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襲 -【醫夫依妻(前夫哄上床之一)】《全文完》

蔡仲子

花襲 - 醫夫依妻(前夫哄上床之一)

譚佳兒以爲自己接了筆大訂單，可見房客是他就後悔的想退錢，
他這大醫生怎有空來住民宿還一包三個月？算了，不賺白不賺！
反正離婚兩年早已是陌生人，但他幹麽總帶著討好在她面前晃？
想起曾爲他辭職照顧家庭，隱忍婆婆小姑不時來找碴，她無悔，
求婚時說要寵她一生，婚後卻忙于工作讓她獨守空閨，她不怨，
不過連解釋機會都不給，就斷定她偷人直接離婚，她無法不恨。
哼，就算他現在知道誤會了她，也別想她原諒！
可他笑著接受她的報複，吞下所有整他的燒焦料理和加料咖啡，
她生病時他飛車送醫，告訴她別怕，還用特權爲她安排病房，
但即使再感激他的貼心照顧，她也只能勉強同意彼此還是朋友，
可他卻對她的追求者吃醋，甚至藉酒告白求她回頭，
她不想輕易軟化，直到差點失去他的意外再度勾起她的感情，
她承認對他愛恨交織的複雜心情，也早被他的忏悔與彌補打動，
但兩人如何回到最初？更遑論當年設計她的是他親愛的家人……

蔡仲子

　　楔子

　　台北市仁愛路某家嶄新辦公大樓的13-B室，簡潔的大門旁挂著銅字招牌——杜英明律師事務所。

　　杜英明律師人如其名，長相很英俊，工作起來也很英明專業。

　　此時他正面對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子，她臉色看起來有些慘淡，眉宇間寫滿憂傷，那模樣有些叫人心疼。

　　不過他是個專業律師，必須有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一號表情，更何況這名女子不是他的當事人，而是他的當事人准備離婚的對象。

　　「黎太太，黎先生已經將離婚協議書簽好，現在只等你簽字後，就可以辦理離婚手續了。」

　　杜英明基于雙方還是未離婚的狀態，他有禮貌的稱她爲「黎太太」。

　　「因爲是雙方協議離婚，黎先生會將目前所住的房子過戶到你的名下，並支付三百萬元的贍養費。」

　　杜英明看到她的眸子閃著傷心的水光，心忖：黎先生開出來的條件算是好的，他打過太多離婚官司，大多是雙方因爲財産分配不均而撕破臉，甚至在他面前就大打出手。黎先生是名門望族之後，離婚一定也希望好聚好散，他相信以黎先生提出這樣的條件任誰都會輕易答應。

　　此時，年輕女子開了口，她的聲音很輕柔，要不是充滿哀傷氣息，應該會更好聽些。

　　「我明白了……」

　　譚佳兒的心已經痛到對現實外在的一切皆感到茫然，他說他要離婚，而他也真的在短短的一個禮拜內做到了。

　　看著攤在桌上的離婚協議書上，他龍飛鳳舞的簽名，視線不禁起了霧，她曾經多麽愛戀這個男人啊。

　　事到如今，傾盡一生的愛戀卻因爲他的不信任而灰飛湮滅。

　　罷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輕歎，「我同意離婚，至于房子跟贍養費我都不要。」

　　杜英明驚訝的連嘴都忘記阖上。

　　她深歎一口氣，拿起筆緩緩的簽上自己的名字——譚佳兒。

　　結束了。

　　再擡眸時，她逼自己將淚水吞回心裏。

　　「譚小姐，身爲律師我建議你該爲自己離婚後的權益著想……」杜英明有些不忍，婉轉的暗示她收下自己當事人所給予的房子跟贍養費。

　　譚佳兒很堅決的搖了搖頭。

　　既然決定要走，何不幹淨利落，將兩人全部的情愫愛戀一刀兩斷。

　　之後，再無瓜葛。

蔡仲子

　第一章

　　相識

　　這是一場很成功、很歡樂的聯誼，地點就在東區的櫃KTV裏，主辦人是向來有聯誼高手稱號的小胖。

　　小胖人如其名，長得矮矮胖胖，容貌平凡普通，卻能說能跳，若出了校園肯定是個業務高手。

　　像今天這場聯誼，他是爲女友的好姐妹特地舉辦的，找來北區幾所大學各科系的單身男女，在周末午後聚集在KTV裏大唱一場，大夥吃吃喝喝、歡唱笑鬧，歡樂無比。

　　美中不足的是，女生來了五個，男生卻只來了三個，其中有兩個人臨時有事沒辦法過來，這著實叫小胖有些傷腦筋，手機一滑，趕緊找著通訊簿上符合資格的男生名單，狂Call人過來。

　　黎允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小胖以人情脅迫才過來的。

　　要不，以他的「身份」實在沒必要來這種聯誼場合，不過說是被脅迫其實也還好，反正他難得休假，在家裏補了一整個上午的眠，醒來才想著自己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過「正常生活」，應該出門去走走。

　　正好小胖打了電話過來，他想了一下便答應，隨意換了件衣服就出門了。

　　說黎允陌許久沒過「正常生活」不是假話，目前他正是醫學院六年級的學生，正在醫院實習中，關于實習醫生的苦，大概只有身曆其境的人才懂吧。

　　那根本是非人的生活，幾乎二十四小時以醫院爲家，每天在醫院裏頂著黑眼圈被使喚來使喚去，完全沒有生活質量可言。

　　黎允陌好不容易有了休假，補了眠，整個人總算精神起來，再加上小胖之前幫了他些忙，正好趁這機會還人情。

　　聯誼？坦白講，他還真沒參加過。

　　就好像小胖在電話裏所說的：「學長你就幫幫忙湊個人數，這次聯誼的女生都構不上你的女友資格，當來唱歌發泄一下實習的苦悶也好。」

　　小胖也真沒說假話。

　　黎允陌身高一八，體重七十二公斤，平日有運動的習慣，雖不是猛男，身材卻好的不得了，再配上那張臉……啧啧，根本殺遍天下無敵手了。

　　他這學長有一張俊俏非凡的臉龐，充滿魅力的單眼皮眸子，直挺的鼻，薄而有型的雙唇，臉頰略瘦卻更顯出性格，再加上出衆的氣質，舉手投足宛若貴公子，對女性非常紳士溫柔，跟同性也能打成一片，總之……套句自己的贊歎，非凡人啊。

　　他也遲疑過，找這麽一個非凡人來參加聯誼，豈不是給在場的男人賞巴掌嗎？可沒辦法，誰叫女友跟他咬耳朵，說他找來的男人都差強人意。現在他把黎允陌找來，這下子女友總無話可說了吧。

　　至于女友的姐妹淘小真能不能獲得黎允陌的青睐，這就要各憑本事了，但應該很難啦，非凡人的擇偶條件可是很高的。

　　如小胖的預料，黎允陌在抵達KTV包廂後，在場的女生眼睛都亮了起來，原本那些男人都被抛到腦後。

　　小胖早就已經習慣了，就連自己的女友也是露出漫畫夢幻美少女般的閃亮眼神。

　　果真是絕品啊！在場眼睛發亮的女生，也包括了譚佳兒。

　　譚佳兒，大餐飲系一年級新生，跟小真是高中同班同學，兩人原本情誼普通，因爲考上同一所大學之後才走得比較近。

　　今天譚佳兒會過來參加聯誼主要也是因爲小真的邀請，她是來充人數用的，在場的女生都心知肚明——今天這場聯誼是爲了幫小真介紹男友。

　　依她對小真的認識，後來出現的黎允陌完完全全是小真的菜啊，瞧人家自我介紹時的溫文儒雅跟大氣，配上那張俊俏的臉龐跟完美的身材，還是個大醫學院高材生……

　　別說是小真，黎允陌肯定是很多女生心目中最頂級的菜肴……喔喔，應該說是佳肴才對。

　　譚佳兒腦袋轉過一輪之後，隨即斬斷自己乍見黎允陌後升起的愛慕之意。

　　理由很簡單：她今天只是來湊人數的，而像黎允陌那樣天人般的男生會喜歡的女生肯定是絕色，在場的所有女生他應該都看不上眼。

　　不是譚佳兒滅自己志氣，而是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論容貌，她充其量只能算中等，身高一六二不高也不矮，體重五十公斤不是超纖細，但她自認很適中，就一張圓臉看起來很肉感，是她唯一比較自卑的地方。

　　譚佳兒不知道的是，她在學校其實吸引了不少男生的注意。

　　沒錯，她絕對不是個美女，沒有叫人第一眼就爲之一亮的容貌，可她一張圓臉很討喜，就連雙眸也是圓圓的，很可愛，而她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半月形，臉頰兩側還有清晰可見的小梨窩，非常的甜美吸引人。

　　她的個性非常溫柔，看似文靜，但遇到喜歡的人事物也會侃侃而談，除此之外，譚佳兒的好人緣，更是因爲她非常替他人著想，不自私、很體貼，和她相處起來非常的舒服愉快。

　　譚佳兒會有這樣的個性跟她的家庭有關，她來自單親家庭，跟母親相依爲命，她是非婚生子，連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但她的母親並不會因此就讓她的成長過程有殘缺，對她非常疼愛。

　　她跟母親譚雨嫣的感情非常好，母親是一家日式居酒屋的老板娘，工作忙碌，因此她打小就很獨立，任何家事都難不倒她，甚至偶爾還會照顧因爲工作喝醉的母親。

　　看著被衆人觊觎的黎允陌，譚佳兒想著，現在才剛升上大一，是個大學新鮮人，既然是新鮮人就該到處看看玩玩，她可不想象小真一樣，那麽迫不及待的走進戀愛裏頭。

　　總之，譚佳兒對黎允陌沒有任何遐想，當所有女生都因爲黎允陌而顯得矯揉造作時，唯有譚佳兒是表現最自然的一個。

　　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號，我每天睡不著，想念你的微笑，你不知道你對我多麽重要，有了你生命完整的剛好……

　　和黎允陌一首對唱歌曲下來，小真簡直眼睛都冒出愛心，這黎允陌不僅人長得帥，就連歌聲都好到不象話，根本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她真巴不得立即撲上去對他告白。

　　現場的氣氛因爲黎允陌的到來更High了，搞笑的小胖又加碼一人分飾男女兩角唱了TroubleMaker，大家興奮亂叫成一團，但在失控之中總有一個人不忘替大家服務。

　　黎允陌一開始進到包廂時並沒有注意到，但後來他安靜的觀察了一下這才發現到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他表面上是跟大家一樣High沒錯，但內心並非如此，他已經習慣性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管在任何場合都不能失去冷靜，這對一個即將成爲外科醫師的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也就是因爲這樣他才注意到譚佳兒的存在。

　　譚佳兒沒有發現到自己被黎允陌給看上了，她貼心的替大家遞送需要的東西，幫大家點歌，而在場的人見到有人主動服務，也都不客氣了起來，十足愛使喚人的心態。

　　黎允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下譚佳兒，她沒有什麽不悅的表情，顯然不在意他人使喚的口氣，著實難得，之後他還發現，她總會適時的在某人缺了什麽或需要什麽時，隨後遞了上去，十分貼心。

　　就好像他被飲料沾濕了衣袖，她也在第一時間將濕紙巾給遞了過來。

　　「謝謝。」

　　這是黎允陌對譚佳兒說的第一句話，而譚佳兒對他投以友善卻不多余的微笑。

　　爲什麽會說不多余呢？因爲黎允陌早習慣女人看到他宛若蜜蜂看到花，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貼近他或是故意做些什麽、說些什麽來吸引他的注意。

　　可是譚佳兒沒有。

　　她遞紙巾的動作很自然，沒有一絲矯情，而且也看不出來她有刻意想吸引他注意的舉動，遞完紙巾後她又退回原來的位置繼續幫大家點歌，果真對他沒什麽興趣。

　　黎允陌難得的多放了幾眼在譚佳兒身上。

　　然後他注意到了，譚佳兒沒有特別出色的容貌，但那張圓臉卻怎麽看怎麽舒服，尤其她笑起來時那彎彎的眉眼，還有可愛的梨窩，讓她看似平凡的臉蛋瞬間發亮了起來，讓人忍不住想多瞧兩眼。

　　黎允陌對于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有些錯愕，這還是頭一回有女生入得了他的眼，讓他覺得看著很舒服，倏地，他有了想要認識她的欲望，不過，當然不能在這公開的場合……

　　機會很快就來了，小胖的女友嘴饞要吃鹹酥雞，可又懶得自己去買，而小胖正快樂高歌，于是她眼巴巴的望著譚佳兒，譚佳兒笑著起身說她正好想出去走走，就順道買回來好了。

　　而譚佳兒才離開沒多久，黎允陌也跟著走了出去，小真的目光直直巴著他，很想問他出去做什麽，可又礙于女性矜持不敢問，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中的王子走出包廂。

　　衆人都料想不到他的目標會是譚佳兒。

　　「嘿，我正好也想走一走，跟你一道過去買鹹酥雞好了。」他人高馬大腳也長，很快就追上譚佳兒並喚住她。

　　譚佳兒回眸看到喚住她的人，著實楞了一下。

　　黎允陌注意到她的表情，聳聳肩，很自然的問：「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剛在包廂裏太吵沒聽到你的自我介紹。」

　　「譚佳兒，人土土的佳，女兒的兒。」

　　聽了黎允陌的說法，譚佳兒很自然的對他有了莫名的好感，他說包廂太吵沒聽到她的自我介紹，只是想讓她不尴尬的說法。

　　今天衆人都把焦點擺在女主角小真身上，小真長得不錯，美豔而且很會打扮，又活潑健談，大家把焦點放在她身上也是自然的，而她只是來湊數的路人甲，根本沒有自我介紹。

　　「你叫我佳兒就可以了。」

　　「好，佳兒。」黎允陌從善如流的喊了她的名，還奉送給她一個親切的大微笑。

　　「我是黎允陌，你也喊我名字即可，雖然我大了你好幾歲，但可別喊我黎大哥。」

　　譚佳兒也笑著回應他。「好，允陌。」

　　他們並肩而行，不知道是緣分使然，還是兩人氣味相投，聊起天來竟然一點隔閡都沒有，像是已經認識多年的朋友。

　　「我記得這附近沒有鹹酥雞可買。」黎允陌皺起眉。

　　「有的。」譚佳兒神秘兮兮的笑了。

　　「跟我來。」她帶著黎允陌拐了個彎，又走了一小段路，沒想到本來有點幽暗的小路在轉彎後竟有另外一番景象。

　　黎允陌詫異的眨了眨眼，眼前俨然是個小夜市，有面攤、鹵味攤、搖搖杯飲料店……應有盡有。

　　「看來我是窩在醫院裏太久了。」黎允陌喃喃的說。

　　「應該說是學有專精，你是醫學院的，待在醫院爲病患治病是你的職責，而我是餐飲系的，找尋台灣各處的美食該是我的責任。」

　　譚佳兒說著竟伸出手拍拍黎允陌的肩，要他別在意。

　　黎允陌聽了她的開解，登時大笑。

　　「好一個餐飲系的，那以後我想吃什麽好吃的，打電話給你就對了。」

　　「這有什麽問題。」譚佳兒拍拍胸脯答應了。

　　「好，那手機借我。」黎允陌突然伸出手跟譚佳兒借手機。

　　譚佳兒訝異的揚起眉，不過還是乖乖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遞給他。

　　黎允陌用譚佳兒的手機撥電話給自己，確認存下號碼後，他笑著將手機還給她。「現在我有你的手機號碼，不怕你只是說說而已。」

　　交換完手機號碼以後，譚佳兒帶黎允陌來到鹹酥雞攤位前，賣鹹酥雞的是一對老夫妻，兩人都已白發蒼蒼卻還是出來爲生活打拚。

　　「阿公阿婆，我來了。」譚佳兒用流利的台語跟他們打招呼。

　　老先生看到譚佳兒，滿是皺紋的老臉突然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連在一旁的老婆婆也是。

　　「佳兒，好久沒看到你了，都不想我們兩個老人喔。」

　　「拍謝啦，最近學校比較忙。」

　　老先生瞄了一眼站在譚佳兒身邊的黎允陌，一臉「我明白」的猛點頭。

　　「我了解我了解，是談戀愛去了。」老先生對自己的老伴說道。

　　譚佳兒聽了當場額頭冒出三條線，很是尴尬，趕緊解釋。「阿公，不是啦，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唉喲，她真的不希望黎允陌誤會。

　　可老先生沒想那麽多，看到有個大帥哥就站在譚佳兒身邊，當然很爲她高興。

　　「免拍謝，免拍謝，人家說上大學一定要交個男朋友，而且你人這麽好，有你這種女朋友，是他上輩子燒好香。」

　　老先生吹捧起譚佳兒，越說越大聲，好似譚佳兒是自家孫女般。

　　譚佳兒不好意思截斷老人家的侃侃而談，只好用眼神無聲的跟黎允陌道歉。

　　黎允陌倒是不在意，對著譚佳兒微微一笑。

　　老先生說完又轉頭對黎允陌說：「你啊，真是幸運，佳兒這個小女生真的很好，好到無話可說，前一陣子我老婆生病沒辦法工作，佳兒擔心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幫我好幾個小時，我要給她工資，她都不要，她真的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珍惜。」

　　原來如此，黎允陌恍然大悟，這說明了爲何他們看到譚佳兒會如此欣喜跟喜愛。

　　而被稱贊的譚佳兒則是微微羞紅了臉，她低著頭心裏萬分的尴尬。

　　「阿公，別再說這個啦，都幾百年前的事了。」譚佳兒趕緊拿起夾子挑選要購買的東西，以行動化解尴尬。

　　夫妻倆看她害羞了，笑得更是燦爛，但也因此收口不多言了。

　　倒是黎允陌心裏感觸極深，他沒有看錯，譚佳兒是個人好心善的女生，他很高興交了她這個朋友。

　　買完鹹酥雞後，黎允陌又陪著譚佳兒走回KTV，不過他在門口就停住了腳步，跟譚佳兒說他有事得先離開就不進去了，還說他會再跟她聯絡。

　　「可別接到我的電話後開口問說「我是誰？」那我可是會很傷心的。」他故作可憐兮兮的表情。

　　譚佳兒笑了，揮揮手跟他道別。「不會的。」

　　別的不說，就這一段短短陪買的路程，譚佳兒感覺的出來黎允陌是個不錯的人，他們氣味頗相投的，她很樂意交他這個朋友。

　　于是他們就在KTV門口道別，在譚佳兒回到包廂時，正好聽到小胖接到黎允陌的電話，說他有事必須處理就不回來了，當小胖宣布時，譚佳兒看到小真一臉失望，但她沒有多說些什麽。

　　很明顯的，黎允陌對小真沒有半點意思，她更沒有充當紅娘的意願，以她對黎允陌初步的認識，那個男人很清楚自己要什麽，要挑什麽樣的女友他應該會有自己的想法，別人勉強不來的，也不是女人隨便倒貼就能行。

　　或許是黎允陌不再回來的緣故，接下來今天的女主角小真都一副意興闌珊，啥事都引不起她興趣的模樣。

　　譚佳兒不意外，看過黎允陌那種超優質男之後，在場的男人早都被打趴在地。

　　于是KTV聯誼聚會就在大家吃完鹹酥雞後草草收場，譚佳兒看看時間，這時候正好可以到母親的店裏幫忙，她跟大家揮揮手道別，轉身走向捷運站。

　　接到黎允陌的電話，是在聯誼結束一個月後。

　　那天譚佳兒因爲准備一個重要的報告而晚睡，等梳洗完畢躺到床上時已經很晚了，但她的手機突然響起，在這種深夜時刻讓她著實嚇了一跳。

　　而黎允陌也真的嚇到她了，因爲她接起手機後，他劈頭第一句話竟然是——

　　「我要死了……」

　　那口吻有氣無力，在午夜時分聽起來有點驚悚。

　　譚佳兒一顆心提到喉嚨口。

　　還好黎允陌接下來又補了一句：「快餓死了。」

　　譚佳兒噗哧一笑。

　　「餵，你這沒良心的，我從下午胡亂吞了個面包後，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真的好餓喔……」

　　聽黎允陌這麽說，譚佳兒心頭浮現一絲同情。

　　「你在醫院？」

　　「嗯，實習醫生真不是人幹的。」口氣是抱怨沒錯，但譚佳兒卻感覺不出他真有不滿。

　　她心忖，黎允陌是真的喜歡醫生這個工作吧，所以就算再累再辛苦，也甘之如饴。

　　她順著他的話，俏皮的問：「那要不要跳槽，我這科系不錯，有得吃有得喝。」

　　「喔，不，我會煮的東西只有泡面，不過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吃它，我的美食達人朋友，請你告訴我，大醫院附近，有哪家店現在還開著？拜托，走路不要超過五分鍾，因爲我真的快餓昏了。」

　　原來黎允陌還真的是打來詢問她哪兒有美食可吃，譚佳兒失笑，這個男人還真的是……

　　不過她笑歸笑，腦袋瓜還是迅速轉了一遍，跟黎允陌說了醫院附近一家營業時段從深夜到早上的廣東粥店。

　　黎允陌萬分感謝，本來還想說什麽，譚佳兒卻要他趕緊出去買吃的。

　　「餓過頭傷了胃可就不好了，雖然你人就在醫院裏頭很方便啦。」

　　黎允陌失笑，覺得譚佳兒其實還挺幽默的。

　　「好，那下回我休假再Call你，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這個邀約是正常的朋友聚會，可不是男女之間的邀約，譚佳兒很清楚，她沒多想的答應了。

　　之後，黎允陌偶爾還是會打電話跟她聊天，不過他真的很忙，那個「偶爾」大約兩個禮拜一次，而真正休假邀她一起吃飯則是在兩個月後。

　　譚佳兒帶黎允陌去吃一家隱藏在巷弄間的熱炒店，東西便宜又好吃，黎允陌贊不絕口。

　　「我真的覺得認識你實在太有口福了。」

　　說這話時他還一臉得意，譚佳兒覺得好笑。

　　「你不擔心認識我以後成爲大胖子？」

　　黎允陌搖頭。「在醫院實習不太可能變胖的，太操了。」這是實話。

　　譚佳兒想起他上回那句「我快死了……」心一擰，脫口而出要他就算再忙也要記得盡量准時吃飯。

　　她的擔心跟關心是出自于單純的朋友情誼，黎允陌收下了，而他再次體會到，譚佳兒真的是個好女生，她總是對周遭的人付出關懷跟愛心，這對總是斤斤計較的現代都會人而言，是非常難得的。

　　當下，黎允陌又更欣賞譚佳兒了。

　　不過此時他們兩個之間還是以「友情」的路線發展著……

　　譚佳兒喜歡跟黎允陌聊天，覺得他是個有見識卻不愛吹捧，又帶有幽默感的好男生，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卻也知道若她跨過友誼這條界線，以後可能就無法如此自在了，所以保持現狀很好。

　　黎允陌喜歡譚佳兒的溫柔跟體貼，還有她跟自己在一起時的不做作，不過他並沒有産生追求她的念頭，畢竟他目前太忙了，沒有結交女友的打算，不過未來幾年可能也不會吧，他當時是這麽以爲的。

蔡仲子

第二章

　　于是他們的友誼就這麽維持著，偶爾通電話，久久見面吃個飯，一直到黎允陌結束實習工作，到離島當兵爲止。

　　黎允陌因爲學醫的專業，結束新兵訓練後擔任的是軍醫的職務，也算是閑散，只是在部隊裏打電話比較不方便，他跟譚佳兒改以E-mail聯系。

　　偶爾休假回到台灣，因爲行程太過緊湊，都沒能約譚佳兒好好吃頓飯，但他覺得，這一點都不影響他們之間的友誼。

　　直到黎允陌退伍前最後一次休假，他終于得空找譚佳兒出來吃飯，卻看見她被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騎車載到他們相約的地點……

　　譚佳兒從同事的機車上下來，將頭上的安全帽取下遞還給他，並送上一抹燦爛的笑容。

　　「謝謝你，阿展。」

　　「嗯，你自己小心。」阿展看譚佳兒的眼神充滿寵溺。

　　「好，掰掰。」譚佳兒揮手跟阿展道別，看他離開後才轉身走向騎樓，誰知黎允陌竟忽地從騎樓的角落冒出來。

　　「你嚇到我了。」譚佳兒拍了拍胸脯，往後微微退了一步。「不是說好直接在餐廳碰面嗎？」

　　「我也是剛到，就看到你……」黎允陌頓了一下，努力掩飾複雜的心情。

　　看到譚佳兒從男生的機車下來，他的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別扭，像是被猛地朝心髒搥了一拳，有種痛感。

　　爲什麽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呢？

　　還來不及思索，黎允陌聽見自己已經問出口，「載你過來的那個男生是你男友嗎？」

　　譚佳兒搖搖頭，笑說：「不是，阿展是同事。」

　　「喔，可是我看他對你好關心。」黎允陌也不知道自己吃錯了什麽藥，一直追問譚佳兒跟別的男生的關系。

　　譚佳兒聽了之後，臉微微的羞紅了，但並沒有接續黎允陌的話。「別光是說我，我們許久不見，你變得很不一樣，果然當兵會讓男生變男人的說法沒錯。」

　　黎允陌摸摸自己的臉龐，兩人並肩朝約定的餐廳走去。「變黑了，離島的太陽很毒。」

　　他清楚譚佳兒是故意岔開話題，看來她對那個同事阿展……黎允陌眯起了眼，再度感覺到心頭悶悶的。

　　他們約在一家位于街角的精致餐廳，餐廳的意大利面很是一絕，地點當然也是譚佳兒挑的。

　　點好了餐，兩人開始聊起這一年彼此的生活。

　　「我看軍中的夥食似乎不錯，你比之前胖了。」

　　「你錯了，是因爲軍中的生活比在醫院的生活閑散太多，人一旦忙習慣後閑下來，就會胖了。」

　　「呵，但你胖點好看，之前太瘦了。」

　　「嗯，我也是這麽覺得，只可惜快退伍了。」

　　退伍之後理所當然是又回到醫院裏頭，等著他的將是宛若煉獄般的住院醫師R1生活。

　　「你啊，嘴巴是說可惜，其實內心還滿期待的吧。」

　　黎允陌笑眯了眼。「還是你了解我。」

　　說不上來心裏頭的感受，他跟譚佳兒認識的時間並不長，而他們更不是天天見面、天天打電話聊天的朋友，可每次跟譚佳兒在一起總會有一種「彼此其實早已相識許久」的自在感。

　　他總是想，一輩子有這樣的一個朋友似乎就值得了。

　　可是腦袋的念頭一轉，想起載佳兒過來那個叫阿展的家夥，心裏頭又莫名的不爽快。

　　不行，他得問清楚才行，雖然這是譚佳兒的私事，他不該多問，可他就是沒辦法釋懷，一定得將心中的大石頭搬開才行。

　　「你呢？已經是大三生了，大學生活應該頗悠遊自在的吧？」譚佳兒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學校裏的課業應該難不倒她。

　　「還可以。」譚佳兒謙虛的說。

　　「只是你怎麽會去打工呢？」

　　「同學介紹的，剛好我也想多累積些生活經驗，還可以賺些零用錢，一舉兩得，挺不錯的。」

　　「那位阿展就是你打工認識的新朋友？」繞啊繞，話題終究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譚佳兒知道避不掉，只好承認。「嗯，他還是你學弟，同校不同科系。」

　　原來是學弟啊……黎允陌可沒有因爲兩人同校而對那個阿展多一份好感。

　　「他在追你吧。」黎允陌問這問題的口氣根本就是肯定了。

　　「對啦，他在追我沒錯。」譚佳兒清秀的臉龐又微微羞紅了起來。

　　看來譚佳兒對那個阿展也是頗有好感，要不然不會提到他兩次，兩次都臉紅。

　　黎允陌幹笑兩聲，口是心非的說：「我看他倒是不錯，你答應了嗎？」

　　譚佳兒瞅了黎允陌一眼，眼神閃過一絲複雜，速度飛快，快到誰都抓不住，只有她自己知悉。

　　「我還在思索，畢竟戀愛學分也是大學生必修的課程。」言下之意，她極有可能會答應。

　　黎允陌感覺心中的大石頭更悶更重了，他不禁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如果是必修的課程，何不選我，我絕對不輸給那個阿展。」這一點他對自己是很有自信的。

　　譚佳兒聽了，不可置信的瞠大眼，有些結巴。「你、你是在開玩笑吧？別鬧了。」還好她的心髒夠大顆，很快的鎮定下來。

　　黎允陌先是楞了一下，隨後迅速的找回理智。「這麽快就被你識破了，真不好玩。」

　　沒錯，在他的生涯規劃裏，談戀愛不是這幾年該做的事，何況接下來他會非常的忙碌，忙到沒空交女友。

　　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如此衝動……

　　譚佳兒賞了黎允陌一記白眼。「那年的聯誼你沒看上小真，我就知道你的眼光可是高到頭頂上，像我這種平凡小女生可是不敢觊觎你的。」她說的很坦白直接。

　　「我覺得當時所有女生加總起來都比不上你，你別妄自菲薄了。」譚佳兒絕對不是以外型來取勝，她的好是需要有好眼光的人才看得出來，他是，但那個叫阿展的男生亦是。

　　黎允陌在心頭暗歎了好幾聲，他接下來幾年都不打算談戀愛，可他卻不能阻止譚佳兒談戀愛，而且以目前的情勢，若那個叫阿展的男生再加把勁，譚佳兒應該會點頭答應。

　　一想到譚佳兒成爲別人的女友，黎允陌的心頭就非常的不是滋味。

　　「不過我覺得才大三而已，別急著修戀愛學分，挑男友還是多比較的好。」黎允陌只好透過規勸的話進行「開導」。

　　偏偏譚佳兒不買賬。

　　「呵，大三已經算慢的，我有好多同學一上大學就開始物色，她們說若不這麽積極，好男生很快就會被挑走的。」

　　「呃……也不能這樣說，你看像我，我到現在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譚佳兒笑睨他一眼，反問：「難道你大學時期都沒談過戀愛？」她才不信，像他這種極品肯定被超多女生包圍的。

　　現在單身並不表示大學時就單身，畢業後進入職場，很多單身男女都會先以工作爲主，畢竟在面包大于愛情的年代，先把面包搞定才有機會找到更好的愛情。

　　「呃……」黎允陌沈默了，他發現自己向來還不錯的口才，在這事上完全說不過譚佳兒，許是理虧吧，他不希望譚佳兒跟阿展在一起，但又無法明講。

　　「嗯？」譚佳兒挑高一邊的眉，嘴角含笑。

　　「有，我有談戀愛。」黎允陌認了。

　　「大幾的時候？」

　　「大一。」

　　很好，很誠實，那還說什麽大三談戀愛太早了的鬼話，譚佳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倒是沒仔細想過黎允陌爲何會這樣說。

　　「可是我後來覺得大學時期談的戀愛沒辦法持久，太年輕了不會把承諾當一回事。」黎允陌不死心的繼續遊說。

　　譚佳兒圓臉上的表情卻是輕松的。「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呢？現在的戀愛都只是一個過程、一段經驗，在老的時候拿來回味的。」也就是說，譚佳兒不奢求在大學時期所談的戀愛是永久的。

　　「難道你不想跟自己所愛的男人攜手共度這一輩子嗎？」

　　「我當然想啊，但愛情太深奧，應該不是我這年齡就能體會完全的，如果現在談戀愛，應該只是喜歡才在一起而已吧。」

　　既然譚佳兒都這麽說了，黎允陌也就無語了，他實在找不到借口遊說佳兒不接受阿展，不要戀愛。

　　事實上這也真的說不過去，人家要戀愛是她的自由，他這個只是朋友的人在旁邊湊啥熱鬧。

　　黎允陌于是不再開口遊說，之後這一頓飯他就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在跟譚佳兒的餐聚隔日，黎允陌就飛回離島，只剩一個星期就要退伍了，現在他在部隊裏根本是「散兵」一個，每天等吃飯、睡覺、散步，多閑散啊，至于軍中醫務已經交給新兵學弟接手，他只要偶爾動動嘴皮子指揮就行了。

　　退伍以後回到醫院裏將是一連串忙碌到眼皮都不可能阖上的日子，這閑散的一個禮拜根本是在天堂，黎允陌心忖是該好好珍惜。

　　偏偏心裏頭梗著事，一閑下來那件事就無時無刻地冒上了心頭，害他好煩躁。

　　擱下手中厚重的醫學書籍，黎允陌從位置上站起跟新兵學弟交代，「我出去走走。」

　　部隊裏哪有什麽好走的，走來走去都是那幾條路，那些景致，他待在這裏一年多，早就看到麻痹了。

　　可是不散步又能做什麽？部隊裏又沒KTV、沒電影院，什麽娛樂都做不得，望眼過去，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偶爾會有女軍官經過，可那就跟看一個男扮女裝的人差不多，還是別看的好。

　　總之，越是想將心情整理好，卻沒來由的更是亂成一塌糊塗。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爲那個小女人……她沒有絕麗令人驚難的容顔，卻有張讓人看了還想再看的溫柔笑臉；她沒有優秀到讓人贊不絕口的條件，但卻有著一顆足以包容一切溫柔體貼的心跟個性。

　　完了，黎允陌覺得似乎踩到自己的底線了，說好的不心動呢？說好的不戀愛呢？

　　黎允陌懊惱的又回到醫務室，新兵學弟看到他說要散步，卻離開不到十分鍾又回來，納悶的想問，可看他眉頭深鎖一臉郁悶樣，新兵學弟還是乖乖的住了口，什麽都不敢問了。

　　一個禮拜飛快的過去了，退伍當天黎允陌領了退伍令後，在長官跟學弟的送別之下搭機返回台灣。

　　人家總是說，男生沒當過兵永遠不可能成爲男人，這一點黎允陌倒是感受頗多。

　　退伍返家的當晚，全家人特地趕回來吃了頓圍爐的晚餐，餐後，黎允陌和父親在書房談了一下，內容大都跟他即將開始的R1生活有關，父親給了他很多意見，並叮咛他，他們的關系在醫院裏還是盡量不要提及。

　　黎允陌的看法也跟父親一樣，因爲父親從醫的緣故，他打小的志願便是跟父親一樣成爲一名白袍醫生，他繼承父志，但可不願依賴父親，他期望自己能更青出于藍。

　　結束跟父親在書房的談話，黎允陌回到房間，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鍾，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再一個小時譚佳兒就要從打工的地方下班了。

　　他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她，鈴聲響了好一陣譚佳兒才接起，黎允陌猜她應該是在忙。

　　「嗨，我退伍了。」譚佳兒一接起，黎允陌便這麽說。

　　從電話裏不難聽出現在她工作的餐廳正熱鬧著，他也沒多說，而是問道：「你是十點下班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黎允陌不容她拒絕的說：「那我到餐廳門口接你，給我餐廳的地址吧。」

　　挂掉電話後，黎允陌將身上的衣服換了，臨出門前還刻意對著鏡子整理儀容，滿意自己的現況後才出門。

　　爲什麽會如此慎重呢？因爲他已經做了決定，決定把生涯規劃做一個小小的更動，而現在就是准備出門去做那更動，不慎重怎行。

　　基本上，他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只是對譚佳兒……她跟其他的女人不同，要不然他也不會跟她以朋友相交兩年多。

　　黎允陌邊開車邊想著，心情越是忐忑。

　　好吧，他承認，就算面臨醫學院那種大陣仗的考試，他的心跳都還不曾這麽快過。

　　在這個時候，他的確需要多一點好運。

　　當他抵達餐廳外頭時，譚佳兒早就換好衣服在門口等他了。

　　黎允陌下車幫她開了車門。

　　「恭喜退伍了！」譚佳兒一上車就笑著恭喜他。「重獲自由。」

　　「也是，至少不用每天看大海看藍天看男人。」在離島的部隊裏，望眼過去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哈哈。」譚佳兒笑了。「你今天回來的嗎？怎麽不在家多休息。」

　　他們一個禮拜前才剛見過面，這兩次的見面有點近，叫譚佳兒有些訝異。

　　撇開黎允陌當兵期間，他們通常一兩個月才會見面吃個飯。

　　「有點事想跟你談談。」黎允陌輕描淡寫的說。

　　他發動車子。「肚子餓嗎？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還好，在餐廳打工最不缺的就是食物了。」

　　「嗯，那去喝咖啡好了，部隊裏的三合一咖啡真的是……嗯，「極品」。」

　　黎允陌特意強調「極品」兩字，譚佳兒懂了他的意思，腦袋裏正在搜尋哪兒有好喝的純手工咖啡而且深夜還有營業的店時，黎允陌卻開口了。

　　「我知道有家店，咖啡真的不錯，只是有點遠。」他瞅了譚佳兒一眼。「你明天一早有課嗎？」

　　畢竟她還是學生，不好耽誤人家的課業。

　　「中午之後才有課，沒關系的，你今天退伍，小女子我就舍命陪君子喽。」

　　譚佳兒笑了笑，嘴角的梨窩若隱若現，黎允陌瞧了她自然的笑，心情很好。他覺得自己不再鑽牛角尖，坦然地改變主意，真是一個不錯的決定。

　　黎允陌載譚佳兒到關渡一家小咖啡店，咖啡店有個很應景的店名，就叫「深夜」。

　　「深夜」咖啡店營業時間是晚上十點到清晨六點，理由是，老板兼夥計是個超級夜貓子。

　　他們點了店裏的招牌咖啡，老板很年輕很酷，不過在看到黎允陌和譚佳兒上門時，眉毛稍微挑了一下，而譚佳兒心細的注意到了。「你們認識？」

　　「嗯，他是我醫學院的學長，在實習結束後赫然發現自己最愛的不是拿手術刀，而是煮咖啡，于是……」

　　「原來醫學院裏也出了一堆奇葩，不一定都是白袍醫生。」

　　譚佳兒喝了一口老板送上來的咖啡，眼眸一亮。「他選對了，這手藝拿手術刀太可惜了。」

　　黎允陌笑了。「就知道只有你會這麽說，要知道學長選擇離開時被多少人阻止過，大家都說他絕對會後悔。」

　　「想必你是那個除了我之外，唯一一個支持他的人？！」譚佳兒慧黠的黑眸閃了閃。

　　黎允陌覺得自己喜歡上的女人果然不簡單，太了解他也太善解人意了。

　　他直覺，自己這一輩子恐怕只會折服在譚佳兒這一個女人身上吧。

　　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萬一被打了回票，他也不會放棄。「佳兒，我真是欣賞你這顆懂我的小腦袋瓜。」以輕松的對話爲開場白，黎允陌頓了頓後說：「你答應那個男生的追求了嗎？」

　　譚佳兒沒有料到黎允陌還記得此事，她愣了一下還是老實說：「沒有。」

　　這答案讓黎允陌的精神爲之一振，譚佳兒是說「沒有」，而不是「還沒」，這兩者的答案表示不同的結果。

　　若她說了「還沒」，表示會答應，只是目前還沒點頭；而說了「沒有」就表示她已經拒絕了。

　　黎允陌果然猜對了，譚佳兒的確已經拒絕阿展的追求，沒有什麽理由，只是對他的感覺一直構不上心動。

　　若說是評然心動……譚佳兒承認，她在看到黎允陌第一眼時，有産生過那種化學效應。

　　只是後來她很快的恢複理智，知道她跟黎允陌之間有著莫大的差距，她早火速把心動的感覺拔除。

　　「太好了……」

　　她沒想到黎允陌會這麽說，還笑得很開心。

　　「我幫你介紹個比那個家夥還要好的男生如何？」

　　譚佳兒挑高一邊的眉。「敢情你今天退伍了還兼做媒人？」

　　「喔，不，是因爲這男生太難得了我才開了這口，若你不答應就太可惜了。」

　　這話真的是要臉皮夠厚的人才說得出來，黎允陌爲了追到自己喜歡的女生，有種豁出去的打算，就算事後會被譚佳兒笑也認了。

　　「我開始好奇了，到底是哪個男生會讓你這個優質男贊不絕口……」話說到此，譚佳兒的第六感忽地閃過，該不會是……

　　只見黎允陌把食指比向他自己，答案揭曉，她的第六感太敏銳了。

　　「我。」黎允陌大方的承認。「你覺得如何？」

　　她直覺要說出「你別開玩笑了」這樣的話，就像之前一樣，可當她望進他深邃的黑眸裏，從裏頭看到他極力隱藏的一絲緊張跟嚴肅。

　　他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了。

　　突然間，譚佳兒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她有些無措。

　　黎允陌看出來她的無措，輕輕的歎了口氣，兩人之間有著片刻尴尬的沈默。

　　「我跟你……怎麽看都不適合……」譚佳兒有點困難的開口。

　　她這算是委婉的拒絕嗎？

　　黎允陌不能接受。

　　「不適合要如何判定？」

　　譚佳兒暗籲了口氣，她真想拿面鏡子讓黎允陌照照，他想必就會知道答案了。

　　「你的容貌、身材、學曆跟未來的前途都是高不可攀，我正好跟你相反，我的容貌、身材、學曆跟未來前途勉強只能說是普通，我們之間的差距不是兩三步，而是天跟地。」

　　這樣的差異當朋友可以，若是情人的話難免會遭受非議。

　　「容貌、身材、學曆跟未來前途都不是戀愛的條件。」黎允陌很認真很認真的說：「我們認識也兩年多了，在你眼中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若他真看重這些，第一次在KTV見面時，他就不會主動說要跟她交朋友了，因爲在場的所有女生中，譚佳兒是屬于普通平凡的那一群。

　　但他卻看到了她最美麗迷人的地方。

　　「不是，你不是。」對，黎允陌真的不是，她喜歡他、欣賞他，他聰明反應快，偶爾會自嘲幽默個幾句，他很認真，在別人眼中他是很成功沒錯，但他真的付出很大的努力。

　　還有，他不會因爲自己長得帥就到處留情，對他有好感釋放情意的女生實在太多了，他卻很有原則，既然不喜歡就不玩弄他人感情，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生。

蔡仲子

第三章

　　而這麽好的男生跟她表白了？！

　　譚佳兒好掙紮，真的非常非常的掙紮，她感覺自己曾經悸動的心有死灰複燃的可能……

　　哎啊，這該怎麽辦呢？

　　譚佳兒無奈的歎息，那很大的一聲歎息，歎到黎允陌緊張得瞪大眼，模樣有點好笑。

　　「餵，你這表情有點折損你的英俊度。」譚佳兒好氣又好笑的說。「因爲我很緊張，又聽到你歎了聲這麽大的氣，想說我該不會是被判出局了吧……」

　　「沒有，你還沒出局，但你被留校察看了。」譚佳兒很認真的看著黎允陌。

　　「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好嗎？」

　　黎允陌的表白，是譚佳兒目前二十一歲的生命裏頭所面臨的最大難題。

　　她真的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相知而相戀——

　　譚佳兒從大學畢業了，畢業典禮這天，畢業生都會收到家人或朋友所送的祝福，譚佳兒也不例外，她親愛的母親因爲出國的緣故沒辦法前來，就請花店送上香水百合代爲祝福，另外，她還收到了一大束嬌豔的紅玫瑰。

　　「吼，太過分了，在這種日子送紅玫瑰。」譚佳兒的大學同學故意鬧她，還說到跺腳。

　　「明知道人家大學四年戀愛學分繳了白卷。」

　　在典禮開始前，大夥聚集在教室聊天，四年的同學生活，彼此的感情都不錯，趁著在學校最後的日子，大家依依不舍的聊著天。

　　「佳兒，你男友今天也不會來嗎？」由于譚佳兒曾拒絕了一個優質學長的告白，在同學的逼問之下終于承認有一個校外男友。

　　「嗯，他很忙。」

　　跟黎允陌交往到現在，他現在是住院醫師R2身份，在醫院更忙了。

　　「是喔，我們都好想看看他，看是誰把我們餐飲系的第一名溫柔女給把走了。」

　　有個個性很直接的女同學問：「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在做什麽？都不曾陪你參加活動，就連這特別的日子也不能前來？」

　　譚佳兒僅是溫柔的笑笑，「他是真的很忙。」

　　她從未跟同學提及黎允陌的職業，該怎麽說呢，畢竟現在社會對于「醫生」這職業還是有種莫名的認定：醫生等于有錢，嫁給醫生等于一輩子不愁吃穿……

　　他們殊不知，醫生這行業可是常常忙到不見天日，就算賺很多錢也沒空花，生活質量差的不得了。

　　當年，黎允陌在退伍當日跟她表白，還直言，談戀愛並非他現階段人生規劃內必須做的事，但卻遇見了她。原本他可以一直將她視爲知心好友，偏偏殺出個程咬金，他心一慌，也顧不得自己原本預定的未來計劃走向，連忙來對她告白。

　　當下，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一個如此堅定自己要走的路的男人，卻因爲她而心慌，因爲她而改變人生規劃……

　　但當時，她沒有馬上答應，只說自己需要考慮，而就在她仍未給答案的第三天，黎允陌忍不住傳了E-mail給她。

　　當她打開電子信件的那一刻忍不住笑了——信件主題：黎允陌生涯規劃之更動版。

　　內容是一篇洋洋灑灑從他退伍後到當上主治醫師前的規劃內容，包含正在進行中，或是已經完成，抑或是未來幾年必須完成等事項，都一一列足了。

　　黎允陌這人……譚佳兒看了忍不住搖頭，對于未來可真是一板一眼的呢。

　　而在整個生涯規劃的最後，特別用紅字注明——

　　我一直以爲戀愛不是這幾年的必須，但我錯了，當心已動，那是千軍萬馬也拉不回，我認了，也甘之如始，爲了自己真心喜愛的女人。

　　譚佳兒，未來的幾年我可能會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可我甘願，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會來到你身邊，雖然可能是三天後，但請相信我，我的心一直都在，我不打算跟你玩玩，說真的，我沒有時間本錢「玩愛情」，要嘛，就絕對的認真，醫院裏的俏護士我絕對絕對不會多看一眼，保證至少一個禮拜一通電話跟你談情說愛，一有空就會約你出來，就算我已經三天三夜沒阖眼，見到你肯定會讓我精神百倍，好了，別再讓我窩更多肉麻兮兮的話，快給我答案吧，佳兒……

　　譚佳兒看完以後笑到不行，可那笑中卻帶著快要溢出甜來的感動，他怎麽可以把生涯規劃當肉麻情書來寫。

　　好吧，她折服了，只是仍然忍不住拿喬一下。

　　譚佳兒十只青蔥手指飛快的在計算機鍵盤上打了起來，她口氣俏皮地回信——那就給你留校察看的機會，若你表現的誠如你所保證的，或許我會點頭答應也說不一定。

　　譚佳兒點了鼠標，將信件送出，當下，她的心臓狂跳，臉頰發熱，心情有些忐忑——她這樣回信的口吻會不會太自以爲是？

　　雖然說是黎允陌先跟她表白的，可他的條件那麽好，要什麽樣的女生沒有，她卻還說只是給他留校察看的機會……

　　但譚佳兒的擔憂是多余的，沒想到黎允陌此時也在計算機前，他立刻回了信——我會很快就讓你點頭的！

　　黎允陌的回答簡潔有力，充分表示他的決心。

　　而他也真的說到做到，退伍後一個禮拜，他回到T大醫院開始苦命住院醫師的日子。

　　他很忙，真的很忙，比當實習醫師時更忙，但不管有多忙，他只要一有空閑還有體力，都不忘打電話給她，就連寫報告時都不忘打封簡短的電子情書給她。

　　她常常一早醒來打開E-mail信箱，就會收到他淩晨三點送來的信件，上頭只寫著「想你」兩字。

　　他沒有太多的空閑可以約她出來吃飯喝咖啡看電影，或是來場浪漫的月下散步。

　　可他值班時會偷打電話給她，寫報告時會偷寫情書給她，甚至有小護士給他情書或告白什麽的，他都會一一彙整報告，非常老實。

　　某日他得到半天的休假，于是約了她出來看電影，她本來是拒絕的，她希望他可以趁機回家好好睡一覺，他卻不願意。

　　結果在電影院裏，燈才一暗，電影剛開始播映，他就倒在她的肩頭，沈沈的睡著了，而且從頭到尾姿勢都沒有變換過，睡得很熟，讓她好氣又好笑。

　　事後，他頻頻道歉，但她其實沒有生氣，只是心疼。

　　雖然他們沒有很多時間可以約會，但譚佳兒有感覺到黎允陌正一步一步入侵她的心，紮下了根……

　　而最決定性的關鍵，是在黎允陌表白後的第三個月，那一陣子氣候乍暖還寒再加上譚佳兒熬夜寫報告，她不小心感冒了。

　　這感冒還挺嚴重的，雖然沒有發燒，整個喉嚨卻都腫了起來，聲音完全啞掉，還猛咳嗽。

　　這根本隱藏不了，她一跟黎允陌講電話就完全露餡了。

　　黎允陌的聲音充滿擔憂。「有去看醫生嗎？」

　　「呃……」譚佳兒一整個心虛。「這幾天要期中考……」意思是她忙著看書跟寫報告，還沒時間去看。

　　「譚佳兒！」黎允陌難得對她嚴厲了。

　　「喔，好啦，我後天考完以後就去了。」

　　「後天？後天感冒都好了。」哼，還呼嚨他。

　　「好了就不用看了。」

　　「餵，譚佳兒！」黎允陌好氣又好笑。「要記得去看醫生。」

　　「好好好。」偷偷承認，其實有人關心的感覺還真好，尤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知道有人叨念著你……

　　可譚佳兒還是陽奉陰違，晚上回到家又忙著報告跟K書，實在懶得出門，一直到睡覺前，將近深夜時她突然接到黎允陌的電話。

　　「衣服穿暖一點下樓來，我在你家樓下。」

　　「什麽？」譚佳兒有些訝異。「快下來吧。」

　　譚佳兒到樓下，果然看見黎允陌就站在他的車旁，等著她。

　　黎允陌幫她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

　　一到車內，黎允陌用雙手搗著她的臉頰，爲她取暖。

　　「不公平，你人站在車外爲什麽手還是暖的？」而她的臉頰卻是冰的。

　　黎允陌睨她一眼。「因爲你是病人，非常不聽話的病人，生病了還不去看醫生，要醫生跷班親自過來送藥給你。」

　　「啊？」譚佳兒看著黎允陌從車內置物箱拿出一個藥袋遞給她。

　　「來，要記得乖乖吃藥，三餐飯後各吃一次，多喝溫開水，考完以後要記得去看醫生。」

　　黎允陌猜到譚佳兒在考試結束前是不可能去看醫生的，他一顆心一直挂念著她，忍不住情商同事幫忙值班兩個小時，特地幫她送藥來。

　　譚佳兒一雙圓眼眨啊眨的盯著黎允陌，然後一股鼻酸衝到腦門，眼眶紅了。

　　真的有種幸福感……如此被關懷著。

　　「謝謝。」趕緊收下藥袋，她吸吸鼻子，卻止不住眼眶發紅的速度。

　　「你是特地跷班過來的？」

　　「還好，請同事代班一下而已，下回還他人情就行了。」

　　「你哪還有時間還人家人情？」

　　「說的也是，只要有假我都巴不得快點見到你。」

　　「你有空要多休息啦，我又不會跑掉。」

　　「難說，我現在可是留校察看階段。」說真的，他黎允陌可是戰戰兢兢，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當了。

　　「啊……可是……我……」還留校察看咧，她都已經舉雙手投降了，難道他還感覺不出來嗎？

　　「你？怎麽樣？」他還打破沙鍋問到底。

　　譚佳兒羞紅了臉，情急之下連忙喊道：「我說我不會跑掉啦，是你的了！」

　　這一句「是你的了！」讓黎允陌雙眸爲之一亮，隨後高聲歡呼，要不是坐在車內，他肯定會跳起來。

　　情緒太High了，黎允陌激動之下猛地抱住譚佳兒，冷不防地在她的紅唇上啵了好大一下。

　　譚佳兒沒料到他會這麽瘋狂，有些傻了，她摸著自己的唇，愣愣的說：「我感冒耶，這樣會傳染給你……」

　　「傳染給我你就會好了。」果然戀愛中的人是瘋子，向來理智的黎允陌竟說出這樣的話。

　　「別……」譚佳兒要他別說傻話，可黎允陌哪聽得進去，他一把將譚佳兒擁入懷裏，深情的再度覆住她的唇。

　　這一回，他打算細細的品嘗，他溫柔的挑弄著，等著她爲他輕啓朱唇，譚佳兒本來不依的，她正重感冒中，怎麽可以……

　　可最後卻耐不住他的挑弄，紅唇微啓，讓他探得機會，深入桃花源，撷取她的花蜜香液。

　　她的初吻啊，就這麽留在他身上了……

　　「可他也太忙了吧，忙到神龍見首不見尾，說真格的，譚佳兒你到底有沒有男友？你那個傳說中的男友可沒半個同學見過。」

　　譚佳兒先前飄離的思緒被一個不友善的聲音給拉回，話說就算同班四年，裏頭也是會有不對盤的同學，現在說話很酸的陳嘉慧便是一個。

　　聽說陳嘉慧暗戀著之前跟她告白卻被拒絕的那位學長，于是對她生出了不滿。

　　「要不，拿張合照來看看也好。」

　　看來這個陳嘉慧是要在畢業典禮這天給她難堪了。

　　以譚佳兒溫和的性格，她絕對不會當場跟陳嘉慧起衝突，但說到照片……她跟黎允陌還當真沒有張合照可以拿出來見人。

　　陳嘉慧瞧譚佳兒微變的臉色，趁勝追擊。「不會吧，連張照片都沒有？你們不是已經交往很久了？」

　　「別鬧了，陳嘉慧，佳兒的男友不是有送花過來了嗎？」還是譚佳兒比較受班上同學愛戴歡迎，于是有人出頭幫她說話。

　　況且今天是畢業典禮，大家相處的最後一天，沒必要這樣子。

　　「哼，花？那玩意兒可以自己先訂好，然後請花店送來不就行了。」言下之意，陳嘉慧就是暗示譚佳兒那所謂很忙的男友，根本就沒這人，要不就是……

　　「不過也有可能真的有男友，只是條件太差長得太醜，搬不上台面見不了人。」

　　譚佳兒本來不打算反擊的，可陳嘉慧這話說得有些過分，她正想回話，卻忽地有個低沈好聽卻又很熟悉的男聲插入。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剛在外頭聽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人想看我跟佳兒的合照……」

　　是黎允陌，他竟然趕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可他今天不是沒辦法請假嗎？！

　　譚佳兒驚喜的望向他，只見他朝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還舉手揮了揮。

　　「嗨，佳兒，我來了。」

　　他一身條紋短袖襯衫搭配卡其色長褲，身材好到不象話的他怎麽穿怎麽好看，頭發有些淩亂，看得出來趕來的路上有些匆忙，卻更襯托出他出色俊帥的五官。

　　在場的所有女人，除了譚佳兒之外，全看傻了眼……這是打哪兒來的大帥哥啊。

　　看他走進教室，大家的眼裏都冒出心形泡泡，黎允陌直接走向譚佳兒，親密的攬住她的纖肩。

　　「抱歉，我來晚了。」

　　「可是你……」

　　「噓。」黎允陌的手指抵住譚佳兒的唇，對她寵溺的一笑。

　　「重點是我來了，不是嗎？」

　　而且還來得恰恰好，正好遇到有人想要欺負他親愛的女友，他面帶微笑的掃過周遭一群女人，笑意卻沒到達眼底。

　　喔，看到了，就是那個女人一直對譚佳兒咄咄逼人。

　　「我是佳兒的男友，那束玫瑰是我送的沒錯，不是佳兒請花店的人送給她自己的。」黎允陌對陳嘉慧開口，他的嘴角仍然輕輕上揚著，讓人感覺他只是在解釋，沒有指責的意味。

　　可那其中的壓迫感還是有的，只是任誰都無法對一個微笑的帥哥反擊。

　　譚佳兒傳說中的男友終于出現了，還是個超級讓人流口水失心瘋的無敵極品男，天啊？！這下子陳嘉慧真的啞口無言了。

　　黎允陌很壞心的繼續說著，「你們都誤會佳兒了，我是真的很忙，跟佳兒在一起都是她包容我居多，我真怕有天佳兒不高興把我給甩了，拜托你們可別再在她面前說我壞話了。」

　　帥哥型男的懇求，誰招架得住啊，現場所有女人均臉紅心跳加速，羨慕又嫉妒，這等的優質好男人竟然已經被譚佳兒給捷足先登了，她可真是好運啊。

　　只是帥哥說他很忙，真是好奇他是做什麽的？

　　大夥的眼神很鋭利，有志一同的瞄向帥哥可能忘記收起來，仍挂在胸前的證件……這一瞄可不得了，是T大醫院的醫生。

　　譚佳兒也看到了，她連忙走到黎允陌身旁，用眼神示意他將胸前的證件收起，黎允陌朝她眨了眨眼，才慢條斯理的將證件拿起放入口袋裏。

　　「我來得太匆忙，忘記了。」他若無其事的說。

　　真的是這樣嗎？譚佳兒很懷疑，不過也沒多說什麽，想必他是聽到陳嘉慧對她的不友善質疑，爲她抱不平來著。

　　他向來是低調的人，卻爲了她這麽做，她怎麽可能不感到窩心。

　　這時有人走進教室，喊著典禮快開始了，要畢業生們准備進場，黎允陌貼心的幫佳兒理理身上的學士袍。

　　「去吧，我請了一天的假，可以好好的陪你。」

　　在衆人看來，黎允陌不僅條件好人又帥，個性又貼心，她們心忖，畢業後還是要繼續跟譚佳兒保持聯系，然後找機會看能不能請她男友介紹個同事什麽的……

　　譚佳兒當然沒注意到同學們的心思，她很開心，雀躍不已，因爲原本不能來參加她畢業典禮的黎允陌來了，在這個對她而言的特別日子裏，她當然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可以參與。

　　由于黎允陌爲她請了一天的假，譚佳兒決定放棄學校爲畢業生舉辦的晚會，打算和他過兩人世界。

　　黎允陌事先訂好了包廂，兩人在浪漫的夜景餐廳中享受有專屬蔚師服務的頂級鐵板燒料理。

　　譚佳兒覺得太奢侈，黎允陌卻覺得在特別的日子難得奢侈一次又何妨。

　　晚餐的氛圍真的很浪漫，花大錢得到的享受是相對的，廚師在爲他們服務完之後便離去，留下他們享受兩人世界。

　　「你怎麽突然可以請假了？」她記得黎允陌在今天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醫務會議，才沒辦法請假。

　　「一大早得知主任有要事，臨時把會議時間排開，我馬上找了同事幫我代班，然後趕回公寓洗澡換衣服便衝到你學校去。」他不想在譚佳兒的重要日子裏缺席。

　　「謝謝你來了。」

　　黎允陌捏了捏她的俏鼻。「說什麽謝謝，當初我說不能請假時，你就該大發脾氣罵我一頓才是，竟然只淡淡的說，「喔，好。」害我一顆心忐忑難安，深覺太對不起你了。」

　　還好他今天出席了，要不然還真不知道佳兒都被同學這樣懷疑，他這個藏鏡人男友著實讓她難爲了。

　　「我幹麽發脾氣，跟你在一起又不是一天兩天，你說不能請假就是不能請假，不會騙我的。」

　　對于佳兒的信任跟包容，黎允陌很是感動，要不是遇見了她，他肯定沒辦法跟別的女人談戀愛，因爲大多的女人都需要男友無時無刻的陪伴，他的佳兒很獨立，也很貼心，體恤他的工作跟忙碌的生活。

　　顧不得這裏是餐廳，黎允陌攬過她，眷戀的在她的唇上珞下一吻，譚佳兒一驚，飛快的推開他。

　　「討厭，這裏是餐廳。」她掄拳輕槌了一下他的胸，是撒嬌無誤。「又沒人。」黎允陌不管，他情不自禁。

　　「可是……」

　　話還沒說完，唇又被堵住了，而這一回是長達好幾十秒的熱吻，吻得纏綿悱恻，吻得她腳指頭都卷曲了起來，待他抽離開身子時，她氣喘籲籲，雙頰紅潤，眼神朦胧。

　　暧昧的氛圍籠罩著兩人，從交往以來，他們一直有著情侶間親密的互動，牽手、擁抱、親吻，偶爾也會像今晚這樣，對彼此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可是黎允陌都隱忍下來了。

　　他尊重佳兒，在她還沒有點頭前，他不會做出任何踰矩行爲。

　　譚佳兒是成年女子，她懂，雖然也有些害怕，可是跟自己喜歡的男人纏綿……喔喔，別再想了，這裏可是餐廳啊。

　　總之，今晚的氣氛很暧昧，帶著點粉紅色的情欲味道，久久在兩人之間圍繞不散。

　　吃完了飯，他們又移到餐廳附設的咖啡座喝了一會兒咖啡，黎允陌才送譚佳兒回家。

　　抵達目的地後，黎允陌難分難舍的一次又一次的吻著譚佳兒，車內的情欲頓時高漲。

　　許久，他才肯松開手，別過眼不敢再看她，男人啊，面對喜歡的女人想要控制自己的情贅的很難。

　　「你快下車吧。」他頻頻深呼吸。

　　譚佳兒一整晚都被彌漫在兩人間的情欲氛圍給感染，她也想被自己喜愛的男人碰觸，渴望兩人親密的肌膚接觸……

　　她下了決心，她一直都知道他不願勉強她，在等她點頭。

　　黎允陌沒有等到譚佳兒開車門的聲音，反倒是她的柔荑撫上他呼吸急促的胸膛。

　　「今晚我家只有我一個人……」這暗示性的話語說來真叫人臉紅。

　　黎允陌聽了飛快的轉過頭，眼神有些噬人。「佳兒，你這是……喔，別考驗我。」這邀請太明顯、太致命了。

　　「不是考驗。」她突然覺得自己今晚化身爲壞女人，竟然開始挑逗自己的男人。

　　她瞅著他，緩緩的說：「你不是明天一早才要回醫院……」

　　又是明顯的暗示，黎允陌對上她清晰的眸子。「佳兒，你這是邀請嗎？你要知道我一旦上樓……」

　　「是邀請沒錯。」這應該是自己生平最大膽的邀請吧。

　　黎允陌的呼吸止了止，他重新發動車子，找了個停車位，然後緊緊牽著譚佳兒的手，陪她上樓、陪她回家，然後進到她的房……

　　忍了許久的男人一旦破了戒，一次的歡愉哪夠填滿他的胃口，激情之後，兩人親密的緊貼在一塊，她的軟玉溫香頻頻誘惑著他，叫他難以罷手，不一會兒，大手又在她宛若蜜桃的胸脯上揉捏。

　　「別再……疼……」

　　譚佳兒初嘗雲雨之歡，身子哪受得了不停歇的索求，但被黎允陌這麽一挑逗，已經嘗過情欲的五感頓時又敏感了起來……

　　她在他懷裏扭著身，想要但卻又喊疼，喊得黎允陌都心疼了。

　　「哪裏疼？」

　　譚佳兒皺著眉苦著臉。「還會有哪裏。」就是一直欺負的那裏……

　　沒關系，他這親親男友可是醫生，哪裏疼都由他來照顧。

　　黎允陌起身到浴室扭了條溫毛巾，回到床上借著小夜燈溫柔的替她擦拭，舒緩她的不適。

　　待擦拭好了以後，他匍匐在她的雙腿間，將她的雙腿敞開，用指腹溫柔的撥弄檢查。

　　「是有些紅腫，但不礙事……」

　　這哪是檢查，他的手指頭很壞，這麽一撥弄，害她累積在小腹的欲望又泛濫了起來。

蔡仲子

第四章

　　大學畢業後，譚佳兒經過兩個月的面試應征，後來進入「傳奇連鎖飯店集團」的餐飲部門工作，由于是本科生再加上她工作專注認真，幾年後她順利升上主任一職。

　　升職當天黎允陌理所當然的幫親愛女友小小慶祝了一番，他排出兩天的假期，跟佳兒到東部度假，讓兩人的感情持續加溫了。

　　兩個人的個性本來就契合，再加上譚佳兒的包容，他們之間很少有爭執的時候，偶爾的嘔氣鬥嘴無損他們的感情，有時候更是床頭吵床尾合，何況黎允陌終究不脫男人好色的本性，每次一休假，總愛拉著譚佳兒先到床上聯絡一番感情才肯罷休。

　　譚佳兒還是住在自己家裏，休假比黎允陌多的她只要有空閑，就會到他在醫院附近租賃的小公寓，幫他打掃整理洗衣服、補充冰箱食物，黎允陌也逐漸習慣了讓譚佳兒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兩個人除了沒住在一起，俨然是小夫妻的生活模式。

　　這個時候譚佳兒已經二十七歲，而黎允陌則是三十二歲，不過他們很有默契的沒提到結婚這一回事。

　　黎允陌還在從醫的路上打拚，譚佳兒也不想太依賴他，尤其在飯店的這份工作她很喜歡，做得非常有成就感，要不是因爲後來的一場意外……

　　意外來得很突然，平常譚佳兒也算忙碌，那天下了班回到家，洗好澡准備上床休息時已經十一默鍾了，她心忖這些時日黎允陌正忙著專科醫師的考試，他們已經好些天沒聯系。

　　或許他待會兒會來電也說不一定，譚佳兒決定晚點再睡，她一邊隨手整理房間，一邊等著電話，當她整理到自己平常習慣擱在床頭小抽屜裏的衛生用品時，她愣住了。

　　由于最近太忙了，她沒有特別關注自己的生理期時間，算一算日子，大姨媽已經延遲了一個多禮拜……

　　她的經期向來准時，所以在這方面才會如此漫不經心，譚佳兒微皺起眉頭，心情沒來由的起了波折。

　　她跟允陌之間的親密行爲一向是他負責避孕，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百密一疏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若萬一她真的懷孕了……譚佳兒覺得心煩，她甩掉這個可能性，要自己別杞人憂天。

　　等了等，手機還是沒響，譚佳兒決定還是先上床睡覺，免得自己胡思亂想，或許是自己太忙導致生理時鍾亂了，可能再等個幾天生理期就會來了……

　　又過了兩天，譚佳兒的擔憂加深，其實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買驗孕棒來測試，可她又怕，她承認自己在面對可能懷孕的現實上成了縮頭烏龜。

　　再等一天吧，等著等著，黎允陌來電了，在電話中口氣狂喜。

　　「我拿到了。」除了欣喜之外，還有對自己百分百的自信。

　　譚佳兒抛開自己的煩惱，真心的替黎允陌感到高興，他的優秀跟認真不是其他男人可比擬。

　　神經外科的專科醫師資格……她相信黎允陌會成爲T大最優秀的神經外科醫師，甚至，會是全台灣最優秀的，只要給他時間。

　　「我明天休假，我們見個面吧。」拿到專科醫師資格，他已經以電話告知自己的雙親，但他現在最想見的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想跟她一起分享自己最大的喜悅。

　　譚佳兒爲了黎允陌特地請了假，她一大早就到市場買菜，帶了一堆新鮮食材到黎允陌的小公寓，准備親手下廚做一桌好菜慶祝。

　　她到的時候，黎允陌還在睡覺，她也沒吵他，自己在廚房先行准備，沒多久，黎允陌起來了，他赤著腳踏過冰冷的地板來到廚房，從後頭輕輕攬住她的腰，用他新冒出來的胡碴輕刮她的臉龐。

　　譚佳兒輕笑閃躲。「呵，別鬧了。」

　　他箝住她的柳腰不許她逃走。「嗯，我想你……」

　　剛睡醒的他，聲音性感低沈，又覆在她的耳畔說這種話，真的是迷死人不償命。

　　爲了專科醫師的考試，他們已經許久沒見面，當然也許久沒有親熱了，如今執照到手，人也輕松了，當然就……思淫欲了。

　　「哎喲，陌，真的別鬧了，你沒看我整個流理台都是東西。」

　　他順著譚佳兒的話往流理台一看，果然都是處理到一半的食材。

　　黎允陌說不上的失望湧上心頭，他原本想在流理台上跟她翻雲覆雨一番，可看這情形……

　　「沒關系，還有餐桌。」

　　譚佳兒一聽，就知道黎允陌打算做什麽了，她拍拍他覆在她腰上的手。

　　「我還要做飯，你不餓嗎？」他這一睡都睡到快中午了。

　　「餓！」黎允陌喊的很大聲。「不過不是肚子餓……」

　　譚佳兒翻翻白眼，男人喔！

　　既然用手他不聽，譚佳兒便用臀去撞他，可這一撞才知道自己用錯方式了，本來是想要他讓開的，卻沒想到會撞上他胯間的硬壯之物，這下子更是激起他的情欲。

　　「難道你不想嗎？」黎允陌聲音裏頭有著濃濃的失望。

　　被他這一問，譚佳兒倒遲疑了，說不想是不可能，她的情欲早被他挑起，也同樣渴望著，但這場合……

　　她的遲疑讓黎允陌得到答案，他歡喜的將她抱起，轉身置于餐桌上，大手滑進她的裙子裏，扯動她的蕾絲底褲。

　　……

　　當黎允陌替她擦拭時，譚佳兒才猛地想起自己身體可能的變化，而她竟然一時忘我地跟他在餐桌上親熱起來。

　　如果她真的懷孕，那麽對肚子裏的寶寶……

　　事後他們一同到浴室清洗，黎允陌穿好衣服後，見到呆在一旁的譚佳兒，疑惑地開口問：「怎麽了？」

　　譚佳兒愣了一下，嘴角浮起有點勉強的笑。「沒事。」

　　她動作快速的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物，走出浴室。

　　她的生理期已經慢了快兩個禮拜……這事她到底該不該告訴他？還是等確定以後再說？

　　但若要她獨自面對驗孕結果，她又膽小害怕……

　　回到廚房後，譚佳兒因爲心裏有事，沒注意她手裏拿著正在處理中的青菜，發呆站在流理台前的樣子被黎允陌看到了。

　　他走了過來，伸手拿走她手上的青菜，然後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下清洗，再將她帶出廚房。

　　黎允陌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來。

　　「你不可能沒事，說，到底怎麽了？」他們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尤其她的表現跟異狀那麽明顯。

　　譚佳兒看了黎允陌一眼，欲言又止，她掙紮了一下，還是別過頭去。

　　黎允陌要她回過頭來看著自己，他正了正臉部的神情，口氣嚴肅。「佳兒……」

　　譚佳兒很少見他如此，他總是對自己充滿包容，思及此，她也不好再隱瞞下去，畢竟心頭瞞著這事也是挺煩的。

　　「我……我好像懷孕了……」邊說，譚佳兒邊看著黎允陌的表情。

　　她的心跳如鼓，說真的，她非常在意黎允陌的反應。

　　當下，黎允陌沈默了，他瞅著她，深邃的眸不知在想些什麽，說不緊張是假的，譚佳兒一顆心提到喉嚨口。

　　如果她真的懷孕了……以他們目前的情況，並沒有談到結婚，但若要她未婚生子，或是打掉這個孩子，她都是不願意的。

　　「我說好像……是因爲我還不確定，我生理期慢了，以往不曾有過這種情況，我又沒有勇氣去驗孕，也不知道我在膽小些什麽，就去藥房買個驗孕棒就行了……」

　　自言自語到最後，譚佳兒自己都尴尬的笑了，因爲黎允陌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一直瞅著她看。

　　「佳兒，我們結婚吧。」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驚天動地的求婚。

　　譚佳兒真的被驚嚇到了。

　　「結、結婚？」她都結巴了。「我只是說我「有可能」懷孕，事實尚未被確定，而且我們目前也沒有結婚的打算，你才剛考上專科醫師執照，而我有我的工作，如果結婚的話就是將目前平穩的狀態給打破……」

　　最主要的重點還有一個——譚佳兒並不想以小孩爲理由，逼迫黎允陌結婚。

　　黎允陌是個傑出的醫生，他在醫界的前途正明亮著，若此時結婚的話，她恐怕會影響到他預期當中的規劃跟之前的努力。

　　她愛他，希望他朝著自己的夢想跟理想順利前進，而不是被一些其他的事情給幹擾。

　　聽完譚佳兒的話，黎允陌竟然一陣心疼。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身爲一個男人，竟然讓自己的女人擔憂這種事，而且很顯然她已經爲此事心煩許多天了，卻始終忍著不願意告訴他，今天要不是他一再堅持……

　　「你就別想那麽多。」黎允陌拍拍她的柔荑安撫著。

　　他愛著眼前這個女人，她無論何時都這麽的替他著想，他的確還沒想過結婚一事，但方才的主動求婚，他卻沒有一點被逼迫或勉強的意思。

　　譚佳兒還是搖了搖頭，雖然她感到無措，可她真的不願意以懷孕爲理由而讓黎允陌娶她。

　　「你啊……」黎允陌愛憐的摸摸她的頭，接著將她給擁入懷中。「別自己扛那

　　麽重的壓力，偶爾也分一點給我，要不然我會覺得我很沒用，連自己的女人也照顧不了。」說完牽起她的手。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確定你肚子裏是不是有我們的寶寶。」

　　既然要確定就果決一點，他帶佳兒直接到自己任職的T大醫院，找上學長幫忙相驗，結果很快就出爐，佳兒果然懷孕了。

　　譚佳兒雙手護著自己仍平坦的小腹，盡管早有心理准備，但得知事實後仍然不敢置信，她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生命，屬于她跟黎允陌的小生命……

　　相形之下，黎允陌卻是開心到歡呼，譚佳兒錯愕的看著他，從聽到消息到確定事實不過兩個鍾頭，他接受事實的能力卻比她強上許多。

　　「太好了，佳兒，我們有小寶寶了。」黎允陌拉著她手舞足蹈了起來，一點都不在意一旁有其他人在場。

　　「學弟，恭喜了。」黎允陌的學長是第一次看到學弟放在心上卻從未曝光過的女友，雖然有點意外優秀又俊俏的學弟所喜歡的女人姿色普通，不過人不能只憑外貌來評斷，能夠擄獲學弟那顆挑剔的心，肯定有過人之處。

　　「謝謝。」黎允陌大方的接受，笑得開懷。「學長，要不你順便送我個大禮吧？」

　　「好啊，你要什麽？」

　　黎允陌拉過譚佳兒，親密的擁住她的肩。「當我們的證人如何？我們現在就要結婚去了。」

　　「什麽？！」譚佳兒錯愕的看向黎允陌，腦袋一陣天旋地轉。

　　她應該不是在夢中吧，怎麽今天還沒過一半，就已經有兩件大事轟得她頭昏腦脹，先是確定懷孕，後是黎允陌決定就在今天結婚！

　　這、這……喔，太瘋狂了！

　　是的，的確很瘋狂，黎允陌自己也這麽覺得，不過今天瘋狂得很有理，瘋狂得很快樂。

　　看著戶政事務所的人員將更換好的身份證交給兩人，並說了聲恭喜，黎允陌喜悅極了。

　　將身份證翻面，上頭的配偶欄已經不再空白，寫上譚佳兒的名字……黎允陌看向譚佳兒，面露微笑喊了她一聲老婆，口氣親昵。

　　就是這句老婆將譚佳兒從似夢的情緒中喚醒，臉一紅，她真的已經成爲黎允陌的妻子了，終結單身，真的好快速，不禁懷疑這樣在未告知雙方家長的情況下就貿然結這個婚……好嗎？

　　可是在黎允陌充滿柔情、滿懷愛意的注視下，譚佳兒心頭的擔憂跟忐忑在瞬間都被撫平了。

　　這個男人她是所深愛的，就是因爲如此，她才會願意懷上他的Baby，跟他結婚……不就是這樣嗎？自己這輩子會願意爲他而做任何決定，都絕不後悔的！

　　不意外，他們兩人閃電結婚且譚佳兒已經懷孕的事情，很快的在雙方的家庭當中炸開了！

　　人本來就不是獨居的生物，更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很多時候，所做的事跟決定都會受到生活圈的人跟親友，尤其是雙親的影響跟評論。

　　就算再怎麽獨立自主的人都是如此，除非他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孫悟空，除非他在生活、工作圈都完全不跟人交際。

　　譚佳兒先是挨了母親譚雨嫣一頓罵，譚雨嫣當年就是不顧一切愛上有婦之夫，沒想到爲對方生下小孩之後，對方卻將她們母女給抛棄了，她一路將佳兒撫養長大，教她不要爲了男人放棄自我，教她別被愛衝昏頭……可她這女兒跟她還真像，看那爲了愛情往前衝的模樣，唉。

　　還好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婿陪著佳兒親自登門跟她下跪道歉，並懇求能獲得她的祝福，這女婿還不錯，看得出來對佳兒很呵護，她終于點頭，放下心頭的怒氣，更何況現在佳兒肚子裏已經有了小孩。

　　而唯一讓譚雨嫣擔憂的……這是後來她才知曉的，看來連佳兒也不知道，並不是說黎允陌刻意隱瞞，而是被愛衝昏頭的兩個年輕人都沒有想過，家世對婚姻有多大的影響。

　　譚佳兒之前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認爲兩人相愛是彼此的事，跟家人無關，可在結婚後第三天，黎允陌帶她回黎家見他的家人，當下，她深刻的體會到了她真的沒有料想到，黎允陌的家世會如此顯赫，如果早知道……她應該不會跟他結婚，喔不，應該是連戀愛的機會都沒有。

　　黎家在北部是知名的世家望族，黎允陌已經過世的祖父曾任五院院長之一，而他的伯父繼承政治衣缽，爲現任財政部長，父親黎耀寬是知名私立轚院的院長，叔叔則是家族集團的總裁，黎家貨真價實是有錢又有權的名門望族，而母親谷雅蘭同樣出身名門，身份尊貴，絕對配得上黎家。

　　反觀她這個媳婦……

　　來自父不詳的單親家庭，母親開設日式居酒屋，雖說是憑自己的本事能力賺錢，可她知道在婆婆眼中絕對搬不上台面，甚至認爲那是低下的工作。

　　唉，每次只要一想到黎允陌的家世，自己總免不了鎖緊眉頭，可木已成舟，她後悔不了，也不能後悔。

　　她愛著允陌，如果後悔了必會很傷他的心。

　　黎允陌是清楚這些的，因此他並不強迫佳兒融入自己的家庭，婚後，他在新店買了房子，一間將近五十坪左右的大樓公寓，他一心一意要爲佳兒打造幸福的婚後生活，並期待著他們孩子的出世。

　　「既然都已經結婚，也有寶寶了，就別想太多，好好的守護兩人的婚姻跟未來……」譚雨嫣豈會不懂女兒的心情，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年輕人總是再結婚後才深深體會。

　　在他們閃電結婚後一個禮拜，黎允陌安排了雙方家長第一次見面，以後畢竟是親家了，總該吃個飯客套一下什麽的。

　　聚餐的地點是一家非常高級的私人倶樂部，據說會員年費高達七位數且必須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能到倶樂部用餐的客人非富即貴，譚佳兒跟母親要不是受到邀請，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種高級場所。

　　一頓富貴餐用下來，譚佳兒跟母親更加清楚的感受到黎母極力壓抑的不屑，黎母瞧不起且非常不滿意自己兒子所挑的老婆，更不能接受兒子竟然閃電結婚沒有告知他們。

　　總之，譚佳兒是確定了黎家媳婦這個位置並不好坐……

　　豈是不好坐而已，她想起了黎允陌的妹妹，黎允媢，也就是自己的小姑。黎允媢從小被婆婆以公主的模式嬌養著，個性驕縱放肆，甚少將人放在眼裏，在她眼底全世界最好最棒的男人就是她哥哥黎允陌，有著戀兄情結的她怎能允許有這般搬不上台面的大嫂，她鄙視她，非常明顯的鄙視。

　　她從不喊大嫂，一開始還直接衝著自己餵餵叫著，要不是黎允陌板起臉孔，她才不會輕易妥協，不過大嫂還是不肯叫，頂多喊自己的全名，總之沒禮貌極了。

　　爲了這個驕縱的小妹，黎允陌私底下沒少過跟她道歉，可她最終還是笑了笑說算了。

　　她不想要黎允陌爲難，在老婆跟家人間難以做人。

　　婚後黎允陌升上神經外科的專任醫師，工作又更忙了，她不想要他憂心太多，反正他們又沒跟家人住在一塊，一個月也才回位于天母的黎家吃一頓飯，婆婆的高傲姿態還有小姑的無禮她還可以忍受。

　　只是在婚後的第三個月，譚佳兒意外失去了腹中的孩子，這讓她痛苦萬分，要不是黎允陌在身旁陪伴，她真的會一直沈浸在哀傷裏。

　　而這個意外也讓黎母有理由插足他們夫妻倆的生活模式——黎母始終認爲譚佳兒會失去小孩是因爲結婚懷孕了還繼續工作的緣故，說到底還是覺得黎家的媳婦不應該抛頭露面，更何況做的還是服務業。

　　黎母要求譚佳兒辭去工作，專心照顧家裏還有老公，並且以後凡事都要以家庭跟老公爲重，黎母的意見被黎允陌否決了，他說他娶老婆可不是爲了娶回家照顧自己用，更何況佳兒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失去Baby也絕非是她所願意。

　　爲此，黎母當著譚佳兒的面發了脾氣，而失去孩子的她一直很自責，或許婆婆說的不錯，那一陣子飯店很忙，她常常加班，有時候回到家會發現允陌已經到家卻沒有東西可吃。

　　于是她決定說服允陌，讓她辭去工作，將重心擺在家中還有允陌身上，他現在真的很忙，常常沒有固定時間吃睡，她若待在家裏反倒可以專心一致的照顧他的生活。

　　最後這件事順了黎母的意，譚佳兒辭去工作，日子在平順幸福跟黎母、黎允媢偶爾的不滿找碴中度過。

　　結婚滿一周年時，黎允陌請了長假帶譚佳兒到歐洲度假，順便補度蜜月，並期望他們能夠將失去的Baby再生回來。

　　可她失望了，又過了半年，她的肚皮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婆婆爲此講話開始冷嘲熱諷起來，小姑說話更是不客氣，說她搞不好身體有問題，之前是假懷孕逼黎允陌娶她。

　　黎允陌在醫院的工作已更上一層樓，日子越來越忙，對于婆婆跟小姑的挑釁，她不想他擔憂，很多時候都刻意隱瞞過去。

　　譚雨嫣知曉後也只是輕輕的歎息，給女兒一個擁抱，她感歎，女人總是爲婚姻跟愛情付出且失去自我，現在佳兒何嘗不是如此呢。

　　黎允陌是心疼佳兒的，她爲了自己放棄工作、放棄前程，回歸家庭；爲了自己承受來自母親跟妹妹的壓力；爲了自己，就算失去肚子裏的Baby痛不欲生，也只能很快的收拾悲傷重新站起來……

　　隨著他的職務調升跟優于他人的能力，他被醫院倚重的程度越來越高，有時候一忙，兩三天都回不了家，更別說被派出國去參與醫務會議等。

　　「對不起，我可能明天一早又得出門了。」趁兩個手術間的空檔，黎允陌趕緊給佳兒電話。

蔡仲子

第五章

　　這半個月以來，他光是留在醫院的天數就過了大半，偶爾就算回家也是深夜，可能睡個覺，幸運一點再陪佳兒吃個早餐就得馬上回醫院，更別說半夜被Call回，然後一忙又是好幾天。

　　佳兒心疼他，幫他送了好幾次便當跟炖湯還有換洗衣物，每一次到醫院她總是面帶微笑，溫柔的交代他要准時吃飯，有空要多休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沒有一絲愠樣。

　　就連現在在電話裏，她的響應一樣很溫柔。

　　「是去哪兒？要准備幾天的行李？」

　　「去歐洲，前後大概要十天左右。」有這樣的老婆，他真的很幸運，她連一句抱怨的話語都不曾說起。

　　「嗯，那我待會就先幫你整理行李。」想了一下後，佳兒又問：「行李是幫你送到醫院，還是你晚上會回來一趟？」

　　這樣的問句著實讓黎允陌感到心疼。

　　「佳兒，真是對不起……」當初結婚時說好是要將她娶回來疼的，如今卻常常讓她獨守空閨，自己一個人面對寂靜的房子。

　　譚佳兒忍俊不住。「說什麽對不起，傻瓜，我是你老婆耶。」

　　在安靜的辦公室裏，聽到她這般簡單卻純然付出的話，黎允陌的心登時一暖，感慨萬千。

　　「我待會還有個手術，手術結束後我會盡量在晚餐前趕回家，我們出去吃頓飯，你想想要吃什麽，由你決定。」

　　「好。」譚佳兒一聽到老公可以回家陪她吃晚餐，嘴角開心的揚起。

　　「那我可以狠狠的敲你一頓大餐嗎？！」她開玩笑的說。

　　「當然可以，我的卡隨便老婆大人刷。」黎允陌也笑了。

　　「佳兒……」

　　「嗯？」

　　「我愛你。」

　　黎允陌忽地來上這麽一句，譚佳兒有些嚇著，還來不及響應什麽，電話彼端就傳來護士喊黎允陌的聲音。

　　「我該去忙了，晚上見。」黎允陌輕笑挂上電話，剛跟老婆示愛的他，心情很好，他微笑著走出辦公室，讓跟在一旁的護士都看傻了眼，黎醫師本來就帥，這一笑更是軟化了他向來酷酷的臉龐，讓人看了忍不住臉紅心跳啊。

　　可這晚，黎允陌卻食言了，他過了晚餐時間都還無法回家，當然不可能陪佳兒吃飯，預定的手術結束後，主任臨時通知他有個緊急手術，是從別的醫院轉來指定要由他主刀，對方的身份尊貴，推不得。

　　黎允陌在手術室裏待了一整晚，淩晨才匆匆返家，看到佳兒替他早已准備好擱在客廳的行李箱，他只來得及走進臥房在佳兒熟睡的臉龐輕輕落下一吻，隨即趕赴機場……

　　「氣死我了，那個田貞貞，她擺明是要讓我丟臉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竟然說起媳婦的家世！」

　　一場婚禮讓向來自認優雅的谷雅蘭氣到臉色發白，差點喘不過氣來，偏偏這股氣在婚禮那種場合還不能發，得忍到家中才能發泄，這忍久了真的會得內傷。

　　今天是黎允陌的堂弟娶媳婦的日子，黎允陌，家人理當參加，但因爲黎允陌到歐洲開會，谷雅蘭便作主要譚佳兒不用代表出席，就她跟丈夫還有允媢前去即可。

　　還好她做了這樣的決定，要不然若媳婦真的去了，當場又不知道會有多少貴婦會看她笑話。

　　田貞貞是黎耀寬的弟媳，跟谷雅蘭是妯娌關系，兩個人的家世相當，年齡也差不多，出嫁前都是名媛身份，彼此有些看對方不順眼但都還不至于表現出來。

　　可田貞貞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可能從別處得知了黎允陌老婆的身份，自認已經贏過了谷雅蘭。

　　田貞貞也只生了一個兒子，比黎允陌小上兩歲，打小卻什麽都不如黎允陌，如今卻在娶老婆這件事上扳回一面，著實叫田貞貞開心。

　　「不過是大學校長的女兒，有什麽了不起。」谷雅蘭用不屑的口吻評論田貞貞的新媳婦。

　　「媽咪，你消消火……」黎允媢趕緊安撫母親，可老實說她也一肚子氣，她怨哥哥娶了個讓她到哪裏都覺得丟臉，擡不起頭的大嫂。

　　像今天她也被周遭的名媛朋友給譏笑了，她黎允媢怎能承受那樣的嘲弄！

　　谷雅蘭這回真的火大了。「當初知道他私底下偷偷結婚時就該逼他離婚，竟然娶那種老婆？！三等私立大學畢業，還是餐飲系，根本就是服務生嘛，別說家世了，還是個父不詳的小孩，天啊，她那個媽一定是人家外遇的第三者……」

　　谷雅蘭火力全開，她只是想發泄，畢竟剛剛受到很大的汙辱，緣由都是來自譚佳兒。

　　「夠了，別說了！」

　　而一直在一旁的黎耀寬終于聽不下去，制止了老婆，他臉色難看的說。

　　「我從來不覺得我這個兒媳婦有哪裏不好，身世不是她能選擇的，但她活得坦蕩蕩，工作跟生活都很努力，也把允陌照顧得很好，這樣的媳婦哪裏不好！你非要把她說成那樣！」

　　黎耀寬氣呼呼的說完，竟頭也不回的就上樓去了，留下被他責罵，滿臉委屈又憤怒的谷雅蘭。

　　「爸怎麽這樣啊，媽咪你說的又沒錯。」黎允媢最怕的就是一向很有原則的父親，所以當父親生氣時，她啥話都不敢搭，只能放馬後炮。

　　黎允媢看父親已經上樓，她連忙一屁股坐到母親身旁，親熱地環住她的手臂安撫。

　　「媽咪，別氣了別氣了，來，喝口水。」

　　谷雅蘭接過女兒遞過來的水，喝了好幾口才順過氣來。「坦蕩蕩？！那有什麽用，在上流社會生存需要這種東西嗎？」

　　「是啊，媽咪說的沒錯。」在上流社會生存就是要靠家世，越好的家世越讓你如魚得水。

　　谷雅蘭因爲譚佳兒被老公罵，這下子所有的怨氣都指向譚佳兒，對她更是惱怒跟不滿。

　　黎允媢眨了眨戴著濃密假睫毛的大眼，嘴角揚起算計的笑意。「媽咪，我幫你出口氣如何？」

　　「喔，難道你有什麽好主意？」

　　黎允媢靠過去在谷雅蘭身旁咬耳朵，說著說著自己還得意的笑了起來。

　　倒是谷雅蘭聽完後有些遲疑。「這……當然是替我出了口氣沒錯，但萬一被你哥給知道了……」

　　「哎喲，你不說我不說，哥哪裏會知道，而且我們這樣也算是幫哥一個忙，如果他們順利度過這次的考驗，那麽恭喜他們，表示他們感情甚笃，誰都破壞不了，如果沒有的話……那也算是幫媽咪你拔掉一根眼中釘。」

　　「你喔，什麽點子都有，什麽話都會說……」谷雅蘭捏了黎允媢的俏鼻一下，看來已經同意女兒這麽做了。

　　「至于第三者人選？」谷雅蘭看向女兒問道。這很重要，如果沒把對方的口給封得死死的話，萬一曝了光或是遭威脅都不好。

　　「媽咪，你放心，人選我來挑，而且保證事後絕對封口，遠走國外。」只要有錢，什麽都好辦，她周遭剛好有這樣的人，好利用得很呢。

　　如絲般的梅雨已經下了一個多禮拜了，這樣的日子每一年都會來上一次，照理說，打小在這個多雨城市長大的她應該已經習慣了才對，這些天她卻多愁善感了起來。

　　是因爲允陌不在這城市的緣故嗎？

　　說也正巧，梅雨正好就從他飛往國外的那天開始下的，而現在他應該已經結束行程，在飛回來的途中……

　　她的心情應該在允陌回家後就會好轉吧？佳兒心忖，可是怎麽她卻感覺憂郁一直籠罩著，似乎有什麽事會發生。

　　算了，別想太多，回房間蒙上棉被好好睡一覺，醒來允陌應該到家了……

　　譚佳兒才正打算回房間，門口對講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她下意識皺起眉，都已經晚上十點了，這時候還會有誰來訪？

　　她來到玄關按下對講機，屏幕亮起，現出對方亮麗的臉龐——

　　是黎允媢，這麽晚了她過來有什麽事？平常她對自己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高傲模樣，怎麽這會兒會主動找上門，還是允陌不在的時候？

　　可無論如何還是不能將黎允媢關在門外，于是她按下通話鈕告知警衛放行。

　　但譚佳兒沒料到的是，黎允媢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旁跟著一個男入，樣貌俊帥身材健碩，頗有明星架勢，只可惜那眼神帶著輕佻，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嗎？」

　　譚佳兒其實不喜歡陌生人在家裏逗留，更何況她跟黎允媢又話不投機，如果黎允媢只是無聊過來酸她兩句……OK，請她酸完就走。

　　但黎允媢像是吃錯藥般，進門來時對她微笑，還稱呼她大嫂？！譚佳兒真的有些意外。

　　「大嫂，外頭下雨，我跟我朋友剛好路過，就進來躲雨了，沒打擾到你吧。」

　　態度非常親和，理由卻很牽強，譚佳兒一時間還不知怎麽響應。

　　下雨？這梅雨季不是一直在下著雨，又不是突然傾盆大雨，若出門的話應該會有所准備才對。就算是路過躲雨，也不該是在晚上十點鍾……

　　而且態度這麽和善……譚佳兒說不上來心頭的感受，就是覺得黎允媢很怪。

　　但誰叫她是她小姑呢，就算理由再怪，她也不能轟她出門，只好請他們入座，客氣的詢問：「要不要喝點什麽？」

　　「我們肚子餓了，剛在進門前已經先打電話訂了披薩，應該快送來了。」黎允媢說的非常理所當然。

　　譚佳兒暗自深呼吸，要自己忍耐點，這種毫不在意他人的行爲作風的確很有黎允媢的特色。

　　「可是已經很晚了，我明天有事要早起……」譚佳兒暗示性的下了逐客令。

　　門鈴打斷譚佳兒的話，加上黎允媢壓根不在乎譚佳兒在說些什麽，她看向玄關，「應該是披薩送來了，大嫂快去開門吧，我好餓……」

　　譚佳兒爲之氣結，但她強壓下自己的不滿跟怒氣，告訴自己等他們吃完披薩就請他們走人。

　　她走向玄關開門，黎允媢抽出千元大鈔，指揮友人前去付錢。

　　熱騰騰的披薩來了，黎允媢跟她的朋友目中無人的大快朵頤，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似的。

　　「大嫂要不要一起過來吃啊？」黎允媢的熱情叫譚佳兒消受不起。「不了，我不餓。」

　　黎允媢聳聳肩。「要不然喝個飲料也行。」她拐拐手示意一旁的朋友幫譚佳兒倒杯可樂。

　　「睡覺前我不喝甜的飲料。」譚佳兒制止對方的動作。

　　這一切看似正常卻也不正常的情形叫譚佳兒微微皺起眉頭來，她的心有些不安，延續黎允媢出現前的忐忑，她希望自己只是多心而已。

　　譚佳兒一再地拒絕讓黎允媢有些不爽。「要不然你也坐下來，別一直杵在那裏像個門神似的。」

　　的確，黎允媢讓譚佳兒緊張了，她要自己緩口氣，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她回到客廳，坐在距離他們比較遠的單人沙發上。

　　黎允媢也不在意，她徑自跟朋友聊著天，內容不外乎是跑哪個趴，或是哪家名牌服飾這一季的單品如何……

　　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披薩也吃得差不多了，黎允媢似乎盡興了。「大嫂可以把這裏整理一下嗎？」

　　使喚人是黎允媢的特點之一，譚佳兒習慣了，本來她是打算等他們走後再整理，可看情況他們似乎還沒打算走。

　　于是譚佳兒起身整理，當她將這些東西整理好，轉身走向廚房時，黎允嫖快速的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小白粉錠丟進她的水杯裏，粉澱融得很快，很快的就翼在水裏。

　　譚佳兒從廚房出來後，將杯子裏的水一仰而盡，黎允媢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的計謀已經成功一半了。

　　「大嫂我想喝咖啡……」現在還不能走，要拖一下時間等待藥效發作。

　　譚佳兒微皺起眉頭，他們還沒要走啊？

　　「我們喝完咖啡就走了。」黎允媢像是聽見她心中的抱怨，很快說著。

　　于是譚佳兒只好返回廚房煮咖啡，咖啡煮好後她端到客廳，才一彎下腰來就覺得頭暈，她趕緊坐了下來。

　　可坐下來後感覺並沒有好轉，她覺得眼前一片花，視線逐漸模糊，黎允媢起身朝她而來，嘴角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接著她失去了意識。

　　她的頭好沈，慶幸的是暈眩感已退，她不再覺得不舒服，從床上睜開眼時，譚佳兒還有片刻時間搞不清楚自己目前所在。

　　幾秒鍾後，藉由窗簾透過來的微光打量，她才知曉自己正在臥房裏，她松了口氣。

　　她睡著了，昨晚似乎太累了……

　　不對，譚佳兒皺起眉頭，昨晚……黎允媢帶著一個男人到來，他們吃了披薩後說想喝咖啡，但咖啡還沒喝她就……

　　一切的情況又回到譚佳兒的腦海，太不對勁了。

　　她掀開棉被想起身，這才驚覺自己全身光裸，而她的身後傳來細微卻清楚的呼吸聲……

　　譚佳兒緩緩的轉過身，看到昨晚隨著黎允媢進來的那個男人就躺在她的身邊，那個屬于黎允陌的位置，他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則被絲被給遮擋住了。

　　血液登時從譚佳兒的臉上退去，這男人爲何會在這裏？那黎允媢呢？

　　她感覺自己像是誤入獵人陷阱的小白兔，慌了也亂了，一切似乎都是被計劃好的，可爲何要這樣設計她？！

　　碰！清楚的關門聲從外頭傳來，接著聽到行李箱被拉進客廳……譚佳兒登時忘了呼吸，黎允陌回來了！

　　抓奸在床！任何人只要一看到眼前這幕絕對會誤會！譚佳兒無措了起來，她現在該做些什麽？！

　　搖醒身旁的男人？跳下床穿衣服？不，不管她做什麽都來不及了，她絕望的看著臥房的門緩緩的被推開……

　　黎允陌風塵仆仆，心忖著在到醫院報到前，還有時間抱一抱親愛的老婆，卻沒想到迎接他回國的卻是——

　　鐵證如山的抓奸在床！

　　之後所發生的種種情況，一直到多年以後譚佳兒都不願再去回想當下的不堪，記憶像是被自動抹滅。

　　她只記得黎允陌什麽話都沒說，臉色鐵青，四肢僵硬著。

　　而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卻剛好在這時醒了過來，他一個翻身，遮住他下半身的絲被就這麽順勢滑下床，露出他全裸的好身材……

　　黎允陌一看，他面容冷硬的退出臥房並甩上門。

　　譚佳兒又驚又慌，她此時也顧不得質問全裸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到底發生什麽事？

　　她抽過絲被住自己，跳下床想要拾衣穿上，她現在只想追上黎允陌解釋，可她這才發現她原本所穿的衣服並不在房間內，她當下也沒想那麽多，連忙進入更衣間拿出一套衣服火速換上，然後衝出臥房。

　　她只希望允陌沒有走遠……不，他並沒有離開，他站在客廳，手裏拿著她的衣服，包括貼身衣服，神情複雜。

　　譚佳兒愣住，她原先所穿的衣服爲何會散落在客廳，整個場面好像兩人異常饑渴，來不及到房間裏就已經在客廳扒掉對方的衣服，翻雲覆雨了起來……

　　黎允陌原先進屋時一心挂念在臥房睡覺的佳兒，他並沒有注意到在客廳淩亂的景象，只見他憤恨的將衣服往沙發上一丟，看了譚佳兒一眼之後甩頭而走。

　　「允陌……」譚佳兒原本想追上去，但黎允陌臨走前那一眼卻止住了她的步伐，他那一眼混雜著悲痛、憤恨、不可置信跟鄙視……

　　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由那一眼中表達出來，譚佳兒被駭住了，那一眼，他那明顯的鄙視……鄙視她的低賤……

　　在事過境遷之後，她仍難以忘懷。

　　離婚兩年後——

　　熬不過母親的死纏爛打跟不停的遊說，黎允陌心煩的再次答應了相親約會，反正從他離婚後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曾有過兩次，一次是母親強力推薦，所謂社交界最火紅的名媛，坦白說，那時候他離婚還不到半年，會去赴約是因爲被騙了，一場家庭聚餐成了男女見面會。

　　而那個火紅名媛，是真的挺美的，穿著打扮都很合宜，包括配件——名牌包、名牌衣鞋，從頭到尾都是一整套。

　　黎允陌靜靜的跟她吃完那頓飯，他好不容易才從連續三場的手術中脫身，餓到都快吞下一頭牛，眼前的大餐不吃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因爲吃得很認真，對于火紅名媛投射過來的愛慕目光，他完全無視，吃完以後，黎允陌優雅的擦了擦嘴，終于用他那雙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眼眸瞅向對方。

　　「你全身上下出門的行頭，加總起來大概多少？」他提出一個很意外的疑惑。

　　名媛一聽黎允陌提起她的裝扮，喔喔，那可是她最在意的地方，于是她細細的將全身上下所有衣服配件鞋子包包介紹一番，最後結論，總價約六十萬左右，這還不包含她戴的首飾。

　　聽到六十萬，黎允陌眉毛擡了一下，對母親的眼光不置可否。

　　「小姐，你不該來跟我吃飯的，你要找的應該是日進鬥金的總裁先生，我若娶了你，可能不到幾個月就破産了。」

　　說完，他拿起賬單起身到櫃台結賬，然後走人，整場相親他只說了「你好」，還有剛剛那些話，完全惜字如金。

　　第二次相親是隔了半年，母親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的對象以氣質取勝，聽說是大學副教授，書香世家，穿著打扮也很得體，沒有非名牌不可。

　　但黎允陌一樣默默吃完飯，對于過程中一直強調自己很愛看書，學富五車的對象沒有多大的印象。

　　「副教授真是叫人佩服，不過你也知道我每天幾乎都泡在手術室裏，就算有時間看的也是醫書，其他的一律沒有興趣，你若跟我在一起，我們一天可能說不到三句話，我勸你，另找對象吧。」

　　又打槍了，黎允陌走出餐廳立刻把母親來電設爲拒接，這樣是滿不孝的沒錯，可是誰又能體會他此時的心境呢？！離婚剛滿一年的他，心仍傷著。

　　而這一回母親所相中的對象，是他的學妹，她的父親更是他讀醫學院時的指導教授，母親的說法是，這樣的面子不能不給。

　　黎允陌倒是沒想那麽多，婚姻難道可以建築在面子上頭嗎？不過他還是赴約了。

　　第三回沒有前兩次那麽難熬，畢竟同爲醫生，還是學長學妹關系，話題光是圍繞在專業上就能聊上許久。

　　聊起自己的工作跟專業，黎允陌就沒有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而學妹看著黎允陌雙眸熠熠，對工作充滿熱誠的帥樣，一顆芳心早就淪陷……

　　不，應該說早在醫學院時她就已經對黎允陌仰慕多時。

　　一頓飯吃下來，學妹許是認爲黎允陌對自己也頗有好感，她一時忍不住脫口告白。

　　「學長，我其實在大學時就已經愛慕著你了，當年聽到你結婚的消息還傷心落寞了好一陣子，我好慶幸你離婚了……聽說你前妻一點都不珍惜你，那種水性楊花、不要臉至極的女人不要也罷，我跟她不一樣，我對愛情跟婚姻都很專一……」

　　「夠了！」黎允陌頓時臉色丕變，喝止學妹白日夢般的幻想。

　　最叫他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然敢批評佳兒，說佳兒的壞話！他跟佳兒不管結婚或離婚，都很低調的處理，離婚的理由也鮮少有人知道，而學妹之所以一副了解得很清楚的模樣，應該是聽母親提及的。

　　水性楊花！不要臉！這些用詞該不會都是母親所說的吧？

　　「學長，你幹麽還護著那個賤女人……」

　　黎允陌惱怒的一拳擊在桌面上，桌上的咖啡杯應聲彈起，在餐廳裏的客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就連餐廳經理都忍不住出來關切。

　　他才不在乎面子問題，關于佳兒，沒有人有任何資格可以評論。

　　黎允陌憤怒的丟下學妹，離開餐廳。

　　從餐廳離開後，黎允陌一直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走著，今天很難得的一整天休假，但他卻一點都不想回家，不管是位于天母那個他成長的家，還是離婚後在醫院附近買的小公寓。

　　曾經他擁有過一個很幸福的家，不管他多晚多累，只要一到家，就會見到有人幫他留了一盞溫暖的燈光，留著溫熱的菜肴……

　　那個家他眷戀著，那個人……他還深深愛著。

　　思及此，迎面而來的卻是胸口重重的痛，痛到他幾乎無法舉步而走，黎允陌頓下步伐，搗著胸痛苦喘息。

　　有好心的路過人，擔憂的問他怎麽了？需不需要送他到醫院？

　　黎允陌苦笑，他自己就是醫生，但卻無法醫治自己的傷痛。他搖搖頭，跟對方說，他沒事，謝謝。

　　現在他需要的是，可以麻醉自己的酒精。

　　于是黎允陌找了間Pau，他可以盡情的放縱自己，反正如今他已經沒有幸福的家可歸了……

　　深夜時分，黎允陌一個人坐在吧台喝著酒，唯一開口的時候就是跟酒保要酒，他那憂郁的模樣，引來許多主動的女客人利用請喝酒的名義搭讪，這些人都被他煩躁的趕跑。

　　黎允陌很悶，他曾經很自豪他這副皮相，可現在就印證佳兒曾經說過的，長得太帥容易招蜂引蝶啊。

　　佳兒說這話時，她還戲谵的用雙手捏著他的臉頰說——

　　「我老公啊，長得真的太帥了，你這模樣如果自己一個人坐在酒吧吧台，可能會有喝不完的酒，都是別人請的。」

　　「呵……」想起以往的幸福時光，黎允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現在的確有喝不完的酒，但不是別人請，是自己要喝，怎麽喝也忘不了心頭的苦。

　　「爲什麽……」黎允陌開口，想問譚佳兒。

　　「爲什麽這麽輕易同意離婚……」當他發現佳兒跟別的男人……那一天他無力承受內心的打擊，什麽話都不願意說就提著行李離開家。

　　那時候他的腦袋一片混亂，完全沒有辦法思考，他躲進了飯店，考慮到自己目前的狀況無法替病患看診跟動手術，他跟醫院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而那個禮拜……他其實是一直躲著佳兒的。

　　他手機沒有關機，卻轉至無聲狀態，佳兒不停的打電話給他，他卻沒接，因爲接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怕……怕佳兒跟他辯解，怕跟他哭訴，哭訴她爲何會變心……

　　其實他早在心裏判了佳兒的罪，親眼所見，要他如何說服自己，佳兒和陌生人赤裸躺在床上的畫面都是假象。

　　他更怕……怕自己怒罵佳兒，罵她爲何要背叛自己……

　　他還怕……怕自己在電話裏痛哭……

　　情緒太過複雜了，他唯一能選擇的就是躲起來，跟外界隔離。他不理會佳兒的來電，那一段日子她總共打了多少通？未接來電多到根本無法細數……

　　後來的情況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去忽略遺忘，不願想起。

　　之後他終于接了佳兒的電話，答應跟她見面，一直躲著不能解決事情，他跟她必須當面談談……

　　可他們什麽都沒談，當黎允陌走進家裏，就想到那天她貼身衣褲被別的男人在激情當中脫下隨手丟的畫面，他沒有辦法去正視她，真的沒有辦法。

　　他愛她，就是因爲如此，他以爲自己可以承受實際上卻承受不了。

　　心痛之余，他沒有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離婚的要求，他看到她的黑眸中閃過深深的沈痛，但他亦是如此，她痛，他比她還痛。

　　離婚，是他當下賭氣的決定。

　　但他還是期望她能懇求他，懇求他的原諒，懇求讓他們這段婚姻可以繼續走下去……

　　但，她什麽都沒有說，那淡漠的神情似乎是在說，就隨你吧！

　　于是他憤怒了，做錯事的是她，背叛婚姻的也是她，她憑什麽露出那麽淡漠的神情，好似一切都不在乎了。

　　我不想要一個不幹不淨的老婆！

　　他說了重話，不堪入耳的重話，因爲他太過憤怒了……

蔡仲子

第六章

　　「對不起，佳兒，對不起……」他不是有心的，說這話實在太傷人，他想跟她道歉，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黎允陌近乎爛醉如泥，唯有如此，他才能麻醉自己那顆又傷又痛又惱又後悔的心……

　　桃園，一棟位于半山腰的仿木造式建築，左右對襯，一邊樓下是咖啡店，樓上是老板的住所，另外一邊的樓上樓下辟成兩間套房，是供旅客居住的民宿。

　　「不悔月光」咖啡民宿是譚佳兒從一對中年夫妻手中買下來的，也是她離婚之後，收容自己，養活自己的地方。

　　經營一年多以來，生意漸上軌道，手頭逐漸有盈余，生活也逐漸自在。

　　咖啡店是主要收入，民宿則是額外的經營。「不悔月光」座落于半山腰，視野好得不得了，尤其是夜晚，擡頭是一覽無遺的星空，垂眸則是迷人的都市夜景，再加上她煮的一手好咖啡，還有純手工果醬配上好吃的松餅……

　　透過網絡跟網友的傳送跟贊揚，現在每逢假日，譚佳兒都得另外再請兩個工讀生才能忙得過來。

　　至于平常日客人較少時，譚佳兒就烘咖啡豆、做手工果醬、看自己想看的詩集、聽自己想要聽的歌……

　　這樣的日子很棒，很無憂，如果她可以真的將過往的記憶砍掉的話，那麽肯定會更棒，更無憂了。

　　但這樣已經很好了，兩年前她剛離婚時，離開她一直以爲會幸福一輩子的生活，她著實放棄了自己好一陣子。

　　她搬回母親身邊，迅速武裝自己，她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的哀傷跟沈痛，更不願母親替自己擔憂，她迅速的找到工作，企圖用工作來讓自己忘卻一切。

　　但，很難。

　　她每天准時上班下班，將自己打扮的精神奕奕，也總是面帶微笑，可那一切都只是假象。

　　她吃不下飯，食欲大大的減退，有時候午餐只是喝幾口水就了事，晚餐若母親在的話，她會勉強自己吃，但若母親不在，她幹脆連吃都不吃。

　　這樣的日子一久，她越來越瘦，母親發現了她的異狀，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搪塞，然後她就在家裏昏倒了……

　　再醒來時，她因爲營養不良躺在醫院裏打點滴，母親在一旁泣不成聲。

　　「媽，對不起……」她真的很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當時母親已經有一個對她很好的男友，不過男友的事業都在東南亞，母親放不下她，遲遲不肯點頭答應對方的求婚。

　　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出院前譚佳兒想了很多，也學會了放下。

　　她辭去工作，也認真的說服母親趕快答應男友的求婚，到東南亞去重新組織屬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我永遠是你最愛的女兒，不過媽……再給我生個弟弟如何？」譚佳兒俏皮的說。

　　她辭去工作後也不是無所事事，除了在母親的日式居酒屋幫忙，也認真的思索自己的未來。

　　因緣際會，透過居酒屋客人的介紹，譚佳兒知道原本「不悔月光」的主人因爲某些原因想將咖啡店給賣了，她燃起興致，加上看過環境之後更深深愛上這個純樸自然的地方。

　　而母親在她的遊說之下，終于答應嫁給男友到東南亞去，于是母親將盤掉居酒屋剩余的錢還有自己的積蓄給了她，堅持她一定要收下，並將「不悔月光」給買下來，要不然自己就算到國外去也不會心安。

　　接下來短短的幾個月，譚佳兒經曆離婚後最大的生活變化，包括買下「不悔月光」重新整修，母親遠嫁東南亞，她獨自一個人搬到桃園山上，開始過著當獨居老板的生活。

　　如果她還沒有經曆過婚姻跟絕望，還有人心的險惡，要她一個女人獨住在山林間她可能會覺得孤單跟無聊，但來這裏之後她卻覺得很自在，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情包袱，附近的鄰居都很好，常常送她新鮮的蔬果加菜，大家也都愛喝她煮的咖啡……

　　來這裏的客人，想聊天談心事她奉陪，只是她大部分時間都扮演傾聽的角色居多，她不愛說自己，也沒什麽好說的。

　　至于不愛聊天的客人，就讓「不悔月光」的美麗景致陪伴他們吧。

　　經曆婚變後，她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平順滿足，如果可以這樣繼續過下去，就算一輩子無情無愛也滿好的……

　　譚佳兒才剛這麽想而已，見到此時推門進來咖啡店的客人卻令她一愣，而對方也沒想到被網友稱贊咖啡不輸給「深夜」的店家老板，竟然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譚佳兒。

　　譚佳兒應該還認得他，從她忽地沈下的臉色就知道了。

　　來者是黎允陌那位棄醫改投向最愛的咖啡懷抱，在關渡開「深夜」咖啡店的學長。

　　「你該不會想轟我出去吧？」學長開玩笑的說。

　　「別這麽說，來者是客。」譚佳兒真的沒想到她都已經窩到山裏了，還是會遇到跟他相關的人，台灣果然不大啊。

　　學長也很有眼色，接下來只跟譚佳兒談咖啡談經營之道，彼此還算聊得開心。

　　一直到最後，學長要離開前，一副欲言又止的，終于忍不住歎息地說起黎允陌的狀況。

　　「你們離婚之後……我只見過他一次而已，他喝醉了還開車到我店裏，沒說什麽話，我煮了杯咖啡給他，要他在店裏休息到酒退了才能回家，那一夜台北很冷，寒流來襲氣溫不過七八度而已，但他給我的感覺卻比外頭的氣溫還要冷，他的心應該很痛吧……」

　　學長像是怕譚佳兒阻止他說下去般，一口氣飛快的說出。

　　說完以後他看向譚佳兒，譚佳兒只是沈靜的笑了笑，但那笑意看起來很不由衷。

　　「我們之間……已經無關了。」

　　這是她給學長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接下來她默默的送客，默默的走回吧台後，默默的煮起咖啡……

　　真的，都無關了。

　　是夜，無眠。

　　真的已經都無關了嗎？可以騙人卻騙不了自己，若真的已經不放在心上，怎麽會失眠呢？

　　心好重，重到像深沈的夜般，令人喘不過氣來。

　　譚佳兒走到陽台外，此時月已經沈到天邊，淡淡的，像是在譏笑愛煩惱的塵間凡人。

　　往事，不堪回首，像一道醜陋永遠不會好的疤，不碰沒事，碰了卻鮮血直流。

　　兩年前，當黎允陌看到她跟別的男人裸身躺在床上，而且家裏被布置的好像兩人激情如火時，他當著她的面奪門而出，之後便拒絕跟她聯系一個禮拜，不管她怎麽撥打電話他就是不肯接。

　　當時她的心好亂，但心亂並不表示她就笨了。

　　把狀況往回推，一切都是由黎允媢帶著那個男人出現開始，最後她頭暈失去意識，而在昏迷前……她只喝了水？！

　　她不敢相信是黎允媢設計陷害她，但這是唯一的可能，至于那個被叫來演戲的男人，她非常確定自己跟他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來她沒有任何意識，二來她的身體也沒任何感覺和痕迹。

　　逼問那男人沒有什麽意義，而且他肯定被封了嘴，于是譚佳兒隔日直接找上黎允媢——

　　「爲什麽要陷害我？」譚佳兒的口氣充滿恨意，她是真的恨，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名譽就這麽被毀了。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黎允媢還裝傻。

　　「你別裝傻，那個男人是你帶來的，你平常跟我關系並不好，就算要躲雨也不會特意挑我家，你是故意的，算好時間點，還對我下藥！」

　　下藥是她的猜測，沒想到當她說出時，黎允媢的眼神遊移，不過很快的掩飾下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打死不承認，是黎允媢事後打算采取的招數，反正那個參與的男人在事發隔天已經被她拿錢直接打包到大陸去逍遙了。

　　「那你說，在我失去意識後發生了什麽事？」

　　黎允媢笑了笑，笑容充滿嘲弄。

　　「我說親愛的大嫂，你剛剛所說的，我都不知道我有做過，什麽男人？什麽躲雨？你在說什麽我都聽不懂呢。」

　　譚佳兒一聽就清楚，的確是黎允媢搞的鬼沒錯，自己卻笨到不設防的落入她的計謀當中。

　　爲什麽就這麽討厭她？就這麽容不得她？非要使出這種下流的計謀來陷害她，讓她跟允陌的婚姻決裂……

　　黎允媢是打算打死不松口，譚佳兒心知再怎麽逼，怎麽哀求都沒用，她只能指望允陌相信她所說的話，她會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希望他聽了之後能夠相信她，再一起去找黎允媢對質。

　　黎允陌是她最後唯一的希望。

　　諷剌的是，當一個禮拜後黎允陌終于願意接她電話，也終于回到家來跟她談，只是他的態度……

　　他從頭至尾眼神都不曾跟她交集，她的視線苦苦的糾纏著他，他卻一再地閃躲回避。

　　她還能說什麽呢？她還能期待什麽呢？

　　譚佳兒當場心灰意冷，哀莫大于心死，悲莫過于無言，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黎允陌已經定了她的罪，她說什麽還有用嗎？一個已經不再相信她的伴侶，他們之間還能繼續走下去嗎？

　　所以，她什麽都沒說，她等著，等著黎允陌替他們之間作決定。

　　而他一開口就提出離婚，這讓她的心像是被撕碎般，劇痛無比……

　　我不想要一個不幹不淨的老婆！

　　她永遠忘不了他所說的這一句話，像把抹了毒的利刃重重的朝她的心砍去。

　　她的心從此死去，再也活不了，無藥可救。

　　譚佳兒就這麽在陽台坐到天微亮，嘲弄凡人多煩惱的月早已消逝在天邊。

　　唉……輕輕地，一歎，再歎。

　　歎再多聲也無用，那胸口的傷怎麽抹平得了，除非此生阖上眼吧。

　　離婚後黎允陌寄情于工作，像是拚了命沒日沒夜的在醫院裏，睡在辦公室是家常便飯，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個很認真的醫生，在醫術的鑽研上也很用心，沒多久他便坐上神經外科副主任這個位置，是曆任以來年紀最輕的。

　　這當然引來不少嫉妒跟流言，但黎允陌壓根沒將那些流言放在眼底，他才不在乎……應該說現在能引起他在乎的人事物，真的很少了。

　　那日他還在辦公室跟幾位同事開會，卻接到父親的來電，叮咛他周六中午記得回家吃飯。

　　「我們父子也許久沒見面了，正好有些事情要跟你談一下。」

　　父親是他生命中最敬重也是佩服的一個人，他會從醫也是因爲深受父親的影響。

　　就連他畢業後沒有選擇父親所主持的醫院，父親也對此表示尊重，絲毫不曾爲難過他。

　　離婚後他全心投入工作，由于母親積極替他尋找第二春的行爲讓他厭煩，使得他回家的次數變少許多，但今天父親都親自打電話過來了……

　　「好，我會回去的。」

　　「別忘了。」

　　黎允陌將其記入手機行事曆當中，不敢忘記。

　　只是當周六他開車回天母的家，進門後卻發現跟他相過親的學妹也在場時，他的臉色頓時垮下，非常的難看。

　　他瞅了父親一眼，父親也很無奈的還他一眼，黎允陌心知肚明的一歎，看來是母親私底下邀學妹前來，應該跟父親無關。

　　家庭聚會多了一個外人在場，而那個人還是他所不喜的，偏偏母親卻一直積極的撮合他們。

　　妹妹也是，盡是講些無聊的話，還說如果大嫂同樣也是當醫生的，這才足以跟他這個優秀的大哥匹配。

　　「我從不希望我的另外一半也是個醫生。」黎允陌冷冷的回應，他徑自吃著飯，只有父親跟他說話時他才會擡頭，其他外人……

　　不管學妹對他如何殷勤，他就是不回應。

　　一頓飯下來，只見學妹越吃臉越臭，就算黎母跟黎允媢一直在旁邊打圓場也挽回不了。

　　飯後，學妹直接告辭，看來已經徹底放棄黎允陌。

　　「允陌，你上來書房，我有事要跟你商議。」見自己的老婆一臉憤怒，黎耀寬開口要兒子上樓。

　　他在心裏頭感歎著老婆怎麽都想不通呢，在感情上兒子有自己的堅持，又何必苦苦逼著他，這只會導致母子兩人的關系越是惡劣。

　　「好。」黎允陌起身跟隨父親上樓，他們在書房裏談了快一個小時，沒想到黎允陌下樓後發現母親還在客廳等他。

　　看來把學妹氣走這一事，母親不會輕易饒過他。

　　「允陌，你過來。」谷雅蘭口氣嚴厲，優秀的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從小到大很少有什麽事情讓她擔憂，卻唯有婚姻路，不肯按照她的想望進行。

　　「媽，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我現在對任何女人都不感興趣，你就不用費心思再替我介紹了，也不要再打電話來叫我去相親。」黎允陌很無奈的直接把話講白。

　　谷雅蘭對于兒子的宣告爲之氣結，氣到連原本極力保持的優雅都沒了，黎允媢在一旁頻頻幫她順著氣，就怕她氣到昏倒。

　　「哥，媽也是爲你好。」

　　黎允陌抿抿嘴，沒有說什麽，但表情看得出來依舊很堅持。

　　「你離婚都兩年了，難道你還想著那個女人嗎？你也不想想，那個女人讓你……」

　　「媽，別說了！」黎允陌喝止了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

　　就算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願意從她口中聽到任何批評佳兒的話。

　　「我醫院還有事，我先走了。」繼續留下來只會跟母親産生更大的衝突，黎允陌索性找了個借口走人。

　　「你……」谷雅蘭不敢置信兒子竟然這麽對待自己，她揉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眼睜睜看著兒子就這麽離去。

　　黎允陌心煩意亂，車子不免開了快些，直到他懊惱的想起，自己剛剛走得太匆忙，手機好像放在父親的書房忘了拿。

　　逼于無奈，黎允陌只好將車子回轉，返家去拿手機。

　　谷雅蘭氣到四肢無力，她坐了下來，嘴巴還氣呼呼的直抱怨，她把一切的過錯都怪到譚佳兒身上。

　　「你說說看，那個譚佳兒到底給你哥下了什麽蠱，把他迷成這樣，都已經離婚兩年了，他還是對別的女人沒有興趣，要知道我幫他介紹的那些女人，可比譚佳兒好上百倍……」

　　「媽咪，你別氣，先歇歇，我去倒杯水給你喝。」黎允媢也很惱火，可現在安撫生氣中的母親比較重要。

　　谷雅蘭喝了水，休息了十來分鍾才終于稍微緩過氣，可還是心有不甘的，抓著黎允媢想辦法。

　　「爲什麽會這樣呢？我們都已經使計把譚佳兒給趕走了，但你哥這兩年來都把重心放在醫院裏，根本無心找其他對象……」

　　黎允媢聽到母親如此大剌剌的提及她們私底下設計的陰謀，而且還在自家的客廳裏，她連忙看了樓梯口一眼，要母親小心點。

　　「媽咪，爸還在樓上。」要是讓父親知道是她們害大哥離婚的話，恐怕會大發雷霆。

　　谷雅蘭不在意的揮揮手。「你爸只要在書房裏，沒有幾個小時是不會出來的。」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她現在比較心煩的還是自己兒子的婚事。

　　「早知道你哥對那個譚佳兒這麽上心，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總好過現在變成連看別的女人一眼都不願意的怪咖，而且他幾乎都要住在醫院裏了，這該怎麽得了。」

　　黎允媢聽到母親竟然後悔了，她心頭一陣不滿。

　　「媽，你怎麽這麽說，譚佳兒那個女人的家世能搬得上台面嗎？你忘了當初我們在親戚朋友圈裏幾乎擡不起頭，一提到譚佳兒就被譏笑的事嗎？」

　　她可是忘不了，譚佳兒那女人根本配不上哥！

　　「是這樣沒錯，可是你哥現在也好不到哪裏去！」都兩年了，還不願意尋找第二春。

　　「都怪譚佳兒那個女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哪裏好，爲什麽哥對她如此念念不忘，都已經下藥害她被抓奸在床，這種理由絕對足夠毀了她，怎麽哥還會……」

　　碰！黎允媢的話被門口忽地傳來的憤怒重擊聲給打斷，她跟谷雅蘭同時將視線轉向大門，兩個人一看，差點當場昏倒。

　　是黎允陌，他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呢？而且還正巧聽到她們的對話而剛剛的聲音就是黎允陌聽到自己妹妹坦承陷害譚佳兒，導致他們離婚時怒擊門板所發出來的。

　　「哥，你怎麽……怎麽……」黎允媢還企圖掩飾，但她的聲音心虛到發抖，看黎允陌的怒容不難猜到他應該是聽見了，使計陷害譚佳兒一事已經曝光，完了！

　　黎允媢話都還沒說完，黎允陌已大步邁向她，用力的箝住她的手臂將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黎允媢尖叫。「哥，輕點，好痛、好痛……」

　　黎允陌才不理會她的疼痛，此時更痛的是他的心，他憤恨、他不敢置信，譚佳兒竟然是遭到自己妹妹跟母親的設計！

　　他誤會她了！察覺到這個真相，一陣如雷擊般的痛猛襲他的心，他的心頓時被撕裂了。

　　「快說，你到底幹了什麽好事？」他要搞清楚來龍去脈，他要還佳兒一個清白。

　　「媽咪，救我……」黎允媢眼看自己的哥哥已經失去理智，他箝住她的手好用力，她肯定淤青了。

　　黎允陌猛地瞪向自己的母親，眼神充滿鄙視跟痛恨，光是這一眼就足夠讓谷雅蘭住嘴，自己的兒子竟然恨起她來，她……

　　「允陌，有話好好說，別這樣。」看著女兒一張臉都痛到皺了起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爲什麽？爲什麽？你們爲什麽要這樣做？爲什麽？！」一連串痛徹心扉的怒吼，黎允陌爆發了。

　　他憤怒的聲音驚動了人在樓上書房的父親，黎耀寬也下樓來，看到兒子對自己的母親跟妹妹怒目相向，他心一驚，連忙問到底發生什麽事？

　　谷雅蘭看見丈夫也被驚動下樓來，她的心猛跳，還有兒子的怒火，恐怕她也收拾不了。

　　唉，紙終究包不住火，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黎允陌離開天母的家時，天色已黑。

　　家？！黎允陌自嘲的笑笑，那還能稱之爲家嗎？他所謂的家人竟然不擇手段陷害他最愛的女人、他的妻子，只因爲她的家世出身搬不上台面，讓她們感到丟臉？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家人啊？！

　　黎允陌悲憤漫無目的的開著車，此時天空落下點點細雨，像是在同情他……不，應該是在嘲弄他吧。

　　嘲弄他是個笨蛋傻瓜，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嘲弄他是個無能的男人，竟然沒有保護好自己最愛的女人。

　　黎允陌開車的手握緊了方向盤，此時他內心的情緒複雜，悲憤、慚愧、內疚、後悔……太多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幾乎淹沒了他。

　　他茫然，不知此時該何去何從……

　　由于沒有去處也沒有方向，他就這樣開著車繞了台北一大圈，最後開到了關渡，他曾經帶佳兒來過的地方，學長所開的深夜咖啡店。

　　他還記得佳兒說過，她很喜歡學長所煮的咖啡，他那時還保證以後會常帶她來，可他沒有，結婚後他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他讓佳兒犧牲自己，只爲了配合他，結果他最後幹了什麽？他把她給予的愛一滴不留的甩回她的臉上。

　　也難怪當她聽到他提出離婚時，什麽話都沒有，也沒有據理力爭，更沒有替自己解釋，因爲她心已死，對他的愛也死了，一個心死又無愛的女人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如果可以，黎允陌真想現在就一刀挖出自己的心，他的心應該是黑色的吧。停下車，黎允陌踩著沈重的步伐踏入「深夜」。

　　學長正在吧台後，聽到店門開啓的聲音，一擡眸對上黎允陌那雙沈痛的眼，不禁苦笑。

　　「我們這裏可沒賣酒。」黎允陌此時的模樣很慘，看來需要大醉一場。

　　「那就咖啡吧。」

　　「要加糖嗎？」

　　黎允陌搖搖頭。

蔡仲子

第七章

　　「不了，我需要苦一點的，正好符合我此時的心情。」而他此時的心傷跟苦澀又怎能敵得過佳兒被他離棄時的痛呢！

　　學長轉過身去爲黎允陌煮他所要的苦澀咖啡，而黎允陌自己一人坐在吧擡前，此時店裏沒有任何客人，兩個男人也沒有說話，店裏只有煮咖啡時發出的聲響。

　　咖啡煮好了以後，學長放到黎允陌面前，然後走到門口鎖上店門，挂上今日休息的牌子。

　　「學長，謝謝。」黎允陌謝謝學長的貼心。

　　學長走過去拍拍黎允陌的肩，這屬于男人間的安慰讓黎允陌頓時崩潰，他再也承受不住。

　　他搗著臉，將自己埋入深深的懊悔中，聳動的雙肩顯示出他此時激動的情緒。

　　「學長，我對不起佳兒，是我對不起她……」

　　雖然黎允陌沒將來龍去脈給說清楚，但此時後悔不已的口吻已經足夠叫人歎息同情。

　　學長沒有說什麽話，男人間的安慰是無聲的，他知道黎允陌需要發泄，需要出口，還有，面對……

　　在片刻的沈默之後，學長說話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雖然說破鏡難重圓，但只要有心，不可能也會變成可能，允陌，就看你有沒有決心。」

　　「學長，你的意思是……」在得知家人設計譚佳兒之後，黎允陌的心緒很亂，沒辦法仔細的思考。

　　終究還是旁觀者清。

　　「你想挽回佳兒嗎？」

　　黎允陌的雙眸都亮了，他當然想，非常的想。

　　「不顧一切？包括放下目前所擁有的？」

　　黎允陌毫不猶豫的點頭。

　　學長笑了。

　　「很好，學弟，我就知道你是個硬底的。」

　　敢作敢當，既然承認自己錯了就要去彌補，就算尊嚴被踐踏在地也非去不可。

　　于是他將譚佳兒的落腳地跟黎允陌說了。

　　「現在就看你選擇怎麽做了。」

　　譚佳兒今天起了個大早，外頭的好天氣讓她開心的笑了，從民宿裏拿出棉被、床單到後院去曬，並拿出打掃工具開始整理。

　　鄰居正好路過，拿了兩顆高山高麗菜跟水果就往譚佳兒懷裏送。

　　「王大哥，真不好意思，每次都免費拿你的東西。」

　　「說啥話，那我還不是每次都免費喝你的咖啡。」

　　王溫玟是附近做有機栽培的，年紀不大才三十出頭，卻是個非常有想法的人，他爲人也很親切大方，跟鄰居們都很好。

　　他看譚佳兒大動作的整理，好奇的問：「怎麽？民宿有客人了？」

　　「是啊，而且還一租就三個月，租金一口氣全付了，包三餐，明天就會到了。」

　　這對譚佳兒來講算是額外的營運收入，要說在這裏開民宿，坦白說，是不太可能賺錢的，畢竟這地方不像墾丁那種熱門的觀光景點，想來這兒住宿的旅人多半是爲圖個清幽，想暫時從都市叢林中逃離喘口氣，他們這裏景色好空氣佳，不過住上三日肯定會覺得無聊。

　　王溫瑕也很清楚這狀況，所以一聽對方要一住三個月很是訝異。

　　「應該是個作家吧，這訂房是出版社來訂的，說什麽對方預計年底出書，想找個清幽的地方好好寫作。」這也是譚佳兒自己猜測的，畢竟對方也沒將詳情說明清楚。

　　「原來啊。」王溫玟一聽就笑著說：「既然包三餐，那我每隔兩天就幫你送些菜來吧。」

　　「王大哥，這怎麽好意思，不行，你非得算錢不可。」譚佳兒是大大的感謝，畢竟住在這半山腰，往往一趟采買，來回都要花上不少時間。

　　王溫玟知道若他不收錢，譚佳兒肯定不會拿他的菜的，而爲了可以常常看到他心儀的女人，王溫瑕意思的開了成本價，還笑說不夠的就拿咖啡來抵。

　　而同一時間，T大醫院神經外科貼出公告：即日起神經外科副主任黎允陌留職停薪，出國進修，門診停止。

　　公告並沒有說明黎允陌何時複診，看來是歸期未定……

　　隔日中午，一輛白色小型休旅車緩緩駛到「不悔月光」前，黎允陌拿著行李下車，站在車前打量眼前的建築物許久。

　　他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內心卻激動不已。

　　兩年了，從離婚之後他們已經兩年不曾再見，也不曾聯絡。

　　她會作何反應呢？他不敢想象，她是否會拿著掃把將他趕出門，但記憶中他的佳兒是非常溫柔可人的，拿掃把趕人這種事應該不會發生吧？

　　此時譚佳兒正忙著，她在烘咖啡豆，機器的聲音讓她沒聽到外頭的車聲，直到咖啡店大門上的風鈴發出聲響，她這才擡頭望向大門。

　　「歡迎……」光臨兩字沒說出口，站在大門那個曾經讓她很熟悉並深愛著的男人身影，譚佳兒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沒了聲音，兩人就這麽隔著幾尺遠，彼此深深瞅著對方。

　　他們都變了，許是心境不同，面貌也起了變化，譚佳兒覺得他變老了，也不是不帥，而是更帥，臉上多了份憂郁的帥，而且也變痩了，他的眉宇間鎖著一股淡淡的哀愁跟激動……

　　黎允陌則恨不得立即將譚佳兒給擁入懷中，她將一頭長發剪去，如今的她連妝都不上了，衣服也都以幹淨利落爲主，胸前系了條咖啡色的圍裙，他的佳兒更成熟能幹了，黎允陌說不上是欣慰還是落寞……

　　可這複雜的情緒過後，兩個人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譚佳兒注意到他手上所拉的行李，頃刻間，臉色丕變。

　　「你是要住宿的客人？」

　　「對。」

　　譚佳兒從沒料到黎允陌會出現在她面前，畢竟他們離婚時對彼此是有恨的，尤其黎允陌還認定她跟別的男人搞婚外情，而傷心的她也對他心死，不願再留戀于他。

　　他現在找上門是何意思？去追究他從哪兒得來她的行蹤一點意義都沒有，畢竟他的學長就知道，要打聽並不難。

　　問題在于，他爲何要打聽她的去處？甚至還利用出版社預訂了三個月的住宿，他的用意何在？

　　譚佳兒心頭複雜的思緒轉啊轉，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幹脆不想了，離婚後，心頭少了牽挂，她的個性也變得果決許多。

　　她才不管他的用意爲何，總之，她並不想再見到他！

　　譚佳兒走向櫃台後方，將店裏目前所有的現金點出來，然後走到黎允陌面前將錢遞給他。

　　「很抱歉，由于「某些狀況」沒有辦法出租給你，我會將租金全額退給你，這裏是五萬塊，不夠的部分我會以彙款方式退回。」

　　黎允陌艱澀的看了看譚佳兒，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錢，他的心情很低落，但他試著鼓勵自己，這是預期當中佳兒的反應不是嗎？他又何必沮喪，這才是第一步而已，至少他沒有被掃把趕出去。

　　「我原先以爲你會用掃把把我轟出去。」黎允陌沒去碰那些錢，他今天無論如何是住定了。

　　「我不想委屈掃把。」

　　黎允陌額頭冒出幾條黑線，笑得很尴尬，該說分開後的她變得幽默了？還是刻薄了呢？

　　「你還是把錢收回去吧，我不接受退租，任何理由都不接受。」

　　譚佳兒瞪著他。

　　黎允陌盡可能的裝作無所謂，坦白講，他的內心很激動，他很想抱住就在眼前的佳兒，跟她忏悔道歉，說他誤會她了，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並且回到她身邊。

　　但他不能這樣做，他的過錯並不是一兩句道歉就能彌補的，他重重的傷了佳兒的心，她不可能因爲他的道歉就馬上原諒他。

　　他不想多言，他會用行動來表露自己的真心，他希望佳兒能看見，但若屆時她還是不願回到他身邊，他會祝福她，絕不強求。

　　這是黎允陌決定來到佳兒身邊前所做的決心。

　　「黎允陌，我不知道你到我這裏來的用意爲何？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們已經離婚了，而且離婚後也不相往來，我覺得你還是離開比較好，過去的，我們都不要再提及，未來，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呼，很好，一口氣說完，而且態度很堅決。

　　「我贊同你的話，過去我們不要再提及了。」但未來，他可不確定，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接續未來。

　　「可是這跟我租屋來寫書是兩碼子事，公歸公、私歸私，除非你認爲我的存在嚴重幹擾了你的心緒……」

　　「不可能！」譚佳兒想都沒想就打斷了他的話。

　　「OK，既然不可能的話，你又何必退我租，白白少了賺錢的機會。」黎允陌用激將法堵住了譚佳兒。

　　譚佳兒被堵得啞口無言，如果她不將錢收回，堅持要退租的話，那豈不是表示她還在意著黎允陌？

　　不，她壓根不在意，既然他堅持要在這裏住上三個月，那就讓他住吧，她會把他當成空氣——完全忽視他的存在！

　　夜，深沈。

　　黎允陌的情緒太過激動跟複雜，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幹脆起身走到陽台，他深吸一口這山林間芬多精十足的氣息，眺望高挂遠方天際的一輪銀白色的月。

　　他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黎允陌瞄了一眼隔壁棟的陽台，盡管中間隔著樓梯，但想到此時佳兒就在身邊，他真的覺得今天是這兩年以來最棒的一日。

　　他本來要辭職的，但院長卻不許，只准了三個月留職停薪，可他只在這地方待了不到一日的時間，就深深的愛上了這裏，三個月後他真的舍得再回去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最愛的女人就在這裏。

　　依照今天佳兒對他的態度，他很清楚接下來是一場硬仗，可這場仗他無論如何都想打贏。

　　一早，譚佳兒的心情就不太好……呃，應該是很不好才對，她沒失眠，但一整夜都睡不好，好吧，失眠跟睡不好還不是都一樣，都會讓人在隔日早上脾氣很不好。

　　而導致她睡不好火氣很大的原凶，此時正神清氣爽的踏進咖啡店，而且用很有元氣的聲音跟她打招呼。

　　「早。」

　　「……」譚佳兒一記殺氣騰騰的眼刀掃過去，黎允陌立即噤聲，非常知趣的找了最遠的位置坐下。

　　「佳兒……」黎允陌深情的望向佳兒的房間，「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這是他最深卻也是最不敢傾吐的渴求。

　　其實黎允陌很無辜的，他失眠大半夜，一直到清晨才睡去，大概只睡了四五個小時而已。

　　但對黎允陌而言，可以完整的睡上四五個小時，然後中途沒有被叫醒去動緊急手術或處理狀況，就已經算是非常好的睡眠狀態了，所以昨晩對他而言，應該是這兩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因此看起來神清氣爽也是正常的。

　　譚佳兒是在遷怒沒錯，她心忖，昨晚明明是因爲他而睡不好，爲什麽她還得一早就起來幫他准備早餐！

　　還有，他想躲起來寫書不會到那種服務好到沒話說的五星級飯店嗎？偏偏要窩到她這個半山腰小鳥窩民宿。

　　譚佳兒繼續遷怒，她故意把咖啡煮壞，把松餅煎焦了些，炒蛋不加鹽巴，水果色拉也切得亂七八糟。

　　哼，最好你吃不下，餓你一整個早上好了。

　　她將早餐給送上，臭著臉離開。

　　可黎允陌吃得好開心，這可是睽違兩年譚佳兒親自幫他准備的早餐，就算送上來的東西有點失去她以往的水平，但黎允陌還是覺得好吃極了。

　　他欣喜的將早餐吃光光，咖啡喝完還跟譚佳兒續杯。

　　續杯？！譚佳兒額頭的青筋浮現，她刻意刁難，說話的聲音冷硬。

　　「早餐只供應一杯咖啡，要續杯行，請自費。」

　　她不想自己變得那麽機車，但就是忍不住要將自己一整夜沒睡好的怨念加諸在他身上。

　　黎允陌絲毫不介意，大方的將續杯的錢付了。

　　瞪著吧台上的錢，還有黎允陌看似很愉悅走回座位的背影，譚佳兒的怨念更深了。

　　爲什麽看他心情越好，她的情緒就越差呢！

　　本來第二杯咖啡，譚佳兒還想煮得更難喝些，可想想人家有付錢，身爲店家，良心終究過意不去。

　　而且又何必對黎允陌有特別待遇呢，那不就表示她對他還有著不一樣的挂念？譚佳兒深呼吸，強迫自己恢複正常。此時的黎允陌對她而言，就只是一個來此

　　住宿三個月的客人罷了，她對待他的態度應該就跟對待其他的客人沒有兩樣。

　　于是譚佳兒煮了杯恢複水准的咖啡送了過去。

　　黎允陌喝了口咖啡，嘴角滿意的勾起笑，還好譚佳兒沒看到，要不然肯定又要嘔到槌心肝。

　　兩人重逢後，第一回合的交手，黎允陌是莫名其妙的大勝啊。

　　而後來的日子，平靜到讓佳兒忖測自己是否料錯了？！

　　原本以爲，黎允陌在離婚後特地尋她而來是有所圖的，目的無非是想跟她重修舊好——這是譚佳兒自己以爲的。

　　若她沒猜錯的話，黎允陌肯定一住下來就會有所動作，她心忖，不管黎允陌使出什麽手段，她肯定只會給他一句「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可都半個月過去，黎允陌就如同住宿前所提過的，他是貪圖這裏的美景跟甯靜，來這過半隱居生活好好寫書的。

　　他每天都會到咖啡店裏用餐，吃飽之後會出去散散步，之後就抱著筆電，偶爾會坐在店裏固定的位置寫作，偶爾會在房間或在陽台，有幾次譚佳兒則是看他率性的就坐在外頭的樹下，盤著腿打計算機，嘴裏還開心的哼著歌。

　　瞧他這樣，譚佳兒該是安下心來才對，可她心頭卻有著淡淡的介懷。

　　「譚佳兒，你真的夠了喔。」她出聲提醒自己，要自己別再在這上頭琢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當自己把整顆心、整個人都奉獻在婚姻愛情上時，卻被黎允陌狠狠的打了回票，難道這樣的教訓還不夠嗎？

　　如今他不過是出現在她面前而已，她就被影響成這樣了，她也未免太不堪一擊了吧。

　　不行，她得迅速武裝起自己。

　　而黎允陌這裏，說他不慌嗎？不，他心慌的程度可是譚佳兒的好幾倍，但他太清楚心急是成不了任何事的。

　　他跟譚佳兒離婚時，她對他肯定是充滿怨恨的，以往她有多愛他，如今就有多討厭多恨他。

　　來這裏住上三個月，他可沒預期能馬上挽回佳兒的心，他只是要她慢慢的重新適應有他的存在罷了。

　　長期作戰是他目前所擬定的策略，寫書是事實，但也是計謀的一部分，是他主動聯絡之前一直想找他出書的出版社，他跟他們合作，也請出版社出面代訂民宿房間並付清所有租金，若不這樣做恐怕接近不了佳兒。

　　這半個月來，他不當纏郎，那可是非常惹人厭的。

　　他一天會挑幾個時段在譚佳兒面前露臉，不多話也不打擾她，只要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即可，他很專注的寫書，不想讓她看出任何破綻而有所警覺。

　　黎允陌的目標一直是鎖定譚佳兒的，殊不知以他俊帥的外型跟如王子的優雅氣質，還有在離婚之後總是鎖在眉宇之間淡淡的憂郁，有多麽的吸引人，尤其是對正處于注意男性，渾身散發想婚氣息的單身女子……

　　在「不悔月光」的常客當中，就有這麽兩位，她們是在山下開雜貨鋪的雙胞胎姐妹花，宜芳跟宜芬，今年芳齡二十二，正處于花樣年華的階段。

　　宜芳跟宜芬個性都很活潑，話很多，喜靜的人可能會覺得她們很三八，但譚佳兒覺得還好，她們喜歡吃譚佳兒所做的松餅，偶爾下午都會歇店跑來「不悔月光」喝喝下午茶，順便找她聊天。

　　她們注意到黎允陌，並找譚佳兒打聽時，她其實並不意外。

　　因爲她實在太清楚黎允陌的魅力了，就算在他們有婚姻關系時，黎允陌已婚的身份仍擋不住女人前仆後繼而來。

　　譚佳兒眯起了眼，望向黎允陌來這裏之後習慣落坐的角落，她對他的桃花運還是挺介意的，不如將計就計，雖然這樣是利用了宜芳宜芬兩姐妹，有些對不住她們。

　　罷了，譚佳兒趕緊將冒出來的良心給壓下，以後有機會補償她們就是了。

　　「他啊，是個醫生，而且聽說還挺有名氣的。」譚佳兒抛出了餌。

　　只見宜芳跟宜芬一聽到醫生，眼睛都瞪得特大。

　　「佳兒姐，你沒騙我們吧，怎麽可能有醫生長得這麽帥，我們村裏頭的醫生都是些老頭子，頭發都快禿光的那種。」

　　譚佳兒微微笑。「他真的是，而且他目前單身。」

　　單身，指的是沒有女友、沒有結婚……其實譚佳兒不清楚他的狀況，也沒打算問，完全是亂說來著。

　　宜芳跟宜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但他怎麽這麽閑，來這裏一住就是三個月？」

　　「他是來寫書兼度假的。」順便來當她的「麻煩」，看她不找他碴才怪。

　　又高又帥！是個醫生！還寫書出書！

　　宜芳跟宜芬完全昏頭了，不敢置信這樣的好男人會出現在自己的周遭。

　　若不好好把握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

　　「是我先看上的，你可別跟我搶。」只是在出手之前，自己的雙胞姐妹卻成爲最大的情敵。

　　宜芳端出當姐姐的架子，要妹妹孔融讓梨。但宜芬哪肯啊，她認爲應該各憑本事，她們兩個雖然長得像，可仔細一瞧，她還是比宜芳正呢。

　　「好啦好啦，別吵了，我覺得你們兩個不妨就一起向前跟他自我介紹，釋出善意，先交個朋友，熟悉了以後呢，再看對方是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

　　譚佳兒的建議獲得宜芳跟宜芬一致的認同。

　　事不宜遲，她們把握機會，稍微整理一下儀容、補好妝之後，一同朝黎允陌走去。

　　「嗨，你好……」

　　「看你都一直獨自坐在這裏打計算機，會不會無聊啊？若是無聊的話可以找我們姐妹倆聊聊，我是宜芳，她是我妹妹宜芬……」

　　「我們兩個在山下開了間雜貨店，若你有缺什麽東西的話，盡管說沒關系，明天我們幫你帶上來。」

　　「你別不好意思，大家能在這碰面也算有緣，這緣分可是很微妙的不是嗎？」

蔡仲子

第八章

　　天啊，譚佳兒這才真正的見識到，什麽叫「雙劍合璧所向無敵」，她瞄見了黎允陌驟然皺起的眉，然後隨著宜芳宜芬兩姐妹完全沒有呼吸跟斷句的話語接連不斷，他的臉苦了起來，而且還不是普通苦，是非常的苦。

　　噗，哇哈哈……譚佳兒彎著腰整個人躲到吧台下，她搗著自己的嘴巴，以防笑聲泄出。

　　她可得意的呢，終于整到黎允陌了！

　　還不僅如此，宜芳宜芬再接再厲，接下來的幾天都到「不悔月光」報到，然後黏著黎允陌話家常，她們真的很厲害，就算黎允陌半句話都不吭，她們兩個仍然可以一搭一唱說上老半天。

　　譚佳兒簡直歎爲觀止。

　　只是接下來黎允陌學乖了，他不願得罪譚佳兒的客人，可也不願意自己的耳朵受苦，逼于無奈，他只好躲在房間裏，不到咖啡店去了。

　　這是譚佳兒沒料想到的結果，但也不錯，至少她可以眼不見爲淨幾天，可她想得太美好了。

　　宜芬宜芳來「不悔月光」沒看到黎允陌，就把目標轉移到她身上，每天巴著她問東問西，恨不得從她身上敲打出所有黎允陌的事情來。

　　但她怎麽可能說，說了豈不是承認她跟黎允陌的關系不單純，她只好盡可能的安慰她們。

　　「可能這幾天寫累了就在房間裏休息，你們也別這麽緊迫盯人，偶爾也要讓他有喘息的空間。」這也是實話，哪有人這樣對男人示好的，譚佳兒不得不替黎允陌掏一把同情淚。

　　最後宜芳宜芬姐妹花失望的走了，她們沒有注意到在店門口那一閃而逝的身影，譚佳兒在店裏頭當然更不可能發現。

　　是黎允陌，他本來想今天那對聒噪姐妹花應該會放棄了，打算下來跟譚佳兒討杯咖啡喝，沒想到卻讓他聽見了某人設計他的陰謀。

　　很顯然，他是被譚佳兒給設計了，或許她盤算著，那對姐妹花的糾纏會讓他提早離開「不悔月光」。

　　喔，不行，他得想想法子，黎允陌腦筋一轉，他轉身追著宜芳宜芬姐妹花而去。

　　他得先將那對麻煩姐妹花給徹底解決掉啊。

　　怪了，劇情又急轉直下。

　　譚佳兒有些狐疑，宜芳宜芬自從那日跟她抱怨之後，已經數天不見，反倒是黎允陌在隔天又重出江湖。

　　他又回到跟之前一樣的生活，每天就賴在咖啡店裏悠哉的喝著咖啡，打著他的計算機，而且感覺起來，心情似乎比以往更好。

　　譚佳兒見狀，心裏頭又不舒服了起來，把之前對他被宜芬宜芬打擾的同情又收了回來。

　　她現在非常的希望宜芳宜芬趕緊再來民宿，所以只要午後店門的風鈴聲響起，譚佳兒就會往外望去，偏偏每一次都讓她失望了。

　　黎允陌怎會不知道譚佳兒在等誰，他索性戳破她的期望。

　　「她們不會來了，至少短期內不會來。」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晃到吧台前。

　　譚佳兒先是瞪他一眼，沒有理會，之後才皺起眉頭。

　　「你又知道我在等誰？」

　　「你期待宜芳宜芬再來，然後我又得躲回房間裏寫稿，你可以眼不見爲淨。」黎允陌一語戳破譚佳兒的詭計。

　　譚佳兒驚訝的眼神出賣「她，她料想不到黎允陌怎麽會知曉。

　　黎允陌繼續說：「我前些天去找了她們，跟她們說不要浪費心力在我身上，我這輩子只愛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就是你。」

　　這算是變相的告白嗎？

　　在說這話時，黎允陌的眼睛直瞅著佳兒不放，他在等著她的反應。

　　「夠了，別說了！」譚佳兒又氣又惱，臉色很難看。

　　他跟宜芳宜芬這麽說，豈不是陷她于不義，現在她們肯定恨死她了，況且……說什麽愛不愛，她跟他之間早已經沒有那種東西了！

　　「黎允陌，請你自重，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關系。」

　　「我們之間的確已經沒有關系，可那並不能阻止我繼續愛你。」來到這裏已經一個月之久，他一直忍隱的心終于爆發。

　　他知道自己不該那麽急躁……真的不該，他後悔了，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他好怕佳兒會一直往後退，退到他看不見的地方。

　　「愛？！」譚佳兒冷笑。「黎允陌，你是最沒有資格說的。」

　　兩年前他把「外遇」跟「抓奸在床」兩大罪過扣在她頭上，一點兒信任都不給她時，他們之間的愛早已消逝了。

　　「佳兒，難道你……真的不能原諒我，是我的錯，我該信任你的，卻一丁點的解釋機會都不曾給過你……」

　　譚佳兒不明白黎允陌到底怎麽了？是想清楚了她不可能跟別的男人搞外遇？還是知道了她被黎允媢設計的事實？不管怎樣，那都不重要了。

　　「原諒？談何容易。」譚佳兒輕聲卻冷冽的說。

　　黎允陌的身體因爲她冷冷的一句談何容易而不穩的踉跄了一下，「我不會放棄的，我只求一個機會，再多的時間我都願意等。」

　　「不會再有任何機會的，這樣的路走過一回……夠了。」她不想再去深愛著一個人，然後再被他深深的傷害。

　　黎允陌從譚佳兒的口中聽到了絕望。

　　「你還有兩個月的租期，如果你打算走人，我會把剩余的租金退回給你。」

　　譚佳兒以爲把話說死以後，黎允陌就會知難而退，不會再繼續留在「不悔月光」，但顯然她料錯了。

　　「不，我會留下來，直到租約期滿。」

　　譚佳兒望向黎允陌，看見他眼中仍然不死心的堅決。

　　她別過眼，不願再去面對，心忖，等著看，他終究會放棄的……

　　隔日，黎允陌一臉樵悴的來到咖啡店門口，這才發現大門緊閉，總是習慣早起的譚佳兒讓他吃了閉門羹。

　　他想，許是昨晚的一席話惹怒了她……黎允陌輕然一歎，在走回房間前瞅了一眼譚佳兒緊閉的房門，心沈痛著。

　　可情況有些不對勁，中午過後黎允陌發現咖啡店依舊沒開，這實在不太像譚佳兒的作風。

　　黎允陌決定上樓探個究竟，就算被她轟出來也認了。

　　「佳兒、佳兒……」黎允陌先是輕敲門，後來聽門內都沒有回應，他擔心她的狀況，于是使盡了氣力敲打。

　　「佳兒，如果你在裏面但不想開門就回個聲，要不然我要撞門進去了。」內心的擔憂越來越濃。

　　就在黎允陌決定撞門時，門開了，譚佳兒拉開一個小縫，露出半邊她蒼白的小臉。

　　「把門撞壞了你就得賠償……」譚佳兒很想送他一個白眼，可惜卻渾身無力。

　　她一早睡醒就覺得不太對勁，頭很重又想吐，喉嚨痛，就連肚子也作怪起來，悶悶的痛著，叫她好難受。

　　勉強爬起來吞了顆普拿疼，以爲只要再多睡一下就會好了，沒想到卻越來越嚴重，她知道自己該起來去看醫生，現在她只能靠自己，生病了沒有躺在床上哀嚎的權利。

　　譚佳兒勉強自己起來換好衣服，就在這個時候聽到黎允陌的敲門聲，是的，她很清楚隔壁就住著一個醫生，但她再怎麽樣都不會跟他求救的。

　　她不想出聲，卻聽到他吼著說要撞門……這下子不開都不行了。

　　可譚佳兒這才發現，自己光是走到門口開門的動作就花費了她全身的氣力，此時她體力不支的攀著門把，還來不及跟黎允陌多說什麽，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手一滑，整個人身子一軟……

　　「佳兒！」還好黎允陌反應夠快，推開門將她攬入懷裏。

　　黎允陌抱著她大步走向床並輕輕放下，然後立刻做起初步的檢查，譚佳兒只是短暫的昏厥而已，她悠悠醒來，擰著眉，發現黎允陌的手正放在自己身上。

　　「走開！」她動手想揮開，卻一擡起就無力的軟掉。

　　「別碰我，都是你害的……」說沒兩句話就氣喘籲籲。

　　譚佳兒說是黎允陌害的是有原因的，她昨天被他一番想破鏡重圓的告白給弄得心神不甯，晚上想說泡個澡讓自己的心神鎮定些。

　　可她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待在浴缸裏一泡就一個多小時，直到水冷了她禁不住冷意打了噴嚏才驚醒過來。

　　看來她是昨晚泡澡泡過頭才著涼的。

　　黎允陌很擔心譚佳兒的狀況，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承擔下來。「好，都是我害的，可是你看起來狀況不太好，先讓我檢查一下，等你好了以後看是要捏要打都隨你。」

　　「我才不要……打你，那太輕易放過你了……」身體的不適讓譚佳兒此時也顧不得什麽該講不該講，只想一股腦的發泄。

　　想起自己剛離婚時的委屈跟心痛，怎麽可能打他幾下就能宣泄得了。

　　黎允陌一邊快速專業的幫譚佳兒檢查，一邊回應她，「好，不要輕易放過我，要殺要剮都隨你……」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彌補不了我的痛……」身體的不適跟心裏的痛，讓譚佳兒眼角流下淚來。

　　黎允陌看了好心疼，伸手抹去她的淚。

　　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對她的不信任所造成的，他似乎做什麽都永遠彌補不了……

　　「痛……」譚佳兒搗著右下腹部，身體曲成弓形，小臉皺成一團。

　　黎允陌見狀，迅速判斷佳兒應該不只是因爲感冒緣故而發燒，他拿開她的手，輕壓她的右下腹，只見她立即喊起痛來。

　　這下子不上醫院都不行了。

　　黎允陌腦袋飛快的盤算著，他要譚佳兒等他一下，便快步回到自己房間，拿了車鑰匙跟手機還有一件外套。

　　他回到譚佳兒的臥房，用外套將她給裹住並打橫抱起。

　　譚佳兒驚訝的睜開眼。「你……要帶我去哪裏？」可是她已經沒有氣力可以掙紮。

　　「你應該是得了急性盲腸炎，得開刀，我送你到醫院。」黎允陌將她抱上車，幫她系好安全帶，蓋上外套保暖，自己迅速跳上駕駛座。

　　黎允陌憂心她可能引發腹膜炎，而又不確定山下的醫院能否應付，評估開車時間，他決定直接送她到自己任職的醫院，他先打電話回去，迅速交代狀況，然後發動引擎。

　　「你閉著眼睛稍微休息一下，忍耐點，不要擔心，一切有我。」黎允陌本來想伸手拍拍她的柔荑安慰她，可猶豫了一下還是縮手了。

　　譚佳兒在疼痛不舒服當中，聽到他說「一切有我」，頓時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了上來，只是這回她把眼淚忍在眼眶裏。

　　本以爲她跟他從此再無糾葛，是兩條永遠不可能再交集的並行線，可上天卻偏偏安排這樣峰回路轉的戲碼，這叫她該如何承受，該如何是好。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最容易被打動，她不否認，黎允陌的這句「一切有我」讓她安心了……

　　他曾是她最信賴的一個人啊……如今那份信賴沒了，還能夠再重新托付嗎？還能嗎？！

　　經由黎允陌的安排，譚佳兒直接進入T大醫院進行檢查，檢查的結果沒錯，她果然得了急性盲腸炎，必須手術切除。

　　她簽了手術同意書後，黎允陌以「眷屬」的姿態陪同，更包攬她大小事。

　　其實盲腸炎對現代醫學來講算是小手術，在手術房裏通常很少由主治醫師親自動刀，可在黎允陌這位留職停薪中的神外副主任的監督之下……

　　是的，黎允陌甚至親自進了手術房監督，這下子主治醫師哪敢讓身旁的菜鳥醫師替手，一邊動刀時一邊都感覺到有股銳利的目光盯著，好似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那目光給殺了。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盲腸手術，他卻做得冷汗直流啊……主治醫師不免小小的腹誹一下。

　　手術後，譚佳兒在黎允陌運用特殊關系下，安排進入了高級單人病房休養，從頭到尾他都一直貼心的陪伴著，不曾離開過。

　　「謝謝。」譚佳兒是半身麻醉，由于她除了盲腸炎之外還發高燒，因此現在手腕正吊著點滴，躺在病床上等麻醉退去。

　　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感覺好多了。

　　「我們之間並不需要道謝這種多余的字句。」黎允陌覺得他做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但譚佳兒卻別開眼，不去看他眸中的炙熱，還有……情分。

　　「不，我們之間都已經過去了。」她不想再去承擔那樣的情分。

　　黎允陌又是一歎，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歎息次數比他活到三十幾歲累積的次數還多。

　　「現在我們都不說這些，你先把身體養好。」黎允陌是真心的關懷與付出，彼不奢求她因爲這一次的幫忙而重新接受他。

　　「你肚子應該有點餓了，可是你必須等排氣以後才能吃東西，等你麻醉完全退了以後，我陪你到外頭走走，走動可以助傷口早點愈合，幫助排氣，不然太慢排氣沒辦法進食的話，可能會造成腸子沾黏。」

　　黎允陌果真是個醫生，說起話來很專業，說到「排氣」兩字很理所當然，倒是譚佳兒早已經別扭到了極點。

　　「呃，我自己出去散步就行了，你應該很忙吧。」她可不想在他陪著散步時，突然冒出一聲「噗！」的屁聲，那多尴尬啊。

　　「忙？我不忙啊。」

　　「可這裏是你上班的地方……」

　　「我已經留職停薪了，放心，不會有人突然叫我去動手術的。」黎允陌微微一笑。

　　對于譚佳兒心裏頭的別扭，他豈會不知道。

　　「你放心吧，排氣對我們醫生而言是很正常的生理狀況，我們通常不會把它稱之爲「放屁」。」

　　喔喔，心裏頭的尴尬都被說開了，譚佳兒真想一頭去撞牆，沒錯，他們曾經是夫妻，什麽親密的舉動沒做過，彼此應該沒有什麽隱私，可說真的，她還真不曾在他面前放過屁，許是個性比較矜持的緣故，加上，他們結婚也不算久，如果是結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妻，應該是什麽都不在乎了吧。

　　而且譚佳兒發現，以她目前虛弱的情況，絕對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出去散步，而她又沒有任何親人在身旁。

　　黎允陌也是一副「你就乖乖認了吧」的模樣，她沒有辦法，麻醉退了之後也只能順從的跟著他到外頭散步。

　　這一路上走得真是「驚險」，沿路路過的醫生護士幾乎都認識黎允陌，個個都跟他點頭打招呼，或是聊上兩句，譚佳兒真的很怕就在人家攀談時，她突然放了個屁。

　　好在命運之神算是眷顧她的了，就在他們走出醫院來到中庭花園之際，一聲響亮的屁聲響起……

　　譚佳兒頓時僵住，黎允陌則是微微一笑，顯然他也聽到她的屁聲了。

　　「恭喜，你可以進食了。」

　　「喔。」除了喔，譚佳兒還真不知道自己該響應些什麽。

　　而同樣的尴尬還出現在當她想上廁所，還有晚上想洗澡時，她堅持自己來。

　　「可以，但浴室的門必須開著。」

　　門開著？怎麽可能，那她豈不是都被看光了……呃，話說回來，她身上哪個地方他沒看過呢？

　　可他們都離婚兩年，這兩年當中彼此早已生疏，說什麽她都不可能開著門洗澡，一點隱私都沒有。

　　最後討價還價，以半掩著門達成協議。

　　譚佳兒住院三天，這三天當中一直在尴尬跟別扭中度過，住院卻讓前夫照顧的人應該沒幾個吧，偏偏她就是其中之一。

　　三天後，譚佳兒出院了，黎允陌送她回「不悔月光」，他知道她離開三天心裏正著急著，但他卻不許她隔日馬上開店。

　　「你至少得再休息個三天，雖然割盲腸只是個小手術，但術後的休養卻不能忽略，你現在必須注意傷口的愈合程度，還有不能提重物跟做激烈運動，避免造成傷口疝氣……」

　　又是一連串專業術語，說得譚佳兒頭昏腦脹，好吧，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目前體力還不算完全恢複的情況，是真的沒辦法獨立開店。

　　「你就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吧。」

　　「那三餐怎麽辦？」這裏位于半山腰，可不是隨便一走出門就什麽都有得買的熱鬧都會區，最近的一家便利商店也要開車到山下才會有。

　　所以她搬來這裏以後，三餐都是自理，偶爾一個禮拜或半個月才下山大補貨一次。

　　「我來吧。」黎允陌自願接下這個重擔。

　　譚佳兒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一般。「你別跟我說這兩年你抽空上了烹饪班？」

　　想也知道是絕對不可能的，在住院那三天她多少有聽到一些八卦，說什麽黎醫師自從離婚以後，幾乎都把醫院當家了……

　　哎，她根本不想聽到任何關于黎允陌的八卦，更不想知道他離婚後這兩年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那根本不關她的事。

　　「你就別擔心吃飯的問題，我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