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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蜜莉 -【冷妻給我愛(大老婆的反擊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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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妻給我愛(大老婆的反擊之四) 作者:艾蜜莉

在外人眼中,魏牧擎和韓愷意簡直是一對模範夫妻,
他們郎才女貌,猶如童話故事裏王子和公主的翻版,
而且,她完全符合男人心目中夢寐以求的完美嬌妻形象,
她不僅有天使臉蛋、魔鬼身材,還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在生活上,她極稱職,細膩體貼,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在床上,她熱情如火,滿足他所有激情的渴求與欲望。
他為她悸動,為她瘋狂,深陷在這場甜蜜的愛情迷霧裏,
對他來說,他的嬌妻完美到不可思議,根本無從挑剔起,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發現魏太太心底竟藏著一個秘密,
而那個秘密,殘忍到足以毀掉他自以為幸福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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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2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的陽光帶著幾絲暖意,溜過窗簾縫隙,流瀉在大理石地板上鋪設的厚厚地毯,空氣中懸浮著微塵顆粒。

  偌大的主臥房內,義大利進口名床上,隆起的埃及棉被毯下躺睡著一對男女,男人側躺在大床上,精瘦的健臂牢牢地箍在女人的腰際,呈現出一種霸道的寵溺。

  鈴——

  床邊矮櫃上的電子鬧鐘發出擾人的鈴聲,她騰出一隻手關掉鬧鐘,感覺身後的男人動了動,把她摟得更緊。

  她睜開眼,睡意盡失,感覺到背後正抵著一副結實的胸膛,腰間橫放著一隻男性的手臂,親密地提醒她身為人妻的事實。

  七個月的婚姻生活,她漸漸地習慣在男人的臂彎和淺淺的鼾聲中醒來,也讓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過去單純的韓愷意,而是多了一個新的身分——魏太太。

  韓愷意明白沒有人的生命是完美的,總會有些曲折或意外,一如自己堅持著不婚主義,如今卻不只搖身變成了魏太太,還得詮釋男人心目中的理想人妻角色。

  她不知道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嬌妻應該具備哪些條件?

  但,身後摟著她的男人,卻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丈夫人選。

  她側轉過身,凝視著他眼瞼閉合的俊挺臉龐。兩道又黑又濃的眉毛,挺直的鼻樑下是兩片性感好看的薄唇,精瘦結實的胸膛,呈現出一種慵懶的性感。

  他,魏牧擎,出身於建築世家,目前為“擎威設計工程公司”未來的接班人兼設計總監。

  自從幾年前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建築研究所畢業,考取建築師執照後,他就積極地參加國內外各項建築設計競賽。

  才三十二歲的年紀,他就已經將自己在建築設計的才華發揮得淋漓盡致,先後獲得了“都市設計金獎”、“商業環境設計評審團大獎”等,最近又取得國內幾個超大型公共建設和日月潭風景區規劃競圖,將個人事業成就推至高峰,也成為業界炙手可熱的建築師。

  望著魏牧擎好看的俊臉,韓愷意不禁納悶,憑他的外型和身價,根本不乏女伴,而他怎麼會喜歡上個性這麼不可愛的她呢?

  她小心地移開橫放在她腰間的大手,但還是吵醒了身邊的男人。

  “幾點了?”魏牧擎低聲地問,翻了身,將臉埋入她細緻的肩窩,下顎間新生的髭鬢搔刺著她敏感的肌膚。

  “七點多而已……”她以一種輕柔的嗓音說道:“你再多睡一會兒,我先起床替你準備早餐。”

  “你知道我今天早上最想‘吃’的東西是什麼嗎?”魏牧擎俯望著懷中的嬌妻,剛睡醒的男性嗓音顯得格外低沉性感。

  “想吃什麼?”她順著他的問題問道。

  “……你。”他的眼神變得深黝,彷佛蘊藏著熱情的火焰,直勾勾地盯著她,大手順著她的腰際遊移在她平坦誘人的小腹間。

  “不要鬧了。”她制止他不安分的動作。

  身為人妻的第一課——不只要習慣身邊男人的睡癖與鼾聲,還得負責“喂飽”他的欲望……那叫履行夫妻義務。

  “你不想要?”他的嘴唇輕吻著她細緻小巧的耳廓,毫不放棄任何誘惑她的機會。

  “我今天早上約了一位畫家要談策展的事,沒時間陪你鬧。”她軟聲地說,以工作為由拒絕他。

  “以我的收入足夠我們過很寬裕的生活,你可以辭去工作……”他的眉眼間儘是對她的愛憐疼惜。

  “但是我喜歡我的工作。”她堅持道。

  從法國留學回台之後,她在一家藝術中心擔任策展人員,負責公關、行銷、廣告贊助、場地規劃等事務,一忙起來瑣碎細節很多,但薪水卻連他月收入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儘管如此,她仍然堅持不辭去工作。

  因為只有在工作的時候,她才可以當真正的韓愷意,而不是魏太太。

  “你再睡一會兒,我先去幫你準備早餐。”她安撫道。

  “你不知道沒吃‘飽’的男人脾氣會特別不好嗎?”他摟緊她,壞壞地輕咬了一下她細緻的耳垂,當作是懲罰。

  “那我等一下會再幫你多做一份三明治喂飽你。”她不理會他的抱怨,掀開被毯,趿著拖鞋,走出臥室。

  魏牧擎側過身,以一種慵懶的姿態趴臥在大床上。枕畔間彷佛還留有她淡雅的香氣,教他依戀不舍。

  他從不曾這樣認真地喜歡過一個女人,但遇上了韓愷意卻讓他懂了什麼叫一見鍾情,這不禁讓他想起兩人的初次邂逅。

  那是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她奉了藝術中心執行長的命令前去標下畫家“雲濤”的作品,在乍見她的第一眼,他立即被她清豔優雅的外表所吸引,所以刻意舉牌與她互相競標。

  他永遠忘不了每當自己舉牌抬高標價時,她就會投來一記清冷、略帶挑釁意味的眼神,教他心底泛起一圈漣漪。

  最後競標價錢遠遠地超出她的預期,她不得不放棄畫作。然而翌日,他卻把標到的作品送到她的辦公室,只為了給她一個驚喜。

  憑他的條件,根本無須如此費心地討好一個女人。

  但,他就是想要她。

  即使兩人歷經了短暫交往,閃電結婚,一起共度了七個月的婚姻生活,他對她的渴望與愛戀並沒有被平凡生活給沖淡,反而是與日俱增。

  跟過去他所交往的那些活潑熱情的女人相比,愷意的個性顯得太過清冷,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傲然美感,很容易激起男人征服的欲望。

  然而當初吸引他的點,婚後反而成為兩人感情上的藩籬。

  偶爾他也會對這段感情覺得迷惘,因為他在她的身上感覺不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賴,可是兩人纏綿時,她卻又用全然的熱情回報他。

  在生活細節上,她也完美得找不出一絲缺點,不僅燒了一手媲美餐廳主廚的好菜,還總會在他夜歸時貼心地為他留盞燈。

  在他發怔的這段時間,他美麗的妻子已經替他煮好一杯義式咖啡,烤好吐司,濃郁的咖啡香氣為這一天揭開序幕。

  魏牧擎翻身下床,走到浴室漱洗一番,脫去睡袍,換上了西褲和襯衫,正猶豫著該系哪一條領帶時,愷意推門走了進來。

  “這條銀藍色斜紋領帶很適合你的襯衫……”愷意走到衣櫥前,主動替他選了一條領帶,開始打理起他服裝上的各項細節。

  魏牧擎很自然地配合她的身高,微微地低下頭,任由她將領帶套在領口,將襯衫上的鈕扣一一扣上。

  他從未挑剔過她的眼光,甚至欣賞起她的衣著品味,她不僅僅只是將他的衣著外表打理得很好,簡直已經完美到像時尚雜誌裏的優雅男模了。

  他低眸望著她清雅的臉蛋,她忙碌的小手正為他調整好領帶,又替他挑選了一對細緻的袖扣扣上。

  她溫柔體貼的舉止,再次搔動了他的心。

  每當他對兩人的感情產生迷惘時,她卻又賢慧得像個完美嬌妻,體貼溫柔得教人無從挑剔起。

  他邃亮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著她,貪婪地吞噬她清豔的嬌美,興起一股俯身親吻她的渴望。

  愷意對他來說就像個謎,一個美麗又甜美的謎,勾起他的好奇心,引誘他去探索。

  他的大手隔著絲質睡袍揉撫著她細緻的背脊,手臂稍稍使勁,將她摟進懷裏。

  她從空氣和他炙熱的眼神中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情火,鼻端全泛著他舒爽清冽的刮胡水味道,還來不及閃躲,一個霸道的吻便欺上她的唇。

  他再也克制不住,頭低俯,含住她柔嫩的芳唇,貪婪地汲取屬於她的甜蜜芳馨。

  她被動地回應他的熱情,在自己被吻得暈頭轉向時離開他的唇,語氣輕柔地訓斥道:“你的早餐是廚房裏的三明治,不是我。”

  她睨了他一眼,受不了他一副“欲求不滿”的表情。

  “難道你沒聽過秀色可餐這四個字嗎?”他低首,啄吻一下她光裸的肩膀。

  “少貧嘴了。”她旋身走進浴室裏,繼而探出身,叮嚀道:“對了,不要忘了星期六晚上要去參加爸媽舉辦的餐會。”

  “知道了。”他瞟了她一眼,看著她閃進浴室裏,輕巧地掩上門扉。

  魏牧擎依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的嬌妻,一個時而熱情、時而疏遠,矛盾卻又完美的女人,教他困惑又著迷啊……

  每月的第一個週末,身為“擎威工程設計公司”董事長的魏得賢總會在自宅內的宴會廳舉辦餐會,邀請親朋好友與旗下的建築師、業界的友人一起餐敘。

  如同往常一般,男人們聚在沙發上或吧台前討論政治,大談政府計畫實行的奢侈稅對房地產與建築業的衝擊,以及最近彼此手邊進行的設計建案;女人們則坐在餐桌前,品嘗著飯店主廚精緻的料理。

  愷意穿著一襲紫色雪紡洋裝,配上蝴蝶結的設計,露出女人性感美麗的肩膀線條。一頭烏黑微鬈的長髮垂瀉在肩上,遮去了背後白皙細緻的肌膚。

  她清雅秀氣的臉龐化上了淡淡的彩妝,使得細緻的五官更加立體,不需要戴上假睫毛,兩扇濃密的眼睫就扇呀扇的,顧盼之間已教他失了神。

  魏牧擎一手捧著酒杯,一手霸道地貼放在她的腰間,自然又親昵的舉止在外人眼中猶如一對模範夫妻。

  “牧擎,聽說你要跟‘韓泰營建’合作,替他們設計建案?”一位剛從美國回台的新建築師試探地問道。“我記得你向來只接大型的工程,譬如公共建設或超大型的商業大樓,怎麼突然對住宅有了興趣?”

  “‘韓泰營建’是我岳父的公司,剛巧他們在淡水地區有一塊地要規劃設計成豪宅,想找我一起合作,而我又沒有做過純住宅的設計,覺得可以試看看。”魏牧擎輕啜一口紅酒,客套地解釋道。

  當初對於接下“韓泰營建”的豪宅提案,魏父也略有微詞,認為他已經有主持大型建案的實力,何必降低自己的格局,搞什麼住宅建案。

  但既然岳父大人都提出邀約了,就算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總不能讓愷意難做人。為了討好她的家人,他接下此建案,又貼心地編了一套圓融的說法。

  “好像大材小用了一點。”對方呵呵地陪笑了兩聲。

  “雖然單純住宅的建案不像公共建設能快速為自己累積知名度,但只要有足夠的創意與革新,也能成為一棟經典的建築。”魏牧擎深邃的黑眸流露出強烈的企圖心。

  他針對“韓泰營建”的需求,以摩天豪宅為概念,設計了一棟國內少見的橢圓形建築,讓每層住戶能享受毫無遮蔽的景觀,俯瞰臺北市景和淡水河景。

  這個案子是他唯一設計過以“家”為概念,也是最浪漫的作品,更是住宅結構的創新。

  他低眸望了身畔的女人一眼,兩人的視線交會了幾秒了之後,性感好看的薄唇揚起一抹自信得意的笑容。

  愷意啜了口紅酒,迎向他的眼眸,輕聲說道:“你們慢慢聊,我去幫媽媽招呼一下客人。”

  “好。”魏牧擎鬆開手,望著她娉婷的身影朝著開放式的廚房走去。

  聽到丈夫和同業談論事業上的展望,愷意明白自己該以魏牧擎的成就為榮,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年紀輕輕就能做出這番成績。

  但只要話題涉及到“韓泰營建”,她就會立即找藉口離開,儘量不讓自己的存在影響了魏牧擎的決定。

  她來到廚房,偕同服務生將一道一道精緻的料理放在餐車上,推到餐桌旁,替魏家的親戚們送上餐點,主動幫忙招呼客人。

  理想人妻的第二課——適時扮演稱職又貼心的好媳婦。

  “媽,這道香煎海石斑魚是王大廚的招牌菜,您一定要嘗嘗。”愷意娟麗的臉上噙著溫爾的笑容,一一為大家布菜。

  “張奶奶,您吃素,所以我特地請廚師準備了幾道素菜,您嘗看看合不合胃口?如果味道太淡或者有特別想吃的料理,我再請師傅幫您做。”她將備妥的幾道素食放在一位穿著旗袍、髮鬢斑白的老奶奶面前。

  “怡蘭啊,我說你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漂亮又賢慧的媳婦來孝順你,我才上門吃過一次飯,小娃兒就記得我吃素,我那些孫子孫女也不一定會留意這些小事呢!”張奶奶微笑讚美道。

  “呵呵~~您過獎了。”魏母滿意地點點頭。

  一開始魏母也對寶貝兒子選妻的眼光略有微詞,因為愷意只是“韓泰營建”韓董的繼女,嚴格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名媛千金,雖然曾在國外受過幾年教育,氣質談吐也還不錯,但身世底蘊就是差了一點。

  不過幾個月相處下來,發覺愷意世故又懂事,心思細膩,每次的家族晚宴都安排得宜,又懂得討長輩歡心,讓她在親友和姊妹淘間極有面子。

  “愷意,別忙了,也坐下來一起吃吧!”張奶奶熱絡地說。

  “好的。”愷意淺笑,轉身要服務生把餐車上其餘的菜送到男士們圍坐的長桌上,又要廚房再燒幾道配酒的小菜,一切準備妥當後才入座。

  “怡蘭,我看你樣樣都有了,只差沒個孫子可以抱,要不然就十全十美了。”周太太一邊吃著菜,一邊閒話家常。

  面對長輩的“催生”,愷意的臉上僵著一抹笑容,插不上話。

  “在聊什麼話題,聊得這麼開心?”魏牧擎和幾位新建築師打完招呼後,走到妻子的身邊,加入閒話家常的行列。

  魏牧擎拉開愷意身邊的空位,主動入座。

  她則很自然地替他備好碗筷,又挾了幾道菜放在他的碗裏。

  “在說你跟愷意也結婚好一陣子了,啥時生個漂亮的娃娃來給我們抱抱啊?”張奶奶放下手邊的筷子,眯了眯老花眼。

  “張奶奶,您這是在暗示我‘辦事不力’嘍?”魏牧擎以一種輕鬆幽默的口吻自我調侃,圓滑地解除了妻子被“催生”的窘境。

  “你這臭小子,講什麼辦事不力……真是沒大沒小……”張奶奶隔著老花鏡片瞪了他一眼,惹得大夥兒呵呵大笑。

  “牧擎,關阿姨跟你說正經的,你要是真的‘外強中乾’,你關伯伯那裏有幾帖滋補身體的藥方,叫愷意燉給你吃。”關阿姨熱情地說著。

  “跟大家開玩笑的啦,我們剛結婚沒多久,還想享受兩人世界,不想這麼快有小孩。”魏牧擎側眸望了愷意一眼,輕握住她的手。

  她柔柔一笑,心虛地低下眸,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點破結婚至今尚未懷孕的原因。

  “剛結婚想要過兩人世界是很好,但多少也要顧及我跟你爸已經不年輕了,也想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啊!”魏母雖然對愷意這媳婦很滿意,但抱孫心切,忍不住在嘴上叨念了兩句。

  “關姨,您上回不是說房子太空,想挑一些畫裝飾客廳嗎?”魏牧擎聰明地轉移話題。“愷意工作的畫廊最近好像有展出一批新畫,有興趣的話可以請她當導覽。”

  “最近有展出誰的作品嗎?”關太太停箸問道。

  “這個月初我們邀請了旅美國畫大師‘雲濤’來參展,他畫風寫意,墨韻氣氛極佳,在海內外頗負盛名,很多人都愛他的畫作。不管是自家收藏或做藝術投資,都是很好的選擇。”愷意淺笑道。

  “那改天我和你關姨一起去畫廊逛逛,你再好好幫我們介紹一下。”魏母說。

  “我對國畫也有興趣,我也要去。”張奶奶不甘寂寞地說。

  “那不如大家約個時間,一起找愷意當我們的導覽員……”關太太提議道,一票婆婆媽媽們開始在商討參觀畫展的時間。

  愷意感激地望了魏牧擎一眼,對上他含笑的俊臉,心裏泛過一陣暖意。

  一晚的聚會下來,他的大手始終輕貼在她的纖腰上,十足寵溺護衛的姿態。

  是夜。

  兩人參加家族聚會返家後,魏牧擎漱洗完畢,穿上一襲深藍色睡袍,悠閒地躺坐在床上,翻閱著手邊的財經週刊,聽著浴室裏傳來淅瀝瀝的水流聲,情緒顯得有些浮躁。

  幾分鐘後,愷意穿著一襲米白色睡衣,瑩亮的光線一透,絲質布料熨貼在身上,勾勒出誘人的曲線。

  她趿著拖鞋,走到化妝台前,抽掉頭上的毛巾,將一頭剛洗好的長髮放下來,拿起吹風機,吹烘著頭髮。

  魏牧擎抬起頭,凝視著她迷人的身段,胸臆間泛起一股炙熱的躁動,索性放下雜誌,下了床,走到她的身後。

  “我幫你……”他貼近她身後,一手撩起她的長髮,一手拿著吹風機,輕柔地吹烘著,發上散逸著淡淡的玫瑰香氣,一縷縷地沁入他的鼻端,騷動了他的心。

  “謝謝。”她柔聲地說,抬眸望向鏡中的他,視線恰巧落在他敞開的領口上,那片古銅色肌膚散發著一股灼人的溫度,沐浴後清爽的皂味和男性氣息緩緩地包圍住他。

  他寬闊的肩膀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彷佛躲在他結實的胸膛裏就可以遮去外面紛紛擾擾的風雨,事實上也是如此,婚後他總是當她和婆婆之間的潤滑劑,不讓她承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她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是真真切切對她好,把她捧在手心上寵,但面對他的感情,她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壓力。

  他站在她的背後,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濃密柔細的發絲間,指尖有意無意地撫摸著她後頸柔嫩細緻的肌膚,如此親昵的舉動,撩起了幾分誘惑的氛圍。

  透過光潔的鏡面,兩人的視線相鎖,他黝黑的眼眸浮現濃烈的情欲,目光順著她清麗的臉龐往下移,落在敞開的領口下,那片雪白的肌膚和豐潤誘人的渾圓深深地挑惹著他的渴望。

  替她吹乾頭髮後,他關掉吹風機,扣住她細緻的下顎,俯身吻住她柔嫩的唇瓣,舌尖滑進她齒間,在她的唇裏嬉戲著。

  她淪陷在他熱情的擁吻裏,感覺到胸前泛起一陣涼意,睡衣的前襟不知何時被解開了,他的大手順著她柔皙的頸項往下滑,那親密挑逗的舉止,引起一陣輕顫,讓她的身體有如電流竄過。

  她的吻有如鴉片般,既甜美又誘人,吸引著他,然後無法自拔地上癮。

  他意猶未盡地結束這個吻,將她攔腰自椅子上抱起來,平放在大床上,俯下身,用手肘撐著身體,居高臨下地凝看著她被吻紅的唇。

  他用指腹輕輕地撩開她額前的劉海,目光熾熱地凝視著她漂亮的臉蛋,那雙迷蒙的水眸裏氤氳著情欲,但並沒有像他這樣清楚刻劃著深切的愛戀。

  在這段愛情裏,他是陷得比較深的那個人,偶爾她太過冷靜淡然的姿態,會讓他忍不住懷疑她真的愛他嗎?

  “愷意,你覺得嫁給我幸福嗎?”他凝視著她的眼,問道。

  “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不幸福的樣子嗎?”她甜甜一笑,狡黠地選擇了一個模擬兩可的答案。“如果婚姻是我這輩子必須經歷的過程,我很高興自己遇上的人是你。”

  她明白再沒有哪個男人會像他這樣寵她,給她無限的自由,尊重她所有決定。

  望著他深邃、盈滿柔情的黑眸,有一種痛痛澀澀的感覺從她心裏流淌而過,她帶著一絲補償的心理,主動勾住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甜柔到極處的吻。

  她的唇吻走了他心中的疑慮,再次點燃他體內的熱情,他熟練的大手沿著她的側腰往下滑,撫摸著她雪皙的大腿。

  “等一下……”她在吻與吻之間喘息著,輕輕地推抵著他的胸膛,制止他熱情的進犯。

  “怎麼了?”他的眼神熾熱狂野,飽含著情欲的聲音低沉沙啞。

  “我今天還沒有吃藥。”她提醒道。

  “藥?”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避孕藥。”她推開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化妝台,從抽屜裏取出一排小藥錠,輕輕地剝開上面的鋁箔。

  他跟著走到化妝台前,伸手制止她的動作。

  “怎麼了?”她挑了挑眉,狐疑地望著他。

  婚後沒多久,她提議想避孕,理由是兩人來自不同的家庭,擁有截然不同的個性,在相處上需要磨合,她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兩人的婚姻生活,所以不想這麼快有小孩。

  他同意了。

  從那一天起,她一直維持著吃避孕藥的習慣。

  “你不想要我們的小孩嗎?”他直勾勾地望著她,試探地問。

  他願意在長輩面前為她說謊,承擔起被“催生”的壓力,但並不代表他不想要有兩人的小孩。

  他渴望擁有她的愛,嚮往婚姻,希望有一、兩個小孩延續他們的愛情,那對他而言才是“家”最完整的定義。

  “對不起,我還沒有當媽媽的心理準備……”她的眼底盈滿愧疚,聲音低低地說:“我現在只想當你的妻子,我沒有辦法再勝任其他的角色。”

  他將她臉上自責、愧疚的表情看進眼底,想起為了今晚的餐敘,她要在半個月前開始策劃,依照親友的喜好挑選餐廳、試吃菜色,又得應酬母親那一票姊妹淘,就算她們是十分好相與的長輩,但多少也會有壓力。

  畢竟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結婚是多了一個照顧自己的伴侶,而女人則是從熟悉的原生家庭進入另一個家,思及此,他的心又軟了下來,捨不得再為難她。

  “我去幫你倒杯水。”

  他轉身走到廚房,替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回來。

  她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如果你準備好要當媽媽了,一定要告訴我。”他好看的薄唇揚起一抹笑,化解了方才對峙的僵凝氣氛。

  她點點頭,服下避孕藥後,放下水杯。

  “那我現在可不可以只當你的妻子……”她用一種嬌媚的眼神望著他,手指很不安分地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顧盼之間帶著一股性感撩人的魅惑。

  她懂得他的需索,更懂得怎麼樣彌補對他的愧疚。

  “你這是在跟我道歉嗎?”他握住遊移在自己胸前那只不規矩的小手,湊到唇邊,印下一個吻。

  “你接受嗎?”她柔柔地望著他。

  “那就看你的誠意嘍……”他沒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順勢將她拽倒在床上,俯身吻住她誘人的紅唇,貪婪地吞噬她甜美的氣息。

  她主動勾住他的脖子,大膽地回應他的吻,感覺到他熟悉、溫暖的氣息充斥在自己的唇齒間,在吻與吻之間,迷醉了她的感官。

  她熱情的反應鼓舞了他,讓他渴求更多更多,迫不及待地褪去阻隔在彼此間輕薄多餘的衣衫。

  他的唇沿著她細緻的下顎、線條優美的頸項、性感的鎖骨,彷佛在品嘗一道誘人的甜點,熱情地挑逗著她,兩人親密得沒有一絲距離。

  她眼神迷蒙,微啟的雙唇忍不住逸出一陣甜蜜的歎息,沉溺在原始的激情風暴中。

  他喜歡看她為自己燃燒的表情,也只有在此刻,他才能感覺到她是徹底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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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梁雅晶一身淺灰色短版風衣外套,內搭著米白色絲質襯衫,配上一件深藍色的短窄裙,合身的剪裁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好身材,手裏拎著一隻時下名媛最流行的愛瑪仕包包,白淨的臉龐化著無懈可擊的妝容,全身洋溢出一股奢華的貴氣。

  她跨出計程車,踩著名牌高跟鞋,走進信義計畫區內一棟嶄新的商業大樓,在櫃檯服務人員的帶領之下,搭著電梯抵達二十七樓的“擎威設計工程公司”。

  梁雅晶經過長廊時環視了四周一圈,寬敞的辦公室劃分為製圖組和建築組等幾個區域,幾個迎面而來、穿襯衫打著領帶的男子認出她是“YES-TV”夜間新聞的美女主播,頻頻向她行注目禮。

  她早已習慣男人投來的傾慕目光,很自然地挺起背脊,優雅地在櫃檯人員的帶領之下進入會客室。

  “梁小姐,請您稍坐一下,魏總監一會兒就過來。”櫃檯人員溫文有禮地說:“請問您要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梁雅晶雙腿微並地坐在沙發上,身上的短窄裙往上縮了幾寸,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

  趁著櫃檯人員離去的空檔,她參觀起會客室。黑色皮椅配上同色系的大理石桌,素雅潔白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墨寶,墨黑的筆觸揮灑出蒼勁有力的字句,氣勢磅?的墨韻,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幾分鐘後,魏牧擎輕叩門扉,推門而入。

  “好久不見。”魏牧擎率先和梁雅晶打招呼,對於她突然透過秘書約見,頗感到驚訝。

  兩人在美國時曾交往過一段時間,但分手後他往建築界發展,她則如願當上新聞主播,幾乎完全沒有聯絡了。

  仔細回想起來,兩人究竟有多少年沒有見面了?五年還是六年了?魏牧擎思忖了一會兒,發覺自己竟記不起來。

  兩人的手禮貌性地交握了一下,魏牧擎凝看著她,幾年不見,兩人皆褪去學生時期的青澀,變得世故成熟。

  “好、好久不見。”梁雅晶的目光怔怔地鎖在他的俊臉上,深邃堅定的目光、高挺的鼻樑、頑長挺拔的身材,加上一身優雅的手工西裝,完全彰顯出成熟男性陽剛的性感魅力。

  她忍不住比較起記憶中的魏牧擎,和現實裏的他有什麼不同?兩人交往時,他還在研究所攻讀碩士,不是窩在設計桌畫圖稿就是在做模型,常常忙得連約會的時間也沒有,外型浪拓不羈,與現在斯文俊挺的氣質完全不同……

  “魏總監、梁小姐,你們的咖啡,慢用。”櫃檯人員將兩杯咖啡放在黑色的大理石桌面上。

  “謝謝。”梁雅晶頷首道,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櫃檯人員悄悄地掩上門離開。

  “聽我的秘書說,你想找我訪談?”魏牧擎的眼底盈滿疑惑,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梁雅晶正在某電視臺擔任晚間九點的夜線新聞主播。

  平日他和愷意用完晚餐、又不用趕制設計圖,兩人窩坐在沙發上,偶爾切轉著遙控器時,常會看到她在電視上播報新聞。

  分手後,他幾乎很少想起她,已不記得兩人分手的原因,就連在電視螢幕上看到她播報新聞也沒啥感覺,因為他心底已經有了更深的依戀。

  思及月底就是愷意的生日,為了挑選禮物著實令他苦惱已久,但他卻很喜歡這個甜蜜的煩惱。

  “我身上有值得夜間新聞播報的地方嗎?”他低沉的嗓音含著一絲笑意。

  “看來你很不夠意思喔,都沒有在關注‘老朋友’的消息。”梁雅晶的視線膠著在他的俊臉上。柔和的語氣帶了點撒嬌的成分,故意用“老朋友”一詞來形容兩人的關係。

  “難道你沒在‘YES-TV’電視臺播報新聞了嗎?”魏牧擎納悶地問道。

  “我已經離開主播台一陣子了,改跟一家經紀公司簽約,想朝主持界發展。最近製作公司替我開了一個知性的深度訪談節目,排在每週三晚間十點播出。”梁雅晶從名牌包裏掏出一張名片和一份企劃書。

  魏牧擎攤開企劃書,快速地流覽了一下,上面寫著節目名稱“雅晶Life Show”,還有一些訪談大綱。

  “我們節目主要是邀請各行各業的成功人士或企業家來進行訪談,分享自己的創業歷程和成功之道,給時下的年輕人一些正面的資訊與啟發。”梁雅晶定睛在魏牧擎斯文俊帥的臉龐上,侃侃而談。

  這是她離開主播台、加盟新的經紀公司後開設的第一個節目,先前新聞台的同事對她轉型成為藝人頗不以為然,讓她更是卯足勁想把收視率拉上來。

  “聽起來節目的質感很好。”魏牧擎點頭說著。

  “我知道你這一、兩年先後拿到‘都市設計金獎’、‘商業環境設計評審團大獎’,不論在國內外都享有知名度,所以我想將你列為重點採訪的人物,提供給想從事建築設計的觀眾一個典範。”梁雅晶說。

  當節目企劃部把魏牧擎的資料統整後,她細讀了一下才發現原來他已經不是她當年交往的那個魏牧擎了。

  從前戀愛時,她只覺得這個男生長得好帥又有才華,而現在他渾身散發著一股成熟男子沉穩內斂的氣質,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性感,令她的心裏漾起了一圈漣漪。

  現在的他不只事業有成,還是“擎威設計工程公司”未來的接班人兼設計總監,簡直就是女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人選。

  “要說典範我實在稱不上,在建築界資歷和成就比我好的人很多。”魏牧擎謙虛地說。

  “你太謙虛了,有誰像你這麼年輕就取得這麼多成就呢?”梁雅晶的眼神和語氣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

  他低低地笑了,端起咖啡啜飲幾口。

  “可以接受我的訪談嗎?”梁雅晶問道。

  “謝謝你和製作單位的厚愛,但我對出現在螢光幕上實在沒啥興趣。”他委婉地拒絕。

  一來現在的八卦媒體太過猖獗,簡直到了全民狗仔的時代,他不想因為六十分鐘的曝光而影響他的婚姻生活。

  再者他手邊的工作已經夠多了,光是岳父淡水豪宅的監工就占去他所有的時間,下星期還得去美國參加建築研討會,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上什麼談話性電視節目。

  “為什麼不想接受採訪?這對提高你的知名度很有幫助。”梁雅晶一臉困惑。

  “我就是不愛。”他淡笑拒絕。

  “我記得有個名人說過——未來,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而且我們節目的質感非常好。”梁雅晶努力說服道。

  當初節目企劃部在構思建築師單元時之所以將魏牧擎列為首選,除了他在設計界的知名度外,他俊朗的外型也非常有話題性。

  “安迪•沃荷。”他介面說道。

  “什麼?”梁雅晶輕愣了一下。

  “那是名畫家安迪•沃荷的名言。”魏牧擎順著她的話補充道。

  “想不到你對藝術也有研究。”梁雅晶恭維道。

  “那是我妻子告訴我的,她在畫廊上班,耳濡目染下,讓我也對藝術方面有點瞭解。”談到愷意,魏牧擎深邃的眼眸瞬間變得柔和。

  “既然每個人都有成名的時候,那你就不該再拒絕啊!”梁雅晶僵笑道。

  當魏牧擎開口談論到他的妻子時,眉梢眼角都染著笑意,讓她感覺有那麼一點的……嫉妒。尤其看到他指節上的白金戒環,她心裏更有說不出的失落感。

  “雅晶,對我而言有沒有知名度並不重要,我只想在自己的領域裏好好工作,而且我不想在大眾面前很高調的曝光。”魏牧擎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但你接受過那麼多雜誌的專訪,不就已經在大眾媒體面前曝光了嗎?”梁雅晶硬是不放棄,繼續遊說他。

  “我接受的僅是一般平面媒體的專訪,再者它們都是建築領域的專刊,跟一般電視節目還是非常不同,所有訪談內容,採訪編輯會跟我再三確認。”魏牧擎還是有所顧慮,誰知道剪輯過後播出的內容會怎樣?

  重點是,平面媒體要的訪談資料,秘書和公關人員會替他預先擬定所有的採訪稿,他只要做最後的審閱即可。

  “那我向你保證,當天錄影採訪的內容由我親自擬定再拿給你過目,只要有任何你不想談的地方,我們就不要談,甚至要播出的帶子我也會專程拿給你審核,要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我們就立即修剪掉。這樣夠意思了吧?”梁雅晶一副誠懇的表情,帶點撒嬌的語氣說:“就當是幫忙老朋友嘛,邀你上個談話性節目有這麼難嗎?”

  “……好吧。”魏牧擎只得勉強答應。

  “我一定會把我們第一次合作的節目做得非常完美,讓你感受到我的專業能力!”梁雅晶漾出一抹勝利的笑容。

  “不過我下星期要出差十天,採訪錄影的時間要等我從美國回來才行。”魏牧擎看在梁雅晶這麼有誠意的分上,實在不好再推辭了。

  “那有什麼問題。”梁雅晶笑道,主動伸出手與他交握,“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魏牧擎淡笑道。

  兩人結束談話後,魏牧擎紳士有禮地送梁雅晶到電梯口,她望著他偉岸俊挺的外型,眼底浮現淡淡的哀愁。

  在學生時代追求她的人很多,魏牧擎當然不是最有錢的一個,但卻是最有才華、最出色、最吸引人,也是最讓她心動的男人。

  可惜他太專注於課業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和她嚮往的那種浪漫開心的戀愛完全不同,所以她選擇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如果當年她沒提分手,他們的故事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魏牧擎受邀前往美國參加建築研討會,與會的人士包括來自世界各地知名的建築師、工程結構師等專業人士,該會議的重點主要是探討生態建築,包括能源、材料與技術等,特別是綠建築以及環境設計等等。

  在為期一周的研討會裏,主辦單位一共策劃了二十五場的專業會議,其中包括綠色住宅的成果發表和綠建築設計競圖大賽頒獎典禮。

  為了這場研討會,魏牧擎下了班之後,幾乎都待在書房裏研讀相關的資料,而愷意則在臥室裏替他打點行李。

  她先上網查了一下華盛頓地區最近的天氣,再決定要替他準備哪些衣服。她將行李箱攤放在床上,打開衣櫃,逐一將襯衫、西褲、貼身衣褲、睡袍等摺放進去,擔心當地氣候較冷,又多放了兩件V領開襟毛衣。

  然後她又踅回化妝台前,打開抽屜,取出前幾天去逛街時替他選購的古龍水。

  經過半年多的朝夕相處,愷意不只摸熟了他的脾氣,更明白他所有的喜好,知道他慣用一種混著淡淡海洋氣息的香水。

  驀地,抽屜底層的一個小紙盒勾起她的好奇心,她取了出來,裏面裝著一疊明信片和照片,那是在完成碩士論文後,她拎著簡單的行李,獨自搭機前往大溪地旅行,從當地寄給自己的明信片。

  凝看著明信片上的沙灘、海平面、藍天白雲和隨風搖曳的椰子樹,令她忍不住懷念起那平靜的自由……

  她一直渴望重回大溪地,甚至想在那個陌生的國度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她韓愷意一個人的家。

  並不是魏牧擎對她不夠好,相反地,他對她太好了,好得令她感到愧疚。

  其實她並沒有他想像中愛他,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根本不愛他。

  或者該說,她根本沒有愛人的能力。

  她心底一直有個無癒合的傷口,源自於她貧窮孤單的童年以及母親刻薄的眼神。

  她的父親和母親年輕時不顧家裏長輩的反對,私奔結婚,結果兩個小夫妻根本負擔不了一個家庭的經濟重擔,成天為了金錢吵架、冷戰。

  終於,兩人離了婚,而她則開始流浪在各個親戚的家庭裏,有時候是在祖父母家、外公外婆家,有時甚至是在父親的女友家。

  小小年紀的她就懂得察言觀色,更從他們言談和眼神中明白一件事——她是一個多餘的孩子,是個負累。

  沒有人期待她的到來,大家也吝於付出他們的關懷,她甚至被父親的再婚對象視為麻煩,送回母親那邊。

  後來母親和繼父結婚,她跟著住進了大豪宅,戶口名簿上的姓氏也從“於”改姓為“韓”,成了韓愷意。

  在韓家的生活並沒有讓她孤單黯淡的童年幸福多少,頂多就是衣食不缺,但“拖油瓶”的身分還是讓她看盡所有人的臉色,尤其是母親和繼父發生爭執時,她更成了受氣包,要一併承受母親的遷怒與怨慰。

  在韓家,她的身分是卑微的,她的存在是多餘的,這樣殘酷的認知讓她主動與母親疏離,不像一般小孩會膩在母親的身邊撒嬌,因為她知道就算任性地跟母親討愛,換來的也只會是一記淡漠的眼神或斥喝。

  母親向來不過問她的感情生活,全副重心都落在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身上,而她早已習慣被冷落的滋味,直到魏牧擎的出現。他高調的追求手法引起母親的注意,他在建築界的名氣與才華能替“韓泰營建”帶來利益和商機。

  所以,當母親逼迫她報答繼父的養育之恩時,她只能毫無選擇地接受魏牧擎的求婚,因為若不是繼父的金援,她不會成為現在的“韓愷意”,沒有優渥的物質生活,更遑論出國留學,也或許還掙扎在社會底層過著貧窮的生活。

  只是,最後她還是得辜負魏牧擎的錯愛。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這輩子她最不想傷害的人便是無辜的他……

  “在看什麼,看得那麼認真?”一道低沉的男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魏牧擎整理好研討會要用的資料後,打開房門走了進來,瞧見愷意端坐在床沿,手裏握著一個紙盒,她獨處沉思的表情太過專注,顯得疏遠冰冷。

  即使兩人已經這麼親密了,但仍然有許多彼此不瞭解的地方。他對她的過去充滿好奇心,渴望知道現在的她來自於怎樣的從前?有著什麼樣的經歷?

  “剛剛在找東西,翻到以前我去大溪地自助旅行時寄給自己的明信片和照片。”愷意抬起頭,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柔化了臉上僵凝的表情。

  “我可以看看嗎?”他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當然可以。”她笑了笑。

  他走到她的身邊,兩人並肩坐在床沿,一起翻看著她手上的照片和明信片,大部分都是一些漂亮的風景照,偶爾會出現幾張她自拍的獨照,明信片上則是一些簡單的心情隨筆。

  突地,其中一段文字攫住了他的目光——

  歷經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窩坐在經濟艙裏又窄又小的座位上,終於來到夢想中的島嶼——大溪地。

  這裏彷佛定上帝遺留在人間的天堂,落日的餘暉在海上閃爍著粼粼波光;沁涼的風拂上了臉龐和肩胛骨,彷佛吹走了一身的疲累與傷痛。

  時光宛若凝止在這一刻,過去的記憶與煩擾都成了懸浮在空氣中的塵埃,隨風而逝。如果可以,多想在這裏造一個家,每日對著蔚藍海景,看日升月落,就算孤獨也是最平靜的幸福……

  “你想在那裏造一個家?”他側眸凝視著她,注意到她盯視著照片時,眼底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因為風景太美了,捨不得回臺灣,隨便寫寫而已。”她笑了笑,敷衍過去,從容地將照片和明信片收放在抽屜裏。

  他由身後圈抱住她,將臉湊近她的頰畔,低垂著目光,視線落在她攤放在化妝臺上的日誌,在一周計畫欄上翔實地寫著關於兩人的行程。他喜歡自己占滿她的生活,喜歡她為自己忙碌的身影,喜歡她的眼底映著他的倒影……

  最初是貪戀她的美,但婚後卻愛上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令他對她的感倩愈積愈深,耽溺在這幸福的氛圍裏無法自拔。

  驀地,他眼尖地注意到她的記事欄後方有一串小數字,上面寫著227、228、229……等號碼依序遞增。

  “上面標著的數字是什麼意思?”他指了手紮上的數字,眼底浮現問號。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指旁的數字上,輕愣了一下。她怎麼能說出自己正默默數著婚姻結束的日子。

  “我在算我們結婚的天數……”她抬起頭,透過鏡面望著他迷人的俊臉,看見他的眼底流露出純粹的愛戀,莫名的愧疚感又襲上心頭。

  愷意的話只說了一半,另一半卻藏在心底不敢說出口。她給了這段婚姻三年的時間,在期限內,她想盡全力地對他好,扮演他心中理想的妻子,讓他擁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傻瓜,我們是要牽手過一輩子的,你這樣一天一天數下去,豈不是要數到幾萬天去?”魏牧擎轉過她的身體,就著她美麗的眼眸,低低地輕笑著。

  她踮起腳尖,吻住他淺笑的唇,藉此掩飾眼底的心虛。

  在這七個多月的婚姻裏,她漸漸熟悉他的脾氣,更懂得他要的是什麼,親吻和擁抱都只是滿足他渴望的方式之一。

  他扣住她的後頸,舌頭放肆地溜進她的唇裏,熱情地與她嬉戲著,貪婪地汲取她甜美的氣息。

  他熾熱的唇摩擦著她柔軟的嘴,口中彙聚著他好聞的男性氣息,感覺到他的舌尖彷佛燃著激情的烈焰挑逗著她,教她膝蓋發軟,全身發熱,彷佛有千萬隻蝴蝶在腹間飛舞著。

  就算她對他的愛少得可憐,但不可否認的,她很喜歡他的親吻,他的吻既熱情且濃烈,總能撩撥起她體內沉睡的情欲,教她甜蜜地融化……

  良久,他離開她的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看著她被吻腫的紅唇,溫暖的大手貼覆在她的小蠻腰上,低聲地說:“月底是你的生日,有沒有特別想要什麼禮物?”

  “你平安回來就是送我的最好禮物了。”她柔聲地叮嚀著,眼底瞧不出一絲對物欲的渴望,僅有對他的關心。

  他低首貼近她的頸側,鼻腔流轉著她沭浴過後清新淡雅的皂香味,一絲絲、一縷縷地沁入他的胸腔裏,撩撥起他體內熾熱的欲望。

  思及未來的十天兩人將分隔在地球的兩端,遙遠的距離催發了他對她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再度俯身親吻著她的唇,將濃烈的情感送入她的嘴裏。

  他的大手稍稍使勁,頑長的身軀緊貼著她,兩人的身體緊緊貼靠著,他低首啄吻著她紅潤的唇,綿密的親吻甜蜜地與她的唇嬉戲著。

  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緋紅,感覺到他的亢奮隔著輕薄的衣衫貼抵在她的小腹上,他溫熱的掌心揉撫著她的背脊,挑逗地愛撫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不要鬧了,你的行李還沒整理完欸……”她雙手推抵著他結實的胸膛,軟弱無力地抵擋他熱情的進犯,感覺到他不安分的大手滑向她的背部,扯下連身睡衣背後的拉鏈拉到底,露出一截白皙誘人的裸背。

  “行李留著明早再整理也不遲,反正是中午的飛機。”他往後退了一步,深邃的眼眸燃著濃烈的欲望,目光梭巡在她美麗的臉龐上,淘氣的手指挑開她睡衣的肩帶,粉膚色的絲質睡衣沿著她姣好的身軀緩緩地滑落在地毯上,在她的腳踝形成一圈差麗的縐摺。

  她抬眸望向他的俊臉,從他熾熱的眼神中明白他的渴望。

  因為無法交付自己的心回應他的感情,使得她更懂得如何給予他熱情。

  他低下頭,吻住她微啟的紅唇和泛著光澤的肩線,潤滑的唇舌熟練地探索著她每一個敏感地帶,在她體內掀起一波甜蜜的漣漪。

  他將她推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脫去身上多餘的衣物,精實光裸的身軀猶如坦克般緩慢地壓向她,將她囚困在胸膛與床鋪之間,帶著狂野佔有的氣勢吻住她,將沒有說出的愛化成一波一波熱情激切的吻,與她的唇齒廝磨糾纏著。

  他渴望透過兩人身體的親密貼合,進入她心底的深處,與她的靈魂合而為一,結合成為一個完整的個體。

  他不只要她的人,更渴望擁有她全部的愛。他將自己灼燙的亢奮濃情密意地揉進她緊窒濕潤的甬道裏,充盈她的體內。

  她感到暈眩,一股極致的歡愉沖刷過全身,微啟的紅唇忍不住逸出一聲一聲細微的呻吟。

  她的頭抵在他溫熱汗濕的頸間甜蜜地喘息著,感覺到隨著他每一次的衝刺,他滿腔濃烈的愛就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將她淹沒。

  每次當他親密地佔有她時,總讓她有一種很分裂的感覺——明明心底排拒著他的感情,但面對他一波一波熱情的攻勢時,她卻完全耽溺在這狂喜的悸動裏……

  每一次歡愛過後,她都忍不住要問自己——她對他,只有純粹的激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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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2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翌日,愷意開車送魏牧擎到機場之後,約了好友尤佳儷一起到百貨公司選購日用品和保養品。

  尤佳儷和愷意高中時被編排在同一間寢室,朝夕相處讓兩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誼,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就連結婚時,愷意都還找尤佳儷擔任伴娘。

  兩人逛完街後,愷意約了尤佳儷到家裏喝咖啡,兩人各自拎著購物提袋一起搭電梯上樓,進門後,她從玄關的鞋櫃裏取出一雙拖鞋,放在好友的面前。

  “你隨便坐一下,我先進去換件衣服。”愷意說道。

  “沒關係,你先忙,不用招呼我。”尤佳儷趿著拖鞋,將手提包和購物袋放在客廳的深灰色L形大沙發上,參觀起愷意和魏牧擎的家。

  挑高的天花板上懸著一座優雅燦亮的水晶吊燈,材質舒適的義大利進口沙發,搭配上同色系的方桌,白色的漆牆上掛著數幅名家的畫作,就連矮櫃裏也收了不少別徹的藝術品。

  另一面牆則是一片寬敞的落地窗,透過光潔的玻璃惟幕能夠俯視林蔭大道上蒼綠的美景,陽臺上的花架種植了數盆薰衣單相迷迭香,維志相報紙整齊地收放在茶幾上,由許多不經意的小細節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用心。

  幾分鐘後,愷意換上了一件淡粉色寬肩上衣和牛仔褲,一頭微鬈的長髮隨意用髮夾盤起,趿著拖鞋從臥室裏走出來。

  “佳儷,要不要喝點什麼?”她將放置在玄關處的提袋拎進半開放式的廚房,邊走邊問道。

  “先給我一杯白開水就好。”尤佳儷跟著她走進廚房,身體倚在冰箱前的小吧台,梭巡了室內的裝潢一眼後,調侃道:“不愧是名建築師的家,設計超有品味的。”

  “少揶揄我了。”她取出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一杯開水放在吧台的桌面上,繼而轉身將磨好的咖啡豆放進義式咖啡機內。

  尤佳儷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仰頭喝了一口開水,凝看著愷意嫺熟操作著咖啡機的背影,沒多久,空氣中便散逸出一股濃郁的咖啡香氣。

  “要不要試試看我做的提拉米蘇?”她從冰箱裏取出一個甜點和小湯匙放到好友的面前。

  “這麼賢慧,連提拉米蘇都會做了。”尤佳儷戲譫著,然後拿起小湯匙挖了一小口送入嘴裏,細細地品嘗好友的手藝。

  “味道怎麼樣?會不會太甜?”她問道。

  這道“提拉米蘇”是她最近學會的甜點之一,當初為了扮演魏牧擎心目中理想的人妻,不諳廚藝的她立即報名了烹飪教室,長久下來也燒了一手好菜,不管是中西式料理都難不倒她,甚至連魏牧擎愛吃的泰國菜都能煮得十分道地。

  “還不錯。”尤佳儷點點頭,輕笑道,“看來你這個理想人妻愈來愈稱職嘍,不僅把整個家打理得一塵不染,燒了一手奸菜,現在連甜點也會做了。”

  “我不覺得自己是理想人妻,倒比較像是……完美的生活管家。”愷意自我解嘲。

  在魏牧擎對“妻子”的定義裏,還包含孕育一個見證兩人愛情的孩子,但她明白,自己永遠都做不到這一點。

  “完美生活管家也包括提供上床服務嗎?”尤佳儷抬起頭,目光哈好落在她的鎖骨和頸項,瞧見她白皙的肌膚上印著一圈一圈的齒痕,在在都說明這對夫妻昨晚有多火熱。

  “喂——”愷意嬌叱,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嬌羞的紅暈,忍不住回想起昨晚魏牧擎熱情如火的索求。

  每次在他出差的前一晚,他對她的需索總是特別強烈,而她總是盡可能地配合他。從一開始的陌生羞怯,到最後她已經習慣他的親吻、他的擁抱、他身體的重量,甚至在假日的早晨以各種曖昧熱情的方式喚醒她。

  “看來我們魏太太不只抓住了魏先生的胃,也徹底掌握住他的心呢!”尤佳儷笑得一臉噯昧。

  “不要再調侃我了,你明知道我嫁給他的原因是什麼。”她避重就輕地不想談論自己和魏牧擎之間的問題。

  她轉過身,從櫃子裏取出兩個乾淨的杯子,將煮好的咖啡倒進去,又淋上了香濃的奶泡。

  拿起託盤,她把咖啡和甜點端到客廳的方桌上放。

  “不管當初你嫁給魏牧擎的理由是什麼,但我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個稱職又幸福的魏太太。”尤佳儷跟著她走到客廳,大刺刺地盤起腿坐在沙發上。

  “幸福?”她的眼底浮現淡淡的疑惑。

  “愷意,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擁有的是多少女人心中的夢想?”尤佳儷端起濃郁的咖啡,啜飲了幾口後,又繼續說道:“一個多金、才華洋溢、顧家又愛你的男人,能住在市中心的高級公寓裏,公公、婆婆對你又好,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好挑剔的呢?”

  “也許這一切對別人來說是完美的人生,但卻不是我要的生活。”她的眼角隱隱約約透出無奈。

  “什麼意思?”尤佳儷納悶道。

  “這幾年我繼父的‘韓泰營建’虧損了不少錢,財務狀況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好,我母親之所以要我答應牧擎的求婚,也不過是想利用他對我的愛,接下淡水豪宅的建案設計,希望藉由他的知名度力挽狂瀾。

  “為了討好我,他連設計費都沒有拿,更甭說建案開工耗去他多少時間,得親自監工、一一查核建築材料的規格和品質……”

  愷意輕歎口氣,繼續說:“我公公對於牧擎捨棄掉公共建設的案子,免費接下我繼父的建案有些微詞,只是礙於家庭和睦,不好意思當面表露出來。”

  “還有別忘了,我媽多會寵兒子,我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開了間電玩遊戲公司,也虧了不少錢,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把歪腦筋動到牧擎的身上?”愷意越說越卑微。

  並不是她的思想太過負面或悲觀,而是有一群像血蛭般的親戚,教她怎能要得起魏牧擎的愛呢?

  夾在魏牧擎和母親之間,常讓愷意有說不出的疲憊。

  尤其母親為了利益可以徹底犧牲她的幸福,更讓她出現了和原生家庭徹底做切割的想法。

  “所以你還是計畫著想跟魏牧擎結束婚姻?”尤佳儷捧著咖啡杯問道。

  “嗯。”她點點頭。

  也許結束對兩人來說不算是個完美的結局,但總比日後被母親以親情與養育之恩無止盡的壓搾來得好。

  “難道你捨得離開一個那麼愛你的男人?”

  “但他的愛,我要不起。”她的心頭一緊,胸臆間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

  “愷意,人的一生中充滿了抉擇,唯有兩件事不能選擇,那就是出身與際遇。”尤佳儷望著她美麗的臉龐,頓了一下後才又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就因為原生家庭的破碎、缺乏溫暖,反而讓人們想建立起自己的家。”

  “就因為原生家庭帶給我太多痛苦了,讓我感覺不到自己被愛、被呵護,只感受到自己是個多餘的累贅,更讓我想遠離這裏。”愷意的嘴角逸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眼底浮上淡淡的哀愁。

  “但……魏牧擎的爸媽不是對你很好嗎?”尤佳儷問道。

  “他們對我很好沒錯,但跟他們相處讓我覺得壓力好大,我必須凡事小心,要努力討好他們,就怕說錯話、怕不被喜歡……如果我想擁有一個家,那也只是我韓愷意一個人的家。”她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疲累,成長的陰影,終究一點一點地吞噬了她對幸福的渴望。

  “要不要也把我加入你的大溪地計畫裏?”尤佳儷故作輕鬆,想緩和一下這個嚴肅傷感的話題。

  “為什麼?”她疑惑道。

  “最近我媽一直催我去相親,把我逼到快煩死了,乾脆我們一起打包,逃到大溪地去開民宿!”尤佳儷露出一臉不耐煩的神情。

  “那有什麼問題。”她輕笑道。

  兩個女生並肩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咖啡,猶如回到學生時代一同挨擠在寢室的單人床上般,分享著心事,聊著夢想……

  在魏牧擎出差的這段時間,礙於時差和兩人手邊都有工作要忙,並不能抱著電話聊天太久,但愷意還是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心。

  原本魏牧擎預定星期六返台,但因為突然有公事要處理,改成星期日才會回來,也將錯過她二十七歲的生日。

  魏牧擎在電話裏一直說抱歉,但愷意反倒沒有太多感覺,反正從小到大她都不過生日,也不覺得那是值得慶祝的日子。

  這幾天她上班的“爾雅藝術中心”為了替旅美畫家“雲濤”的畫展造勢,特地舉辦了一場酒會邀請各家媒體、知名監賞家和政商名流共襄盛舉。

  身為策展人之一的愷意在星期六忙完酒會活動後,拖著疲憊的步伐返家,甫進門才扭開電燈,一團黑黑灰灰的小東西驀地湊近她的腳邊!

  “啊——”她嚇了一大跳,放聲尖叫,整個人縮在鞋櫃旁。

  “汪汪……”小狗也被她的尖叫聲嚇著,張嘴朝著愷意吠了好幾聲。

  愷意驚魂未定,撫著急遽跳動的胸口,嚇到幾乎說不出話來,以為家裏出現了大老鼠,直到它發出吠叫聲,定睛一看才曉得是一隻深咖啡色的約克夏幼犬,脖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的蝴蝶結緞帶。

  “汪!”

  一人一狗緊張地對峙著,互盯著對方。

  愷意回過神來,還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家裏會出現一隻小狗時,就見房門被打開,魏牧擎帶一臉歉意地從臥走出來。

  “汪!”小約克夏瞧見主人,立即蹭到魏牧擎的腳邊。

  “愷意,對不起,嚇著你了。”魏牧擎凝看著她嚇到發白的臉色,低沉的嗓音含著濃濃的歉意,彎下腰,抱起也受了驚的小狗。

  “你不是明天才會回來嗎?”愷意困惑地問道。

  “我故意騙你的,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魏牧擎抱著小狗走近她,沒想到他精心策劃一場浪漫的生日驚喜,帶給她的卻只有驚,沒有喜。

  “你……嚇了我一大跳,害我以為家裏出現大老鼠。”她柔柔地瞪了他一眼,輕聲抱怨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魏牧擎說道,順便安撫著懷裏蠕動的小狗。

  “沒關係。”她斂去驚慌的神色。

  “生日快樂。”他欺近她,輕輕地啄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後將懷裏的小幼犬遞高。

  “這是……”她瞅著小狗脖子上的緞帶,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眼底混雜著疑惑與困擾 …該不會就是她的生日禮物吧?

  “我送你的生日禮物。”魏牧擎的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將小幼犬遞到她面前。

  為了她的生日禮物,他苦思了好多天,最後終於想起來每回她陪他到大安森林公園慢跑時,她總喜歡在草坪上逗弄別人家的狗狗,清麗的臉龐總是暈染上一層愉悅的神色,因而讓他決定買一隻小狗送她。

  恰巧公司員工家的母狗生了一窩小幼犬,要分送給同事領養,於是他認領了一隻,先委託秘書代為照顧幾天,準備送給她當作生日禮物。

  當然,以他深愛她的程度,禮物絕對不會只有這只小型的幼犬。雖然這只笨約克夏方才讓他的女人嚇了一跳,但他相信等會兒她拆下緞帶後絕對會有個甜蜜的驚喜。

  “我不是叫你別送我禮物嗎?”她凝看著他懷裏睜著無辜眼睛的小幼犬,清麗的臉色揉合著疲憊與無奈。

  “老婆的生日,老公不送禮物說得過去嗎?”他輕笑道。

  “我沒有想過你會送我一隻小狗……”她聲音低低的,不曉得該如何婉拒這份禮物。

  她不是不喜歡這份禮物,而是不能喜歡。

  這份禮物跟他過去送她的珠寶首飾、名畫藝術品不同,它是有生命的,一旦收下來,它就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了。

  除了要照顧餵養它之外,它不只會成為兩人的責任,更是情感上的羈絆。若是他們分開後,小狗該歸誰呢?

  “你看它圓圓小小的,像不像是一團咖啡色的毛線球?我們叫它小毛球好不好?”魏牧擎的眼底帶著一絲期待,雙手托著小幼犬遞向她,希望她將它脖子上的緞帶解開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來,沒敢接過小狗,而這小小的舉動徹底傷害了他。

  “你不喜歡?”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我不是不喜歡,而是養寵物很麻煩……可以把小狗還回去嗎?”她心虛地懇求著。

  “怎麼會很麻煩呢?我們家巷口外面就有動物醫院和寵物美容中心,洗澡、打預防針、看病都非常方便。至於大小便的訓練,我們可以送到狗狗訓練中心去。而且多一隻寵物,你不覺得這個家會增加許多樂趣嗎?”魏牧擎莫名地固執起來。

  “你只想到養寵物的樂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們分開了,小狗該歸——”她在情急之下脫口道出內心的真實想法,驚覺失言後,連忙噤聲。

  “汪——”小幼犬夾在兩人的對峙中,扯嗓吠叫。

  魏牧擎將懷裏的小狗放置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微眯起黑眸,嚴肅地審視著她,沈聲質問:“愷意,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分開?”

  “我只是提出假設性的問題。”她揚眸對上那張微微憤怒的俊臉,以往總是噙普笑意的性感薄唇此時冷峻地抿緊,教她心頭一驚。

  這句話觸動了魏牧擎的心,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單純送她一隻小狗,她不但拒絕,還聯想到分開後的責任歸屬?

  究竟有哪一對夫妻在飼養寵物之前,會先預想到分手的畫面?

  仔細回想起來,他送她的任何一樣東西,她從未曾使用過。

  兩人的第一個耶誕節,他送她代表情人之間永恆誓言的Cartier手環,她僅是微笑收下,並沒有戴在手腕上,更別說其他的珠寶、項鏈首飾了。

  在她身上,屬於他的物品僅有無名指上的那只婚戒。

  兩人婚後的每一筆開銷,她總是翔實地做好帳目,除了家用由他替兩人開立的聯合存摺帳戶支出外,她私下添購的每一件衣服、每雙鞋子和保養品,全是她自己買單。

  她的說法是她有收入,想自己做好金錢管理。

  她在經濟上沒有仰賴他,在心靈上更沒有依賴他,獨立堅毅得彷佛不需要他。

  她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副端莊和煦的表情,不曾對他發過一絲脾氣,也未曾與他分享過心裏的任何一件事,好似有意無意將他隔離在心扉之外。

  她不想與他共同飼養寵物,委婉拒絕懷孕生育兩人的小孩,彷佛只要與這個家有情感連系的事她都不要,好似害怕給予兩人的婚姻一個永恆的承諾。

  他不懂她。

  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她像霧像雲又像雨,讓他掌握不住又深陷其中,他發現自己至今都不瞭解她。

  他想不通,她究竟愛不愛他?

  她未曾說過愛他,一次也沒有,就連兩人激情纏綿時,她也沒有說過愛他。

  他可以感受到她在做愛時回應的熱情,卻感覺不到兩人心靈貼近、彼此依賴的歸屬感。

  “愷意,你愛我嗎?”魏牧擎往前跨了一步,雙手錮住她的肩膀,邃亮的眼眸直勾勾地鎖住她。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面對他突來的質問,愷意既心虛又心慌,她不想欺騙他,更不想傷害他。

  “如果你愛我,我們就一起養這只小毛球,讓我們的家增添一些樂趣。”他狡猾地利用這只小狗來測試她的底限。

  望著他那雙充滿感情的黑眸,她選擇用另一種方式來逃避他給的難題,仗著他對她的愛,她知道他捨不得為難她。

  “牧擎,如果你愛我就不要逼我接受這份禮物,我們的家有你和我就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多餘的角色。”她迂回地不敢對這個家做出情感上的允諾。

  “……真想說你不肯接受我送的禮物,倒不如說你從來都沒有接受過我送的東西。化妝台裏的那些首飾珠寶,你何時戴在身上過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冷得教人發顫。

  “因為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她眼神閃爍。

  “你是不需要,還是不想要呢?”他表情冷峻,目光嚴肅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裝傻,開始軟言求和。“牧擎,我今天在藝廊忙了一整天,我現在好累,我們不要為了一隻狗吵架好不好?”

  “愷意,我沒有要跟你吵架,而是想知道你究竟在逃避什麼?”他固執地追問著。

  “我沒有在逃避什麼,就單純的不想養寵物也不行嗎?”她避開他的眼神,佯裝無奈的模樣。

  “不管你接不接受小毛球,從今天開始它就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他堅決不肯退讓。

  愷意閃躲迂回的態度徹底惹惱了魏牧擎,聰明如她不會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兩人的目光在沉默中對峙著,彷佛在測試彼此的底限,逼對方妥協。

  “隨便你,你愛養就自己養。”她動了氣,露出真實的脾氣,不再溫溫順順地求和。

  “我會自己養它。”魏牧擎彎下腰,抱起正在用小爪子抓著地毯的小約克夏,轉身走進書房。

  愷意側眸瞥了掩上的房門一眼,無奈地撫額歎息,沒想到好端端的,卻因為禮物一事起了爭執。所以說,從小到大她都不愛過生日。

  她走到廚房想倒杯水喝,卻發現餐桌上擺放著一個心形的奶油蛋糕、一瓶高級紅酒、一道道精緻的法國料理。

  望著一桌浪漫的燭光晚餐,以及餐桌前空蕩蕩的座位,她自責不已。

  這一次,她不僅惹惱了他,也傷了他的心。

  當晚,魏牧擎把小狗安頓在書房裏,取出小毛毯鋪在地板上為它臨時造個窩,又拿出預先買好的狗罐頭,倒在小碟子裏讓它吃。

  魏牧擎彎下腰,動手拆下小狗脖子上的紅色緞帶,取下系在緞帶上的鑰匙,放在書桌上一個裝飾用的琉璃缽內。

  擔心小狗頭一晚換地方睡覺會亂吠,魏牧擎漱洗完畢後,拿了枕頭和一件薄被躺在書房裏的長沙發上,牆角的一盞壁燈流洩出暈黃的光。

  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分開睡,他輾轉難眠,少了她溫軟的身軀,他就算合上疲憊的眼皮也了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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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25: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翌日。

  清晨的陽光溜過窗櫺的縫隙,映灑在米白色的地毯上,窗臺的花架上停了幾隻小麻雀,發出啾啾的叫聲。

  對照外頭清新美好的天氣,屋內卻是籠罩在一股低氣壓中,儼然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霾氣息。

  愷意翻了個身,凝望著雙人床另一邊空蕩蕩的位置,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感。從他昨晚拿著枕頭和薄被到書房過夜的舉動,她知道自己這次真的惹惱了他。

  以往他出差回來,總會抱著她熱情地需索一番,藉由親密的體膚交合表達連日來的相思與情感,就算遇到她的生理期來不方便歡愛,他也會摟著她廝磨一番,訴說工作上的瑣事或分享一些幽默的笑話。

  她起身,疊好被毯,走進浴室漱洗一番,換上一件淺藍色連身洋裝,如同以往一樣走進廚房替魏牧擎煮了一杯義式咖啡、做他愛吃的總匯三明治。

  準備好早餐後,她下樓到管理室取回早報,才走到玄關就瞧見魏牧擎自房裏走出來,已經換上休閒衫和牛仔褲,一副要出門的姿態。

  “牧擎,我做好了早餐,也幫你把報紙拿上來了。”她臉上漾著笑,十足討好的模樣。

  “嗯。”魏牧擎淡淡地說,凝望著她白皙的臉上暈著兩團黑眼圈,顯然一副沒睡好的模樣,讓他心疼不已。

  “昨晚的事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要幫我慶生……”愷意放軟姿態,因為理虧的人是自己,是她毀了他精心的安排。

  “所以你決定接受小毛球了?”魏牧擎犀利的目光扣住她,故意用“接受”而不是“留下來”,霸道的語氣裏絲毫沒有徵詢她的意思。

  養不養寵物對魏牧擎來說根本沒有那麼重要,他在乎的是她對這個家的歸屬感。

  他感覺得到她對他的熱情,但感受不到她的感情。

  “我……”她的眉宇微微地蹙起,放軟語氣求和道:“不是我不喜歡小狗,而是養寵物真的很麻煩,我們白天都在外面工作,根本沒有時間陪它。”她刻意稱它為小狗,而不叫它的名字,彷佛這樣就能與它劃清界線。

  “再說,它是一條生命,不是一個玩具,不是一時心血來潮的衝動。如果決定領養它,我們有義務要照顧它,有責任要愛它。”她動之以情。

  她才不想要讓小毛球最後的下場和自己童年的結局一樣,變成大人間的皮球互相踢來踢去,誰也不願意負起責任。

  “所以你不想養小毛球的原因,是因為你不想對它負起責任,不想愛它嘍?”魏牧擎的俊臉繃得緊緊的,邃亮的黑眸緊緊扣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否認道,頓了一會兒又說:“我只是認為養小狗就跟養小孩一樣,我們要照顧它們一輩子,應該再考慮清楚一點。”

  “你說對了,養寵物就跟養小孩一樣,要愛它們一輩子。末來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小孩,現在先學習照顧它,學會對這個家負起責任,不好嗎?還是,你根本沒有想要生育我們的小孩?”

  “我……”愷意心虛地不知怎麼回答,驚覺自己落入他設下的對話陷阱。領養小毛球只是導火線,他在無形中看穿了她的秘密嗎?

  “愷意,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生育我們的孩子?你說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心理準備,該不會只是安撫我的藉口吧?”他往前蠶食了一步,將她圍困在胸膛與沙發之間,低沉的聲音隱隱藏著怒氣。

  他不是沒有脾氣,而是捨不得對她發脾氣。

  “不是的……”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她啞口無言。

  “我可以為了不讓你為難,在我爸媽面前編一百個理由安撫他們。但是你不能拿同樣的一套對待我,因為我是你的丈夫,是要和你互相扶持生活一輩子的人,我們必須坦誠,要學習信任對方。”

  她垂眸,盯視著他休閒衫上的鈕扣,心虛到沒有勇氣直視他的眼睛,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他是這輩子最愛她的人,也是無條件對她最好的人。

  就是因為這份愛,讓她不想對他說謊。她沒有辦法像其他女人一樣,溫言軟語地編著一個又一個的謊言,沒辦法給他那些不實的承諾,所以一直溫柔迂回地閃躲他的問題。

  他說夫妻是該互相坦誠,但,她能向他坦白自己並不愛他嗎?她能夠傷害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嗎?

  “愷意,我對你來說究竟代表什麼?或者正確來說,‘婚姻’對你面言的意義是什麼?”他的胸臆蘊起一股怒意,是對她的憤怒。

  很多時候他都感覺到她企圖用熱情填滿兩人之間的空缺,但性愛固然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環,卻不是所有的一切。婚姻的本質應該建立在互信互愛,扶持與依賴上。

  如果她不想依靠他、不需要他,那麼她嫁給他做什麼?當初何必答應他的求婚呢?她讓他感覺到自己好失敗。

  他以為女人想要結婚,是有著幸福的憧憬,渴望被愛,想要被保護,希望擁有安全感,但他在她的身上感覺不到這一切。

  “牧擎,你是不是做了太多過度聯想了?不過是要不要領養一隻小狗而已,有必要把這個問題延伸到我們的婚姻上嗎?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嗎?”她勉力地漾出一絲脆弱的苦笑,想轉移問題的焦點。

  對於他的問題,她根本答不上來。

  她母親的第一次婚姻建立在愛情之下,而她成為他們草率結合的犧牲品,更成為大家眼中的拖油瓶。至於母親為什麼會有第二次婚姻,她並不知道也不敢發問,只曉得兩人在餐某上談論的事除了生意就是金錢。

  “我們之間有沒有問題,你比我更清楚。”他深深地楸看愷意一眼,她的閃躲讓他感到很受傷。

  在兩人對峙時,書房裏發出小狗的吠叫聲。

  魏牧擎退開來,打開書房的門,讓小毛球跑了出來,又從玄關處的紙張回收箱裏取出幾張舊報紙,鋪放在陽臺上。

  她無措地佇立在原地,看著他訓練小狗大小便、喂狗罐頭,然後將它關進書房。

  最後,他拿起車鑰匙,坐在玄關的椅子套上休閒鞋。

  “你要出門嗎?”她問道。

  “去買小狗需要的東西。”他頭也沒抬,逕自彎腰系著鞋帶。

  “不先吃早餐嗎?”望著他弓起的、隱隱透出憤怒氣息的側影問著。

  “不了。”系好鞋帶後,他起身,拉開門,離開。

  她的心情因魏牧擎的冷漠而沉重,他的怒氣令她感到不安……

  為了領養小狗一事,魏牧擎和韓愷意之間有了一段不愉快的談話,稱不上是爭執,但卻引發了一場冷戰。

  雖然魏牧擎在隔天就回到主臥室睡覺,卻不再像從前那樣摟著她入眠,不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廝磨,不再親吻她,也不再讓她為他打領帶,兩人在餐桌上的話題變少了,簡直到了相敬如“冰”的地步。

  面對他刻意的冷漠,她的心頭茫然不安,不曉得該如何安撫他的脾氣。

  倒是小毛球來家裏才短短十天的時間,已經對新家適應得非常好,魏牧擎替它買了一個既可愛又舒適的小屋子擺放在客廳的一角,很積極地訓練它大小便,偶爾它亂尿在地板上,他也會主動清理。

  這天,愷意排休年假,和好友尤佳儷相約一起吃飯,餐敘後她搭著捷運回到居住的大樓,掏出鑰匙取出信箱內的信件和繳費單。

  “張叔,我要繳這一期的管理費和停車費。”愷意掏出單子,核對了一下數目。“這個停車費好像算錯了,算成兩個單位的費用。”

  “怎麼可能算錯呢?”張叔調了調鼻樑上的眼鏡,掏出本子對照了一下。“魏太太,沒有錯啊,魏先生租用了兩個停車格。”

  “我們只有一輛車,怎麼可能需要租用兩個停車格?”她納悶道。

  兩人不大不小的談話聲恰巧傳到管理室辦事人員周英蘭的耳裏,她湊近櫃檯問道:“管理費是有什麼問題嗎?”

  “周小姐,你們好像把停車費算錯了,多算了一個單位。”愷意指著繳費單。

  “魏太太,魏先生上個月就來多申請了一個停車格,他說要買輛車給你,怎麼你不知道嗎?”周蘭疑惑地瞅著她。“明明我剛去地下室拿東西時,就有看到一輛車停在那裏啊!”

  “是嗎?”她一臉疑惑。

  “停了一個多星期了吧,只是上面蓋了一塊布,瞧不出車子的款型。”周英蘭對這件事記憶猶新,除了因為這案子由她經手,還有就是魏先生是出了名的完美老公。

  多少未婚的女住戶在魏牧擎經過時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不僅是因為他出眾的儀錶和成功的事業,最重要的是他對老婆既體貼又呵護備至,大夥兒對魏太太是又羨又妒啊!

  “那……管理費我明天再繳好了,謝謝你們。”愷意收回繳費單,匆匆地搭了電梯到地下室,朝著單子上的停車格號碼走去。

  果然,她看到了一輛房車停在上頭,黑色的布幕沾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她用力地掀起車身上方深色的布,裏頭是一輛紅色Mini Cooper小房車,雨刷上夾著一張卡片和一朵已經凋謝的紫色玫瑰花。

  她怔怔地望了好一會兒,才從雨刷上面取下卡片——

  親愛的愷意:

  這是我替你過的第一個生日,希望往後每一年的今天,我都能給你一個浪漫的驚喜,直到我們變成老公公和老婆婆為止。

  愛你的老公  牧擎

  她垂下眼睫,心口一窒。

  前幾天在打掃他的書房時,她才在納悶為什麼桌面上的琉璃缽裏會有一把鑰匙,原來他真正想送她的禮物是這輛房車。

  她拿起夾在雨刷上那朵乾萎的紫玫瑰,湊近鼻端,嗅聞著它淡雅的香氣,心裏既感動又自責。

  他滿心期待地為她製造一個浪漫的驚喜,而她回報他的卻是傷害。他是第一個溫暖善待她的男人,她讓他很失望吧?

  如果他少愛她一些,抑或對她壞一點,她對他的愧疚就會少一點了。

  思及他充滿感情的雙眼,她的心難受地揪緊。

  她該拿魏牧擎怎麼辦才好呢?

  走出地下室,她搭電梯上樓,隨著燈號的攀升,心情卻一路往下沈。

  跨出電梯後,她用鑰匙打開門,小毛球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立即奔到玄關前,張著一雙骨碌碌的無辜大眼睛,搖著短短小小的尾巴,蹭到她的腳邊。

  她蹲下身,寵溺地拍拍它的頭。經過十天的相處,她早已習慣小毛球的存在,從一開始拒絕付出關愛,到最後還是被它可愛的模樣給征服了。

  “小毛球,怎麼辦?我傷了你主人的心了……”她對著它自言自語。

  “汪!”小毛球輕吠了一聲,一副討好的模樣。

  她站起身,走進臥室,小毛球也一路尾隨了進來。她打開化妝台的抽屜,取出那個放著大溪地明信片的紙盒,把卡片和乾掉的紫玫瑰一起收放進去。

  鈴——

  一陣突兀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汪!”小毛球聽到聲音,吠了一聲。

  “乖,不要吵,我要接電話。”她摸了摸小毛球的下巴,從包包裏取出手機,小巧的螢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她的胃部驀地一陣緊縮,小心翼翼地接聽。

  “……喂?”

  “愷意,我人在畫廊,你今天為什麼沒上班?”手機另一端,韓母劈頭問道。

  “我排休年假,在家裏。”她低聲地說。

  “那我現在過去找你!”韓母的語氣霸道不容拒絕。

  “媽,有什麼事嗎?”她緊張地問道。依照以往的經驗,母親這麼急著上門找她准沒什麼好事。

  “我們見面再談。”

  “媽——”她張口欲言,手機卻已傳來斷訊聲。

  愷意坐在床沿,垮下肩膀,感覺胃部好像糾結成一團,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她的身上,教她隍恐不安。

  半個小時後,韓母開著車來到魏牧擎和韓愷意的寓所,向管理員通報後,拿著臨時的感應磁卡刷門進入電梯。

  愷意先把散落在地毯上的小狗玩具一一收進籃子裏,又將小毛球關進書房,然後才開門讓母親進屋。

  韓母在玄關處脫下高跟鞋,趿著拖鞋進屋,瞧見角落的小狗窩,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家裏有養狗?”

  “嗯。”她馴順地點點頭,又解釋道:“不過我把它關進書房了。”

  “牧擎在家嗎?”韓母打量屋內一圈。

  “他去上班了。”她看了母親華貴的裝扮一眼,問得小心翼翼。“媽,你說有事要找找,是什麼事呢?”比起魏牧擎的媽媽,她的母親更是難以想與。對她總是擺出一副嚴肅的姿態,口氣強勢,鮮少有慈愛的一面,但對兩個弟弟倒是極盡的寵溺。

  偶爾她都不禁要懷疑自己不是母親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更多時候她覺得母親根本是把第一段婚姻破碎的憤怒發洩在她身上。

  “先泡杯咖啡給我,我們坐下來慢慢談。”韓母在家裏頤指氣使慣了,私下也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好。”她馴順地點頭,揣著一顆不安的心,走進廚房,打開磨好的咖啡粉,倒進機器內。

  韓母跟著走進廚房,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取出了一份企劃案,放在桌面上。“這個東西你看一下。”

  “什麼東西?”愷意轉過身,攤開桌上的文件,裏面是兩個弟弟開設網路遊戲公司的增資企劃案。

  她在心底哀歎道,他們該不會把增資計畫的念頭動到牧擎的頭上吧?

  “你弟弟開的那間網路遊戲公司在研發新的遊戲軟體,需要一些資金,所以擬定了一個增資案,我覺得可行性很高也很值得投資,如果成功上市的話,獲利會很可觀。”韓母說道。

  愷意的眉頭輕輕蹙起來,簡單翻閱了一下增資案。據她的瞭解,兩個弟弟跟繼父拿了兩千萬元成立網路遊戲公司,前前後後花了近三年的時間才研發出第一套遊戲軟體,請明星代言又搞了不少宣傳花招,可惜市場上同類遊戲商品太多,系統本身又不穩定,所以賠了不少錢。

  “牧擎他最近為了爸爸淡水的豪宅建案已經花了不少時間,沒有辦法再參與這類的投資計畫。”愷意刻意提醒母親,魏牧擎已經為了淡水建案花費不少時間與精力了。

  再說,兩個弟弟的網路遊戲公司要是真能賺錢,以母親待她涼薄的經驗看來,怎麼可能把這種好處告訴她呢?

  “又不是要他去管理公司,只是想叫他拿點錢出來投資而已!”韓母的聲音拔尖了起來,對於女兒的推辭頗為不滿。

  要不是當年的錯愛,她也不必承受失婚之苦,被母親數落了好幾年,再拖著愷意嫁進韓家,在婆家的地位始終不如其他妯娌。

  “五百萬這個數字太大了。”愷意面有難色,就算這個增資案是五十萬,她也不想替牧擎應允下來。

  她太瞭解母親的個性了,一旦開了先例,最後只能任憑她予取予求。再說,以兩個弟弟散漫愛玩的公子哥兒個性,這五百萬元肯定是有去無回。

  更何況,她傷魏牧擎傷得這麼深,哪還有臉仗著他的愛,要求他拿錢出來資助兩個弟弟的公司呢?

  “以他在建築界的知名度,一個建案設計收那麼多錢,又是‘擎威工程’的總監,這五百萬元的數位怎麼會算多?”韓母撇撇嘴,對女兒的說法不以為然。

  要不是她的私房錢都快被兩個兒子的網路遊戲公司給燒光了,而丈夫那裏又擺明瞭不再拿錢出來資助,希望他們回去接管家族事業,她也不想把念頭動到女婿身上,還得大費周章擬個增資企劃案,呿!

  “媽,牧擎設計淡水建案一毛錢都沒有收,後續還得監督施工、查核建築材料,花費的時間與人力成本不少……”她望著母親嚴肅的神色,放軟語氣央求道:“媽,您不要為難我跟牧擎好不好?”

  “什麼叫為難?”韓母的臉色沈了下來,語氣十分強勢。“人家說女婿就是半子,魏牧擎也算是我們半個兒子,女婿幫岳父做點事叫為難?”

  愷意的眉頭蹙攏起來,心裏感傷地想著,母親說女婿是半子,但她有把她當作是女兒嗎?有善待過她嗎?有給她一絲好臉色看過嗎?

  “但這是一樁建案……牽涉的是整家公司的運作和年度營收……”她暗自腹誹,這根本已經不是做點事那麼簡單而已,只是她沒敢開口說出來。

  “所以你現在是只顧婆家不顧娘家,嫁了人、有了老公,連老媽都不要了嗎?”韓母睨了女兒一眼,冷言冷語嘲諷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虛弱地說,轉過身,取出一個瓷杯,把咖啡倒了進去,端到桌子上。

  “沒有這個意思,那就叫他拿點錢出來投資!”韓母咄咄逼人,完全不給愷意任何拒絕的機會。

  “不可能。”愷意抬眸望著母親,態度堅定地拒絕。

  她虧欠魏牧擎的已經夠多了,她不能再讓他任憑母親在金錢上予取予求。

  “你是連你弟弟的公司都不幫忙是嗎?”韓母凜容,眯起眼睛瞪著她。

  “不是我不幫,而是他們的網路遊戲公司從創立到現在已經投入不少錢,但管運和業績一直未見起色,不如就順從爸爸的意思,把公司轉讓出去或收掉,回去接管家裏的事業。”愷意就事論事。

  “年輕人就是要出去外頭闖一闖,再說都已經投入那麼多資金了,現在收掉的話,先前的心血不是白費了嗎?”韓母不為所動。

  她固執地與兒子站在同一陣線上,說到底也是為了賭口氣,當初一票親戚長輩都不看好這間公司,現在若是認賠殺出,賠了銀子事小,失了面子事大。

  “但總要設立停損點吧?”愷意感覺太陽穴的地方脹脹痛痛的,每次只要跟母親談話,她永遠只選擇自己想聽的,只站在自己或弟弟們的立場看事情,絲毫沒有顧慮過她的感受。

  她也是她的孩子啊,也是她懷胎十月所生的,她怎能偏心至此?

  愷意悲哀地想著,她的出生不是她所能選擇的,由她來背負父母親失敗婚姻的原罪實在不公平。

  “你不跟他提,就由我這個丈母娘出面親自跟他說!”韓母拿起桌上的企劃案,卻被愷意一手給按住。

  “媽,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愷意望著母親的怒容,放柔語氣懇求道:“可不可以稍微替我著想一下?你這樣的舉動會讓我在魏家很難堪……牧擎對我們韓家付出得夠多了。”

  “難道我們韓家就虧待你了嗎?”韓母扳起臉,冷冷地瞪視她。

  “我沒有這麼說……”她委屈地咬著唇瓣。

  “你要記住,你原本是姓‘於’不姓‘韓’,當年要不是你繼父寬宏大量地收養你,讓你吃好、穿好、用好,還供你到法國留學,你能夠擁有今天嗎?”韓母翻起舊帳,就算再婚的夫婿對她再怎麼好,帶著拖油瓶嫁人家大業大的韓家,酵言酸語總是難免。

  愷意垂眸,默默不語。母親無情的咆哮,宛若一把利刃,把她砍得遍體鱗傷,心難受地揪庸著。

  她不懂,怎麼有一個當媽媽的人會這麼殘忍?難道母親說這些話,以為她不會心痛、不會難過嗎?

  傷人的話,聽再多也不可能會麻痺的,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的母親,

  自小她渴望她的愛、渴望她的擁抱、渴望她的溫情,但她卻吝嗇對她付出一點關愛。

  “我不是已經很努力報答他的恩情了嗎?”愷意雙手掄拳,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絲難堪的痛楚,忍不住揚高音量說:“為了報答繼父的養育之恩,我拿婚姻作為交換,接受牧擎的求婚,這樣還不夠嗎?”

  為了報答繼父的恩情,她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男人,明知道自己給不起他要的愛情,她卻自私地與他走入婚姻。

  她真不敢想像,要是牧擎知道兩人婚姻的真相,那後果會有多可怕。

  “魏牧擎的條件那麼好,是多少女人心目中的金龜婿,你有什麼好抱怨的?”韓母撇撇嘴,冷言冷語地說。

  “但這一切卻不是我要的——”愷意激動地反駁,突地,客廳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摔在地上,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愷意循著聲音的來源,轉過身去,錯愕地對上了魏牧擎的俊臉,兩人的目光交纏著,尷尬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你……”愷意美麗的臉蛋刷上一層慘白,張口欲言,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魏牧擎會在這個時間回家,方才她跟母親爭辯的聲音太大了,壓根兒沒注意到客廳的動靜。

  魏牧擎臉色陰沉地僵立在原地,墨黑的眼睛蘊起怒焰,表情十分難看。

  沒想到只是返家拿一份忘在書房裏的施工圖,竟會聽到這段教他既難堪、又心碎的對話。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狠狠地被撞擊了一下,因此刻意讓皮制長畫筒滾落地面,中斷了她們母女間的爭執。

  “愷意,我約了朋友喝茶,先走了。”韓母見苗頭不對,立刻拎起名牌包,越過魏牧擎的身邊,陪笑道:“牧擎,改天再帶愷意回家吃飯啊,媽先走了。”

  說完後,韓母訕訕然地離去。

  魏牧擎望著韓愷意。

  此時的他迫切地需要跟她好好談一下,談論有關兩人婚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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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明是吹著薰風的五月天,愷意卻感覺到彷佛有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上她的心窩,她被魏牧擎眼中冰冷的怒氣懾住。

  母親走後,兩人就這麼靜靜對峙著,愷意不知道他對於方才的對話聽見了多少,但面對他尖銳的審視,她愧疚得不知如何自處。

  她一直極力避免將他捲入韓家的利益紛爭裏,沒想到那些保護他的初衷,最後卻反而曝露出謊言背後的真相。

  陽光靜靜地自窗帷縫隙流進來,市街上的喧囂聲全被阻隔在外,愷意和魏牧擎在沉寂中對望著,交換著各種情緒。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世界彷佛崩坍毀滅了,在他冷冽目光的凝視下,她既愧疚又難過。

  她硬生生毀了他對婚姻的憧憬,還讓他在這麼糟糕難堪的情況下明白這一切。

  他對她的期待幻滅了,會恨她嗎?

  “對不起……”她佇立在原地,面對魏牧擎的沉默,她慌亂地想找話來打破僵局,但悉數的語言全梗在喉頭,只說得出這二個字。

  魏牧擎望著她差麗的臉龐,腦海裏盤旋著她們母女方才的對話——

  為了報答繼父的養育之恩,我拿婚姻作為文換,接受牧擎的求婚……

  這句話猶如一道重斧,狠狠地劈向他的心,令他痛得喘不過氣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兩個人之間單純的幸福承諾,背後竟藏了一個這麼傷人的真相。

  愛情是兩人之間的承認,但婚姻卻是兩個家族的大事,從交往之初他就明白愷意是繼女的身世,他愛屋及烏,獨排眾議地接下淡水豪宅建案,為的就是討好她的家人。

  他要的、他求的,僅是她的一點愛。

  明知道她對他的愛少得可憐,但愛似狂潮,洶湧而至,摧毀了他對感情的判斷能力,讓他天真地以為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能夠慢慢地培養一份永恆堅定的愛。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未曾愛過他,接受他的求婚,只為了報恩……

  “你為哪一件事說抱歉?”魏牧擎目光冷冷地望住她。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們一家人就在算計他,在測試他對她愛情的底限。

  “所有的事……”她緊張地揪緊裙擺。虛弱地說。

  “你沒有什麼話想解釋嗎?”他的內心還抱著一絲殘存的希望,只要她願意解釋,他都會接受。

  “沒有。”她搖搖頭,強烈的愧疚感、罪惡感,洶湧地翻卷襲上她的心頭,她欠他這麼多,怎能再厚顏鮮恥地為自己辯解呢?

  說她不是故意要傷害他,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若不是他高調又浪漫的追求惹來母親的關注,也不必瞠進韓家的渾水裏?

  這些為自己開脫申辯的話,她說不出口。

  “你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就是打定主意我會接下淡水的豪宅建案?”他不死心地再追問。

  “對。”她默然地垂下眼,無助地盯視著腳尖。一開始韓家的人只希望藉由魏牧擎在建築界的知名度,吸引政商名流買下預售屋,預先取得資金,但哪曉得他對她的愛會大到連一毛錢的設計費都不收。

  魏牧擎的嘴角浮現一絲苦笑,原來這就是他們婚姻背後的真相。

  他將所有的愛全投注在她的身上,悉心為她打造一個溫暖的家。極力想給她所有的幸福,但……

  但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

  原來她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擁有他的愛,怪不得她從不依靠他、不仰賴他,不想跟這個家有更深的感情羈絆。

  當兩人為了領養小毛球而冷戰時,她從未試圖打破冰冷的僵局,如果她願意給他一個親吻或者一個擁抱,他就會心軟,但她卻吝於付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久久,她才又吐出這句話。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懷有我的孩子,對不對?”他眼神複雜地望著她,儘管心裏醞釀著風暴,但仍然捨不得對她發火。

  “對。”她坦白道,再沒有人比她更懂得一個不被愛的孩子有多可憐、多孤單,她不能再複製同樣的悲劇。

  “那你預計給我們的婚姻多久的期限?”他邃亮的眼眸徘徊在她美麗的面容上,難以相信自己深愛的女人竟會對自己如此殘忍。

  “三年。”她坦白道,事情至此,她也不想再欺騙他了。

  “你就篤定三年後我會放手讓你離開?”他凜聲問道。

  如今他對她的所有困惑全解開了,原來在記事本上寫著的數字,不是兩人相愛的日子,而是她默默倒數著分開的日期。

  “我……”她啞然,默默地凝望著他。她一直覺得兩人能好聚好散的,但現在鬧得這麼僵,還有可能嗎?

  “勉強自己接受我的求婚,還得扮演完美人妻,真是辛苦你了。”他終於動了怒,冷冷地嘲諷她。

  怪不得當他問她婚姻的定義時,她會沉默以對,因為她根本沒有把他放在人生計畫裏,他僅是她報恩的工具。

  他的視線由她盈滿愧疚的眼眸移到她微啟發顫的唇瓣,難以相信她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給的親吻那麼溫柔甜膩,她溫軟的身軀曾那麼熱情地包圍他……原來那些夫妻問的甜蜜行徑,全是為了安撫他的心,心動的、情動的,都只有他一個人。

  “我只是想對你好而已……”她困窘地僵立在原地。

  “那你還真有職業道德。”他眼神銳利,冷冷地譏刺道。

  她難堪地垂下臉,無言以對。

  兩人就這麼隔著一張沙發的距離僵持著,直到書房裏發出小毛球抓門的聲音,才將魏牧擎的思緒拉回來。

  魏牧擎越過她的身邊,打開書房,小毛球沖了出來,在地板上跑了幾圈後,跟在他的腳邊打轉,他想起工地的工程師們還在等施工圖,因此從架上取出圖稿,走出書房,撿起地上的皮制長畫筒放入,離開,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小毛球的撒嬌。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愷意木然地僵在原地,許久許久後,她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摸,臉上不知何時爬滿了淚水。

  她為何流淚?

  感傷自己在原生家庭中悲涼難堪的處境嗎?

  抑或是自責對魏牧擎情感上的虧欠?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只曉得想起他憤怒又心碎的眼神時,她的胸口麻麻刺刺的,忍不住厭惡起自己……

  晚上九點鐘,梁雅晶開著車來到位於市中心的五星級飯店,搭電梯來到十樓的鋼琴酒吧。

  她拎著名牌包,走進酒吧內,環視室內一圈,一眼就認出坐在吧台前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形,那寬闊的肩線和修長的雙腿,即使只是背影,依舊十分迷人。

  一進入酒吧內,梁雅晶立即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還有幾桌較年輕的客人低頭竊竊私語,彷佛發現了什麼大八卦,她對於自己身為公眾人物所引起的小騷動早已習慣了。

  方才她和製作公司的節目企劃召開了一場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除了擬定專訪魏牧擎的訪談內容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檢討收視率。

  製作公司和電視臺簽下三季的播出時間,但從開播到第一季快結束,收視率始終不見起色,大家都知道觀眾群需要培養,但電視臺的高層長官可就沒有這麼多耐心了。

  不管是她的經紀人還是製作公司都一再在她耳邊提醒,她的節目需要“火花”,需要更多的新聞爆點引起觀眾的興趣,這著實令她苦惱不已。

  她無視於店內其他客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踩著三寸高跟鞋,優雅地朝著吧台走去,對魏牧擎漾出一抹歉然的笑。

  “抱歉,讓你久等了。”她坐在高腳椅上,想到等會兒還要開車回去,就點了一杯柳橙汁。

  “不會。”魏牧擎側過臉,投給她一個傭頤的笑,眼神微醺,又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卡。

  梁雅晶就著澄亮的燈光打量著魏牧擎,敏銳地注意到今晚的他與幾星期前乾淨斯文的模樣完全不同,襯衫的鈕扣少扣了幾顆,微微敞露出古銅色的肌膚,袖口卷到手肘的地方,剛毅的下顎佈滿淡淡的胡渣,和先前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完全不同,唯一不變的是他陽剛性感的男性魅力。

  “我把錄影流程和節目訪談稿帶來了,你要不要看看?如果有不想談的部分,我可以再幫你跟製作人討論一下。”她從名牌包裏取出檔,放置在桌面上。

  “嗯。”他抄起檔,翻了一下,上面寫著錄影當天的時間、地點,還有幾個訪談的重點,其中一部分即是婚姻生活。

  他的眉頭蹙攏了,黯下的眸色裏掠過一絲心碎的痛楚。

  一星期前,他得知愷意嫁給他的真正原因後,立即在當晚拎著簡單的行李搬離兩人的家,入住飯店。

  他需要冷靜思考兩人的未來,是該放開手讓她離開,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還是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這段婚姻?

  只要他不簽字離婚,她就必須一直侍在他的身邊,但擁抱著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他真的會快樂嗎?

  然而不見她,他的內心又承受著思念的煎熬,即使明知道她嫁給他只是為了報答她繼父的養育之恩,他還是很沒志氣地想愛她。

  “有問題嗎?”梁雅晶注視著他沉思的側臉。

  “我只談工作的部分,不聊婚姻生活。”他淡淡地說,豪氣地一口幹掉杯裏黃澄澄的酒液。

  “怎麼?”她眸中迅速閃過好幾種複雜的思緒,故意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不想談,該不會是跟老婆吵架了吧?”

  自從和魏牧擎再見面後,梁雅晶讀著助理送來的他的相關資料,腦海裏時常浮現他的身影,想著他俊朗的臉龐,想著兩人過去交往的點點滴滴,忽然眷戀起兩人相愛的那段日子。

  當時在美國取得傳播學位的文憑後,梁雅晶一心想回臺灣發展,毅然結束兩人的感情,偶爾事業遇到瓶頸或被電視臺長官訓話,心情低落時,她會想起魏牧擎。要是兩人沒分手,他們之間會變得怎樣呢?

  兩人生命的藍圖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想太多了。”他臉色不耐,失去平日的溫文儒雅。“我只是不想把私生活攤在鎂光燈下,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焦點。”

  他啜飲著威士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頭,沉積在胃裏,成為一灘苦澀的痛楚。

  這一個星期來,他不是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就是在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小酌幾杯,藉此消磨多餘的時光,最後再帶著微醺的步伐上樓休息。

  “你知道你有個壞習慣嗎?”梁雅晶伸手扣住他的酒杯,水亮的眼眸閃爍著自信的神采。

  他側過臉,眯起黑眸瞅看她,一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特別愛喝烈酒,我沒記錯吧?”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笑了笑,繼續說:“我們也算是老朋友,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他不是碎嘴的男人,不可能當著前女友的面抱怨自己的婚姻生活,數落妻子的缺點。

  “我是看在你要接受我專訪的分上,才免費當你的心理諮詢師,聽你訴苦欸。”她漾出一抹柔媚的笑容。

  “我怎麼不知道你除了播報新聞,還可以兼當心理醫生?”他半是開玩笑,半是嘲諷。

  “拜託,我大學時副修心埋系,你忘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股撒嬌的味道。

  兩人並肩坐在吧台前,她的手肘不經意地碰觸他修長精瘦的手臂,嗅聞到他身上那股混著淡淡清冽古龍水的男人氣味,教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忘了。”他敷衍地說,對於回憶年少的戀情毫無興趣,全副心思都縈繞在愷意的身上。

  他不斷猜想著她一個人時都在做些什麼?逗著小毛球玩嗎?依然是一個人費心地煮一桌豐盛的晚餐嗎?有沒有一點想念他?

  他拿起放置在桌面的手機,檢視通話記錄,在一長串的名單上始終沒有她的來電訊息,令他失落不已。

  她就這麼不在乎他?一點也沒有想挽回他們婚姻的念頭?

  在這將近八個月的生活裏,她難道沒有絲毫對他心動過?沒有因為他的寵溺和呵護而動搖了想離開的決定?

  “在等電話啊?”憑著女人的第六感直覺,梁雅晶猜測他可能是婚姻觸礁了,否則怎麼可能頻頻檢視手機。

  就著暈黃的燈光,梁雅晶凝視他俊朗的側臉,他端起酒杯,薄而好看的嘴唇湊近杯沿,一飲而盡杯中的酒液,灼烈的威士卡順著他的喉頭滑落,她注意到他脖子上隆起的性感喉結,忽然心悸得說不出話來。

  曾經,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他們擁有過許多美好快樂的回憶,面對這樣性感又愛過自己的男人,她竟升起一股想奪回他的衝動。

  面對她有意無意的刺探,魏牧擎聰穎地選擇轉移話題,把談話重點繞回工作上。

  “整個訪問稿大致上沒有問題,關於我個人的建築作品方面,公司有拍攝好的公關影片,你可以直接跟我的秘書聯絡。”魏牧擎說。

  “好。”梁雅晶識相地說,但沒有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神情。

  在他喝光杯子裏最後一口威士卡時,梁雅晶側過臉,眼角的餘光恰好落在吧台後方,眼尖地注意到有一桌較年輕的客人,拿起手機拍攝兩人並肩飲酒的畫面。

  她不悅地蹙起眉,正欲起身去制止他們的舉動時,旋即又想起製作人今晚說的話——她的節目需要“火花”,而她的人缺乏新聞“爆點”。

  對一個藝人來說,沒有新聞就是最糟糕的新聞。

  一抹狡黠的笑意驀地閃過眼底,她佯裝若無其事地喝著自己的柳橙汁。

  “如果沒有其餘的事,我要走了。”魏牧擎向來自製,感覺有些醉意了,便從皮夾裏掏出鈔票付帳,拿起手機和檔,睬著微醺的步伐站了起來。

  “你喝了這麼多酒,要不要搭我的便車?我送你回去。”她主動提議。

  “不用了,我就住在樓上。”酒精鬆弛了魏牧擎的戒心,他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那……再見。”她笑得一臉神秘。

  就住在樓上……她暗付道,魏牧擎該不會真的和老婆分居吧?

  兩人一起走出鋼琴酒吧後,她搭著電梯下樓,經過大廳時,立即掏出手機聯絡以前在新聞部的同事,為自己製造了成為藝人以來的第一則緋聞。

  我想我們需要冷靜一段時間……

  這是魏牧擎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自那日的爭端後,他收拾了簡單行李離開家,愷意連挽留他的勇氣都沒有,甚至怯懦得不敢開口詢問他的冷靜期需要多久?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到第七天過去了,他一直沒有回來的跡象,也沒有回家拿換洗衣物。

  她曾打電話到公婆家探問過門風,得知魏牧擎根本沒有回去那兒,她猜他肯定住在城市的某一個地方,只是不想見到她而已。他討厭她了吧?

  她如同以往一樣,上班,下班,準備一桌豐盛的菜肴,擺上兩副碗筷,明知道他不會回來吃飯,但這一切彷佛已經成為習慣,習慣了兩人的晚餐。

  習慣了系著圍裙在流理台前忙碌時,他由身後圈抱住她,將下巴親密地貼靠在她的肩膀上,新生的胡髭搔刺著她敏感的肌膚;習慣了他惡作劇的竊吻;習慣他在沐浴後枕在她的腿上,耍賴地央求她替他掏耳朵的親密行徑……她意識到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行為。

  她早已習慣了兩人的生活。

  吃完晚餐後,她洗好碗筷,走出客廳,環視屋子一圈,明明他已經走了那麼多天,但他的古龍水味道彷佛還飄繞在她的身上,原來這種感覺叫做思念。

  “汪!”

  小毛球吠了一聲,貼蹭到愷意的腳邊,她蹲下身來,望著它無辜的眼睛,撫摸著它毛茸茸的下巴。

  “小毛球,想念‘爸爸’嗎?”愷意的語氣帶著一絲感傷的味道,憶起魏牧擎訓練它時耐心的背影。

  他總是自稱為“爸爸”,把小毛球當作是狗兒子對待,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引它到陽臺的報紙上便溺,直到它學會為止。

  當時望著他和小毛球相處的愉悅模樣,她心裏湧起一股暖流,覺得未來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小狗討好似地搖搖尾巴,仲出舌頭喘氣。

  “小毛球,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愷意自言自語道:“你知道他一直沒回家嗎?”很多時候,她都想打電話給他,但是她沒有勇氣。

  她怕他討厭她,怕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她的聲音,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裏積累著這麼深的恐懼,而最害怕的竟是……失去他。

  “小毛球,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的眼眶裏凝聚著酸楚,鼻頭漸漸地紅了起農。

  小狗彷佛懂得主人哀傷的情緒。伸出舌頭,輕舔著她的手指。

  鈴——

  突兀的電話鈴聲響起,愷意的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魏牧擎來電了!

  她起身飛奔到沙發旁,急著要拿起放在方桌上的手機,結果不小心碰撞到茶幾的桌角。

  “汪!”小毛球也興奮地吠了一聲。

  愷意顧不得腳疼,跛著腳,跌坐在沙發上,瞧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時,一顆心宛若坐上雲霄飛車,直沖到穀底。

  媽媽!

  不是魏牧擎。

  她失望地接聽起。

  “愷意,你弟弟網路遊戲公司的增資案,你跟牧擎提了沒?他要不要拿錢出來投資?”韓母口吻冷硬地詢問。

  “沒有。”她聲音淡淡的,彷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以往接到母親的電話,她總是害怕會惹來責備,會把母親的情緒擺在首位,但如今母親的喜怒哀樂對她好像沒那麼重要了。

  她更牽掛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心情。

  他過得好不好?作息正常嗎?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一點想她?抑或還在生她的氣?

  “沒有?”韓母拔尖嗓音,低斥道:“都這麼多天了,你怎麼還不提呢?你知道你弟弟那邊有多需要這一筆錢——”

  “他走了……”愷意打斷母親的聲音。

  “什麼?”

  “我說,牧擎搬出去住了,從那天他聽到我們的談話後……他就搬出去了……”她坦白道。

  “他搬出去了?那他要跟你離婚嗎?”韓母緊張地追問。

  “我不知道。”她的心募地揪緊,表情一片茫然。

  “要是他真的跟你離婚,那淡水建案怎麼辦?工程才做了沒多久,誰要接手……不行,愷意,你不能跟他離婚……就算要離,也要把條件談清楚,起碼要他擔負起整個建案工程,不能就這麼抽手……”韓母連珠炮似地說個不停。

  愷意的嘴角漾出一抹悲哀的苦笑。

  事情發展至此,母親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幸福,甚至連一絲愧疚感都沒有,只在乎韓家和自身的利益,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利用她從魏牧擎身上挖得好處。

  難怪有人說,親情是一種暴力,仗著血緣關係予取予求。

  “媽,我要掛了。”手機斷訊。

  第一次,她不理會母親的叨念,主動把手機關掉。

  曾經,她聽過一句話,父母恩很難報。

  但,父母給的傷與痛,更是難以癒合……

  她再也不要被母親的情緒綁架,不要再在乎她的想法,不要生活在她刻薄的百語暴力之下了。

  母親想討厭她,就討厭她吧。

  她不在乎了。

  如果真的失去了魏牧擎,那麼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她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從陽臺潑灑進來,在地板上積了一灘水漬。

  “汪!”小毛球興奮地伸出舌頭舔著地上的水漬。

  愷意起身,將玻璃窗關上,又把小毛球抱到它的窩裏,細心地在客廳裏留了盞燈。

  回到臥室後,她縮進被毯裏。枕頭上還留有他淡淡的氣味,她伏倒在上面,淚水不知不覺地流淌了下來。

  原來,她早已愛上他了,早已耽溺在他溫柔的寵愛裏,早已交付出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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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26: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向來靜謐的住宅大樓,因為某層樓住戶與明星主播傳出緋聞,使得在大廳的會客室內,一群婆婆媽媽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報紙上聳動的標題相親密的照片。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魏先生長得一表人才,事業有成,結果還不是這樣亂搞,幸好當初他拒絕跟我侄女相親,要不然現在哭的人可是我侄女啊……”一名穿著碎花洋裝,約莫六十歲的婦人說道。

  “男人就是這樣,一有錢就作怪,家裏放一個,外面也要藏一個!”穿著香奈兒套裝,手拎名牌包的婦人尖酸地批評道:“偷吃就算了,還不懂得擦嘴!”

  “看他們夫妻倆平日感情那麼好,想不到也會發生這種事。”另一名婦人感歎道。

  “感情好會不會是演給外人看的?我看魏先生常常不在家,誰知道是去出差還是去風流?”

  “魏太太長得漂亮又有氣質,魏先生怎麼還不滿足?”婦人嘖嘖有聲。

  “男人要是懂得知足,還有‘小三’的立足之地嗎?看來我們這群大老婆要回家把老公看緊一點了,不要像魏太太——”

  “噓,不要說了,她人來了……”穿著碎花洋裝的婦人忽地使了個眼色。

  原本窸窸窣窣的討論聲,在韓愷意經過時,大夥兒有默契地立即噤聲,卻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她,令她感覺氣氛有些不尋常。

  她禮貌性地朝她們頷首微笑後,快步地搭電梯上樓。

  回到屋裏,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隨著魏牧擎的離去,她的心彷佛也被掏空了一塊,再也填不滿。第八天了……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她下意識地在心底默默細數他離開的日子,愈想心愈酸,原來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她怎麼會以為自己對他沒有愛呢?

  如果不愛他,她何必天天早起煮他愛喝的義式咖啡討好他的味蕾?

  如果不愛他,她怎麼會勻出時間為他去上烹飪課,只為了張羅一頓豐盛的晚餐?

  如果不愛他,她怎麼能夠在他擁抱她的時候,熱情地敞開自己的身體,信任地接納他的存在……

  如果她真的對他沒有感情,又如何能給予熱情的回應呢?

  她曲起膝蓋,木然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玄關處的對講機響起,她走過去接聽,才曉得好友尤佳儷正在大廳的會客室。

  幾分鐘後,尤佳儷穿著上班的護士服,手裏拎著包包,焦急地站在門外。

  “為什麼你跟魏牧擎分居了,不讓我知道?”尤佳儷半是埋怨好友,半是為她的處境抱不平。

  “你怎麼會知道?”愷意側身讓她進屋,表情微訝地說。

  “我怎麼知道?”尤佳儷脫下平底鞋,神情激動地說:“我想全臺灣的人都知道你跟魏牧擎分居了。”

  “什麼意思?”愷意的表情寫滿疑惑,兩人的婚姻生活有這麼值得關注嗎?

  雖然魏牧擎在建築界頗有知名度,但若不是業界相關的人士,對他的名字頂多就是有點耳熟而已。

  “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尤佳儷索性從包包裏掏出一份專門以報導藝人八卦為主的報紙塞進她的手裏。

  “沒。”她搖搖頭。

  今天是週六,一早她就忙著做家事,帶小毛球到獸醫院打預防針、除跳蚤,又去超市添購日用品,生活上需要打理的瑣事一堆,她根本沒有時間讀報。

  “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能這麼鎮定。”倒是個性正義感十足的尤佳儷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活脫脫像個“大老婆俱樂部”的受害者。

  愷意攤開好友遞來的八卦報紙,瞧見上面鬥大的標題——

  美女主播梁雅晶,夜會“人夫”魏牧擎!

  聳動標題之下還附上精采照片,內容描寫著報社接獲讀者爆料,在飯店的鋼琴酒吧內撞見美女主播梁雅晶與知名建築師魏牧擎並肩喝酒,狀似親密,交談甚歡……

  不曉得是不是拍攝角度產生的錯覺,有好幾張照片的姿勢看起來十分曖昧,甚至像是在接吻般。

  愷意茫然地讀完報紙,感覺到胸臆間沈甸甸的,彷佛壓了一塊大石,教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原來魏牧擎和梁雅晶上了八卦報紙,怪不得方才會客室裏的住戶都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

  他有了新歡嗎?

  他會這麼快就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嗎?

  她怔愣地坐在沙發上,發覺自己連責備他的權利都沒有。不管他和梁雅晶的緋聞是真是假,可以確定的是,是她先傷害了他。是她一開始就將他拒於心門之外,是她將他推離身邊的,她有什麼資格去苛責他呢?

  “你家的遙控器呢?”尤佳儷焦躁地問道,然後在茶幾上找到它,切轉到新聞台,在等待節目播出時,還不斷叨念道:“這個社會是病了嗎?道德觀怎麼會崩壞成這樣?長眼睛沒看過有哪個‘小三’這麼高調囂張的……”

  “什麼?”陸意茫然地回過神。

  “我在醫院候診區的電視上還看到那個姓梁的女人為這件事召開記者會,怎麼,現在搶人夫是有多光彩啊?”尤佳儷一看到新聞轉播,挨到換班時間與同事做完交接後,立即由醫院趕到好友家。

  “記者會?”她捧著一顆空洞的心,表情呆滯地盯著電視。

  螢幕上,梁雅晶一身優雅套裝,面前有數支麥克風,站在電視臺的大廳裏,接受媒體採訪——

  “請問你真的是‘小三’,介入魏牧擎的婚姻嗎?”  一名女記者尖銳地發問,想藉此刺激受訪者發表更多言論。

  “我不是小三,也沒有介入魏先生和魏太太的婚姻。昨晚我會和魏先生約見面,是因為先前他答應上我的節目,我拿訪談資料給他而已,事情的真相並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樣……希望大家不要看圖說故事,做過度的聯想……”梁雅晶淺笑回答。

  “但是網路上有流傳出一張你和魏牧擎在美國帝國大廈前拍攝的照片,你們兩人手牽著乎,看起來很親密,還有網友爆料說你們交往過是真的嗎?”女記者再問。

  “過去的事我不想提……畢竟現在魏先生已經結婚了……”梁雅晶頓了一下,選擇一個充滿遐想空間的答案。

  “那你們確實交往過嘍?”女記者順著她的話接腔。

  “根據飯店的服務生指出,魏先生已經住在飯店好幾天了,他們分居的事和你有沒有關係?”另一名男記者問道。

  “我跟魏先生昨晚只談公事,沒有聊私事。”梁雅晶笑靨如花。

  “假設魏先生沒有在婚姻關係裏,你會不會和他再靖舊緣?”

  “魏先生定一個很優秀、很出色的男人,我想……他應該是很多女人理想的對象。  ”

  “那他也是你的理想物件嗎?”女記者又問道。

  “如果他沒有婚姻的束縛,也許我會把他列入擇偶人選裏。”梁雅晶笑道。

  “那你們未來會發展成戀人關係嗎?”

  “這是假設性的問題,我暫時沒辦法回答,我只能說,未來的事誰知道……目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就把一切交給緣分……”梁雅晶做出曖昧不明的結語。

  螢幕上,新聞主播做出簡短結論,繼而又播報下一則新聞。

  愷意怔怔地望著電視,細細咀嚼著梁雅晶的每一句話。原來兩人交往過,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她從未過問他的昔日情史,因為她以為自己不在乎他,但由梁雅晶臉上愉悅的表情和曖昧的答案,彷佛兩人之間充滿了無限可能性,一想到自己將要失去他,驀地,她的心痛得揪了起來。

  為什麼她要到了事情無法挽回的地步,才發現自己對他動了情?

  “愷意,現在你準備怎麼辦?”尤佳儷關掉電視,瞧見好友眼底那抹落寞、受傷的表情,心中有了底。

  “我能怎麼辦?”一抹苦澀的笑容浮上她的嘴角,她自嘲道:“是我先傷害他,是我一開始就想把他推開,現在後悔有什麼用……”

  “什麼意思?”尤佳儷關心道。

  “牧擎已經知道我是為了報答我繼父的養育之恩,才答應嫁給他的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麼會?”尤佳儷驚呼道。

  陸意娓娓地訴說爭端發生的過程,愈說愈難過,鼻頭一酸,眼淚跟著就流下來,愈淌愈多。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也早已學會壓抑真實的情緒,但發覺愛上魏牧擎之後,她的情感就變得特別脆弱,光想到自己即將失去他,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般痛苦。

  “別哭了。”尤佳儷將面紙遞給她拭淚,輕拍她傷心聳動的肩膀,低聲地問道:“愷意,你愛上魏牧擎了對不對?”

  尤佳儷認識她超過十年的時間,看過她掉淚的次數屈指可數,能夠讓她這麼傷心,除了愛情之外,沒有其他原因。

  “我愛他又怎麼樣?他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我一個選擇。”她哽咽地說。

  曾經,她是他的唯一,但她卻親手毀掉這一切,消滅他對愛情的憧憬。

  “如果你不想失去他,那麼就把魏牧擎搶回來啊!”尤佳儷生來一副俠義心腸,完全看不慣梁雅晶高調的行徑,就算愷意和魏牧擎的關係瀕臨破裂,但人家還在婚姻裏,發表那些曖昧宣言會不會太不厚道了?是當人家大老婆不存在嗎?

  “我有什麼理由去把他搶回來?是我先傷害他的,是我把他從身邊推開的……而且他們曾經交往過……”愷意自責地說。

  也許,梁雅晶比自己更適合魏牧擎,比自己更愛他,比自己更能帶給他更多快樂,比自己更懂他。

  “曾經交往過又怎麼樣?”尤佳儷不以為然地冷嗤。

  “他們的愛情已經是過去式,而你跟魏牧擎的婚姻才是現在式,只要你不提離婚,魏牧擎就是你韓愷意的老公、你的男人!她覬覦魏牧擎,甚至想跟他暗通款曲,這種行為就叫做破壞別人婚煙的第三者,是小偷的行徑,在偷取不屬於她的幸福!”尤佳儷說得慷慨激昂、同仇敵愾。

  “怎麼你比我這個大老婆還像大老婆?”愷意自嘲道,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淚水,低落的心情再次受到鼓舞。

  她和尤佳儷的個性完全相反,她淡然恬靜,而佳儷則是熱血澎湃、正義感十足,要是生在古代,佳儷肯定是個行走江湖、打抱不平的俠女。

  “在醫院看過許多可憐的大老婆為了老公外遇而仰藥、割腕什麼的,做出自我傷害的行為,所以我無法諒解那些破壞婚姻規則的第三者。”尤佳儷輕歎一口氣。

  “雖然一樁婚姻出現問題,絕對不可能是單方面的錯,男女雙方一定都有必須檢討的地方,但介入他人的婚姻中就是不道德。”尤佳儷頓了頓,繼續說。

  “我不知道你老公和梁雅晶發展到什麼地步?他是不是會對梁雅晶動心?但只要你還不甘心,還對這樁婚姻充滿期待,還想繼續這段關係,就去把你老公搶回來!”

  “搶回來……”愷意遲疑道。

  “情場如戰場,人家都公開讚美你老公是個優秀的男人,毫不避嫌地要把兩人的未來發展交給‘緣分’決定,你還在這裏自怨自艾做什麼?”尤佳儷盯住她說。

  “我是怕他不要我了……”她眼底盈滿不安,輕咬著唇瓣。

  “那你就親自去問他,也許他也在等你的答案。”尤佳儷握住她的手,鼓勵道:“如果你每天早上醒來,睜開眼看到身邊的人,有一種很溫暖、很安全的感覺,那就不要錯過他。”

  好友的一席話,教愷意豁然開朗。

  一直以來,因為不被母親疼愛,導致她的思想悲觀,儘管努力在課業和工作上爭取表現,但只要牽涉到感情,她總是被動又消極,不敢承諾、不敢付出,下意識逃避愛情,就算知道魏牧擎對她極盡寵愛呵護,膽小怯弱的她還是倔強地固守著自己的心,不敢給予更多回應。

  其實她只要再勇敢一些、再有自信一點,她是可以擁有一個和順的家。

  “佳儷,謝謝你的鼓勵,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愷意漾出一抹笑容。

  “幸福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加油!”尤佳儷輕摟著她的肩膀,給予支持。

  “你果然是我一輩子最好的朋友。”愷意感動地回抱著她。

  五星級飯店內的高級商務套房中,書桌上擺放了一台筆記型電腦、檔資料,還有一團被揉縐的報紙。

  魏牧擎一早醒來,一邊吃著早餐,喝著不合胃口的咖啡,習慣性地翻閱報紙找著財經版面時,卻意外被演藝版報刊上鬥大的標題攫住目光——

  美女主播梁雅晶,夜會“人夫”魏牧擎!

  該死的!

  魏牧擎低咒一聲,沒想到昨晚他和梁雅晶在樓下酒吧見面的畫面,竟會被八卦民眾利用手機偷拍、寄給報社。都怪他當時貪圖方便,且多喝了兩杯,思慮不夠周全,給了媒體發揮的空間。

  幸好爸媽和一票親友組團到歐洲旅行半個月,暫時看不到這則八卦緋聞,否則又免不了一陣叨念。

  一整天下來,他坐在桌案旁繪製著設計圖,一邊接聽著電話,除了有幾通是媒體記者想詢問他對這則報導的看法,大部分還是公事上的聯繫居多。

  每一次當手機響起時,他多希望來電的人是愷意,但每一次接聽起都讓他再一次失望了。

  她就這麼不在乎他?看到自己的老公和別的女人傳出緋聞、登上報紙,她還能這麼鎮定,完全不生氣、不嫉妒,完全無動于哀,連斥責的電話都沒有?

  魏牧擎愈等心愈涼。

  直到晚上八點多,他的手機裏終於傳來一通簡訊——

  牧擎:

  我能跟你談談我們的未來嗎?

  愷意

  魏牧擎黯然,反覆看著螢幕上這幾個字。她就這麼不稀罕他的愛,急著把他推往另一個女人的懷裏尋求解脫嗎?

  既然她想走,他再強留也沒有用,何苦將她囚困在婚姻枷鎖中彼此折磨呢?他將飯店的名稱和房號回傳過去。

  他起身,走到商務套房附設的小吧台,取出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和一瓶伏特加,坐在沙發上啜飲著。他向來沒有酒癮,也不是貪杯的人,但兩人分開的這段期間,他喝的酒比過去一整年加起來還多。

  半個小時後,他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電鈴聲,踩著微醺的步伐,拉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愷意。

  她穿著一襲黑色無袖緞面小洋裝,胸前深V的設計,露出渾圓的性感曲線,腳踩著一雙銀色高跟鞋,微鬈的長髮垂落在肩上,遮去背後鏤空的露背設計。

  他眯起微醺的黑眸,凝看著她性感的裝扮。他記得她身上這件洋裝,當時兩人一起去法國度蜜月,經過百貨公司的櫥窗前,他特地買下來送她的。

  但是,她一次都沒有穿過!

  他的眼光緩緩地往下移,注意到她細白的手腕間戴著一隻象徵情人永恆愛情的Cartier手環,玫瑰金面的色澤,鑲綴著小小的碎鑽,那也是他送她的禮物之一。

  她這一身裝扮是在討好他嗎?他困惑地想著。

  愷意揚眸看著他的俊臉,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纏著,她勉力地漾出一抹笑容,柔化了僵硬的臉部線條,用著顫抖的聲音說:“你……還要我嗎?”

  “什麼?”他怔愣住,懷疑自己方才喝多了,腦子渾渾沌沌,聽得不真切。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鼓起勇氣拉起他的手,放置在自己左側的心窩上,隔著緞面絲滑的衣衫,他的手掌熨貼在她的胸臆間,清楚地感受到她略微急促的心律。

  “你還要我嗎?”愷意顫巍巍地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你對我的愛還存在,那麼我的心和人,永遠都是屬於你的……”

  她終於把練習了好久的對白說出口。為了挽回他的心、挽救他們的婚姻,她拋下矜持,放軟身段,努力想討好他。

  她換上他送的衣服,戴上代表愛情誓約的手環,每個細節都在暗示他,她想回應他的感情,給予他承諾。

  他伸手勾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俯下臉,熾熱的嘴找到她的唇,以吻代替他的回答。

  他重重地吮住她,火熱的舌頭滑入她的唇齒,貪婪地汲取她的甜美氣息。經過這陣子的冷戰,將他的情欲催發得更為熾熱,因此以一種幾乎粗霸的蠻力將她拉進屋內,反身關上門,將她壓覆在牆上。

  他怎麼可能不要她呢?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神,是他幸福的來源,是他這輩子最想牽手共度一生的人,他怎麼捨得不要她呢?

  她讓他感覺好痛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一直以來他都是高高在上、享受眾人的追捧與崇拜,但遇上她之後,他才發覺到自己的渺小,原來他也跟一般男人一樣,在愛情面前變得卑微、變得不安、變得恐懼。

  她在他的唇齒間嘗到淡淡辛辣的酒味,在唇舌交纏時,他灼熱的氣息霸道地灌入她的口中,此時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麼想念他的味道。

  她大膽地圈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回吻著他。

  兩人進發的熱情洶湧如波濤,席捲而來,教他無力再抗拒,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她深切的愛意。

  他抱起她,將她放置在牆邊的矮櫃上,勾起她的腿,環住自己的腰,她感覺到身上洋裝的裙擺被推高了,堆縐在她的腰際上,她以一種極度粗魯的方式圈抱住他,他熾熱的體溫隔著牛仔褲熨貼在她的身上。

  兩人在粘密的吻與吻之間喘息,她的額頭輕抵著他的額頭,柔聲地說:“牧擎,我愛你,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

  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她差點忘記說出最重要的話。

  她愛他,愛得決定拋下悲傷的過去,拋下原生家庭不愉快的記憶,與他建立起屬於兩個人的家。

  她不要再被過去悲慟的傷痕所綁架,不要活得像一隻可憐的烏龜,馱著重重的殼,一輩子活在陰影裏。

  “好。”他輕吻她的唇,給予承諾。

  “那你還愛我嗎?”她柔聲地問,就怕自己來得太遲,他的心已經留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小傻瓜,我這不是在愛你嗎……”他性感好看的薄唇,噙著一抹壞壞的、充滿欲望的笑。

  他伸手滑向她的後背,摸索著洋裝上的拉鏈,只摸到一截光滑的背肌,索性將她身上的洋裝重重一扯,發出嘶地一聲。

  “拉鏈在旁邊……”她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說:“你把我的衣服扯破了……”在抗議的同時,她伸手摸到腋下側邊的拉鏈,協助他將洋裝脫了下來。

  “沒關係,我再買一件新的送你,一件更性感、更漂亮的……”他一邊舔吻著她敏感的側頸,一邊低聲呢喃。

  她圈抱著他,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由她的膝蓋一路往上滑,最後沒入她最柔軟、敏感的波心,熱情地挑逗……

  她無助地拱身迎向他的手,在激情欲火騰燒到最高點時,兩人親密地相擁著,以最狂野的方式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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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0 02:2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歡愛過後,魏牧擎摟著愷意,以一種親密又浪蕩的交纏姿勢躺睡在大床上,空氣中彌漫著情動黏蜜的氣息。

  兩人的衣衫從門後一路拖延到床邊的地毯上,交織成散亂又曖昧的景象。

  他貼在她汗濕的發間,嗅聞著屬於她馨香淡雅的氣息,仗著高大的身材,長腿跨過她的下腹部,以一種霸道又親密的姿勢圈抱住她。

  她慵懶地枕在他的手臂上,拉起他另一隻手,輕撫著他修長的手指,手心熨貼著他的手心,十指交扣在一起。

  魏牧擎的眼底閃著笑意,望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握住的不只是她的手,還貼近了她的心。

  她用力地回握住他,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渴望他的擁抱、渴望他的貼近、渴望與他完全的合而為一。

  在他熾熱的陽剛充盈她的身體時,彷佛有股愉快的巨浪沖別過她的全身,她感覺到自己長久以來的空虛徹底被充滿,不僅是情欲上的滿足,身體與靈魂似乎都與他結合了。

  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心,她想起自己曾在書裏讀過的一段話——人類原本是完整的,因為犯了錯,觸怒了神,受了懲罰,被一分為二,所以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被分開的另一半。

  她想,自己已經找到失落的另一半了。

  如果,她的生命是一個殘缺的圓,那麼,他的愛彌補了她的空缺。

  她翻轉過身,伸手撫摸著他肌膚上閃著光澤的汗液,輕吻著他下顎刺刺麻麻的胡髭,低聲地說:“對不起。”

  “幹麼又向我說對不起……”他咕噥的抱怨,濃黑的眉毛微蹙起,對這三個字頗有意見。

  “我愛你。”她湊向他,親吻他的唇,給予堅定的承諾。

  “這句話還差不多。”他性感好看的嘴唇,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

  “愛上一個不懂愛的女人很辛苦吧?”她伸手揉撫著他的耳垂,溫柔的舉止像在安撫一個生悶氣的大男孩。

  “為什麼說自己不懂愛?”他用一種溫存的口吻問道。

  “因為除了你之外,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愛過我……”思及不愉快的童年,她水亮的眼底蒙上一層淡淡的哀傷,低柔的語氣有些哽咽地說:“你能夠想像不被自己的父母親喜歡的痛苦嗎?”

  “愷意,把你的過去告訴我,讓我分擔你的悲傷,不要再把我擋在心門之外,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撥開她垂散在頰畔的發絲,深邃細長的眼眸直直地望進她的眸底。

  他不只喜歡她現在的樣子,更想連她的過去也一併愛下去,不管她心底曾有什麼傷痕,他都想當治癒她的良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擋在心門之外,而是害怕那種全心仰賴一個人,最後希望卻被滅絕的孤單感受……”她低聲地說。

  從背負父母親失敗婚姻的原罪開始說起,一直到雙親感情破裂,被迫輾轉在親友間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即使隨著母親再嫁進入韓家,改了姓氏,但仍然改變不了她不是韓家女兒的事實……

  魏牧擎傾聽她訴說著不愉快的過去,望著那雙氤氳的眼睛,輕撫著她的臉龐安慰道:“愷意,你的爸媽不要你,他們不想愛你,那麼我就連他們的分一起愛下去,給你雙倍、三倍、四倍……滿滿的愛。”

  她哽咽地點點頭,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溢出眼眶。以前她哭泣是因為哀憐自己的不幸,但這一次卻是因為他堅定溫柔的承諾。

  “雖然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但卻可以選擇自己未來想擁有什麼樣的家。”他用指腹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繼續說:“你的父母親不愛你,但不代表我的爸媽也會不喜歡你……他們對你這個兒媳婦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真的?”她眨眨眼。

  “當然是真的。”他點頭,用力地給予保證。“相信我,你是一個很好的女生,你值得擁有我們全家人的愛。”

  “嗯。”她破涕為笑,柔聲地說:“你願意當我愛的學習對象嗎?”

  “樂意之至。”他承諾道。

  她甜蜜地把臉埋入他的肩窩,感受被呵護、被擁抱、被珍惜的溫暖,傾聽著他沈篤的心跳聲,在他的懷裏找到了歸屬感。

  “儘管把你的心交給我,我會給你滿滿的愛,永遠只愛你一個人。”他執起她的手,在手心上印下一個吻。

  “是嗎?”她微眯起漂亮的水眸,口吻微酸地說:“那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跟梁雅晶那件事呢?”

  “我好像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該不會有人在吃醋吧?”面對她的質問,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點開心。

  他的女人終於學會了嫉妒,證明她開始在乎他,心裏也有他的存在。

  “不行嗎?”她輕瞪他一眼。

  “當然可以。”他墨黑的眼眸閃爍著笑意,解釋道:“因為我要上樑雅晶的節目接受採訪,她把訪談稿拿給我,誰知道就被八卦民眾拍到,但我可以發誓,那天我們除了一起喝酒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是你前女友的事,你為什麼不主動告訴我?”她故意用手指輕戳著他的胸瞠。

  “那又不重要,況且我們已經分手很多年了。”

  “那什麼才重要?”她質問道。

  “你才是最重要的人。”他輕扣住她的下巴,低笑道。

  “最好是這樣……”她柔柔瞪了他一眼。“人家可是表現出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還讚賞你是理想中的丈夫人選呢!”

  她愈說口氣愈酸。

  “我是誰眼中的理想丈夫並不重要,因為我只想當你心目中的合格老公。”他笑嘻嘻地說,沒想到她吃起醋的表情這麼可愛。

  “要是你敢跟她再續前緣的話,我一定不會饒過你。”她拍拍他的臉頰,軟軟地威脅道。

  “放心吧,老婆,我對你永遠忠心不二。”他一副指天誓地的虔誠表情說道:“我發誓,我會永遠只愛你一個人,只寵你一個人,只疼你一個人。”

  “嗯。”望著他充滿感情的黑眸,她甜蜜地點點頭。

  “所以你也要學習信任,勇敢把你的心交給我,相信只要我們一起努力就能夠擁有屬於我們的幸福。”

  她傾聽著他堅定又溫柔的告白,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地用手指畫了一顆愛心。

  “這是我的心,現在交到你的手裏了。”她望著他。

  “我會永遠珍愛它。”她的指尖輕畫過他的掌心時,身體彷佛通過電流,下腹間再度湧起一股熾熱的興奮。

  按捺不住情動的欲望,他翻身壓覆在她的身上,深邃的眼眸燃著狂野性感的神色。

  “你還來?!”她感覺到平坦的小腹熨貼在他逐漸硬挺的火熱上,不禁羞紅著臉,柔聲嬌叱,想抵擋他熱情的進犯。

  “是你要我當你愛的學習物件……”他低低地笑著,以一種色情的口吻說:“所以我們現在一起來上愛的教育吧……”

  語畢,他以火熱性感的親吻膜拜愛撫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熱情地與她嬉戲若……

  梁雅晶一身優雅的香奈兒套裝,鼻樑上戴著一副褐色大墨鏡,遮去了半張秀氣的瓜子臉,走進便利商店,從書報架上拿了數份報紙,到櫃檯結帳。

  結完帳後,她鑽進自己的賓士房車內,翻到演藝版,幾乎每一個版面都對她昨天在電視臺大廳召開記者會發表的“曖昧宣言”,做了大篇幅的報導。

  這是她從主播轉型當藝人之後,第一次受到這麼多矚目,甚至上了各大搜尋網站的熱門關鍵字。

  一抹得意的笑容躍上她的唇角,她掏出手機,找到通訊錄,按下撥號鍵——

  “李浚大哥。謝謝你的幫忙,要不是你的鼎力相助,我也不能連續兩天都登上大版面。改天約出來,我請你吃飯。”梁雅晶笑著說道。

  她和李浚以前是新聞部的同事,後來她轉型當藝人離開主播台,他則是跳槽到另一家以狗仔跟拍為主的報社擔任娛樂版新聞記者。

  那天,她和魏牧擎在鋼琴酒吧談公事,發現有民眾拿手機偷拍後,她靈機一動,打了通電話給李浚,暗地裏通知他向偷拍民眾買下照片,佯裝成讀者爆料,而她再配合演出。

  “雅晶,我才要感謝你呢,免費送我一條大獨家……”手機另一端的李浚呵呵大笑,又說道:“現在讀者對於這條新聞很有興趣,如果你想要一炮而紅,引起大家的注意,就要持續炒這個緋聞啊!當藝人不怕醜聞,就怕沒新聞……”

  “我知道……以後就請李浚大哥多幫忙了。”她陪笑道。

  她把魏牧擎和妻子吵架暫時分開一事,故意請李浚編寫成分居,又找出兩人以前的合照,假借網友爆料,上傳到網路上的公開相簿,將自己和魏牧擎塑造成一對前緣未了的分手男女。

  她流覽了幾個熱門網站的討論區,網友們對這則緋聞呈現兩極看法,有一派人支持她這個“前女友”,也有一部分挺“大老婆”魏太太,更有一些感情豐富的觀眾把這則緋聞視為連續劇,關心起她和魏牧擎的後續發展。

  兩人聊了一會兒後,梁雅晶掛斷手機,開著車來到魏牧擎下榻的飯店。

  根據她擬好的劇本,她應該登門向他道歉,趁著他們夫妻感情不睦時,與他重燃愛火。

  幸好當天他出了鋼琴酒吧搭電梯上樓時,她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偷偷記下他的房間號碼。

  清晨,愷意全身酸痛地自大床上醒來,望著身邊熟睡的男人,嘴角浮現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她躡手躡腳地溜下床,進入浴室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後,穿著浴袍走出來。

  彎下腰,她將散亂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撿起來,當她拿起那件被扯破的黑色緞面露背小洋裝時,眉頭皺了起來。

  “醒了?”魏牧擎坐在床上,臉上還是一臉困意。

  她轉過身,柔訓道:“都是你啦,好好的一件衣服被你扯破了,等會兒你要我穿什麼衣服回去?”

  “很簡單啊,我再下樓幫你買一件洋裝就行了。”他咧嘴微笑。

  “起床刷牙洗臉,我們該退房回去了,你的‘犬子’還在家等你回去呢!”她指的是兩人領養的愛犬小毛球。

  “遵命,老婆大人。”魏牧擎答道。

  “不知道是誰說要收養小毛球的,結果卻把它丟給我一個人……”她忍不住輕訓道。

  “老婆大人,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敢離家出走了。”魏牧擎佯裝出一副懺悔的表情,演起委屈小男人的戲碼。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她也抬出大老婆的氣勢。

  “那你想怎麼樣?”他故意很搞笑地拉起被毯,遮住光裸的胸肌,還很入戲地輕咬下唇。

  “罰你清理小毛球的狗大便一個月。”她隱忍著想捧腹大笑的衝動。

  “還以為你要罰找今天一整天都不准下床呢!”他曖昧?暗示道。

  “少不正經了!”她輕瞪了他一眼,拍著他的肩膀,趕他去洗澡。

  趁著魏牧擎進去浴室漱洗的時候,愷意打了電話請飯店的服務人員替他們備妥早餐,緊接著開始替他收拾衣物。

  幾分鐘後,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電鈴聲,她不假思索地拉開門——

  梁雅晶摘下臉上的墨鏡,一臉愕然地望著眼前穿著浴袍的女人,眼尖地注意到她白皙的頸項烙印著一圈又一圈曖昧的齒痕。

  “對、對不起,我敲錯門了。”梁雅晶歉然地收回目光,懷疑自己敲錯房門,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愷意輕倚在門邊,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梁雅晶。從她臉上那抹困惑的表情看來,這女人應該不認識“魏太太”。

  “請問你是要找魏牧擎嗎?”愷意開口喚住她。

  梁雅晶輕愣了一下,旋即轉過身,兩個女人的目光沉默地對峙著,彼此的眼神裏交換過各種情緒。

  “我是魏牧擎的老婆——韓愷意。”愷意率先開口。

  面對梁雅晶一身優雅的香奈兒套裝和完美無瑕的妝容,反觀她微鬈的長髮披垂在肩上,浴袍下則什麼都沒穿,僅有魏牧擎烙下的無數吻痕,呈現出一種曖昧的狼狽。

  梁雅晶困窘地僵在原地數秒鐘,勉力擠出一抹微笑,故作鎮定地說:“你好,我是梁雅晶。”

  “你是要來找‘我的’老公牧擎嗎?”她再問一次,並故意強調“我的”兩個字,宣示所有權。

  沒想到梁雅晶在電視上高調發表曖昧宣言就算了,現在還一大早來按門鈴,該不會是想上演“投懷送抱”的戲碼吧?

  嘖嘖,現在的“第三者”都這麼明目張膽,不怕眾人非議嗎?還是扛著“真愛”的旗幟就可以暢行無阻、為所欲為,不受社會道德和法律規範?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這裏,報紙上說你們分居了。”梁雅晶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嗅聞到一股火藥味。

  “報紙上也說你跟我老公舉止噯昧呢!”愷意漾出一抹溫柔無辜的笑容,繼續說道:“既然梁小姐都來了,何不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梁雅晶愣了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跟我的老公被民眾偷拍下一連串照片,我這個當老婆的要求你給個解釋,應該不過分吧?”愷意再一次強調她和魏牧擎的夫妻關係。

  如同好友尤佳儷所說的——情場如戰場。

  既然情敵都登門宣戰,她這個大老婆再龜縮在背後也太懦弱了。

  她是很討厭上演這種“女人為難女人”的戲碼,但為了扞衛自己的婚姻,偶爾給敵人一點顏色瞧瞧也是必要的!

  “就像我在記者會上所說的,我們只是單純聊公事。”梁雅晶說。

  “你好像也在記者會上說很欣賞我老公……”她緩緩地眯起美眸,頓了頓。

  “男人能夠欣賞漂亮的女人,女人應該也可以讚美優質的男人,還是我連稱讚已婚男人的權利都沒有?”梁雅晶不愧是主持人,既伶牙又俐齒。

  “當然可以。”愷意表現得落落大方。

  “謝謝。”梁雅晶皮笑肉不笑。“魏太太,你真的很明理又大方。”

  “只不過我要提醒一下樑小姐,我的老公現在還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目前我對他的表現還算滿意,暫時沒有休掉他的念頭,所以我這個當老婆的要替他謝謝你的厚愛。”愷意說。

  “不客氣。”梁雅晶不甘示弱地回嘴道:“魏太太,你完全可以放心,魏牧擎這個男人我已經愛過了,而且我對於做資源回收這件事沒啥興趣。”

  “原來我家老公在你的眼中是個‘等待回收的大型垃圾’啊?既然他的條件這麼不堪,俗話說家醜不宜外揚,我應該勸我家老公不要上你的節目,免得被你的粉絲們批評我們拖垮貴節目的素質。”愷意雙手環在胸前,挑釁意味十足。

  “老婆,你在跟誰說話?”魏牧擎從浴室裏走出來,光裸著上半身,只在腰間系了條浴巾遮住下半身。

  他隱約聽見兩個女人的交談聲,好奇地湊到門邊,瞧見梁雅晶站在門外。

  “梁小姐來敲我們的房門?!”愷意側過身說道。

  對上魏牧擎的俊臉和半裸的上半身時,梁雅晶的表情難看至極,更顯得有些無地自容。

  人家小倆口早已甜甜蜜蜜地複合,她是來這裏湊什麼熱鬧?梁雅晶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來這裏做什麼?又怎麼會知道我的房號?”魏牧擎微訝,深怕梁雅晶的出現又讓愷意誤會了兩人的關係。

  “那天我看你喝醉了,怕你醉倒在走廊上,所以才俏悄地跟你上樓……就稍微留意一下你住的房號。”梁雅晶立即替自己找了個藉口。

  “梁小姐,你對我老公真是關心啊!”愷意忍不住揶揄道。

  “我來這裏只是為了昨天報紙上的新聞來道歉的,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們夫妻間的感情。”梁雅晶逼不得已只好放軟姿態,為自己找個臺階下。

  “愷意她很信任我,沒有誤會我們的關係。”魏牧擎伸手摟住愷意的肩膀,十足寵溺的姿態。

  “那就好。”梁雅晶難堪地點點頭。

  “老公……”愷意故意圈住魏牧擎的腰,用著撒嬌的口吻說:“剛才梁小姐說,你對她而言就像一個等待回收的大型垃圾,你確定還要去上樑小姐的節目嗎?”

  為了扞衛自己的幸福,她不惜得罪梁雅晶,也不給兩人任何再接觸的機會。

  “牧擎,不是的——”梁雅晶張口欲辯,沒想到這個“魏太太”心眼這麼小,居然當面向魏牧擎告狀!

  “人家梁小姐以前主播的形象那麼好,碰上你這個已婚男子就被說成是搶人家老公的‘小三’,那再去上她的節目還得了,豈不是要害慘她?不如我們把通告退了吧?”愷意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等一下——”梁雅晶驚覺不妙。

  “好。”為了安撫老婆的心,魏牧擎毫不猶豫地應允下來。

  反正他本來就對節目專訪沒有抱太大的興趣,而且還沒上就引發了一連串的風波,惹來八卦媒體的關注追逐,不如把通告給退了。

  “梁小姐,不好意思,我家老公不方便上你的節目,造成你們公司的不便,請見諒。”愷意與魏牧擎一搭一唱,默契十足,完全不給梁雅晶任何開口的機會。

  “但是我們錄影的時間都敲定了,這樣我要怎麼跟公司說呢?”梁雅晶沒料到會弄巧成拙。

  “如果你執意要專訪建築師的話,業界還有許多出色的優秀人選,有必要我可以提供名單給你。”魏牧擎建議道。

  “……那我再回去跟製作單位商量一下好了。”梁雅晶替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那就不打擾兩位了,再見。”

  梁雅晶轉身,挺直背脊,故作優雅地退場,但心裏卻醞起一股對魏太太的憎恨。要不是她向魏牧擎告狀,她也不會陷入這種裏外不是人的局面!

  一來在魏牧擎的面前留下壞印象,二來又得面對製作公司的質問,現在叫她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梁雅晶離去後,愷意關上房門,用力地捏了一下魏牧擎腰間的肌肉。

  “唉喲——”魏牧擎吃痛地喊道:“老婆,會痛欸!”

  “不痛我捏你幹麼?”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又吃醋啦?”他扳過她的身子,圈住她的腰,迎視她的臉。

  “你這個已婚男子給我安分一點,要是你敢不規矩,當心我再也不理你了!”她柔聲地警告道。

  “我的老婆那麼凶,誰敢靠近我啊?”他低頭啄吻著她的唇。

  “最好是……”

  她頑皮地輕咬著他的嘴唇,唇舌交纏著,心與心貼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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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魏牧擎為了讓愷意更有安全感,主動聯絡“雅晶Life Show”的製作單位,表明要退掉該錄影通告,並且又透過公司的公關部發表一份聲明到各大報章雜誌和電子媒體,鄭重澄清他與妻子韓愷意的婚姻並沒有問題,絕非報上杜撰的分居中,並請大家不要再炒作,否則將主動提出告訴。

  聲明稿一發佈之後,梁雅晶即受到許多女性網友的批判,在網路上的人氣又爆沖到關鍵字搜尋的前三名,但原本經紀公司替她塑造的知性、優雅的形象卻跌到穀底。

  另外,她原先敲定的電器廣告也慘遭換角,主持的談話性節目收視率不見起色,又流失了不少女性觀眾族群,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雖然魏牧擎的“小三”事件,媒體已經不再追逐報導,但在魏家的家族餐聚上卻尚未止息,一群長輩們展開一場訓話大會——

  “牧擎,你向來都是媽的驕傲,登上報紙的新聞不是獲得建築獎項就是專業知識受到讚揚,怎麼這次鬧出這種新聞來!”剛由歐洲旅行回來的魏母,由姊妹淘的口中得知寶貝兒子竟跟前任女友鬧出緋聞,頗有微詞。

  “媽,那都是誤會,我已經請公關部的人替我發表一份聲明稿了。”魏牧擎無辜地喊冤。

  “你是有老婆的男人,難道不懂得‘避嫌’兩個字怎麼寫嗎?”魏母事後看過梁雅晶在記者會上的說詞,十分惱怒。

  就算兩人曾經交往過,那也是學生時代的往事了,竟趁著人家夫妻倆感情有問題時想從中介入,讓她對梁雅晶這女人毫無好感,再說愷意貼心又孝順,她從未想過要換個新媳婦。

  魏牧擎坐在圓桌前,接受長輩們的輪番訓話,而愷意則如同往常般在廚房裏忙進忙出,將主廚精心熬煮的雞湯端到每個人的面前。

  “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魏牧擎給予承諾。

  “牧擎,公司的公關部是用來宣傳公司的形象,不是來替你收拾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魏父也忍不住訓斥兩句。

  “是。”魏牧擎被訓得滿頭包。

  “我不是告訴過你,一個建築師的形象和他呈現出來的作品理念息息相關嗎?我們不只是設計一棟房子或建築物,更是在探討‘家’的意義。”

  “如果你給大家的印象就是拋棄妻子、跟女明星鬧出婚外情,這麼一個連最基本的家庭倫理與道德都無法遵守的男人,你要社會大眾怎麼認同你的建築理念,給予你肯定呢?”

  向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的魏父乘機給予兒子機會教育。

  “我明白。”魏牧擎點點頭。

  唉,早知道今晚的家聚會成為他個人的公審大會,他情願找藉口推辭,跟愷意兩人上陽明山看夜景、約約會。

  “爸……”愷意把熬好的小盅雞湯端到魏父的面前,乘機緩頰道:“這件事不能全怪牧擎,我也有錯,我不該跟他吵架、嘔氣。”

  愷意往魏牧擎身邊的空位坐下,眼神柔和地望了他一眼,暗地裏握住他的大手,給予支持。

  雖然魏牧擎和梁雅晶鬧出的緋聞,多多少少影響到愷意的隱私生活,尤其是有人到畫廊看畫時,認出她是魏牧擎的老婆後,暗地裏也會討論一番。

  不過她一點都不在意,畢竟若不是因為梁雅晶的高調宣言,激起她不認輸的個性,也不會讓她決定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勇敢地將魏牧擎搶回來,徹底扞衛屬於自己的幸福。

  說到底,她還得偷偷感謝梁雅晶的自作多情,尤其看到公公、婆婆一心站在自己這一邊,更讓她感覺好窩心。

  “牧擎,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跟媳婦吵架、嘔氣呢?難看、難看啊!”俗話說吃人嘴軟,張奶奶的一顆心早已被愷意收服,忍不住跟著訓訓他。

  “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魏牧擎握著妻子的手,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但墨黑的眼底卻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我看牧擎就是還沒有當爸爸,少了家庭責任,個性還不夠沉穩,才會鬧出這些風波,要是有個孩子就不一樣了。”李媽媽作出最後的結論。

  魏牧擎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群婆婆媽媽又來了,不管一開始的話題是什麼,最後都能繞到生孩子這檔事上。

  他還真想問她們,究竟內政部是付了她們多少錢,搞得每個婆婆媽媽都像是“催生大使”。

  “我們在努力了。”愷意抬眸望向大家,嗓音清亮地宣示道,然後伸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魏牧擎望著她,表情既複雜又感動。

  也許對其他人來說,這個允諾並不算什麼,但對魏牧擎和愷意而言,他們都曉得這句話代表著更深的意義——就是孕育愛情的結晶。

  這也代表兩人的生命將產生永恆的交集,不單僅是建立在一紙結婚證書上,而是有了更深的情感羈絆。

  彷佛感覺到他的凝視,她也偏過頭回望,給了他一朵溫柔又堅定的笑花。

  “牧擎,我那裏有幾帖強身健體的中藥方子,等會兒我拿給愷意,叫她每晚熬給你喝,保證三個月內就能傳出好消息!”陪同張奶奶一起來參加聚會的張爺爺扯開宏亮的嗓音說道,亟欲傳授生子秘方。

  “張爺爺,我們年輕人靠的是‘實力’,不是秘方,感謝您的熱心。”魏牧擎笑笑地推辭張爺爺的好意。

  “呵……”張爺爺朗聲笑道:“我就看看憑你的‘實力’,多久能讓你媽媽抱孫子!”

  “放心。我們今晚就回去‘開工’。”魏牧擎說著。

  愷意柔瞪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大腿,嬌斥他連“做人”都這麼高調,真是羞死人了!

  “我看該補的人是愷意,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魏母熱絡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咪咪地說:“以後有空多回來吃飯,我叫廚子燉些補氣養身的湯品給你喝。”

  “謝謝媽。”愷意笑道,感覺心窩暖洋洋的。

  以往聽著魏家的長輩們說說笑笑,她都有一種疏離感,老是想著該怎麼討好他們,把自己的情緒繃得很緊,所以一直感覺不到他們的溫暖與善意,只覺得壓力好大。

  如今敞開心胸後,她完全可以感受到人與入之間相處的那種溫暖親密,漸漸地喜歡上他們,甚至覺得自己是魏家的一分子,而不再是個局外人。

  是夜。

  魏牧擎和愷意參加家聚回來後,她進浴室換下洋裝,卸去臉上的彩妝,換上一襲水藍色緞面無袖睡衣,坐在化妝台前,倒了點化妝水,拍在臉頰上。

  他半躺在大床上,凝看愷意嫺熟的動作,戀慕的視線落在她清雅歪餞的臉上,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搽好乳液後,她走近床沿,蜷縮在他的懷裏,將頭貼靠在他頸窩的地方,兩人親昵地合看同一本雜誌。

  “你是不是少做了什麼事?”魏牧擎頓了頓,又說道:“還是少告訴我什麼事?”

  “什麼意思?”愷意的眼底充滿困惑,

  “避孕藥。”他提醒道:“不是每天都要吃才會有愛愛的嗎?”

  她怯怯地垂下眸,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圈,柔聲地說:“自從你上回搬到飯店去住那時候開始,我就沒有再吃避孕藥了。”

  “那就是你少告訴我什麼了。”他的眼眸躍上一抹笑意,看來她從意識到兩人的感情開始,就已經做好要孕育兩人愛情結晶的準備了。

  “什麼?”她眨眨眼。

  “你不是告訴過我,等你做好要當媽媽的心理準備時,要第一個通知我嗎?”他放下手邊的雜誌,低眸望著她。

  “這種事叫我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啦!”她軟軟地抱怨道,搞不好這男人還以為她欲求不滿,想要求更多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他反問道。

  “我又不是你,還在長輩面前嚷著要回家‘開工’……”她光想就覺得害羞,現在可好了,未來幾個月內,她的“肚皮”將會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難不成你要我喊‘罷工’嗎?”他開玩笑地說道。

  “我是很認真在替你著想欽,要是幾個月後,我們還是沒有動靜,大家會懷疑你‘辦事不力’。”

  “這點你就多慮了,我對我的‘實力’相當有信心。”他朗笑道。

  “最好是……”她嬌睨了他一眼,真不曉得這男人哪來的信心,難道他不知道又不是每晚“盡心盡力”,小孩就會來報到。

  “相信我,我會一舉得男給他們瞧瞧。”他嘿嘿笑。

  “你比較喜歡男寶寶?”仔細想想,她好像很少跟他談論到小孩性別一事,不曉得他們家裏的人會不會也跟她的母親一樣,有重男輕女的觀念。

  莫名地,她眼神一黯。

  “男生女生我都喜歡啊!”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心思,立即將她摟緊,輕哄道:“只要是我們的小孩,我都會喜歡,男生女生無所謂。”

  “但是爸媽那邊……”她遲疑道。

  “我爸媽很好安撫,只要你願意生個小孩子給他們抱抱,讓他們當爺爺奶奶,那兩個人就心滿意足了。”他安撫道。

  “那我就放心了。”她漾出一抹淺笑。

  他環抱住她,兩人並肩躺著。

  屋外月光瑩瑩,靜靜地灑落一圈光華,風從紗窗縫隙溜了進來,帶著一縷梔子花的馨香。

  “乾脆等我下個月從上海出差回來後,我們一起去大溪地旅行。”他計畫著。

  “大溪地?”她眨了眨眼。

  “我想看看讓你想在那裏造個家的地方,風景究竟有多美?”他一直沒有忘記她寫在明信片上的那段話。

  “隨便寫寫手紮而已,幹麼那麼在意。”她心虛地敷衍道。

  “真的是隨便寫寫的嗎?”他緩緩地眯起黑眸,打量她。

  “好啦、好啦,我承認當時我是幻想過存錢離開臺灣,移民去那裏開一間民宿啦!”她老實地承認。

  “居然想‘拋夫棄子’,太可惡了!”

  “我只有想拋夫而已,哪來的‘棄子’?”她不接受莫須有的指控。

  “小毛球啊!我們名副其實的‘犬子’。”他自以為幽默地朗聲大笑。

  “好冷的笑話喔!”她完全不給面子。

  “就這麼說定了,等我從上海出差回來,我們就來趟‘大溪地愛的做人計畫’之旅!”他開心地籌畫著。

  她甜甜地依偎在他的身邊,心裏感覺暖洋洋的,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她深刻意識到自己是幸福、開心的,在還沒有愛上魏牧擎之前,就算她身處於熱鬧的氣氛中,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感。

  即使聽到了好笑的笑話,但笑了之後更覺得空洞。參加熱鬧的聚會結束,返回家,更覺得荒涼寂寞。

  而如今,她每天都感覺到幸福。

  即使夜裏作了噩夢被驚醒,也有一副寬大厚實的肩膀摟著她,安撫她的情緒,鎮定她悽惶無助的心。

  雖然偶爾會因為他亂丟臭襪時,結果破小毛球咬到屋裏的小角落藏起來而忍不住發牢騷,叨念幾句,但仍然感覺很幸福。

  “我們一定要生個大溪地寶寶才行!”魏牧擎篤定地說。

  “大溪地寶寶……”她重複道,聽起來是個很可愛的計畫。

  “就這麼決定了,等我從上海出差回來,我們就把證件辦一辦,一起去二度蜜月。”

  “可是我年假只剩下三天,不要說大溪地,連去墾丁都嫌假期不夠。”她就事論事,實在不好意思澆他冷水。

  “把工作辭掉怎麼樣?就專心當魏太太。”他一雙墨黑的眼睛充滿感情,定定地鎖在她甜美的嬌顏上,等待她的回答。

  她輕咬著下唇,思忖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好。”她堅定地說。

  反正以後要是有了小寶寶,她便想當個全職媽媽,好好的照顧他們的家,遲早也得把工作辭掉,不如就順著他的提議。

  “這樣才乖……”他低頭親吻她的唇,然後俯下身,用手肘的力量撐住自己的身體,親密地貼向她。

  “不是說好要生個大溪地寶寶,你現在是想幹麼!”她伸手扣住那只不安分地沒入她裙底的大手。

  “我突然發現我們應該要愛國一點,所以先來個臺灣寶寶也不錯……”他熱情地吻住她抗議的小嘴,盡情地用身體撩撥起她的欲望。

  他愛她,永遠愛她,渴望給她滿滿的愛。

  他愛她,愛她微笑時眼睛眯眯的表情;愛她在流理台前為他忙碌張羅晚餐的身影;愛她有著孩子般天真的表情;愛她給他的折磨,愛她那顆脆弱又怯懦的心……

  他更愛她在他身下熱情吟哦的表情……

  她拱身貼向他,感受到他佈滿汗水的熾熱身體貼附在她的身上,然後一次又一次熱情地充滿她。

  她承受昔他的重量,兩人親密的結合,期待著一顆愛情受精卵的誕生……

  為了上海一座商城的工程建案,魏牧擎帶了幾個建築師飛往當地,與建商和營造了的人展開為期半個月的實地考察。

  魏牧擎和愷意雖然分隔在兩地,但每晚還是甜蜜蜜地抱著電話聊天,直到彼此都有了倦意還是捨不得收線。

  “考察的情況還順利嗎?”愷意穿著一襲米白色睡袍,持著電話,坐在床沿,一邊逗弄著窩在地毯上的小狗。

  “還算OK。”城市另一端,魏牧擎持著電話,坐在寬敞舒適的大沙發上,桌案攤放著幾張設計圖和企劃案。

  “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愷意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揉撫著悶痛的下腹,隱忍著身體的不舒服,就是捨不得收線。

  “大概還要一星期吧。”他淺笑道:“怎麼,想我了嗎?”

  “嗯……呃!”她甜甜地撒嬌,最後因為肚子太痛了,忍不住悶哼一聲。

  “愷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感覺到她的聲音有點不尋常。

  “沒事……就肚子有點痛而已。”她有氣無力地說,整個人幾乎委頓地跌躺在大床上。

  “肚子痛?有沒有去看醫生?”他關心道。

  “沒事,應該是生理痛。”她強忍著下腹間傳來的痛楚,小臉一片慘白,額際甚至滲出冷汗。

  自從過了青春期之後,她很少生理痛成這樣,甚至月經的週期也跟平常不同,她把這些異狀歸咎於因為最近提出辭呈,忙著跟同事辦理交接而工作繁忙造成的現象。

  以往她也有幾次因為壓力太大,作息不正常,而導致生理週期異常,只是沒有像現在這樣,小腹一直持續抽痛著。

  “要不要去看個醫生?”他擔心地在電話另一端提議道。

  “不、用……”她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吐出話來,整個人蜷縮在大床上,感覺到雙腿間有股溫熱的暖流氾濫成災……

  “愷意,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愈聽愈不對勁,隔著一片海峽,慌亂得不知所措。

  “我……肚子好痛……”她虛弱地說,痛得連握住話筒的力氣都沒有了,手裏的電話摔落在地毯上。

  “汪——”一旁的小毛球瞧見主人趴臥在床上,用力地吠叫著,急著到處兜圈子,尋找男主人的身影。

  “愷意——”

  魏牧擎持著話筒,焦急地大喊著,但回應他的只有小毛球無肋的吠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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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愷意躺在淡藍色的病床上,纖細的手臂注射著點滴,蒼白的小臉虛弱得沒有一絲血色。

  尤佳儷穿著一件淡粉色的護士服,推開單人病房房門,瞧見魏母疲累地坐在一邊,擔憂的目光望向躺睡在床上的愷意。

  “魏媽媽,早安。”尤佳儷用清亮有朝氣的嗓音向她問安。

  “早安,護理長。”魏母疲倦的臉上勉力擠出一抹笑容。

  昨天夜裏,兒子牧擎突地來電告知她兒媳婦身體不適一事,央求她立即到家中探視,等她和丈夫拿著家裏的備份鑰匙開門進屋時,愷意早已瀕臨休克。

  夫妻倆趕緊將她送往醫院,經過一番檢查後,確定是子宮外孕,立即開刀進行手術,透過腹腔鏡止血與移除不正常的著床胚胎,才幸運地保住性命。

  “魏媽媽,叫我佳儷就好了。”尤佳儷走上前,檢視著好友的狀況,拿出耳溫槍替她量體溫。

  “佳儷,愷意的情況都穩定下來了嗎?”魏母焦急地問道。

  昨晚折騰了一整夜,魏母要丈夫先返家休息,而她也在昨晚將媳婦送往手術室後,就一直跟兒子保持聯繫。

  確定病情後,她主動聯絡了韓家,只是從昨晚推進手術室至今,一直都沒見到愷意的母親前來采視。

  明明她已經聯絡了韓宅的管家,也告知病房號碼,怎麼一直沒看到人呢?魏母暗自腹誹。

  “我已經跟主治醫師確認過了,手術都很順利,但因為醫生現在人還在開刀房替其他病患進行手術,要等他出了開刀房才會來巡房。”尤佳儷,邊測著體溫和血壓,一邊說。

  “這樣我就放心了。”魏母輕籲口氣。因為得知尤佳儷是媳婦的好友,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昨晚真的是把我們夫妻倆給嚇死了,要不是牧擎打電話通知我們,我真不敢想像後果會變成怎樣,要是有個萬一……唉……我該怎麼向親家母交代啊……”

  魏母聲音哽咽,趕緊掏出手帕,輕拭眼角感傷的淚水。

  “那個……”尤佳儷頓了頓,她原本很想直接跟魏媽媽說,愷意她母親的眼裏只有利益,根本沒有愷意,但最後還是把沖到喉頭的話給吞了下去。

  “魏媽媽,別難過了,愷意沒事,倒是你聯絡魏牧擎了嗎?有告訴他手術的情況嗎?”尤佳儷安撫地握著魏母的手。

  “我已經打電話告訴他了,他說下午還要主持一場會議,結束後才能搭機回來。”魏母說道。

  “魏媽媽,你這麼累,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一下?我會定時抽空來看她的。”尤佳儷擔心老人家熬夜看顧,身體會撐不住。

  “我不累……要不然你有空幫忙我多照顧愷意一下,我回家換件衣服,順便吩咐廚子替她燉點湯粥。等等再過來。”魏母起身,又說道:“這是我的手機號碼,要是有什麼情況,你要馬上聯絡我喔!”

  “好的。”尤佳儷抄下手機號碼。

  送走魏母后,尤佳儷站在床沿凝看著熟睡的好友,感歎地想著。

  雖然你的親生媽媽不在乎你,但你婆婆很關心你,也算是多個“媽媽”疼你了。忘記原生家庭帶給你的苦,好好地經營屬於你的幸福吧!

  一整個早上,愷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身體一直感覺不適,直到中午過後精神狀況才穩定下來。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收件匣,閱讀著魏牧擎傳給她一則又一則的簡訊,然後又回傳近況給他,兩人透過手機簡訊,傳遞著對彼此的愛。

  驀地,一陣清脆的叩門聲響起。

  “請進——”她放下手機,揚眸對上一臉細緻妝容的母親時,輕愣了一下,才開口說道:“媽,你怎麼會來呢?”

  韓母將一束香水百合放置在邊桌,拉了把椅子坐下來。

  “還不是你婆婆,大半夜的一直打電話來,說什麼你在動手術,要我趕過來看看。”韓母瞧見女兒好端端的,看起來並無大礙,嘴巴又刻薄了起來。“我看你人好好的,氣色也很好嘛!”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會打電話通知你。”愷意聲音低低的,她完全沒想到婆婆會主動聯絡母親前來探視。

  自從上回她拒絕母親提出的增資案後,兩人的關係就愈來愈僵,母親接到她的電話總是酸言酸語不斷。

  “要你老公拿點錢出來投資我們生意不肯,現在人生病了就要我來照顧,怪不得人家說女兒就是賠錢貨!”韓母沒好氣地說。

  愷意緘默,眼色黯了下來。以往要是母親這樣嫌棄她,她一定會難過,會為了滿足她的要求而委屈自己。

  但如今,這一切她完全不在乎了。

  因為她明白,就算她生了病、受了委屈,她也不會是一個人,魏家的人會好好照顧她。

  韓母深深地注視了女兒一眼,期待她再次心軟,應允她的要求。

  “雖然你嫁進了魏家,但到底也是姓韓,要你拿出個五百萬元來資助你弟弟的公司是有那麼困難嗎?也不想想當年我帶你嫁進韓家,受盡了多少委屈……”

  韓母開始跳針,翻起舊帳,把十幾年前的委屆酸楚又重達一遍。

  愷意木然地垂下臉,選擇沉默以對。

  驀地,虛掩的房門被推開來,魏母拎著一盅雞湯走了進來,表情驚愕、不敢置信地望向一身華貴套裝的韓母。

  方才她要走進病房時,聽見母女倆的談話聲,本來想先走開一下,讓兩人說些體己話的,但怎麼也沒有料到親家母說話竟然那麼刻薄,簡直把愷意當作是出氣桶。

  “親家母,你對愷意說這些是什麼話?”魏母愈聽愈氣憤,忍不住輕訓道:“什麼叫女兒是賠錢貨?她可是你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能這樣嫌棄自己的小孩!”

  她知道很多女人都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但沒見過哪個媽媽對自己女兒敵意這麼深的。瞧瞧愷意,人還躺在病床上,老公也不在身邊,那種涼薄的話她居然說得出!

  “……”韓母噤聲,狠瞪了愷意一眼。

  “我不知道你的第一段婚姻有什麼問題,但你把氣發洩在愷意身上對她就是不公平。”魏母實在沒料到她們母女倆的關係居然這麼差。

  早知道她昨晚就不該打電話到韓宅去,平白無故又讓愷意受了委屈。

  “每個小孩都是媽媽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不可以因為孩子的性別或表現差一點,就少愛他們一點。”魏母明理地說。

  “我現在生了個女兒給你當媳婦,給你們魏家帶來那麼多利益,你當然替她講話嘍!”韓母繃著臉,開始替自己找臺階下。

  聞言,向來好脾氣的魏母也忍不住動氣了。“到底是誰給誰帶來利益?今天要不是看在愷意的面子上,我們會讓兒子免費接下你們公司的淡水豪宅建案嗎?你要不要請公司的會計部去結算一下,牧擎為了討好你們,損失了多大的利益!”

  “媽……”愷意為難地夾在母親與婆婆之間。

  “如果你這麼嫌棄愷意這個女兒的話,你不要我要!我不只當她是媳婦,還會當她是自己的女兒來寵!”魏母氣衝衝地說著。

  聞言,韓母的臉色極為難看,整了整心神後,故作不在意地說:“愷意現在嫁進你們韓家,是你的媳婦,當然要由你來照顧她。”

  “放心,愷意我會照顧。”塊母慈藹地看著愷意承諾道,頓了頓後,看箸韓母,繼續說:“還有,我希望你以後對我兒媳婦客氣一點,要不然淡水建案我會叫牧擎隨時罷工。有本事你們叫施工的工程師自己看設計圖、自己蓋,我們不做後續的監工工程。”

  魏母實在氣不過,因此使出了殺手?。

  他們都明白“韓泰營建”想要翻身,還得靠淡水豪宅這個工程案,若是魏牧擎中途退出,等於缺了金字招牌和銷售保證,畢竟有許多住戶是沖著魏牧擎的名氣來的。

  “……愷意,你好好養病,不要給你婆婆帶來麻煩。”韓母的臉色青白交錯,敢怒而不敢言,匆匆瞥看了兩人一眼後,悻悻然地踩著步伐急急離去。

  愷意無助地坐躺在病床上,揚眸對上魏母,低柔的嗓音含著歉意。“媽,對不起,讓您發這麼大的脾氣……其實……我母親她人不壞……就只是脾氣沖了一點,……希望您不要跟她計較。”

  愷意緩頰,試著消弭這場紛爭。

  “愷意,你媽對你這麼刻薄,你還這樣替她說話……”魏母一想到兒媳婦在原生家庭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不禁愈想愈心酸。

  魏母執起她的手,輕輕地拍撫道:“沒關係,以後有我,把我這個婆婆當作是你的親生媽媽,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兒委屈的!”

  她溫情的舉止,教愷意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鼻頭一酸,眼淚跟著掉了下來。

  “怎麼啦?”魏母緊張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或護士來?”

  “不是……”愷意哽咽地說:“是您對我太好了,謝謝您跟牧擎給我一個家……”

  “傻丫頭,你和牧擎結了婚,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我們是家人啊!”魏母主動摟住愷意的肩膀,安撫道。

  “謝謝您,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愷意的心窩暖暖的。

  雖然,她的生命又經歷了一次曲折,流失了一個未成形的胚胎,但在傷痛之中,她得到了一些更溫暖的幸福。

  夜晚,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

  魏牧擎暫時結束在上海的工作行程後,立即搭機返台,風塵僕僕地趕到醫院,探視躺睡在床上的妻子。

  床頭邊亮白的燈光映照著她白皙的臉龐,那雙緊閉的眼睛,彷佛遺留著哭過的痕跡,淡藍色的枕頭上濕了一小片。

  驀地,他的心揪痛著。

  他站在床沿,執起她的手,貼覆在自己的臉頰上。

  突來的舉動,驚醒了淺眠的愷意,她睜開流過淚的眼睛,望著他。

  “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魏牧擎撫著她的臉,關心地說。

  她搖搖頭,但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哽咽地說:“對不起……小孩沒有了……”

  她知道他們全家人都很期待能夠多個小生命,但沒想到她還來不及發覺他的存在,他就已經先離開了。

  “傻瓜,這又不是你的錯。”他坐在床沿,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裏。

  “如果他能夠孕育在正常的地方,就會是我們的第一個小孩……”她愈想愈難過。

  “不要胡思亂想,趕快恢復健康,沒有人責怪你。”他捧起她的臉頰,輕輕地揩去她臉上感傷的淚水。

  “可是醫生說……子宮外孕後……再懷孕的機率會降低……要是我以後再也沒有辦法有寶寶怎麼辦?”她擔心地說。

  她知道他很喜歡小孩,也一直渴望有自己的小孩,在他圭福的藍圖裏,就該有一、兩個小孩陪伴在身邊,不管男生女生都可以,他想彎下腰,讓小孩當馬騎,享受當爸爸的成就感……

  “那我們就永遠過著兩人的甜蜜世界,不要有小小的‘第三者’闖入。”他故作幽默地說。

  “可是……”她張口欲言。

  他伸出手指輕抵在她的唇邊,柔聲地說:“不要想太多,不要給自己那麼多壓力,好好的把身體養好。”

  “但我怕你會覺得有遺憾。”她隔著氤氳的淚眸望著他。

  “失去你,我的人生才會有遺憾。”他目光溫柔堅定地望著她,低聲地說:“你都不知道昨晚你突然在電話另一端昏倒時,我有多緊張、多害怕失去你……對我來說,你才是我生命的全部,小孩什麼的,都只是甜蜜的附屬品,沒有也沒關係的。”他輕撫著她的長髮。

  “你也是我生命的全部。”她柔柔地偎進他的懷裏。

  “小傻瓜,快點睡覺。”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我要你陪我睡覺。”她身子往後移了一下,挪出一點床位。

  “等會兒護士來會不會罵人?”

  “照顧我的護士是佳儷,她才捨不得罵我呢!”她撒嬌地說。

  魏牧擎笑了笑,脫去外套和鞋襪,陪著她窩躺在窄窄的單人病床上,側著身,輕摟住她。

  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兩人甜蜜的環抱住對方,相擁而眠……

  數年後

  夏天接近尾聲,午後的陽光柔和了下來,公園的樹上偶爾傳來一陣一陣的蟬鳴聲。

  翠綠如茵的草地上,一個約莫四、五歲的男孩手裏拿著一個小飛盤,拋擲出去,一隻約克夏犬立即奔跑過去,接咬了回來。

  小歸孩又把飛盤射了出去,小狗再咬回來,幾次之後,小狗的動作逐漸緩慢,最後索性趴在地上,用爪子扒著泥土。

  “小毛球,快點把飛盤撿回來!”小男孩命令道。

  小毛球望了他一眼後,繼續吐出舌頭呵氣,完全不理會小主人的命令。

  小男孩撿起飛盤後,邁開胖胖的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到大樹下。

  樹下有一對男女坐在野餐墊上,男人將頭枕躺在女人的腿上。

  “馬麻,小毛球都不跑啦!你看它,都不幫我撿飛盤!”小男孩告起狀。

  “弟弟,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小毛球年紀大了,沒辦法跑得那麼快呀!”愷意柔聲地說。

  “那幹麼叫它小毛球?應該叫它老毛球才對啊!”小男孩翹著嘴巴嘟囔著。

  “你這個小霸王,連只狗都要欺負。”魏牧擎看不過去,忍不住端出父親的威嚴。

  “本來就是嘛……”小男孩繼續嘟囔著,然後指著魏牧擎糾正道:“把拔,我叫魏傑希,不叫小霸王!”

  “你都被爺爺奶奶寵成小霸王了,還說不是!”魏牧擎罵道。

  “把拔,如果我是小霸王,那你就是老霸王!”小男孩伶牙俐齒地反駁。

  愷意聽著父子倆鬥嘴,秀麗的臉上揚起一抹清淺的笑容。

  “敢說我是老霸王?”魏牧擎完全拿兒子沒轍,真不知道他這伶俐的嘴皮子和機智的反應是跟誰學來的?

  “牧擎,不要跟兒子吵架。”愷意眯起眼笑了笑。

  “要是早知兒子這麼難管教,當初就應該生個女兒!”魏牧擎隨口說道,卻忘記小孩的性別又不是上便利商店買飲料,可以輕易任君選擇。

  “馬麻,我是怎麼來的?”小男孩好奇地問。

  “就是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的啊!”愷意柔聲地說。

  面對兒子機靈古怪的問題,魏牧擎都選擇性地略過,繼續枕躺在老婆的大腿上,拿起報紙翻閱著。

  “那是什麼意思?”小男孩眨眨骨碌碌的大眼睛,一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表情。

  “就是弟弟還是一個迷你小娃娃時,就住在媽媽的肚子裏,等到漸漸變大的時候,醫生伯伯就把你抱出來。”

  “那馬麻的肚子就是我的家嘍?”小男孩似懂非懂地說。

  愷意輕笑著點頭。

  “那我要抱抱馬麻,躺在馬麻的肚子上。”小男孩挨蹭到魏牧擎的身邊,一副要把他擠開的模樣。

  “小子,我老婆不是你說抱就可以抱的!”魏牧擎吃起兒子的醋。

  “把拔,走開啦,馬麻的肚子是我的!”小男孩抗議道。

  “你媽媽全身上下都是屬於我的,肚子只是讓你暫時借住十個月而已!”魏牧擎宣誓主權。

  “馬麻才不是把拔的,馬麻是我的!”小男孩不服氣地說,並且立刻走到愷意的身後,親昵地摟住她的脖子,撒嬌地說:“馬麻,這個世界上你最喜歡誰?”

  “當然是弟弟啊!”愷意柔笑道,但立即惹來丈夫抗議的白眼,因此旋即又補充道:“但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爸爸。”

  魏牧擎性感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滿足的笑容。

  “弟弟,小毛球要跟你玩飛盤了,快去。”魏牧擎抓起地上另一個飛盤,丟擲到空中,引起兒子的注意。

  小男孩見狀,又咚咚咚地跑走了。

  趁著兒子離開之際,他長手一仲,勾住妻子的脖子,按向自己的唇,給于她一個甜蜜又熾熱的長吻。

  愷意俯下臉,將滿腔的濃情密意化成黏蜜的吻,回應丈夫的熱情,然後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說:“謝謝你愛我,謝謝你給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曾經,家是她內心最沉痛的傷口,如今卻是她生命中最甜美的負荷。

  她是多麼的幸運,能夠遇上他。

  因為他,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因為他,她的人生豐盈了起來。

  因為他,她懂得愛的真諦。

  因為他,所有的殘缺也變得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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