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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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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小婢出頭天(我要有錢.財神禍篇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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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開春之後,跟江南的生意往來更頻繁了,一兩個月總有一回碰面。言至衡對待夏有雨,不,該說對待朱府的每一個人態度都一樣,並沒有對她特別好,也沒有特別壞,就是一視同仁。

  從初重逢的緊張恐慌,然後是帶著歉疚的五味雜陳,現在則是慢慢習慣,可以平靜應對——一路以來並不輕松,夏有雨幾乎夜夜不成眠,多了很多時間核對賬冊,工作可說是無懈可擊。

  不過這樣也沒人欣賞或感謝。

  言至衡什麽都沒表現出來,像是根本沒注意似的。而更別指望馮潇嘴裏會吐出什麽好話,他近來越發刻薄,鬧得夏有雨即使什麽都忍了也不回嘴,還是精疲力盡。

  天氣漸漸回暖,她喜歡在賬房挑燈夜戰時開著窗,貼心的朱府丫頭會幫她點上一爐清香,據說是宮裏恩賜的好東西。朱府至今還沒有少爺或千金,這些好東西都讓她享受了,真是奢侈。

  她總想起以前言至衡使的小手段。總騙她宮裏來的東西多麽名不副實,其實不過是要拐她吃點心而已。想到這兒,她還是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對她真的是百般千般的疼愛。在言府的日子,也因爲有他相伴,此刻回想起來才這麽溫暖。至于後來的紛亂走調,也只能歸咎于命運——

  「賬冊這麽好看?」他的嗓音突然在背後響起,把夏有雨狠狠嚇了一跳,手一抖,筆掉到賬冊上,墨迹染黑了一大片。

  「啊!」她晚上辛辛苦苦抄的,全都泡湯了。夏有雨懊惱地用袖子試圖印幹墨水,卻讓汙漬越來越大塊,真是糟透了。

  「嚇著你了?」言至衡淡淡說,「馮先生不在?有點疑問要請教。」

  「不、不要緊。有什麽問題嗎?」她連忙振作精神,起身問。

  兩人就著賬冊談了一會兒,言至衡一直看著她袖子的汙痕,最後說:「毀了夏先生一件衣服,抱歉。」

  「真的沒事兒,洗一洗就成了。」她低著頭說,一直想把手縮進袖子裏。他凝視著自己的手的眼神令她莫名地心慌。

  深藍袖子襯得她的小手雪白。雖是在賬房穿的陳舊衣衫,雖然還被墨漬弄髒了,但她很珍惜地捏著袖尾,准備去後頭用水洗掉——

  「這,是以前你爹的外袍吧?」這些日子以來一向公事公辦,不曾多說一個字的言至衡,突然這麽說。

  夏有雨有點訝異地回頭。沒想到他認出來了。

  從言府離開時,她只帶了她娘留的一對銅錢,她爹的骨灰與牌位,以及幾件她爹的舊外袍。後來她在朱家,在賬房時總是披著改小的深藍色外袍,已經成了習慣。

  「看來我沒記錯。」言至衡笑笑,還是盯著她的袖口看,緩緩說,「沒想到夏先生對衣服就這麽長情,挺令人意外的。」

  她好像被兜心打了一拳,酸疼迅速竄上來,讓她鼻梁一麻,眼淚差點就這樣迸出來,只能深深呼吸忍住。

  怎麽可能聽不懂,怎麽可能聽不出他話裏的刺。

  但夏有雨沒有回嘴。被怎麽怨恨都是她應得的。當下只是低頭,「我、我先去洗一下這袖子。」

  落荒而逃。

  後頭自有下人准備著讓她洗手用的水盆。脫下外衫浸濕,春夜的寒意還是讓她雙手顫抖。淺淺墨色在水裏漫開,落在水面的淚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不敢出聲,甚至不敢呼吸,屏著氣息等洶湧的思緒平複,卻忍得全身都在微微發抖。

  因爲這樣,所以聽見一聲如風一樣輕的歎息。

  是聽錯了吧,還是,根本只是風聲?

  手浸在冷水裏,都紅了。有一雙大手從後面伸過來,把衣衫接過擰幹,放在一旁,然後,握住她的小手,拉出水面。

  「別泡冷水了,當心寫字手會抖。」他輕描淡寫說,「來把剛剛那些錯誤都重新抄過吧。還是,你要我自己改,或是找馮先生來改?」

  「不不,不敢煩勞二少爺和馮先生,我來就是了。」夏有雨驚恐之際,脫口說。

  言至衡又在看她,還是那個冷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這麽怕馮潇?」他低聲說,「以前,你可一點都不怕我。」

  重逢以來不曾多說一個字,此刻聽他提起以前,夏有雨詫異極了,連忙急急否認,「不,沒這回事,我——」

  「也怕我嗎?不大像啊。真怕的話,怎麽敢把人的心意踐踏在腳下?」

  一個字一個字都像帶著刀,割在她心口。

  她只能住口,低頭盯著他長衫下襬,一動也不動。

  「這會兒又裝什麽可憐呢?你不是挺能說的,怎麽不回嘴了?這跟我記得的不大一致。還是,你也跟你姐姐一樣,人前人後會變樣子?」

  就讓他說吧,這是她欠他的。所以夏有雨只是咬著唇,默默聽著,連眼淚都不敢掉。

  「真的不回答?爲什麽——」

  還好,馮潇碰巧這時候走進來了,聽見言至衡的最後一句話,出言相救,「言少爺別爲難她,她就是這個笨樣子,有什麽問題我來處理就是了。是怎麽了呢?」

  言至衡似乎要說什麽,開了口又沒說。「沒事了,剛剛夏先生已經改好,就是,下午說的那些賬目要更動。」

  「啊,是嗎?我本來打算先重新對一次貨商的名單和造冊——」

  「我那兒有本子,挺重的,讓小厮去搬過來好了。」

  「那個不急,言少爺更動的地方在哪兒?」

  眼看他們又談了起來,夏有雨安靜地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她打算就這樣靜靜地退出去。

  「啊,不如你去對名冊吧。」馮潇隨口說,把手上拿的卷宗塞給她,一面上下瞄了她一眼,「怎麽外衣也沒披,不冷嗎?」

  她搖搖頭,接過紙卷就走,還聽見馮潇在後面嘀咕,「最近老是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都想扣她月俸了……」

  來到客房的外廳,果然看到言至衡帶來的冊子,一本本排在窗前特別新設的書桌上。

  夏有雨走過去,素手輕輕拂過。

  封皮上的字是言至衡親手寫的,就算化成灰她也認得。在言府的那幾年,言至衡就愛塗塗改改她抄的東西,有時是故意惹她,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細心地幫她重新檢查過一次。

  當時年紀小,沒能完全領悟,後來回想起來,才真切感受到,那個看似什麽都不在乎,都戲瞻以對的二少爺,其實有多疼她。

  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在心裏默默說。

  案上自然有簇新的筆墨硯台,她自己動手磨了墨,卻找不到吸幹墨迹用的細絹紙。在小廳裏找了一會兒沒找著,又去翻旁邊本來叠得好好的幾本書。掉下來一張泛黃的紙,原本夾在書裏的。她一看,又怔住了。

  上頭是一些塗塗抹抹的筆迹,就是小時候背的口訣,夏有雨用自己記得的記號抄寫下來背誦用的。這張紙絕對超過十年了,已經又黃又脆,好像一用力就會破碎。

  但卻被小心翼翼地夾在這些書裏,保存至今。

  而這書,是言至衡帶來的。

  她握著那張陳舊脆弱的紙,愣愣地坐下。不知道坐了多久,猛然想起她剛磨的墨大概都要幹了,才擡頭——

  言至衡站在門口,安靜看著她,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了。

  「啊,我——」大吃一驚,夏有雨迅速起身,紙張飄落墜地。

  言至衡關上門走過來,俯身撿起那張紙,重新夾回書頁之間。表情冰冷,一言不發。

  「我不是故意翻的,只是在找東西」她急急解釋,聲音卻越來越小。

  看著他的表情,夏有雨停了一會兒,才小小聲問:「爲、爲什麽?」

  「爲什麽?想問爲什麽留這張紙嗎?」言至衡反問,然後犀利地說:「爲行麽不留?我總得留點東西好提醒自己,堂堂言家二少爺,也曾經如何愚笨的被個小丫頭玩弄跟欺騙,還被狠心抛下。」

  她的小臉瞬間蒼白,被堵得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你現在如願以償,出頭了,錢賺得多了,有沒有曾經愧疚過?」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用的力道狠了,她疼得臉色更白。「還是,覺得理所當然,晚上都睡得很好,良心完全過得去?啊,是說,你可有良心?」

  一顆眼淚落在他手上,言至衡像是被燙到一樣甩開。她的臉偏到一邊。

  「不要用這一招。你姐姐的眼淚我已經看膩了。」他厭惡地說。「連你也要演這種楚楚可憐的戲碼給我看嗎?」

  她重重咬住下唇,忍著不回嘴,也不敢再哭,轉身就要走,卻再度被抓住。

  「不行,不准這樣甩頭就走,我還在跟你說話!」那個霸道的二少爺又回來了。他用力抓得她的手臂生疼。

  「抱歉,對不住你。」她蒼白著臉細聲說,「二少爺要怎麽樣都好,要什麽都可以,全是有雨的錯,我都認了。」

  他依然不肯放。抓著她沈默了片刻,像是在考慮她說的話。

  「這樣好了,你先告訴我,此刻,可存了多少銀子?」半晌,他問。

  夏有雨側頭想了想,說了一個數字。「二少爺是想要錢嗎?那麽,全換成現銀給二少爺,可好?」

  「才這樣?」言至衡語氣嘲諷,非常不屑的樣子,「朱家不是付你大把銀子讓你光鮮亮麗的當賬房,而你存了這些年,也不過如此?」

  「只有這樣了。」她苦笑一下,解釋道:「貴重镯子珠花什麽的,全都是朱夫人大方出借的。馮先生的主意,這樣出去做事見人比較有氣勢點。」

  馮潇最重視門面了。

  這些也都算了,聽到馮潇被提起,他的手勁突然又大了些。

  被抓得疼了,夏有雨急道:「是真的,我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銀子?」言至衡冷笑一聲,手上動作卻不一樣,他的拇指撫過她被自己咬得鮮紅的唇。

  本以爲只是不經意,卻在她愣了一下之際,感覺他的指停在唇間,緩緩來回撫摸著。

  「二少爺?」

  「怎麽會沒有了呢?這個很值錢吧。」他壓低嗓音說,一面靠近。已經近到可以感受他的氣息,夏有雨的心兒不聽話地猛跳起來。

  下一刻,他俯下來吻住了她。

  雖然吐出的言詞犀利,但他的親吻還是溫和的,先是在唇上輾轉,然後舌尖舔過她咬傷自己的痕迹。

  她輕吟一聲,不由自主地順著他,輕啓櫻唇。

  他毫不客氣地侵入,糾纏她怯怯的舌尖,大手遊移到她頭後抵住,不讓她退卻,然後,吻得更深。

  糾纏好久好久之後,她都暈得快站不住了,言至衡才放過她。

  水汪汪的眼陣又黑又深,帶點委屈又有些困惑地望著他。

  「怎麽了?你不知道我要什麽?」他問,嗓音也有些不穩。

  「不管二少爺想要什麽,有雨盡力做到就是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他又狠狠捏了她下巴一下,這才放手,隨即丟下狠話,「在我回江南之前,把你答應的全送過來。逾時不候。」

  她一直在拖,拖到言至衡要起程回江南的前一天晚上,才在夜深人靜時,帶著花布包袱,悄悄來到客房。

  包袱打開,白花花的銀子閃得讓人睜不開眼。讓言至衡確認過之後,她就利落地包好,交給了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雖然這麽一點兒銀子不入我的眼,但,你真舍得?」他已經准備就寢,只披了件單薄外袍,長發也散著,卻有種難言的俊美潇灑。夏有雨不敢直視,只是點了點頭。

  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了,眉宇間的笃定氣度令人心跳加快,夏有雨只想快快從他身邊逃開。

  「那,請二少爺早些安歇。」

  還來不及轉身,她已經被攔腰抱起。她嚇得驚呼,又連忙按住嘴。

  「再大聲點,引來了下人,甚至是你們那位馮先生,我可不管。」

  他像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磨出來似的說,「你該不會以爲,送來這麽點銀子打發我之後,就可以全身而退吧?」

  「不是少爺說」

  「我什麽時候說了?是你自己說要給我的。」

  仔細回想,似乎真的是這樣;但說真的,夏有雨也不大確定,她的頭暈得像是天旋地轉一般。

  二少爺抱著她,還往床邊走去,她整個六神無主了。

  「這也是你自己答應我的。什麽都可以給我,不是嗎?」說著,言至衡彎腰將她放上床,高大堅硬的身子隨即壓了上來。

  「少爺……」她的嗓音軟軟的,可憐兮兮的。

  這種時候用這種聲音叫他,無疑是火上加油,他隨即堵住了她的小嘴。

  他很霸道,但她也完全沒有推拒,乖巧得令人心疼。

  但言至衡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樣子,又吻又咬,在她白皙肌膚留下一個個紅色的印記。手也沒停,一下子就把她的衣帶扯開,外衣就算了,貼身的內裳被他不耐煩地直接扯破。

  大手攫住她豐潤的雪峰,手勁大了些,疼得她輕抽一口氣,卻還是毫不抵抗,努力放軟了身子迎合他。

  感覺到身下人兒的順從,他反而停下動作,氣息有些不穩,像是在生氣似地質問:「真的就這麽聽話?被我強要了也沒關系嗎?」

  烏黑圓眸只是靜靜望著他。「是我自願的,少爺哪裏用強了呢。」

  言至衡冷笑一聲,「這是以退爲進嗎?沒用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雪白手臂纏上他的脖頸,她主動輕吻他倔強的嘴角。「雨兒從沒想過……跟別人。心裏一直,從來,都只有……少爺。」

  「哪一個少爺?」他故意問。

  「二少爺。衡少爺。只有你。」她紅著臉小聲說,說完羞得不敢看他,緊閉著眼,承受他狂風暴雨般的啃吻。

  已經不需要更多言語了。不管是不是說謊,是不是刻意討好,言至衡已經不想再多費心思。

  「嗯、嗯……」承受不住時,她會無助地呻/吟,隨即又苦苦隱忍。

  「疼嗎?」他毫不猶豫地侵入她時,豆大的汗珠也從額上滴落,但言至衡沒有緩下動作,只是咬住她的耳朵,喘息著狠狠說:「就是要你痛這一回。給我牢牢的記住,是誰在欺負你。」

  「少爺……求求你……」軟軟求饒伴隨著輕泣。

  「求什麽?」他緩緩退出,又重重貫入,力道之重,簡直要把她弄壞。

  她真的很想完全接納,但實在不容易;男人的喘息噴在她耳邊,堅硬身子緊緊壓著她,而熱燙的亢奮深埋在她體內,她整個人都要被撞散了。

  當急躁的最初過去,他放慢速度,開始緩緩磨蹭她的身子時,不適感稍微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酸軟——

  她慌得不知道怎麽辦,只能抓住他的肩,顫抖著說:「少爺,別……」

  「乖,不要怕。」他托起她的翹臀,調整角度,抓對了力道,幾下之後,讓她再度叫出聲,這一回,卻不全然是不適了。

  「這樣好嗎?舒服點沒有?」他還要低聲問。

  真的不行了,那種陌生又火熱的感受,她已經暈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就是當年說笑過的,所謂的「一夜無話」。

  夏有雨確實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話,她只記得自己不停在呻/吟,輕泣或討饒——如此一夜。

  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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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要說起來,這些年也是經過好一番奔走和努力,言至衡才接得了江南的大生意;而那之後,對內對外,才算是完全奠定了當家的地位。

  他知道他大哥心裏有怨,但是爲了爭取籌碼,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言夫人自然是最滿意的。鬧過丫頭們的事之後,這幾年言至衡的表現完全符合夫人的期望。

  當然,人是永遠不會滿足的。一樁事兒搞定了,就得開始煩惱下一樁。這會兒言夫人又開始傷起別的腦筋了。

  當兒子來請安之際,言夫人只隨便應了,扶著額,說沒幾個字,就配上一聲長歎。

  又在搞什麽花樣了?言至衡心底在嘀咕,表面卻很淡定,「娘,您身體不適嗎?要不要請董大夫來看看?」

  「已經看過了,就是頭疼的老毛病,一煩心就犯,說是沒藥醫。」言夫人有氣無力地說。

  言至衡站在一旁直想笑,偏過頭去咳嗽兩聲做掩飾。

  「是嗎?那真要請娘多保重身體。近來這天候,變化可劇烈了,孩兒似乎也有些咳——」

  眼看兒子就要把話題扯開,言夫人急急打斷,「先別管咳嗽!我的頭可是疼得緊哪!」

  高亢語氣有精神得緊,哪有什麽病態?!

  「娘精神還是不錯的樣子——」

  「沒這回事,哎呀,我頭好痛啊!這一陣一陣的疼真惱人,該不會是什麽嚴重的病吧?」又趕快轉換成有氣無力,「唉,衡兒,若娘這一回撐不過去了,最不能甘心的,就是沒見你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我們言家的香火——」

  是吧,給他猜對了。他老早知道他娘的裝模作樣到底是爲了什麽。

  不過言至衡當下還是按兵不動,故意說:「不會的,娘看起來氣色紅潤,剛剛還聲若洪鍾,身子骨應該還健朗,這事兒不急。」

  氣色紅潤是被他氣的!言夫人忿忿瞪他一眼,「少來這個吊兒郎當的貧嘴樣。當兒子的不能幫父母分憂解勞,這樣可對?」

  「娘有什麽憂、什麽勞?還請賜教。」

  言夫人不再裝模作樣,直接說了:「還不就是擔心你。當家都這幾年了,一切上了軌道,也該成家了吧?」

  「娘,您又要兒子當家,又要兒子成家,做兒子的分身乏術啊。」

  他娘嗤之以鼻,「分身乏術?有這麽忙?我瞧你一天到晚上京去,倒是跑得很勤啊,非常有空的樣子。」

  「上京去都是公幹——」

  「不用哄我,我知道你都在搞什麽鬼。」言夫人面露憂慮,「我說衡兒,你就別再拖了,遲早要面對的,爲什麽不幹脆點呢?你快些完成了娶妻大事,你爹和我也好放心啊。」

  「娘,這話我也想對您說。」言至衡笑笑,「是因爲娘一直不肯面對,兒子才沒法子完成所謂的大事嘛。」

  言夫人臉色都變了,「我哪兒不面對了?這些年來,爲娘的幫你挑了多少名門千金,你看都不看一眼就算了,這會兒還怪起我來?」

  「娘不是什麽都知道嗎?」見母親臉色大變,言至衡挑起眉,不急不緩地說下去,「兒子想娶的人始終就那麽一個,娘一天不讓我娶,我就一天成不了家,傳不了宗,接不了代。就是這麽簡單。」

  「衡兒,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爲何又提——」

  言至衡這才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正色道:「娘,這事兒從來沒有過去。難道從頭到尾,您只當我是隨便亂鬧一通的孩子嗎?」

  言夫人說不出話來。她確實以爲幾年前只是兒子一時鬼迷心竅。

  「我可不是爹。爹以前做過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他宣告:「決心,只會因爲時間的淬鏈而更顯堅定。」

  「爲什麽?」言夫人大惑不解,「不過是個丫頭——」

  「娘,這一點您始終看不開,是吧?」言至衡笑笑,「以前是以前,人家現下可不是丫頭了。」

  言夫人懊惱地不語。

  「聽孩兒一句勸,還是早點看開吧,這事兒就只會是這樣,不管幾年前或幾年後,都是一樣的。您早點看開,早點輕松。」

  「衡兒,依娘說,還是再斟酌——」

  「不用了,娘。」他非常溫和地說,「從以前到現在,娘可以想想,我的態度可曾變過?」

  說得也是。這個兒子個性確實任性又霸道,一直都沒變。言夫人愣愣看著兒子,一面在想。

  連小事都無比任性固執的他,怎可能在大事上會乖乖順從父母的意思?自小給寵壞了,他不要則矣,執念想要的,上山下海也非給他拿到不可。

  這一點,言至衡的性子可從來沒變過。

  「娘要繼續堅持,那我也沒法子。」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言至衡只是閑閑葉出威脅,「反正就是這樣耗下去,最後要是沒能爲言家開枝散葉,也不是我願意。然後,讓大哥先成了家,有了子嗣的——」

  「好了好了,夠了。」言夫人的頭,這會兒還真的陣陣發疼了起來,都快裂了。「你讓我想一想吧,別再說這些威脅的話了。」

  「兒子怎麽敢威脅娘呢——」明明是利誘啊。

  「別再說了!」

  夏有雨在床上睜開眼時,晨光已經灑落窗前。

  有一瞬間,她忘記了一切,恍惚間以爲自己還是當年的小姑娘,那時爹還健在,姐姐還溫柔美麗,有奶娘疼愛,有二少爺一起鬥嘴。

  那大概是幾年來覺得最幸福的一刻了。多少銀子都買不回的快樂。

  隨即她被外頭敲門聲喚回神思。下人在催她起床梳洗,待會兒要進賬房了。

  時序已經進入夏天,北地的夏季其實相當炎熱,夏有雨近日已經穿不住厚重衣物,雖然依然是深藍衫裙,輕薄布料掩不住她窈窕身形。加上她越發紅潤的唇和烏黑的眼陣,看見她的人都能感覺到,夏先生越來越好看了。

  不是奪目的美貌,而是像甜美果實成熟了,透出的嬌豔欲滴,令人想伸手采撷,好好嘗上一口。

  丫頭幫她梳洗時,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說:「夏先生,今天要不要換朵華麗點的珠花?」

  「又不出門,不用了吧。」她其實本性就不怎麽喜歡那些繁複的裝飾,覺得都是累贅。

  「啊,不用嗎?」丫頭想了想,才又說:「可是,我聽說言少爺今兒個就到了呢。晚上老爺又要設宴款待——」

  夏有雨低下眼,烏黑睫毛遮去眼神,低低自語:「那又怎麽樣呢?」

  這人一個月,至多一個半月,就會來一趟,有什麽希罕的。

  就算不見得每回都接受朱家的招待,但他總會來露個面。明著說是爲了工作,但大家都在傳說,言少爺對夏先生有意,每回都是特地來看她的。

  夏有雨沒有否認,也不知從何否認起。面對丫頭們羨慕的眼神,她根本無言以對,只能淡淡說:「真的不用了。」

  「又是藍衣服?」小丫頭一面幫她整好衣物,一面不經意地說:「夏先生也守喪三年滿了,可以除服了吧。」

  夏有雨這才吃一驚,「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要不然,怎麽年紀輕輕,穿得跟老人一樣灰撲撲的。」

  丫頭吐吐舌,「不是老被瑪先生挑別嗎?大家都替你抱不平。瑪先生啊,有時也真刻薄。」

  「他——」

  「啊,是說,馮先生長得那麽俊俏,被他刻薄幾句也好。」小丫頭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袖子遮住臉偷偷笑,「夏先生,您到底喜歡哪一個?是言少爺,還是朱先生?」

  夏有雨嫣然一笑,答得很快:「自然是言少爺了。言府那麽有錢,人家還是少爺呢。」

  小丫頭歎口氣,「又尋我們開心,夏先生都沒句實話嗎?夏先生自己就很有錢。月俸高又不花,大家都說夏先生的銀子都是一缸一缸的埋在後院呢。」

  她是存了些銀子,可惜不但被嫌少,現下也全不是她的了。但這又怎麽說得出口?

  下午時分,言至衡果然風塵仆仆地抵京。她收拾好了賬本書冊,同馮潇出門去見他。因爲言至衡頻繁上京需要,言府在京裏也物色了新房,一進門就一股淡淡新漆氣息迎面而來。

  「這房子挺不錯啊,嗯,花了不少錢的樣子。」馮潇四下看看,又忍不住要嘴壞,「言少爺一個人住也太大了,真是不劃算。」

  「劃不劃算,得看言少爺怎麽想吧。」夏有雨小小聲說。

  「你現在會回嘴了?」馮潇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真是翅膀硬了。姑娘家就是這樣,養大了就向著外人了。也不劃算。」

  夏有雨忍了一下實在忍不住,「我可不是你養大的。」

  「你自然不是。要是有人叫我聲爹,我還生受不起呢。」

  她在腦中想象馮潇當爹的樣子,忍不住掩嘴要笑,「馮先生其實也不小了最討厭這種話題的馮潇臉色頓時蒼白,沒好氣道:「住口,你最好馬上給我住口!」

  本說得正熱鬧,被硬生生打斷。言至衡帶著小厮大步進來,先是溜了一眼兩人,然後眼光就膠著在那個臉頰泛著淡紅的人兒身上。

  「在聊什麽?挺投機的嘛。」

  就這樣一句,夏有雨心兒就狂跳起來。她知道晚上又有得累了。

  這陣子以來,兩人明著工作接觸頻繁,私下更是如膠似漆。言至衡吃起醋來真不是微風弱浪,總要欺負得她頻頻討饒還不肯罷休。

  她偷瞧他一眼。果然,俊臉上陰晴不定。她連忙低頭裝作在翻查賬本,什麽都不敢再多說。

  結果沒等到晚上。馮潇在隔壁花廳忙著對帳之際,被叫去抄寫的夏有雨才抄了沒兩行,就被抓住了,按在書桌邊,狠狠親了嘴。

  「唔……別……」她不敢掙紮,但被咬得疼了,還是輕輕討饒。

  「別什麽?怕被你們馮先生發現?」言至衡真是冒火。

  好一陣子沒見了,加上一見面就看見她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他腹中怒火熊熊狂燒。

  不但往上燒,還往下竄。他用腿間已然堅硬的熱燙磨蹭她,讓她禁不住臉紅似火。

  「可是……還是大白天的,又在這兒……」

  「你跟別的男人,就可以大白天的在這兒打情罵俏?」他不顧她微弱的推拒,把她抱得更緊,膝蓋硬擠進她腿兒間。

  感受到她腿心的潮潤,他的聲音頓時更低沈了,「想我了?」

  她無助地點頭,乖乖任他把自己抱上桌,解開了衣物。

  夏裳輕薄,白嫩的肌膚一下子就全部裸露。他貪婪地吮吻著,咬出一個個紅痕。長指也毫不猶豫地探進她腿心,急躁地撫弄起來。

  「嗯……」已識風情的她被逗了一會兒,情潮就已泛濫。她咬住唇,遏止自己羞人的呻/吟,「別,可是,隔壁有人」

  就隔著一面牆,還可以聽見馮潇跟助手討論的細微說話聲。門雖然關了,但隨時一推就可以進來。在這樣的情況下,言至衡還是沒打算放過她的樣子。

  「你怕嗎?怕給人發現你是我的人?」他咬著她的耳根低聲問,一面緩緩把熱燙的亢奮推進她身體。

  她仰起頭承受,好半晌,才嬌喘著輕說:「不……我不怕。」

  「是嗎?」他重重一撞,她咬在他肩頭,才沒有叫出聲。「真的不怕?」

  「嗯、嗯……」

  「不怕的話,那麽——」他一個字一個字說:「敢不敢嫁我?」

  夏有雨整個人愣住了。完完全全,說不出話。

  答案依然是不。

  言至衡覺得自己對她已經夠有耐性的了,但是此刻,他真想把眼前那個低垂著頭的人兒咬碎,全部吃進肚子裏算數。

  「爲什麽不行?」他要非常努力克制,才沒有大吼出聲。

  夜未央,小廳裏點起的燈照得四下亮如白晝,她的神色表情完全逃不過他的眼睛。找個理由把她留下,讓馮潇先回去了,沒有預想的濃情糾纏,反而像是公堂會審一樣。

  「二少爺……原來,還是想娶我嗎?」她其實是很吃驚的。

  都幾年了,當初又那麽絕情,而今她能給的也全給他了,爲什麽又繞回這件事上頭?夏有雨臉色只是陣陣發白。

  「哼。」言至衡不想多說,只是咄咄逼人,再度追問:「爲什麽不行?我有什麽比不上馮潇的?」

  夏有雨詫異地望著他,「這關馮先生什麽事?」

  他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們感情挺好的不是嗎?不是要嫁他,那爲何不能嫁我?難道是像你姐姐一樣,誰都想討好?」

  聽他提起姐姐,夏有雨安靜了。

  「你倒是說清楚,爲了什麽不能嫁?」言至衡說著,有些失去冷靜地提高嗓音,「而且,當初還說走就走又是爲什麽,我哪裏不好?」

  這話說得她鼻梁一酸。

  當年真的傷他很深吧。否則現下,他什麽便宜都拿去了,也不用負任何責任,大可輕松占她便宜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但,至今言至衡還不能讓這」頁翻過去,他還是極在意。

  「二少爺很好很好,什麽都好,真的。這世間對我最好的人,除了奶娘,就是二少爺了。」她真心誠意地說,烏黑的眼眸定定望著他,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我什麽都好,可是你就是不喜歡,可是這樣?」

  「不是的,真的不是。」她真的急了,衝口而出,「姐姐哭了啊。她一直哭一直哭,還跪著求我,我能怎麽辦?」

  說著,要努力呼吸,才能忍住快掉下來的眼淚。

  不准哭。這麽多年都沒哭過了,不准在他面前又成了愛哭的小可憐。

  她都出頭了,不是當年那個孤兒小丫頭。

  「你姐姐哭著求你,你就什麽都答應了?」言至衡不敢置信地反問,語氣已經放軟了些,「有沒有這麽笨的人?你姐姐是怎樣的個性,你真的不知道?從小她就最會用眼淚跟裝可憐達到目的,你被她利用了一輩子還不明白?」

  「我跟她有什麽不同呢?她只是想出人頭地,我也是啊,所以一直在攢錢存錢,常常被笑是小窮鬼,愛財奴。」夏有雨蒼白著臉苦笑。「只是我運氣好了點而已。」

  一時之間,燈下兩人相對無言。

  「而且,二少爺也聽說了吧。」她慢慢說下去,聲音細細的,吐露出她深藏多年的心病:「我的命格克父克母,姐姐說,娘跟爹都是給我克死的。我繼續留在言府,還不知道要克死誰呢。如果——」

  言至衡歎了一口氣。

  「虧你對數字這麽精明,結果腦袋笨成這樣。」語帶憐憫。「命中帶克,那你就多積點陰德吧。」

  「嗯?」夏有雨沒聽懂。

  「雨丫頭,你聽清楚了。」他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不嫁我可以,但只能是因爲你不想嫁,其他都是借口,我不接受。聽見了嗎?」

  「可是——」剛剛講了那麽多,二少爺是都沒聽進去嗎?

  「可是什麽,可是你姐姐跪著求你?」他嗤笑一聲。「這倒也簡單。」

  只見他起身,長衫下襬一撩,竟是作勢要跪的樣子。

  「二少爺!」夏有雨大驚失色,急忙撲過去拉住他,「千萬別這樣!求求你!」

  「你求我,我才想求你呢。」言至衡語調帶著戲谵,只不過夏有雨嚇得臉色發白,根本聽不出來。「求真有用的話,那就當我求你的,行不行?」

  夏有雨只是猛搖頭,「二少爺爲什麽這樣逼我?」

  「因爲我不甘心。」他的語氣很決絕,伸手輕撫她臉蛋的動作卻很溫柔,「憑什麽兩情相悅,卻不能同鴛帳?我從小就只喜歡你一個,這麽簡單的事,爲什麽大家都不懂,連你也搞不清楚的樣子。」

  「我也喜歡二少爺啊!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不知道怎麽辦。」她終于還是哭了,傻乎乎的抹掉眼淚,「分開之後每天都在想,可是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能怎麽辦呢?我以爲,以爲二少爺會忘記我,然後去娶名門千金,或是像姐姐那樣又溫柔又漂亮的——」

  「我不要名門千金,我要你。還有,算我拜托你,別再提你姐姐了。」他把她抱進懷裏,輕輕拍著安撫,一面開著玩笑,「這些年都只有你了。我都等了這麽久,讓你服完父喪了,你不該賠我這幾年的光陰嗎?」

  又愛她乂氣她,一開始的狂怒之後,漸漸被思念取代。知道她和馮潇朝夕相處時怒火熊熊,重逢時見到她依然可愛到令他心弦震動,就是放不下。

  真心疼愛一個人,是不可能無視的。總是擔心她受委屈,心疼她沒被好好呵護,又氣她不懂珍惜把握自己。

  「我已經把銀子都給二少爺了,還有——」還有她自己,也整個人全交給他了,這樣還不夠嗎?夏有雨說著,臉紅了紅。

  言至衡嘴角一挑,笑意悄悄爬上他眉梢眼角。「自然是不夠的。我要你名正言順的,好好的服侍我一輩子。」

  「有雨會服侍少爺——」

  「我知道你會。我很滿意你的「服侍」。」他故意在她耳邊說,把她耳根子全說紅了,「可萬一你以後嫁別人怎麽辦?我辛辛苦苦這麽多年,把你調教得這麽乖巧可愛,難道是幫人養老婆嗎?你這麽會算,倒是算算看,這樣可劃得來?」

  「我——」

  「說啊,從小就在賬房混,現在還出頭了,當上賬房先生,這麽威風,你倒是幫我算算嘛。」說著,大手一點也沒閑著地在解她衣帶。

  「二少爺,先等等——」

  「我都等了三年多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呢?」言至衡溫和卻堅定地說,「若真的被克,我也認了。只不過,要是真被你克死了,還沒你陪葬,你說這不是蝕本蝕到底了嗎?」

  她已經聽得頭昏腦脹,什麽劃算蝕本的都算不了了,小手只是按住他含笑的唇,「不會的,二少爺不會被克死的!」

  「這不就對了嗎?」他的舌尖舔過她細致的手心,讓她敏感地顫抖,趕快抽回,卻又半路被抓住了,往他下身帶。

  「你啊,要是真的過意不去,就乖乖幫我吧。」

  夏有雨臉紅透了,水汪汪的眼眸閃啊閃,就是不敢看他,不過小手很聽話地握住他腿間高昂的熱燙,溫柔地撫弄起來。

  「嚼是,就是這樣。真乖。」他喘息著,在她耳際啃咬,「乖乖聽我的就是了,什麽都不准再多想,知道沒有?」

  她沒有回答,只是轉頭貼上他的唇,主動獻出甜甜的吻。

  小手不只會打算盤會記賬,小嘴兒雖然不大會說好聽話,可是,依然能服侍得少爺舒舒服服,心滿意足。

  這一回,他是不會放她走了。

  她依然還是沒有嫁。

  已經是過了明路的,言家二少爺讓所有人——特別是馮潇——清楚知道,他就是衝著夏有雨來的。結果夏天過去,秋天都來了,還是按兵不動,什麽都沒發生。

  「拿什麽喬啊,你這個不知好歹的醜八怪。」馮潇越發刻薄了,總是斜著眼睛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快去嫁人,我好去找新幫手,看能不能找到聰明靈光點的。」

  「馮先生老是說我笨,我到底哪裏笨?」被言語淩虐了這麽多年,夏有雨終于按捺不住反問,「我從來沒給馮先生出過亂子,賬房也管得好好的,交代的事兒都做到了,笨在哪兒啊?」

  馮潇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看著她,好半晌才說:「就是笨。笨死了。」

  問不出個所以然,夏有雨也沒法子。這人就是嘴壞,但確實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收容了她。對此,她深深感激。

  但也只是感激而已。她清楚知道,就算長相俊俏,就算也和她挺有話聊,就算一樣會拿話撩撥她,但她喜歡的,就是言家的二少爺。心裏有了人,就從來沒辦法看見別的。

  「又發什麽呆?這麽想情郎,就快去嫁啊?」

  夏有雨歎了一口氣。

  「有那麽簡單就好了。」她忍不住吐露真心話,「我總覺得,少爺就該娶個千金,名正言順,大家都開心。而我在朱家也做得好好的——」

  馮潇冷笑,「所以說穿了,你是貪圖朱府的銀子跟位置?」

  「我——」

  「嗯,這也難怪,自小顛沛流離的沒過過好日子,現今讓你賺到了銀子又有了地位,不想放棄是很自然。」馮潇點著頭。

  夏有雨不出聲,只是默默翻著眼前的賬本。

  過了一會兒,見馮潇沒有說下去的打算,她才有些詫異地問:「馮先生說完了?沒打算取笑我?或是勸我幾句?」

  馮潇搖頭。

  「你我都是在方孔裏打轉的人,銀子這檔子事呢,早該看開了。」他只是淡淡對她說,「錢財或地位,最多都只是工具而已,世人從來就是參不透這一點,沒想到手上成千上萬銀子在翻滾的你,也是這樣。」

  不知爲何,說著這些話的馮潇,俊臉上有種肅穆的,令人生敬的光芒。

  「馮先生,您都看開了嗎?」夏有雨很崇敬地看著他問,「所以才這麽無欲無求,好像快要得道的神仙哦。」

  「心要靜才能當好賬房,雜念太多就容易出錯。」他橫她一眼,「前些年你挺不錯的,最近已經不行了,遲早要給我出大漏子。還是快快嫁給你言少爺去享福吧,別在這兒折騰我了。我也好——」

  「也好什麽?」

  「沒什麽。」

  秋意漸濃的北地,天色很快昏暗。披著深藍外袍的夏有雨走在廊上,忍不住瑟縮。工作暫告一段落,兩人正一起往開飯的小廳走,走著走著,馮潇又嘴賤嫌棄起來,「我說你啊,能不能別再披這件醜得要命的外袍了,看著傷眼,沒有光鮮亮麗點的可穿嗎?」

  平常她頂多聞言一笑,都聽慣了。不料今天她想了想,突然站定。

  「你做什麽?」

  夏有雨沒回答,只是把外袍當場給脫下了。

  「是時候了。」馮潇點頭。

  「是啊,也是時候了。」笑意嫣然,小臉,不,整個人都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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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傳說大年初五是財神爺的生日。各行各業這天開工開市,特別是做生意的人家,都要點爆竹、備牲禮以迎接財神。言府自然不例外。

  這日在言府忙進忙出的,是個窈窕鮮麗的人兒。來往拜年的親朋好友或生意往來衆人,一開始都沒認出來,不過定睛一看就恍然大悟,「這不是雨丫頭嗎?現在變得這麽漂亮了!」

  「人家不是丫頭了。」言府衆人都會這樣回。

  「可之前不是聽說——」先前的事兒果然在私下傳得如火如荼。「您有所不知啊。」這時言家的人就會壓低聲音,像要揭開什麽大秘密似

  的說:「雨丫頭八字超漂亮,身上有財星,給財神爺特別眷顧的。她在我們言家那幾年,老爺生意做得真好;後來去了朱家,您看朱家不是就大發了嗎?所以啊,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求回來——」

  「喔!是這麽一回事。」聽者都會恍然大悟,猛點頭,「那是一定的,難怪你們:一少爺這麽寵她,原來是靠著她才成爲當家的。有財神爺罩著嘛!」

  「是了,就是這樣。」

  對于這些風言風語,言至衡可是一點兒也不介意——有什麽好介意的呢?這裏頭可有大部分都是他有意無意放出去的消息。

  這還是跟當年的事件學的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初傳來傳去的什麽克父克母難聽話全沒證據,衆人也都相信;這會兒夏有雨是堂堂朱家的賬房,朱家近年風生水起正在勢頭上,說是夏有雨過去幫的忙,大夥兒自然也都深信不疑。

  只要一點點開端,底下人就會一傳十、十傳百,比什麽都有用。這些當然也順利傳進言家老爺夫人耳裏。

  連他娘聽多了,都皺著眉找他去問話。「難道我們言家真的走了寶嗎?」

  「這就不知道了。當初不是娘要攆她?」

  「哪有這麽回事,是雨丫頭自個兒——」

  「朱家就是有眼光,這幾年生意才會做得比我們好,連皇上都特別信任他們,聽說光在京城就有四幢宅子。」言至衡涼涼說,「而且朱夫人多年沒有生養,膝下無子,還想要收雨丫頭當女兒呢。人家可不怕克。」

  「瞧吧,我以前不就說要讓雨丫頭當你義妹,你偏不肯,這下子可好,要讓人捷足先登了。」言夫人無限懊惱,彷佛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全往朱家流去。

  「這事兒侄也不難解決。」布局這麽久,就是等這一刻,言至衡很淡定地說:「就照我原來意思,讓我娶雨丫頭吧。娶了之後,包准興家旺夫,財源滾滾,畢竟是有財神爺加持的財星。您看朱家不就知道了嗎?」

  可以算是軟硬兼施了,又是威脅又是利誘的,言夫人還能怎麽樣呢?

  這些夏有雨當然不曉得。事隔好幾年回到言府,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爹不在了,奶娘回鄉了,當年寄人籬下,最後還黯然離開的小丫頭,再度回到舊地,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份和心情。

  她這回,可是名滿京城的朱家賬房先生,來言府洽公的。馮潇堅持要派她一個人來這一趟,說是工作忙加上她跟言府夠熟,應該搞得定。

  何止搞得定生意上的帳,言府上上下下甚至府裏大小事都來請教。本來是當幫忙,到後來她忍不住婉拒:「這些……該去問當家的吧?我是個外人,不好插手做決定——」

  「哪兒是外人!你從小在這兒長大,而且再來也是當家主母了!」

  聽了也只能苦笑。她真的沒這樣想過。

  而一路心心念念這樣想著,要當當家主母的人,至今始終依然沒有如願。睽違多年,再度回到言府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找她姐姐。

  離開這些年,夏有雨一直沒有姐姐的消息,只知道她是跟了大少爺,人一直還在言府,但寫信或托人傳口信全石沈大海,後來問言至衡也不得要領。這一次她也可以親眼看一看——

  看了之後,卻是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先說好,看了不許哭。」言至衡見她聽了這話臉色發白,便補了一句:「我覺得現下這樣挺好的,你自己看了再決定吧。」

  他陪她來到大少爺的院落。大少爺出遠門談生意去了,廂房靜悄悄的。走進花廳,只見有個纖瘦身影坐在窗前,好像在繡花。

  走近一看,果然是她姐姐夏有青。

  四年不見,姐姐容貌依舊,打扮得無比華麗,只是待在家裏,也穿著外出的漂亮衣服,插了珠花,挂了手镯,首飾一應倶全。

  聽見有人叫她,她擡起頭,臉上是溫柔的微笑,眼神卻有些呆滯。

  「姐姐。」夏有雨一開口就哽咽,吞了幾下口水,才繼續說:「姐姐,你在做什麽呢?」

  「繡花啊,要幫夫君繡一條手帕,還要繡一個荷包,他回來要看的。」夏有青語調如同唱歌一般,「我的夫君呢,做了好大的事業,生意遍及各地,成天都在外頭忙呢。妹妹你說,是不是很風光?」

  「是的,很風光的。」夏有雨應和著,心底無限苦澀。她轉頭輕問:「像這樣子很久了嗎?」

  「總有兩三年了。」言至衡握著她的小手,緊了緊,「我大哥那時本來要跟田府的千金聯姻,雙方都談好了,但你姐姐大鬧一場還試圖投水輕生,剛懷上的孩子也掉了,從那之後,就——」

  「所以,都是大少爺在照顧她?」夏有雨難受地說:「該跟我說的,應該是我回來照顧她,畢竟是我唯一的姐姐。」

  「沒用的。救回來之後,她就不大認得人了。」他停了停,才說:「其實就像小孩子一樣,想要什麽就給她,她便開心了。」

  所以把她留在內院,然後讓進出的下人都稱她夫人。反正足不出戶,夏有青開開心心地留在自己的院落裏當少夫人。有沒有成親,外面怎麽想,她都管不著也無能力管了。

  「能這樣哄她開心,真的難爲大少爺了。」說著,她的聲音又哽住了。

  言至衡歎口氣,把人兒拉到懷裏摟住,「人生在世,也不過就是求一個開心。她此刻得償所願,你能說她不是真的滿足嗎?我還羨慕她呢。比起她,我的心願都還沒了。」

  夏有雨沒回答,只是往他溫暖懷裏又依偎得更緊。

  「不放心姐姐的話,就留下來吧。」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這會兒不是少爺娶丫頭,是娶了個京城有名的女賬房先生,還有什麽好多說的呢,這兒裏裏外外都需耍你哪。」

  「是嗎?」她望著眼前一身華服,低著頭繡花,眉宇間帶著溫柔滿足神情的姐姐,恍惚之間想起馮潇的話。

  銀子和地位,都是得到最想要的東西的工具而已。而她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

  是天天能和身邊這人聊天鬥嘴,把煩惱說給他聽,也幫他分憂解勞。就是什麽都想對他說。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有這個人。只有對他。

  「嗯,蒙二少爺不棄,有雨只能盡力以報。」她終于小小聲說,眼波流轉,全是水汪汪的笑意。

  「你忘了說以身相許。」他輕吻她一下。

  她則是默默看他一眼。「那個早就——」

  「是也沒錯,不過中間那段時間的帳,我們得好好算一下。我說過了,我是要收利息的,絕對跟你明算賬。」

  聽到這兒,夏有青突然擡頭,滿臉討好的笑,「二少爺要算賬嗎?我妹妹挺行的,她從小跟在我爹身邊,自己偷學了好多呢。讓她幫二少爺吧。」

  「好啊,就這麽辦。」言至衡溫和地應允。

  「姐姐——」就在跟前的夏有雨忍不住叫。

  夏有青只是微笑著看妹妹一眼,有點抱歉地說:「這位夫人有些面生,真對不住,是隨哪位少爺來找我夫君談生意嗎?我夫君出門去了呢。」

  「她是來跟我談生意的。」還是言至衡在解釋。

  「啊,是嗎?」不過顯然是沒聽進去,夏有青對著妹妹笑,「那就老爺們去談生意,我們太太們自己聊聊好解悶。有空多過來找我嘛。」

  「我會的,以後會常來陪您說說話。」

  走出房門,初春夜裏的風還是吹得她一陣輕顫,言至衡擁緊了她。

  「冷嗎?」他輕問,「怎麽沒披外套?」

  「不是你說的,服了三年孝已滿,我該除服了。」夏有雨輕輕說,「新外衣還沒來得及做——」

  「明天馬上找人來量身。」高大的他把她護在懷裏,似乎可以擋去外界的一切風雨。男子漢對于心愛的人兒,都有這樣的肩膀與懷抱。

  「現下快回你房裏去吧,省得風吹多了又受寒。」

  夏有雨忍不住用眼角瞪他,沒好氣道:「什麽我的房裏,你把我的東西全搬到你的廂房去了,不是嗎?」

  言至衡只是扯起嘴角一笑。

  「本來就該這樣的。我從十六歲起就知道了,只是你多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才搞清楚狀況。」他難掩得意地說,「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多繞了這麽大的圏子,真是不聰明。」

  其實她也早就知道了,只是,這會兒不必強出頭,讓男人去得意吧。

  「是是是,二少爺英明神武,洞燭機先——」

  「這會兒一拍起馬屁來了,想必是想要銀子嗎?」他忍不住用少年時代兩人的對話與玩笑逗他。

  只見夏有雨笑了,笑容甜得猶如調了蜜。

  「不,不是要銀子。」她溫和地說,「我想要的,銀子買不了,而且,已經得到了。」

  世間至寶,皆爲無價。

  最最難得的,自然是有情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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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2 00:04:57 |只看該作者
  後記:舒格

  我有個堂弟,小我很多歲,從小就很酷,話很少很少,也不大胡鬧,就是個穩重的小男生這樣。

  記得有一次家族一起出遊,我爲了安排行程大傷腦筋之際,當時才讀小學的他,老氣橫秋地對我說了一句:「就量力而爲吧。」

  當下被教訓得目瞪口呆。

  我堂弟!小學生!叫我量力而爲!

  而最近這一陣子,我老是想起這句話。量力而爲。

  過去的兩年,對我來說算是很辛苦的,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一樣。

  當然不見得都是壞事,但是處在壓力之中,總讓人忍不住焦躁。

  壓力可說是現代文明病的最大源由。當我莫名其妙皮膚過敏,發奪痲疹而去求醫時,醫生就直接地告訴我是壓力弓起的。

  而且醫生也說,這種症狀只要發過一次,以後免疫力一低就會又出現,吃藥只是治標而已,要根治,就是要改變生活型態,盡量減壓。

  減壓,我也很想啊!但無奈性格造就命運,我總是會搞出一堆壓力壓在身上。身在其中還無法看清楚,都要到了事過境遷之後回想,啊,當時似乎真的是很累啊。

  而也因爲這樣,強迫我面對一些改變與調整。「生命中的缺憾,會引領你到該去的地方。」這麽有道理的話當然不是我說的,而是出自舞台劇「Re、turn」。近來跟量力而爲一樣,成爲我的座右銘。

  一年就這樣又到了盡頭了。二〇一三對我來說,真的是很有紀念性的一年。也因爲我很清楚這一年將會在人生中扮演怎樣的裏程碑,所以對每一個快

  樂或辛苦的時刻,都盡力去珍惜。

  也許再來會走不同的路,也也許,只會回到二〇一三年以前的舊模式,但即使如此,我也已經不一樣了。

  看到這裏的您,不管是第一次翻開我的書,還是一直以來都看著的,舒格在這裏都一樣深深感謝。

  能用故事與您相遇,這也是特殊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緣分。所以即使我不認識您,也滿懷珍惜與感謝。

  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到日本福岡玩了一趟。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博德拉面或運河城,而是在小倉城旁,優美的松元清張紀念館。

  作爲一位作者,生平與作品能被這樣保存並紀念著,真是非常動人的一件事。在那兒的二樓,有一面大牆上展示了好幾張松元清張在寫作時的黑白照片與影像。我在那面牆前駐足很久。

  那些照片是不同時間,不同場所拍的,不變的是作者伏案專注的身影。他像是被關在書本、書桌與筆築成的牢籠之間,只能頭也不擡地一直寫。

  當然和一代宗師相較,我只是微不足道的,連專業作家都稱不上的小小小小角色。但是,那種被故事綁住的囚禁感,只要是創作者,都能輕易理解。

  但故事裏又是如此自由。

  時間空間人物,全是揮灑馳騁的天地。就是這樣的自由與不自由交織,成就了寫作時迷人的,會讓人上瘾卻又痛恨的快樂與痛苦。

  無論如何,能寫,就是一件很棒的事。

  而如果寫出來的東西,能讓人喜歡或有共鳴的話,那更像是中了彩券一樣的幸運。所以,每次讀者的來信和分享,都能帶給我有中獎的喜悅感。

  所以在這裏,也要謝謝願意讓我中獎的讀者。

  歲末之際,希望大家回顧過去一年,都能跟我一樣心存僥幸,啊不是,是心存感謝。而放眼新的一年,也要祝福大家都能心想事成,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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