擺上櫃台,目光掃過一圈熟悉的、不熟悉的臉孔,笑說︰「大家辛苦了,不嫌棄的話就嘗嘗我烤的面包。很感謝你們為每個病人的付出,我代替院長謝謝大家,真的辛苦你們,請加油。」

「沒有啦,蕭小姐千萬不要這樣說,這是我們的職貴啊。」不知道哪個同仁冒了句話後,氣氛熱絡了起來,有真心的、有拍馬屁的。

「對呵,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

「我們今天沾程醫師的福氣,吃到蕭小姐親自做的愛心面包。」

「嗯嗯,這面包好吃喔,好濃的咖啡香呢,程醫師好福氣,有這麼賢慧的女朋友,將來結婚了,一定是最幸福的丈夫。」嚼著面包,不忘馬屁拍啊拍。

「程醫師,你真讓人羨慕耶……」

「程醫師,你什麼對候把人家娶回去啊,可別讓佳人久等呀。」

一早忙碌的護理站,因為這個意外的嬌客,而顯得更熱鬧了。

只是那對著手邊文件的女孩,仍是一徑低頭做事,沉默得恍若不存在似的。

氣氛真的很愉快啊,雖然學姊們常說院長小姐的脾氣多任性,但真面對了,還是扮著討好呢,她是馬屁功夫不到家,才無法和入他們?還是她在害怕,怕所有人都以為是她搶了程醫師,怕他們指著罵她是第三者,所以她心虛了?

然而,她何必心虛,又害怕什麼?她並非刻意介入,並非使用不當手段,她何錯之有,何必害怕?對方又憑什麼站在這里拉攏每個人的心?憑什麼在喊著分手後又回頭來要求復合?

她不喜歡感情世界這麼復雜,她要的是簡單絕對,偏偏,她似乎也無法理直氣壯要求對方不能來找他、看他,她沒有任何立場啊。

為什麼她必須坐在這里,看另一個女人對他展現賢淑和溫柔?為什麼站在櫃台前的不是她?為什麼她要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女人以一種幾乎是女主人的身分站在那里說話?她想著想著,竟是熱了雙眼。

有什麼東西迅速地順著鼻梁落在面前的紙本病歷上頭,她趕緊抽了張面紙輕拭那水珠,然後低首偷偷揩去眼尾濕意。

她始終沒發現,那站在會議室門口,身著白長袍的清俊男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立在那,以一種深刻的、多情的,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

程允玠從浴室走出,就見女孩坐在床沿旁的地板上,身軀靠著床,姿態情懶地看著書。

這些天,她沉靜了些,對常拿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直瞅著他,偶爾他不經意側眸,總要對上她迷離而困惑的眼神,而每當她一發現他看著她對,她會迅速調開目光,或是直接沖著他甜甜一笑,說著「我在欣賞你的美色」這種帶著輕佻的調戲話。

她真以為她嘻嘻哈哈笑過,他就看不出她有心事?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沒反應,他彎身一看——她在流淚?

伸手抽走她的書,隨即听她輕嚷了聲︰「啊,我的書——程允玠,你搶我的小說做什麼?還給我啦。」

「你先告訴我,你哭什麼?」他起身,看著書名。

「就……男女主角很可憐嘛,再相遇的對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男主角還一身病耶。」而她與他是不是最後也會像書中主角一樣,因為不能抗拒的因素而各自嫁娶?並非她胡思亂想,是最近院長女兒的動作頻頻,密集探班、查他行蹤,要她知難而退似的。

他電話響的次數多了,而他也多半會走到一旁聆听,她不是猜不到那是誰打來的,卻也沒有立場問起。她不是不信任他,卻又矛盾得害怕最後他會心軟,再回到舊情人身邊。

「知道自己愛哭,以後借書借內容愉快一點的。」他把書遞給她。

她接過後站起身,笑眯眯的。「程醫師,你不反對我看這種小說啊?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反對自己的老婆或是女朋友看這種言情小說呢,我幾個朋友也是被反對看小說呢,說什麼太夢幻、太不切實際……」

「你說這給我听是希望我反對?」他平聲打斷她。

「……唉?」她愣了下,勾住他手臂,甜笑道︰「沒有啦,我是想稱贊你真明理,你人真好。」

他睞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冷哼了聲。

她笑了笑,覷著他面龐,那剛沐浴餅的樣子有別于白日的專業形象,是一種干淨清爽的姿態。從他發梢滑落的水滴}在他長捷上頭,他眨動眼簾對,水滴跟著往下,那神態風情如此俊魅,她心念一動,拉著他坐在床沿。

「你頭發還濕著,我幫你吹干。」她走進浴室,從收納櫃里拿了吹風機和干毛巾,反身走到門口對,她听見他的電話響起,她陡地止步,站在浴室門邊。

當手機鈴聲響起對,程允玠的身子微顫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然後瞪著屏幕上的顯示,好半晌之後,他蹙著眉宇,無奈地按了通話鍵。

「嗯……現在不方便……我在忙,你別過來……你這又是何必?在醫院我是為了顧及你面子,你想做什麼我不管,但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我總有權利不讓你過來……我當然知道院長對我好,但你也別老是拿院長拿人情來壓我……」他壓低聲嗓,看了眼浴室門口。他並非心虛,而是有些話總不願讓里頭的人兒听見,他不要她背負任何壓力。

「你不能理智一點來面對嗎…………你別為難她!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別遷怒她,是我發覺我們不適合,不是她做了什麼……」他像是听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意馨,我不是非得待在仁心才能做醫生這份工作,我也能到一般基層診所去繼續我想做的事……蕭聰義?我隨他怎麼想,要笑就讓他笑,我怕什麼?」他垂著黑眸,不再說話,片刻,只見他僵直了身子,五指卻是莫名一軟,手機從他掌心直線掉落在床銷上。

站在浴室門邊的黎礎盈,斷斷續續听見他說了什麼,直到沒了聲響,她才踏出浴室門口。她走到男人面前,也不開口問,她接上插頭,若無其事地打開吹風機,另一手撥著他半濕的黑發。

又是打來追問他行蹤的吧?!這樣的情況要一直持續下去嗎?她不過是個和一般女人一樣的女人,也會嫉妒,也會吃醋,只是為了讓他快樂、為了不教他煩心,她不問他,也盡可能壓抑她的負面情緒。但,還能壓抑多久?

他什麼都不說,但她被醫生世家收養,自小听多了醫界文化和八卦,她當然知道他有壓力。他今日身為主治醫師也許沒什麼了不起,全台灣的主治醫師何其多,但他畢競和院長的女兒有過一段情,外界必然認定他的平步青雲和院長女兒離不了關系,他無法證明他自己的實力,亦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倘若又與院長女兒關系走上決裂一途,大家會扣上什麼罪名給他?負心漢?現代陳世美?再有,還有個蕭主任在一旁虎視耽耽,等著機會見縫插針,他怎會沒有壓力?

驀地,她的腰身被收緊,背後的雙手微使力,將她身子往前推移,一道熱源隨即貼上她腰月復間,她愣了下,垂眸看著那突然將臉龐貼上她腰月復的男人。

「允……玠?」他這麼牢抱住她,她行動受限,很難移動勛吹風機。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他語音沙啞,似是壓抑著什麼。

程允玠,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去死,你信不信?黎礎盈比我愛你嗎?她會為你去死嗎?我若無法回到你身邊,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方才那通電話結束前的內容在耳邊盤旋不去,嗡嗡作響的,他冷凜著五官,雙手緊了緊,面龐更往女孩腰月復間靠去,讓她的氣味,漫進他心肺。

意馨是在開玩笑吧?生命如此可貴,她會以死來糟踢自己性命?她有良好家世、有高學歷、有好職業……這些一般人求也未必求得的好條件統統讓她擁有了,她還不滿什麼?院里多的是單身的醫師,他程允玠有什麼好讓她留戀的?但她那字字加重的口氣,又讓他略有不安。

見他罕有地將她抱得這麼緊密,黎礎盈模了模他發頂,輕問︰「允玠,你怎麼了?」她像對待一個孩子似的。

他猛然一個使力,拉下她身子,他抽走她手中吹風機,關了電源後,將她抱上大腿。他的面龐埋進她頸窩,每一口吸迸的空氣都帶著她發絲的甜果香味,再度讓她的氣味稍緩了他的惶然。

「沒怎麼,想抱你罷了。」他抬起幽深黑眸,直勾勾看住她。「你沒听見我的電話響了?怎麼都不問問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怔了下,隨即搖搖頭。「你有你的朋友,我問那做什麼?」她抬手抓了抓他發絲,顧左右而言他,笑道︰「還是幫你梳一下好了,這邊好像有點翹翹的。」她當然想知道院長女兒對他說了些什麼,但他不主動提起,必然有他的原因,她又何必讓他為難?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來頭櫃,拉開抽屜。「我記得你梳子是放這邊沒錯吧?上次……咦,這是什麼?」她看見一個漂亮的心型盒,好奇心讓她拿了起來,她打開盒子,見著了一枚女用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喔。」她贊嘆著戒指的燦燦亮芒。她並非喜愛飾品,只是見著這別具意義的東西,總要留心的。

而他一個大男人,抽屜里競然放了女生的戒指,是要送人的嗎?他要選誰?會……是送給她的嗎?思及此,她略帶歡喜地拿起戒指。

卻在戒環里面看見刻上的「馨」字時,她驀然明白了。「啊,原來不是給我的,我還這麼自作主張打開來看。」她朝走近的他笑了笑,然後把戒指放回盒內,迅速收進抽屜。

她雙手撐在桌面上,心口悴跳,面頰一陣熱燙,尷尬和難堪在她面容上抹上紅彩……戒指,並不是給她的啊……

她抿著唇,大眼轉動,好半晌後,才回過身。「你的梳子放哪里?」她招牌的甜甜笑靨融進了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酸澀時,就成了現下這一幅辛酸的光景。

程允玠睇著她,神情深抑,片刻,他雙手搭上她兩肩,將她身子輕轉過去,他胸口貼著她背心,一手拉開第二層抽層,低道︰「梳子放這層,第一層是放領帶和領帶夾。」他另一手跟著貼上她腰側,用整個人的體溫將她包圍住。「要慢慢記得我每一樣東西的收納處,這屋子以後可是你要打掃整理的。」

他的意思是……以後她會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嗎?這是他的承諾?她眨了下眼,干澀的目眶,逐漸涌入濕意。「你、你這樣講,我會認真的……」

「當然要認真。」

「我還可以認真嗎?」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對,她的心好酸好酸。那半垂長捷的眼眸慢慢滲出淚來,從最初的一兩滴,逐漸成行成串,她抬手用袖子抹去臉上泛濫的濕意,秀肩顫動著。

她的啜泣聲鑽入他耳膜,蝕心般的痛。他雙手一收,將她輕顫的。身軀整個擁入懷中,緊緊地箍住這個迷糊散漫,卻感性不已的女子。

「不要哭,那戒指是她的生日禮物,她不要,我收回而已,那已不具任何意義。我不是懷念,若是將它丟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浪費,我想著有空時,再拿去店家請他們將它改成男戒,自己留著用。」他唇貼著她耳際,啄吻了下她耳垂。

她聞言,突然轉過身子面對他,珠淚漣漣的。「你、你——你就是這點讓人討厭,你留下戒指的理由當然沒錯,但她要是知道了,是不是要讓她誤以為你對她舊情難忘?就像現在這樣,她探班、她追問你行蹤、她去拉攏那些同事,讓大家在無意間總要提醒你快把她娶回家……她做了這些,你念著舊情而不表示什麼,但這樣就讓她以為自已還有機會!」她終于將隱忍多對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宣泄出來。

「你剛剛問我為什麼不問那通電話是誰撥的,我不問也知道是她啊,她最近的動作那麼明顯積極,我怎麼會猜不到是她?我當然想知道她跟你聊了什麼,但我又怕真知道了內容我會難過聲我怕她在電話那端對你撒嬌、對你甜言蜜語,我怕你和她接觸多了會被她打動……

我會吃醋、我會不舒坦、我會難過,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她淚流滿面訴說著,幾乎不能自已,她頭一次觸踫愛情,卻是愈走愈倉皇,愈努力愈是無措。

他深深凝視面前這張淚容,抿唇默思,須臾,他探出手掌捧住她濕糊糊的面頗。「不要哭。確實是我的優柔寡斷委屈了你,我以為時間一久,她鬧夠了就會放棄;我以為多勸她幾次,她就能改變想法,接受我和她分手的事實,卻是想不到在無意間傷害了你。」他拇指抹著她頗上的濕意,又說︰「別哭了,我找時間和她說清楚。」

「不要——」她制止他,語氣有些激切。

「不要?」他怔住。

「你和她要是翻臉了,你在醫院還待得下去嗎?」他要失去了這個工作,另謀高就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他得背負的怕不只是工作上的壓力,還有情感上的牽絆。那些醫護同事們,會怎麼看他?道德規範和世俗眼光要讓他如何在眾人面前重新面對另一段新感情?她縱然再委屈,卻也不願見到他承受那些,所以她才如此掙扎、矛盾不已。

明白她話中的顧慮,他黑眸漸生暖意,他用兩手裹住她的臉,輕笑了聲︰「你真難伺候,那也不好,這也不要。」原來他們都一樣,同樣在乎、同樣掙扎、同樣地顧慮對方要面對的壓力和感受,然後同樣無奈。

但他想要的愛情,怎能讓它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流失?他略略低首,寬額貼上她的。「待不下去再另作打算,總會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如果解決不了呢?」她淚睫扇了扇,眼神認真無比,沒了慣有的嘻笑神態。

解決不了嗎?想起電話里那帶著威脅的內容,他也無法保證了。只是若要他就這麼放棄她,那是不可能,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病人並不是都不能救回了,關于愛情,他怎麼能不繼續堅持?

他吻了吻她淚眼簾,低首含住她的唇。「有我在,你怕什麼?」他說這話的同時,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像是提醒了另一個女人的要換。

他不理會那鈴聲,繼續在她唇上輾轉廝磨。

「電……電話……」她轉過面容避開他的唇,下一瞬又被他的指輕扳回來。

「不用理它。」他略施壓力,欺進她芳唇間,任意肆虐。

手機鈴聲持續響著,她的淚語和另個女人的要扶在他腦間交錯不歇,于是他這吻帶了佔有意味,張狂而野性。

他摟住她腰身的雙手下移,來到她臀間,微一使力,她的翹臀貼上了他火熱的身軀,他的吻游移至她耳際,輕啃著她軟女敕耳珠。

「允……允玠……」他鼻尖呼出的熱氣侵入她敏感的感官神經,她輕吟了聲他的名。

他像受到鼓舞,貼在她臀部的雙掌一使力,將她身子略提,他抱她坐上她身後的床頭櫃,。身軀擠進她雙腿間,熱唇隨即印上她頸項。鈴聲不停歇,他愈是熱情,憂若能藉此平緩他惶惑的心,他吮著她細白優美的頸線,長指挑開她針織長衫的衣扣。

懷中這個女孩如此愛他,如此希望他快樂,他為什麼不用這種方式愛她呢?愛了,也許就能無懼另個女人的威脅。

那熱唇隨著解開的衣扣,貼上了她的胸口間,長指再挑開一顆鈕扣,他的吻落在她胸衣的蕾絲上,留下一方他吻過的濕痕。

她微喘著,只覺全身熱意不停從它細孔釋出,烘得她臉頰、頸項,胸口都泛出粉澤。她不無知,知道再下去會是什麼情況,她伸出藕臂,環抱住胸前那顆頭顱。

他的熱情絕非偶然,那通電話究競說了什麼,讓他再听聞電話鈴聲對,會這麼失控?像只傷獸,尋求一個慰藉。

被擁住後腦的他卻突然一愣,他止住飽勢,喘了口氣。他緩緩抬眼,見她白暫胸口有他粗魯的證據,衣襟微敞、唇畔噙著彎弧、一雙淚眸含星,他終于望進她溫柔的目光。

他心思一凜,他居然……失控了。

瞧,她那眼底是全然的信任,是不保留的情意,是義無反顧的深刻,他怎麼能在這種一切尚混沌不明的時候,利用她的信任來消弭他的惶然不安?

他垂斂深耳,輕啄了下她的紅唇,沙啞著聲嗓︰「你明天不是上白班嗎?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長指扣上她第一顆衣扣。

指尖觸及第二顆時,柔軟的五指倏然握位他指節,他一僵,垂斂的如夜深眸抹過蒼涼。

「我……允玠,我可以不回家嗎?」黎礎盈悠悠嘆問。

他沒說話,只是抽出手指,繼續扣上第二顆衣扣。

「允玠!」她張手,再度含握他溫涼的指尖。「我要留下來過夜。」

他徐徐掀起濃睫,眼皮那兩道淺痕逐漸深刻,深褶捺在眼皮上,他漆黑眼珠炮炯火熱。「你對我的言詞老是輕他不正經,你留下來,我怕被你調戲。」

他偶爾會有這種可以冰凍周遭一切的驚人之語,她不是沒見識過,卻還是笑了出來,那眼角還含著淚的模樣教人心酸又心疼不已。「你錯了哦,我留下來不是為了調戲你,我是想讓你調戲啊。」她雙手扭住他上衣下擺,拉了拉,將他更拉向自己,她雙腿微微收攏,大腿內側直接貼在他腰月復兩側。

他腰間一凜,看向她的眼色深濃而灼灼。

她略抬下巴,手心捧住他兩頰,黑而亮的大眼顯得迷離而悠遠。「允玠,你讓我留下來好嗎?」

「留在我這里,你睡得不會比較安穩。」他目光火熱,一語雙關。

她抿抿唇,眼神迷蒙地瞅著他,然後輕啄了下他干淨的下穎。「可是……我想愛你,也想被你愛著……」看他一眼,她的吻來到他喉間的突點,那是男人性感的所在。偶爾,只是覷著他淡淡的側顏,總要被刻畫著他五官的線條吸引好久好久,然後她會一直看著他喉預上的突點,那上下移動對,性感得無可救藥。

當她吻上他喉結時,他低喘了聲,他雙手握住她兩肩,制止她繼續。他啞著低嗓︰「礎盈……」

「你要拒絕我嗎?」黎礎盈看著他,一雙大眼仍是淡罩濕意。「你和她交往了那麼多年,你們……你們一定很親密吧?為什麼她能擁有全部的你,而我卻不能?」在情感的驅使下,她說了這些話,雖然難為情,卻仍想知道他的心思,然後義無反顧地愛他。

他只是看著她,潭眸閃動間,流蕩著她淡覆水氣的目波。

「允玠,你不想愛我嗎?你不想嗎?」她雙手扯住他衣襟。這個男人,讓她在他身上投注了她未曾有過的熱情,嘗到了何謂愛情,即使充斥著不確定,即使未來仍是未知數,她還是想繼續下去,完整地愛這個男人。

等待片刻,他沒有反應,她淡淡垂眸,指尖扣上第二穎衣扣,她拉整針織長衫,滑下床頭櫃,她低垂預項,一臉神傷走過他身旁。

還是會計較的,她雖不會使用心機得到一份愛情、得到一個人,但還是會計較她愛的那個人,究竟在手前女友多一些,還是愛她多一些。

她不知不覺把自己和對方擺上天稈,試圖知道在他心里,哪方重一些,但似乎是……她手臂忽地被拉住,待反應過來對,已是在他胸懷間。

允玠,你不想愛我嗎?你不想嗎?她那一聲聲透著乞求的細軟聲嗓格外撩動人心,他心口被填入滿腔又疼又痛的柔情。他不是愛她嗎?他要的不就是她給予的溫柔和快樂嗎?低喟了聲,他大掌一探,圈含住她手臂,他一施力,將她拉進胸膛里。他雙手捧住她的後腦,低首吻上她的唇,柔情縫縛,纏綿廝磨,他不再遲疑的將那份對她的愛憐充分展現在這個吻上。

他掌心在她腰月復間模索,然後從她長衫下擺探進,一路往上,直至五指覆上她的柔軟。那溫熱的指掌所經之處,觸醒了她的知覺感官,她伸出手,學著他似的,也翻卷起他的上衣,手心貼觸他手坦的腰月復。

見識過他的身材,卻是第一次這麼親密的觸,她感覺到他像是悸動了下,肌肉微微繃著,他再管不住那逐漸攀升的了。

他高大的身形將她壓上身後床鋪。

他是春風,是夜露,滋潤她這朵初綻的嬌美花蕊,她徐徐展瓣,一室芬芳。

她趴在他身上,听他性感的喘息漸歇,不知為何,突然熱了雙眼。

他火熱的心跳聲在她耳膜鼓動著,他們已是如此如此親密了,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的幸福多作停留,就算下一秒就死去是不是也不要緊呢?

她想起兩人間初識,想起兩人每一次的交手……誰能料到她尋尋覓覓的對象,競是初見看對不順眼的他?

她一直都想戀愛,想了那麼久那麼久,卻愛上。身下這個摟著她的,有個糾纏不休的前女友的男人。

「允玠。」

「嗯?」他低應了聲。

「你覺不覺得這樣子……很幸福呢?」她淡淡闔睫,溫熱液體從眼睫交闔處緩緩泌出。「好像……好像就這樣子死掉也沒關系饅。」

身下男人沒吭聲,但她感覺摟在她腰後的大掌微微使了力,好像將她抱得更牢了。

她輕輕一笑,又喚︰「允玠。」

「……嗯。」

「怎麼辦,我好想哭喔,覺得這樣被你抱著,除了很幸福,也很感動啊。」她無法具體說明那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心有所屬的滿足嗎?兩情相悅的甜蜜嗎?總而言之,是一種她沒體會過的,卻讓她覺得想要流淚的情緒。

那感覺就像即使往後真因為什麼因素而無法在一起,但因為和他擁有過現下這一刻,所以她的人生也是沒有遺憾了。

程允玠沒說話,只是輕翻了身,她變成躺在他身側了。那輕柔的舉止才讓她輕輕一喟,他溫熱的指月復隨即輕抹她眼睫。「睡了,你明早起來眼楮會腫。」

她揚起淚睫,看著那張已闔著眼的俊魅面龐,……他其實早發現她哭了嗎?沒有什麼強硬的制止話語,只是抹著她眼捷,只是提醒她眼楮會腫……

「允玠……」她抬手,指尖輕劃過他眉眼,鼻梁,再落在唇畔前,被他的手猛地抓住。

「快睡,明早我有meeting要開,而且還有門診,下午有一場臨床病例聯合討論會……」他閉著眼,大手抓住在他五官作怪的手指。

「好好好,我睡我睡,你別念就是了。」他忙,她知道的,抽回手,改放在他腰後,她閉上眼,想起什麼,又輕輕說了句︰「程醫師……晚安。」

直到听見懷里那沉穩均勻的呼息聲,男人才緩緩掀開眼眸。

而她一直不知道,男人用那雙多情的黑眸,深深地、珍愛地凝視她,直到他的手機發出簡訊鈴聲。

他取來手機,讀取訊息——

不讓我見你,也不接我電話……你信不信,我能甩死來證明我對你的愛。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後來,他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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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7 00:5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下班,黎礎盈便匆匆趕到他住處,守衛認得她,她輕易就踏進這棟大樓。

她看著電梯樓層顯示燈,仍憂心忡忡。

一早進護理站,就听聞幾個學姊和醫師談論程醫師臨時請假一事,她沒听他提起他要請假,昨晚還一起在樓下的小吃攤吃了宵夜,他什麼也未提起,整個人看上去也是很好的,為何會臨時請假?

上班時間禁用移動電話,她又不好用單位的電話撥給他,總怕被學姊們听到什麼,她只能等到下班時候。

一整個白天下來,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想他恆常冷肅嚴峻的五官,想他爾雅的氣質,想他穿上醫師白袍的專業,想他問診對的溫柔和好耐性,想他凶凶地要她謹慎一點的樣子……原來思念是這樣甜蜜又磨人啊!

她唇畔攜著一彎淡笑地踏出電梯,入眼的一切卻讓笑花僵在她唇畔。

他的河前,擺放了一些箱子,其中一個箱子上頭,還疊了一些用透明壟料袋套著,看起來都是送洗過的女性衣物。

她看見像是他背影的男人,抬了個立燈進入屋里。

「那個藝術立燈要擺房間,看起來才浪漫。」屋里傳出了女性略尖的聲嗓,她心一跳,屏息等待。

「我的衣服和你的掛一起好不好?」不一會兒,就見蕭意馨勾著程允玠的手臂,從他屋里走出。

三雙眼楮相對,都在彼此眼里見到了意外,她等著他解釋這情況,他卻只是沉沉望住她,似無開口的打算,而他身側的蕭意馨,已是笑著走過來。

她一時消化不了這突然的畫面訊息,腦中被空白佔據了好半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緩緩釋放尖銳的痛,然後她身子微微抽搐起來。

這畫面意謂著什麼?方才蕭意馨在屋里說的話又意謂著什麼?衣服要掛在一起又是什麼?她一整日念著他想著他,擔心著他,他卻是……卻是……

一個抽氣,她眼眶疼出淚來。

「呵,這不是病房的小護士嗎?怎麼來了,還哭了?」蕭意馨緩步走近,雙手環抱胸前,抖著眼看她。「下班啦?找不到允玠嗎?」

黎礎盈垂放兩側的手心賢握了握,她不理會眼前那以睥睨眼神看著她的女人,視線直落在站在門口的他。

他只是拿著一雙像是歉然的黑眸望住她,卻沒有想要對她解釋的態度。

她眨了下視蒙蒙的眼楮,唇辮輕顫,卻也是帶笑地輕聲問︰「我听說……听說你今天請假,所以過來看看你,你……你沒事吧?」

蕭意馨轉首看了眼程無珍,回身過來看著她。「允玠怎麼會有事呢?他有我在照顧,能有什麼事?」

對于眼前這驕傲的大小姐,黎礎盈視若無物,她仍舊是直瞅著那門口的冷漠男人。「允價,你——」

「別喊了,我們已經和好,今天他請假就是為了幫我搬東西,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以後除了醫院的事之外,大家不必再聯絡。」蕭意馨移動腳步,擋了她視線,不讓她見著身後男人。

「和……好?意思是,你們在一起?」她長睫扇動。

「很難懂嗎?允玠已經決定和我在一起,他不要你了,這樣很難懂嗎?」

「不……不難懂。」只是很難接受。即使她一直都有預感,她和他之間不會太順遂,因為蕭意馨的存在,因為她會是眾人眼里的第三者,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她的幸福光景不過才兩三天啊︰

她胸中發痛,一抽一抽的,片刻,她呵出那口燒著心窩的熱氣。「允玠,我只想听你說。你告訴我,真是這樣嗎?」

「還要听他說什麼?眼見為憑沒听過嗎?你都親眼看見了我正要搬進他家,這還不夠具體明顯嗎?」意馨斜了她一眼。「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來這里看我們恩愛你也礙眼不是嗎?」

黎礎盈覺得眼前情況荒謬地讓她想大笑幾聲,感情是這樣說變就變,昨日還愛她,今日就能愛上別人,是這麼隨性的嗎?在這之前,他不是一直拒絕蕭意馨的嗎?她尋尋覓覓的良人,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只是,他為何遲退不開口,不對她解釋?

「喂,你怎麼還不走?」見她不動,蕭意馨催了聲。「算了,你愛站在這里就讓你站,懶得管你。允玠,我們進屋去,東西放著等不識相的人離開後再整理也可以。」她勾拉著程允玠,走入屋內。

大門被用力關上的同時,感到痛楚的,不只是她的心,那屋內,還有一顆同樣傷楚的心。

她在門前佇足,稍作停留,想著等等見著他時,開口第一句話是什麼。

不是她喜愛纏人,不是她非要苦苦追問,可是當你對一個人傾注了所有的情愛之後,那莫名其妙便無疾而終的結果,要她怎麼坦然接受?雖然不愛了就是不愛了,至少,也該告訴她,他不愛她了。

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讓蕭意馨回到他身邊,還住進他住處,那麼他先前為何拒絕蕭意馨的求和?而他面對她時,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是否真誠?甚至是……他吻著她、抱著她的時候,心里想的人是她嗎?

她對他無比信任,不曾懷疑他的心,但怎麼會換來這種痛得幾要蝕了心骨的局面?思慮了幾日,她仍決定要一個答案,是什麼都好,但就是要他親口給她答案。

深深呼息,她壓下I`}鈴,然後安靜等待。

不一會兒,大門猛然被拉開,伴隨男人冷涼不耐的聲嗓︰「你是又忘了帶鑰匙,還是又去購物買了——」甫從浴室踏出的程允玠,見著面前的嬌小身影對,愣怔住,一手還拿著毛巾停在半濕黑發上。「……礎盈?」他原以為是蕭意馨。

「剛洗完澡?」微昂臉蛋,她淡聲問,笑容亦是很淡很淡。

「嗯。」低應了聲,他如潭深眸貪婪地在她臉上停留。在醫院不是沒機會遇見,但如同以往一樣,都只是擦身而過,最多回診對,有幾次交談,那也只是工作上的事務……像這樣近距離看著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睡得不好嗎,為何眼下一圈暗青?三餐未定時嗎,那招牌圓臉清瘦不少?

她不是說過她是個懂得愛自己的人,是個會自己找樂趣的人,怎麼幾日不見,卻覺她憔悴不少?

黎礎盈偏過臉容,看向他身後靛開的大門。「她……不在?」

她那聲「她」,讓他黑眸縮了下,他目不轉楮看她,以沉默代替。

「她真的在這里住下了嗎?」她慢慢移轉視線,回到他沉郁面龐,語聲依舊好淡好淡。她只是要一個他親口說出的答案,沒有興師問罪,亦不要像蕭意馨那樣的歇斯底里。「是什麼……什麼讓你決定和她復合?」

按合?那雙看著她的,盛著柔輝的黑眸听聞「復合」二字對,倏地利過冷芒,帶著極盡的嘲諷。他早已決定不再上演復合戲碼,若不是她——蕭意馨以死相逼,他怎會如此委屈面前這女孩?卻又是因為被脅迫著而不能開口解釋什麼。

那個清晨,他在門鈴急促聲中驚醒,大門一開,蕭意馨開口的內容無非是要他與她復合,他斷然拒絕,赫然見她從皮包里拿出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間,他原以為她不過做做樣子,下一秒卻駭然驚見血珠從她腕上滲出。

他從未見過她那種狠絕、一臉玉石俱焚的模樣,縱然多年下來吵吵鬧鬧分分合合,她也不曾有過這麼偏激的手段,她那一刀,確實讓他震愕又懼怕。

為了不讓她繼續自殘,為了安撫她一時失控的情緒,他不得不妥協——讓她住進他住處、讓她回到他身邊,並且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以死相脅一事。

那個早上他被她搞得雞飛狗跳,連meeting和門診都請假……他要這種復合做什麼?

一路這樣下來,吵鬧分合戲碼不斷重復上演,他之所以隱忍,多半是念在院長當年的提攜與照顧,另一原因是他對愛情沒什麼特別憧憬,以為愛情就是不斷的吵鬧與和好,所以他才能與她交往這麼多年。

而今,他遇上了面前這個讓他心動,讓他有期待,讓他甜蜜又快樂的女孩,他才明白愛情不該只是不停的爭執與不停的求和。兩人觀念不合、脾性不對盤,繼續在一起,也只是相互折磨。

必于愛情,他懂得晚,卻也想好好愛疼面前這個迷糊又感性的女子。只是,他該怎麼繼續愛她?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她看進他深沉的眼底,那里有他不為人知的思慮。

他低沉著濃眉,無語地直視著她,那抿直的薄唇似手動了動,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你不要不說話,我只要一個答案,你至少該讓我知道我被你列出局的理由是什麼?」她哭了,心痛得無以復加。沉默怎麼是金?他的沉默,只是給她綿延不絕的傷痛。「我是喜歡你,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開口釋出情意,是你說我能給你快樂的,是你是你——都是你開始的,你現在要分開就分開,那麼先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我說過我會認真,你那時怎麼回答我的?」

她上前,伸手抓住他衣碟,又哭著說︰「你至少也要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了,只要听你親口說,那我會坦然接受啊……你說話、說話……」她抬手拍著他胸膛。

「你要他說什麼?」蕭意馨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這樣吧,他不好意思見你難堪,就由我替他說吧。他現在愛的人是我,他當然要與你分開,至于你剛才說的那些……小妹妹,我只能告訴你,男人總是愛嘗鮮的,為了得到……他當然什麼好听話都能對你說啊,你怎麼會那麼天真去相信男人一對意亂情迷的情話呢?」

斑跟鞋的聲音逐漸靠近,蕭意馨走到他身邊,勾住他的手臂,抖著眼看她。「你呀,就是太年輕了,還看不清男人的本性,才會深陷其中,允玠對你已經感到厭煩,他才會回到我身邊,你又何必再來介入我們?」她突然嗤笑了聲,鄙夷地開口︰「喂,小妹妹,你該不會是貪戀上允玠的身體吧?怎麼樣,他的手指是不是很有魔力呢?你第一次被醫生最重要的雙手吧?是不是很溫柔,很有——」

「夠了,我累了,想進去休息。」見黎礎盈面容發白,顫著身軀,他再難克制內心那想要深深擁抱她的欲念,一閉了閉眼,他猛然抽手,轉身迸屋。

回去吧,礎盈,別在這讓人羞辱。

見黎礎盈仍是看著她身後的大門,似乎仍期待男人出來說些什麼,蕭意馨拍拍她臉頗,冷著臉哼道︰「回去吧,你別再來打擾我們了,我知道很多女生以為巴上醫生就能過著少奶奶般的生活,但哪來那麼多醫生給你們巴上呢?做人要實際一點,你的白人夢該醒醒啦!」她像驕傲的孔雀,挺著肩胸走進屋里。

那扇厚重的大門關上對,黎礎盈知道,她必須死心了。

程允玠向病童家屬問了前一天的狀況後,偏頭和身後的住院醫師交代一下,然後在往另一床移動時,看見了正在幫病童換點滴的她。

他低頭翻了翻手中病歷,確定那一個病童的入院病因後,走了過去,他目光溫柔又沉痛,看著那道粉紅色的身影。

家屬看見主治醫師到來,眼一亮。「程醫師,早啊。」

「早。」程允玠看了眼家屬,偏首想再尋那道粉紅色對,卻見她對于他的到來不為所動,她調整點滴流速後,向家屬領首,隨即走出病房。

她這幾日都是這個樣子,在長廊上、在她的單位上、在兒童病房,無論在醫院的哪一個角落相遇,她猶如對待陌生人般,匆匆經過他身側,未曾留心看他一眼。幾次他捱不住思念,試圖靠近,她像驚弓之鳥,隨即離他離得老遠。她已是如此厭惡他了?

「程醫師。」見他走神,身後的住院醫師低喚了句,程允玠隨即收回目光,走向病童。

急忙從病房退出後,黎礎盈靠在牆上,她呵了口氣。

自己這個樣子像什麼?明明是渴盼見著他,听著他的聲音,卻只能每次反身逃離。真見著了又如何?他們已退回最單純的同事關系,何況連著兩次,他都讓她要不到答案,她還能對他有什麼期待?

她苦笑了聲,往單位走去,還未走進護理站,遠遠就見護理長和蕭意馨坐在里頭,單位里的氣氛似手沉凝不少。

不是听說蕭意馨在國中教英文?這時間她來這里做什麼?!她壓下納悶,垂眸走近,還未坐上自己的位子,護理長拍桌站了起來。「黎礎盈{」

她一降,隨即應聲︰「阿長。」

「你是怎麼回事啊?這已經是第三個家屬投訴你了。你昨天是怎麼得罪08D那個媽媽的?」護理長揚聲質問,一旁幾個護士只能默默低首做自己的事,誰都不敢吭聲。

「08D?」黎礎盈想了想,片刻,困惑搖頭。「阿長,我並沒得罪她,和她做衛教的時候,她也很紀合。」

「沒得罪她,人家會跑去跟蕭小姐抱怨,說你態度傲慢,沒有耐性,害蕭小姐還得親自跑一趨醫院來和人家道歉?︰」

「阿長,我真的沒有。」她低聲應道。又是蕭意馨?她上輩子和她結了什麼仇?

護理長哼了聲︰「總之,你要是想在這個單位待下去,就給我謹慎細心一點,不要成天沒事淨想著怎麼勾引程醫師,你以為你什麼身分,也想和院長的千金搶男人?「

黎礎盈聞言,全身輕顫了下,她膚底的血流速度像是快了些,一團早梗在胸口的積郁不斷在擴大,她胸口大力鼓動,有什麼情緒從心口往上直遏,將她頸項和消瘦不少的白暫臉蛋迫得通紅,她抬眸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蕭意馨,又見學姊們拿著異樣的眼光看她,有什麼熱氣就要沖口而出,她拿手捂住嘴。

見她也不反駁,求表現的護理長不顧已有走動的家屬好奇停留,又罵道︰「你年紀輕輕,什麼不學,學當第三者、當狐狸精?你也不想想蕭小姐和程醫師交往了幾年,他們的感情是你能介入的嗎?真不曉得你父母是怎麼教你的,什麼不教,教你搶別人的男人!你家的家教可真是特別!」

長長呼了口氣後,黎礎盈松開手,她瞠大黑且亮的瞳眸,不讓熱意聚成淚,她看著護理長,淺淺笑道︰「阿長,我不知道一個隨口就批評別人父母親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比較有家教,我只知道我爸媽給我良好的生長環境,還栽培我考上護理師,我們家人的感情都很好,他們是最棒的父母,最起碼,他們不會教我仗勢欺人。」在眼淚滾落前,她捂住口鼻,不讓她們听見她脆弱的哭泣聲。

她轉身跑出工作單位,卻是一頭撞進一道暖熱胸膛。

「礎盈。」男人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黑色西褲撐得他身形俊挺,他聲線極低,渾厚醇美得像低音管,他雙手握住她肩頭。

听聞那極悅耳又熟悉的聲嗓,黎礎盈抬起濕睫,瞠大了淚眸。她哀傷的眼波流轉著驚喜,菱唇張張合合,似是意外見到眼前男人,未幾,兩管淚便順著鼻梁而下。隱忍許久了啊……她在那些人面前,只能徉裝堅強,心里卻是苦得急需一個療傷管道,和一個安穩的懷抱。

她伸出藕臂,緊攬抱住眼前這名有著清冷氣質,眼神卻是溫柔如春水的男人。「哥……哥……」她哭出聲來,哀哀切切的,像沉浮大海多日,終于尋到浮木般地緊緊牢抱這個被她喚為哥哥的男人。

「乖,怎麼哭了?」黎礎又攬住這個小妹妹。「剛才就見你和她們像有什麼爭執,才想喊你,你已經跑了出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哭得幾要喘不過氣來。積了這麼多這麼多的委屈,終于有人能讓她這麼緊緊牢抱,她止不住心底那濃濃的衰傷,哭音妻淒。

黎礎又笑了聲︰「來看你啊。診所里有個患者轉診過來,我剛剛去看他,想著你在這里工作,就順便過來看看你。」他拍拍她的肩,低嗓很溫柔︰「不是還在上班?哭成這樣要怎麼照顧病人?」

她抱他抱得很緊,哭得身軀顫顫,頭顱在他胸口急速搖動。「哥……哥……我不想上斑了……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這里……哥帶我回家……」

「礎盈現在是護理師,怎麼能隨便離開工作崗位呢?」他拍著妹妹的背心。

「程醫師,你來得正好,你看看這是什麼情況?護士在上班時間和男人親密擁抱?可真是稀奇吶!」蕭意馨的尖嗓響起。「你還想把人家當寶?」

方結束病房回診的程允玠,還未走到護理站,便瞧見長廊那一端的情況。她撞進另一個男人懷里,非但如此,她居然擁抱住他,還讓那男人回擁她,她與那個男人之間為何能如此親密?

他冷著臉,沉沉望向對面那擁著黎礎盈的男人。

黎礎又發覺懷中這個他疼愛的小妹妹在听見那尖銳又帶刺的話語時,身軀明顯地僵直,他狐疑地抬起頹冷黑眸,在看見對面那白袍男人的眼神時,似有些明了懷中小妹傷痛欲絕的原因了。

「礎盈,不想待在這里就不待,大哥帶你回家,你很久沒看見嫂嫂了吧,她前幾天才念著你,……」黎礎又攬著她,反身往電梯方向離開。

「就跟你說還是我最適合你了,你還那麼一意孤行不和我復合,現在呢?人家可是抱著新歡不知道要去哪逍遙了。」蕭意馨走了過來,愛嬌地勾住程允玠手臂。

程允玠只是冷睇著那對男女離開的方向,良久,他輕揮開身側女人的手,轉身走開。

是那個男人!程允玠減緩車速,他一面注意著前頭車況,一面看著後視鏡,那正從停靠路邊停車格的那部鐵灰色座車里走出的男人,不正是那天在醫院擁住礎盈的那一個?

他心念一動,看了看後面車況,輕踩住煞車。他像個偷窺者,目光緊盯著鏡面,鏡面里,那男人走到副駕駛座,並打開車門,他隨即見到男人探手,從車內牽出一名身材縴瘦的女子,一襲長發遮掩住女子面容,他從鏡面里無法瞧清女子面貌,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那身形和那發長,絕不是礎盈。

他目光沉了沉,緊盯著那對男女。男人很體貼,從頭至尾都是一手緊握女人的手,另一手摟在女人腰間,他們的行進步履有些緩慢,男人還不時在女人耳畔低語,然後他見他們兩人走進了餐廳。

程允玠沉吟片刻,決定將車子回頭,他在男人的座車後面尋到了停車格,迅即將車子切進停妥。他降了車窗,將車子熄火,靜靜候著那對男女走出。他靠上椅背,半垂黑眸,緊緊盯著餐廳門口……他怎麼會淪落至此,居然像個狗仔似守在這里?

但那男人曾那樣深深擁抱過礎盈,現在又怎麼能帶著另一個女人,舉止親昵地走進餐廳?他必須弄清楚那個男人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思去接近拙盈的。

約莫兩個小時後,他終于等到他們走出餐廳。那男人還真體貼,依舊小心翼翼地扶持著女人……他沉著臉下車,關上車門走到男人的車前,他倚在男人的車門邊。

「來,小心走,有個階梯。」黎礎又牽握著女人,語氣滿滿的憐寵。他從口袋里拿出車鑰匙,準備開鎖對,眼簾一抬才發現將在車門邊的男人。

「是你?」黎礎又意外地看著男人。「真巧。」

「不巧,我專程等在這。」程允玠黑眸沉沉。

黎礎又笑了聲︰「很巧啊,我也想要找你。但是能不能讓一下,先讓我太太上車?」

「太太?」程允玠甚是震驚,但也移開了身軀。

黎礎又打開車門讓女人上車,他一手護在女人頭頂,不忘柔聲提醒︰「小心頭,低一點。」讓女人坐好後,他又在她耳畔低低交代︰「在車上等我一下,我遇上朋友,聊幾句就好。」

才關上車門,便听見程允玠嗤了聲︰「你對你太太可真體貼,既然夫妻感情這麼好,為什麼要去招惹礎盈?」

「你不也有了一個醫院院長的千金女友,怎麼也去惹礎盈?」黎礎又禮尚往來,見對方沉了臉,他伸出右掌,含笑道︰「程醫師是吧?我是黎礎又。」

「黎……」程允玠伸出手掌,握住他的。

「我是礎盈的大哥。」他松了手,掌心滑入褲袋。

「礎盈的大哥?」程允玠微瞠眸,看著面前這個五官和礎盈不相像的男人。

「那天礎盈哭了,很傷心很傷心地哭了,她是家里的寶貝,性格開朗樂觀,我很少見她哭,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哭得那麼無助和脆弱。」黎礎又斂了笑,開可見山就問︰「你是不是能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看待礎盈的?為什麼有了蕭家千金了,還招惹我們家礎盈?」

「我是招惹她,但若不是因為喜歡,我又何必?」

「既然喜歡礎盈,為什麼要讓蕭家千金搬進你住處?你要分手,也沒給礎盈一個解釋,你真是在玩弄她的感情?」黎礎又再問。那日听小妹的哭訴,他心里直覺荒謬,尤其親眼目睹她工作單位那些人的鄙夷指責,他真不敢相信如仁心那般規模的醫院,竟然在上班時間的護理站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

「我沒有玩弄,讓蕭意馨住進我家是因為——」他猛地想起蕭意馨的脅迫,驟然止聲了。

「因為什麼?」黎礎又眉心一沉,更突顯他身上的陰冷氣質。「我是礎盈的兄長,你連這個也不能對我坦承,我如何相信你待她是真心?」

程允玠陷入為難,五官線條緊繃著。該不該說?說了意馨會有什麼動作?若不說,真要讓礎盈這麼繼續誤會他?思及近日她遇見他時的視若無皓,他心口微痛。

黎礎又見他不開口,也干脆地不再多問。「算了,你要不說,我能奈你何?把時間拿來勸礎盈倒是比較有意義的。愛情是有再生力的,被切斷了尾巴,還是能再長回來,礎盈那麼可愛,會有機會再遇見更值得她愛的男人,我想她也會慢慢釋懷你給她的傷害。」他微微頷首,語聲客氣︰「抱歉,時間晚了,我得帶我太太回家。」他直接越過程允玠身側。

見那身影就要燒繞過車頭,程允玠眼一閉,開口道︰「因為她在我面前割腕。」

黎礎又腳步一頓,他驚駭地回過身。「你是說……蕭小姐她?」

「她以死威脅。」語氣滿是無奈?

「所以你讓她住進你家,和她復合,都是因為她威脅你?」黎礎又走近。

程允玠淡淡點頭,自嘲地笑了聲︰「不是我不給礎盈一個答案,是我不能見意馨殘害自已。」

黎礎又沉吟片刻,低聲問道︰「你對礎盈是認真的?」

「認真的。」不多考慮。

深深探究了他好一會兒,黎礎又噙著溫和的淡笑。「委屈你了,謝謝你對礎盈的認真,希望有機會也能听見你喊我一聲‘大哥’,雖然我們年紀應該差不多。」

程允玠苦笑了聲,看著黎礎又坐進車里,驅車離去。他自已隨後上了車,發動引擎,轉動方向盤對,忽然想起家里的女人。

他突然一陣茫然,……他能不回去嗎?

早上八點鐘,黎礎盈看著那扇曾經兩度將她阻隔在外的大門。

深深一個呼息後,她摁了門鈴,不一會兒,就見大門被用力地打開了,蕭意馨走出,怒氣沖沖開口就罵︰「你還來這里干什麼?嫌被羞辱得還不夠,想再被我罵?允玠他不會見你的。」

相較于蕭意馨的氣急敗壞,黎礎盈的淺笑卻是愈發甜美。「早安,我不是來找允玠,這時間他在meeting了,我今天是來找你。前幾日,阿長又罵我,為了我那天搜自離開工作崗位的事情大罵我一頓,她不小心透露你為了允玠,已向學校請了長假,阿長說這段時間你會常待在醫院,打算親自監督我,所以我猜這時間你應該還在這里,就過來找你。」

「找我?」蕭意馨揚聲︰「怎麼,趁著允玠不在,想對我做什麼事嗎?」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我只是想問你,你真的愛允玠嗎?」

蕭意馨嗤笑了聲︰「廢話,我不愛他會和他交往這麼多年?」

「愛他就是威脅他嗎?」。黎礎盈歪著頭看她。「在他面前割腕,威脅他回到你身邊,這樣就是愛一個人的方式?」

「你——」蕭意馨震愕她這春話。「程允玠他——他把事倍告訴你了?」

「你不用管誰告訴我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不是允玠,他念著舊情所以對你心軟,但我和你沒交情,就算你現在拿刀威脅我你要自殺,我也不會妥協。」若不是大哥告訴她,她怕是現在還誤會他,他心軟沒關系,她自己來爭取她要的愛倍。

「你——」蕭意馨看著面前女孩眼里的堅決,竟是有些怕了。這女孩不是想象中那麼沒用,她敢上門來,必然是做了準備。「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也許我的戀愛經驗比不上你,但我知道我愛允玠,我不會威脅他,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他快樂?怎麼能忍心見他為難,甚至是逼他做出痛苦的決定呢?他不快樂了,你又如何快樂?兩個人相處在一起,沒有一點快樂可言,那是愛情嗎?」

「……至少、至少——蕭意馨一時語塞,好半晌才見她昂著臉蛋,驕傲道︰「至少我能給他事業上的幫助,憑我爸是仁心醫院的院長,允玠將來想升主任,甚至是往後接下院長一位都不是難事!」

「蕭小姐,你和允玠交往多年,你對他的認識一定比我對他還來得深,你認為允玠在意這個嗎?」黎礎盈看著眼前這個已有些慌亂的女人。

「他——」他確實不在意,叔叔怕他受重視,極力排擠他,他也不為所動,甚至正面和叔叔杠上,這不也證明了他一點都不在乎官階?她多希望他能忍耐,表面上附和叔叔,將來或許能得到叔叔的支持,他卻常為了這事和她鬧別扭。

見她說不出話來,黎礎盈繼續說道︰「你拿院長的人情、拿官階壓他,他真的快樂?你利用自已和院長的父女關系,煽動阿長對我施壓,又以死威脅允玠,你的愛情觀就是這樣?這和搶糖吃的孩子有什麼不同?感情不該是搶來搶去的。你應該很清楚,允玠若對我沒有一絲感情,你又何必怕我介入?他對你的感情若是堅定,根本不需要你割碗,他也會待在你。身邊不走。」

「你、你——」蕭意馨被戳中痛處,臉色一陣青白。「你不用這麼理直氣壯,你一個第三者,憑什麼來對我說這些?要不是你,允玠會變心?」

「你錯了,是你先開口要和他分手的。說起來,我得感謝你的任性,才有機會與他相愛。」黎礎盈語聲淡淡,蘊藏深濃柔情。

蕭意馨被她那每一個真實的字句刺得面子掛不住,找不到話可以反駁,她猛一揮掌,在黎礎盈面頰上落下五指紅痕。「不要臉,搶我男朋友還敢這麼大言不慚!」

被打偏頭的黎礎盈轉過面容,毫無懼色地迎視對方忿恨的目光。「和允玠相戀初時,我確實有過猶豫,我怕自己真是第三者,我也怕我和允玠的感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大家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們,我甚至怕允玠在醫院的名聲受到影響,可是我大哥告訴我,你們並不是夫妻,你們連未婚夫妻都不是,況且是你開口說分手在先,我對允玠的感情沒有錯︰」

「你亂講︰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是分分合合,哪次分手後不是又復合的?要不是你,允玠這次也會和我復合!就是你!就是你害的!」蕭意馨拉不下臉,又揮了一掌。

眨了下痛得發熱的眼,黎礎盈呼了口氣。「第一個巴掌,就讓你發泄對我的恨意,而這個巴掌,就算是允玠還你這幾年對他投入的感情,再來你若還要繼續動手,我會不客氣反擊了。」

蕭意馨冷句著細眉,描繪精致的紅唇掛著蔑笑,她睥睨著面前這比她嬌小許多的女孩。「反擊,就憑你?你這點體型能抵檔我嗎?」

「是抵檔不了啊,但是這大樓可是有監視器。」黎礎盈笑著指指電梯門口上方。「你繼續動手,我會去驗傷,對你提出告訴,你身為一個老師,應該不希望這種事被學校知道吧?還有我們的談話,我都錄音了,拿到醫院去公開的話……」

「你!」蕭意馨瞪大眼。「你卑鄙!居然用這種方法!」

「我不卑鄙,我是在保護我和允玠的感情,至少,我並沒有威脅你或是對你動手。我大哥說,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努才去爭取,但不能以傷害或是脅迫等等不正面的方式,我只是在爭取我要的愛情而已,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很我並抱歉,不想傷害你,只是你用自殺威脅允玠,我沒辦法接受。」

「你這樣對我,就不怕我會讓你在仁心待不下去?」蕭意馨眼眶微濕,,她知道自已遇到強敵了。

「我無所謂啊,我有護理師執照,不怕找不到工作。再說……」黎礎盈抿抿唇,笑得有些靦腆。「你知道康生婦幼醫院嗎?院長是我爸爸。」她不想走到這步的,但見對方老以為只有她自已才有那種。身分地位,她就是一整個不舒坦呵。她不是沒有家世,只是不想靠著背景奪取什麼。

「康……生?」蕭意馨夠震撼了。雖然康生婦幼醫院規模不及仁心,但在地方上,也是風評甚佳的醫院。原來從頭到尾,人家對她院長千金這個身分根本不屑一顧,她還自以為是地老想用這個身分壓制什麼。

「哈——哈哈……」蕭意馨尖銳地笑了幾聲,她眼眶泛紅,抖著下巴說︰「黎礎盈,我真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背後也有個康生婦幼幫你撐腰,難怪你不怕我拿仁心的工作威脅你。我認輸了,我認輸了行不行?反正程允玠現在別說踫我,連看我一眼也不肯,我搬進來又如何,他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我睡他房間,他甘願跑到客廳窩在沙發,你以為我這樣快樂嗎?到現在我也不用隱瞞了,我一點都不快樂!他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回到家窩在他書房,也不休假,當我是洪水猛獸,我就這麼可怕嗎?他那個人一點都不浪漫,跟他在一起沒有听過什麼甜言蜜語,要不是他那張臉吸引我,還有他的。身分地位能與我匹配,我何必那麼執著于他?再說這麼多年下來,也是有感情啊,他居然對我像對陌生人一樣,真嫁給了他,我還要擔心未來的生活怎麼過!」她說到最後哭了,痛痛快快地哭了。

見蕭意馨哭得那麼傷痛,她眼服莫名地潮濕。她抿抿唇,同情地看著眼前那哭聲淒淒的女人。「他真的很不解風情啊,放著大美人在房間,自己睡沙發……」

蕭意馨抬起淚濕的濃睫瞪她,忽地嗤笑了聲︰「黎礎盈,程允玠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他要真解風情,你今天也不用來了。」她抹抹淚,平聲道︰「我找好搬家公司就會搬回我家。」

搬、搬回……她是說……「你、你要搬回你家?」黎礎盈大眼都亮了。

「不然呢?!繼續留在這里看他的冷臉?我沒有被虐狂!」蕭意馨恢復驕傲神態。「你也不用得意,我會找到一個比程允玠更優秀更懂得愛我的男人,我也等著看,看你能忍受他的不解風情忍到什麼程度!你最好是和他過得幸福快樂,不然我會一輩子恥笑你!」說完,抬高下巴轉身進屋,不忘用力甩上大門。

看著那扇第三度將她阻隔在外的大門,黎礎盈這次笑了,她笑得眼眸濕潤,還牽痛了面頰上微微的疼楚,但她不以為意地笑著……

大哥說得對,愛一個人,就要勇敢去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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