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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周郎] 美人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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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拳  作者:周郎


內 容 簡 介

質樸純真但又喜歡出口傷人的孫山聽信蘇三的玩笑話,導致“龍鳳雙劍”張辟邪和李青青一對愛侶反目成仇,孫山深以為疚,蘇三卻一力撮合孫山和李青青,鬧得不可開交。

張辟邪來到歙州,是等待某人報告殺父仇人的消息,這個“某人”居然就是老好人孝廉公郝正仁。郝正仁事母至孝,有口皆碑,但孫山卻發現郝母竟是七聖教教主樑悅所扮,她為得到郝家珍藏的武學秘笈,不惜扮了十三年郝母。出人意料的是,郝正仁也是假的,他就是張辟邪的父親張功曹,張、梁二人恰巧在同一天夜裡下手殺害郝氏母子,雙方以假對假,歷十三年而未覺,但張功曹最終找到了秘笈,它就藏在他每天給“郝母”捶背的美人拳裡。

真相大白後的張功曹和梁悅同歸於盡,張辟邪被梁悅擊成重傷,但孫山和蘇三將藏有秘笈的美人拳留給了他。多年後,張辟邪成了一代名俠,武器就是美人拳。李青青則與孫山結為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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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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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投江的人

“我不想活了!”

孫山直著嗓子在大街上叫了起來,一面狂叫,一面狂奔,象個瘋子。

眾人都紛紛閃開,如避蛇蠍。

“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孫山直奔橋頭而去,看來他要去投水自盡。

練江的水很急,而且也很深,在橋下滾滾地流著,象是對孫山的到來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似的。

“你們別拉我。讓我投江,讓我死”

其實所有的人都遠遠站著,根本沒有人去拉他。人們只是挺好奇地看著他,好象是在看戲。

一個要投江自盡的人,一定會悄然走到橋邊的。孫山這麼一叫,誰還相信他會自盡呢?

孫山卻果然縱身跳下橋去,身在空中,還大喊一聲:“別下水救我”

眾人齊聲驚呼。

一聲大響,水花四濺,眾人撲到橋邊,卻見滔滔的江水中,孫山兩手舉起,在拼命掙扎。

沒想到他是真的想死!

“有人投江啦有人投江啦”

橋上的人越來越多,水裡的孫山卻沒了影子了。

“他媽的,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混混們大聲議論著。

老人們在嘆息,少年們則挺好奇地扒著欄杆,希望能再次看見孫山從水裡冒出來。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眾人才戀戀不捨地散開去,一面走一面還在搖頭感慨。

孫山擰乾衣服,搭到木杈支起的橫架上,氣呼呼地道:“真沒勁!”

他竟然沒死!這可絕了。那他為什麼投江自盡呢?

“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肯在路上或橋上拉住我,也沒有一個人肯下水救我呢?”

孫山似乎很有些不解,而且又很不滿地搖著頭,好象是在跟什麼人聊天。

實際上這個破廟裡只有他一個人。另外一個有些象人的是冷冰冰地微笑著的觀音菩薩,衣衫破爛、蓬頭垢臉地託著早已沒了楊柳枝的淨瓶。

地上生著一堆火。木架子上除了溼衣服,還掛著一隻泥封的雞。滿地都是雞毛和雞血。

孫山光著身子坐在火邊:“媽媽的,原來世人都這麼可惡,都他媽的該殺!”

火烤得他心口很舒坦,雞肉的香味也從封泥的裂縫中溢了出來,可孫山還是憤憤不平。

“原來我還以為總有幾個人會下水的。哪怕只有一個也好啊。唉……”孫山重重地嘆氣,“我原來一定很傻很傻……”

他突然跳了起來,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孫山,你真傻!”

右頰馬上木木地不太聽使喚了。可孫山還是覺得不過癮,舉起左手,準備給左邊也來一下子。

隱隱一陣馬蹄聲傳來,孫山怔了一怔,左手停在空中,沒有打下去。

“這大晚上,誰還騎馬?莫不是偷雞的案發了,來抓我的?”

馬蹄聲果然越來越近,孫山看看快烤好的雞,不由有些戀戀不捨起來:“媽的,吃個雞也吃不安生!”

聽他那口氣,好象這隻雞不是偷來的似的。

馬蹄聲在廟門口停了下來,孫山豎起了耳朵。

“有人嗎?”

聲音甜脆可愛,是個年輕女人!

孫山哈哈大笑起來,“有人有人。有個男人,年紀不大,二十有一。不過,不過……你不能進來!”

“臭小子,你敢對我無禮?”

聲音依然很脆,但已不甜。孫山知道,來人生氣了。

孫山不笑了:“不是無禮,是怕你不敢進來,因為……”

他突然嘆了口氣,不往下說了。

說實在話,孫山還真怕那個女人闖進來。他已經瞅好了,一旦有什麼不對,他得馬上挾起半乾的衣服往觀音菩薩身後躲。

“天下沒有一個地方,姑奶奶不敢去的!”女人狠狠地叫道,門也大響了一下,好象是被她踢了一腳。

“快開門!”

“一聽就知道你吹牛皮。”孫山大笑起來:“有兩個地方,你絕對不敢去。”

“你說。”女人又在踢門了。

孫山趕緊從木架上取衣服,一面慢吞吞地道:

“你不敢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嘿嘿……妓院。”

“住口!”女人尖叫起來。

“嗆”一聲輕響,孫山聽出來那是劍出鞘的聲音。看來這個女人是個江湖人物,難怪她敢深更半夜地趕路。

“你別闖進來,”孫山急了,慌慌張張將衣裳往腰間一纏,叫道:“我沒穿衣裳!”

可門板被踢倒的巨響淹沒了他的叫聲。

地上的火光被風聲一激,頓時暗了不少。孫山已一溜輕煙般地溜到了觀音像後面。

塵土飛揚。

孫山覺得廟中一亮,知道火光恢復正常了,悄悄一探頭,卻見一個蒙面女人正握著青光閃閃的長劍,四下亂看。

“我在這裡!”

孫山大笑一聲,廟裡頓時一陣嗡嗡亂響。

蒙面女人驚得退了好幾步,擺了一個劍勢,怒叫道:“滾出來,要不我就殺了你!”

孫山可憐巴巴地道:“老天真不公平,唉!”

蒙面女人一怔:“你說什麼?”

誰也不會想到孫山竟會說出這麼古怪的一句話來。

孫山嘆了口氣:“我是說老天不公平。你看你,穿了全身的衣裳不說,連臉都蒙上了。

而我呢,偏偏一點衣服都沒穿。”

蒙面人女一收劍,冷冷道:“少耍貧嘴,快穿好衣裳滾出來。”

“我不穿!”孫山一梗脖子。

蒙面女人又是一怔,旋即大怒:“你敢不穿!”

“我穿不穿衣裳,你管得著嗎?”孫山見那蒙面人不敢過來,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是我什麼人?這是老子的家,老子呆在自己家裡,穿不穿衣裳由我,我就喜歡不穿衣裳,你能把我怎麼樣?”

蒙面女人似是從未遇到過這種怪事,從沒見過孫山這種潑皮,一時倒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孫山得意地道:“我知道,我一穿好了,你就會上來抓我,說不定你還會殺掉我,對不對?”

蒙面女人冷冷喝道:“你以為你躲在佛像後面,我就殺不了你麼?”

孫山急了:“幹嗎幹嗎幹嗎呀?你是吃錯藥了怎麼著?你這種人真少見,我又沒惹你,你幹嗎要殺我?”

蒙面女人氣急敗壞:“你再不出來,我可真的不客氣了。”

孫山一面飛快地穿著衣服,一面叫道:“我又沒穿衣裳,你讓我怎麼出去?”

“快出來!”蒙面女人似已氣極了。

“好好好,只要你喜歡看光身子男人,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孫山穿好衣服,一露腦袋,大笑道:“看好,出來了。”

“別出來!”女人尖叫起來,轉過臉,退了好幾步。

“你一會兒一個主意,讓我怎麼辦?真是的。”孫山又嘆起氣來了,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

幾點寒光閃電般飛來,孫山眼前一花,連忙低頭,暗器掠過頭皮,釘在牆上。

“你幹嗎下黑手?”孫山氣瘋了:“你還真要老子的命啊!”

一陣銳急的風聲傳來。孫山知道,那女人這回發的是個大暗器,可能是個鐵膽。

金光一閃,果然是鐵膽。

鐵膽飛過,孫山一長身,背心卻重重被從壁上彈回的鐵膽擊中,一個踉蹌,翻了下去。

蒙面女人驚訝一聲,閃電般轉過身子,逃出門去。

孫山破口大罵起來:“臭娘皮的,你真敢殺老子啊,連鐵膽都用上了。”

“我必殺你!”蒙面女人在外面惡狠狠地叫道。

“進來呀,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孫山嘆了口氣,不罵了,一屁股坐到火邊,取下快燒焦了的燒雞,拍開封泥,嗅了嗅,扯下一條雞腿,咬了一口,大嚼起來,連連嘆道:“好吃,好吃。”

“穿好衣服沒有?”

“沒有。”孫山笑咪咪地啃著雞腿:“你真好,連我穿沒穿衣裳都關心。”

“你再不穿,我放火燒了你這座破廟。”

孫山一下跳了起來,“別燒別燒!我服了你還不行麼?我早就穿好衣服了,你進來吧。”

“真的?”

“老子騙你幹什麼?”孫山火了:“你當老子不喜歡衣裳啊?”

“你罵人?”

“罵你又怎麼樣?”孫山用力又咬下一塊雞肉。

蒙面女人走到門口,眼睛閃了幾閃,聲音冷冰冰的:“好,你果然已經……,快過來受死。”

孫山斜著眼睛看她,嘻嘻笑道,“我這個人有個毛病,不大喜歡拿刀玩劍的女人,你要殺我,最好不要用刀劍暗器之類的鐵傢伙。”

蒙面女人又是一愣,怒道:“由不得你。”

“這也算是一個人的臨終要求,你如果連這一點都不答應,就實在太不夠意思了。”孫山挺委屈地道,“世上沒有一個好人,唉!”

“我不用劍,一樣殺你!”蒙面女人一收劍,迅捷地撲了過來。

在武林中混的女人,一般都比較擅長輕功和暗器。輕功是用來逃命的,暗器則滿足了女人喜歡取巧,愛拾掇小玩意的心理。

這個女人的暗器工夫孫山已領教過了,他現在背心上還在隱隱作痛。

而她這一撲所顯示的輕功,只怕更令人驚心。

剎那間,她的兩隻手已抓到了孫山的肩頭。

但她一下僵住了,兩手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孫山不知怎麼的就閃開了她的撲擊,這時正坐在火堆的另一邊,依舊在吃雞。

好象他一直就坐在那裡沒動過似的。

現在他吃的是雞翅膀。

雞頭和雞腿卻在蒙面女人的兩隻手裡抓著。

“吃,吃,跟我還客氣什麼!這是偷來的雞,就是要比買的雞味道要好些。”孫山抬頭,抹抹嘴邊的油漬,認認真真地邀請她。

蒙面女人一聲尖叫,好象抓了兩個刺蝟似地猛一抖手,雞頭飛向孫山的咽喉,雞腿則撞向了孫山的心口。孫山似是沒想到她會用手裡的雞頭雞腿當“暗器”,一愣神間,咽喉和心口被雙雙擊中,頓時仰天翻倒。青光一閃,一柄長劍已點在了孫山的咽喉上。

蒙面女人惡狠狠地道:“快說,你是誰?”

孫山一動不動,兩眼翻白,好象已經死了。

“你少裝死!”蒙面女人更怒,足尖在他腰間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正踢在“笑腰穴”

上。

孫山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再裝死,我……”蒙面女人也有些害怕了,劍尖也顫抖起來。

如果有人笑腰穴被擊而一動不動的話,他就離死不遠了,少說一條命也丟了九成九了。

“喂,你到底……死沒死?你少嚇……嚇唬人!”

火光掩映下,蒙面女人發現,孫山的臉都已變青了。

看來他是真的死了。

蒙面女人驚惶地握著劍,盯著地上的孫山,一步一步退向門口。

“這位大嫂……”

她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孫山的聲音。

而孫山此刻應該是死在火堆邊的。

蒙面女人尖叫一聲,反手一劍撩向背後,身子飛了起來,遠遠落在蓮台上。

“……如果有什麼事情要幫忙的話,只管找我,比方說,某個人死了,要仵作什麼的,我可以去叫。”

蒙面女人定神看時,廟門口果然站著一個活人,但不是孫山。

那人年紀也不算太大,當然也不算太小。大約有個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還算周正,只是一臉壞笑讓人看了不舒服。

“你是誰?”

蒙面女人驚魂未定,聲音也在發顫。

“我麼?”那人笑了,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問我?”

“你少開玩笑!”蒙面女人長劍一抖,跳下蓮台,忍不住還是朝地上的孫山看了一眼。

孫山還是死著沒動。

“我開玩笑還是你開玩笑?”那人的聲音又變了,變成了蒙面女人的聲音,“你殺死了孫山,你還想跑不成?”

蒙面女人又是一聲尖叫,“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那人大叫起來,又換了一種嗓子,“我也不是鬼!”

“那你是什麼……什麼東西?”

那人似已氣極,“我不是東西!”

蒙面女人心神稍定,她知道了這個人一定是慣於學舌,才會將別人的聲音學得那麼象。

她手中的劍朝那人比劃了一下,“讓路,我的事,你少管。”

“你這位大嫂也真是的,殺了人還不讓人說,”那人又變得笑咪咪的了。

蒙面女人怒叫道:“我不是大嫂!”

“不是?不會吧?”那人似乎很疑惑地搖搖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拍拍腦門:“哦,真不是,還請大姐恕小的眼睛不好使,沒有看出來,對不起對不起。不過,你不是大嫂,並不等於說,你沒有殺人。”

“那又怎樣,你若是不讓道,我連你一起宰了。*”

那人笑嘻嘻地道:“你以為你有那麼大的本事?大姐,你知不知道,你殺的這個人是誰?”

“管他是誰!”蒙面女人嘴上很硬,口裡卻直髮虛。

“啊,你口氣真不小啊!他是孫山,你知不知道?”那人驚驚怪怪地叫了起來。

“孫山?沒聽說過。”

“你竟然沒聽說過孫山?那麼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沒興趣知道。”蒙面女人硬梆梆地頂了一句。

那人馬上放臉:“那你剛才還問什麼?”

“讓開!”蒙面女人長劍一抖,幾個大大的劍花在那人身前抖了開來。

那人火了:“不行!你殺了人,竟然連一點表示都沒有,你還算人麼?”

“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知不知道,死了人啦!孫山死啦!一個人啊!就是你害了一條命你知不知道?豬狗都還是一條命呢,何況孫山比豬狗還強些呢!”

可惜孫山已經死了,否則他一定會跳起來狠狠地在那人屁股上踢一腳。

“你想怎麼樣?”

蒙面女人有些氣餒了,畢竟,殺人不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那人又壞壞地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麼?”

蒙面女人顯然快支持不住了:“快說。”

“我是專門保媒的人,活人也保,死婚也合。所以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神媒。神媒你懂不懂?”

蒙面女人嚇得一激凌:“少騙人!”

“我沒有騙你,你曉不曉得有個陳良?”

“誰不知道陳良。”

“陳良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夫人,你也知道吧?”

“當然知道。”

“他們的好事就是我撮合的。還有臭嘎子和他的老婆野丫頭的事兒,也是老子做的媒人。還有李抱我和……”

姑娘的眼睛漸漸和緩平靜了:“你是小八哥蘇三。”

那人大吃一驚似地叫道:“原來你知道我?”

姑娘冷笑一聲:“小八哥名滿江湖,誰不知道,你少裝痴賣呆的。”

“可你居然沒聽說過孫山?唉!孫山那孫山,你死得好淒涼,糊里糊塗就被一個女人殺死了。可憐你在江湖上一點名氣也沒有,豈不是白活了一場?”蘇三面有慘色,“大姐,我是專門保媒的。孫山是我的好朋友,他雖然已死了,我還是要給他找個媳婦兒。”

姑娘吃了一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三一本正經地道:“把他配給你做老公啊!”

“你……你……怎可……”姑娘嚇得一步步後退。

她知道,蘇三若要殺她,實在是太容易了。

蘇三又笑了:“大姐你知不知道,孫山這個人很怪很怪。他是個沒用的呆子,還偏偏總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

姑娘的眼中閃出了怨毒的兇光,她已經暗暗運力,準備出手一拚了。

蘇三還在很認真地說著:“……他武功很好,卻一點名氣也沒有,因為他太笨,笨到不會殺人的地步。他總是相信別人不會殺他,世人都有一份良心。誰知道他今天剛剛明白事理,就被你殺了。雖說是‘朝聞道,夕死可矣’,畢竟還是太讓人傷心了……。”

姑娘在慢慢地逼近蘇三,手中的劍遙遙指向蘇三的心口。蘇三卻恍若未覺,還在嘮叨:

“我今天跟他打賭,他說他從練江橋上跳下去,一定會有人下去救他。我說一定沒有,結果他真的跳下去了,而且確實也沒有一個人下去救他。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認真?”

姑娘的眼睛閃了幾下,劍上的殺氣消失了。

“大姐,我知道你是無意中殺了他,我也不怪你了。實際上……唉,他活著也是白受罪!”

姑娘手中的劍無力地垂了下來。

“……你殺了他,他反倒幸福了,姑娘實在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你想想,他無父無母,孤兒一個,田無一壟,房無一間,吃了上頓沒下頓,冬天沒衣穿,冷急了就鑽狗洞,餓急了吃狗屎……”蘇三正而八經百地說著,根本不朝地上的孫山看。

姑娘也漸漸聽明白了,他的話是說給誰聽的。心情一輕鬆,劍也就歸鞘了。

聽著聽著,她竟然還咯咯笑了起來。

“……孫山苦哇,苦極了!實際上他最苦的一點還不是上面講的這些,他是光棍!光棍苦哇,嘖嘖嘖嘖……”

姑娘氣得直跺腳。

“……孫山沒老婆,又老想女人。你想想,自己過乾癮是什麼滋味……”

“嗷”

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聲中,孫山跳了起來,一把抓住蘇三的衣領,吼道:“蘇三,你他媽的不是人,有你這麼損老子的嗎?我操你姥姥!”

也不待蘇三出聲,孫山又轉頭衝那姑娘大吼:“你他媽的還笑得出來!”

他突然一鬆手,箭一般衝了出去。

“你們都不是好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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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口的人

孫山氣呼呼地在喝悶酒,喝一口,拍一下桌子,罵一聲:“蘇三我操你姥姥!”

喝酒的人都好笑地轉頭看著他,有人認出這小子就是昨天投江的人,不由得都低聲議論起來。

孫山聽得清清楚楚,火氣更大了,猛一拍桌子,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大喝道:“你們昨天怎麼不下水救老子?”

酒客們都吃了一驚,都低頭轉臉,不敢再看他了。

孫山討了個沒趣,一肚子悶氣,沒處發洩,氣得直哆嗦:“沒一個好人,沒一個好人……”

他指著碗裡的紅燒肉:“你是蘇三!”

於是他開始大口大口吃紅燒肉:“蘇三,我吃你的頭,吃你的手,吃你的腳……”

眾人都惴惴:這人恨那個什麼蘇三都恨得快瘋了。

吃完了“蘇三”的全身,孫山才稍稍解氣似地拍拍肚子,開始嘮叨:“沒一個好人……”

一個臨窗而坐的老人微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看事不要太偏激了。世上難道真的連一個好人也沒有麼?”

孫山一怔:“你是跟我說話?”

他那一肚子火馬上就找到要燒的目標了。

眾酒客都有些同情地望著那個老人。

因為那個老人就是郝老爺子。

郝正仁郝老爺子是本地第一號大善人,第一號老好人,也是第一號正人君子。

郝老爺子樂善好施,急公好義,為人正直,孝行感天,深得本地人士的敬重。因此當年朝廷舉孝廉的時候,縣裡便將他的名字報了上去。

所以,一般人見了郝正仁,都是很恭敬地讓開道,誠心誠意地叫一聲“郝老爺”或是“孝廉公”。

郝孝廉見孫山發問,微笑道:“正是,老夫郝正仁……”

“我不管你有什麼好不好的!”孫山怒氣衝衝地道:“你是個糟老頭子,剛才你說我什麼?”

“老夫說你太偏激。”郝孝廉含笑看著他,絲毫不為“糟老頭子”四個字生氣。

“我怎麼偏激了,嗯?老頭,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還我個公道,老子決不饒你!”

孫山氣急敗壞地一掌劈在桌子角上,頓時將桌角楞生生切下一塊來,象切豆腐一樣利索。

孫山手底下功夫如此驚人,又兇狠蠻橫,根本不講理,郝孝廉再硬下去,豈不是自找苦吃?眾人都暗暗擔心。

酒店老闆慌忙急火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地道:“這位壯士……嘿嘿……哎哎,壯士切莫動手,有話好商量,郝老爺子,你老也別……啊?嘿嘿……”

郝孝廉根本沒有吃驚的樣子,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年輕人,看來眾人都在怕你發酒瘋。我看咱們還是到外面說去,好不好?”

“不好!”孫山回答得十分乾脆:“不好不好不好,老子就是要坐在這裡。”

“舍下離此不遠,就請壯士移步舍下,如何呢?”郝孝廉不但沒生氣,而且還是那麼慈祥,不愧是第一號老好人。

“不好,不去!”孫山開始放刁了。

“舍下有上好的美酒數壇,壯士何不去痛飲一番呢?”

孫山一下就站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郝孝廉微微笑了笑,朝眾人拱拱手,這才往門口走:“壯士請隨我來。”

孫山冷笑:“去就去,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郝孝廉的家在河邊,是座四進的小院,白牆黑瓦,樸素大方,絲毫沒有富貴人家的氣象,倒象個只是小有田產的人家。

孫山的眼珠子一陣亂轉:“老頭,你好象不象有美酒的人啊。”

郝孝廉哦了一聲:“壯士且稍候,老夫這就去取酒來。請坐,請坐。”

孫山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了,蹺起了二郎腿。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裡屋裡說道:“正仁,誰來了?”

郝孝廉忙柔聲道:“娘,是一位壯士,聽兒子說家裡有好酒,特來拜望的。”

蒼老的聲音在嘆氣:“你先進來一下,我的枕頭掉在地上了。”

郝孝廉一掀竹簾,搶了進去:“娘,兒子這就給你拾起來……娘,還有事麼?”

“沒有了。正仁啊,好好招待客人,不可怠慢了。”

“是是,兒子一定不會怠慢客人的。娘,你歇著吧,待會兒子來給你捶捶背。”

孫山的二郎腿架不住了。

郝孝廉沒有妻兒,沒有僕人麼?

孫山覺得不可思議。

按理說,郝正仁家裡應該有幾個婢女侍侯老夫人的。而孫山卻親眼見到,郝孝廉是親自服侍母親的。

郝孝廉果然當得起“孝廉”二字的。孫山不由得對郝孝廉大起好感。

郝孝廉慢慢退了出來,低聲道:“對不起,讓你久等侯了。”

孫山渾身都不自在了:“沒什麼,老人家,我……告辭了。”

“這……”郝孝廉反倒愣住了:“莫不是老夫有何失禮之處?”

“不是,不是。”孫山不願多說,拱拱手,扭頭就跑。

“壯士,壯士……”郝孝廉追出門,孫山卻早跑得沒了影兒。

郝孝廉搖搖頭,苦笑著喃喃道:“年輕人啊,年輕人……”

好象他一生下地就六十歲似的。

孫山又高興了,因為他發現,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雖然不多,但有。

因為孫山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大好人郝孝廉,所以孫山又覺得欣慰了。

剛剛高興了沒一會兒,孫山又不高興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不是好人”的人。

蘇三笑咪咪地迎面走來,看樣子是找他的。

孫山“呸”了一口,扭頭就跑,拐進了一個茅廁。

誰知蘇三也跟了進來:“孫山,生氣啦?”

孫山顧自解手,看都不看他。

蘇三也解褲子:“喂,你他媽怎麼了,老子可沒惹你。”

“你沒惹我?”孫山氣得手一揚,褲子往下滑,連忙又扯住:“你他媽混蛋!”

“我怎麼混蛋了?”蘇三氣勢洶洶地抖了抖:“你要不說出個子午鉚酉來,老子今天決不饒你。”

孫山一瞪眼:“你是想打架是吧?”

蘇三也不含糊:“是你要打架。”

孫山臉都綠了:“你當著那小姑娘,說老子什麼?”

蘇三似乎吃了一驚:“什麼時侯的事?”

孫山吼道:“昨天晚上!”

蘇三恍然大悟般地拍拍腦袋:“啊,想起來了,我最近記性不太好。你是為這個生氣啊,怪不得,怪不得。”

孫山鑽出茅廁,待蘇三出來,一把拉住他領口:“什麼怪不得?說!”

蘇三瞪眼:“你放開老子。”

“不放!”

“你要不放,我就不告訴你關於那個小姑娘的許多事情。”蘇三眨眨眼睛,壞笑起來。

“老子才不想知道她的事!”孫山火冒三丈,突然發力,將蘇三推出老遠,“老子不想再看見你!”

蘇三有些委屈地又走回來:“為什麼?”

“你還裝不知道!”孫山驚天動地地大叫起來:“那個小姑娘”

“瞧瞧,聽聽,他還真上心了。”蘇三一撇嘴,滿臉不屑。

孫山大怒:“放屁!”

“你要是對她沒意思,幹嗎我一提你過乾癮,你就活過來了?”蘇三說著已逃上了一堵斷牆,因為孫山已經野豬般兇猛地向他撲了過來。

“我宰了你”

蘇三一面跑一面陪笑:“慢來慢來,孫山,我答應賠償你的損失,怎麼樣?”

孫山一怔,停住了:“什麼損失?”

蘇三似乎很驚訝:“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受了極大的損失麼?”

孫山眼裡又冒出了火星子:“不知道!”

“面子啊!你失了面子現了眼,我想給你一點賠償。”蘇三邪邪地笑了起來。

孫山肺都快氣炸了:“不錯,你得賠我面子!”

蘇三湊近,神秘地道:“我有辦法讓那個小姑娘愛上你,這樣一來,不虧不欠,怎麼樣?”

孫山沉吟了,摸著下巴半天沒出聲。

蘇三見他心動,忙又往上湊了湊,低聲道:“那個小姑娘長得很俊很俊,身材很美很美,皮膚很白很滑……”

越說越往下溜。

孫山嗷地一聲大叫,一拳揍了過去:“滾你的蛋!”

蘇三猝不及防,肚子上重重捱了一拳,痛得一低身,倒躍開去:“你瘋了,哎喲媽耶,你狗日的還真打呀。”

孫山跳起來喝道:“你怎麼知道她很漂亮很漂亮?”

蘇三痛得直咧嘴咬牙:“她揭下蒙面巾,我看見了。”

“那她身材很美很美,是因為你抱過了,她皮膚很白很滑,是因為你摸過了?”

蘇三愕然。

孫山又質問:“那你為什麼還要把她扔給老子?你當老子是廢紙簍子、泔水缸?”

孫山怒氣勃發的樣子讓蘇三一時忘記了肚子痛:“哈,你小子是真上心了!”

“老子上不上心,不用你管!”孫山惡狠狠地跺跺腳,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吼了一句:“你不是好人!”

“好人?”

蘇三一怔之間,孫山已經跑遠了。

“好人?”蘇三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驀地哈哈大笑:“他是真上心了。”

孫山見蘇三沒追過來,才放慢腳步,吐了一口濁氣:“總算給了他一下子狠的,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捉弄人。”

因為打了蘇三一拳,孫山又覺得很開心了,恨不能在街心馬上翻幾個空心跟斗。

可惜孫山高興的時侯總是太少,每次得意的時間又總是很短。

孫山沉下了臉。

因為他看見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正低聲說笑著並肩走了過來。

實際上孫山並不是一看見少男少女在一起就吃醋的,那樣的話,孫山早就被酸死了。

那麼,這兩個年輕人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地方,而讓孫山如此不高興呢?

當然了!

孫山聽出來了。那個明豔、又俏又美的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告訴他,她就是昨晚的那個蒙面女人。

你說孫山能高興得起來麼?

他皺著眉,斜著眼,歪著脖子叉著腰,立在街心,看著那一男一女。

說句良心話,那個青年男人生得英俊威武,儀表非凡,真可說是人中龍鳳,只可惜孫山十分瞧不起人家。

至於人家瞧不瞧得起孫山,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美人兒一抬頭,哆嗦了一下,站住了,直楞楞地看著孫山,那神情跟見了活鬼似的。

孫山能品味出她目光裡有幾種佐料,鄙視不屑、怨毒、恐懼……等等等等。

她的美麗的小臉一下也變白了。

青年男人的目光也電光一般極其不友好地射到了孫山臉上:“他是誰?”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些傲慢。

小美人兒咬咬牙,低聲道:“那個無賴,昨晚的那個。”

“孫山?”青年男人的目光一下變得劍一般銳利了,似乎要在對面的小潑皮身上刺上十七八個大洞。

“正是他,咱們別理他。”小美人兒啐了一口,拉著青年男人的袖子:“不值得跟這種人生氣。”

青年男人冷峭地橫了孫山一眼:“便宜了這小子!”

孫山見他們轉身要走,冷冷哼了一聲:“誰便宜誰還不知道呢!”

青年男人倏地一回身:“你說什麼?”

孫山破口大罵起來:“她讓你戴綠帽子,你知道不知道?”

小美人兒的臉一下慘白!青年男人的臉則已鐵青,長劍雙雙出鞘,寒氣滿街:“你說什麼?”

孫山被凜冽的劍氣嚇得退了一步,尖叫道:“你們幹什麼,大白天殺人玩?”

青年男人一步一步迫了上來,臉上的肉扭曲著,使他英俊的臉龐都變了形:“收回你則才的話,否則劍下無情!”

孫山嗷地跳了起來:“我剛才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過,你幹嗎要殺我?”

“看來閣下是不肯收回剛才說的話了�”青年男人哼了一聲,劍尖指向孫山的咽喉,“出手吧,孫山!”

孫山怒道:“我說的是實話,你為什麼不問清楚,就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殺人?”

青年男人顫了一下,寒聲道:“我希望能聽明白一點你在說什麼。”

孫山理直氣壯地吼道:“你問問你的小美人兒,問她昨天晚上我走之後,跟誰親熱過了!”

青年男人的目光飛快地轉到小美人兒的臉上。

小美人兒已氣得淚水滾滾:“胡說八道!”

爭吵之間,田下已圍上來不少人遠遠觀看,偷情這個話題在什麼地方都是十分吸引人的。

而在偷情這個話題中,最引人注目的、最招致譴責和議論的,當然是女人偷情的女人。

小美人兒氣哭了,理所當然。

青年男人的目光一下又轉到孫山臉上:“你又怎麼說?”

孫山心裡在打鼓。雖然他還是以為自己仗義直言沒有錯,可也知道今兒是捅了一個大馬蜂窩,跑也跑不掉了。

跑不掉當然只有硬到底。孫山一梗脖子:“你去問蘇三,蘇三親口告訴我的。”

小美人兒一聲尖叫,長劍幻起朵朵劍花捲向孫山:“你血口噴人!”

孫山措手不及,脖子上一涼,知道不妙。

“青青,住手!”青年男人冷叱一聲,大劍一橫,架住了小美人兒的劍。

小美人兒收劍,怔怔地望著青年男人,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神情。

“好啊,你……你……殺人滅口!”孫山撫著脖子上的劍傷,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個成語。

青年男人木然道:“很好,孫山,關於這件事,我自會去問蘇三的。但你汙辱了我青妹的名譽,我現在就要殺你。”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呆板,很冷漠,好象是在說一件與已無關的事。

孫山驚得退了好幾步:“幹什麼幹什麼,你也要殺人滅口?”

“隨便你怎麼說,”青年男人漠然道,緩緩走向孫山,“你不用妄想逃走。”

“難道你青妹的玉體已經不清不白了,你還不許我說嗎?”孫山一面後退,一面怪叫。

劍光突起。

孫山嚇了一哆嗦,卻聽見青年男人一聲大叫:“不可!”,定睛看時,小美人兒已僵立不動,她手中的劍已在青年男人手裡。

原來小美人兒想自殺,大約實在是受不了。

孫山大叫起來,又說了兩個成語:“哈哈,畏罪自殺,其心可誅!”

青年男人沒理他,只是將小美人兒的劍又插回她腰間的劍鞘,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才朝孫山勉強微笑了一下:“孫山,咱們的事還沒了結,請你不要走開。”

孫山這才想來,他剛才實在應該趁機溜走。現在想走看來是不行了,那樣太跌面子。

“我有理,我為什麼要走?喂,你知道我是孫山,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呢!”

青年傲慢地一笑:“在下張辟邪,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孫山一驚:“沒有啊!我只聽說近年來北武林出了兩個少年高手,合稱‘龍鳳雙劍’,說是劍法漂亮,人也漂亮。”

張辟邪長劍一舉:“我就是龍劍!”

孫山後背心有些涼嗖嗖的。這兩年來,江湖上可沒少傳說“龍劍”張辟邪的故事,據說他劍術已經通玄,曾連敗十一名前輩劍手,被稱為當今劍術最精的三名劍客之一。孫山知道自己得打個主意了。

“好吧,張兄,在下在這裡先道歉了。”孫山一本正經地拱拱手:“我實在很後悔,不該拆散了你們的神仙姻緣,有點不夠仗義。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孫山這個人有個臭毛病,心直口快,心裡想什麼,嘴上說什麼,看到讓人不快活的事情,不說悶得慌。”

張辟邪冷笑:“不管你如何巧辯,我也一定殺你,為我青妹恢復名譽。因為昨天晚上我一直和‘鳳劍’李青青在一起,你所說的一切自然都是謊言。至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動機是什麼,我並不想知道。也許你是個傻瓜白痴,也許你是用心良苦,但我也不去追究。這種問題,張某向來只會用一種辦法來解決,那就是殺你!”

“殺”字出口,“龍劍”出手,說到“你”字,他已經攻出了九劍。

劍光耀眼,劍氣滿天。

好狠的劍法!

好快的劍法!

孫山就地一滾,躲過這勢不可擋的九劍。

身子彈起,躍上了一座茶樓的屋頂:“說來說去……你還是……哎喲……要殺我……哎喲媽呀……”

眾人都驚呆了,他們根本看不清人,只能看見兩條淡淡的人影和奪目的劍光在地上與屋頂之間上下翻飛,夾著孫山的嚎叫和張辟邪的怒喝。這簡直比說書人口裡的“飛簷走壁”更讓人心驚膽顫,目瞪口呆。

細心的人已經看見,地上、牆壁上已染上了點點奪目的鮮紅。

那是血。

李青青穴道被點,木木地僵立在街心,只覺萬念俱灰。

不明不白地,她被孫山當頭潑了一盆汙水,無論她怎麼辯白,也是無法說清了。

從張辟邪的態度看,他顯然也有些相信了。這當然更讓李青青心灰意懶。

如果她昨天不是單獨來此,而是遲上兩個時辰,等張辟邪一起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可惜後悔是無藥可治的;後悔往往也是最無能的一種表現。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孫山千萬不要被張辟邪殺死。

她要親手殺了孫山,殺了蘇三。

她要報仇!

一聲慘叫,劍光已被飛濺的血沫染成粉紅。

見分曉了!眾人的心裡都在這麼想。

劍光消失。張辟邪傲岸挺拔的身軀佇立在屋頂上,孫山卻已不見了。

“張辟邪,此仇不報,我就不叫孫山!”

這是孫山的聲音,不過已經很遠很遠了。

張辟邪大笑,聲音震得眾人耳中生痛:“孫山,下次見面,我必殺你!”

看來吃虧的是孫山,但可能虧吃得不太大,至少他還能夠大聲罵人,還能跑那麼快。

張辟邪好象下台階般一抬腳,人就已好端端地到了街心。眾人都遠遠退開,敬畏地望著他。

張辟邪的劍已歸鞘,白衣上一點血跡也沒有,根本不象剛傷過人的樣子。

灑落的血,騰起的血沫,當然都是孫山的。

張辟邪勝了,輕輕鬆鬆。

但他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愉快之色。他緩緩走到李青青身邊,柔聲道:“青青,你沒事吧?”

李青青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淚光閃閃。

“算他跑得快,便宜了這胡說八道的小地痞。青青,咱們回客棧吧,啊?”

張辟邪拍開她穴道:“走吧。”

眾人自動讓開路,張辟邪不住柔聲勸慰著李青青,從眾人的目光裡走了過去。

被人注視著永遠是不太舒服的,尤其當眾人的目光裡並不全是崇拜與敬畏的時侯。

回至客棧,張辟邪關上門,焦急地道:“青青,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已經打過孫山了。”

李青青冷著臉,咬著蒼白的唇,一任珠淚在面頰上流淌。

“青青,我求求你,別傷心了,啊?象孫山這樣瞎說八道,喜歡開女人玩笑的小無賴小潑皮,到處都有。我怎麼會相信他的話呢?你要為這些事生氣,只怕你還氣不過來呢。……”

不知說了多少話,李青青還是那麼怔怔地流淚,一聲不吭。

“唉,要是我跟你一起走就好了。”張辟邪嘆了口氣,口乾舌燥地坐了下來。

李青青哇地哭出了聲,一下撲到床上,將腦袋埋進被子裡,哭得渾身亂抖。

張辟邪面色鐵青,他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來勸解李青青。而在往日,風流自許的張辟邪總能有法子讓李青青笑靨如花的。

他默默地看著正傷心欲絕的李青青,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惱怒,還有更多的酸苦。

難道孫山的話是真的麼?他不能不懷疑了。要不她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呢?

李青青是個漂亮的驚人的女孩子,同時很有個性。有個性而且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不會幹出某些奇怪的事情麼?

他要去找蘇三,一個人去,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再殺了蘇三。

雖然武林中公認蘇三是武學奇才,很難對付,但張辟邪自問有信心殺掉蘇三。

因為他是張辟邪,“龍劍”張辟邪。

從未失敗過的張辟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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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貪嘴的人

蘇三哼著小調,愉快地在山道上走著。

他覺得已經將孫山捉弄夠了,該走了,再換個地方捉弄他的其他朋友去。

這是一條幽靜的山道。太陽暖洋洋地在頭上,溪水活潑潑地在腳邊,蘇三覺得心情很不錯。

不遠處傳來了砍毛竹的聲音,很響很脆很帶勁兒。蘇三看見,前面地上就有一大堆砍好的毛竹。

這裡的毛竹很多,一山一山的,散發著濃郁的竹香。

隱隱約約地,蘇三在竹香中分辨出了酒香。

一隻酒葫蘆就放在那堆毛竹邊,和一個陶罐、一個瓷碗以及兩件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放在一起。

蘇三的眼睛很好,連補丁的針腳都看得清。

他知道那是砍竹人休息的地方,而現在砍竹人正在勤奮地工作著。

蘇三低低一笑,輕手輕腳摸了過去。

腳下突然一鬆。

蘇三心知不妙,想要閃開,但已經晚了。

“放”在地上的一根毛竹的竹梢激射而起,彈向空中。

竹梢上拴著一根鐵索,鐵索上繫著一個大鐵夾子,大鐵夾子裡夾著的是蘇三的右腳脖子。

於是蘇三被倒懸著彈上了天空。竹子很結實,蘇三要想脫身,簡直比登天還難。

剛一弓腰準備去解鐵夾子,竹子馬上就會閃幾下,讓他無法得手。好容易兩手抱住了鐵夾子,才發現鐵索和鐵夾子上都塗滿了油,滑溜溜的無法下手,連竹子上都塗了油。

如果他脫不了身,時間一長,他右腳就會與腿肚子分家了。

“誰這麼缺德,夾我幹什麼?來人啊來人啊”

蘇三嚎叫起來。現在只好叫那個砍毛竹的人過來了。丟臉就丟臉,反正人家也不認識他。

但沒人應,只有砍竹子的聲音越響越歡暢。

蘇三殺豬般嚎了起來:“砍毛竹的老兄快過來啊你的打虎夾子夾住人啦”

砍竹聲停了,蘇三高興了:“砍毛竹的老兄,快來救命啊!我給你錢一百兩銀子行不行?”

山上面一個粗啞的聲音叫道:“不行,太少了!”

“你要多少?”

“一千兩!現銀!”

蘇三嚇了一跳:“能不能減一減?”

那人怒吼:“不行!”

砍竹聲又響了一下。

蘇三隻好認了:“行行行,一千兩,給你現銀。”

他看見山上的草木不住地動,顯然那人正在朝自己這邊來。

不一會兒,那人出現在蘇三下面,惡狠狠地叫道:“你是不是想偷酒喝?”

蘇三隻好承認:“是是。”

“再加一千兩!”那人很會做生意。

蘇三隻有認倒黴的份兒了。

“還有,這是打野豬的夾子,不是打老虎的!”那人還在怒吼,跳得幾乎和蘇三一樣高。

蘇三這才發現,那人面上身上血跡斑斑,一時倒怔住了:“老兄,你怎麼了?”

那人一蹦三尺高:“老子是孫山!”

蘇三大吃一驚,細看之下,不是孫山,又是何人?

“孫山,你狗日的開什麼玩笑,快把老子放下來!”蘇三一下氣瘋了。

平時只有蘇三捉弄孫山,誰知道這傻不嘰嘰的孫山今天卻讓蘇三吃了這麼個大虧,現了這麼個大眼,你說蘇三能不生氣麼?

孫山抹抹面上的血,氣呼呼地道:“你害得老子差點丟了命,老子自然也要讓你吃點小苦。放心,死不了你。”

蘇三直掙:“快放人!”

“不放不放,”孫山大叫道,“就是不放!”

蘇三沒辦法,只好講理:“孫山,老子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你還有臉問?”孫山火氣更大了,“你說你是不是告訴過我,說你跟那個小美人兒有一手?”

蘇三有些恍然,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那又怎樣?”

“怎樣?嘿嘿,那小美人兒就是‘鳳劍’李青青,想你必是知道的吧?”

蘇三有些傻眼了:“我不曉得。但即使是李青青,又能奈你何?她根本不會是你的對手的。”

他這一捧,孫山心氣稍平:“李青青有什麼可怕的,張辟邪可就狠了。老子這身傷,就是他的傑作。”

“張辟邪?”蘇三更驚訝了,“我說孫山,你怎跟他幹起來了?”

孫山火又上來了:“還不是因為你!”

“怎麼是因為我?”蘇三更莫明其妙了。一時倒忘了自己還吊著晃悠呢。

孫山憤憤地道:“老子看見他們親親熱熱地手拉手在大街上走,有說有笑的,一時氣不過。李青青不是跟你有一手麼?那她幹嗎又和張辟邪勾勾搭搭的?所以老子對張辟邪說,李青青給他戴綠帽子了。”

蘇三一怔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口氣上不來,又咳了起來。

“你還笑!”孫山氣得直轉,“都是你狗日的不好,害得老子受罪!”

蘇三咳了好一會兒,才笑問道:“所以張辟邪要殺你?”

“你知道了還問什麼?”孫山暴跳如雷:“老子是好心沒好報。還有那個李青青,一會兒要殺我滅口,一會兒又要畏罪自殺。煩人!”

蘇三不笑了:“真的?”

孫山氣急敗壞:“你當老子像你,那麼喜歡騙人?”

“快放我下來*”蘇三急了,“那個小美人兒要出事了,咱們快去救他。”

孫山心裡酸溜溜的:“要救你去救,關我什麼事?是你跟人家有一手,又不是我孫山。”

“孫山,人命關天!”

“人家的命是命,我孫山的命就不是命?是豬肉,等人下刀子割?”孫山乾脆坐到地上不動了。

“孫山,我騙了你,我根本就沒和她有什麼,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那是我胡說的。這會子張辟邪

一定懷疑她不清不白了,李青青保不準真會自盡的。”

“不關我的事,”孫山有氣無力地道:“你小子騙人,讓老子頂缸!”

實際上他心裡後悔死了。

“孫山,放開我,求你了,”蘇三告饒了。

孫山一躍而起,身子在空中掠了一個圓弧,砍刀掃斷了鐵索。

蘇三落下地,扯開夾子,顧不得腳痛,望鎮子方向便跑,跑了幾步,回頭叫道:“一起去。”

孫山怒道:“老子不愛跟你活受罪,要回家養傷去。”

蘇三有些古怪地看著他,哈哈一笑:“很好,很好。孫山,好人有好報,你會幸福的,我保證。”

“報報報,報個屁!”孫山吼道:“老子身上的傷,就是好報!”

孫山實在是羞愧之極,簡直可以用“無地自容”四個字來形容。因為他當了一次壞人,一個很壞很可恥的人,幹了一件極其不光彩的事。

他以前經常咒罵世上沒一個好人,但這次自己卻成了一個大壞蛋了。

他已記不起自己說出“她給你戴綠帽子了”那句話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但他當時是真的想說出來,倒不是想傷害張辟邪,而是好意提醒他不要上女人的當。

因為他竟然信了蘇三的話,認為李青青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你說,孫山能不感到十二分羞愧麼?

孫山一面胡思亂想,一面不住地拍腦袋:“你真混蛋,真混蛋!”

“孫山你他媽的混蛋”

他扯起嗓子吼了起來,連吼三遍,心裡才覺得好過了些,傷口也不那麼痛了。

“誰能有如此感人的自責精神?老夫倒想見識見識。”破廟外有人在說話。

孫山嚇得跳了起來:“你是誰?”

“老夫陽春。”

孫山又是一個哆嗦:“陽春?”

“不錯。看來孫小哥聽說過這個名字。”一個氣宇軒昂的華服老人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孫山見他面色紅潤,雙目湛然,頭角崢嶸。尤其是他左手有六個指頭,便知他確實是陽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六指神君”陽春。

對於很多江湖朋友來說,陽春只是個傳說中的人物,很少有人親眼見過他。

傳說中的陽春,武功卓絕,精擅用毒,殺人於談笑之間,是個溫文爾雅的魔鬼。

傳說中的陽春,相貌堂堂,氣度非凡,很善於保養自己,姬妾成群,前呼後擁。

傳說中的陽春,是天南七聖教的護法,又是教主的丈夫。但後來陽春夥同另外一個女魔頭要篡位,也不知成功沒有,反正據說陽春現在仍然只是護法。

傳說中的陽春,左手六指。

孫山吁了口氣:“果然是六指神君。陽先生,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陽春呵呵一笑:“路過。”

“怕不是吧?”孫山也笑,“六指神君向來是不輕易走動的人,這次到歙州來,若說是閒逛逛,恐怕只是託辭。”

陽春眯起眼睛:“確實只是路過。怎麼,孫少俠不歡迎麼?”

孫山馬上變臉:“我不是什麼少俠,我有名字。我叫孫山,孫子的孫,山溝的山。”

陽春寬厚地笑笑:“好吧,孫山。”

“陽春,叫我幹什麼?”

陽春一怔,無奈地搖搖頭:“看來你小子有點不正常,老夫也就不計較這些口頭上的得失了。”

孫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陽先生這次是單身一人行動麼?”

“什麼意思?”陽春還是在微笑,但笑得有些勉強。

“我聽說你從前三次北上,總是姬妾成群,僕從如雲啊。”孫山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陽春笑道:“這沒什麼可奇怪的,老夫不想驚動江湖上的朋友。再說,本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老來無事,動動筋骨。”

孫山一針見血地道:“託辭。”

“那麼你以為老夫是來幹什麼的呢?”陽春的目光更慈祥更溫厚,簡直會讓人想起“老爺爺”一類的形象來。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山不高興了:“我怎麼知道你要幹什麼?”

“唔,看不出,你的脾氣竟然還很不好,而且你也不是很聰明。”陽春輕輕拍拍手,不知從哪裡轉出一個僕從打扮的中年大漢,雙手捧著一個錦墩,恭恭敬敬地朝陽春躬身,將錦墩放到地上,又逼著手慢慢從大門口退了出去。

陽春笑嘻嘻地一撩長袍下襬,斯斯文文地坐了上去。

孫山看得直髮楞:“看來你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什麼叫做有備而來呢?”

“你的僕人們大約是一直在暗中跟著你,你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如果你有什麼敵人的話,欺負你單身一人,那就上大當了。”孫山反倒給陽春解釋起來了。

“你小子是越來越笨了。”陽春諷刺地大笑起來,“最可笑的是你偏偏還自以為聰明。”

孫山火了:“陽春,你少挖苦人。老子是笨,是自作聰明,但是用不著你來教訓我。這是我的家,你要沒事,趕緊滾出去。”

陽春微笑搖頭:“這分明是一座觀音庵,當地眾人集資修建的。你以庵為家,已經犯了天條,你反倒數落起老夫的錯處來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是破廟,沒有香火!”孫山氣得跺起腳來。

“那也是廟,不是你的家!”陽春有趣地看著孫山因理屈詞窮而氣呼呼的模樣,又笑著說道:“好吧,咱們先不談這個。你肚子餓不餓?”

“餓!”孫山大吼。

“想不想喝兩杯?”

“想!”孫山的拳頭都攥得發白了,恨不能給陽春那張笑咪咪的臉狠狠來一下子。

陽春又拍拍手,孫山眼前頓時亮了,捏緊的拳頭也鬆開了。

十幾個花枝招展的美人兒出現在他眼前,孫山耳中聽著鶯歌燕啼,鼻中聞著粉香酒香,手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美人兒們來來住住,輕盈曼妙。轉眼之間一桌豐盛的酒席就擺在廟中了。

碗是玉碗,杯是銀盃,酒是陳年“女兒紅”,菜是山珍海味,孫山不得不佩服陽春。人家實在是太會享受了,而且還很有高貴的氣度,讓孫山乾生氣想不出辦法來報復。

陽春抱歉似地道:“旅途倉促,一時之間難以周全,真是不好意思。孫山你是客……”

“我是主人。”孫山據理力爭,寸步不讓:“這是我的家。”

“可在這個酒席上,應是老夫當主人。”陽春延手相邀:“請坐請坐,實際上吃飯就是吃飯,喝湯就是喝湯,坐下就吃,何必分什麼主客呢?”

“是你要分的,不是我。”孫山一屁股坐下來,端起酒杯,仔細看了看杯中的酒,又湊到鼻子底下猛嗅。

陽春舉起酒杯,微笑道:“孫山,我陽春要殺你,實在用不看毒藥一類的玩意兒。”

“小心無大錯。”孫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是老著臉從一個美人兒鬢邊拔下一根銀釵,在每個菜碗裡刺了又刺。

桌邊的十幾個美人兒都有些憤憤不平地盯著他。

孫山抬頭,一梗脖子一瞪眼:“你們朝我瞪眼乾什麼?莫不是‘自古嫦娥愛少年’,你們不想跟陽春了,跑來跟我孫山這個小……小黑臉麼?”

他是黑臉,所以“小白臉”三個字,終究還是不好意思往自己身上安。

美人兒們先是一怔,然後都咯咯嬌笑起來。

陽春也失笑:“老夫還是第一次聽人用‘小黑臉’三字來形容自己,看來你的確是個勇於自我批評的年輕人。”

他突然不笑了,沉聲道:“老弟是不是怪老夫對她們管教不嚴,失了禮數?”

美人兒們的笑容馬上就凍僵了。

陽春雖然以風流名動天下,但他殺起美人來,也是同樣有名的。

五年前,陽春遊君山,一名小妾對老友無禮,竟被他拎著雙腳浸進洞庭湖水裡,一直到死。那老友驚得面無人色,陽春卻一手拎人,一手端杯,神態自若。

據說二十多年前,陽春遊天山,同行的二十五名姬妾,被他殺了十六人。

你想想眾美人兒能不恐懼麼?

孫山忙道:“陽春,她們的確對我很無禮,但是你作為她們的主人,當然應該將她們交給我發落。怎麼樣?”

陽春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可以。”轉向眾姬,冷冷道:“從現在起,你們就不是我的人了,這是你們的新主人孫山。”

孫山一愣神間,十幾個美人兒都已向他盈盈拜倒:“新主人好!”

平白無故撈了十幾個美人兒,孫山自然喜得無可不可的:“請起請起,免禮平身。我說陽春,你這可讓我太不好意思了,這麼多的美人兒,一個我還能對付,兩個我就承受不了。

再說,你自己怎麼辦?”

陽春樂呵呵地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那好那好,我就不客氣了。”孫山生怕陽春反悔,連忙應下來,又笑著喝道:“你們還不快給陽春斟酒!”

於是眾美人兒分成兩撥服侍。

孫山剛喝了半蠱酒,眉頭就皺了起來:“我說陽春,好象該你說點什麼了吧?”

“說點什麼?”陽春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孫山指指身邊的美人們:“她們應該很貴很貴是不是?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呢。”

陽春失笑:“你以為老夫如此小氣?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你當你是君子?”孫山反唇相譏:“你當你是好人?天下沒一個好人,……有一個,只有一個!”

陽春好笑地道:“是你?”

“不是,”孫山有些沮喪地搖搖頭,“老子是混蛋,不是好人。”

“哦?”陽春動容:“那個好人是誰,值得你如此讚賞?”

孫山一本正經地道:“本地第一號大好人,郝孝廉郝正仁。”

陽春微微一驚:“郝正仁?這個名字似乎老夫不陌生。不過,你何以知道他是好人呢?”

“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就知道了。他自己有六十多歲了,家裡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孃,他自己親自服侍老人家,家裡一個僕人都沒有。”

“就這些?”陽春淡淡一笑。

“這些還不夠麼?”孫山氣憤了,嚷嚷起來:“如果這件事還不能說明他是好人,那麼誰是好人?”

陽春苦笑:“也許郝正仁是個好人,但並非本地第一號大好人,也不是天下第一號大好人。”

“天下沒有好人了,我知道,我親自試過!”孫山氣勢洶洶地把自己和蘇三打賭的事說了出來,力證己是。

陽春諷刺地哈哈大笑起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眾美人兒也都想笑而不敢笑,有的乾脆咬著柔唇扭過臉去。

誰也沒料到孫山竟是個如此天真可愛的大活寶。

孫山大義凜然地瞪著陽春:“你還有什麼可反駁的?”

陽春止住笑:“老弟,讓我一件一件分析給你聽。你說那天你投江的時候,橋上有數百人,對不對?”

“不錯,可他們一個都沒有下去救我。”孫山憤憤不平地喝了一口酒。

“那麼,這個鎮子總共才多少人,歙州有多少人,天下又有多少人?你認為沒下水救你的不是好人,也不過區區百數,難道整個歙州,全天下就沒有人會下水救人麼?”

孫山一怔:“你少玩虛的,話誰不會說?”

陽春微笑:“那麼好吧,說點不虛的。咱們就針對這幾百人來分析吧,就算是二百人吧,……”

“不止,足有二百五。”孫山連忙更正。

陽春一哂:“好吧,二百五就二百五,那麼,一共是二百五十人了。孫山,你希望不希望下水救你的是個女人?”

“什麼話,老子會要女人救?”孫山很不高興。

“那麼,二百五十人中,就算有五十個女人吧,這五十個女人就未必不是好人,對不對?”

孫山不為所動:“我說的是男人。誰沒事跟婆娘們一般見識?”

“那麼我再問你,橋上二百個男人中,有老有少,你希望不希望為救你而跳進滔滔的江水裡,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或是六七歲、八九歲、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呢?”

“當然不會。”孫山隱隱覺得自己好象上了大當了,但嘴皮子還是很硬,“我是指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人。”

“二百個男人中,大約總有一半是老人與小孩子,這樣,我是不是可以說,有一百五十人不在你說的‘不是好人’之列了�”

“你接著說接著說。”孫山無可奈何地發脾氣。

“現在只剩下一百個男人年紀在二十到四十之間,他們本應該下水救你的,但你認為他們中間,不會水的有多少呢?總有三成吧�這樣,就只剩下七十個人了……”

孫山翻起了白眼。

“這七十個人中,難免有生病的、醉酒的、剛被狗咬傷不能見水的、家裡有拖累的,這些,總計不會少於五十人,咱們就算是五十人吧,那麼,就只剩下二十人了,……”

孫山氣極:“對,還有二十個壞人。你再往下編,想辦法把他們說成好人!”

陽春點頭正色道:“這二十個人大約都和你孫山相熟,知道你水性好,不會被淹死,當然不會下水救你了。”

孫山跳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哼?你就那麼盼我死?”

陽春訕笑道:“當然你不會死,我何必咒你死呢?”

“合著我投江是該死,他們不救倒是有理?天下哪有這個道理?”孫山氣得瘋狗一般亂嚷嚷。

“孫山,將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投江自盡是假,天理昭然,你又怎能怪罪不去救你的人呢?”

孫山呆住了,抓抓頭髮,揉揉鼻子,好半天說不出話,人也脫力似地坐了下來。

“反正是我倒黴,媽媽的……”

陽春含笑道:“我看咱們還是不談這些,喝酒吧!”

孫山一瞪眼睛又想發火,又楞生生地忍住了。

“喝酒就喝酒,難道老子還怕你毒死我不成?”

誰碰到孫山這種人都沒辦法,只有苦笑的份兒。

陽春也只有苦笑著搖搖頭:“拿你沒辦法。喂,孫山,你身上好象有不少傷?”

孫山氣哼哼地道:“不是好象,是真有。”

“怎麼回事?”

不提這茬兒還好,一提孫山就傷透了心。

他的臉一下通紅,期期艾艾地道:“沒……沒什麼。”

陽春啜了口酒:“好象是劍傷。”

孫山一拍桌子:“你別總‘好象’好不好?”

陽春笑了:“也許這些傷口就是你剛才自稱混蛋的原因吧?”

孫山瞪瞪眼睛,但很快又洩了氣:

“陽春,老子算是服你了,你是真他媽的聰明,聰明極了。你猜得完全正確,正確得不能再正確了。”

陽春目光閃爍不定:“那想必又是個動人的故事,我很想聽聽。”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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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6: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殺人的人

張辟邪聽到有人敲門。

“誰?”

“我是蘇三,找張辟邪。”

張辟邪心中一凜,怒氣上衝,衝到門邊,猛一拉門,吼道:“別走!”

蘇三一怔:“我幾時說過要走?”

張辟邪眼中閃著兇光,緩緩抽出了龍劍:“李青青的事,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交待,我讓你死無全屍。”

長劍在手,張辟邪雖在怒中,亦不掩其英風霸氣,蘇三暗暗稱讚。

他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我正是為此而來。”

“張辟邪,我的事,不用你管!”李青青冷著臉從對面房中走了出來。

蘇三一愣神,張辟邪則已氣得直咬牙,面上紫一陣青一陣:“好,李青青,從此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龍鳳雙劍’從此在江湖上除名!”

李青青的臉已慘白,蘇三甚至發現,她的眼中已閃出了淚光。

“你當我願意跟你在一起嗎?張辟邪,你最好滾得遠遠的,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雖然在極力控制著自己,蘇三還是發現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很顯然,張辟邪的絕情刺傷了她的心。

蘇三大是內疚:“喂喂,兩位兩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嘴上不積德,請兩位千萬別……”

張辟邪龍劍一抖,利索之極地歸鞘,右手從懷裡摸出一隻紫玉鳳凰,遞到李青青手中,冷冷地道:“還給你。”

蘇三清楚地看見,張辟邪的眼中也淚花閃動。

他很愛李青青,蘇三可以肯定這一點,可如此般配的一雙璧人,卻被自己和孫山給拆散了。

他實在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

李青青顫抖著接過玉鳳,狠狠摔在地上:“你滾!”

玉鳳碎了。李青青的心也碎了。

張辟邪呆呆看著地上的碎玉,啞聲道:“把我的玉龍還給我,從此咱們倆不再見面。”

李青青伸手入懷,摸出一隻青色玉龍,扔向張辟邪:“快走開!”

張辟邪拔劍,出劍,然後收劍。

一陣清脆的碎響,玉龍眨眼間被他的劍斫成十六段。

玉龍斷了,張辟邪的心絃好象也斷了。

他突然一跺腳閃出了門:“青青,多保重!”

李青青只是怔怔地看著地上的破碎的玉鳳,淚水溢出了眼睛。

蘇三發覺自己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半晌,李青青才茫然抬起頭,喃喃道:“他走了……走了……”

蘇三柔聲勸道:“李姑娘,你要多保重身體,莫要太傷心了……”

李青青一驚,從哀傷欲絕的迷惘中清醒過來,看見了蘇三。

她眼中的痛苦馬上就變成了無比深沉的怨毒:“都是因為你和孫山,是不是?”

蘇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實在對不起……”

“對不起?”李青青突然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哈……”

“確實是對不起,我認打認罰。”蘇三沉聲道:“只是希望姑娘不要太自苦自傷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張辟邪雖然武功、相貌都好,性格卻偏激,好猜忌,傲慢自負,其實並非姑娘良偶,┅┅”

天曉得蘇三又犯了什麼毛病了!

李青青止住狂笑:“怎麼,你是想取而代之?”

蘇三謙虛地道:“不敢不敢,蘇三自問沒這個福氣。不過,孫山或許可以。”

“孫山?”

李青青忍不住又狂笑起來。

“我是說實話,姑娘何必這麼笑呢?”蘇三又變得很不識趣了。

李青青大笑聲中,身子一旋,劍已在手。寒氣迫人的劍光頓時將蘇三裹住了。

“蘇三,我要殺了你”

鳳劍李青青的劍術本就十分高妙,這時含憤雪恥,出手更是狠辣異常,蘇三左跳右閃,心驚膽寒。

“李姑娘,李姑娘,這件事……哎喲……實在不是蘇三的錯,都是孫山那臭小子說的……哎喲,別打了,別打了*你殺我也沒有用,孫山已經躲起來了。哎喲,……你沒有我領路,根本找不到孫山的……”

李青青尖叫道:“你自斷一腿,我就放過你,由你領我去找孫山!”

蘇三一面閃避一面告饒:“小姑奶奶,好姑娘,自斷一腿,可不是說著玩的……,哎喲……姑娘……孫山現在正在破廟裡生悶氣,大罵自己是混蛋。哎喲你不趕快去,或許就見不到他了,那可就不能親手殺他了,……我走了。”

說走就走。

蘇三輕輕巧巧地脫開劍光的圍困,鴻飛冥冥,一衝而逝。

李青青呆立良久,突然軟軟地栽了下去。

孫山酒量很淺,架不住人家勸三回,就已找不到哪兒是北了,舌頭一下大了一倍不止:

“陽……陽春,你夠……朋友……”

陽春已經喝了不下十斤酒,仍是神態自若,面不改色:“孫山,你剛才說,碰到龍鳳雙劍二人了,是不是真的?”

“你以為老子騙……騙你玩?”孫山大怒,想往起站,卻一下仰天翻倒在地,兩邊的美人兒一齊上前,搶著去扶他。

陽春道:“我怎麼會以為你騙人呢?如果我連你孫山都信不過,天下還有什麼人能讓我相信呢?”

孫山雖已醉了,但誇自己的話還是聽得見的,不由飄飄然起來,傻笑道:“那……那是!”

“他們是住在歙州城內?還是就在前面的小鎮上?”陽春問道,又朝美人兒們瞪眼,“你們還不好好伺候新主人?”

眾美人兒齊聲嬌呼:“是!”

於是孫山迷迷糊糊感覺到,背上靠著的是美人兒的柔軟豐滿的胸脯,手指摸到的盡是美人們溫涼滑軟的肌膚,身上也盡是美人們的玉臂和纖指在動。

孫山怎麼能不沉醉呢?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得到如此之多的美人兒們的溫存和親近啊!

如果這時有太白金星下凡,求孫山去接玉皇大帝的班,孫山也一定會把金星老兒痛打一頓,轟出破廟。

美酒在口,美人相偎,陽春問什麼,孫山自然照實答什麼。只是他對陽春的審問十分不耐煩,只希望陽春趕緊問完了事。

陽春終於問完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很滿意很慈祥地點頭道:“孫山,你現在是不是想好好睡上一覺?”

孫山迷迷糊糊地亂摸亂捏著:“當然……當然……還用你說?”

“那好,你們還不服侍孫山安歇?”這是陽春威嚴的聲音在發號施令。

“是,主人。”

孫山想跳起來說:“我才是你們的主人。”

但他實在太累了,太想睡了,眼皮沉重得象兩隻裝滿了米的口袋,直往下墜。

他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但無邊的黑暗湧了過來,他已不能去想了。

他終於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動了。

陽春若有所思地踱了一會兒,沉聲道:“你們先分散行動,到鎮裡各住各的,只當互相不認識,要儘量多注意張辟邪。”

十幾個男僕和十幾個美人兒都應聲道:“是,主人。”

“你們去吧。到時候,我會出現的。”陽春道:“還有,找個口袋,把孫山綁好裝進去,沉進江裡。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嘴巴不把穩。”

馬上一條大布袋就成了孫山的“家”了。和孫山做伴的,還有幾塊很大的青石。

兩個男僕抬起口袋,奔到江邊,一叫勁將口袋拋了出去。

一聲悶響,水花四濺,湍急的江流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彷彿它從未曾吞噬過什麼。

陽春微微笑了一下,輕輕擺了擺手。

轉眼之間,破廟裡已是空無一人,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好象孫山壓根兒沒回來過似的。

李青青掩近破廟,不由疑惑起來。

破廟裡靜悄悄的,孫山好象並不在這裡。

孫山若是真在廟裡的話,這會子一定正在指天罵地呢!

李青青身形展動之際,已從草叢中躍上了破廟的屋頂,極快地遊走一番後,又倏地消失了。

暮色中的破廟又恢復了寧靜,十幾只歸來的烏鴉啞聲叫著,在廟簷上落下又驚飛。

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破廟門口。

“李姑娘,請現身相見。老夫陽春。”

廟中似乎有一點小小的動靜,但很快又歸於沉寂。

陽春笑道:“李姑娘,請相信,老夫並無惡意,甚至還可以說,老夫和姑娘是同一條道的朋友呢!”

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出現在陽春麵前,黑衣蒙面,正是李青青。

陽春拱手:“李姑娘來此處的目的,不就是想殺孫山麼?這個老夫已經替你辦好了。”

李青青一怔:“什麼意思?”

“小意思。孫山已被老夫裝進一個大口袋裡,加上幾塊石頭,扔進了江裡。這當口總有一多半肉進了江心王八的肚子裡了。”

李青青目光一寒:“是麼,陽先生何以要殺孫山?”

陽春見李青青反應平靜,一時倒還真琢磨不透:“姑娘聽了孫山死訊之後,難道不感到興奮,或是驚奇麼?”

李青青哼了一聲:“反正他已經死了。我問你為什麼要殺孫山?”

陽春嘆了口氣:“那麼……陽某斗膽相問:李姑娘又為什麼要殺孫山呢?”

李青青怒道:“因為他汙辱我。”

陽春一拍手:“我殺孫山,正是因為他惹你生氣呀!”

李青青不說話了。

“李姑娘,陽某的確是一番好意。我是一片真心對姑娘啊!”陽春顯得十分委屈地叫了起來。

“你少輕狂!”李青青氣得跺腳:“滾遠些,姑奶奶不想再見到你!”

陽春又怎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挑逗意味呢?

“李姑娘,天色已晚,何不隨我一起到鎮子上去住下再說?”

“我回不回去,你管得著嗎?”李青青大發脾氣。

陽春心裡暗自得意,忙道:“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那麼,陽某也就不回去了,甘願在廟外替姑娘守夜。”

正說到這裡,陽春的耳朵一下支楞起來,李青青也有些吃驚的樣子。

很遠很遠有一個人在向這裡狂奔。雖在暮色深沉之中,他們還是能看得清楚。

那人一面跑,一面在狂呼亂叫:“陽春,你狗日的害老子,你不得好死……”

李青青冷笑:“看來孫山並沒有死,陽先生你不過是想騙我上當。”

陽春無話可說,心裡卻在打鼓:“這狗小子怎麼可能逃脫呢?就算他水性再好,也已被我迷藥迷倒啊?”

“他來得正好,”李青青還在冷笑,“我正想親手宰了他。”

孫山的身影已越來越近了:“陽春,你個王八羔子”

陽春一聲怒吼:“孫山,你既然還沒死,就快快滾過來,老子再讓你真正死一回。!”

那身影轉眼之間,已撲到了陽春身邊。不是孫山,又是何人?

陽春冷笑:“孫山,你是老夫數十年來第一個想殺又沒殺掉的人。”

“老子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用這種殘忍的手段來害我?”孫山一撲而上,勢若瘋狗:“拿命來!”

陽春輕靈瀟灑地閃避著孫山的拳腳,口裡諷刺地大笑著:“就憑你?”

李青青冷叱:“住手!”

陽春反身一躍,跳了開去。孫山卻怒氣衝衝地吼道:“憑什麼讓我……啊,啊,李姑娘……”

孫山馬上就老實了。

陽春笑嘻嘻地站到李青青身邊,柔聲道:“其實不勞姑娘出手,陽某不是吹,三招就能擒住他,供姑娘發落。”

“不行!”李青青傲然地一揚頭:“我要親手抓住他,親手殺了他。”

陽春的臉卻在剎那間變了。

他突然一低身,狸貓一般靈巧地側身一滾,滾進了草叢中:“蘇三,你等著!”

因為在李青青一揚頭的時候,陽春突然發現了蒙面黑布之下露出了喉節,這個“李青青”若不是蘇三,又會是誰呢?

蘇三惋惜得直跺腳:“這個老狐狸!”

孫山冷笑:“你不是說你的計策多麼出色多麼好麼?怎麼樣,人家發現不對了,跑了!”

蘇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是得意忘形,不該抬頭的。”

孫山怒道:“現在說還有什麼用?”

“咱們得好好想想,陽春到底想幹什麼。”蘇三低聲道:“我覺得他這次來很不尋常,可能有什麼重大圖謀。”

“你是聰明過了頭!他想幹什麼,你不都看到了嗎?一看見‘李青青’,他就大獻殷勤,當然是見色起意!”孫山憤憤不平。

蘇三微笑:“孫山,我曉得你心裡難受,但你千萬莫要失去了信心,實際上李青青她對你還是相當不錯的。”

孫山瞪大了眼睛:“我今天才發現,你很可能神智不正常。”

“隨你說好了,”蘇三眨眨眼睛,“可事實就是事實,你很喜歡李青青,對不對?”

“不對!”孫山大叫,“不對不對不對!”

蘇三卻顧自往下說:“現在時機不錯,李青青剛剛和張辟邪分了手,心情一定不太好,你為什麼不去安慰安慰她?”

孫山吃驚地大笑起來:“我去安慰她?她想殺我你知道不知道?”

“不錯!”

一聲清脆尖利的喝叱聲響起。

孫山頭皮一乍:“媽呀!”

再一轉頭,蘇三已跑得沒了影兒。

“蘇三,你不夠朋友,你不仗義!”孫山大罵起來。

李青青的劍刃已經架在孫山的脖子上了。

“孫山,你認命吧!”

孫山急了。真急了。

“幹嗎幹嗎幹嗎?你還真殺我?”

“不錯,”李青青悽歷地微笑著,“當然是真的。”

“你當殺人好玩啊?”孫山心驚肉跳,“喂,李姑娘,小祖宗,把劍收回去,好不好?”

李青青手上加勁,孫山又是一哆嗦,,直著嗓子叫:“出血了出血了*”

李青青一聲厲叫,運力於劍,切了下去。

孫山一個虎躍,讓了開去:“你玩真的�”

李青青一怔,孫山居然能這麼輕鬆地從她控制之下溜走,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孫山脫困,氣又粗了,兩手叉腰,大罵起來:“你個沒出息的臭娘們,你白長了個美人胎子*”

李青青又是一怔,她更沒料到孫山居然在這當口還能罵街。

孫山惡狠狠地吼道:“你要是有出息,別來殺我,跟老子一般見識有什麼意思?你不是被張辟邪拋棄了麼?有本事的,再去把他的心拴住,老子就服你!”

李青青猛地一顫,眼中兇光更盛,長劍一抖,又是一陣猛攻。

劍光閃動,冷風拂面,李青青真的要拼命了。

孫山連閃了十九劍之後,手一伸,奪過了劍:“老子沒工夫跟你打,一邊玩去。”

李青青跳開,吃驚地瞪著孫山。

平生第一次,她被人家這麼輕易地打敗了,連自己的劍都被奪了過去。

極度的恐懼和灰心使她幾乎都喪失了思想的能力。

孫山心裡有點發毛,連著退了好幾步:“看什麼看什麼?我長得又不漂亮。”

李青青悽歷地尖叫一聲,身子倏地拔起半空,流星般一閃而逝。

孫山嚇了一大跳:“怎麼又跑了?劍也不要了,真是的!”

四下裡冷冷清清的,天色已經黑透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亮起了幾盞燈火,朦朦朧朧的。

“蘇三,你出來你不仗義!”

孫山想起蘇三這促狹鬼,忍不住又怒火沖天地吼了起來。

沒有人回答,看來蘇三真的走了。

孫山看看李青青的劍,揚了揚手想扔,又停住了,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媽的,這麼黑了。”

“這麼黑了”意思是說沒看清,還要好好看。孫山面上有些作燒,做賊心虛地四下瞄了瞄,提著劍走進破廟裡,將門堵上,生起一堆火來。

現在看清了。

這是一柄女人才會用的劍,比一般的劍略短、略窄,顯得纖巧秀美,正似李青青的身材。

劍的護手是兩隻鳳凰,“鳳劍”或許就是由此得名的。

孫山輕輕吹了聲口哨:“喔,挺漂亮的麼,幹嗎不要?”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包,那裡面是一隻大公雞。公雞的嘴被一隻鐵蜻蜓撐住了,叫不出聲。

這是孫山偷雞的絕招,將一隻打造得十分逼真的鐵蜻蜓放在地上,雞隻要一琢,就會上當,孫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大享口福了。

孫山用李青青的劍在雞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又放下了,大概也覺得用之殺雞未免有汙其秀美,轉身從乾草堆裡摸出一把鏽鐵刀,殺了雞,洗淨了,用稀泥糊好,架在木架子上烤了起來。

然後他洗淨了手,開始看劍。

當然是看李青青的劍。

他的面上,露出了少有的溫柔的微笑,那微笑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愈發可愛。

鬼才知道孫山又在想幹什麼壞事了。

直到焦香四溢,孫山才從沉思中驚醒,搶下雞來,氣呼呼地往地下一摜,封泥四散。

焦了也得吃。孫山扯下條雞腿,慢慢嚼了起來。

應該說,孫山吃雞不下數百次,只有這次吃得最慢,看來孫山有心事了,而且簡直可以說是心事重重。

奇怪的是,孫山只吃了三口,便跳了起來,還沒站穩,又摔了下去,手腳一陣抽搐,不動了。

很顯然,有人在雞肉中下了毒。

可無論如何,也都不可能在裹在封泥裡的雞肉中下毒啊!誰能有如此鬼神莫測的下毒工夫呢?

破廟裡火光黯淡,一片恐怖氣氛。

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婦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出現在廟中。你根本就無法發現她是怎麼出現的。好象她原來就在那裡站著。

她已經很老很老了,而且顯得很虛弱,似乎稍稍大一點的風就能把她吹倒。

她看著中毒身亡的孫山,微微嘆了口氣,“孫山,你是太笨了,莫要以為陽春害不死你,天下就再沒有人能害死你了。”

可惜孫山已經死了,不能坐起來聆聽她的諄諄教誨。

“下毒的手段,天下捨我其誰?嘿嘿,孫山哪孫山,你莫要怪我太無情,就這麼毫無道理地殺了你。我只是要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陽春殺不了的人,我能殺。”

聽起來好象是她和陽春賭氣。孫山卻不明不白地成了兩人較量毒功的題目。

火光中,孫山的肌膚在漸漸變綠變黑。

老婦滿意地搖著頭:“孫山,只怪你知道的太多,命太苦,我真有些可憐你了。”

天空閃起了淡淡的電光,還有隱隱的雷聲。

快下雨了。

老婦嘆氣:“孫山,天要下雨了。黃泉路上,你自己小心吧。見了閻王爺,就說是陽春殺了你,與我無關。”

電光閃動中,老婦的身子突然消失了。

雷雨說來就來,而且聲勢很猛。

一聲炸雷過後,大雨翻天倒地而至。

雨水從破損的屋頂漏了下來,滴在孫山的面上身上,也滴在了本已將燃盡的火堆上。

那堆火很快就熄滅了,廟中恢復了黑暗。

老婦的嘆息竟然又出現在廟中:“是真死了。”

一道閃電。老婦正搖著頭往廟門口走,孫山則死倒在廟中。

又一道閃電,廟中已只有孫山的屍體。

再一道電光閃起時,孫山的屍體已不見了。

地上滿是積水,那隻烤雞已有一半泡在水裡了。孫山的“生活用具”開始在水面上飄動:被單、鞋子、……

閃電還在不斷地想撕裂天空。

雷聲還在徒勞地想炸裂大地。

暴雨還在下。

破廟依舊。

孫山卻死了,死得連屍體都不見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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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7: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藏在暗中的人

張辟邪冷峭地打量著攔住自己去路的華服老人。

“你是什麼人?”

他的面色白裡泛青,顯得很憔悴。但他那冷傲的目光卻使人感到,無論遭受到多麼大的打擊,張辟邪都不會低頭,不會彎腰。他永遠是一名戰無不勝的劍客,一個戰神。

華服老人一臉的祥和:“老夫陽春。”

他的眼睛裡含著微笑,平靜地看著張辟邪。

“六指神君?”張辟邪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聽說過,好象在很久以前,你就相當出名了。”

他根本就沒有一絲吃驚的表情,這讓陽春十分的不愉快。

江湖上的朋友聽到“六指神君”或“陽春”這幾個字時,一般都會大吃一驚,馬上聯想起毒藥和死亡,張辟邪偏偏不買他的帳,你說陽春能高興麼?

陽春十分謙虛地搖搖頭:“老夫雖然成名很早,但名聲並不很顯著,怎及得數年前崛起江湖、人人敬仰的‘龍鳳雙劍’呢?”

知道陽春的都曉得,陽春越是憤怒的時候,就越謙虛。

張辟邪面色一慘,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細線,又慢慢張開。

他微微昂起頭,看著天上的雲彩,聲音裡透出了冰冷的殺氣:“陽春,我希望你記住我現在說的話龍鳳雙劍已從昨日起從江湖上除名,以後誰要是再提到‘龍鳳雙劍’四個字,那就是與我張辟邪為敵,張某手中的劍絕不會放過他。所以,你以後說話,最好還是注意一點分寸。”

陽春微微一哂:“張公子,我是過來人,當然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江湖上不知道‘龍鳳雙劍’分開的人,除老夫之外,大約還有成千上萬。如果他們無心說出這四個字,你也要殺他們麼?你殺得過來麼?”

張辟邪冷笑:“殺不殺得過來,那是我的事。陽春,我正告你,你方才又說了一遍那四個字,有心要和我過不去,不是麼?”

他直視著陽春,眼中殺氣凌人。

陽春苦笑:“張公子,你太偏激了。年輕人難免使氣,只是不宜太過……”

大凡心高氣傲的人,最恨人家揭他的短。

而心高氣傲的年青人,更是如此。

張辟邪恰恰就是一個心高氣傲、目無餘子的年輕人,自成名以來,可說從未遇到過敵手,他當然不會把陽春放在眼裡。

陽春對於張辟邪來說,早已只是一個故事,一個稻草人,一本舊書。

他打斷了陽春的話,緩緩抽出了劍:“陽春,我希望你是個大丈夫,希望你能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陽春卻感到周身的毛孔都被那碧光裡的殺氣催開了。

“張公子,老夫並沒有跟你作對的念頭,誰也不會願意有你這樣一個可怕的敵人。”陽春垂下眼瞼,嘆了口氣,顯得十分誠懇。

“已經晚了。”張辟邪絲毫不為所動。

“什麼晚了?”陽春似乎有些遲鈍了。

“你的道歉晚了。”

“也許還不晚。”陽春慢慢道:“老夫很想和張公子交個朋友,而不是變成仇人,那將於大事無補,對雙方都有害。”

劍光顫動了一下。

張辟邪並沒有出手,但是他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張辟邪冷冷道。

“你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張辟邪猛一揚頭,大聲道:“出手吧,陽春!胡說八道是江湖霄小,如孫山、蘇三之流的卑鄙伎倆。如果你不想我把你看成是這類人的話,你最好出手,死在我劍下!”

陽春正色道:“你錯了,張公子。孫山蘇三一流人物,也許有些無賴潑皮的味道,但從本質上來說,是屬於行俠仗義一類的人,而你張公子和老夫,則是同屬行兇作惡一類的人……”

“死到臨頭,還分什麼善惡?”張辟邪叱道:“我在等你出手,希望你不要使我失望。”

劍光大盛。寒氣凌人。

陽春搖頭,無奈地嘆氣:“張公子,請相信老夫絕無惡意。”

“你真的不準備出手麼?”

“不錯。”

“連劍架在你脖子上也不出手?”

“不錯。”

張辟邪眼中的殺氣漸漸消失了,劍上的殺氣也漸漸減弱。

“我還有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他板著臉道:“陽先生想不想聽?”

陽春喜出望外地道:“當然想聽。如果能化干戈為玉帛,對你我都有極大的好處。”

張辟邪緩緩將劍插進藉鞘裡,嘴角已溢出一絲可愛的微笑:“這個辦法實際上也很簡單很有趣,那就是我出手!”

在說“我”字的時候,尚未完全入鞘的劍重又彈出,等到說“出”字時,劍尖已離陽春的咽喉不足兩寸。

好快的劍!

好毒的心機!

然而,在張辟邪說到“手”字時,陽春的咽喉卻滑滑溜溜地從劍尖下溜開了,避到了丈外。

這招偷襲會失手?

張辟邪驚呆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啊!

他偷襲殺人的時候很少,但每一次都成功了,死在偷襲下的人有幾個名氣比陽春還要大。

陽春麵色有些蒼白地立在丈外,咽喉處有一點豔紅。

他畢竟還是受傷了。

“張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在微笑,但那微笑十分勉強。

張辟邪看著手中的劍,皺著眉頭,有些不相信似地搖著頭自言自語:“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很顯然,他還沉浸在失手的震驚和灰心之中,根本就已忘了陽春。

他不相信自己偷襲殺人會失手,至於那個人是不是陽春倒沒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從來只知道考慮自己,自己的劍和自己的一切。

當他認為李青青是他自己的人兒之後,他也會考慮李青青,但現在他連李青青也不放在心上了。

因為李青青已是他丟掉的東西。

陽春悄然嘆了口氣,搖

搖頭,轉身走了。

天知道陽春為什麼要找張辟邪,正如沒有人知道陽春為什麼要殺孫山。

練江邊。

一條破船擱在沙灘上。張辟邪默默靠船坐著,面前生著一堆火。

他的劍“龍劍”正在他手中。

“為什麼?為什麼?……青青,……為什麼?”

他在喃喃唸叨著李青青。

李青青的離去,使他的自尊和傲氣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打擊太大了,他的出手才會較往日慢,他才會殺不了陽春。

一個高手名匠在失手後的感覺,幾乎跟死沒什麼兩樣。

張辟邪現在的感覺就跟快要死了差不多。往日旺盛的精力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為什麼這麼苦惱?你為什麼不喝酒?”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冷冰冰地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聲音是從他靠著的破船裡傳出來的,很低沉。

張辟邪沒有動,但頭皮有些麻酥酥的。

他來的時候,當然已經看過了。破船裡當然不會有人,也很難藏住人。

那麼這個人是怎麼出現在他背後的?

如果那個人不是鬼或者神仙,就只可能是從江裡過來的。

那麼,他來幹什麼?

張辟邪低聲道:“你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還是問:“你為什麼不喝點酒?”

“我為什麼要喝酒?”

“因為一醉可解千愁。”

“我自問沒有煩惱,我不需要買醉。”

“你是在騙人。”

“……”

“你為什麼不喝點酒?”

“我並不是不能喝酒,但我絕不會為了解愁而喝酒。我沒有必要作踐自己的精神和身體。我是世上最強有力的劍客,我用不著以酒來增加我的勇氣。”

張辟邪的聲音很平靜,但卻充滿了力量。

那人停了半響,又冷冷問道:“你以為喝酒的人都是想借酒來增加對抗困難的勇氣麼?”

“大部分是。”

張辟邪很想轉頭看看那人的真面目。但他還是沒動彈,他知道還是不要轉頭的好。

如果那人願意現出真面目的話,就根本用不著在他背後說話了。

他知道若是不想馬上死,現在就別轉頭。

他當然不想馬上死。

“聽說陽春想殺你?”那人又轉了話題。

“不是。”張辟邪回答得很乾脆;“是我想殺他。”

“他先找你幹什麼?”

“你最好去問陽春。”

“我希望聽你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麼?”

“因為陽春是個老狐狸,從來就沒說過真話。他為什麼找你,你心裡應該是有數的,否則很難解釋你後來為什麼反而要殺他滅口了。”

那人的聲音越來越自信了。

張辟邪冷笑;“我沒有數。”

“騙人的話。”

“即使我明白,也不會告訴你的。閣下的口氣越來越狂了,你大概是以為,我非回答你提的問題不可吧?”

“不錯。”

“你為什麼可以使你如此自信呢?”

那人低聲笑了起來:“我的靈智,以及我對高手們心理的熟諳。”

“是麼?”張辟邪也笑出了聲。

“不錯,因為沒有人能在大事未成之前被殺而不後悔的。你如果想出手,那麼死的一定是你。如果你死了,大事就不可收拾了,對不對?”

那人的話音裡頗有幾分調侃的味道。

張辟邪不笑了:“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不勞掛心。”

“回答我。”

“我現在是你的主人,控制著你的生命。你不過是一個階下囚,沒有問話的權利。”

張辟邪聽出了森然的殺意。

那人又道:回答我的問題。”

張辟邪固執地閉著嘴。“龍劍”舉著,他的眼睛凝視著月光在劍刃上幻起的光影。

那人冷笑:“你想出手?”

張辟邪還是沉默。

但劍上殺氣已凋零。

“你來此幹什麼,回答”

那人的話沒說完,就斷了。

劍已不在張辟邪眼前。

劍已隔著船板刺向身後,深沒入柄。

一聲悶哼。

張辟邪跳起來,劍已從船板中抽回。

他終於轉過了身。他知道他什麼也不會看見的,但他還是看了一下。

江邊靜極,似乎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張辟邪嘆了口氣,抱著劍又坐了下來,就坐在剛才坐著的地方。

那堆火早已熄滅了,四周月華如水。

張辟邪知道,四下裡一定有很多雙眼睛窺視著自己。

但他不怕。

李青青坐在窗前邊,痴痴地望著中天的明月。

幾滴已快被晚風吹乾的淚還留在她的腮上唇邊,也泛著明月的清輝。

她是在思念著張辟邪麼?思念著曾朝夕相處的愛侶麼?

她是在痛恨孫山和蘇三麼?痛恨那兩個破壞了她的幸福和寧靜的無賴小人麼?

只不過才一天多時間,李青青已經瘦多了。美麗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她在望著月亮,漸漸地那月兒變得模糊了,渙散了,散成了滿天光斑,似破碎了的玉龍玉鳳……

光斑還在變幻著,幻出了張辟邪俊美的面龐,幻成了孫山和蘇三的賊眉鼠眼……

迷迷糊糊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和她說話,又親切又溫柔。

“青青,是誰把你折磨成這樣了?告訴姥姥好不好?”

李青青的眼淚湧了出來:“是孫山和蘇三兩個小賊,還有……還有張辟邪。”

“那你恨不恨他們?”

“恨!”

“是該恨。那你想不想殺了他們報仇?”

“想!我要殺了孫山,殺了蘇三……”

“張辟邪呢,你不想殺了?”

“不,不想。”

“他如果是真心對你好,就不該拋棄你。”

“不,我不想殺他,不想!”

“你和張辟邪從小就認識,他竟然如此絕情,真是可恨。”

“不是從小就認識的……是兩年前,在青州道上才認識的。那時他對我很好……”

“你們這次來,是不是想找什麼人?”

“是的。”

“找誰?”

“他的仇人。”

“什麼樣的仇人?”

“殺父仇人。”

“哦?”

“他說,他的父親被人暗殺了。但他以前一直不知道仇人是誰,前幾天他才知道,就急著趕了來的。”

“張辟邪的父親,是不是曹州村荷花張家的‘金芙蓉’張功曹?”

“是啊,就是他。”

“可張辟邪又是怎麼得到消息的呢?”

“他不肯告訴我,我問過的。”

“他說沒說過,仇人是誰?”

“沒有說過。只說到了就曉得了。”

那個聲音沉默了。

李青青急道:“姥姥,姥姥,你怎麼不跟青青說話啊?”

“青青,乖,好好睡一覺吧,別再想那個負心人了。”

“可青青沒法不去想他,嗚嗚……”李青青哭了。

“青青這麼美,一定會有很多男人愛你的,你會找到一個比他好的男人的。”

“可青青心裡……只有他……一個人……”

“睡吧青青,你會忘記他的,會重新笑起來的。來,姥姥給你吃幾粒丹藥。吃完之後,你會十分高興和幸福的。”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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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失蹤的人

蘇三差點急瘋了,因為孫山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蘇三當然著急,可又不知道孫山到底出了什麼事。

蘇三雖然急得夠嗆,但還沒有到急糊塗的地步。

孫山的“失蹤”肯定只跟有限的幾個人有關。張辟邪、陽春和李青青。

他們都有過殺孫山的歷史。也許孫山這小子這回在劫難逃,也未可知。

而且這三個人現在都還在鎮裡,蘇三再糊塗,也知道該怎麼找出“失蹤”了的孫山的下落來。

所以蘇三去找這三個人“要人”。

首先要找的,當然是張辟邪。蘇三認為,張辟邪殺孫山的理由最充足。

張辟邪的姿式幾乎和昨晚一樣,背靠破船,抱劍而坐,好象從昨晚到現在根本沒動過似的。

火堆已經變成一些白灰了。

張辟邪的心情和臉色,都跟地上的灰燼差不了多少。

蘇三氣沖沖地跑來了。

“張辟邪!”

張辟邪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好象身邊根本沒有蘇三這個人。

“你少裝蒜,孫山在哪裡?”蘇三更火了。

張辟邪冷冷道:“不知道。”

聲音很沉很低,很堅決,夾雜著一絲惱怒和些許屈辱。

“不知道?你說得倒輕巧!”蘇三吼了起來:“我一直在到處找他,你把他怎麼了?”

“我會把孫山怎麼了?”張辟邪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像你和孫山這種人渣子,死不足惜。”

蘇三面色大變:“你殺了他?”

“沒有,我也沒見到他。不過,孫山若是死了,我會很高興的,和我親手殺他一樣高興。”張辟邪笑意更濃了。

蘇三吁了口氣:“很好,只要孫山沒事就好。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前天的事雖然是我和孫山不對,但你又何嘗沒有懷疑李青青的清白呢?”

張辟邪的臉一下變得雪白泛青:“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龍鳳雙劍’反目,歸根到底,是我和孫山失口所致,我們自然抱愧於心。但李青青離開你,你自己難道就沒有不是麼?”

張辟邪慢慢點頭:“昨天我碰到陽春了。”

蘇三一怔;“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對他講過,誰要是在我面前再提‘龍鳳雙劍’四個字,我必殺之!”

“你瘋了?”蘇三嚇了一大跳:“犯什麼病?”

張辟邪笑了:“恰好今天撞上了你。蘇三,你這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張辟邪,原來你是這麼個人。”蘇三重重嘆了口氣,似有無限惋惜:“我以前看錯了你。不過,你是殺不了我的。我現在要走了,你別攔我。我要去找陽春,問問孫山到底出什麼事了。”

寒光一閃,張辟邪的劍攔住了蘇三的去路。

“蘇三,你走不了。”

蘇三一怔,看著對著自己心口的劍尖,又看著張辟邪,正色問道:“孫山是不是你殺了?”

“不是。”

“那我不殺你!”蘇三突然之間縮成一團,伏地一滾,躲過了張辟邪的劍,身形展開時,已在十丈開外,再閃得兩閃,便消失了。

張辟邪定定地望著蘇三消失,嘴裡只覺發苦。

他的劍快,蘇三的輕功更絕。

三天之間,三次失手或讓對方逃脫。對於一個劍客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呢?

許久許久,張辟邪才又抱劍坐了下來,背靠破船,面對灰燼,象個守株待兔的人。

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在練江橋頭的“牛記茶棚”裡坐著喝茶,不住低聲嘻鬧著,惹得其他客人和過往行人都心裡癢癢的,眼睛總忍不住往她們身上睃。

一個外號叫“咬春”的小二更是涎著臉,顧不得老闆酸溜溜的警告,總往她們那桌湊,服侍得盡心盡力。而老闆沒辦法,只好親自上陣給其它幾桌茶客沖茶換水陪小心。

實際上咬春的目的,也不外乎多挨挨蹭蹭,沾些極小的便宜,順便湊近了瞟幾眼人家的奶子和嘴唇而已。

女人們咯咯嬌笑著,把咬春使喚得團團轉。

蘇三一進茶棚,就往這一桌走,滿不在乎咬春眼中的憤恨。

“請問幾位大嫂,我要找一個人,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幾個女人賣弄風情地瞟著他,吃吃笑道:

“小哥兒要找誰呀?”

蘇三嘿嘿一笑:“陽春。”

幾個女人的面色剎那間都變了,都往起跳,其中一個甚至還想伸手去點蘇三的穴道。

蘇三一指頭一個將她們放倒擺平:“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有事情,沒辦法,只好先委屈大嫂們了。”

茶棚裡頓時亂成一團。

蘇三將幾個女人打橫放在腳下,自己金刀大馬地坐在椅子了,倒了一杯茶,就想喝。

咬春咬著嘴唇早生了半天的氣了,這時忍不住衝了上去:“這是人家花錢買的茶,你沒給錢就想喝?”

“嗬!”蘇三大為驚訝地瞅了瞅咬春:“誰褲襠破了,把你給露出來了?你小子是幹什麼的?啊?老子愛喝什麼喝什麼,當你爺爺沒錢是怎麼著?”

咬春氣得說不出話來,早被蘇三一掌打在肩上,身子撞在老闆身上,兩人一齊摔倒在地,哎喲哎喲地大叫起來。

蘇三哈哈一笑,將手中那碗茶喝了下去咂咂嘴道:“不錯,這茶葉不錯。”

年輕女人們的眼中都閃出了興奮的光彩。

一陣爽朗的大笑聲中,陽春笑咪咪地走了進來:“蘇少俠找陽某,用不著這麼費事,只要隨便在街上叫一聲,陽某馬上便會出來相迎的。”

他仍是孤單而來,看來信心仍然很足。

蘇三也笑嘻嘻的:“是麼?你會那麼尊敬我?不會吧?”

“當然會,怎麼不會呢?”?陽春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你先解開她們的穴道怎麼樣?”

蘇三搖搖頭:“不行,暫時還不行。因為我要向你打聽一件事。”

陽春連連點頭:“好的好的。老夫若是知道,一定全都告訴你。”

“你知不知道孫山的下落?”

“孫公子能出什麼事呢?”陽春一臉的驚訝。

蘇三笑道:“如果孫山出了什麼事,只怕陽先生你是脫不了干係的吧?我記得你曾經用迷藥將他迷倒,裝在布袋裡扔進練江。”

“不錯,老夫並不否認幹過這事。只是,對於孫公子為什麼能脫困,老夫一直沒想明白。”

陽春嘆著氣,似乎對上次未能成功十分惋惜。

“這個麼,我也想不明白。我問過孫山,只不過他拿翹不說。陽先生,我再問一遍,你真的不知道孫山現在出了什麼事了麼?”

蘇三仔細地觀察著陽春的神情。

很可惜,陽春麵上的一切都表明,他是真的不知道:“蘇公子,老夫也很想知道,只是,蘇公子憑什麼認為孫山已經出事了呢?”

蘇三苦笑:“我今天早上去破廟,發現孫山已經不在了。”

“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他是有事出門了。”

蘇三皺起了眉頭:“不錯。不過,我在地上發現了一隻剛啃了幾口的烤雞。”

陽春一怔:“這麼說,是真出事了?”

蘇三無奈地點頭:“如果僅僅只有一隻沒吃完的烤雞我根本就不會為他擔心。因為孫山性子跳鑽,一件事沒幹完又去找另一件更有趣的事幹是常有的事。”

陽春臉色微微一變:“是不是那隻雞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蘇三詭異地衝他笑笑:“雞被人下了毒。如果僅僅是一般的毒藥,我並不擔心。那種毒藥的名字想來陽先生一定聽說過……”

他突然住口,吃驚地站了起來,瞪著陽春。

“你少繞彎子,快說是什麼毒?”陽春神色大變。

蘇三仰天硬挺挺地倒在地上,兩眼發直,臉色泛綠。

陽春氣得“唉”了一聲,罵道:“媽的!”伸手入袖,摸出一顆藥丸,塞進蘇三嘴裡。

反手一指,解開了那些女人的穴道。

女人們跳起來,不解地道:“主人幹嗎又要救他?”

陽春怒道:“誰讓你們下的毒?”

幾個女人乖乖地縮到一邊,不出聲了。咬春早已爬起來了,此時正幸災樂禍地望著地上的蘇三。

蘇三開始動彈了,睜開眼睛,哼哼唧唧地坐了起來:“好狠的毒藥,陽春,你狗日的有兩下子。”

陽春一迭聲叫道:“雞肉裡是什麼毒?快說快說!”

蘇三瞪眼:“老子被你下了毒,你還吼,吼什麼?”

陽春氣得面色鐵青,一拍桌子暴叫道:“快說!”

“逍遙散。”

蘇三轉眼間已是笑容可掬了。

陽春卻象被閃電擊中一般,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逍遙散?”

蘇三笑道:“我知道陽先生對這種毒藥一定很熟悉。”

陽春突地厲叫一聲,箭一般射了出去。

幾個年輕女人呆了呆,馬上就追了出去,只留下蘇三一個人發愣。

老闆還在哼哼,咬春冷冷地瞪著蘇三。

蘇三一閃身,到了咬春身邊,一把抓住他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麼?”

天知道蘇三又犯了什麼毛病。

張辟邪聽到又有人在走近。

從腳步聲可以聽出,來人一點武功也沒有。

“也許是個漁夫,或是個散步的人吧!”張辟邪繃緊的心絃又放鬆了。

“這位小哥,因何獨自坐在此地?”

來人的聲音很謙和,讓人感到他一定是個善良質樸的人。

張辟邪站了起來,轉過身:“哦,原來是位老先生。”

來人是個六十來歲的老人,衣飾很樸素,但很潔淨。

他的面容很平常,他的目光很和善,讓人一見之下,必然會生出親切之感。

對這樣的一個老人,張辟邪是無論如何也發不起來火的:“小可在這裡等一個人。”

老人笑道:“哦小哥等的人,老夫或許認識,也未可知。”

張辟邪搖搖頭:“不麻煩老先生了,那人讓小可在此處相候,到時他會來找小可的。”

老人微笑;“小哥又怎知那人是不是有事出遠門了呢?我看小哥這兩日吃喝都不便當,何不移至寒舍呢?舍下離此不遠,舉步可到,而且,若是那人來找小哥,從舍下亦可很快發覺的。”

“不麻煩您老了,那人說了在此相見,小可怎敢不聽?小可在此苦候,也是為了表明自己的誠意。”

老人嘆了口氣:“這樣吧,你長久不吃不喝總不是個事,好在舍下很近,每餐食物,老夫著人送來如何?”

張辟邪有些不耐煩了,但神情仍然很恭敬:“老先生,小可已經決定的事情,決不會改變,尚祈老先生原諒,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老人謙虛地點點頭:“老夫郝正仁。”

“原來是郝老先生。”張辟邪拱拱手:“對不起,小可要坐下了。”

他又抱著劍,神情落寞地坐下了,不再朝郝正仁看。

郝正仁憐憫地嘆了口氣,緩緩走開了。

張辟邪暗暗鬆了口氣。

說實在話,張辟邪很怕和郝正仁這種人打交通。

因為郝正仁不是江湖中人,不會武功,但是熱情、質樸、善良。張辟邪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覺得十分不自在。

而和江湖人物在一起的時候,張辟邪就沒有這種不自在的感覺了。

因為他可以羞辱那些讓他厭惡的人,殺掉那些讓他痛恨的人,而根本不用抱愧於心。

陽春的突然離開,讓蘇三十分驚訝。

“怪了,他為什麼一聽見‘逍遙散’就這麼驚慌失措的?”

咬春也摸頭:“是邪門!”

他想了想,又疑惑地道:“莫非那個老女人跟他有什麼關係不成?”

兩人居然是躲在一片刺棵籠裡低聲交談,看來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兩人在一起,更不想讓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可蘇三和咬春又有什麼好談的呢?看他們眉飛色舞的樣子,好象談得還很開心。

蘇三沉吟道:“你當時聽到那個老女人說過什麼沒有?”

咬春拍拍腦袋:“啊,對了,你要不提我還真忘了!她是說過幾句什麼,好象是和陽春有什麼關係。當時雷聲太大,我聽不清楚。”

“這麼說,她和陽春該是有些瓜葛的。她要殺陽春,可能不費什麼力,可陽春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也就是說,他們不是仇人。”

“我也這麼想。只是,還有一件事。”

“你是說張辟邪為什麼來這裡?”

“對啊!”

“嗯……從他的舉動看,應該是在等什麼人。昨天夜裡,有人找他的麻煩,兩人好象還交了手。我當時立得很遠,看不真切也聽不太清楚,不過那人好象沒佔上風,從江裡逃了。

恰巧他出水的地方,離我不遠,我跟了過去,可那人輕功十分絕,一閃就沒了。……不過,那人好象是個老人。”

咬春皺著眉頭:“昨天晚上,我去找李青青,……”

“你去找李青青。”蘇三作古正經地重複了一遍,點點頭,道:“你找她幹什麼?”

“你管著嗎?”咬春大怒,吼了起來。

“你小點聲行不行?”蘇三氣得直咧嘴:“誰不知道你不是啞巴,我不是聾子?往下說,我也懶得管你幹什麼去了。”

“老子去幹什麼……哼哼,去看看她還不行麼?”咬春小聲嘀咕起來。

“好好好,你是去看她,行了吧?下面呢?”

“你急什麼你?……我去找他,卻發現她屋裡有個人正和她說話。我當時嚇了一跳,以為是張辟邪……”

蘇三笑嘻嘻地道:“結果真是他?”

“你少開玩笑,”咬春又急眼了:“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蘇三笑道,見咬春面色不善,忙又轉口:“往下說往下說。”

咬春氣呼呼地道:“結果那是個很老很老的老女人,好象和廟裡那個是一個人,她正在低聲和李青青說話。我還以為她是李青青的什麼親戚第輩呢,只好伏在窗下不敢動彈。那老女人問了李青青許多問題,其中就有幾個涉及到張辟邪這次來的目的。”

“那李青青說了沒有?”蘇三剛問出口,又拍拍腦門:“我真糊塗,她要是說了,你豈不是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咬春不屑地道:“你總算還不太笨。李青青只是說,張辟邪是來找一個殺父仇人。張辟邪的爹是曹州府的‘金芙蓉’張功曹。至於那個仇人是誰,張辟邪沒告訴李青青,而且也沒說他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蘇三驚訝地道:“張功曹?那是十三年以前的事了,怎麼又翻出來了呢?”

咬春瞪大了眼睛:“你知道這件事?”

“知道一些,但不多。我說出來,讓你長長見識也好。”蘇三拍拍咬春的肩膀,洋洋得意。

咬春打開他的手:“你少牛皮!”

蘇三開始講故事:“十三年前六月的某一天,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這驚人的消息很快就傳播開了……”

“你別說得那麼玄玄乎乎好不好?那年老子八歲,也懂事了!”咬春恨恨地打斷了蘇三富有感情的敘述。

“那時候你小子還在玩蟈蟈呢!……你別瞪眼好不好?讓老子往下說……那一天,失蹤了許多天的‘金芙蓉’張功曹的屍體在微山湖中被一個漁佬兒網了上來。當時屍體已經腐爛不堪,令人難以辨認死者身份。不過,據曹州‘荷花張家’的人說,確是張功曹無疑。”

咬春忍不住問道:“憑什麼張家能認出那是張功曹呢?”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師父當時也被請了去作證。據我師父說,張功曹的兵器還纏在身上,沒有丟失。也就是說,一隻皮袋還纏在他身上,裡面有十幾朵金芙蓉暗器……”

咬春恍然大悟似地道;“噢原來你小子也是聽人說的!”

蘇三不理他,顧自往下說:“當時張家氣勢洶洶,四處尋找兇手。但因屍體爛得不成形了,找不出傷痕來,無法確認兇手是誰,一兩年後風波也就平息了。沒想到現在又……”

咬春嘖嘖幾聲,道:“我想張家的人真是太沒出息了,怎麼會找不出兇手來呢?難道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麼?要是我在場的話,一定能查出點眉目來。”

“你?”蘇三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是麼?”咬春居然沒生氣,反而笑咪咪的:“你想,張功曹在失蹤之前,總會有點什麼徵兆吧?他如果是自行失蹤的,在走之前一定會有所表現的,對不對?那麼只要問問他老婆或是他家裡的其他人,怎麼會不知道呢?而且,張功曹失蹤之前,一定有人見過他,他是大人物,認識他的人一定不會少,張家難道就想不到這一點?還有,在張功曹死之前,江湖上有些什麼奇怪的傳聞和大事,或許就與他被殺有點關係。他們真笨!”

蘇三這回是真的吃驚了:“看不出,你小子還真不算太笨。”

“笨是不笨,只是不曉得張辟邪是在等誰。”

蘇三肯定地道:“一定是告訴他這個秘密的人。”

“也說不準就是他的仇人,”咬春不服氣地反駁道:“做賊心虛,要斬草除根。”

“張辟邪的武功很高,誰要殺他都十分困難。”蘇三嘆了口氣,“至少我就不行,所以我倒不為他擔心。”

“那麼你為誰擔心?”咬春瞪起了眼睛。

“李青青。”蘇三嘆著氣,似乎不敢看咬春似地垂下了眼瞼。

咬春瞪了他半晌,突然笑了:“原來你是真的對她很有意思啊!這好辦,老子給你做媒。”

蘇三搖頭苦笑:“是麼?……喂,你接著說,昨天晚上的事到最後是怎麼收尾的?”

“昨天晚上的什麼事?”咬春又開始犯迷糊了。

“老女人啊!”

“啊,啊她先是問了半天,後來又摸出一顆藥丸,說是吃下去就會感到幸福什麼的,我才曉得她不是個好人,心裡一生氣,就扯著嗓子一叫……”他突然住口不說了,面上笑嘻嘻的。

“往下說!”蘇三惡狠狠地把住他的雙肩一陣猛搖:“再氣我我可真不客氣了。”

“我說我說……那老女人嚇了一大跳,顧不得喂李青青吃藥,就跳出了窗子,朝我攻了幾柺杖,很歷害很歷害,待我向後躲時,她就跑了,我也不敢追去,看來她沒認出是我。”

“後來呢?”蘇三急問道。

”你就那麼關心李青青?“咬春大光其火:“她是被老女人用‘攝魂大法’迷住了心竅,這才問什麼說什麼,是老子妙手回春,救活了她。我告訴你,李青青對張辟邪可沒灰心,還心心念念地想著他呢!看樣子只要張辟邪去找她,服個軟,說幾句好話,馬上就會‘破鏡重圓’,一雙兩好。你要橫刀奪愛,只怕不是很容易喲!”

“容易不容易,那是我的事,你火什麼?”蘇三不怒反笑。

“我是看著你色迷迷的德性生氣!”咬春氣哼哼地道:“再說人家也不喜歡你,她還說要殺了你才高興呢?”

“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吃醋了?”

咬春大怒:“我吃醋?你什麼時候見我孫山吃過醋?”

原來他就是孫山。

原來孫山沒有死,還扮成了小二。

那使逍遙散的老女人如果知道孫山沒死,又會是怎樣一種表情呢?

蘇三諷刺地看著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真的愛上李青青了,或許你自己還不知道。”

孫山一怔:“我不知道你會知道,這叫什麼話?”

蘇三苦笑:“不出三天,你就會知道,我的話對得不能再對了。”

孫山氣道:“滾蛋,你少煩我!咱們各幹各的去,兩不相犯。”

“也是該出去了。這地方再呆下去,不被刺紮成篩子,也會被你活活氣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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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人壞人

夜色深沉,但並不陰鬱,因為有清亮的月光。

有月亮和沒月亮的夜晚,就是不一樣。

張辟邪感到了月光的嫵媚,而李青青嬌美的身影也在不知不覺間浮現於他的眼前。

他不能否認自己很愛她,雖然他不能原諒她的不貞和絕情。

又有人來了,輕功之高,令他心驚。

“會是誰呢?蘇三?陽春?還是勸我喝酒的怪人?”

張辟邪的心靈活潑潑的,手也搭上了劍柄。

那人在他身後停了下來,相隔約摸三丈。

張辟邪緩緩站了起來,背對著那人。

“你終於來了。”

這是那人在說話,聲音很啞很細:“我正傳音跟你說話,你用不著回答。你是不是張辟邪我已經知道了。現在你轉過身,跟我走。”

張辟邪慢慢轉過身,冷冷盯著那人。

那人戴著一付青銅面具,猙獰可怕,讓人根本無法認出他是誰,也根本無法從他的聲音辨認出什麼來。

他就象鬼。至少張辟邪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閣下就是傳遞消息之人麼?”張辟邪也傳音問道。

那人的眼睛在青銅面具的兩個小洞裡閃著幽冷的光:“不要說話,跟我來好了。”

他身子一轉,輕飄飄地直向停在江邊的一隻小船上落了過去。

張辟邪感到,那人的身法也有一種森森的鬼氣,在月光下看起來尤其如此。

張辟邪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過去,跳上了那隻小船。

那人解開繩索,搖動雙漿,將小船搖離岸邊。

張辟邪知道,那人是想在江心交談,以免被人驚擾,或是洩露什麼秘密。

採用這各辦法的確可以起到保密的作用,但目標顯然太大。他們兩個人總歸是要上岸的,自然會有人跟蹤,那人

又將怎樣逃脫呢?

張辟邪一想到馬上便可知道殺父仇人是誰,不由得熱血沸騰,連握劍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人似已察覺,冷冷道:“不要激動。”

張辟邪渾身一震。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或許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呢?

他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溼,右手更緊地握住了劍柄。

若是這個人真的想對自己有所不利,張辟邪會讓那人嚐嚐“龍劍”是什麼滋味。

小船搖到江心,那人放下漿,取出一隻鐵錨,扔進江裡,轉身冷冷道:“咱們還是傳音說話方便。在我取下了面具之後,不論你看見了什麼,不論你聽見了什麼,都不許大喊大叫,或是激動得舉止失常。記下我的話了麼?”

張辟邪無言地點點頭,眼中閃出了狂熱的光芒。

沒有人能在這種時候不激動的,張辟邪當然也不能例外。

蘇三氣呼呼地瞪著江心的小船:“媽媽的,真滑頭。”

你要是想聽到二人的談話,就只能搖一隻船過去,那樣你當然什麼也不會聽到,反而還會送命。

而且,那二人顯然是傳音交談的,你就是走近了,也照樣乾生氣。

蘇三乾著急沒辦法,他只能努力瞪大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張辟邪的舉動。

如果張辟邪拔劍,那麼戴青銅面具的人就是殺害張功曹的兇手,而且也是給張辟邪報信、想斬草除根的人。

很可惜,張辟邪的身影沒什麼異動,彷彿是個草人。

戴面具的人當然更不會有異動。

你說蘇三能不生氣麼?

他真的希望能變成一條魚,能游到那隻船邊,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實際上他也知道,即使他潛到那裡,也很難看清,因為船上的兩個人根本就不會讓他有機會出水。

即使他們不出手幹掉自己,蘇三也不願去受這種罪。他不是孫山,沒有孫山那麼絕的水底功夫。

蘇三一生氣,忍不住就想跳起來破口大罵,想想又忍住了。

他的身形一搖,閃進了草叢中,消失了。

蘇三的“地行術”在江湖上是相當有名的,只要有人當面堤起,蘇三總會笑咪咪地吹一通。其實那並不是真的地行術,不過是一種比較高明的蛇行功夫而已。

他突然童心大起,很想看看江邊的草叢裡到底有多少人在監視著江心的小船。蘇三想跟他們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草叢中果然伏有不少人,從呼吸的輕重程度聽起來,還很有幾個武功不錯的。

蘇三蛇行而進,遇到一個點倒一個,反正那些人都是趴在地上的,不會發出任何響動。

蘇三每點倒一個,都要壞壞地啞笑一聲。他感到很開心。

前面有一棵桃樹,桃樹下趴著一個人,正鬼頭鬼腦地朝江心張望。

蘇三悄悄摸到他背後,手剛伸出,還沒碰到那人身子,那人就低聲怒吼起來:

“找死?”

蘇三嚇了一大跳:“你是誰?”

“滾你的!”

蘇三聽出來了,吃了一驚:“你趴在這裡有什麼用,幹嗎不下水去?”

那人惡狠狠地道:“你是要老子去找死?”

蘇三氣道:“小點聲音好不好?這裡是你嚷嚷的地方麼?”

那人又看了小船一眼,低聲道:“先回鎮子裡去,我有話跟你說。”

蘇三連連點頭:“不錯,等也是白等。那人當然早已想好了脫身的辦法。”

兩人都縮著頭,貓著腰,一陣猛跑。

奔到一家酒樓前,蘇三才叫道:“站住。”

那人果然站住,瞪起了眼珠子:“幹什麼?”

靠著朦朧的燈光,可以看出,那人就是扮成咬春的孫山,還是一付咬春的行頭。

蘇三嘿嘿一笑:“進去喝點酒,邊喝邊說。”

孫山的神情卻有些遲疑,蘇三急了:“你進去不進去?你不進去我進去,老子可是餓急了。”

“別喝了,跟我走一趟。”孫山下決心似地一跺腳,又跑了起來。

蘇三一怔,沒奈何,跟著他也跑了起來。一面跑,一面咬牙切齒:“你奶奶的,你是要把老子餓死累死才高興。”

“好象我有些認出那個戴面具的人是誰了。”孫山頭也沒回,好象也沒心思鬥口,只是猛跑。

蘇三又是一楞,緊跑幾步,趕上孫山:“你說什麼?”

“沒聽見拉倒!”孫山火了。

“你真知道?”蘇三居然沒介意。

“很可能是他。老子一眼就覺得那人的身材看起來有些眼熟,很象我見過的某個人。想了半天,才想出點道道來。”孫山罵罵咧咧地道:“要真是他,老子又該投江自盡了。”

“到底是誰?”蘇三一把扯住孫山的袖口:“你要不說,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拉倒!”孫山一梗脖子,回答得乾淨利落。

蘇三沒辦法,只好鬆手,氣哼哼地道:“你要是弄錯了,當心老子殺了你,做人肉包子!”

“你又想花滿園了?”孫山邪邪地笑了起來。

花滿園和任順子的奇異戀情,以及她與蘇三和臭嘎子的風流債,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了。

孫山總是拿這件事來揶揄蘇三,蘇三也沒脾氣。

“當心任順子聽見,真要將你剁了做人肉包子。”蘇三隻有苦笑,“你的肉做包子,味道一定不好,賣不出價錢。”

“花滿園是‘鐵荷花’的老婆,不也是張家的人?”孫山突然冒了這麼一句。

蘇三一愣:“什麼意思?”

“隨便說說。停下,到了,就是這兒。”

孫山停了下來,指指掩映在樹叢後的一戶人家:“那人可能就住在這兒。”

這是一座小巧精緻的院子,青瓦粉牆,顯得很素雅寧靜。院子門關著,屋子裡亮著燈。

“這是誰的家?”蘇三忍不住又問了起來。

孫山喃喃自語:“如果真是他,那麼他現在就在江上,不在家。而他是沒有任何理由這時候不在家中的……”

“你是說,咱們應該進去看看?”蘇三笑了,“你直說不就得了?”

孫山沒理他,徑自大步走到院門前,重重推了幾下門,大叫道:“有人嗎?有人沒有?

開門開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人應。

“燈亮著,卻沒人應,這可能麼?”孫山還在犯病似地自言自語,“不,不可能的!”

蘇三可顧不得許多,一閃身從牆頭躍了過去:“有人沒人,進來一看,不就曉得了?”

孫山馬上隨著也跳進院裡:“進屋裡去,四處都要找找。”

蘇三嘆氣:“實際上不用找我也知道,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為什麼?”孫山翻起了白眼:“或許老子能找到一個。”

“不可能,只要屋裡有人活著,他就一定會應門的。”蘇三很自信地道:“除非他是想暗中下毒手害我們。而這種可能性極小,可能完全排除。”

他推開西房,一面往裡走,一面笑著大聲道:“老太太,你好,睡下了麼?”

屋裡燭光明亮,但寂無一人。

裡間的門上,還掛著竹簾。

蘇三跟了進來:“你是說,這裡面會有一個老女人?”

“不錯,應該有的。……老太太,睡下了麼?我是你兒子的好朋友啊,喂!”

蘇三冷笑:“真沒出息,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不了是一個死!”說著一掀簾子,走了進去。

孫山沒辦法,也只好跟著進了裡間。

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比雞蛋還大:“天!”

蘇三一臉的諷刺,得意洋洋地拍拍他肩膀:“怎麼樣,沒有人吧?”

孫山沒吱聲,皺著眉頭,仔細地打量著這間房子。

這是裡間,沒有窗戶,而且很小。

牆壁已經斑駁不堪了,還有許多雨水留下的汙痕。一張很舊的紅木大床靠牆放著,床上的帳子又破又黑,床上的被子也破破爛爛的。

很難想象,這個外表看起來很優雅的院子裡會有這麼一間破爛汙濁的屋子,而且這間屋裡住著人。

孫山的眼睛越瞪越大越圓。

蘇三笑咪咪地道;“你就是再看十年,也不會看出人來的。”

“本來應該是有人的。是個老太婆,總該有八十多歲了,已經老得不能動彈了。連枕頭掉到地上自己都撿不起來,她怎麼會不見了呢?”孫山眼中閃出了恐懼的神色:“而且他的兒子也不在家。”

蘇三笑不出來了:“我已經聽出些眉目來了,我看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的好。”

孫山木木地點點頭,隨著蘇三走了出去。

“這個人家應該是個鄉紳什麼的,怎麼會讓老孃住得那麼慘?”蘇三瞅瞅堂屋裡的擺設,搖頭嘆氣。

孫山也只有嘆氣,沒精打采地道:“看來世上最後一個好人也沒有了。”

蘇三看著他,有些同情了:“這個人到底是誰?”

“孝廉公郝正仁。”孫山喃喃道:“原來我還以為他是天下唯一的好人呢!”

蘇三怔住了。

兩人走進樹林裡,遠遠監視著那個院子。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屋裡的燈光滅了,隱隱還能聽見有人起動,說話和咳嗽,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看來那個戴面具的人,就是郝正仁。”孫山低聲道:“我見過他一次,他的左肩比右肩稍高。所以今晚在江邊時,我第一眼就感覺到我認識這個人。”

他的神情很有些陰鬱。

蘇三的聲音也讓人感到壓仰:“這麼說,郝正仁並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孝廉老爺,而是一個深藏不露、身負絕世武功的大高手,真不可思議!”

說實在話,誰都無法相信郝正仁會是個功臻化境的人物,誰都無法在郝正仁與一個武學大師之間劃上等號。正如趙高指著鹿楞說是馬一樣讓人不能相信。

“而且,最讓我感到不安的,還是郝正仁的母親。這母子倆一定在弄什麼陰謀。”蘇三還在沉著臉嘮叨著。

孫山也嘆氣:“不錯。我一想起他母親是個裝病多年的八十多歲的老女人,心裡就忍不住發毛。”

兩人都沉默了,似乎同時在品嚐著“發毛”的滋味。

半晌,蘇三才輕輕地道:“你是不是在想,郝正仁為什麼千里迢迢把張辟邪找來,他又是通過什麼辦法找到張辟邪的,對不對?”

孫山點點頭:“不錯。還有,我正在琢磨,那個使逍遙散的老女人,是不是郝老夫人。

我有種預感,應該是她。”

“不過,如果那個老女人就是郝老夫人的話,她為什麼要問李青青那些話呢?”蘇三有些不相信了,“而且她分明和陽春有極深的淵源,這又怎麼可能呢?”

孫山楞住了,撓撓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我說蘇三,你看沒看見他們剛才是怎麼進屋的?”

蘇三瞅瞅那個小院,沉聲道:“房裡肯定有地道,他們是通過地道進進出出的,所以咱們沒有發現他們進院門或是跳牆。”

孫山咬咬牙,恨恨地道:“明天我要來拜望一下郝正仁,要求見見那個老婦人,或許可以認出來。”

“我和你一起來。”蘇三點頭:“大白天我估計他們未必敢動手暴露身份,但咱們還是有個伴兒好些,打起來也不吃虧。”

兩人悄悄退走了。

走到街上,兩人才直起了腰。

孫山陰沉著臉道:“你猜猜郝正仁今晚會跟張辟邪說了些什麼呢?”

蘇三一怔,揉了半天鼻子,苦笑道:“我猜不出來。”

“我也猜不出來。沒法猜。”孫山顯得意興闌珊的。

看來,發現郝正仁並不是一個大好人之後,他是真的傷心了,而且感慨還不少。

蘇三還在揉鼻子:“而且我也猜不出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孫山道:“我也很想知道。”

蘇三嘆道:“也許明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

孫山道:“還是什麼都不要發生的好。”

他抬頭看看天,興致突然好了起來:“反正天也快亮了,咱們會看到發生什麼事的。”

蘇三精神頭也一振,看看他,笑嘻嘻地道:“喂,孫山,咱們去看看李青青?”

孫山的好心情一下就被他這句話打跑,飛到爪窪國裡去了。

“幹什麼?”

“不幹什麼,就看看。嘿嘿,看看。”

“要去你去,我不去。是你喜歡她,又不是我。老子去湊什麼熱鬧?”

“你不喜歡他?”蘇三冷笑道,“真的?”

“滾蛋!”孫山又火了。

一提起李青青,孫山就會發火。

這豈非也有些不正常?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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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8: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破廟情人

細雨落了下來,落在地上,屋瓦上,石階上,落上樹葉,落上行人的肩頭。

細雨中漫步,應該是一種挺不錯的享受。

可惜蘇三不是雅人,孫山更不是。

“真討厭!”

孫山氣憤地咕噥著。

“什麼討厭?”蘇三的興致卻頗高。

孫山不高興的時候,蘇三一般總是顯得很開心。

結果當然是要吵一架。

“雨討厭!”孫山吼了起來。

“啊雨討厭!”蘇三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笑容可掬。

孫山給了他一巴掌:“你少煩我!”

“你不是討厭雨,你是討厭我。”蘇三停住腳步,一本正經地道:“你是不是一看見我心裡就有氣?”

孫山也停下:“不錯,一點都不錯。”

“你知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孫山抹抹臉,化妝用的泥灰被雨衝化了,糊在臉上很難看。

“老子不知道,反正一看見你氣就不打一處來。”

“原先你可不是這樣的。”蘇三似乎很傷感很委屈。

孫山更來氣了:“喲喲喲,德性!說你幾句,你還來勁兒了!”

蘇三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是因為李青青。”

孫山嗷地跳了起來:“你滾,這是我的廟,老子不讓你住!”

兩人已經跑到破廟的門口了。

蘇三哈哈連天:“你不讓我住?有可能麼?不可能的!”說著貓腰,讓過孫山掮過來的一巴掌,鑽進門裡,摸出火摺子一晃,燃著了。

但蘇三馬上又吹熄了火摺子,倒躍了回來,轉身就跑:“你不讓我住拉倒,老子還不願意住呢!”

孫山氣瘋了:“回來!下這麼大雨,像想找場病生是怎麼著?喂,回來”

蘇三早已沒影兒了。

孫山怔了半晌:“媽媽的,這小子是真生氣了麼?毛病!”

孫山興味索然地拐進廟門,將門堵好,取出油布包著的火摺子,迎風一晃,燃著了,取過門後的松明子,開始生火。

廟中頓時亮堂起來,觀音菩薩的面上也泛出了紅紅的光。

待到孫山一低頭,嚇得叫出聲的時候,他才知道蘇三為什麼要跑了。

灰燼邊倒著一個蒙面女子。不用猜,孫山也知道她是誰。

孫山只有認倒黴:“蘇三,你不仗義!”

他取過一抱乾柴,將火堆生在一塊不漏雨的地方,然後消消停停地坐了下來,背對著地上的女人。

身後半晌沒動靜,孫山倒奇怪了:“喂,李青青,你要殺我就動手好了。反正老子不準備還手。”

地上的女人還是沒動靜。

“少裝死,當我不知道你玩的把戲?你是想讓我去救你,然後你突然給我一個透心涼,是不是?其實你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的。直接動手好的多。你真是笨,想用這種法子來騙人,你也不想想我孫山是什麼人。老子本來就是靠騙人過日子的,……喂,你再裝死,我就不讓你殺了。”

一聲低低的痛哼在背後響起。

孫山象電擊一般跳了起來,撲到那人身邊揭開她蒙面巾一看,不是李青青,還能是誰?

但李青青已經氣息奄奄了。

孫山知道,那絕不會是裝的。李青青中了毒,離死不遠了。

“你看你,也不注意點。”

孫山嘆了口氣,搖搖頭,抱著李青青到了火堆邊。

李青青悠悠醒轉,看見瞪著自己的孫山,忍不住又嘶叫起來:“孫山,我要殺了你!”

“就你這點本事,還想殺我?門兒也沒有!”孫山氣急敗壞地吼道:“別亂動好不好,老子要給你療毒了。”

“不要你治,你滾!”李青青掙扎著想站來,可惜全身無力,被孫山輕輕一指頭又點回地上。

“喂,你是怎麼中毒的,啊?是誰下的毒?”孫山耐下性子問道:“傷口在哪裡?”

“滾!”李青青淚水湧了出來。

“滾?我滾了,你馬上就會死,死你懂不懂?你總不至於傻到沒殺死我,自己先尋死的地步吧?”孫山惡狠狠地道。

他伸手就去按李青青的丹田,想用內力在她體內運轉一圈,找出傷口在哪裡。

李青青羞惱萬分,嘶叫道:“不”

她又昏了過去。

孫山急得汗都出來了:“小姑奶奶,你真狠哪!”

他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救李青青,因為李青青的身子他不宜看,那麼就找不到傷口,當然也就不知道怎麼才能救她了。

孫山急的直哼哼。

驀地,他屁股上一陣劇痛,嚇了一跳,反手一掃,只覺觸手軟軟滑滑的,轉身一看,卻見是一條花斑毒蛇,已經死了。

“哈哈!”孫山大笑起來:“我真笨,笨啦,笨啦!”

他找到李青青扔在地上的劍,笑咪咪地道:“我怎麼就忘了老子天生是毒不死的人呢?

陽春的迷藥迷不倒我,郝老夫人的逍遙散對我沒用,蛇咬我它自己死,我的血肯定很值錢,狗日的以後窮很了,就賣血去,賣大價錢。”

嘴裡嘟囔著,手上不停。劍刃割開了手腕,再一捏李青青的下巴,逼她張開口,那股血箭就湧進了李青青口中。

“他媽的,李青青,要不是為了你,老子才不會割腕放血呢!”孫山嚇得不敢看自己的血汩汩而出。

“等你好了,要再殺我,哼哼,老子讓你把血還給我!”

孫山一面發著恨,一面不注地觀察著李青青的臉色,只到她的小臉已由綠變白,自己的胸中也一陣陣發暈,才點了自己傷口邊的穴道,止住血,將李青青放好,重重嘆了幾口氣,這才跌坐在火堆邊打坐起來。

孫山行功完畢,頭一件事就是轉頭看李青青,卻見李青青坐在火堆邊,手裡握著她的那把劍,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你……咳咳……”孫山覺得有些氣餒,有些心虛:“你好了?”

李青青不說話,只是盯著他,那神情似乎是想吃了他。

孫山忍不住又火了:“李青青,你別一付借你米還你糠的樣子!你和張辟邪的事,是老子不對,又怎麼樣?老子還是那句話,你要有本事,再去把他的心扯回來拴牢實。你跟我生什麼氣?老子又不是什麼名門之後,武功不如他,長相又不如他……”

孫山氣呼呼地說到這裡,卻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覺得越往下說味道越不對了,只好住口。

孫山不僅不說話,連看都不看李青青了。

李青青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目光也還是很兇惡。

憋了片刻,孫山又沉不住氣了:“嘿,李青青,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李青青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孫山被她盯得心裡長草:“你是看著我幹什麼,我臉上也沒長花?如果你的眼睛是刀子,老子早死了一千次了。喂,你聽見沒有,老子要睡了,睡覺你懂不懂?”

李青青還是不動。

孫山急了:“你再不走,老子就脫褲子!”

他跳起身,兩手剛要去解腰帶,眼前青光猛地一閃。

李青青終於還是出手了。她跳了起來,劍尖頂在孫山的心口上。

孫山吁了一口氣:“你總算動手了,了了我一樁心事。否則你老是盯著我看,老子心裡直長草,那滋味只怕比死還不好受。”

李青青冷冷道:“孫山,別以為你救了我兩次,我就會放過你。”孫山馬上否認:“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他突然一呆:“咦,你怎麼知道那天晚上救你的是我?”

李青青動了動手裡的劍:“這把劍原來是被你奪去的,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它又怎會回到我手裡?”

孫山似乎很吃驚:“看來你並不總是很笨,我一直以為你很笨很笨。”

李青青一咬牙,劍尖一頂,刺破了他的衣服:“孫山,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沒有啦!”孫山苦笑。

“真的沒有了麼?”

孫山想了想,嘆口氣道:“如果你碰到蘇三,或者張辟邪的話,就說孫山已經死了,讓蘇三別傷心,讓張辟邪別高興。行了,就這些。”

“好,我一定轉告。還有什麼話?”

孫山有些詫異地望著她:“你今天是不是有點瘋了?你還想聽些什麼?”

李青青冷冷道:“想聽聽你對我殺你這件事怎麼評價。”

孫山笑了:“你真想知道?不後悔?”

“不許笑!”

胸口又是一痛,孫山急了:“好吧好吧,你想聽,老子就說個痛快!李青青,你他媽的裝什麼清白大閨女,裝什麼正經?少噁心人!老子先前是對不起你,也算給你賠過禮道過歉了。你就一定要殺了老子才算完?老子又沒殺張辟邪,你為什麼要殺我?你知不知道老子剛才怎麼救你的,啊?你他媽的被蛇咬了,是老子割腕放血,餵了你許多,你才活了過來。早知道你還要殺我,我救你幹什麼?你要殺就殺,別他媽的象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老子是個粗人,脾氣直,嘴臭,不懂你們小白臉小美人兒的那一套!老子說完了,你殺吧!”

孫山昂首挺胸,雙眼緊閉,一付視死如歸的樣子。

好半天,劍尖沒有遞進,也沒有收回。

暮地,孫山感到,胸口的重壓消失了。

李青青被他感動了,放棄了要殺他的念頭麼?

孫山一陣驚喜,待到他睜開眼睛看到李青青時,卻忍不住嗷地大叫起來:“你幹什麼?”

李青青右手握著劍,左手直直地伸著,左腕上有一道殷紅的傷口,鮮血正不住往外湧。

孫山氣急敗壞地一把奪過劍,往地上一扔,順勢點了李青青的肩井穴,又封住她傷口四周的穴道,直著嗓子吼了起來:

“你他媽的找死啊,不要命啦?”

李青青淚水滾滾而下:“你的血,還……還給你!”

孫山怔住了,看了看她哭兮兮的模樣,嘆了口氣:“李姑娘,我是個粗人,本來就不怎麼會說話,一生氣,說話更傷人。你又何苦跟我一般見識呢?你大可不必對我抱愧於心,我根本就沒準備真讓你殺死我。你出劍之後,我一定會溜的。我武功不咋的,逃命的功夫卻很不錯。所以呢,你也就不必這樣了。再說,我也不該說出放血……,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喂,你想好沒有?”

李青青正怔怔地聽著,聽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不由又是一呆。

孫山又急了:“我是問你還想不想死了。你要還想死,老子就不放你了;你要是想開了呢,老子就解開你的穴道,你也該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月兒已在西天。

遠遠傳來了雞鳴聲。

孫山馬上就連著打了兩個十二成足的哈欠:“聽聽,雞都叫了。都是你,害得老子一夜沒睡。”

“放開我,我不想死了。”李青青又哭了。

孫山大喜道:“不想死是好事麼,哭什麼!”說著拍開李青青穴道,“老子”

“啪”,一聲脆響。

孫山耳中一嗡,退了好幾步才站穩了:

“你……你……”

李青青怒道:“你是誰老子?”

孫山一怔:“我是誰老子?我是我兒子的老子,你管得著嗎?”

沒來由被個女人打了一個耳光,孫山覺得太晦氣了。

李青青冷笑道:“以後你再敢在我面前‘老子、老子’的,我就打你一耳光!”

“滾你媽的蛋!”孫山氣瘋了,破口大罵起來。

李青青也急了,抓起地上的劍,追了上來:“你還敢罵人?”

“臭婊子,小娘皮的,……”孫山嗷嗷大叫,滿廟亂跑。

李青青一聲怒叱,劍光大熾,將孫山一下圈住了。

孫山這回是真急了,一抬手抓住了李青青的右手,再一叫勁,李青青長劍脫手,人也被孫山扣住了。

“你……你想幹什麼?”

李青青看見孫山臉都氣歪了,大是驚心。

“老子想幹什麼?嘿嘿!”孫山一陣冷笑。兩手猛一用力,將李青青的身子扔出了窗口:“老子要你滾!”

他拾起李青青的劍,也扔了出去:“你的劍,接好了!”

劍光在窗外一閃,李青青發出了一聲慘叫。

很顯然她是被擲出的劍刺傷了。

孫山嚇傻了,一跳就從窗口跳了出去,果見李青青仰天倒地,一動不動:“喂,李青青,你……”

孫山還沒落地,李青青卻已從地上彈了起來,撞在了一起。

李青青的兩手緊緊抱著孫山的腰,孫山的兩隻手卻向上舉著,沒地方可放。

孫山有些迷惑又有些氣惱地望著李青青的臉。

李青青的臉離他近得不能再近了。

清亮的月光下,他甚至連李青青的睫毛都看得清。

李青青的表情很古怪,說不出是喜是恨,是哭是笑,反正她的眼睛躲著他,不敢看他,象個自知做錯了事的小姑娘。

“你這是幹什麼?喂,鬆手鬆手,這成什麼樣子?喂,你鬆不鬆手?再不鬆手,老子……”

李青青咬著嘴唇,淚水在往下流,嘴角卻往上翹。

於是孫山“老子”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畢竟,他現在壓著的,是個小美人兒。雖然是在泥水裡,可畢竟是個小美人兒啊!

他直楞楞地盯著李青青的眼睛,似乎想知道那雙眼睛裡究竟有什麼東西。

李青青的眼睛忽閃了幾下之後,閉上了。

她好象睡著了。

終於,孫山的兩隻手捧住了李青青“熟睡”著的小臉。

然後,他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一吻不僅把李青青吻“醒”了,還把她弄哭了。

“老子可不喜歡哭兮兮的小娘們。”孫山開心地笑了,膽子一下大了許多,又去親她的柔唇。

李青青狠狠擰了他一把,扭開臉:“你是誰老子?”

孫山不理她,將她小臉捧好了,一陣亂吻,連“老子”也懶得說了。

李青青好象也懶得罵了,沒工夫罵,也沒機會罵。

漸漸地,她也開始吻他了,而且越吻越狂。

月光下,泥地裡,破廟邊,一對人兒翻滾著,……

蘇三若是看見了,一定會笑掉大牙。

孫山突然笑了:“喂,小美人兒,實在對不起。”

“你……你說……說什麼呀?”

李青青嬌喘陣陣。

“咱們最好還是從泥地上爬起來。你要是生病了,那可不是當玩的,對不對?”

李青青這才想起,他們竟是在泥水裡相擁亂滾的,不由氣道:“你怎麼不早說?”

孫山掙開她,跳起身,笑嘻嘻地道:“早說?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麼?再說了,我說過之後,你也未必願意起來。”

伸手一拉,李青青順勢立了起來。孫山大叫道:“啊喲,你全身都是泥呀!”

“全身都是泥怎麼了?”李青青揪住他耳朵,惡狠狠地道:“抱我進去。”

孫山生好了大火,兩人坐在火堆邊,烤著溼乎乎的衣裳。

“很對不起,沒衣裳給你換。”孫山在笑:“我也沒衣裳換。”

李青青面上紅撲撲的,低著頭看著自己滿是泥汙的衣裳,恨聲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

“怎麼又怪我了?”孫山嘆氣:“喂,小美人兒,你把外面衣裳脫下來烤著,等泥幹了,揉一揉再穿,雖不好看,總比現在這樣強些。”

李青青咬著紅唇,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才羞答答地道:“那你先……閉上眼睛,不許偷看。”

孫山火了:“又不是讓你脫光,幹嗎還要我閉眼睛?真是的!好好好,閉眼就閉眼!”

李青青見他真的閉上了眼睛,不由一笑,正想解衣裳,門外有人大笑了起來:“孫山,李青青,恭喜二位了。”

李青青嚇得一下鑽進了孫山懷裡:“是誰?”

孫山推開她,一陣風似地去開門:“蘇三,你少煩老子好不好?”

門開了,一包黑乎乎的東西飛了進來。

“這是乾淨衣服,你們換吧。老子就不進去了,在大路上等你們,順便給你們護法。”

孫山火更大了:“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換衣裳,是不是偷看了?”

蘇三哭笑不得:“跟你小子纏不清。快換衣裳,今天還有要緊事呢!”

孫山還想不依不饒,蘇三卻早跑開了。

包袱裡的衣物居然很齊全。

李青青咬著嘴唇,吃吃笑了:“蘇三心挺細的,是麼?”

孫山頓時醋意大發:“那你跟他好去,少來騙我!”

李青青怔了一怔:“我也沒說要跟他去?”

“什麼‘他’呀‘他’的!”孫山快活地大笑起來:“你要是再向著蘇三那個混帳,老子一定大大吃醋!”

“你是誰老子?”李青青又急了。

孫山連忙後退:“我是你兒子的老子,行了吧?”

李青青飛紅了臉,啐了一口:“美的你!”

她揀出女人的衣裳,正色警告孫山:“我要換衣裳了,不許偷看,不許過來!”

佛像後面,李青青慢慢脫去了滿是泥汙的衣裳。

她悄悄伸頭看了看,孫山正乖乖地北對著她在火堆邊打坐。

李青青得意地輕輕笑了起來,縮回頭,將自己藏在佛像的背影裡。

她並不想馬上就換上乾淨的衣裳,她只是閉上眼睛,微笑著立在那裡,輕輕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胴體,感受著自己青春的活力。

她是在等待著什麼嗎?

許久許久,她才悄然嘆了口氣,伸手去取衣裳。

但一雙結實有力的胳膊悄悄從背後伸過來。……

觀音菩薩寬厚地微笑了,面上映著紅紅的火光。

蘇三等了好半天,都等急了。

天已大亮,孫山和李青青還是沒有出廟門。

“喂,孫山,你們還出不出來了?再不出來,老子可等不及了!”蘇三氣勢洶洶地吼了起來。

廟裡傳出了低低的笑聲,笑得蘇三心裡酸溜溜的。

“馬上就出來。蘇三,你他媽先等會兒好不好?也得等我穿上……”

下面又沒話了。

蘇三跺跺腳:“都是老子不好,不該讓你們在一個地方換衣裳。這不是乾柴碰烈火,一點就著嗎?”

又過了一會兒,孫山才紅著臉拐了出來,身後跟著羞答答的小美人兒。

“蘇三,讓你乾等,實在是很對不起,不過……”

蘇三氣呼呼地瞪著他:“不過什麼?”

孫山撓撓頭,傻笑:“嘿嘿,嘿嘿,……”

“嘿嘿!”蘇三咬牙切齒:“出息!”

孫山紅著臉怒道:“你有出息?”

李青青在他腰眼上掐了一把,孫山忙改口笑道:“蘇三,小美人兒讓我謝謝你保媒。”

李青青氣極,在他背上狠狠擂了一拳。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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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4 15:59: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老婦人

郝正仁打開院門,看見孫山三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原來是孫小哥。三位請進,請進。”

孫山一本正經地道:“上次在下投江之事,幸得郝老先生指點迷津,在下自覺受益非淺,今日特來登門拜謝。這兩位是在下的朋友,這位是蘇三,這位是李青青。他們也都想拜望一下郝老先生,因此在下不揣冒昧,……”

蘇三接口道:“實際上我們是聽孫山說你這裡有好酒,特來打擾的。”

郝正仁連連拱手:“三位肯來寒舍,郝某幸何如之?‘拜謝’二字,實不敢當。三位請進,寒舍別的沒有,香茗美酒倒還頗有一些。”

三人被請到堂屋裡坐下了,郝正仁親自端了茶上來:“寒舍沒有僕婢,三位休怪老夫失禮。”

三人都立即站了起來:“老先生親自端茶我們可萬萬不敢當。”

郝正仁面上現出和藹和謙虛之色,正想說什麼,又聽得裡屋裡郝老夫人咳了起來:

“正仁啊,誰來了?”

郝正仁忙道:“娘,是上次來過的那個壯士,還有他的兩個朋友,一位壯士和一位小姐。”

郝老夫人咳道:“好生招待,可別又象上次讓人家白來一趟。”

“是了,兒子一定遵命。”郝正仁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彷彿老夫人耳提面命一般。

孫山默默地打量著郝正仁,眼中閃出了疑惑和憤恨的光芒。

蘇三忙對他使了個眼色,笑著對郝正仁道:

“晚輩三人,理當拜見老夫人,給老夫人請安。”

郝正仁一楞神,壓低聲音道:“很抱歉,我母親不愛見生人。”

孫山冷冷一笑:“郝先生,很對不起,在下懷疑令堂的癱疾不是真的,對令堂的‘行動不便’也不怎麼相信。而且有幾樁兇殺案,好象令堂也脫不了干係。”

郝正仁愕然:“孫小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三忙陪笑道:“老先生勿怪,我這位兄弟說話一向不怎麼注意。不過,我們倒確實想見見令堂大人。有幾件事,我們想當面問清楚。”

郝正仁冷冷道:“三位原來沒安好心啊!三位請回,你們的要求很沒道理,老夫萬萬不敢答應。”

“正仁,”郝老夫人又說話了:“就讓他們進來吧。”

“可,娘你……”郝正仁有些急了。

“即使他們有什麼歹心,咱孃兒倆又何懼他們?”郝老夫人的聲音裡,自有一種雍容的氣度。

郝正仁無奈地道:“是,娘。兒子這就讓他們去給您老人家賠罪。”

蘇三見孫山又想發火,忙道:“郝老先生不必生氣,我三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貴府動粗的。”

郝正仁一掀門簾,寒聲道:“請進。”

屋裡的擺設和昨天晚上完全一樣,幾乎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床前的竹躺橋上,躺著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渾身緊裹在毯子裡。

老太婆半閉著眼睛,看著走進來的三個年輕人。

郝正仁一聲不吭地上前,半跪在老太婆身邊,拿過放在椅邊小几上的美人拳,輕輕給老太婆捶起腿來。

孫山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老人家,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使逍遙散殺我的人,就是您老了。”

老太婆一點反應都沒有,好象突然間變得很聾了。

郝正仁的面色變了,舉著美人拳的手也停止了敲打。

“逍遙散?”

蘇三點點頭:“不錯,是逍遙散。孫山若不是天生異質,不懼毒藥,只怕早已死了好幾天了。而且,這位李姑娘,也曾被令堂大人用‘攝魂大法’制住過。”

李青青道:“不錯,我已聽出來了,那人就是她!”

郝正仁面色慘然,大叫道:“你們血口噴人!”

孫山叫得比他還響:“這都是真的!”

郝正仁眼冒兇光,但聲音卻有些顫抖:“我母親怎麼會使攝魂大法,還有什麼逍遙散?

你們在開什麼玩笑?”

蘇三嘆道:“不錯,我們也很奇怪。老夫人若不是七聖教的人,又怎麼會使逍遙散和攝魂大法兩大奇功呢?”

“你們……你們胡說什麼?”郝正仁面容已然扭曲,變得猙獰可怕了。

門簾突然掀開,又一個人閃身而入:“郝正仁!”

郝正仁驚得退了好幾步:“張……張……”

張辟邪雙目噴火,勢若瘋狂:“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不……不是……不是……”

郝正仁已退到牆角,無力地搖著手,已是語無論次。

他似乎想哀求什麼,可已無法說清楚了。

孫山、蘇三和李青青都被張辟邪的突然出現驚呆了。

尤其是李青青,心裡突然一陣狂跳,幾乎想叫出口。她想不去看張辟邪,但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而且,一看就看痴了。

孫山在心裡嘆了口氣。

張辟邪的劍尖,已點在郝老夫人的咽喉上。

他的憤怒的眼睛卻盯著縮在牆角的郝正仁。

他在笑。狂笑。

“不是?哈哈哈哈……,不是?那麼你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沒想到,你昨天晚上對我說過的話,竟然都是放屁!我父親是死於逍遙散之下的,這是你說的,而且說得不錯。現在令堂大人就會用逍遙散,你怎麼說?”郝老夫人冷冷看著張辟邪的劍,陰森森地道:“正仁,多說無益,快擒下姓張的!”

張辟邪突然感到,劍尖點著的不是皮肉,而是一隻浸在油裡的胡蘆。

然後他就感到有一股陰寒的氣流襲向兩膝。

不退則非死即殘。

張辟邪只有退,身子飛快地向後貼上了牆壁,躲開了郝老夫的雙腳飛踹。

郝正仁一怔。李青青失聲驚叫。

劍光再現。

孫山已拔出李青青的劍,重又點住了郝老夫人的咽喉。

蘇三的手掌,也已按在郝老夫人的百會穴上。

“夠快。”

有人忍不住讚揚起來。

如此瞧得起他們身手的,居然是郝老夫人。

郝老夫人在微笑,笑得很慈詳。

她好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處在隨時可能送命的境地,要麼就是根本不害怕。

她嘆了口氣,用很柔和的目光看著孫山:“我只知道蘇三的身手很快,沒想到孫山也不慢。”

孫山苦笑:“你千萬不要再這麼看老子。看了老子晚上做惡夢。”

郝老夫人微笑:“年輕人喜歡做夢,是好事。”

她嘆了口氣,喃喃道:“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想做幾個惡夢,都不大可能了。”

她的聲音裡,居然有很多的感慨和淒涼。

孫山不由怔住。

郝正仁震驚得連顫抖都忘記了。

張辟邪也呆住了,他萬萬沒料到,孫山和蘇三居然是幫他的。

他忍不住看了李青青一眼。

李青青面上一紅,轉過了臉,淚水盈盈。

郝正仁“撲通”一聲跪下了:“張公子,孫公子,蘇公子,李姑娘,你們別難為我娘,別殺我娘。有什麼……什麼事情,郝正仁一力承擔,要殺要剮,郝正仁都不會反抗,只求你們放了我娘。……”

張辟邪忍不住狂笑起來:“放了你娘?哈哈,哈哈哈哈……,郝正仁,難道我父親是白死了麼?哈哈哈哈……昨天晚上,我還真信了你的花言巧語,哈哈,你不是說殺我父親的不是你們麼?嘿嘿,哈哈,哈哈……”

李青青淚水滾滾而下。

郝正仁不住磕頭:“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都不許動!”

“陽春?”孫山一哆嗦。

“不錯,老夫陽春。只要你們敢動一動,地道里的幾百斤烈性火藥就會爆炸,炸得你們屍骨無存!”

按理說,現在陽春處於極為有利的境地,他本應是十分得意的。

可他的聲音卻沒有半點得意的意味,似乎是有人迫他這麼說的。

張辟邪一怔,旋即怒叫起來:“要死大家一起死!”

龍劍如一道閃電,奔向郝正仁。

但郝正仁只輕輕一抬手,便制住了張辟邪:“陽先生,你可以出來了。”

他已緩緩站直了身子,重又回覆了往日的長者神態。

張辟邪雖然知道他武功很高,卻還是沒料到,自己竟被他如此輕鬆地制住了。

張辟邪只有灰心。

“蘇三、孫山,你們先放手,否則老夫不客氣了。”陽春的聲音裡頗有幾分焦燥和惶急。

蘇三和孫山相視一眼,同時收手,還沒來得及退開,蘇三已覺小腹上中了一掌,孫山卻看見一隻腳踹上自己的肚子而無法躲開。

一前一後,兩人都摔了出去。

李青青尖叫起來,一把接住了孫山。蘇三卻直直地撞上了牆壁,摔在了地上。

出手的人,自然是郝老夫人。

陽春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在郝老夫人椅前跪下了:“教主,……夫人。”

所有的人都嚇傻了。郝正仁更是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教主?”

郝老夫人冷冷哼了一聲,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陽春,這十四年我不在教中,你倒很會作威作福啊!”

陽春已完全沒了往日華貴尊嚴的氣派。孫山看著他,覺得跟看一條小毛蟲似的。

“請夫人息怒。陽春十四年來,旦夕不敢忘了夫人,……而且教主之位,一直虛設,以待夫人……”

郝老夫人冷笑道:“諒你也沒膽子自己做教主!至於什麼‘旦夕不敢相忘’之類的話,虧你這麼個下流胚子有臉說出口!”

陽春連連磕頭。

“當年若不是你和範萍萍那個小淫婦勾結,想謀我的教主大位,我又怎會避到這裡來?

哼哼,哼哼……”

郝老夫人在鼻子裡哼哼不絕。

陽春冷汗如雨:“教主息怒,夫人恕罪。陽春怎敢謀逆?都是姓範的小淫婦搗的鬼,陽春已將她投進蛇窖。陽春這次來,就是為了尋找教主,請教主回幫中主持大事。”

郝老夫人笑得更冷了:“是麼?我走了這許多年,你才想起來找我?也許你來找我回去做教主是假,想殺我你好安心做教主是真吧?若不是你手下的那些人重又被我控制了,你只怕會連我一起炸死吧?”

陽春麵如土色:“陽春不敢,不敢……”

郝正仁直楞楞地瞪著郝老夫人:“你是不是……我娘?”

郝老夫人傲慢地一笑:“郝正仁,這十三年來,讓你叫了我不知幾千幾萬聲娘,本教主一時倒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來報答你這個乖兒子。”

郝正仁一陣顫抖,有些站不穩了,嘶聲道:“你不是我娘?那……我娘呢?我娘呢?”

郝老夫人嘆了口氣,抬手在面上緩緩一拂。郝正仁定睛一看,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張不失清麗的中年美婦的臉。

孫山嘆了口氣:“蘇三,你明白點了沒有?”

蘇三也嘆了口氣:“沒有,我感到更糊塗了。”

郝正仁嗷地一聲悲吼:“殺”

美人拳握在他手中,居然也是一種兵器。

張辟邪也是一聲嘶叫:“還我爹的命來!”

龍劍如閃電。

兩聲悶響。中年美婦雙掌印上了他們的心口。郝正仁和張辟邪的身子突然倒飛而回,摔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中年美婦諷刺地笑笑:“郝正仁,就憑你十三年沒認出我的真面目,你就不配和我動手。至於張辟邪麼,就更嫩了些。”

她一面說著,一面慢慢揭去貼在手上的人皮,一雙圓活美麗的小手很快露了出來。

孫山看得眼珠子都圓了。

中年美婦輕笑著,將手伸進袖裡、懷裡,撕下一片片的人皮來,口裡笑道:“這是郝老夫人的真皮,我戴了十三年,總算用不著再受罪了。”

蘇三躺在地上,忍不住嘆氣:“你說這些話時的聲音真好聽。”

中年美婦瞅瞅他,嫣然一笑:“謝謝你。”

孫山也嘆了口氣:“剝人皮是不是很麻煩?”

中年美婦又轉頭看著他,笑得更嫵媚了:“其實也不算太難。我可以教你,包你三天就能學會。”

孫山心裡一陣噁心:“不想學。”

李青青早已嚇得面色慘白,直往孫山背後躲。

孫山其實心裡也害怕得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李青青可以躲在他身後,他又往哪裡躲呢?

女孩子可以躲,男人當然就不可以。

孫山挺起胸,笑了,好象很開心,很鎮定。

中年美婦笑微微地走到他面前,纖腰微扭,扭得很動人:“孫山,你解毒的本事很不錯啊!”

孫山抱拳:“謬獎,謬獎,其實並不是我解毒的功夫有多高明,而是……嘿嘿。”

中年美婦的明眸勾魂攝魄地閃爍著,聲音溫柔如春水:“而是什麼?”

孫山認認真真地道:“而是,殺我的人都很笨,卻偏偏總要自作聰明。”

李青青本來對中年美婦冶蕩的聲音很不高興,但一聽孫山如此豪氣,心裡止不住柔情似水。

女人的柔情,往往是需要男人的剛毅來激發的。

中年美婦看著他,半晌才咯咯嬌笑起來:“你的膽子好象也很不小。”

孫山又拱手:“我說的是實話,跟膽量沒關係,實際上我還是挺怕你的。別的不說,就衝你剝人皮自己戴這件事,我就感到毛骨悚然。不過,我說殺我的人都自作聰明,是有根據的,是不是,蘇三?”

蘇三大笑:“不錯,一點都不錯。那些人都覺行自己使毒的本領有什麼了不起,他們總喜歡用毒藥殺人,一來好顯示他們是多麼優越,舉手投足可置人死地;二來麼,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兇手是誰。所以他們不僅是自作聰明,而且……而且什麼,孫山?”

“膽小!”孫山也哈哈大笑起來。

陽春怒喝道:“放肆!”

中年美婦冷笑道:“陽春,你還不配和他們說話!”

陽春一呆,訕訕地住口,退到一邊去了。

孫山大喜:“罵得好,罵得好!”

陽春的牙齒狠狠咬了一下,但沒敢抬頭。

孫山笑咪咪地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美婦媚媚地橫了他一眼:“沒大沒小的!我叫梁悅,七聖教的教主。”

“原來是梁大嫂,幸會!”孫山衝他拱手,又轉頭對李青青道:“我跟梁大嫂講幾句話,你不會吃醋吧?”

李青青一下飛紅了臉,飛快地朝張辟邪看了一眼。

梁悅嬌聲笑道:“李姑娘倒沒吃醋,吃醋的是他。”

她的小手優美地一指,指向倒在地上的張辟邪。

張辟邪閉上眼睛,緊咬著牙關。

李青青的心裡,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孫山發覺了,但沒說什麼,又轉頭看梁悅:“我說梁大嫂,你準備怎麼對我?”

“你麼?嗯……讓我想想。”

梁悅笑靨如花,李青青隱隱有些妒嫉起來。

“你是不是天生異質,百毒不侵?”

孫山奇怪地道:“是當然是,只是你好好的怎麼想起問這個?”

梁悅笑吟吟地道:“你忘了?我是七聖教的教主呀,七聖教又是專靠毒藥立足江湖的。”

“謙虛,謙虛!大嫂的武功,比毒術更高明十倍不止。”孫山嘆道,“我這輩子看來是永遠不會有那麼好的武功了。”

“你可以跟我學呀!”梁悅道:“你現在就跟我走,去海南。”

“學武功?”

“不是呀。我想找到能毒死你的毒藥,你跟在我身邊當然方便得多。每找到一種新的毒藥,就先餵你,直到找到連你也受不了的毒藥為止。”

孫山一哆嗦,尖叫起來:“那我不是死了麼?”

“你果然很聰明!”梁悅嬌笑道:“不過,你也並不吃虧。要找到能毒死你的藥,總得有個三、四年的時間。這段時間,你可以享受到無上的溫柔滋味。”

孫山苦笑連天:“沒胃口。我還是喜歡活著,有一個小美人兒相伴,也就心滿意足了。”

梁悅嘆了口氣:“那可就由不得你嘍!”

蘇三大叫:“那我怎麼辦?”

梁悅笑道:“你是孫山的好朋友,當然是一起去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在我教中任選一職。”

陽春止不住顫了一下,梁悅的話裡顯然大有深意。

蘇三沉吟道:“看來也只有走這條路了,孫山,你覺得怎麼樣?”孫山直皺眉,看看郝正仁,又看看張辟邪:“他們怎麼辦?”

“殺了。”梁悅輕描淡寫地道。

孫山道:“梁大嫂,我覺得十分奇怪,陽春武功再高,也不是你的對手,即使加上那個什麼範萍萍,也不可能把你逼得離教出走,你怎麼好好地想起來到這個鎮上當郝正仁的娘呢?”

梁悅微笑:“看來你是很想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是不是?”

“當然想,就怕你不說。”孫山笑了起來,顯得很天真。

實際上他知道梁悅一定會說的。

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現在梁悅已經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她沒必要再保守秘密,她會說出來的,好讓江湖上轟傳她的芳名。

果然梁悅笑吟吟地說了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有一本武學秘笈叫‘太清秘笈’的?”

孫山忙點頭:“知道,知道。”

說實話,江湖上沒人不知道《太清秘笈》的,由這本秘笈引出的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早已流傳多年,宋朝元、何出、胡不喜等人的名字和事蹟,江湖朋友們已是耳熟能詳了。

蘇三忍不住問道:“大嫂是說,這件事和太清秘笈有關?”

“沒有。”

孫山一怔:“那你提起它幹什麼?”

“有另一本秘笈,和太清秘笈同樣出色,叫‘玄天神功’,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有!”孫山搖頭,蘇三也搖頭。

陽春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們當然不知道,因為這本秘笈一直沒出世。我是在十四年前才打聽到的,秘笈就在歙州郝家,便趕了來,求為僕婦,先暗中觀察郝老太婆的神情舉止。過了一年,待到她的習慣均被我知曉之後,便辭去了僕婦之職,離開了郝家。郝正仁,你沒有忘記吧,當時你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很不規矩。”

郝正仁不能動彈,不能開口說話,但從他怨毒的眼神可能看出他的心裡在想說什麼,想幹什麼。

“大約過了兩個月,曹州張家的‘鐵芙蓉’張功曹也趕了來,也不知他是從哪裡打聽到的。張功曹和郝正仁的關係居然很不錯,一見面很親熱,就相約到街上去喝酒。我便趁此機會潛入郝家,殺了郝老太婆,將她的屍體推進了事先挖好的地道,開始剝皮,扮成郝老太婆的模樣。這一切發生得都很快,不到一個時辰,我已經變成郝正仁的娘了。”

梁悅得意地笑了一會,又道:“其實郝家共有兩條地道,一條是我挖的,另一條是郝家原來就有的。這些年來,我和郝正仁各鑽各的地道,互不干擾,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地道,我卻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孫山咋舌:“你真聰明。那,後來呢?”

“後來?……張功曹已醉得連路都不會走了,幾乎是郝正仁拖回來的,我便在當夜用逍遙散殺了張功曹,叫醒郝正仁,說姓張的圖謀不軌,已被我殺了,讓他把屍體送到微山湖中扔掉,就是這麼回事。”

梁悅笑得好迷人、好開心。

張辟邪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青青忍不住“啊”了一聲。孫山忙柔聲道:“青青,別太傷心了,啊?”

梁悅直撇嘴:“喲,孫山,你的心上人在關心她原來的情人,你居然脾氣還這麼好!”

孫山面不改色:“梁大嫂,你的武功機智,我是十分佩服的。只是不知那本《玄天神功》你找到沒有。”

梁悅一怔,苦笑道:“說實在話,十三年來,我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什麼都沒找到。”

“可惜,可惜!”孫山跌足,“十三年的工夫,豈不是白費了?”

“倒也不是白費。我找不到的東西,別人也找不到。我可以肯定,《玄天神功》就在這個院子裡。我只要毀了這個院子,就等於毀了秘笈,反正大家要不成。”梁悅好看的眉毛傲慢地挑了起來。

“對對,此計大妙,大家要不成!”孫山鼓掌大讚起來,蘇三也從地上爬了起來鼓掌。

梁悅抿嘴一樂:“好了,故事說完了,咱們也該出去了,炸藥馬上就會被引爆的。陽春,吩咐下去。”

陽春恭聲應道:“是。”

他的身形剛剛拔起,便被梁悅攔住了:“陽春,你是不是想先發號令,將我們全部都炸死?”

陽春張口結舌:“教主……夫人……”

梁悅一把扣住他肩井穴,冷笑道:“你心裡一起壞心,耳根子就會發紅,我對你這個特點再清楚不過了。你雖然在名義上是我丈夫,我也一樣不會饒你!”

出手如風。陽春全身三十六大穴剎那間全被封死,被扔到了張辟邪和郝正仁躺著的地方。

“咱們走!”梁悅冷冷掃了地上躺著的三個男人一眼,回頭對孫山等人發號施令。

蘇三當先衝了出去:“嘿嘿,逃命要緊,我先走。”

孫山一拉李青青,卻沒有拉動:“你怎麼了?快走啊!”

李青青鄙夷地道:“想不到你是這麼個小人,貪生怕死!”

孫山一怔:“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什麼君子小人的,保住命,比什麼都強!”

李青青冷笑:“孫山,我錯看了你!你們走吧,我陪張辟邪一起死!”

梁悅笑道:“孫山,咱們走吧,有人要找死,拉是拉不住的。”

蘇三突又閃入,扣住了李青青的右腕,孫山反應也不慢,抓住李青青左手,吼道:

“走!”

這兩人一叫勁兒,李青青就沒法不走了。

“孫山,你混蛋!”

李青青在掙扎,在哭,在罵。但只有隨著他們向外走。

梁悅緩緩看了看陽春,一掀門簾,奔了出去。

蘇三和孫山跑到離小院已經很遠很遠了,才鬆開了抓著李青青的手。

李青青冷傲地兀立著,揚著下頦,正眼也不瞧他們。蘇三和孫山,尤其是孫山,太讓她失望,太讓她傷心了。

梁悅款款立著,微笑著看看孫山,又看看蘇三:“你們兩個,倒是很識時務。”

“誇獎,誇獎。”孫山和蘇三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

李青青狠狠啐了一口。

孫山忙道:“大嫂,這丫頭不懂禮數,您可別怪罪她。”

梁悅很大度地笑著點點頭:“好的,看你們兩個的面子上!”

李青青拔腳就跑。

蘇三一怔,正要追上去,卻被孫山拉住了:“算了吧!”

蘇三奇道:“算了?”

孫山黯然搖頭:“她看不起老子,總歸是要走的,這樣對她豈不是更好?”

蘇三點點頭,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孫山,你倒是個多情種子。”梁悅輕笑道:“你是怕我放不過她吧?”

孫山苦笑:“大嫂你是個明白人。”

梁悅還想再說什麼,只聽得天崩地裂一聲響,一團巨大的黑煙騰了起來。

郝家當然從此消失了。

三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響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梁悅突然覺得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蘇三和孫山,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

“別害怕,大嫂。”

梁悅的身子突然僵硬了,臉也顯得一下老了許多。

她看看蘇三,又看看孫山,自信突然又回到了心中:“別鬧了,兩個沒正經的!”

蘇三笑得邪邪的:“咱們非得好好鬧一鬧,我看你能把我們怎麼樣。”

梁悅微笑:“你們若真的想跟我作對,只有死路一條,就象已經死去的三個人一樣!”

孫山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郝正仁和張辟邪真的被你點了穴道,乖乖等死?”

梁悅的臉一下白了:“你說什麼?”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看見了兩個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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