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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孫慧菱 -【大漠黑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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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慧菱 - 大漠黑鷹

杏壇神醫挾著“女扮男裝”的雄風代弟出征
甩掉千金小姐的形象, 隱身軍營“伙房”任人差遣
孰料性感魅力關不住, 身穿軍服一樣耀目
一不小心“現出原形”,
迷倒了夜夜偷窺的“癮君子”
為了保護“戰友”,
不惜拿出將軍的威嚴將她逮回身邊“操練”
包庇混入軍營擾亂軍紀的“非常女”不說
還有失身分在千軍萬馬中大談男歡女愛
甘願為了心愛女人捨棄家世顯赫的嬌嬌女
濫用職權修理欺負她的“爛”兄“爛”弟
巧扮“推手”將她擠入軍醫之列,
一路撐腰護衛!
兩人同心協力擊敗大敵,
保住糧草又守住水源地
小兵立大功,
不倫之戀卻曝光走風
大元帥藉題發威,
逼得偷情男女“赴京”請罪
嬌嬌女含淚提出告訴, 大禍臨頭擋不住
女子從軍驚險連連,
嚇破英雄膽,為愛吃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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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09: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蘇州真是個好山好水、風景絕佳的桃花源。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就已道盡了一切,毋需再多著墨。

  「蘇州出美女,自古天下名。」這可是身為蘇州人的驕傲。

  世居蘇州的比比皆是,就好比宋家。

  宋家世代行醫,在蘇州小有名氣,宋慈開的天德藥鋪更是老字號且聞名遠近。

  既是老字號,又聞名遠近,生意之好當然不用說了。平常天德藥誧門一開,來不及在時間之內趕來就醫的就乾脆直奔宋慈位於天德藥鋪對街的大宅請求醫治。

  樂善好施的宋慈通常有求必應。他常說:「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言下之意,賺錢並不重要,救人才是職責。

  雖是如此,老天爺好像呼應著他的慈善心,他的生意愈做愈好,錢財滾滾而來,宋家的天德藥鋪傳承了七代到了宋慈手中,更形發揚光大,更形昌旺。

  既然如此,那麼就得說說宋家的傳奇了。

  說也奇怪,宋家代代單傳。

  不論怎麼祈求,宋家歷代總改變不了這樣的命運。這真的很傷腦筋,生意愈做愈好,卻永遠是忙不過來,精湛的醫術似乎不被老天爺允許再多傳給幾個子孫,宋家就只能這樣──

  宅第愈蓋愈大,鋪子就永遠是小小的這麼一間。

  擴充的門面遠不及宅第的二十分之一。

  由遠處望去,天德藥鋪根本毫不起眼,哪能跟成排裝修得美輪美奐的餐館、商行比較?但一條排得長長的人龍,每天都固定上演,就不得不教人驚嘆它的能耐了。

  與鋪子裡的窄舊作比較,宋家的宅第就顯得非常的「豪華」了。

  磊落大宅,富貴綿長,蒼綠的屋瓦和深紅的樑柱,勾勒出氣派又端莊的豪邸形象,富而不驕,就像屋子的主人,給予人良好的印象。

  府邸深闊,卻不「庭院深深」。可別以為宋家世代單傳,「家族成員」就一定少得可憐,宋家的奴才、丫鬟可是出了名的多。

  因為他們也是一代傳一代,下定決心跟著主人一塊兒「淵源流長」,所以宋家可熱鬧著呢!

  今兒個又有人半夜來敲門了,可是出來應診的,卻是一位唇紅齒白、有著一雙晶亮俊眸的公子哥兒。

  「你......你是......」

  一個中年大叔抱著肚子倒在診床上哀哀叫,一看到聞名的老大夫沒被請出來,反而請出一個「不中用」的年輕小伙子,他的肚子好像更疼了。

  「我幫你看看。」俊逸的公子哥兒熟稔的按了按大叔疼痛的地方,一面要他張開嘴兒── 一股噁心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公子卻連眉也沒皺一下,不著痕跡的閉住氣息,仔細的看著大叔的舌苔,一點都不嫌棄。

  「你的胃火好像大了點兒。」

  「我最近這幾天都不太舒服......」

  「結果就一直拖到現在?」俊逸公子坐在椅子上書寫藥單,連眼也沒抬的說。

  「是......是啊......」

  「胃腸不舒服就應該趕快就醫,這樣才不會動不動就想吐。嗯?」俊逸公子投給大叔一個微笑。

  「因為忙,所以就忍著。」大叔也擠出了慘澹的笑容,覺得他真是厲害,他怎麼知道自己最近老想吐?

  俊逸公子像是在回答他心裡的疑問似的,又說出了他一直引以為患的宿疾,更教他驚訝連連。

  「你......你......」大叔嚇得說不出話來,指著公子的手不住地抖。

  他怎麼會知道他「那話兒」早就不管用了?

  俊逸公子對大叔吃驚的神色只是笑笑,搖搖頭直起身子,命人取藥去。

  「你......你......真的好厲害呀!」大叔懷疑地看著這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你真的是大夫嗎?」該不會看病還兼會算命,所以才算出他最引以為憾的心事?

  俊逸公子好笑的回首瞅著大叔,「你說呢?」

  不是大夫?那他躺在這兒幹什麼?

  夥計依照公子的吩咐,先倒了碗溫水配著藥丸讓大叔吞服,好舒緩他的急症,另外煎的藥水得三個時辰才會好。

  「你就先躺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等藥水煎好了,服過以後再走,你的症狀還得再觀察觀察,我每兩個時辰會過來一趟。」

  藥效很快地發揮了作用。

  大叔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呼吸也輕緩了不少,與剛才咬牙直哀叫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大夫!」一看到俊逸公子要走,大叔連忙起身喚住他。

  「嗯?」

  「我......我......我......」大叔扭扭捏捏的,突然變得萬分不自在。

  夥計在場,教他怎麼好意思說?

  「喔──」公子了然的頷首,一副「我明白了」的直笑,他按了按大叔的肩安慰道:「放心」還有救。」然後用眼神示意──那個地方。

  可惜大叔沒注意。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大叔驚訝,有點聽懂了,卻又不太敢確定。

  「當然。」公子萬分肯定的點頭。「如果已經沒有救,我就不會故意說穿,好點醒您得注意──其實還有救。」大叔又是一副不太敢確定的張著嘴的模樣。

  似乎沒有「明說」,大叔就不太敢確定他問的是否和公子答的是同一件事情?

  不得已,俊逸公子只好「明說」──

  「你放心,那個『東西』......還來得及!」

  大叔瞪圓了眼睛!

  夥計一聲嗤笑!

  「別笑!」俊逸公子走過他身邊時,瞪了他一眼。

  「是。」夥計在困難地嚥了幾次口水後,勉強地止住笑意,繼續搗藥。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問這個?」他什麼都沒說啊!

  「我是大夫。」

  大叔張口結舌!

  直到俊逸公子步出了房門,大叔的嘴巴和眼睛還一同張得老大,久久闔不攏。真是......不敢相信!

  「他是誰?怎麼這麼厲害?」大叔問向夥計。

  「他呀,我們家少爺。」

  「少爺?就是那個宋語桐?」

  「不是。是另一個。」

  「另一個?」

  大叔歪著頭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不起七代「單傳」的宋家何時又多了一個兒子?

  「可是這個我沒見過。」這就怪了!

  大叔還在那邊歪著頭繼續自言自語,聰穎的夥計已先行退下,免去了被大叔纏著問東問西的煩惱。

  也不是剛剛那位俊逸公子的身世不能說,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因為那位公子確實是他家老爺的孩子── 女孩子。

  這就是夥計趕緊逃之夭夭的原因。

  如果讓剛才那位大叔知道他的「不行」,原來是被個女娃娃診斷出來的,那他會覺得多丟臉!

  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為了女孩兒的名節著想,雖是行醫時的不得已碰觸,但能不提及就不提及,以免雙方尷尬,也給小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件事可是老爺特別交代的。

  老爺說,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

  老爺還說,其實男女大夫都一樣,大夫不挑病人,病人又哪來的權利挑大夫?治好病最重要。

  危急時啊......命最重要!

  有理!老爺說得非常、非常的有理!

  大夥兒都把話聽進去了,也都奉為聖旨,遵行不悖。

  畢竟世代跟定了宋家,一家大小各個活潑健康,又都無病無痛,還有份優渥的薪餉及善待他們的主子,這就夠了。

  也因此大家都乖乖的照著主人的意思做,沒有人會違背。

  尤其是天德藥鋪最近又更忙碌了,因寫連年征戰的關係,不少人帶著一身病痛回鄉醫治,更需要幫手。

  單憑老主人哪忙得過來?

  再加個語桐少爺,還是一樣忙不過來,每天前來求診的病人由這頭排到那頭去,忙得不可開交。

  幸虧還有個夢桐少爺──小姐的「分身」加入行醫的陣容,老爺和少爺才總算有喘口氣、略事休息的時間。

  人人都知道老爺有對雙胞胎,女的名為芷倩,男的叫作語桐,自從兩年前天德藥誧出現一個長得非常俊逸的少年郎替人看診而且大受歡迎後,從此俊逸少年郎的「真實身分」就一直被人談論著。

  「他是──」

  「我兒子。」宋慈笑著回答。

  「你不是只生了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嗎?」

  「可是我卻有兩個『兒子』。」宋慈詼諧的朝那人眨了下眼睛,意思是要他別說出去。

  那人倒抽了口氣,他懂了!「他是......」私生子!

  宋慈只是笑笑,由著對方去胡思亂想。

  於是不明所以的人就真的以為宋慈有兩個兒子。

  而自以為知道「內幕」的人,就真的以為宋夢桐是宋慈在外頭的私生子。

  只是他們「精明的」的腦袋怎麼不仔細想想,沒有討二房的宋慈、從來不嫖妓的宋慈、忙得不可開交的宋慈──哪來的時間去偷生私生子呢?

  大夥兒還真以為自己的消息「正確」,於是宋夢桐被熟人當成「私生子」看待;被不熟的人當成尊貴的二公子看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行醫救人第一,其他是其次,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芷倩有必要,也必須再繼續當「他」的宋夢桐。

  「爹,您怎麼起來了?」返廳打算坐在椅子上打個盹兒,等待兩個時辰後再視察大叔病情的芷倩一看到爹披上了外衣正在廳內等她,有點驚訝。

  「真難為妳了,芷倩。」宋慈看到女兒回來,一臉的笑容。

  「哪會?倒是您,不睡覺起來做啥?」芷倩溫柔的替父親把外衣拉好,陪著父親閒聊起來。

  「爹在煩著妳的親事。」宋慈一臉的憂慮。「這麼早就收了對方的聘禮,好像太快了點......」

  他實在很捨不得這麼快把女兒嫁出去,女兒就像他的心頭肉,怎樣都無法割捨,雖說對方長得一表人才而且又上進,但他就是愈想愈覺得自己太草率。

  芷倩聰明地不接腔,知道父親有滿腹的話要說,就讓他說。

  「要不是對方住得近,爹還真捨不得這麼早把女兒嫁出去。」

  其實他也是因為對方長得一表人才又肯上進,才終於同意這門親事。

  「有多少人想要替芷倩說媒......妳不會怪爹幫妳挑個商賈人家吧?」

  「當然不會。」芷倩笑著直搖頭。「倩兒也捨不得離家太遠,也希望嫁出去後能常回來探望爹娘,還有語桐,而這門親事倩兒覺得爹考慮得萬分周延,倩兒很高興呢!」她安慰著父親。

  芷倩知道爹在煩惱什麼?最近又有高官來提親,如果嫁給了高官子弟,保證一生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商賈人家目前雖是飛黃騰達,但做生意總是會有風險,更何況姻緣之路長又長,以後會怎麼樣總沒個準兒,這就是爹心煩的原因。

  選擇了榮華富貴,從此卻是兩地相隔,隔著山、隔著水,久久才能照面一次......

  這對七代單傳,好不容易一舉得雙胞的宋氏夫婦來說,自是萬分的捨不得。

  若是嫁給了商賈人家,再怎麼飛黃騰達總也比不上為官來得強,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芷倩?會不會怪老爹捨不得把她遠嫁而選擇商賈?

  「也許倩兒應該嫁給個大夫,這樣爹就不會煩惱了。」芷倩取笑道。

  「爹也是這麼想,」宋慈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任何人都會生病,百行千業只有當大夫的最強,只可惜......」他又陷入了苦惱。

  「蘇州城都是些老大夫!」芷倩笑著接口。

  「不是太老就是早已有了家室,再不就是些其貌不揚的醜小子,別說爹不會答應,就連芷倩看了也不喜歡。」宋慈又嘆了口氣。

  結果挑來挑去,還是這個住得近、長相得體又肯上進的好青年崔耀庭最適合。

  芷倩已經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再這麼挑下去,恐怕以後就變成人家挑她了,雖說她長得實在漂亮,但也不能這麼拖下去。

  「好吧!」宋慈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拍了下大腿站起來。「就這樣決定了!」

  「決定『不煩惱』了?」

  「呿!妳這丫頭!」宋慈大笑的摟住女兒,眼裡卻有著掩不住的疼惜。「好吧!爹就聽妳的話,不煩惱了。」他點了下她的俏鼻。「去休息吧!待會兒讓爹來。」

  「不,倩兒不累,您去休息吧!」芷倩不由分說地把爹推出客廳,要他趕快回房。

  「好......好吧!」他從來就拗不過女兒。「累了可別逞強,把爹叫起來,或者是叫語桐也行。」

  「知道。」她一點都不累。

  父親的話勾起了她一陣緊張。

  當初說媒時,她曾偷偷的躲在簾幕後瞧對方的長相,對方確實長得不差,言談舉止也很從容,一派的穩重相,父親欣賞成熟的男子,而她也是,再加上對方住得近,再加上打聽結果,確實是個富而不驕的好孩子,於是這門親事就在她的「默允」下,被訂了下來。

  只是對方不曾見過她,卻派人來提親,該不會是......看上了她家的財富吧?

  芷倩搖了搖頭想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是她想太多了吧!未出嫁的女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哪個不是這樣?娘和爹不也是經過媒妁之言才成親的?打從她行醫以來就更沒人看過她的女兒扮相了。

  是她想太多了吧!

  派人來提親的,又有誰曾見過她的真實容顏呢?

  芷倩又搖了搖腦袋,突然覺得自己太無聊了,竟然無端的製造心裡的紛亂和緊張,真是!

  她得找點事情做,免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就這樣過了幾日......

  這一天驚傳邊疆戰事吃緊的消息!

  一時間,全國上下全籠罩在這股緊張不安的氣氛中,就連遠離邊疆數十萬里遠的蘇州城老百姓也跟著惶恐不安起來。

  人人的笑容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倉卒的言談和不安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李靖將軍的黑鷹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怎麼會突然傳來戰事吃緊的消息呢?」

  「戰事倒沒吃緊,又將那幫番人打了回去,只是這回死傷慘重,皇上又要徵召了!」

  「嘎?」眾人一陣愕然的抽息聲。

  一聽到皇上又要徵召,大夥兒全變了臉色!

  家家戶戶惴惴過日,惶恐的等著徵書到來。

  以往皇上徵召,以壯男、習武者寫優先考量,可是兩年的戰事打下來,由原先的厚爵厚祿「徵」兵,改為每戶人家都得派出「役男」前往,很不幸的是,宋家的夥計、語桐,都被點到了名。

  宋慈的慌張可想而知。

  妻子更是成天以淚洗面,傷心得不得了。

  只有語桐和芷倩暫時被蒙在鼓裡。

  「怎麼辦?語桐這孩子最近又感染了風寒,教他休息又不肯,硬是要替人看病,這孩兒身子虛又不會武功,豈不是教他去送死嗎?」宋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愈說愈害怕,更加重了宋慈的心理負擔。

  他也擔心,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唉!」

  一聲長嘆,道盡了夫妻兩人心中的無奈。

  「老伴兒,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宋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

  端著參茶正要來孝敬父母的芷倩聽到了母親的哭聲,驚訝的止住腳步,立在一旁偷聽,想知道娘為什麼哭了?

  「唉!我能有什麼辦法呢?該打點的都打點了,連督察的兒子也被徵召,妳想咱們語桐能倖免嗎?」

  「啊!」聽見消息的芷倩倒抽了口涼氣。

  語桐要被徵召?

  芷倩整個人頓時由頭頂冰寒到腳底,嚇呆了!

  語桐......語桐不會武功啊!去了豈不是去送死?天哪!

  如遭青天霹靂的芷倩整個人僵在原地。

  「嗡嗡嗡」的談話聲響再也飄不進她的腦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房的,只知道她臉色發白的一直呆望著鏡中的自己。

  兒時與弟弟的歡樂點滴倏地回到心頭,她的眼眶漸漸發熱......

  宋家雙胞胎的出生過程一直是父母談笑的話題──

  當初弟弟一直不肯出娘胎,可把爹急死了!

  身為大夫的爹一手抱著哇哇啼哭的女兒,一邊留意著妻子肚子的動靜,急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胎兒有了動靜,卻又擔心會不會也是個女兒,可把他嚇壞了!

  幸好在「檢查」後證實是個白俊小子,太過激動的爹當場暈倒,大夥兒在驚叫之餘趕緊搶走他手中的孩子,免得他把寶貝兒子壓壞了......

  熱淚浮上了芷倩的眼眶。

  不!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寶貝弟弟就這麼送命,她一定得想想辦法......一定得想想辦法......

  慌得六神無主的芷倩哪有什麼法子可想?她愈緊張,腦中愈是閃過兒時與弟弟相親相愛的點點滴滴,以及稍稍長大後,芷倩老愛女扮男裝帶著弟弟四處跑的情景......

  「有了!」她驚喜一叫,瞪著雙眼發亮的自己。

  她可以......可以......女扮男裝啊!

  她怎麼沒想到呢?

  雖說冒險,但上一回被點到的阿貴不也說,他們這一群扛不動大刀的統統被分配到伙房去,除非戰事吃緊打到後方來,大夥兒才掄起菜刀一起幹,否則哪輪得到他們上戰場?

  他還說,他就是因為會點兒包紮、刀傷之類的處理,還曾經吆喝著那些大兵們替他扛藥材、搗藥末,威風十足呢!

  阿貴不也平安回來了!

  雖說他的腳受了傷,不能再到戰場後方顯「威風」,但終究還是回來了。

  阿貴是他們家的伙房之一,平常沒事也會到鋪子裡幫忙,因而練就一身「威風」的本事。

  看了阿貴的例證,再加上她的身材瘦弱實在扛不動大刀,她相信自己也能有阿貴的好運氣。

  「每天操練可得打赤膊,那可累了,哪像他,閒閒時偷偷打個盹兒,不小心睡著了也沒人管,反正將軍很少巡視到伙房來。」阿貴還這麼說。

  閉緊了眼眸,芷倩的心因這個決定而七上八下的。

  要是萬一被拆穿了怎麼辦?

  會不會連累家人,自己也被處決了呢?

  可是情勢已經不允許她猶豫,她必須勇敢的做出決定。

  她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弟弟遠赴沙場送死!語桐是宋家僅剩的血脈,爹娘對他的殷殷期盼她最能理解,絕不能讓宋家斷後,絕不能!

  下定了決心,芷倩拿起剪刀毫不猶豫的剪掉一頭烏黑的青絲,開始做布衣打扮,把自己扮成小廝的模樣,然後跨進父母的房內,向他們請安。

  爹娘顯然是聽到女兒的聲音所以趕緊擦乾淚痕,卻不敢看向她,眼神躲躲閃閃的。

  「爹,娘,您看孩兒今日有何不同?」

  「芷倩,妳怎麼做這種打扮?」父母聽見她的問話都抬起頭來,一臉的驚訝。

  芷倩輕輕地將手中的木盒放進母親的手中。「這是孩兒的髮辮,請娘替孩兒珍藏。」芷倩說著,又抽走了父親手上的徵書。

  「芷倩,妳──」

  「孩兒都聽到了。」芷倩揚了揚眉,一看上頭的日期又大吃一驚。

  幸好她做對了決定,否則就來不及了!

  「妳......都......知道了?」父親抖著唇,突然悲從中來,更加傷心。

  「讓孩兒去。」

  「妳?」夫妻兩個同時蹦跳而起。

  「孩兒已經剪短了頭髮,決心代弟弟出征。」

  「妳?」夫妻兩個的雙眼瞪得奇大,嘴也張得奇大。

  「還記得阿貴說的嗎?」芷倩擠出了笑容。「他不也平安回來了?根據我大唐的法令,兩子以上必須擇一奉召入伍,你有兩個『兒子』,一旦『消失』了一個,另一個必須依法留養生息,以替我大唐千秋萬世著想。」一旦另一個「他」消失,那麼語桐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賴在這個世上,誰也甭想奪走他。

  宋氏夫婦作夢也沒想到,平常兩老經常開玩笑地說他們宋家出了兩個「兒子」,結果竟這樣鬧出亂子來!真是作夢也沒想到。

  「妳......胡鬧!」宋慈斥責。

  「孩兒沒有胡鬧。」芷倩朝生氣的爹跪了下來,懇求他的諒解。「這個時候想要澄清誤解已經太晚,有誰會相信宋夢桐是個女的?更何況就算真的拆穿了身分,那些當經光著膀子、光著軀體讓孩兒就醫的......不就......」芷倩一臉的為難。

  如果拆穿了宋夢桐的身分,恐怕她這輩子別想嫁出去了,而且從此受人指指點點,反而讓宋家不得安寧。

  「唯今之計,只有將計就計,這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卻是最好的對策。爹,從來就沒有人識破孩兒的男裝扮相。」芷倩小聲的提醒道。

  一想到從來沒有人認出「他」是個女的,她的精神就來了,更加覺得計策可行。

  「軍中可不比家中,大漠可不比江南。」宋慈斥喝道。

  可是心肝卻又擰疼了好幾分。

  「孩兒知道。」芷倩終於露出了笑容。「咱們家錢多終究有了用處,孩兒外表瘦弱,如果再加上爹花點錢打點,孩兒被調到伙房幫忙想是必然的。」就怕有個萬一......

  「可要是敵人殺到後方了呢?」宋夫人只要一想到芷倩掄起菜刀,卻被人砍的模樣,就害怕。

  「總比語桐死了,宋家從此絕後來得強!」芷倩堅定的說。

  兩老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頓時全僵住了!

  「這......」一時之間,兩個老的亂了方寸。

  芷倩說得沒錯,他們什麼方法都想過,花錢打點、謀個輕鬆的職缺扛有什麼難的?問題是......

  他們倆禁不起有個萬一啊!

  萬一語桐有個三長兩短,萬一回來的是具屍首呢......

  這就是兩老最害怕的。

  「更何況再過三個月孩兒即將出閣,隨著宋芷倩的出嫁,宋夢桐也即將消失,與其如此,不如選擇更佳的方式讓『他』消失,不是更好?」她祈求的望著爹娘,希望他們能接受她的心意。

  「可是妳的親事──」

  「是他跟孩兒無緣。」

  「可是......」宋夫人一連的可是。

  宋慈直搖頭,嘆氣連連。

  「可是正在發燒、全身虛軟的語桐明天中午就得到縣衙的兵部報到去了,他要是病死在半路上怎麼辦?」芷倩一語擊中雙親的要害。

  「可是......」宋夫人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一想到語桐可能真的病死在半路上,她就跳腳了。

  「可是娘,」芷倩攤開了手中的徵書,「還剩十二個時辰,您再不去幫孩兒打點,孩兒恐怕連伙房都別想擠進去了。」

  這話提醒了宋慈。

  可是他的淚竟然滑了下來。

  「爹......」芷倩強忍住心酸,拚命吞著淚水。「孩兒又不是不回來了,您怎麼......先......哭......了呢?」說著,連她自己也熱淚盈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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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就這樣,芷倩揮別了故鄉,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踏上從軍的路。幸而同行的還有阿亮,兩人一路上也有個照應,阿亮就是那天被她瞪了一眼,不許他笑大叔的那一位。

  阿亮也被徵召。年紀稍長的他一直被囑咐得好好照顧小姐──不,是公子──不,是夢桐,軍中一切照規矩來,不再以公子或少爺相稱,總之得好好照顧芷倩就是了。

  在宋慈的打點下,兩人如願地被調到伙房去,大夥兒一顆不安的心總算落了地,除了祝福他倆平安歸來外,早已泣不成聲。尤其是語桐,得知自己的姊姊竟代他出征一事。

  兩天後的事,險些抓狂,直到看了姊姊的親筆信函,囑咐他務必扛起一家子的責任,驚慌的心才總算冷靜下來。

  離家愈遠,心情就愈沉重。

  沉甸甸的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這一趟出門......一切都得靠老天保佑了。

  連續行軍了數十天,沿途的風光由一片千姿萬彩漸漸轉換為一片荒涼。再也看不到柳枝輕垂、青青映映,取而代之的是黃沙撲面、沙礫捲飛,旌旗隨風飄蕩,壯盛的黑鷹軍營就在眼前。

  阿亮瞪大了眼睛,被一望無際的軍帳陣容嚇到了!

  成百成千成萬的軍帳整齊畫一的向四處延伸開來,幾乎看不到盡頭。

  「這麼壯大!怎麼老是傳戰事吃緊呢?」阿亮一時忘情地說。

  「噓!」芷倩趕緊朝他噓了聲,向他遞了個眼色。「當心『隔牆有耳』,在軍中亂說話是會被殺頭的。」她壓低了聲音說。

  「是,小姐。」

  「噓噓噓──」芷倩嚇壞了!趕忙瞄了眼四周。「你這個混蛋!」她火大地斥了聲!」還狠狠地敲了下他的頭。「你會害我被殺頭的!」幸好四周沒人。

  阿亮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到了!臉色比芷倩還蒼白。

  「是,小姐。」他趕緊道歉,隨即又捂住口。完了!他又說了!

  「拜託你──」芷倩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對不起,小──少──」阿亮轉得又僵又硬,說完還吐了口大氣。

  「夢桐!」芷倩光火的大吼。

  她已經夠緊張了,阿亮害她又更緊張了!

  今天是第一次分發入帳的日子,她會跟什麼人配在同一營帳?今後的每一個日子又該如何挨?這一切已經夠教她提心吊膽了,阿亮還......

  「是。小──不,少──不,夢桐!」阿亮嚇了一大跳的趕緊跳離,怕又被敲腦袋。

  「夢桐、夢桐、夢桐。」他像贖罪似的不停背誦著夢桐的名字。

  「噓!有人來了。」芷倩趕緊示意。

  兩人端正神色,立正站好,靜靜等著那名臉色發黑、身材魁梧的男人朝他倆而來。

  「你們兩個!」那人一來就朝他們吼道,洪亮的聲音宛如敲在他們耳邊的鐘。「是伙頭伕,還不快滾回伙房區?」

  伙頭伕有伙頭伕的軍服,沒有閃閃發亮的鎧甲,沒有威武壯碩的體格,一望便知。

  兩隻小老鼠碰見了大老虎,能不逃就不錯了,哪敢違抗?

  「是......是......」

  兩個人一副畏縮相,令那個軍人看了更火!而他高碩健壯的身軀也讓不及他下巴高的芷倩和阿亮嚇得更是結結巴巴。

  「滾!還杵在那兒!」

  「是!」問題是沒人告訴他們伙房區在哪兒?

  兩個人像無頭蒼蠅飛來飛去,卻不知該飛往哪裡?急得在原地團團轉。

  那個軍人挫敗地狠狠吸了口氣,用力指著前方吼了聲:「那兒!」

  「是!」芷倩如獲大赦,趕緊拉了阿亮就跑。

  「等一等,小──」阿亮的鞋子掉了。

  啊!芷倩當場全身僵硬,不敢想像等一下會見到什麼表情?

  幸而阿亮轉得快!

  「小──夢桐!」阿亮也慘白著臉,露出了虛脫的笑容。他不是故意的。

  「還不快滾?」那人又吼。

  於是不小心掉了一隻鞋的阿亮抱著他心愛的鞋子,被芷倩拉著狂奔,直抵最遠、最遠的後方營區。

  兩人一奔到自己的營帳中,雙雙跪倒在地虛脫得直喘。

  頭一次......頭一次知道什麼叫作死裡逃生的滋味,頭一次嚐到血液瞬間凝結的驚駭。在驚駭過後卻全身發冷,彷佛已死過了千萬次又得以復活,箇中滋味實在是......

  「都是你!」芷倩大吼。

  遠處一小方營帳內傳來某人被揍的聲音。不用猜,想也知道是阿亮的叫聲。

  伙頭軍的工作其實很辛苦。

  每六人一帳,每二十帳為一營,每一營得負責一千人的飯食,十三萬大軍的一切生計就全靠他們了。這還不打緊,挑水、砍柴、食用過後的殘羹剩餚全由他們打點,洗、切、清理、整理也全都由他們負責,一天操勞下來,連拿著碗筷的手都會發抖,全身痠疼得怎麼睡都睡不著,而三更天,他們又得起床忙碌了。

  就這樣一天過了一天,一日又過了一日,半個月後芷倩才終於適應,也終於才睡得著覺,因為......

  阿亮替她爭取到了睡在最裡頭的位置,還細心的多加了床棉被以做為兩人身軀的屏障,自己又順勢擋住了睡在最外頭的四名粗魯漢子,讓芷倩免於被騷擾,讓她得以夜夜好眠到三更。這一切要不是有了他,她還真不知該如何挨過?

  只是......今晚她又睡不著了。

  因為她一身的臭味,連自己都聞不下去。

  她臭,還有人比她更臭!那些大漢們沒有淨身照樣能呼呼大睡,她可不能!
其實早在好些天前,她就想偷偷溜去水源處!一條水流潺潺的小溪內淨身了,可是她不敢,怕被人撞見。

  就這樣又忍耐了幾天。

  今晚她實在是睡不著。深夜時分,空氣清新,更顯得她一身油煙味非常地教人......呼息困難!她好想洗澡,她總不能這樣一直髒下去。

  於是趁著大夥兒呼呼大睡之際,她就著月光,偷偷溜到平常他們打水的地方洗澡。

  月色朦朦朧朧,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前後是否有人?卻沒注意到樹蔭底下正躲著個男人,目光炯然地直盯著她。

  溪的兩旁有高大的林木圍繞,綿延不絕。而林木的前端更有著不知名的矮樹連結成蔭,形成絕佳的天然屏障。

  外頭看不到裡頭的景象,但是裡頭卻......

  芷倩來來回回地觀察了好幾遍,直到確定由外頭真的看不到裡頭時才終於放了心。

  趁著四下無人,她解開了髮帶,隨手撩了撩如飛瀑般的青絲,再晃了晃頭,瞬間感覺到無比的自在舒服。「吁!」

  不禁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能夠再恢復女兒身真好!

  平常一身男裝打扮是為了照顧藥鋪、做事方便,雖說已經習以為常,讓她愛上了男裝的自由與自在,但在這裡可不。

  一身的伙頭裝,又夾在眾多男人之間,隨時有穿幫的危險,她說什麼都沒法輕鬆。

  男子目光炯然地直盯著她,臉上有著不敢置信。

  事實上打從她一撩開迷人的髮絲,輕晃著螓首,想將打結的髮絲弄開來的一剎那,他就雙眼發亮,迸出詫異的精光。

  好個絕色人兒!

  月光照在她絕麗秀緻的瑩潤臉蛋上,讓他清楚地看見了她小巧的紅唇正緊緊地閉著,宛若鳳眼般卻閃著晶瑩星采的秀麗雙眸就像她靈魂的出口,流轉間散發出耀眼的光彩。

  還有一對烏亮有型的黛眉,看得出是個十分有主見的姑娘,而飽滿紅潤的額更襯托出她的聰慧、自信,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

  這姑娘怎麼會出現在軍營裡?

  他饒富興味、忘情地瞅著她緩緩走進溪旁,一面還小心地回頭看看有沒有人?然後用腳尖試著水溫,還不時地發出驚呼!

  他由上到下飽覽著她絕麗的五官,由小嘴裡不時發出的驚呼聲讓他忘情地在她唇上流連,想像著品嚐它的滋味......再往下飽覽絕美的下巴、玉頸、撩人的藕臂,還有她小心翼翼地觀看四面八方、邊悄悄解開胸前的束縛露出的兩只渾圓,讓他心蕩神馳,用力握緊雙拳。

  好個絕麗人兒!

  他悄悄地吐了一口長氣,企圖穩住胸腔的激動,卻久久無法平息。

  她就像乘著月光下凡的貪玩仙子,教人看得屏息忘我。

  他瞅著她的胴體以及絕美臉蛋的忘我神態,在這個無人的月夜盡情展現。

  太驚訝了!真是太驚訝了!老天賜給他何等驚豔!

  只可惜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繼續偷偷躲在暗處欣賞她。

  此刻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蠢──直到現在,嘴巴和眼睛都還張得大大的。

  真是太....意外了!

  柔亮的月光和她的雪膚一較,反而失了顏色,卻更加烘托出她那身白細勝雪的胴體的。

  真是太美了!

  他又悄悄地吐了口長氣,訝異又驚嘆連連,再度看得渾然忘我。

  芷倩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暗處瞅著她,瞧遍了她從不示人的胴體;更不知道在暗中瞅著她的人有雙比月光更清亮、卻更大膽的眼,早已暗暗愛撫過她全身的每一處肌膚。

  那雙狹長的眼眸幾度看得怔忡失神,隱在水中的剛硬胸膛正難以抑遏的急遽起伏,更別提他全身繃得比鋼還硬!

  卻還得狠狠地握緊拳頭,強迫自己穩住、穩住。

  她終於有了下水的勇氣。

  月光撩撫著她的肌膚,毫不猶豫的鑽入她僅剩的中衣裡頭,覽遍了她的春色,撫盡了她衣服底下的風光。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用力閉上眼睛,努力地熬過體內一波波的煎熬,腦中依舊映著方才最後的畫面──

  白色中衣像蓮花瓣一樣飄浮在她的四周,他清楚地看見水底下那雙修長渾圓的玉腿,以及沾了水以後胸前的兩抹粉紅......

  水溫透骨冰涼,卻有冰涼透心的暢快,讓她在水中玩得不亦樂乎。

  「呼,好舒服!」芷倩忍不住嬌呼。舒服地浸在水中是她許久以來的渴望,如今終於實現了。

  不敢耽擱太久,更沒注意到有雙從頭到尾盡情飽覽她的眼眸正在不遠處,洗完後她惶急的起身,大概是怕溜出來太久被人發現,匆匆忙忙地離去。

  直到她離去後,他才起身穿衣,瞪著她的背影良久,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頭一次遇到如此令人怦然心動的女子,他心中大大的震撼。

  她的美淨白似雪、玲瓏剔透,一見難忘、一見傾心。

  如果說這位不知名的姑娘吸引他的,是她的臉蛋,那可錯了!除了那張臉,還有那雙腿,還有那張唇,而更加吸引他的,是她臉上的那份自信與聰慧,顧盼之間暗藏著大膽和......勇氣。

  好個迷人的姑娘!

  好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女子!

  暗暗被她吸引的他正傷著腦筋。

  她怎麼會千里迢迢的遠從東土而來?而且還隱姓埋名在軍帳中,為的是什麼?

  他得好好的查一查了。

  難得的豔遇深深刻畫入他的腦子,白淨勻稱的胴體,以及左手臂上的點點殷紅守宮砂,都宣示著她的完好如初,這十天來,她到底是如何挨過的?

  想到此,他就更急切了。

  亟欲轉身離開的他突然看到月光底下的閃爍,定睛一看,拾了起來,是她的玉珮。

  將玉珮湊近鼻端,他聞著玉珮上的馨香,感受著玉珮主人那股近乎神聖的冰清玉潔,感受著剛剛那女人滑如凝脂的肌膚,她渾身確實有著清涼透人心脾的舒服感受,即使單看外貌、單看那神態,也知道這姑娘絕不是軍妓。

  那他可得大大傷腦筋了。

  不是軍妓就不能留在軍營中,而且她女扮男裝入伍,也觸犯了軍法,照理說......是要殺頭的!

  他輕輕地握住掌心發光的玉珮,下定決心,非把這姑娘揪出來不可。

  「哎呀,我的玉珮!」芷倩慘叫了一聲,急得四處找。

  該不會是留在「那兒」了吧?

  昨夜她洗完澡後,匆匆離開,不小心忘了帶走她訂親的玉珮,直到隔天才想起,她也未免太大意了吧!

  雖說這是她的所有物,可是將來若真有幸可以平安回去,被她這麼一拖而早另覓良緣的崔耀庭若是前來索討,該怎麼辦?

  那可是人家祖傳的東西。

  都怪她,行色匆匆。也怪她,那日離家前怎麼沒想到把東西交給爹保管,日後好歸還呢?

  懊惱的芷倩急得想奔回原地找,可是又不敢,惱火的老伙頭早已扠腰站在那兒瞪著,誰偷懶,誰就有苦頭吃。

  「小......夢桐。」阿亮湊了過來。

  阿亮到現在還改不過來早已叫順口的習慣,腦袋已經不知道被敲了多少包了,每次開口卻仍然是「小......」再立即醒悟地改為「夢桐」。

  「找著了嗎?」

  兩個人趁著空檔在一旁嘀嘀咕咕。

  「不見了!」這下子教她拿什麼賠人家?

  如果對方肯收銀兩那還好辦事,最怕的就是對方指名要「真材實料」,那教她到哪兒找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所以一定得找到才行。

  「妳是怎麼弄丟的?」阿亮削著蘿蔔皮,眼觀四面八方,好不容易逮著了空檔又問了句。

  「呃......」芷倩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總不能告訴阿亮昨晚她跑去溪邊洗澡吧?「我如果知道是怎麼丟的,還用得著急嗎?」

  「說得也對。」阿亮像突然開了竅一樣,傻傻地愣在那裡,覺得自己問了個笨問題。

  「怎麼辦?」芷倩急了,深怕被人撿了去。

  「我如果知道該怎麼辦,還用得著急嗎?」

  想不到阿亮竟然這麼回答她,當場把芷倩氣得七竅生煙!

  阿亮覺得她剛剛說的話有道理,於是也引用了過來,卻沒料到把芷倩氣得半死。

  「我實在是......」很想揍你。

  握緊了拳頭的芷倩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偏偏今兒個人多,她說什麼都不敢敲下去,平常玩玩鬧鬧還可以,可是在這當頭不行。

  「妳實在是很想蹲茅房?」想不到阿亮突然指著她大聲嚷嚷,引得她一陣錯愕。

  也引得十指正忙碌的眾人抬頭瞄了她一眼。

  張著圓嘴一時反應不過來的芷倩接著就被阿亮用力往外推。

  「快去、快去,免得拉在褲子上了,快去!」說著,還不忘用眼神示意,要她趕快乘機去找,免得被人撿走。

  嘿!阿亮還真聰明,她露出笑容。

  恍然大悟的芷倩轉身就跑,後頭卻飄出了一陣笑聲。

  「還真虧他憋得住啊!」

  大夥兒一陣失笑。

  匆匆來到溪邊的芷倩東摸西找了老半天,卻什麼都沒看到,只好傷著腦筋再返回廚房繼續忙碌。

  「找到了沒?」阿亮又湊了過來,低聲的問。

  「沒。」

  「找不到就算了,要不然還能怎麼樣?」

  「八成是被人撿走了。」

  「別難過了。」

  廚房的忙碌又迫使兩人分開,突然在轉身之際,芷倩愣住。

  我的天哪!

  她不敢叫,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全身僵直的抱著一大堆大小鍋具,轉往另一個方向去。

  菜沒有洗!

  這裡煮的菜竟然沒有洗!

  天哪!她吃了那麼多,今天才發現菜沒有洗!芷倩就這樣愣愣的步出了營房,顯然受了不小的刺激。

  在吃了那麼多沒洗的菜後,她還能活嗎?

  觸目所及,弟兄們把菜往大水缸一丟,浸個濕後又匆匆撈起,隨即剁剁切切的,當場把她嚇得目瞪口呆,差點暈倒。

  平常大夥兒在伙房裡忙進忙出,為著一千名弟兄的伙食全力打拚,每一營各一名負責洗菜工作,忙都忙死了,哪還有空剝菜、去梗、挑菜蟲?

  芷倩無力地垮了下雙肩,此時此刻也只有認命了。

  難怪她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趕來趕去。

  手腳太慢是其一。

  沒幾兩力氣是其二。

  初來到大漠,人生地不熟的,她四處遭人排擠、趕來趕去。哪邊吆喝著,她就得去哪邊;這邊吼著,她又得沒命的奔來。

  雖說臨行前爹早已把一切打點妥當,即使總伙頭看見了他也會給點好臉色,但其他的人可不把她當一回事。

  「喂!那個瘦的,幫我提桶油來。」

  到底在呼喚誰?有誰知道?於是繼續幹她的活兒的芷倩平白挨了一頓刮。

  阿亮也是。

  可憐的阿亮還曾經被人踹了兩腳,隔天差點起不來,哼哼唉唉的忍著痛繼續幹活兒,看得她心裡好難過。

  她弱不禁風、沒幾兩肉又不是她的錯,阿亮精實卻不魁梧的體格這難道也錯了?兩人在眾多魁梧的好漢中顯得十分瘦弱,任人呼來喚去、任人奴役差遣、任人修理欺負,他倆都必須忍氣吞聲,因為......

  他們的動作不夠快!

  真是夠了!

  做得比別人少,別人當然看他倆不順眼,自然就經常找他們的麻煩。

  如果菜要這麼洗才夠快的話,她寧願挨罵。芷倩沒好氣的蹲下來洗一大堆的鍋盆,在心裡頭不停的嘀咕。

  幸好她負責洗米、剁菜,也幸好有人暗中罩著她,掌廚的工作又累又熱,她一點也做不來,更不會有人叫她做,憑她那三兩力氣,大夥兒自是不會把幾十斤重的大鍋交給她,以免她拿不穩砸鍋了,那可是要挨一頓鞭的。

  「唉!」好想念家裡的飯菜。

  好想念爹、娘和語桐,還有住在家裡的每一個人。

  「宋、夢、桐!」遠處又傳來了吼聲。

  慘了!她洗得太慢了!

  「限你在數到十之前給我滾回來!」

  遠處一個漢子一手扠腰地咆哮,另一隻手指來回比著她和他,意思要她立刻「飛」回到他的面前站好,好讓他「修理」。

  「是!」芷倩慌張地喊了聲,立刻拔足狂奔。

  「你的鍋子不要了?」那人又吼,被她氣得五內俱焚、肝膽俱裂,恨恨地握緊了拳頭。

  「是!」她立刻折回,七手八腳的開始收拾,可是那人已經開始數數了。

  「一、二、三、四、五......」

  「天哪!數那麼快!」芷倩跳腳。

  一邊跳腳,還得一邊收拾散了一地的鍋子,宋夢桐的瞥腳模樣讓圍觀的人訕笑出聲。

  阿亮不忍目睹的趕緊別開臉,捂住眼睛,這回他是救不了小姐了,小姐,妳自個兒保重吧!

  就在芷倩氣喘吁吁的抱著一大堆鍋子奔回大漢的面前,眼看拳頭就要落下──

  「將軍到!」

  大夥兒驚愕地瞪圓了眼睛,下巴統統掉了下來。

  將......軍......到?

  慘了!

  一哄而散的人群像飛一樣,連那個要揍人的傢伙也不例外,全都趕緊衝回崗位,深怕被將軍逮個正著。

  而芷倩她......雙腳開始發軟......

  連糾紀兵都這麼兇了,那將軍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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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0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幸虧阿亮很講義氣的攙著她一起回伙堂,否則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走回來?

  才一跨進伙堂,一名英武俊偉的男人就一直逼視著她,由她的臉......移轉到那隻攬著她肩膀的手......再移轉至兩人身體的別處......最後又轉回到她臉上。

  分列在兩旁的夥伴們全嚇呆了!個個臉色發青、嘴唇發白,其中幾個還很明顯地看得到手一直在抖。

  將......將軍......待會兒一定會降罪......

  而這些處罰......很快就會來臨!

  杵在人牆中央的宋夢桐和阿亮既得面對為首男子的逼視,又被人牆透出的害怕驚惶氣息感染到,更加顯得倉皇失措,不由得又更挨緊了些。

  將軍兩道飛揚的劍眉霎時攏緊。

  這男人是誰?怎麼靠她靠得那麼近?還摟著她!

  夢桐嚇壞了!被這個男人的神情嚇壞了!

  端坐中間,一旁分立的部屬個個神態威武,昂首睥睨著這群也被「罰站」的伙伕。而獨獨享有「坐」的資格的男人有著威嚴懾人的氣魄,單看他不凡的儀表、俊挺的五官、威嚴的氣勢,就知道是個大人物!

  她還以為李靖將軍是個老頭子呢!

  他捕捉到她的目光,因為李靖的眼從頭到尾沒眨過一下。

  不過看著兩人愈挨愈緊,他筆直有力的雙眉轉而高高的挑起,抬高了俊美的下巴,目光如炬的直瞪著,一臉的不悅。

  嚇得夢桐和阿亮更是驚惶難安。

  怎......怎......怎......怎麼辦?阿亮手直抖腳也抖,才晚進來一點點就得賠上性命,這樣會不會死得太冤了?

  阿亮還以為遲到就得受到軍法處分,否則將軍的臉色怎麼那樣難看?不由得更加挨緊了夢桐。

  將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是無法忍耐的用力握緊了原本輕鬆掄在腿上的拳頭,沉鬱的吐了口氣。

  「報上名來。」

  「小......小......小的......宋......宋夢桐。」

  「李......李......李....亮.....」阿亮也緊接著說。

  夢桐的反應很矬,而阿亮更是結巴。

  李靖狠狠的掃向一旁呆若木雞的糾紀兵,怒斥道:「剛剛在吵什麼?」

  一看就知道站在中間那兩隻可憐蟲遭人欺負了,否則不會一踏進門昨夜那個姑娘就一臉的委屈,而另一個則是一臉的害怕。

  「啟稟將軍,剛才害我們放下工作的,就是他!」

  糾紀兵!也就是剛才差點揍夢桐的那位漢子,把笨手笨腳的宋夢桐狠狠地數落了一頓。

  都是他!

  要不是他笨手笨腳慢吞吞的,怎會讓將軍逮到他們正好不在工作崗位上?

  要不是洗好、切好、剁好,早已下鍋煮好的東西等著鍋子裝,他會衝出外頭吼人?這票弟兄會為了爭著看他揍人也跟著擠在外頭,擅離工作崗位?
還不都是因為這隻畜生。

  夢桐愈聽,俏臉愈沒血色,緊緊的縮著肩頭連氣也不敢吭一聲。她不知道自己那麼罪大惡極,更不知道自己何時開罪了這位老兄,讓他發這麼大的火?字字講得咬牙切齒,句句把她說得一無是處......她......她......她真的有那麼糟嗎?

  夢桐一句也不敢辯駁,阿亮沒暈倒還能站在一旁陪著她就已經非常夠義氣了。這一營區的人聽著糾紀兵的「控訴」,都知道他言過其實,太小題大做了點,但誰敢反駁?

  「他有那麼糟嗎?」李靖凝著雙眉瞪視和她緊緊挨在一起的阿亮。

  看在夢桐和阿亮的眼中,彷彿死刑已經來到,更加無法喘氣。

  沒有人知道將軍是為何而來?還以為將軍今天是一時興起才前來伙營區巡視,其實將軍是為了......宋夢桐而來。

  「很糟、很糟,非常的糟。」糾紀兵乘機又再添了幾筆宋夢桐的罪狀,暗示將軍這一切的錯都不在他們,全是罪魁禍首引起的,還請將軍明察。

  李靖俊眼一掃,瞄了眼難分難捨的兩人,決定把兩人拆開。

  「既然他這麼糟,就把他交給我來磨練,保證他從今以後天天勤勞、日日伶俐,如何?」

  夢桐和阿亮同時驚惶的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要被調去將軍那兒了!

  那小姐豈不是......穿......幫......了!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喊。

  「大膽!」一個威武的男人火大的一手扠腰,欺步向前,準備宰人了。

  「是『軍人』,就沒有什麼『不行』的。」李靖淡淡的挑高了一道眉,睇著他們倆。

  讓她繼續待在這兒他很不放心,雖說昨夜看見的守宮砂表示她依舊完好如初,但天知道她跟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會不會日久生情?會不會時日一久被人發現了她的女兒身?

  藉著這個機會把她調走省時省事,他連理由都不必想就可以把她調至身邊,而一切他自會安排。

  「可是......」阿亮瞠著大眼,轉頭悽慘的看了眼和他一塊兒長大的好友兼小主人,一堆話......全又嚥回肚子裡。

  怎麼辦?小姐要被調去將軍那兒了,那不就......

  不!她絕不能被調走,調走必死無疑!夢桐想。

  一張俏臉全沒了血色的夢桐正努力想著法子。

  「可是什麼?」李靖的雙眉又再度攢緊。

  難不成李亮也知道宋夢桐是女的?

  否則怎麼老轉頭看著她,還一臉欲言又止、萬分心疼的模樣?一定是。

  霎時,李靖胸口一窒,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悶在胸膛裡的氣好似差點要爆炸!

  會知道宋夢桐是女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個叫李亮的傢伙也偷看過宋夢桐洗澡了。

  一股心火正在他的胸膛處蔓延。

  「可是什麼?」李靖又喝了聲。

  可憐的阿亮,他不知道將軍愈來愈僵硬的俊臉其實全衝著自己而來,更不知道他緊挨著夢桐直打顫的身軀已成了將軍一肚子火的元兇。

  忠心耿耿的阿亮願意代替小姐受罰,如果將軍答應的話。可是......如果他走了,那晚上睡覺時誰來幫小姐擋住那些難纏的傢伙?如果又遞補了個新兵,睡覺時不小心摸上了小姐的胸......那不就......更糟糕......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阿亮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腦袋也糊成了一團。

  「到底可是什麼?」將軍更見惱火。

  大夥兒全嚇得噤聲不語。

  「可是......宋夢桐太瘦弱了,恐怕提不起大刀。」情急之下,阿亮胡亂的找了個理由。

  「就是因為提不起大刀,所以才更需要操練。」

  「可......可......可是......」阿亮又結巴了,怎麼辦?他說不過將軍。

  唯今之計,只有請求將軍允許自己也跟著宋夢桐一塊兒接受操練,這樣才能保護小姐。

  「我......我......我也去!」阿亮突然挺起胸膛,把胸膛拍得「砰砰」響,急切的說,「我也去!」

  「阿亮!」夢桐一驚,隨即紅了眼眶,不忍的別開臉。

  謝謝你,阿亮。只是......將軍不可能答應的。

  將軍英俊的臉彷若結了一層冰霜,枉費他長得那麼英俊,看起來卻十分嚇人,尤其那雙眼......彷佛盯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教人倍感壓力。

  一看就知道是個不知「妥協」為何物的人。

  所以將軍不可能會答應的。

  「你也去?」將軍又再度將眉挑得高高的。那模樣好像聽到了一個十分不好笑的笑話。

  「是......是啊!」

  他就是處心積慮的想將兩人拆開!

  「一,你沒犯錯。二,到我那兒去,可是等著『受罰』的人。每天清晨四更天起床操練,打著赤膊練功直到巳時才停──」震驚的抽氣聲讓將軍的話頓住。

  夢桐和阿亮慢慢的轉頭瞪著彼此,兩人的雙眼愈瞠愈大。

  打赤膊?

  將軍的意思是......挨罰的宋夢桐從此每天都得......打赤膊練功?

  「不可以!」情急之下,阿亮大叫。

  一看見兩人萬分曖昧、扭頭瞅著彼此、惺惺相惜的模樣已讓李靖十分惱火,阿亮又大喊著「不可以」,更證實他心中的猜測。

  這個叫阿亮的傢伙也偷看過夢桐洗澡了!

  幸虧她的守宮砂還在!

  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李靖的俊臉愈來愈黑,心火燃燒得辟啪作響。

  幸虧他今天一大清早就開始找人了,否則豈不是讓這個傢伙捷足先登?

  李靖以為阿亮也定在「因緣際會」之下撞見了夢桐的女兒身,更和自己一樣對她一見鍾情,進而處心積慮的處處護著她,亟欲和她再多多接近才會這麼猴急。
  
  這更讓他的心裡不舒服了。

  「不可以?」李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不可以!」情急的阿亮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根本忘了自己的身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撞將軍,活得不耐煩了你!」向來只有將軍問人問題,至今還沒有下屬敢質疑將軍的,這個傢伙!

  立在一旁隨時準備宰人的那名威武男人又露出了恫嚇相,差點把阿亮嚇得雙腿抽筋跌在地上。

  「夢桐......」

  眼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不得已的夢桐只好決定說出宋慈交代千萬不可以說出來的事──

  「妳這趟去,萬事得小心,無論如何得留著小命回來,知道嗎?還有,千萬別讓人知道妳是女的,知道嗎?也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妳的醫術,否則妳就回不來了,知道嗎......」

  和突厥的硬仗連番打了下來,雖還不至於動搖國本,卻也損傷不貲。人員的傷亡急需遞補外,軍醫的需求也急遽增加。

  以夢桐的醫術而言,雖不是最頂尖的,卻也算是箇中翹楚。一旦暴露了專長,恐怕這輩子都得待在軍中脫不了身了。這也是宋慈千方百計把女兒和阿亮硬是塞到伙房吃苦的原因。

  要不,憑女兒的醫術和阿亮的靈活,想在軍中吃不開還真難,而且更沒有暴露身分的危險,日子也過得更輕鬆,可是宋慈希望的是女兒和阿亮早點回來。

  父親的叮嚀猶在耳邊,可是時勢卻不允許。

  如果她不說出她的專長,眼下將軍就要把她逮回營區操練,那還得了?但如果說出來了,起碼還能碰碰運氣,否則她就真的只有自刎謝罪了。

  實在想不出法子,她正要說──

  總伙頭卻在這時候衝了進來,自請處分。

  這一營的總伙頭就是他,旗下二十帳全歸他管。

  「啟稟將軍,小的督導不周,還請將軍息怒。」幸虧有人暗中通報,否則他還不知道這裡出了大事。

  李靖一臉的不快,命糾紀兵再把話說一遍。

  在聽完糾紀兵的說明後,老伙頭悄悄的安了心,因為宋夢桐只是動作慢了點,可從沒出過錯,而新兵笨手笨腳是常有的事,否則軍員就食用的木碗、木筷、木匙因何而來?還不是怕他們搞砸了嗎?

  更何況將軍一把人調走,他這一營少了一人,以後開伙的時間一不小心來不及,他豈不是也得遭殃?

  原本八人一帳,一營一百六十人得應付每餐一千人的伙食已經有些吃力,因人員的不足每一營又再減少四十人,而工作量卻依舊,早已不堪負荷,如果將軍再因這點小事而調走人的話,那來不及給軍員吃飯的責任......不就得歸將軍?

  「將軍,我們人數不夠──」他稍稍暗示了下。

  李靖當然明白,看來只好再另想辦法了。

  畢竟一切以軍務為重,個人感情的小事只得暫時放在一旁。

  老伙頭乘機修理了糾紀兵幾句,「這裡面有哪幾個不是笨手笨腳的?你指出來給我。」老伙頭罵著糾紀兵,實際上是「說」給將軍聽。

  排排站的伙伕被老伙頭大手這麼一比,全低下了腦袋。的確......自己的動作也沒快多少,平常不是能打混就打混,碰到有人來的時候才裝勤勞,誰不是這樣混日子過的?

  「你剛來的時候比他還笨!」老伙頭罵著糾紀兵。「自己好好想想。」還好意思說人家。

  那名漢子臉孔立刻漲紅,一臉難堪。

  看來是調不成人了。李靖不快的聽著老伙頭開罵,雙眼卻死盯著阿亮,愈看愈不放心。

  「你們兩個感情還真好。」李靖哼了聲。看到他們挨緊的模樣,心中真不是滋味。

  「回將軍,小的和阿亮從小一塊兒長大,是非常要好的哥兒們,不信您可以問問阿平和阿棋,我們四個從小就玩在一起,是好鄰居,也是好兄弟。」只是沒有分配在同一帳而已。

  左右兩列人牆的前排各有一人拚命點頭。

  「喔?」「好兄弟」這三個字令李靖綻亮了眼睛。

  這麼說......她是自小就女扮男裝囉?

  而且他們全都眼拙的看不出她是女的?

  這個叫李亮的更不知道她是女的?也沒偷看她洗澡囉?

  李靖想到此臉色和緩了許多,一顆心也稍稍能夠放鬆,大大的舒了口氣。

  昨夜一見到她,她的身影就深深烙進他的心底,難以忘懷,一夜輾轉難眠,他腦中全是她的影子。

  有史以來,他嚐到了失眠的滋味。

  結果一夜下來,他一直幻想著品嚐那張小嘴的滋味......全身繃得他疼痛難眠。
就因為這樣,他經過一夜的折騰,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對她......一見鍾情!

  他簡直不敢相信,可卻是事實。一想到她還混在男人堆中他就不安,隔天清晨大校閱後,他就四處搜尋昨夜女扮男裝的俊逸男子;卻沒想到尋了整個營區都沒有看到人。

  人呢?他覺得納悶。

  原本每八人一帳,如今每六人一帳應該更好找人才對,他每一帳皆刻意清點過,依舊沒有昨天那名姑娘的綜影。

  不急。他這麼告訴自己。想她在這裡插翅也難飛,更何況還有醫療營還沒有巡視過哩!

  安慰歸安慰,可是他急切的步伐卻怎麼也安慰不了自己,依舊迫不及待地往聚集在另一頭的伙頭營那群小兵殺過去,一面還告訴自己,沒關係,如果到了醫療營還是找不到人,今天晚上他會在「老地方」等她。

  幸好被他找到了。

  既然連這三個傢伙都看不出她是女的,那麼她暫時還可以撐上一陣子,等他找到了藉口,再明正言順的把她調在自己的身邊,否則非親非故的,別人不懷疑才怪!

  主意打定,他決定暫時放過阿亮,畢竟這傢伙有眼無珠,他大可以放心。

  將軍突然逸出了俊朗的笑容,看得眾人一愣。連正在開罵的老伙頭也愕然地住了口,呆呆的看著他。

  「咳咳!」將軍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趕緊端出一臉的正經,他怎麼突然傻笑出來了?「看著你們哥倆好,就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和那票小頑童的兩三趣事。」李靖撒了個謊,將自己的失態掩蓋過。

  喔──原來如此。大夥兒恍然大悟。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將軍直起了身子,打算回營了。「至於你,」他食指一轉,指向糾紀兵。「你督導不周,有失身分,你就代替宋夢桐前來校閱處報到,從今天開始加入操練陣容,等著衝鋒殺敵!」

  「啊──」漢子驚吼。

  「啊什麼啊?」揍不成人的威武男人終於逮著機會出拳了。狠狠地一拳就揍往糾紀兵的肚子,讓他慘叫的彎了腰,跪在地上。

  將軍也不阻止,他本來就打算給這個害人的傢伙吃點苦頭,誰教他讓夢桐露出一臉的委屈?

  打算回營的將軍又突然不急著走了,他想再多看夢桐幾眼,於是這邊看看、那邊問問,趁著不時轉身的當兒悄悄的打量了佳人幾眼,神不知鬼不覺的......直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才離開。

  「走!」糾紀兵被人架著,拖著走。

  左右人牆漸漸變成了一個弧度,目送著將軍離去,直到確定將軍的影兒只剩一個小點兒,這才全都癱在地上大呼小叫。

  「嚇死我了!」

  「我也是!」

  「我差一點就拉西了!」

  眾人爆出笑聲,被那人精確的形容給逗歪了嘴。只可惜將軍沒聽見,聽見了不知會是什麼表情?大笑聲中,卻只有夢桐和阿亮依舊蒼白著臉,一副死裡逃生的驚悸表情,他們緩緩地跟著坐倒在地,嚇得說不出話來。

  「還坐在那兒?不趕快幹活兒去?」老伙頭咆哮,一邊還踢人,要大家快快起來幹活兒。

  老伙頭大家可不怕,畢竟能被調到這兒來的,可都是有點「關係」的,而且老伙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才不像他的吼聲那麼嚇人,眾人早看穿他的底子,所以任由他踢著,不起來就是不起來。

  反正午時已過,來不及給軍員吃飯是將軍的錯,他們卻因此意外地得了一個午休,可喜可賀!

  「喂,宋夢桐,以後就沒有人會欺負你了。」有人在那邊大叫。

  「我早看那兩撇鬍的不順眼了,動不動就老愛踹人,現在可好了,換他被人踹了。」

  眾人又爆出了一陣笑聲。

  「好了,好了,講小聲點兒。」老伙頭勸道。

  既然叫不動人,就乾脆放他們休息吧!只是也別太囂張,否則被人打小報告往上呈,他又有排頭吃了。

  「宋夢桐!」

  「在!」

  一聽見老伙頭叫她,宋夢桐立即直起身子。老伙頭示意她坐著回話就好,不必拘束。

  「你呀......」老伙頭不知道該怎麼數落她,直點著她的腦袋。「這回算你運氣好,逃過一劫!你如果真的被調到校衛營啊!憑你這身排骨,每天都有得熬。下回眼睛睜亮一點、照子放亮一點,在軍中啊,凡事講求效率,上面只管你有沒有達成任務,其他都不管的。時間到了該遞鍋、該遞碗,就得準時遞到,其他的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老伙頭一眼就看出宋夢桐為何慢手慢腳的,像他這樣子的人啊,他看多了。

  「是!」夢桐一再點頭稱是,今天的驚嚇已經夠多了,以後她再也不敢了。

  老伙頭見她依舊臉色發青,也不好意思再數落,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了事。

  其實啊,就算沒有人幫這俊小子「打點」,就憑他那瘦弱的身軀,扛著隨身行囊站在校衛的面前,校衛只消瞄他一眼,也會把他分配到伙頭班去,負責料理大夥的三餐。

  他那身排骨根本做不了啥事,長得太俊,身材卻弱不禁風,真是!

  夢桐千謝萬謝,一臉的不勝感激。

  今天要不是老伙頭出面挺她,她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一想到她真的差點被人押著走,她就忍不住又顫了一下。

  「感謝老長官!」

  「甭客氣了!」老伙頭爽快地揮了下手,叫她別放在心上。「喂!幹活兒了!」老伙頭又踢了踢人,於是休息夠了的眾人紛紛爬起來,又開始忙碌了。

  「感謝老天爺!」阿亮心有餘悸的說,「能活著真好。」

  「嗯。」夢桐點了點頭,一臉的同意。

  她不知道其實讓李靖將軍肯暫時放人的救命恩人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那一句:阿棋和阿平也是和她自小一塊兒玩到大的好鄰居兼好兄弟,李靖將軍哪有那麼容易就放人?

  謝天謝地!

  其實該謝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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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09: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受了一天的驚嚇,晚餐當然也就沒吃多少,而且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寂靜的夜裡傳來陣陣嗚咽聲,擾亂了夢桐的思緒,她不由得豎耳傾聽。

  誰在哭?她心裡奇怪。是受了委屈嗎?還是患了思鄉病?

  嗚咽聲令她更加專注傾聽,想分辨清楚聲音的來源,當然也就暫時忘卻了自己的煩惱了。

  風聲應著哽咽,這樣的夜晚令人更加心酸。

  可能是心有戚戚焉吧,若有似無、似是壓抑的聲音輕輕鑽進她的耳裡,也勾起了她滿腹的酸澀,害得她的眼睛也跟著濕潤。當她把臉埋入被中打算也哭個痛快時,卻傳來了一陣騷動。

  「快快快!不得了了!」驚慌的聲音從身邊飄過。

  不遠處紛紛燃起了火把,將夜空照得明亮,火光熊熊,伴著驚慌的聲音,連帶地整座伙頭營也跟著騷動了起來。

  「怎麼回事?」

  不少人被聲音驚醒,也跟著跑出帳外,一探究竟。

  「好像是有人生病了。」前去打探的人回來說道。

  「我從剛才就聽到有人嗚嗚咽咽的,害得我睡不著。」

  正要起身一探究竟的夢桐聽到了這話,嚇得趕緊縮回被子裡,唯恐被人發現了她那雙紅眼。

  「八成是病得厲害,又沒有人能幫上忙,才會嗚咽成那樣,聽得教人鼻酸。」打探消息回來的那人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讓大家了解。

  原來不是在說她呀!害她嚇了一跳。夢桐又悄悄地把腦袋鑽出被子,注意的聽。

  「也真可憐,病成這樣都沒人搭理。」又有一人回來說。一邊說,還一邊不忍的直搖頭。

  「不是不理,而是無法理,群醫束手無策啊!」另一個人也插進了話。
群醫束手無策?這話嚴重地挑起了夢桐的關切。

  什麼病讓群醫束手無策?

  什麼病讓病人難過成這樣?

  「小姐!」是阿亮。阿亮也被驚醒了。「妳忘了今天早上的教訓啦?」背對著她睡覺的阿亮小小聲的說。

  幸好四下無人,大夥兒都已鑽出了帳外,否則他又要被敲頭了!

  「可是──」

  「沒有可是。」阿亮斬釘截鐵的說道,「想想老爺、想想夫人、想想語桐,妳想一輩子待在這兒不回去?」他可不要。他恨不得趕快飛回家。「行前老爺可是千交代萬交代,妳忘了?」他可不敢忘!否則他如何對得起老爺和夫人?

  其實阿亮早就醒了,他太清楚小姐的個性了,所以當大家急得鑽出帳外一探究竟的時候,他也急著睜開眼睛傾聽,結果「群醫束手無策」這六個字讓他乖乖地繼續窩在被子裡裝睡。

  果然!小姐立刻有了動靜。

  「小姐,別再惹麻煩了!」阿亮好心的提醒。「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家裡的人。」希望也請想想可憐的阿亮也有家人。

  「可是......我聽了真的好不忍心。」

  「別可是了,我也很不忍心!」但他不能讓自己和小姐一輩子待在大漠。

  「可──」

  「將軍來了!」有人大喊。

  「啊!」夢桐立刻嚇得鑽回被裡去,猶如聽到了閻王爺駕到!

  「呵呵呵......」阿亮憋不住的笑聲由被子裡鑽出,但隨即轉為哀哀叫!

  被打了!

  「人呢?」

  將軍的聲音就在帳外,嚇得夢桐和阿亮一動也不敢動。

  「啟稟將軍,這孩子從前兩天開始就一直喊著不舒服,我們也叫他去醫務處那兒抓藥,還煎了幾帖藥給他喝,可他的病情時好時壞,;沒想到才一天的光景就病成這樣,變得這麼嚴重!」

  隨著將軍前來的軍醫立刻蹲下來為病人診脈,然後起身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沒辦法醫嗎?」

  「回將軍,這人受了嚴重的風寒,脈象微弱,已經......」軍醫惋惜的搖首嘆息。

  將軍聽了一臉的沉重。

  而將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的夢桐和阿亮表情各異,一個驚慌地瞪大眼,另一個不忍地用力閉上眼睛。

  「脈象微弱還有救,千萬別放棄!」她低嚷。

  可是......腦中閃過父親的每一句叮嚀,她內心掙扎不已。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寶貴的性命就這樣斷送在她的眼前。

  不管了,救人要緊。

  「小姐!」一察覺她起身,阿亮也跟著起身。

  「夢桐!」夢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隨即步出帳外。

  「小──」在衝出帳外後恰好看見將軍也瞪住這邊的阿亮立刻轉彎的又喊:「夢桐。」

  「我會被你嚇死!」夢桐大大的轉身踢了他一腳,狠狠地斥了他一聲。

  「哎喲!」好痛!阿亮又叫又跳,趕緊跟上。

  在將軍的注視下穿過人群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可是救人第一,夢桐和阿亮也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帳內,想盡一點心力。

  兩人一進入帳內朝將軍行了個禮後,夢桐便專注地替病人把脈──突然,她露出了一個放心的微笑,「還有救。」

  「還有救?」在場的人均訝異的喊,尤其是那個軍醫眼睛瞪得凸凸的,像看怪物一樣的瞪著夢桐。

  「事不宜遲,待會兒小的再跟各位報告。阿亮,附子三錢、乾薑兩錢、肉桂錢半、黨參五錢、白朮三錢、茯苓三錢、半夏三錢、陳皮兩錢、炙乾草兩錢、五味子兩錢、加生薑三片、水煎、入麝香三厘調服。」夢桐一口氣說完藥方,中途沒停頓半個字,快得令大夥兒全瞪圓了眼睛,也張大了嘴巴。

  這麼快!誰......聽......得......懂?

  在場的人全聽得頭昏眼花,阿亮卻沒有半句疑問,只應了聲「是!」便立即想奔回帳內去挖他的「私房寶貝」。

  幸虧老爺將一切打點得妥妥當當。他說大漠溫差變化極大,不少人都是在那兒染上風寒的,可別小看風寒,風寒不醫,照樣能死人的!

  於是準備了一大堆的刀傷藥──以防萬一;又準備了一大袋的風寒藥材──以確保萬一,而這些全令阿亮背著。可憐的阿亮,別人背的全是些吃的、喝的;而他阿亮背上的那兩大袋卻是......唉,不說了。

  幸虧老爺設想周到,料事如神,這下可好,派上用場了!

  「喂喂喂!」軍醫急了,趕緊喚住阿亮。

  這小子看起來十分有把握,他醫不好的人他卻一臉的篤定,教他怎能不心急呢?尤其......又是在將軍的面前。

  「剛剛他......說什麼?你......可別抓錯藥材啊!」不敢拿那個一臉篤定的年輕人開刀,乾脆修理這個看起來比較好欺負的。

  「喔!」阿亮露出了笑容,開始扳著手指頭數給諸位大爺聽。「附子、白朮、茯苓、半夏各三錢,乾薑、陳皮、炙乾草、五味子各兩錢,肉桂錢半、黨參五錢、生薑三片、麝香三厘。」阿亮一口氣說完,連忙一鞠躬,轉身就跑!

  「噯──」軍醫大叫,怎麼他還沒有聽清楚他就跑了!

  這藥方......他沒聽過呀!

  在場的人莫不露出一臉的驚訝,暗暗佩服這兩個年輕人的好記性。

  真是厲害!那人說得那麼快,大夥兒聽得頭昏腦脹,那個年輕小子卻一字不漏的全記了下來,而且還能快速地覆誦一次,真是厲害!

  就連李靖將軍也是一臉的驚訝。

  「妳......會......醫醫醫......術?」單聽這口氣,就可知道李靖將軍有多訝異了。

  他當然訝異!昨夜親眼目睹「仙女下凡」的震驚還沒消褪,現在又突然知道她會醫術,改天乍見她突然伸出了兩隻翅膀在那邊拍呀拍的,他大概也不會暈倒了。

  「不──」夢桐正要否認,圍觀的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了聲音。

  「咱們夢桐的醫術在蘇州城隨你打聽,他可是一流的哪!」

  完了!是阿棋。

  夢桐露出了悽慘的笑容,暗叫糟糕。

  阿平也是一臉的興奮,「就是說啊!咱們夢桐的名聲可是響叮噹的喲!」

  兩個人一搭一唱,把夢桐捧上了天。夢桐頭痛的壓低了腦袋,完了,她真的被這兩個傢伙害死了!

  原本她是打算說不會醫術,這只是「家傳祕方」,就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或許能有奇蹟出現,可是卻被阿棋和阿平破壞了,如今只能硬著頭皮承認了。

  「妳真的會醫術?」還真的把李靖嚇一大跳。

  「是的,將軍。」真是糟糕!她會不會從此回不去了?

  「那妳怎麼沒上軍醫處那兒報到呢?」李靖瞪著她的眼睛,很難將這清純無瑕的臉孔與一群哀號的病人聯想在一起。

  她真的......是個大夫?

  「回稟將軍,小的只是略通岐黃之術,若真要跟軍醫處的大夫相比,恐怕差得遠了!」夢桐只好自謙的說。

  「喔!是這樣嗎?」李靖轉向阿棋和阿平,詢問的看著他們,兩人卻一起搖頭。

  夢桐差點呻吟。

  真的會被他們兩個害死!

  而阿棋、阿平和夢桐表情的對比說明了一件事二,宋夢桐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不會放棄被編到軍醫處的機會,反而窩在伙營裡受氣。

  李靖只好不動聲色,誰教他對她一見鍾情?誰教他是在這種情況下和她相逢?只好按兵不動,先把她調離伙頭營再說。

  如今終於有了機會了。

  李靖蹲下身看著她,墨黑的眼全是驚奇!他忘不了初見她時的驚豔,如今她近在眼前,俏麗的五官更令他心動,令他不由得想親近她,於是找話說。

  「他到底是什麼病?」他關心部屬,卻更關心她,問話的同時,一雙眼睛一直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她也感受到那份關注,連忙迴避,奇怪對方的視線為何如此......令人不安?卻不覺得討厭?她暗自訥悶。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夢桐。」

  她的心陡地漏跳了一拍,趕緊穩住跳得亂七八糟的心臟。

  別慌!別慌!大夥兒都叫「他」夢桐,將軍突然變得溫柔的直呼她的名字,這沒什麼好慌的,大夥兒不都這麼叫她嗎?

  可是她的心就是無端地漾出一股異樣的感受,非常非常奇特的感受,好像被什麼拉扯住了神經,變得敏感起來。

  她慌得低下腦袋,真怕自己會在這時臉紅。

  「嗯?」見她不答腔,李靖又問了聲。

  她慌得抬起頭,卻又趕緊低下去。李靖差點大笑。

  她怎麼臉成了紅蘋果了?

  還好她背對著群眾,除了他和緊閉著眼的病人才有幸一睹一個「男人」臉紅的模樣,其餘的人只能望見她的背影。

  為了醫療方便,這些「觀眾」早被隔開來了,只能引頸等著消息。

  夢桐趕緊解釋,想掩飾自己的失態,卻無力地發現臉頰及耳根愈來愈熱,糟了!她......她臉紅了。

  「你看他寒邪直中三陰,」她比著位置,努力穩住心跳,「惡寒身蜷臥、四肢厥冷、身寒戰慄、腹痛、手足指甲及嘴唇發青,而且還口吐涎沫,」她一一指出症狀,暗自祈禱自己的臉不要再紅了。「微脈甚至無脈,服用此藥,迅速見效。」說曹操,曹操就到。

  阿亮適時端著藥汁衝了進來,讓她鬆了口氣,也讓將軍暫時轉移注意力,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不再一直盯著她瞧。

  阿亮幫著撬開病人的嘴,把藥汁餵進病人的口中,夢桐則忙著清場。

  「煩請將軍迴避。」她彎著身,頭也不敢抬的說,「等一下要幫病人淨身,帳內也必須生火,以維持病人的體溫,所以還煩請眾位弟兄迴避。」

  「也好。」將軍理解的直點首。「妳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說完,他大手一揮,要圍觀的人先行離開,自己卻杵在帳外等著夢桐。

  這讓夢桐更加壓力沉重!

  將軍為什麼還不走?怎麼一直杵在帳外?

  被將軍直視的眼光弄得神經兮兮、緊張兮兮又頭皮發麻的夢桐急著找事做。

  「阿亮,去看看水開了沒?」如果開了,趕快提回來,藉機把將軍趕走,免得被他看得昏倒。

  「是。」阿亮連忙把藥碗遞給她,又去忙了。

  夢桐接過碗餵著病人,可能是慌張吧!她餵得並不怎麼順利,藥汁一直從病人的唇邊滑出來,她只好調整姿勢,打算讓病人的腦袋枕著她的大腿......一隻大掌卻突然伸過來,幫她扶穩頭顱,讓她愕然抬首。

  「將軍!」您怎麼還不走?

  將軍微微一笑,「我來幫妳。」

  事實上他是看不慣別的男人的腦袋竟然要貼在自己心愛姑娘的腿上。

  「謝......謝謝。」這讓她更緊張了。

  「不客氣。」他欣賞著她漲紅的俏臉,心中竟有幾分驚喜。

  女人會對男人突然紅了俏臉,答案只有一個──

  怦然心動。

  就像他,盯著她,絲絲甜蜜滑過心房,心臟鳴如擂鼓,他也好緊張!
卻又萬分期待。

  「將軍您......不回營休息?」她希望將軍快走,否則心臟簡直要跳出來了!

  將軍又是一笑,燭火映著他帶笑的俊容,令她屏住呼吸,慌張得調開眼神。

  天哪!從......從沒看過這麼英挺的男人,英俊威武又帶著懾人的氣勢,在他的眼神注視下她的心臟狂跳,凝望著他臉上那份從容自信,又讓她慌得忘了呼吸。

  「我不累。」他找話說,「妳呢?」

  「我也不累。」只是心臟跳得好累。

  阿亮怎麼還不回來?

  「看妳年紀輕輕,想不到醫術這麼精湛,妳看他,呼吸穩了,嘴唇不再發紫,指甲也有了血色,」他探向病人的頸間按了會兒。「連脈象都有了!真是厲害!」令他由衷讚嘆。

  「過獎了!」緊張兮兮的夢桐面對將軍的問話,只能有問必答,盡量挑簡短的說。

  阿亮怎麼還不回來?

  夢桐盼望著,眼睛不時瞟向帳外,將軍每多待一刻,她就如坐針氈,恨不得阿亮快快飛回來,好趕走將軍。

  幸而帳外還有將軍的部屬在一旁等著,否則獨自和將軍面對的壓力還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阿亮終於回來了!他氣喘吁吁的,兩手各提一大桶熱水,總算解除了夢桐的精神壓力。

  「將軍,」夢桐起身。「您請回吧!」

  「嗯,妳也早點休息。」他步出帳外,卻發現夢桐沒跟著出來,疑惑地轉身看她,這一看,大吃一驚!「妳......妳......」她怎麼在脫他的衣服?

  李靖的眼珠子差點滾出來,那張好看的唇生平頭一遭張成圓圓的。

  脫男人的衣服是阿亮該做的事,怎麼是她幫忙病人寬衣解帶,阿亮卻在一旁舀水降溫?兩人的工作應該調換過來才對。

  不,不對,她是個姑娘!男人寬衣解帶時她在一旁湊什麼熱鬧?應該驚慌得掩面四竄才對。

  「我......」順著將軍驚愕的眼神,夢桐也看向被脫了一半衣服的男人......

  突然恍然大悟!

  將軍是怕病人被她這麼一脫病情加重吧!的確,這麼森寒的夜晚不要說是病人了,就連他們這群活蹦亂跳的人也耐不住寒的。

  「將軍,請放心,」夢桐趕緊彎腰作揖。「病人的脈象雖已穩住,但身體依然時冷時熱,時而盜汗、時而寒顫,所以才必須不時以熱水幫他擦拭軀體,如此可以減低他的不適,也可以幫助他活絡血氣,使他保持溫暖。」

  「擦拭軀體?」李靖用吼的。

  天哪!擦......拭......軀......體!

  「妳......妳......妳嗎?」

  難不成還有別人?夢桐疑惑地看了眼四周,沒錯,將軍指的就是她,是她沒錯呀!大夫幫忙病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將軍瞪得如銅鈴般大的眼,及幾度張了又闔的嘴巴,活像被什麼梗住了般,表情古怪不說,還外帶結巴,教人看了直想皺眉。

  「有什麼好奇怪的嗎?」夢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將軍,表情也沒比他好看多少。

  「妳......妳......妳非做不可嗎?」他驚慌的指著病人。他是男的耶!

  「是啊!」換夢桐皺眉頭了。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可......可......可......」他看了眼阿亮,欲言又止,又再轉頭看她,就更說不出話來了。

  這事應該讓阿亮來做!

  要不,換他來也行。

  他真的被她嚇呆了!

  「可是怎麼了?」夢桐一臉的關切,小心的觀察著將軍的神色。

  將軍該不會也病了吧?怎麼額頭冒汗,還一臉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我也替你把把脈好不好?將軍。」

  「不,不用!」將軍似乎受了無比大的刺激,無力地滑坐在地上,一臉不敢相信地瞪著她。

  夢桐和阿亮奇怪的互瞅了一眼,卻又不敢多話,只敢神色驚疑地偷瞄將軍,奇怪他為什麼還不走?

  可是將軍如果真不走開,阿亮辛苦挑來的水就要涼了!

  不得已,夢桐只好硬著頭皮再問一次:「可是將軍......如......如果您......還不走開......水......就要變涼了!」說完,她趕緊縮著脖子,準備挨罵。

  可是妳是個姑娘啊!他用力拍了下腦袋。

  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模樣直瞪著帳頂,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簡直比震驚還震驚!

  再也沒有比這事還教他吃驚的了!

  不得已,夢桐轉而向一旁也被將軍的表情給驚呆的部屬遞著求救眼神──

  怎麼辦?將軍不肯走開?

  部屬們也沒轍,誰敢得罪將軍?

  注意到大夥兒奇怪的神色,李靖只得站起來,卻仍是難掩震驚的直瞪著夢桐。

  「妳......真是太教我驚訝了!」把他嚇得頭昏腦脹、頭重腳輕。「這事應該讓阿亮來做!」他狠瞪了眼阿亮責難道:「難道你就不會搶著做嗎?」

  「我跟阿亮向來不分彼此,他能做的,我也能做。」夢桐趕緊解釋。

  李靖聽了狠狠地倒抽了口氣,於是阿亮的「罪狀」又加了一條。

  「可是......」他生氣地指著病人,意思要她看清楚點!「這事不需要勞煩妳吧?妳是個『大夫』!」他加重聲音強調。「儘管負責看病就行,其他雜七雜八的事交給阿亮去做。」他又瞪了眼阿亮,愈看他愈不順眼。

  好吃懶做的東西!

  阿亮聽了頗覺不平,柴他負責砍、火也他負責燒、藥是他煎的、水是他挑的、這兩桶熱滾滾的水也是他提的,待會兒還得輪流替病人餵藥汁,輪班照顧不說,還得再去煎一次藥!

  喝!臭將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勞啊?

  不平的阿亮忍不住說:「將軍,我們家小──小夢桐連死人都摸過、洗過,現在只不過是替病人擦個澡而已,算......算不上......什麼粗重的工作!」阿亮差點在將軍的瞪視下退縮,卻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講完。

  本來嘛!大夫的職責就是照顧病人,什麼都能做!他到底懂不懂啊?

  李靖聞言,又再度瞪圓了眼睛,真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沒錯,」夢桐露出了笑容。「小的確實幫病人洗拭過身軀,所以......這點小活兒,......還不算......太難。」夢桐也差一點在將軍的瞪視下說不出話來,也是硬著頭皮才把話說完。「這事我經常做。」她乘勢趕緊又加了句。

  意思是,她不會因此而太勞累。

  「我的天!」李靖想昏倒。

  「將軍!」有人急奔而來。「卓元帥召見。」

  太好了!將軍終於要滾了!真是謝天謝地!

  兩人欣喜的互望一眼,李靖全看進眼底,只是依然處在震驚中的他實在沒力氣再跟他們抬槓,只好拖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耶!」兩人歡呼一聲,還擊掌互賀。

  「這個將軍真是陰魂不散哪!」阿亮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說,「那雙眼睛看起來怪怪的。」還真嚇人!

  「對呀!」夢桐也皺緊了眉頭。「還真的有點怪怪的耶!」一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態,她就覺得非常丟臉。

  原來面對將軍的注視而心驚肉跳的不止她一個,阿亮也這麼覺得。太好了!她還以為只有她會臉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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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1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川芎辛溫,活血調經,偏正頭痛,解鬱上升。母參微寒,經閉症瘕,癰腫瘡毒,去惡生新。鬱金辛寒,行血解鬱,吐衄血證,鬱結能祛。玄胡苦溫,心腹諸痛,通經活血,跌撲亦用──」

  傍晚時分,從軍醫處傳出了陣陣朗誦聲,仔細一聽,背的不是什麼四書五經、論語、孟子、老子,而是「草藥寶典」裡的某些藥材療效。

  單單就這幾句便能教一群人唸到舌頭打結,東挪西湊、抓耳搔腮......到最後變成「不知所云」。

  「哎喲,我的媽呀!」好不容易終於把前四句背對的張兩第五句就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我怎麼老是忘記第五樣呢?真是!」

  一陣笑聲逸出。

  「宋大夫,你真的是打三歲起就這麼背的呀?」

  「是呀!」被調來軍醫處的宋夢桐理所當然的點著腦袋。「而且一字不能漏、一字不能挪,可別把『川芎辛溫、活血調經』,變成了『川芎辛寒,經閉症瘕』,那可是會出人命的。」

  大夥兒又逸出了成串的笑聲。

  「真是厲害,單背這一些就教人頭昏腦脹的了。」

  「我還以為大夫很好當呢!原來要背得這麼辛苦。」

  又是一陣哄笑。

  「現在終於知道大夫不好當了吧?」阿亮神氣的挑了挑眉毛。

  嘻!可終於讓他嚐到了「威風八面」的滋味了。原來這就是阿貴所說的「威風」,怪不得呀,要不是腿受傷,阿貴搞不好還捨不得回來呢!

  阿亮得意洋洋,慶幸自己跟對了主子、入對了行。以往在伙頭營天天被人吆喝,操得生不如死,這下子憑著自己的「一技之長」擠進了「軍醫」之列,嘿嘿,他現在可是「軍醫」了喔!吃的、喝的全有人為自己端上,根本不勞自己動手,平常沒事吆喝一聲,立即有人蜂擁而上想替他服務。

  全拜小姐之賜,小姐成了軍醫處的第一把交椅,連帶地他也沾了光。

  那些治不好、醫不好的、羨慕他的,經常偷偷跑來這邊向他請益。

  「學醫到底難不難?」

  「當然不難,不信我唸給你們聽,仔細聽啊!」阿亮把他唯一會的一段秀出來──「人參的主要功效為: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上驚悸、除邪氣、明目、開心、益智,久服輕身、延年。療腸胃中冷、心腹鼓痛、胸脅逆滿、霍亂吐逆,調中、止消渴、通血脈、破堅積,令人不忘。」

  「喝!」訝異的叫聲立時爆開,「阿亮,你真是厲害!」

  「哪裡、哪裡,過獎、過獎。」阿亮好不得意的收下一片掌聲。

  後頭有人偷偷的翻著白眼,是夢桐。

  「那......」有人將阿亮拉到一旁提出困惑許久的問題,「你為什麼到現在還當不了大夫?」

  「呃......因為......呃......」

  夢桐直笑。

  扭呀!再繼續扭呀!

  「如果我當大夫,那誰來負責打雜?」

  「對呀!」旁邊有人擊掌。「有理。」

  夢桐聽了,差一點昏過去。

  於是就在阿亮的「熱烈」歡迎下,大夥兒老往軍醫處跑,再加上夢桐沒架子,任何問題有問必答,不嫌麻煩、不嫌囉唆,因此帶給了大家濃濃的希望。

  既然學醫不難,那何不偷空多學學?

  像阿亮,原本將軍只肯調宋大夫一人進軍醫處,阿亮根本沒有機會,後來經宋大夫再三懇求,拿事實證明確實少不了阿亮這個幫手,將軍才很勉強答應。

  因為整個軍醫處只有阿亮聽得懂宋大夫快速唸出的藥方。

  宋大夫只要將藥方說一遍,不一會兒阿亮就已經把宋大夫交代的全都打點妥當。

  幾番測試下來,軍醫處的人忙得人仰馬翻,只有阿亮老神在在,將軍不答應都不行了。

  於是阿亮也跟著到軍醫處快活,這帶給了大家無窮的希望,如果自己也能抓藥,那下一個到軍醫處快活的不正是自己嗎?這就是從軍醫處傳出朗誦聲的由來。

  「將軍這兩天還有沒有來找你麻煩呀?」

  一聽到「將軍」這兩個字,夢桐不由得豎起耳朵。

  阿亮即刻閉嘴,搖了搖頭。

  提起將軍他就怕,人高馬大不說,還有壓迫感,每次只要前來軍醫處探視弟兄,他就會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是好?

  起初他忙他的,夢桐忙自己的,可是好幾次將軍來時看見夢桐正在為病人擦拭身體,就會突然對他吼,吼得他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將軍認為這種小事應該由他做,而不是讓大夫來。

  真是奇怪!別的大夫不也這麼做?為什麼夢桐就不可以?分明是存心找他的麻煩嘛!他討厭將軍。

  將軍一點都不明理,他難道不曉得人手不夠用?他難道不知道軍醫處忙得團團轉時連大夫都得貼進去凡事自己來?哼!

  「將軍最近沒空來了。」那人笑得賊眼亮閃閃的,好不快樂。「將軍挨刮了!」

  「喔?」大夥兒的嘴全成了圓型。

  連夢桐也擠過來湊熱鬧。

  「他最近沒空過來修理人了。」

  「喔?」大夥兒更驚奇了。

  「你們還記得那個卓玉嬌吧?」那人壓低了聲音,說話時還不忘看看左右,唯恐被人聽見。

  有人在一旁拚命點頭。

  「誰是卓玉嬌?」阿亮問。

  「噓──噓──」

  大夥兒用力噓著阿亮,要他別張揚。

  「卓玉嬌呀──」那人又驚懼的看了眼四周才說:「卓元帥的女兒。」

  「卓元帥?」

  「噓──噓──」

  卓元帥統領三軍,而鷹軍是其中之一,李靖將軍正是卓元帥的部下,也得聽令於元帥。

  「卓元帥有什麼可怕的?」怎麼大夥全是一臉的驚懼?耐不住好奇的夢桐終於開口說話。

  「卓元帥是不可怕,可是吼人的時候很可怕,連將軍都被他吼得乖乖的,不敢吭一句。」

  阿亮頓時笑容滿面,終於有人替他出一口氣了。

  「前天啊,就有人親耳聽到帳內傳來了吼聲。原來元帥是打算把自己的寶貝女兒許配給將軍,聽說將軍也同意了,就只差沒下聘,可是前天元帥又再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將軍竟然一口拒絕了!」

  「啊?那將軍不是不要命了?」

  大夥兒明顯的抽氣聲嚇得夢桐也跟著繃緊了神經,這就是......一直沒再看到那張俊臉的原因?

  「那......後來呢?」夢桐急切的眼神一直盯著說話的人,希望他趕快說下去。

  「那元帥不是氣壞了?」阿亮聽得好樂。

  「是啊!」說話的人一副「包打聽」的模樣。「可是不論元帥怎麼吼,李靖將軍就是不為所動,堅持他『沒答應』過這門親事,他只是同意──如果平定了突厥之亂,凱旋回朝時,再來談這門親事。」這樣聽起來,很明顯的,卓元帥在逼婚嘛!

  有些人已經同情起李靖來了。

  「被人逼婚的滋味實在很不好受。」只可惜他們都沒這「福分」。有人感嘆的說。

  「哼!」阿亮哼了聲。

  夢桐瞪了他一眼,又趕緊問:「那......後來呢?」

  一想到李靖可能被懲罰,她的心就「怦怦怦」的跳個不停,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這更讓她擔心。

  「娶元帥的女兒有什麼不好?」夢桐試探的說。

  雖然她問得很「若無其事」,但還是很不放心地瞅了眾人一眼,深怕被人看出她的心思。

  「是啊!」有人附議的點頭。「卓玉嬌聽說長得很美。」

  「喔?」夢桐瞠圓了眼睛。「既然很美,為什麼不娶?」

  「嗯。」一旁又有人點頭。「真的很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富裕豪門之家、備受疼愛的掌上明珠,長得標致不說,渾身還散發出一股嬌貴氣,令人不敢逼視,也令人自慚形穢。」

  「你見過?」夢桐訝異的望著他,心跳得更急了。

  「當然啦!就算我沒見過,大家也都這麼說,不信你問問。」

  立刻有人接腔,「沒錯。」

  「她每次一來,第一個就是找將軍,硬是纏著將軍不放,逼得將軍不論到哪兒總要帶著她同行。」

  夢桐直眨著眼睛,表情有點──酸。

  「這麼聽起來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將軍為什麼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而且還敢頂撞,一點都不怕得罪元帥呢?」夢桐愈想愈擔憂。

  該不會是......將軍有了喜歡的人吧?

  相貌堂堂的將軍一看就知道是個鐵血好漢,不是用榮華富貴就可以收買的男人,如果他肯放棄這麼好的飛黃騰達機會,那一定就是......

  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下。

  種種猜測竟讓她感到心慌,直覺地認為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當初被嚇得半死,如今處處為他擔憂,夢桐作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有如此的變化。

  那人突然神祕一笑,賊兮兮的壓低了嗓音,「將軍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突如其來的驚愕讓夢桐張圓了小嘴。

  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她的直覺是對的!將軍真的甘願為了心愛的人冒死頂撞上司,那......那她幹嘛難過?將軍喜歡誰是他的事,她為何要替他擔憂?她怎麼覺得心......好像碎了呢?

  「很震驚對不對?」那人笑著欣賞眾人的蠢相。

  夢桐立刻閉上了嘴巴,表情更加難堪。

  其實對方說的不是她,大受震驚的也不止她一人,只是......她哪有空注意這些?

  「你怎麼知道?」阿亮也被這意外消息勾引出了好奇心。

  「將軍親口說的,還會假?」這可是有人清清楚楚聽見才傳出來的。

  於是那人在眾人的叫嚷聲中趕緊將他聽到的再說一遍。

  話說卓元帥又照往例前來黑鷹軍巡視,當然不忘帶著自己的寶貝女兒玉嬌來跟李靖會面,他一直很希望能有李靖這樣的女婿,還再三表示希望能盡快促成兩人的親事,好了卻心願。只是李靖將軍一直不置可否,既沒有親口答應,也沒有拒絕得太過明顯,直到前天──

  意外地從將軍帳裡傳出了咆哮聲。

  「當時李靖將軍很斬釘截鐵的回絕元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否則怎麼會傳出來?」

  「這麼說是真的?」這就教人不得不信了。

  夢桐突然一臉的失落,肩膀也垮了下來。

  「可是元帥還不肯放棄咧!」

  「喔?」大夥兒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這可教人意外了!」阿亮聽了好失望。

  「元帥要他好好想想,或者......將來再納妾也行,可是李靖將軍都一口拒絕了,一點面子也不肯給元帥。」

  所以那天才會咆哮得驚天動地,而李靖將軍從頭到尾沒吭一聲。

  「噢──」有人舒了口氣,簡直難以想像當時的盛況。

  「我看到將軍就軟了,更何況是面對一個元帥。」阿亮翻著白眼,呵呵......誰教他老愛欺負他,現在被修理了吧!

  「你什麼東西軟了?」

  「他的『第三隻腳』嘛!」有人代答。

  大夥一陣鬨堂大笑。

  被調侃的阿亮氣得臉上青白交錯,恨得牙癢癢的直捏著拳頭。

  而不堪入耳的笑語一點都鑽不進夢桐的耳裡,她的心有說不出的失落。

  將軍有了喜歡的人了,將軍有了喜歡的人了,她幹嘛難過呢?可是她卻像被人掏空了一樣,為什麼她突然全身都沒了勁?

  夢桐回到藥櫃邊,一臉心事的坐在那兒發呆。

  想到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想到他不時出現在帳內的身影......她的心總會不由自主地滑過一絲甜蜜。

  而如今這絲甜蜜就快沒了。

  將軍年輕又長得英挺,自然會引起姑娘的關注,連她自己也不例外。但是突然知道他已有喜歡的人了,實在是......太......太傷心了!

  好像突然被雷劈中了一樣。

  「到底是誰教將軍這麼死心塌地的愛上她,甚至不惜跟元帥翻臉?」有人問道。

  對方一定很美、很美。夢桐一邊搗藥,一邊悲傷的在心底說。

  「將軍不肯說,任由元帥在那兒吼!他只說他今生娶定了她,就這樣。」

  「唉!」夢桐惆悵的嘆了一聲。

  既沒有開始又哪來的結束?她跟將軍是不可能的,她又何必一肚子的難過呢?

  夢桐搖了搖頭,繼續搗藥,「喀喀喀」的聲響掩蓋了她的聲聲嘆息,卻仍掩蓋不住眾人的笑談聲。

  以後碰到他就盡量避著他點好了,免得每次一看到那雙清亮的俊眸,內心就會一陣小鹿亂撞。

  都是他害的!

  沒事老往這邊跑,害得她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愈來愈喜歡他來,才會在突然得知他已經有喜歡的人時,變得這麼難受。

  可是她自己也不對,明明知道自己的處境,卻仍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人家,這又能怪誰呢?

  沒有人想到將軍既沒有離開沙場,之前又一直在跟卓玉嬌「交往」,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很喜歡、而且今生又非娶不可的姑娘來呢?

  不過大夥兒也不笨,他們都注意到了一點──

  「將軍之前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幹嘛老讓那個卓玉嬌纏著他?」難怪人家的老子要逼婚了。

  「也許將軍是不忍心拒絕得太過明顯,直到快被打鴨子上架了才不得不說。」

  「這也說不通啊!之前元帥就經常提,可是從沒見將軍頂撞過,這不是很奇怪嗎?」

  「要不是這一回元帥逼著要一個確切的日期──」有人猜測道。

  「他沒事幹嘛要一個確切的日期?」另一人迫不及待的接口。

  「是嘛,不逼還好,起碼還有那麼點希望,喔?」

  「就是說嘛!」一群人立即附和。

  看來力挺將軍的人居多。

  「將軍如果不要突然對卓玉嬌不理不睬,甚至還下令以後不准卓玉嬌再未經通報私自進入營區,也不會引得卓大小姐不滿憤而告狀,才會逼得卓元帥硬要他訂出一個日子來。當然......也就吹了!」不過還是有人替元帥說話。

  只是將軍的態度為什麼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大夥兒全把一切歸咎於那位將軍「很喜歡」的人兒。

  「那位姑娘一定很美。」有人幻想的說。

  「否則將軍不會如此堅持,甚至為了她不惜和元帥槓上!」

  大夥兒七嘴八舌的評論,讓夢桐聽了更加難過,乾脆把手中的搗藥器往櫃台上一丟,發出清脆的聲響。

  大夥兒倏地回過頭。

  「唉!」夢桐作勢打了個呵欠,拍拍小嘴,一臉的疲憊。「你們繼續聊,我去外頭走走。」好險!不曉得他們有沒有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對,眼睛還有點兒濕?

  幸虧「咭咭」的笑聲立即在她身後響起,讓她放了心。於是這一晃直晃到了午夜,她的魂還依舊停留在「那個男人」身上,害得她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

  「小──夢桐,妳怎麼還不睡?」這樣翻來覆去發出窸窣聲,害得阿亮也睡不著,忍不住問道。

  「我想家。」也想著他。夢桐嘟著小嘴懊惱的說。

  幸虧這兒是軍醫處,跟伙頭營一比,有著恍若天堂的待遇,小姐在這邊翻來覆去不會吵到別人,否則就慘了!

  「我也想家。」阿亮小聲的低喃,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前端相連的帳裡。「可是光想還是不能回去呀!還不快睡?保重身體要緊。」明天還得幹活兒呢!

  來到軍醫處就是有這個好處,地方大不說,還任憑他們使用。當初將軍派人來問小姐,看看有什麼需要沒有?結果阿亮就指定了這個獨立的單位,還用木樁圍起來,將他們和一般的軍醫區隔開來,他阿亮高枕無憂的睡在外頭,小姐的「香閨」則與他相連,想侵犯小姐必須先通過他的帳篷才行。

  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想找小姐的麻煩,必須先通過他。雖說他不會武功,但是他有嘴巴可以喊。

  「我知道,可是我睡不著。」如果睡得著,她還用得著坐在這邊發愁嗎?
幸虧他和小姐一人一帳,小姐睡不著他可以繼續睡,阿亮翻了個白眼又躺下。「那我先睡了,真不知道妳的好精力是打哪兒來的?」他忍不住嘀咕了。

  夜涼如水,斜斜的月更添傷懷,好不容易等阿亮睡著了,她乘機溜了出來,直直往那條小溪走去,卻不意被一隻有力的大掌用力捂住嘴巴,在她尖叫之前就已經被拖往暗處。

  「將軍!」她吼,心驚的直拍著胸口。

  「這麼晚了妳鬼鬼祟祟幹嘛?」說話的同時他不忘左右瞄瞄,唯恐被人聽見、看見。

  「我鬼鬼祟祟?」她不可思議的怪叫,你才鬼鬼祟祟!

  真會被你嚇死!

  「是啊,不睡覺出來溜達,不是鬼鬼祟祟是什麼?」

  「我......」她閃避著他的眸子。「我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他眼眸似笑非笑,直勾勾的盯著她瞧。

  好想妳!

  「你也睡不著?」八成是在想她。

  「嗯哼!」好幾天都沒看到她了。

  「是......為了公事勞煩嗎?」發現自己還困在他的雙臂中,夢桐驚慌地立即推開他。

  還好,幸虧她還沒有解開「束縛」,否則這下真的完蛋了。

  「公事、私事都有。」如今見著了她,一顆心才總算輕鬆下來。

  為什麼他跟她說話時總要盯著她看?

  於是夢桐警戒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卻又跟了上來,兩人依舊維持著曖昧的姿勢。

  「想不想聊聊?」

  她搖搖頭,沒那個心情。

  知道得愈多,她的心就愈傷,還是保持距離得好。

  「那陪我喝酒。」

  「喝酒?」她瞪圓了眼睛。是心情不好嗎?所以才會想要喝酒?

  「既然妳不喜歡聊,那喝點酒總可以吧?」

  接連幾天,他每晚總要從這邊經過才能安心,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她,真捨不得就這麼快分開。

  元帥來了,一直逼問他喜歡的人是誰?他不肯說,又怕自己的眼神洩漏出心事,所以一直強忍著,接連好幾天不敢來看她,卻也嚐盡了這份折磨之苦。

  「我......不勝酒力。」她咬著唇說,一臉的為難。

  實在不應該讓他太過於親近,可是她又好希望能和他促膝長談,聽聽他的聲音。

  李靖訝異的挑高眉,眼裡閃過驚喜!他怎麼沒想到呢?酒後吐真言!他一直在暗暗為她為何而來的事傷著腦筋,也許灌醉她,他就能知道答案。

  「不行,妳一定得陪我喝兩杯。」他攬著她的肩,不由分說的往他的帳裡走。

  他的手溫暖地捺著她的肩膀,引來她的心一陣狂跳。

  「可......可是......不是規定不能喝酒的嗎?」夢桐突然想到了這條規定,因為她想到了元帥。

  現在元帥一定四處找他的麻煩,如果他又喝了酒被元帥逮到,豈不是稱了元帥的意?

  「咱們小喝兩杯,不礙事的。」這命令是他頒的,誰敢找他的麻煩?

  之前戰事吃緊,為了因應隨時而來的突擊狀況,他特別頒布了這條戒令,如今連續兩個月,我方派出去臥底的人員祕密回報,突厥元氣大傷,未再有任何蠢動的跡象,這也是自從他遇見了她而整個心思全然繫在她身上的原因,也是夢桐來此之後一直未遇任何突變而日日睡得安穩的原因。

  「可是萬一有了狀況!」

  「我保護妳。」

  「可是誰來保護你?」她不假思索地說。

  她被他推進了帳內,來到了他的起居室,立刻被裡面的簡潔威嚴懾住。

  將軍的營帳是營區內最大的,也是戒備最森嚴的,若不是有幸得以一睹真面貌,她還不知道將軍跟大家一樣是打地鋪、一個硬枕,及一床棉被,裡頭焚了少許陳香,淡而提神,地鋪前方兩側成列的蒲團顯然是給入內商議軍機的軍爺坐的,中間前方一張矮凡下亦擺上一個蒲團,一看就知道是將軍的「寶座」。

  一入內,便被隱隱散透出來的肅穆氣氛給攝住了心神,心也無端的跟著靜肅了下來,讓她不由得再多打量了這個地方幾眼。

  「坐。」將軍比著。

  自己也和她並肩而坐,打開了濃烈嗆辣的二鍋頭,一時間酒香溢滿四處。

  「這......酒很烈......」夢桐困難的說,忍不住嚥了口口水,暗暗替李靖擔心。

  「怕了?」他微微一哂,替兩人斟滿了酒,舉起了杯子。「我敬妳。」

  「不,」她也跟著舉杯。「應該是小的敬將軍才對。」她怎敢讓將軍先禮敬她?

  「好,乾!」

  「乾!」

  兩人杯緣一碰,爽快地一飲而盡。

  就這樣一杯又一杯、一杯再一杯,夢桐的好酒量讓將軍的眼愈瞪愈大、俊臉愈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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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10: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妳......」李靖不敢相信的看著三壺已乾的二鍋頭,又再看了看她。

  夢桐依然坐得挺直,眉目依然靈活,態度依然恭謹,有問依然必答,沒有一絲醉相、沒有半絲醉樣、不打半個酒隔、不多囉唆半句。她沒醉!她沒醉!

  而他的頭已經開始暈了。

  「妳真能喝!」他驚奇的喊了聲。

  「你還好吧?」她倒真擔心起來。

  聽說元帥就駐紮在這附近,如果讓元帥撞見了他正在喝酒怎麼辦?如果讓人聞出他一身酒味怎麼辦?如果他不小心喝醉了怎麼辦?

  於是她只好拚命喝。

  第一壺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肚子裡,第二壺也是。她搶先敬酒、斟酒,故意將自己的酒杯倒得滿滿的,盡量幫他倒少一點,就為了怕他喝太多了。

  「你還好吧?」她不放心地又再問了聲。

  乾脆這一壺也幫他喝完算了!

  「等等、等等。」李靖舉起手制止,用力晃了晃有點暈的腦袋。「妳──」

  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將軍,您想說什麼呢?」夢桐奇怪地望著他。「您是不是醉了?」怎麼看起來一副呆樣呢?

  「妳.....」他欲言又止。「不......我是說妳真厲害!這麼會喝!」而他卻已經不行了。

  自制甚嚴的他不好杯中物,偶爾只是應景的喝兩杯應酬、應酬。他原以為兩杯二鍋頭下肚就能教夢桐現出原形,哪知道天旋地轉的竟是自己。

  夢桐笑了笑,又拿起酒杯倒這第四壺。這一壺喝完了就沒事,她也可以放心了。

  「這點小酒還難不倒我。」說著,她又逕自乾杯,一飲而盡。

  「啊!」李靖差點吼出來。隨著她一仰而盡的動作,他的眼愈瞪愈大......

  等到她喝完了,他翻了個白眼。

  這點小酒......還難不倒她!

  這應該是男人說的話才對!這應該是他李靖說的話才對!

  真難以想像......他不支的以額抵在桌上,實在大受刺激。

  夢桐又乾了一杯接一杯,直到整壺快喝完了,才又再露出滿意的微笑。

  幸虧她從小就女扮男裝,家裡頭推不掉的應酬都是由她去,久而久之就練出了一身好酒量。

  不過一口氣喝了那麼多的二鍋頭,她也覺得一身輕飄飄的,只是離失態還有一大段距離。

  「將軍,沒酒了。」夢桐倒了倒空空的酒壺,悄悄地舒了口氣。

  「啊?」李靖猛地坐直,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酒壺,不相信的倒了倒。

  「啊?」他「啊」得更大聲了,眼都凸了!

  「怎麼了?」夢桐也瞪圓了眼睛。「您是怎麼了?」怎麼表情像是見到了鬼!到底是怎麼了?

  「妳真是厲害!太......太......太教人吃驚了!」

  「喔?」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怎麼說呢?」是什麼事情厲害到讓他這麼吃驚呢?

  李靖猛地吞嚥著口水,想辦法裝出鎮定,努力穩住臉皮的抽動。

  「妳太會喝了!」

  「呵......」她笑著,正想接口──

  他馬上舉起手制止。

  「我知道、我知道,這點小酒對妳來說不算什麼,只是......」他扼腕,「妳為什麼這麼會喝?」

  妳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夢桐笑了笑,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點酒對一個男人來說,不算什麼嘛!」她避重就輕的說。

  「不算什麼?」李靖驚吼。可是妳是個女人家呀!

  「是啊!」他的吼聲把夢桐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解釋。「我的意思是,對於會喝酒的人來說這點上酒不算什麼。」哪知道將軍一喝就變成這樣?「當然,『斯文』的人例外。」夢桐討好的笑道,真怕將軍的鐵拳會揮了過來。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特別強調「男人」這個字眼,她的意思是說,她自小女扮男裝,她這個「男人」會喝這點小酒不算什麼;哪知道在將軍面前脫口說出這種話,實在有損他的尊嚴,將軍也是個男人,難怪會這麼激動,她實在是......

  欠罵!

  李靖才不是氣吼,他是驚吼,難不成她真把自己當男人看了?所以舉止從容得簡直與男人無異?

  夢桐還在努力解釋──

  「將軍是個『斯文』人,不會暍酒是應該的。」請您息怒、息怒。

  既然她給他台階下,他也只好順著下,勉強擠出笑容。

  「妳過獎了,妳也是個『斯文』人。」卻比男人會喝。

  她雙手作揖。「論『斯文』還比不上將軍,喝酒只是助興,喝多了無益。」所以別放在心上。夢桐聰慧的說。

  既然如此,妳還那麼會喝?

  他扶著暈沉沉的腦袋,發現自己對她的好感與好奇又增添了幾分,更想了解她。

  只是灌不倒她,那麼藉著這點酒力讓她多談談自己,應該不難吧?

  於是他開始循循善誘,扯開話題。

  「我到了十六歲才第一次喝酒,妳呢?」

  「打從我會吃東西開始,就經常在『吃』酒了。我父親是個大夫,一般來說上好補品總少不了用酒做藥引,所以我從小就對酒免疫了。」

  「可是我也經常在吃補啊!我們家只有我這個兒子,好吃的、好喝的也總離不開酒。養生燙酒、固身之寶、細火慢熬、開胃補脾肺、明目、健身、潤肺、滋養、滋補、解毒....等等,也總離不開酒呀!可是我怎麼沒對酒免疫呢?」

  他才不相信有人光靠吃補就能吃出好酒量。

  夢桐微微一笑,更加小心翼翼的措辭。「小的和將軍不同。我們家因做生意的關係,經常有推不掉的應酬,從十四歲起,我就鍛鍊出好酒量了。」

  「喔......」李靖一臉的吃驚。「妳爹......准妳喝酒?」

  「當然啦!」換她一臉的奇怪。「男人不喝酒怎麼帶得出去──」她趕緊捂住口。

  哎呀!她怎麼又說錯話了?

  李靖狠狠地倒抽了口氣,這世上竟然有這種父親!

  「妳不覺得喝酒不對?」他面目猙獰的問。

  「可是是您自個兒先說要喝酒的。」夢桐忍不住提醒他。

  「妳不怕酒喝多了失態?」反而是他在擔心。

  「我從沒醉過。倒是你自己......」

  「妳真是──」唉!該怎麼說呢?

  真教他痛心!

  夢桐慌張地站起來。「小的知錯了,那一壺二鍋頭全給小的喝光了,早知道就該......留給您。」

  「誰跟妳說這個?」他頭痛的喊,氣壞的直拍桌。

  雞同鴨講已經令人萬分頭痛了,二鍋頭的後勁力更讓他頭痛不已。

  「那敢問將軍,您的意思是......」

  「別說了,別說了。」他有氣無力的搖著手。「說了妳也不會明白,我只要妳記得,以後別再喝酒了,就算是應酬也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再喝酒?話溜到舌尖又識相地被她吞回去。

  「是。」夢桐只好遵命。

  雖然聽不懂將軍有頭無尾、莫名其妙的話語,但是她聰明的盡量允諾,因為她知道酒醉的人最難纏。

  此刻的將軍一直用雙手揉著太陽穴,看來明天有苦頭可吃了。

  「將軍,我立刻命人備醒酒湯。」否則明天他就慘了。

  早知道也這麼不能喝,她就乾脆統統一個人乾了算了。唉!

  「別走。」他拉住她。

  他的心意到底該如何跟她表白?貿然的訴說會不會嚇壞了她?

  「可是不喝點醒酒湯頭會更疼的。」

  「這點頭疼,是『男人』都挨得住。」李靖望著她。

  不,他不是想說這個,他想說的是......

  我喜歡妳。

  「唉!」他苦惱的撫住額,真的是頭疼萬分。

  這是唯一的獨處機會呀!可是他卻開不了口。

  「我去命人備醒酒湯,馬上回來。」夢桐只好哄著。

  「我......」他用力扯住她。「我......需要找個人陪我聊聊。」他差點就把話說出口。

  原來將軍心情不好?

  怪不得莫名其妙地硬拉著她喝酒,又說些教人聽不懂的話。

  是為了感情的事在苦惱嗎?

  而這種事只能對男人說。

  她現在正是個男人。

  「將軍,您想聊什麼?」夢桐只好坐了下來,想聽聽將軍的心事。

  「我想成親了。」他呆望著她,眼裡全是情意。

  突如其來的話語狠狠地刺了她一下,讓她難堪地別開臉,乾笑了聲。

  「那......很好啊!」可是她的心卻揪緊了。

  為什麼要跟她說呢?她的心已經夠難受的了。

  「我心中的她聰穎、美麗又十分有膽量,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姑娘。」李靖一直望著她,將她的形貌做個確切的描述。

  夢桐靜靜的咬著唇瓣,無法答腔,眼裡漸漸浮升的委屈淚霧讓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只好又別開瞼。

  「只可惜戰事才剛平息下來沒多久,我只能守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妳明白嗎?」聽得懂他的暗示嗎?

  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放他回鄉,就算真的肯,他知道他的心仍會繫在這兒,因為......突厥之亂還沒有真正的平定下來,如此他如何給夢桐一個幸福的未來?

  如果她聽到了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夢桐用力的點了下腦袋,表示她聽得懂他的意思。

  「我真的很想立即把她迎娶進門。」他握著拳頭急切的說。

  如果能的話,夢桐,我真希望我們現在就能成親。

  「嗯。」她用力點頭,淚水卻已經在眼眶裡直打轉。

  「唉!」見她一宣低垂著腦袋,他嘆了聲。「真希望我的心意她能明白。」我是在說妳呀!妳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她一定能明白。夢桐繼續點著腦袋,眼淚已經滑了下來。

  「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她。」李靖雙眼發亮的直盯著夢桐。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她的心好像被人剜走了一大塊,甚是難堪。

  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

  只是......他愛的卻是別人!

  「咦?妳倒是說話呀!」我正對著妳訴說情意,妳怎麼都不答腔呢?

  夢桐用力吸了下俏鼻,語音不穩,「真可惜,你們應該早點成親的。」那麼她也不會這麼失落了。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也就不會陷得這麼深。

  「妳......」他瞪大了眼睛。「妳......妳聽得懂我的意思?」

  莫非....莫非心有靈犀一點通?

  一陣狂喜霎時湧向李靖的心頭。

  他急切的捧起她的臉蛋想確認答案,卻迎上一張淚濕的臉。

  「妳怎麼哭了?」他嚇了一跳。

  「我......」夢桐連忙擦拭,一臉的驚慌。「我只是太......太......太感動了。」

  「感......動......」他張圓著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妳的意思是......」妳聽了萬分感動?

  「嗯。」她用力點頭。「將軍對未來夫人的情意實在令人動容,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的福氣?不過將軍請放心,以您的才貌,只怕她也盼望著您早點回去迎娶,將軍不用擔心,她會等著您的。」

  「妳......」李靖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全身無力。

  「將軍,您怎麼了?」怎麼一直在抹臉?

  「夢桐......」他疲憊的喊,指了指帳外,意思要她出去。「別忘了,出去的時候命人立刻準備醒酒湯。」

  「要不要我留下來──」

  「不必,謝謝。」他頭痛的直搖頭。「叫他們要快!」他的頭更痛了!

  「真的不需要我──」

  「真的不需要。」他斬釘截鐵的說,「叫他們快!」

  「是......是......」夢桐只好邊走邊回頭,有點擔心將軍的情況。末了,她又回過首。「您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他一字一句地喊,「我已經快被妳氣扁了!」

  「是......將軍。」夢桐只好離開,離開前又好心的勸了句,「將軍,明天小的開點藥方給您,這藥很苦,不過一定得吃,否則您的腦袋會像天崩地裂一樣。」

  李靖垂下了雙肩,很無力又很不得已的點了下頭。

  「那......小的告退。」

  李靖突然仰天長嘆,就在夢桐離開他的視線之後。

  好幾天沒看到他了。

  接連幾天失眠的夢桐腦裡縈繞的全是李靖那番話。

  還有他那天一臉情深的訴說衷腸的模樣......

  那位被他深愛的姑娘真的很幸福!

  不行了,她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她得起來走走。

  於是她又再度偷溜了出來,輕手輕腳的往那條小溪奔去。

  儘管風寒刺骨,但是她需要冷靜、冷靜。為什麼想他也煩,不想他也煩?為什麼沒見他來應該竊喜,心中反而更加失落惆悵?

  她需要好好想想。

  一路奔過,她沒注意到暗中有道相隨的身影,反而意外地聽到某種奇怪的聲音,讓她不由自主的煞住腳步,專注聆聽。

  她彷彿聽到了某種擊打的聲音,三長兩短,一直持續不斷的發出,由近而遠,好像是在聯絡什麼的暗號,在靜謐的夜裡聽起來格外驚心。

  奇怪的聲音讓她覺得不太對勁,可是未查明原因之前,她又不敢聲張,只好悄悄地循著聲音而去,而後頭跟蹤的身影更是屏息以待。

  突然,她看到了地上的長影,赫然發現幾個鬼祟的人影正在囤糧處東張西望,而不敢過於接近的她只能就著地上的長影及嘰哩咕嚕的聲調判斷,她的眼睛愈睜愈大。

  突......突厥!

  是突厥來襲!

  她想扯開嗓門,卻發不出聲音。

  而李靖也看到了!

  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後的李靖則以靜制動,隨時準備出手。

  她可以喊的,可是驚慌得喊不出聲音卻意外地救了自己一命。

  當夢桐看見地上橫陳的屍首時,這才發現自己的莽撞。這兒地處偏遠、佔地廣闊,如果她在這時候喊叫,不但不會有人聽見,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成了被殺害的對象。

  可......可是她該怎麼辦?夢桐在黑暗中急得團團轉。

  當她看到對方拿起尚未點燃的火把時,心中更加著急,再也不顧一切的往另一處奔去。

  她絕不能讓敵人燒了他們的糧草,否則豈不是全軍覆沒,只有等死的份兒?
她急切的往戰鼓的方向奔跑,一路上不敢回頭;而看著她奔往戰鼓的方向時,李靖揚高了唇角。

  聰明!

  微笑的當兒,他也注意著對方的動靜,幸虧捲起的風沙掩蓋了她的足跡,也掩住了她的身影。

  「咚咚咚咚咚咚......」驚天動地的鼓聲突然響起。

  「備戰!備戰!突厥來襲!」被驚醒的人立即大吼。

  驚天的吼聲隨著瞬間點燃的火光,將十三萬大軍的營區瞬間燃沸了起來,傾巢而出的士兵立即往這邊殺來。

  「夢桐,快逃!」李靖吼。

  已經嚇得臉色發青的夢桐根本沒力氣逃。

  「將軍,小心後面!」她雖然逃不動,卻還有力氣喊。

  「快逃!」李靖一記回旋踢,當場把對方揭倒在地,可是他也立即被六個突厥人包圍住,而另一個則拿起弓,雙眼發紅的直瞪著夢桐。

  「夢桐,快逃!」李靖慌了!眼睜睜的看著不遠處的箭正瞄準著她,而他雖然殺出重圍,卻離對方還有段距離。

  「夢桐!再不滾,妳明天就開始打赤膊操練!」他急吼,就在他撲向對方之時,箭已早他一步射出。

  夢桐突然驚醒!

  原本兩隻腳像生了根似的,卻在聽到「打赤膊」這三個字時嚇得拔腿狂奔。

  箭就在她轉身的剎那,從她的耳畔刷過,筆直地插入戰鼓內。

  李靖鬆了口氣,大笑起來。

  要不是她跑得快,就......

  沒有了後顧之憂,這些人哪是他的對手?

  就在四方人馬奔來的同時,李靖吹了聲口哨,命令他最得意的部屬王軍和陳俠掉轉方向,帶著若干人員各衝往一方,準備殲滅後應。

  而被包圍得水洩不通的三名活口早已跪了下來,束手就擒。

  「李靖,幹得好!」

  慶功宴上,元帥大樂,長滿鬍子的臉眉飛色舞,遠遠看去還真嚇人。

  「這回立下的功勞可不小。」元帥誇讚道。

  「可不是,這全得歸功宋夢桐,宋大夫。」

  「啊?」大夥兒的視線全隨著李靖的話語一起轉向坐在一旁、全身僵直的宋夢桐。

  「不......不是......」她只是剛好撞見。

  「夢桐,別怕!」李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在元帥的面前沒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要不是妳冒死擂擊戰鼓,十三萬大軍的糧草恐怕已付之一炬,就算是火速補上也得再等一個月,這一個月咱們如何挨?如何提刀作戰呢?只怕此刻早就全軍覆沒了,你們說是不是?」

  「是!」附和聲剎那響起,接著眾人突然齊向夢桐鼓掌感謝她。

  夢桐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是將軍──」您也有份哪!

  怎麼功勞全算她一個人的呢?

  要不是將軍突然蹦出來吼著要她逃命,她早已嚇得沒有力氣逃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箭瞄準她......

  是將軍救了她的命。

  將軍安慰的摟了摟她的臂膀。「不用客氣。」堵住了她的話。

  「真的啊?」元帥也瞪大了眼睛。「李靖,不是你的功勞嗎?」當大家趕到時,只看到他以一應七,打得不亦樂乎,原來功勞另有正主兒?

  「當然是真的,元帥,當時末將正在巡視,突然聽到了擂鼓聲立刻疾奔而至。末將親眼看到宋夢桐擊鼓吶喊,把大家都叫醒了,才能保住糧草,順利擊退敵人,也救了大家的命。」

  夢桐瞪圓了眼睛,她......沒吶喊哪!

  「嗯。」元帥讚賞地撫著落腮鬍,嘉許的直點著腦袋。「更別提咱們又再度將敵人擊退了二十里,吾皇的江山又增擴了一分,真是可喜可賀,這可是大功勞一件呀!」回去也又要升官了。「哈哈哈.....元帥大笑。

  眾將士舉杯同賀,一時笑語不斷,熱鬧非凡。

  「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宋夢桐。」

  羞愧的夢桐燒紅著張臉,沒面目見人。這功勞不是她一個人的,李靖將軍也有份,是李靖將軍救了她的命,應該也要算上。

  「喲──」卓元帥一望向夢桐上立即大笑。「他怎麼馬上就喝醉了?」臉紅成這樣?「酒才正要喝呢!」

  李靖立即舉杯趕緊嚥下一口酒,掩飾差點咧開唇的笑意。

  「這回您又要升官了,爹。」

  婀娜多姿的卓玉嬌一來,李靖身旁的人紛紛起身讓座,將好位子留給她,大夥兒擠別的座位去,只有夢桐還傻傻的坐在原地,沒作任何反應。

  坐在另一桌的阿亮一直眨著眼睛、轉著眼珠、抽著眼皮,頻頻向夢桐示意。

  過來,妳這個笨蛋,擠在中間幹嘛?還不快過來?阿亮拍了拍身旁的位子,要夢桐趕快過來。

  「幹嘛?」李靖也學他直抽著眼皮。「你眼睛抽筋啦?阿亮,要不要緊啊?是不是不該看的東西看多了才會這樣?」

  大夥一陣鬨堂大笑!

  阿亮那一桌的人酒全噴了出來,噴得他一身都是。

  「小的──」夢桐想起身告退。

  「坐下。」李靖按住她。「酒才正要喝呢!起碼讓元帥跟我好好謝謝妳,別急著走。」

  「對呀!」元帥擊掌。他怎麼沒想到?這一回大勝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和李靖升官是升定了,可是這小兄弟呢?也該給人家升官哪!「你從今天開始就升任軍師,本帥封你為李靖麾下的頭號師爺。」

  「啊!我──」夢桐驚愕的指著自己。

  「不是妳還會有誰?李靖,你從今天起好好教他,他看起來聰明靈巧,應該一點就通。只可惜不會武功,否則好好的調教,將來定是李靖第二。」

  「可是我不行──」

  「可以、可以,你一定可以,本帥識人十拿九穩,李靖就是其中之一,我的眼光會差嗎?準錯不了。

  「可是──」她求救的看向將軍。

  李靖趕緊再喝一口酒,掩住唇邊的笑意,否則就要迸出笑聲了。

  真是太好了!他們兩個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從今以後他就可以藉機和她形影不離,期待日久生情,將來也好上門提親。真是太好了!

  見沒人幫她,又拗不過元帥,不得已之下,夢桐只好答應,不過......

  「屬下有一事相求,懇請元帥成全。」夢桐趕緊跪了下來。

  「好,說吧。」元帥慷慨的揮了下手,「今兒個是好日子,本帥什麼事都能答應,妳儘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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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1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元帥圓圓的眼睛定在阿亮的身上。「你的意思是......他也要當軍師?」

  元帥的表情像吃到了一口餿飯。

  「的助手。」夢桐趕緊接口。

  「噗!」李靖不小心爆出了笑聲,嘴裡的酒有些含不住,趕緊用手掩著。

  「他?」元帥為難的看向李靖。

  軍師也有助手的嗎?

  李靖搖了搖頭,險些又噴笑出聲。

  夢桐啊夢桐,好不容易盼到了跟妳接近的機會,妳想我會答應嗎?

  「軍師沒有助手。」李靖終於忍住笑。「而且這樣也不符合軍中的規定。」反正他想踢開阿亮就對了。

  「是這樣的,」夢桐趕緊用力拉了拉阿亮的衣襟,要他也一起跪下來。「小的原只是會醫術,而阿亮一直是小的的得力助手。」她將兩人的關係稍微說了一遍。「小的希望......如果軍醫處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將病人送來我這兒,阿亮就剛好可以隨侍在側,聽我的吩咐,也好有個照應。」

  她能平安度到現在全靠阿亮暗中照應,如今她升了官,當然也要拉阿亮進來,別的不說,光想到日後要天天和將軍在一起就教她緊張,不是怕面對將軍,而是......如果被將軍識破了女兒身就糟了!

  不如我來跟妳學醫如何?李靖正要說,這時卻有人幫腔,而且是大家一起幫。

  「是啊、是啊,元帥,這世上只有阿亮聽得懂宋大夫順口溜似的藥單,而且一字不差,效率最佳,沒人比得上他的喲!」

  「是啊、是啊!」大夥兒佩服萬分的一起點頭。

  「喔!當真的?」元帥一臉的驚訝,轉臉看向李靖求證。

  李靖暗叫不妙,趕緊拿起酒杯假裝灌酒,卻在元帥及大夥兒的眼神敦促下,只好很勉強的點了下腦袋。

  「您看,連將軍都這麼說了,小的還敢騙您嗎?」

  他哪有說?李靖差點拍桌!

  你們......一群笨蛋!

  「好!本帥答應。」卓元帥慷慨允諾。

  「耶!」夢桐和阿亮高興得差點摟在一起。

  李靖也蹦了起來,眼睛睜得圓圓的。

  夢桐妳......

  一看到兩人又叫又笑的模樣,李靖只想宰了阿亮。

  「我知道你的顧慮。」元帥湊近他小聲說道,「要是萬一別的軍師也想要個助手怎麼辦?你就叫他們來找我,一切有我。」他拍拍胸膛保證。

  他顧慮的哪是這個,而是阿亮他......

  他老愛跟夢桐黏在一起。

  「謝元帥,謝將軍。」夢桐趕緊向兩人道謝。

  李靖更是一肚子火。

  好不容易終於有了朝夕相處的機會,卻──

  卓玉嬌在這時黏了上來。

  「將軍,你今兒個怎麼一直在喝酒呢?」她溫柔地為他佈菜。「來,吃一口,這菜不錯呢!」

  夢桐突然刷白了臉。

  看見兩人的親暱樣,她的心臟都揪緊了!

  李靖頭疼的揉了下太陽穴,為難的擠出了慘澹的笑容。

  「我敬妳!」

  卓玉嬌連忙舉起酒杯,和他一碰。

  卓元帥在旁看了,滿意地直點頭。

  也許女兒還有希望,李靖雖然巧妙地避開了女兒夾到他嘴邊的菜,卻還是有禮的舉杯敬她,可見他這個元帥在李靖的心中多少還有點分量,日後只要自己再施點壓力,不怕李靖當不了他的乘龍快婿。

  「我......想先回營了。」夢桐逃避的想走人了。

  「別走!」李靖突然喚住她。「再陪我喝兩杯。」他拉夢桐坐了下來,親自替她倒酒,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宋夢桐,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要求?」卓元帥問。

  「有。」

  還有?李靖狠狠地將酒壺砸在桌上,突然起身。

  大夥兒全驚訝地望著他。

  「我......」他欲言又止,像是在憋什麼似的。

  「將軍!」夢桐關切的看著他。

  該不會是醉了吧?一看見李靖通紅的俊臉,夢桐還以為他喝醉了。

  「我......」李靖忍了又忍,「想吐!」他突然迸出這句話。

  「想吐?」卓玉嬌驚慌的起來替他拍背順氣,「要不要緊啊?」她一臉的心疼。

  卓元帥看了直笑。「酒量差,酒品卻非常的好,只要他不想喝,覺得已經夠了,誰也沒辦法再教他多喝一杯,這才是真正當大將軍的料啊!懂得自我節制,你們多學學。」

  「是!」大夥兒齊聲應道。

  看著卓玉嬌不停地對著李靖輕聲細語的模樣,夢桐只覺得難堪,只想立刻離開。

  「我沒事。」李靖勉強地直起身子,打算自己走回營帳。

  他不是想吐,他是很嘔!非常的嘔!

  答應讓阿亮跟隨,他已經算是非常的勉強了;沒想到夢桐又有請求......他......

  他怕自己聽了會做出什麼失態的事來,乾脆耳不聽為淨,免得發瘋。

  「來,我扶你。」

  「不,我還走得動。」他婉拒了卓玉嬌的好意。

  「將軍!」夢桐脫口而出,「要不要小的備醒酒湯?」

  「哎呀!我怎麼沒想到呢?」卓玉嬌驚呼一聲,「那還不快去?」她揮手要夢桐快去,活像她是個下人一樣。

  夢桐用力咬緊了嘴唇。「是!」她想藉機跟將軍獨處的想法全泡湯了。

  「夢桐,別忙。」李靖阻止,他才不要單獨和卓玉嬌在一起。「今天妳的功勞最大,慢慢用。」他將夢桐按回椅子上,示意卓玉嬌別跟過來。「我自己會走。」
眾人看李靖有點步履不穩,全都發愣著。

  將軍好像有心事。

  夢桐也一瞼的心事。

  無事一身輕,也給了夢桐更多發愁的時間。

  她每天看著李靖、想著李靖,還得時時提醒自己他已心有所屬。

  這份惆悵......令她日日憔悴,夜夜無眠,而更擔心的還在後頭!

  她最怕自己的身分曝光,而這一天差一點就曝光了!

  「兩位請入座。」

  今兒個又是固定的加菜日,聽說元帥高高興興的領旨回京去了,看來這回的封賞一定不小。不過李靖將軍堅持留在這兒,於是好心的元帥將女兒留下來「照顧」他。

  席間,卓玉嬌和將軍坐在一塊兒,而將軍身旁硬是空著兩個位子。

  「這兩個位子是要給咱們的?」阿亮小聲的叫苦,說什麼都不願踏進去。

  「八成是。」夢桐也頭痛的嘀咕,比他更不樂意。

  以往的加菜日大家齊聚一起,不分彼此,可是這回卻是跟將軍,還有......她最不喜歡看到的卓玉嬌。

  見他們兩個遲遲不肯踏入,將軍再比個手勢,示思要他們進來。

  「吃飯的時候不用拘謹。」這點度量他還有。「坐吧!」

  要不是卓玉嬌也同桌,而他確實需要阿亮來提醒自己,別對夢桐表現得太過熱忱,免得被人瞧出了破綻,否則哪輪得到他?

  不得已,兩人只好過去,夢桐就要入座,卻被眼明手快的阿亮卡位,將她往旁輕輕一推,硬是將夢桐塞在將軍旁邊的位子上,和將軍一起坐。

  嘿嘿嘿,這樣他才吃得下嘛!

  滿桌的菜餚令人食指大動,可在這邊用膳的氣氛卻不比往常那些地方熱絡,席間沒有笑鬧,沒有令人捧腹大笑的葷話,有的只是杯盤碰撞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聽到半點交談聲。

  好悶!

  幸虧卓玉嬌解了圍。

  「怎麼大家用膳都不說話的?」

  嬌滴滴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場合聽起來特別悅耳,大夥紛紛轉頭看她,連夢桐和阿亮也抬起了腦袋。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卓玉嬌不滿的朝李靖偎緊了些。「你都會跟我有說有笑。」

  「那是以前。」李靖瞄了眼夢桐,實在很怕她誤會。

  「呃......」夢桐趕緊又垂下眼皮,她以為將軍暗示她用膳,不許偷看,趕緊用力扒飯。

  卓玉嬌笑了出聲。
「這個傢伙好可愛......配我也不錯。」她睨了眼李靖。

  「咳!咳咳咳......」夢桐當場噎到,急拍著胸口壓驚。

  我的天!沒想到會遇到這麼直言不諱的小姐,饒了她吧,她可消受不起啊!

  阿亮卻只顧著吃。

  任憑夢桐再怎麼用力咳,他就是沒看見也沒聽到。

  阿亮不走,她怎麼敢走?沒人一起壯膽,她連個開溜的理由都說不出。

  而李靖則是看得一肚子火。

  夢桐老是盯著阿亮看的神情讓他如坐針氈,她幹嘛老盯著阿亮瞧?她該看的人是他才對呀!

  既然開溜不成,夢桐只好自己幫自己。

  「小姐過獎了,小的配不上妳。」

  「誰配不上誰?」阿亮突然冒出了聲音。

  一屋子的人全大笑。

  「我頭一次看見有人吃飯這麼專心的,阿亮,我真是服了你了。」不少人紛紛搖頭。

  大夥兒消遣著阿亮,阿亮依然我行我素,不過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話匣子也漸漸打開。

  卓玉嬌更加想引起李靖的注意。

  「你貴庚?」卓玉嬌問著夢桐,眼尾餘光卻掃向李靖,想讓他吃醋。

  「小的今年十八。」

  「才十八呀!」卓玉嬌有點驚訝。

  怎麼?她看起來很老嗎?夢桐也一臉驚訝的撫著自己的臉頰。

  「你才十八歲醫術就這麼厲害呀!」

  「噢──」夢桐捂著胸口。「小姐過獎了。」早說嘛,嚇了她一跳。

  李靖當然知道卓玉嬌的用意,他可沒這個心情,卓玉嬌想藉夢桐刺激他,簡直無聊透了。

  「妳喜歡她?」他正有氣無從出呢,立即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我可以幫妳說情,請元帥答應將妳許配給她。」

  「你──」

  「噗──」

  阿亮一驚,將湯噴得滿桌都是。

  「阿亮!」一桌子的人驚吼。

  阿亮真的嚇壞了!將軍突然要把卓玉嬌介紹給小姐,那小姐豈不穿幫了?那他阿亮不就快被殺頭了?那他和小姐不就......

  夢桐也嚇得血色全無。

  而卓玉嬌則是氣得俏臉發青。

  李靖好不快樂的笑了聲,睨了眼卓玉嬌,朝夢桐曖昧的挑了挑眉。「夢桐,這可是妳的好福氣喲!」

  「我──」夢桐瞪圓了眼睛。

  「是啊!像我就沒這個福分,因為......」他舉杯朝夢桐致意。「我已經有喜歡的人囉!」他輕笑道。

  大夥兒都以為將軍在說真格的,全靜下來看好戲。

  卓玉嬌卻在這時氣哭了,不但哭,還怒拍桌面。

  「咦?妳怎麼哭了?」李靖一臉的無辜。

  卓玉嬌的難堪大家都看出了原因,她本想藉宋夢桐讓李靖吃醋;沒想到李靖反而順勢將她推給夢桐,她能不生氣?她能不哭嗎?

  「不過說真的,宋夢桐長得確實......一表人才,妳真有眼光!」

  「你──」

  「她俊麗的外貌著實會讓人對她『一見傾心』、『一見鍾情』。」

  「將軍,別再說了!」夢桐驚駭的喊。

  「我說的是真的呀!」李靖湊向她,看著她。「這可是......事實!」

  他就是對她一見鍾情的「受害者」。

  「將軍!」夢桐驚喘!「小的......小的實在不敢當!」李靖的話嚇得她臉色發白、雙眼發直,還以為他說的......是真的!

  卓玉嬌哭得更傷心,當場飛奔而去。

  「將軍,這──」

  一群人愣然地看著卓玉嬌奔離的背影,不知道該不該追?

  「來人,把這桌撤掉再換新的。」李靖像沒事人般的招呼著大夥兒重新入座。

  夢桐和阿亮哪吃得下?

  可是將軍又不准他們走人,於是他倆只好又戰戰兢兢的挨回原位。

  「夢桐──」

  「啊!」夢桐叫了聲。

  「既然卓姑娘不喜歡妳,那......」李靖一看她的表情,差點忍唆不住。「我......咳咳!我有個小表妹今年十六,我把她許配給妳好不好?」

  「不好、不好。」夢桐慌得直搖手。

  拜託,再說下去她恐怕就真的會昏倒了!

  阿亮突然變得坐立難安,大夥兒直望著他。

  「可是妳還沒見過呀!這麼快就拒絕?嗯?」李靖眼底全是笑意。

  「小的......小的......」夢桐驚慌得不知如何應對?

  「阿亮,你怎麼了?」怎麼夢桐臉上一片驚慌,他也跟著臉色發青呢?有人奇怪的問道。

  這一說提醒了大家,眾人直盯著兩人瞧。

  李靖一見到阿亮的表情整顆心都冷了,阿亮分明就是......

  知道夢桐是女的!

  李靖猛地拍桌而起,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夢桐喜歡阿亮!李靖做了個最不可能的猜測。

  夢桐卻在這時火上加油。

  「小的......不是不識好歹,故意拒絕將軍的抬愛,而是......因為小的已經......已經......訂了親了!」

  不得已,她只好搬出崔耀庭來自救。

  「妳說什麼?」李靖一聲驚吼,「妳說什麼!」他又驚吼了聲。

  「小......小的......已......已經訂親了!」夢桐嚇壞了!

  被將軍突然咆哮的聲音嚇壞的眾人全縮著脖子,深怕被砍了腦袋。

  「將軍......您息怒。」有人斗膽的打圓場。

  宋夢桐訂了親,他的小表妹雖然沒了希望,但還有別人,犯不著跟宋夢桐生這麼大的氣。

  帳內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唯一能聽得到的是宋夢桐驚駭的喘息聲。

  李靖黯然的看著她。「妳說的是真的?」

  夢桐用力點頭。

  「妳......」他瞠著圓眼,不敢相信的再問一次,「妳有喜歡的人了?」

  「嗯。」夢桐不敢將牛皮吹得太大,只好又用力點了下頭。

  她有喜歡的人了!她有喜歡的人了!

  「是阿亮嗎?」

  「呃──」大夥兒瞪直了眼睛。

  將軍怎麼會這麼問?

  兩眼發直的李靖根本沒注意到那麼多,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碎了、裂了,他一直偷偷喜歡的姑娘竟......心有所屬了!

  阿亮和夢桐也一臉的愕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會扯到「同是男人」的阿亮身上去了?

  李靖呆呆的坐著、問著。

  「說說他的長相。」

  他一定要知道夢桐喜歡的是什麼樣的男人,是誰有資格擄獲這位美女的芳心?

  夢桐躊躇著、猶豫著。

  來了這麼多時日,她早已把崔耀庭忘得一乾二淨,此刻真要她說,教她拿誰來當版本胡謅呢?

  「他......他......」夢桐無力地瞅了眼阿亮。「他......」

  阿亮比她還著急。

  乾脆他幫她說──

  「沒見過。」

  「對方長得──」

  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又閉上嘴巴。

  李靖慢慢的轉臉瞪著兩人。

  說「沒見過」的是阿亮。

  說「對方長得──」的是夢桐。

  可將軍臉色發青的模樣教他們怎麼敢不說?於是兩人又同時開口──

  「沒見過。」

  「對方長得──」

  兩人又同時住口。

  「說!」李靖怒得一拍桌面。「我是問你還是問她?誰教你雞婆?」

  「妳說、妳說。」嚇了一跳的阿亮在桌底下踢踢她。

  夢桐努力的回想崔耀庭的長相,可是......實在一片模糊,於是只好用掰的。

  雖說是用掰的,可是她的眼光卻鎖住了李靖的臉。

  「對方長得很英俊威武,一身的男兒氣概──」

  霎時,一屋子的人全張□結舌。

  連阿亮也張大了嘴巴。

  「而且──」夢桐住了口,在看到大夥兒驚愕的表情後,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

  「我......我是說......對方長得很美,可是......可是......」她驚懼地頻頻吞嚥口水,說話更加結結巴巴。

  「對方長得很英俊威武,一身的男兒氣概......」李靖喃喃自語,被傷得更深了。

  「我......我太緊張了才會說錯。」夢桐迭聲認錯。

  竟然緊張成這樣?

  大夥兒紛紛不客氣的給了宋夢桐一個衛生眼。

  「嚇了我們一跳!」

  「是呀!」阿亮也打著圓場,乾笑了幾聲,「我們家小姐她──」

  「你們家小姐?」大夥兒同聲驚喊。

  「呃......」

  「你們家小姐?」大夥兒又再驚叫了一聲。

  那隻指向夢桐的手趕緊拗了回來,指向自己。

  「我是說......對方長得很像我們家小姐的朋友的朋友的妹妹,很......配我們家夢桐。」說完,阿亮的心臟都快麻痺了。

  幸虧宋夢桐真的有個妹妹叫宋芷倩,否則這回麻煩可大了。

  頭一次跟這兩人吃飯,先是被阿亮用口水「併吞六國」的行徑嚇了一大跳,緊接著兩人又是一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模樣,教人看了就倒盡胃口,不想吃了。

  不少人紛紛起身告辭。

  我會死得很慘!心臟跳到沒力的夢桐低垂著腦袋,幾乎沒勇氣抬頭。

  李靖則鐵青著瞼,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終於咬緊了牙關,裝作無事人般的咧開笑容。

  「喝呀!」他吆喝了聲。「怎麼大家都不喝了呢?」他猛然拿起整罈酒就灌。
哪還有人敢喝?將軍的樣子不太對......

   「宋夢桐,妳真不夠意思!」驀地,將軍狠狠地將酒罈摜在地上,應聲而碎。「訂親就訂親,為什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他火大的想衝上前。

  「將軍!將軍!」大夥兒趕緊攔住他。

  夢桐和阿亮一起跳了起來。尤其是阿亮,立刻將夢桐拉到身後,用身體擋住她。如果將軍揮拳,起碼他還可以幫小姐挨兩拳,他可沒那個本事跟將軍對打,更沒那個膽量和將軍對峙,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身體保護小姐。

  「將軍......」又有更多人來攔住將軍。

  而阿亮和夢桐嚇得差一點抱在一起,真的是欲哭無淚。

  李靖更加光火,直想衝上前拆開兩人。

  「對不起,將軍,我的確已經訂了親,又不知道如何婉拒將軍的美意,才會讓將軍覺得小的沒把您放在眼裡,請將軍息怒。」他的小表妹一定長得很醜,否則他幹嘛老羞成怒呢?

  不知道將軍為什麼會突然發狂?不過大夥兒都深信他醉了,急忙勸阻他。突然,李靖嘩啦啦地吐得一地都是,更加讓大家相信將軍的失常與今天的紅高粱有關。

  想不到今天這個加菜夜竟然變成這副德行,不但夢桐和阿亮兩人元氣大傷,連李靖也嘔得五臟六腑都快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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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11: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氣得睡不著覺。

  接連三個夜晚,李靖都在帳內踱來踱去,偶爾還會傳出他猛烈拍桌的聲音。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怒斥著自己,功成名就,他還怕娶不到比宋夢桐美上千倍的女子?

  可為什麼他腦裡全是她的影子?為什麼他心裡頭縈繞的都是她?

  她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還想她做什麼?

  李靖氣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腦裡卻不停重疊著初見她時的驚豔。

  夢桐、夢桐......妳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如果妳心有所屬,我又何必橫刀奪愛、強人所難?

  大丈夫何患無妻?他在心底吼。

  阿亮是妳家的僕人,成天跟妳膩在一起我可以忍受;就算他跟我一樣撞見了妳的胴體,我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忍耐......

  妳心裡頭已有了別的男人。

  他懊惱地走來走去,愈想愈火大。

  可是隔天,一封由京城送來的密函卻讓整件事都改了觀。

  那是李靖託京中好友暗地幫他調查的,如今有了結果,讓他看得雙眼發亮、表情轉為驚喜。

  信中將宋夢桐,也就是宋芷倩的成長過程做了詳細的描述,宋芷倩的父親因著家裡七代單傳之故,花費巨資硬是將徵書上的名字「宋語桐」改為「宋夢桐」,據說這還是夢桐自己提議的。

  除此之外,夢桐確實訂了親。

  李靖的雙眉又狠狠地攏緊。

  可是這樁姻緣卻因為突如其來的徵召而在一個月前泡了湯。

  謝天謝地!

  夢桐從軍已快三個月,對方等得不耐煩趁早解除婚約是必然的事,李靖攏緊的眉毛又漸漸舒展開來,看來他又有希望了。

  他不是不敢爭取夢桐,而是怕。如果夢桐真的心有所屬,那他豈不是自討沒趣?幸虧她的心上人已經跟她解除婚約另娶別人了,夢桐終於看清對方的真面目了。

  夢桐,妳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李靖幽幽的閉上眼睛。

  倏地,他又睜開來。

  他應該對夢桐表白心意!

  不,不妥!他立即否決。

  萬一她嚇壞了怎麼辦?

  那他到底該怎麼做?

  寫封信?

  利用獨處的時間對她吐露心意,教她別怕?

  可是......欺君之罪呢?

  單單事實的揭露就會讓多少人因此而受牽累?別的不說,就拿宋慈竄改徵書,夢桐混入軍中,就足以讓宋家輕則發配邊疆,重則滿門抄斬,還有花錢買通的屆屆關卡統統都足以定死罪。

  還包括他在內!知情不報。

  就是因為他知情不報,才罪上加罪。

  更因為這些層層關卡的拖累,才讓他束手無策,暗暗縱容她到現在?

  他該怎麼辦?

  他可以為了夢桐犧牲掉自己的一切,卻不得不顧慮家人還有夢桐的親人。

  溪水冷冽,潺潺流過,沖刷他每一吋糾結的肌膚,每當他心思煩亂時,總愛來這兒閉上眼靜靜冥思。聽著潺潺的水流,腦中竟不停地重複浮現那一夜的驚豔。

  夢桐....夢桐......

  細碎的腳步聲讓他睜開了眼睛,隨即瞪亮了雙眼。

  夢桐!

  這麼晚了她還來做什麼?

  他靜靜的望著她,屏息等侍。

  最近淨身都不太方便,夢桐邊走邊回頭,真擔心有人跟過來。

  大夥兒都好像比晚似的,一個比一個晚就寢,她想要淨身卻擔心會被人撞見,不得已,只好趁今天又摸黑過來。

  溪水好冷,還沒有碰到水,她就被臨近的水氣給沁得全身冰冷,不由得瑟縮了下,可是都已經來了,只好咬緊牙根脫下靴子,先將腳浸在水裡適應溫度再說。

  「呼──」她輕嘆一聲,趕緊將雙足再浸深點,希望趕緊適應溫度,不想耽誤太多時間。

  剛剛她偷溜出來的時候看到將軍帳內的燈還亮著,如果她不趕緊回營的話,待會兒不小心被將軍撞見,那就慘了。

  自從那一天後她和阿亮就一直躲著將軍,只要老遠瞄到人影,她和阿亮立刻躲得不見蹤跡,深恐被將軍逮著。

  雪白的蓮足在水中晃呀蕩的,順著那雙勻稱的玉腿往上瞧......李靖的胸口不由得一陣緊縮。

  顧不得沁入骨子裡的寒冷,夢桐咬緊牙根,匆匆地解開羅衫跳入水中,想立刻洗完就走。

  突然,她聽到了聲音。

  夢桐的小嘴張得好大,不敢亂動,她好像聽到了......人聲。

  潺潺的溪流聲中,她清楚地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怎......怎麼辦?

  她不曉得該躲到哪兒?因為沒看見人影,只清楚地聽到了聲音。

  夢桐嚇壞了,她全身光溜溜的,教她往哪裡躲?

  立刻上岸也不是,繼續泅游在水中也不是。今兒無星無月一片黑暗,她原以為大吉大利,哪想到......

  李靖也注意到了。

  那雙鷹眼一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前方。

  黑暗中,清楚移動的影子正朝她的方向而來。

  夢桐立刻驚慌起來。

  她的衣服還在岸上!

  而對方一定會發現的!

  被嚇壞的夢桐恨不得能立刻死掉,消失在空氣中,可是她哪能說死就死?起碼得讓她穿上衣服。

  就在這時,嘰哩咕嚕的交談聲又響起,她驚駭地瞪大眼。

  突......突......厥人!

  李靖也發現了,早在夢桐察覺之前,他就聽到了聲音,也注意到了動靜,只是夢桐正在解衣衫,他怎麼能夠......

  不得已,他只好繼續潛在水中靜觀其變。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夢桐慌了!由對方並不急迫的步履聽來,對方應該還未發現她,但眼看他們步步逼近,她的心臟愈跳愈快,幾乎就要──

  突然,有人攫住她!

  在她驚叫之前,趕緊捂住她的嘴巴,隨即將她拖往隱密處。

  夢桐嚇得魂都飛了!

  「別動。」李靖出聲,將她囚鎖在自己的鐵臂之中,保護她。「再動妳就沒命。」他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似乎關注的只有這件事情,夢桐是男是女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將......軍!」夢桐駭然的慘叫,但嘴巴隨即被捂住。

  「小聲點,他們來了。」他壓低了聲音。

  夢桐瞠得圓圓的眼睛在將軍的大掌襯托下更見驚慌,她還來不及逃離魔掌就又被推入地獄中,她如何跟將軍解釋這一切?她將來要面對的又是何等刑罰?

  「將軍──」

  「別出聲。」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寬衣解帶,不知道被他看了多久時,她簡直想跳入水中再也不要浮上來了。

  「將軍──」她急得想解釋。

  「妳待在這兒。」

  「我?」

  李靖已經悄悄地由另一側上岸,夢桐驚慌地背過身去,她......她......她看到......將軍......光溜溜的屁股。

  李靖迅速地綁好褲頭,彎下身在她耳邊小聲說話。

  「看到他們手上的東西沒有?」

  夢桐循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那兩個突厥人其中一個手上拿著東西。

  「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那是毒。」

  「毒?」

  「嗯。」他點頭。

  幸虧溪水潺潺作響,而他和夢桐的所在位置恰巧是一片陰暗,對方才沒有發現。

  「寫什麼要下毒?」突然,夢桐驚覺的張大了嘴巴。

  上一回燒糧草的事被發現敗得一塌胡塗,如今他們東山再起,腦筋動到這一條唯一的水脈來,如果對方下了毒,那十三萬大軍不就在一夜之間......全死了!

  「妳待在這兒,我摸過去。」

  「為什麼我要待在這兒?」她急急地拉住他。她......她......她什麼都沒穿,難道要教她這樣見人?

  「等我摸到他們的後面去,妳就露臉,喊他們一聲。」

  「我?」

  「沒錯,這樣他們會追逐妳,妳就游泳讓他們追。」

  如果他料得沒錯的話,對方一定會先把東西放在岸上,不會貿然躍入水中,如此一來,他就有機會先除去棘手的東西,再來修理人。

  「我......我......」竟然叫她先行送死?

  他拍拍她的腦袋。「戴罪立功。」

  可是起碼也得讓她穿上衣服呀!

  她的抗議還來不及出口,李靖就已經摸黑到另一邊去了。情急之下,她也想有樣學樣,游回原來的地方拿衣服,穿上後再跑給他們追。

  李靖暗叫了聲「糟!」誰教她動的?她這一動不就等於告訴對方水中有人?

  兩名突厥人一聽到了聲音,立即往夢桐的方向查看,不得已,李靖只好吹出了口哨──

  揚長的哨音聽起來急切萬分,營內立刻傳出了馬的嘶鳴聲,整個營區霎時沸騰起來。

  緊接著衝出吶喊的士兵又把敵人嚇破了膽,拔腿狂奔之際順手拔掉瓶塞,將瓶子往溪內丟。

  「夢桐!」李靖驚吼。

  想也沒想地,他立刻躍入水中。

  「夢桐!」他大叫。

  可是人呢?

  怎麼沒見到她人?

  李靖驚慌地在水中四處找,就是沒見到夢桐的人影。

  「將軍!」疾奔而來的駿馬緊緊停在岸前,等候指示。

  而另一小撮人馬早就奔往突厥的方向,只可惜慢了一步,那兩個人早就逃了。

  岸邊突然冒出縷縷青煙,仔細一看,原來是剛剛那個瓶子,由於丟得不夠準確,順著地勢不斷地往下翻落,沿途汩汩流出的液體在接觸空氣後,不時冒出陣陣輕煙,青煙在月光下透著古怪,大夥兒紛紛掩鼻退後。

  「夢桐!」李靖急吼。

  她到底躲哪兒去了?

  大夥兒望著將軍驚慌的神色,不明所以地也跟著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夢桐的影子?

  滑動的瓶子眼看就要滾到溪裡頭去,幸好一樣東西阻住了它的滾勢,瓶中的液體就這樣被阻斷了去路,反而統統流到那樣東西上。

  是夢桐的衣服。

  夢桐的衣服擋住了滑動的瓶子,也阻斷了液體的流勢,又幸運地救了十三萬大軍的生命。

  夢桐!李靖心中立刻有了計較。

  「快追!」他比著另一個方向。「後面還有接應的人,別讓他們逃了!」夢桐一定是嚇得躲起來了。

  所有的人馬聽了,紛紛掉轉方向奔向另一側。

  「夢桐,」他低喊。「我把他們遣走了,妳快出來。」

  一顆頭顱立刻冒出水面,夢桐一面嗆、一邊咳,還冷得直發抖。

  「將......咳咳咳!」夢桐吐出了不少水。

  她差一點就悶死了,幸好將軍的身影掩住她,否則被那麼多人看見她一定會羞死。

  「誰教妳潛到水裡去的?」如果毒液流到水中,那她不就正好完蛋?

  誰教你吹口哨的?夢桐心裡直嘀咕。

  大隊人馬奔來,她能不找個地方躲起來嗎?

  於是想也沒想地就潛入水中,幸好他們沒有太靠近,否則她豈不要羞死了?

  「將軍,咳咳......我......我需要衣服。」雖然只露出一顆腦袋,但她還是覺得不太安全,急著想拿回自己的衣服。

  「妳的衣服不能穿了。」李靖用下巴比了比岸上。

  夢桐一看,驚呼一聲,「天哪!」

  李靖揚高了唇角。「夢桐,妳是顆小福星,因著妳,給軍中帶來了不少,好運。」

  「將軍,我──」一聽到將軍誇她,夢桐的俏臉反而垮了下來。

  「別讓任何人知道妳是女的。」

  夢桐瞪大了眼睛。

  「記住,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分,否則神仙也救不了妳。」

  「將軍──」

  「下去!」李靖突然將她按入水中。

  這時又有人奔了過來。

  「將軍!」

  「別靠過來!」他吼,「那兒有毒。」

  於是大家紛紛退後。

  夢桐在水中憋得快死掉。

  「沒我的命令不許過來,所有的人統統回營。中軍,立刻替我帶一套宋軍師的衣服過來,回去後不得對任何人聲張宋軍師失蹤的消息,包括阿亮在內。」

  「得令。」

  大夥兒紛紛離去。

  在水底下,李靖用力按著她的腦袋,不讓她浮上來。

  驀然,他深吸了一口氣,鑽入水中,將珍貴的空氣輸送給她。

  將......軍......

  夢桐瞠大著圓眼望著那雙帶笑的眼睛,任由他在她的口內盡情翻攪深吮,深深將她擁進懷裡。

  「將軍──咳咳......」終於掙扎著浮出水面的夢桐急得想說話。

  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

  可是她才要出聲就激烈的嗆咳不停,嗆咳得兩眼水汪汪,更添無辜可憐。

  李靖又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將軍!」她一臉驚愕。

  「妳把我嚇壞了,誰教妳妄動的?」他急切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當時──」

  「下一次不許妳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想到她剛才差點就失去性命,他不由得又將她摟得更緊,幾乎想將她揉入體內。

  「將軍......」夢桐困難的喊,「我......我......我身上沒穿衣服。」

  夢桐嚇壞了,被他體內透出的那股威猛嚇壞了。

  「別急,妳的衣服馬上就會有人送來。」

  誰跟他說這個?她指的是她一絲不掛,卻這樣一直被他摟在懷中,他......他忘了家鄉還有個美麗的姑娘在等著他?等著他回去跟她成親?

  更何況她還是個姑娘,就算他是將軍也不能......

  「將軍,請你......放開我好嗎?」

  「放開了妳,我可是會看到妳光溜溜的身子喔!」李靖提醒她。

  「可是......你也不能這樣一直摟著我呀!」

  他到底是怎麼了?男女授受不親,起碼他應該放開她,背過身去才對。

  她喜歡李靖,可是他異常的反應還真把她嚇一跳,不但沒有怒責她為何混入軍中,反而還交代她不許說,莫非......

  爹爹的賄款直通到將軍這兒來了!

  夢桐一臉不敢相信。

  「將軍──」夢桐急於想知道真相;想不到李靖卻突然長嘆了一聲。

  「我好訝異!妳竟然是女的!」

  呃......她眨著大眼。這表示......將軍是剛剛才知道她是女兒身?

  可是不對呀!那將軍應該會怒斥,或者是問她原因才對呀!

  李靖放開了她。

  「我知道妳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我也有我為難的地方,答應我,以後不許再來這裡了。」雖說以後他就看不到「美景」了,可是他寧願這樣。

  「嗯。」鬆了一口氣的夢桐直點頭,暗暗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丟臉。

  「夢桐......」李靖望著她。

  也許現在正是表白的時機......

  「將軍!」遠處有人奔了過來。

  「妳委屈點!」李靖低喝了聲。水面上立刻冒出了一大堆泡泡,夢桐又再度被李靖按入水中。

  「您要的衣服來了。」中軍趕緊雙手遞上。

  李靖接過衣裳。

  「宋大夫的衣服還留在岸上,不曉得游泳到哪兒去了?我在這邊再等等,你先回去吧!」

  「遵命。」

  夢桐在水底下翻著白眼,終於有衣服可以穿了。

  可是......她上不了岸,總不能光著身子就這樣大方的上岸吧?要是萬一又有人奔來了怎麼辦?不得已,她只好就這樣穿,聊勝於無,總比光著身子好。才剛送來的衣裳就這樣又「泡了湯」,濕濕的穿在她身上,引來她一陣寒顫。

  李靖趕忙將她拉上岸。一上岸,夢桐立刻想逃開。

  「夢桐,別走。」李靖拉住她。「我有話跟妳說。」

  夢桐尷尬地背轉過身去,因為一看到李靖那張漂亮的唇形,她就想到剛剛......

  「我──」李靖想開口表白卻又頓住。

  現在說會不會太急切了點?不如......他先試探一下她的心意如何?

  「妳....還記著那個男人嗎?」

  夢桐訝異的回首。「哪個男人?」

  李靖一臉的猶豫。

  如果告訴她,他私底下曾請人調查她,她會不會生氣?

  愈想愈不安,於是他又換個方式問話。

  「妳的『心上人』還在等妳回去嗎?夢桐?」

  原來他是把她的「心上人」和她「訂了親」聯想在一塊兒了。

  她搖了搖頭。

  他放了心。看來她對那個男人已經死心了。

  「把他忘了。」

  她愕然地睜著大眼。

  「把他忘了。」他再次強調。

  「我......」夢桐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麼要把他忘了?」

  「為什麼妳不把他忘了?」李靖突然一臉的惱火。「難道妳打算要心碎一輩子?就為了那個混蛋?」

  夢桐一臉的吃驚。

  難道將軍是話中有話,迂迴地勸著她?

  「告訴妳,夢桐,這世上還有更好的男人。」

  可是我只要你。夢桐在心中吶喊。

  「我就認識一個......咳咳......咳咳!」李靖突然很不自在的咳了咳。

  夢桐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害得他話都說不出口了。

  「咳咳!」李靖又用力咳了咳,決定說出來。「我認識......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男人。」

  這句話重複又重複,到底將軍想說什麼?

  夢桐的俏臉都快擰起來了。

  「將軍想.....想幫我介紹?」有了上次他狠狠砸碎酒罈的經驗,夢桐這回問得小心翼翼。

  「呃......」李靖頓了下,也對,他現在正在毛遂自薦不是嗎?「沒錯,對方長得正是妳喜歡的那一類型。」李靖突然揚起了笑容。

  他也長得英俊威武、氣概不凡不是嗎?若論外表,他可比誰都有自信。

  想不到夢桐慌張的直搖手。

  「呃......不不不,將軍,」她的頭搖得像博浪鼓一樣。「夢桐現在在軍中,談這個沒有用,至少得......得......」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得......回......回鄉了再說。」

  如果她拒絕了,就等於找死;如果她答應了,就等於自找麻煩,乾脆敷衍他。。

  「回鄉以後再說,回鄉以後再說。」

  李靖蹙起了眉頭。「我現在就是在為妳......回鄉以後的事鋪路啊!」

  等她一回鄉,他就娶她進門,而現在......他就是在向她「告白」呀!

  怎麼能等回鄉了以後再說呢?

  「呃,不不不,」夢桐嚇壞了,不住的往後退。「以後的事誰也拿不準的,現在說這個太早了點,真的太早了點。」說著,她開始狂奔。

  「夢桐!」李靖追著她,三兩下又把她拉住。「別急著走,我話還沒說完呢!」

  「是,將軍!」夢桐縮著脖子,幾乎不敢看他的臉。

  「我說的那人......」李靖不自在的嚥了下口水。「妳認識。」說著,換他轉過身去,根本不敢看她。

  「我認識?」夢桐喊。

  「嗯。」李靖點了下腦袋。

  「誰?」

  李靖緊張死了,夢桐湊近著那張漂亮的俏臉,張著圓眼直追問,教他怎麼說得出口呢?

  「到底是誰嘛,將軍?」

  「我。」

  「誰夢桐喊了聲,風聲太大下她沒聽清楚。李靖突然轉臉看向她,眼看就要說了──

  「夢桐!」阿亮疾奔而來,一臉的淚水,一看見夢桐,當場把她擁進懷裡。

  「阿亮,你幹什麼?」李靖吼。夢桐是他的,他怎麼可以......

  追在阿亮後頭的一群士兵也統統圍了過來。

  「宋大夫,你沒事真好。」

  面對大家的關心,夢桐只能一一頷首回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阿亮,誰教你來的?」李靖大吼。

  真的會被氣炸,誰教他來攪局的?

  「直覺。」阿亮老實說。「我的眼皮跳得好厲害呀!我看見大家紛紛由這邊跑回來,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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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25 00:11: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就知道小姐一定出事了。

  否則為什麼他問人家夢桐到哪兒去了,沒有一個肯回答他,反而還急著擺脫他,怕他又繼續問下去?

  還有,軍爺為什麼跟他要夢桐的衣服?還直往這邊走?

  所以他就想辦法甩開眾人,一個人奔來了,果然夢桐在這兒。

  「將軍......謝謝。」夢桐咬緊了唇說道。

  將軍對她的大恩大德此生無以為報,她永遠感激在心中。

  「夢桐,等等。」李靖叫住她。「妳不想知道我剛剛說的是誰嗎?」他一臉急切的說。

  夢桐為難的低下了腦袋,這麼多人......

  李靖瞪著杵在一旁看戲的士兵們,眾士兵立刻變了臉色,拉著阿亮一塊兒逃命去,因為這是將軍動怒的前兆。

  「走,回去後再慢慢說。」兩人故意落在後頭慢慢的走,各自一臉的心事。
回營後,李靖丟了幾件衣服給她,要她換上。

  「在這兒換上,免得又被人看見了。」現在外頭瘋成一團全沒了紀律,只有他這兒沒人敢擅闖。

  一見將軍很有風度的背轉過身,夢桐趕緊動手換衣裳,脫下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時,她還連打了好幾個寒顫,冷得半死。

  而李靖則用力握緊了拳頭,他好緊張,真的好緊張。

  接下來他到底該說什麼?

  剛剛正欲開口卻突然被打斷,害得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全飛了,如今意欲啟齒,談何容易?

  「謝謝將軍。」她小聲道謝。

  李靖迅速轉過身來。

  她反而不好意思的背轉過身,不敢看他。

  一件輕暖的外袍突然覆在她的身上,夢桐驚訝地反轉過身。

  「過來這邊烤火,妳嘴唇都發紫了。」

  一聽到「嘴唇」兩個字,她就想到剛剛和他那番唇舌糾纏的情景,不禁又羞紅了臉蛋。

  「過來。」他拉著她一起走到爐邊。

  「謝將軍。」

  「別跟我客氣,坐。」

  夢桐燒紅著臉蛋,安靜地坐在他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靖也靜靜地撥著火堆,將人送來的暖身酒倒了些進火堆中,頓時火焰囀啪作響,酒香也溢滿了室內。

  他倒了少許的酒給她,自己也斟了些。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的情景吧?」

  「記得。」她點頭。永遠記得。

  「妳嚇了我一大跳。」

  「喔?」

  「想不到妳那麼會喝。」他嗤笑著。

  夢桐也笑了出聲,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確實是最難忘的回憶。

  李靖突然止住笑容望著她。「我剛剛說的那人......就是我,和妳喝酒的那一天,我指的心上人就是妳。」

  夢桐一時還沒會意過來。

  半晌,她震驚的瞠圓了眼眸。

  他輕笑的闔上她驚訝的小嘴,笑聲連連。

  「現在妳終於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了吧!」

  夢桐仍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什麼時候,將軍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女的?

  「與我相比,妳這只能叫『驚訝』!」李靖直發噱。「我那才叫『震驚』!」當時他的表情一定比她現在還蠢多了。

  「將軍!」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嚇一跳吧?還有更教妳驚訝的呢!」他打算請戰。

  突厥屢次挑釁,應該要狠狠地迎頭痛擊,直打到他們再也爬不起來為止;而他掛心的......就是她。

   他打算等凱旋歸來後就卸甲返鄉,到時他只是一介平民,雖然家境富裕吃穿不愁,可.....夢桐願意跟著他嗎?

  「你......什......什麼時候知......道的?」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人發覺。

  「問這個吧。」李靖由懷中掏出玉珮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是妳給我的定情物,從那天遇見妳開始,我就愛上妳了。」

  夢桐起先沒看清楚,等她弄明白李靖手裡拿著的東西是什麼時,表情立即由驚訝轉為不相信,再由不相信轉為驚愕。

  「這......」

  「妳的玉珮。」

  「你......在哪裡撿到的?」她找了又找,原來東西一直掛在將軍的脖子上。

  睽違已久的玉珮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所以起初她還認不出來,而且也早忘了,等仔細看清楚後,她當場結舌。

  「妳自己的東西會掉在哪裡呢?」李靖好笑的反問。

  夢桐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思考,只能呆望著他。

  見她一副茫然,他又忍不住發噱,「再想想,妳最後一次戴它是什麼時候?」

  夢桐仔細想了想,突然驚吼:「將軍!」

  原來那時候就......

  李靖大笑!

  夢桐的俏臉已漲得通紅。

  怪不得,怪不得將軍盯著她看的眼神老是怪怪的。

  「將軍,你怎麼可以......」她氣壞地直跺腳。

  「我為什麼不可以?又不是我自己跑去偷看的?」

  「你──」

  「我不是故意的。」

  「你──」

  「不過妳的身材很迷人。」他讚賞的說。

  「你怎麼可以──」她又氣又羞。

  「我怕嚇著了妳,所以不敢出聲,這不能怪我。」

  「可是──」

  「當時我被妳嚇壞了。」

  「你說什麼?」她吼了聲。

  「突然跑來個女人脫衣給我看,妳想我能不驚訝嗎?」

  「你......簡直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夢桐氣得想走人。

  「夢桐。」他趕緊拉住她。

  「放手。」

  方才得知自己是他心上人的喜悅,早已被他的強辭奪理氣得化為泡影,只想踹扁他。

  「妳別氣嘛!也只有我一個人看見。」

  「你說什麼?」她又吼,不敢相信他這麼下流!

  「妳就像是注定屬於我的,兩次脫衣就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也幸好只有他一人看見。

  「你──」

  夢桐氣得渾身發抖,然後她震驚的瞠大了雙眼。

  「你......你怎麼知道我只有兩次到溪邊淨身?」

  李靖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笑得好「老實」喔!

  「原來你每天守在那兒!」她又吼,簡直是食髓知味。

  「沒辦法,我對妳一見鍾情。」他趕緊又拉住她,不讓她走。

  「誰跟你......」在轉身怒斥的當兒,她看到了李靖深情的眼眸,一時竟然呆掉了。

  「夢桐,我喜歡妳,否則我為什麼天天往妳那兒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發了什麼癡?我只覺得神祕又美麗的妳讓我好著迷。」他輕撫著她的臉蛋,一臉深情。「我擔心妳會暴露身分,直想把妳調到我身邊,奈何經常陰錯陽差,反而把自己氣得睡不著覺。」

  他說出兩三事,夢桐聽後忍不住笑出聲。

  突然,他緊張地握住她的雙手。「那一天酒後吐露心聲,妳卻有聽沒有懂,妳......答應嗎?」

  還說呢,她傷心了好幾天,也好幾天都睡不著覺,當時她一直幻想著李靖心愛的人的模樣,原來正是她自己。

  「你該直說的。」她害羞的低垂著臉蛋。

  「然後把妳嚇壞?」

  「現在呢?現在你就不怕把我嚇壞?」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他露出了笑容。「現在我只怕妳不肯答應。」

  「答應什麼?」她眨著眼睛,抬頭看他。

  「答應什麼!」他不敢相信的怪叫。

  她到底有沒有在聽呀?

  「你只問我答不答應,到底要我答應什麼?」她無辜的嘟著嘴。

  要不是看到她眼底的笑意,李靖真想好好地打她一頓屁股。

  「嫁給我。」

  她搖首。

  「為什麼?」他急了。

  夢桐羞紅了臉蛋。「得問我爹。」

  「喔──」李靖終於懂了。

  嚇了他一跳。

  「可是我的身分.....」她為難了。「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我打算奏請皇上,除了請戰,我還會把妳在軍中的優良表現一一列入,只是......」

  「只是什麼?還有,為什麼要請戰呢?」一聽到「請戰」兩個字,她樂得暈陶陶的腦袋全成了一片空白。

  「夢桐。」李靖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複雜的軍機要塞防守要領,只能簡略的說明,「妳有沒有發現我們三番兩次遇到突厥人偷襲?」

  她頷首。

  「突厥就在前方關隘的另一側駐守。」

  「你說什麼?」她驚訝的喊。

  「沒錯,三軍中以黑鷹軍為首,另兩軍緊跟其後,如果說我們所處的位置是鷹首,那麼另兩軍就是鷹的羽翼,如此才能將邊界守護得固若金湯。」

  夢桐恍然大悟,原來她和阿亮一直待在最前線,可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肅殺的氣氛,反而日日逍遙、夜夜好眠,每天傻傻的過日子。

  「皇上會答應嗎?」

  「會。要不是妳,咱們的鷹首早就被斬斷了,我想皇上會考慮對方一再地挑釁而決定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妳會等我嗎?」

  一想到他要征戰,可能會身受重傷,可能會有個萬一,夢桐白了臉色。

  「怎麼了?妳怎麼不說話?」

  她望著他,依然欲言又止。

  「說呀!」

  她漸漸紅了耳根,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囁嚅的開口,「一定要等到那時候嗎?」

  「什麼?」他沒聽清楚。

  她玉頸的紅豔色澤又加深了幾分。

  「我是說,一定要等到那時候嗎?」

  李靖失笑。「不到那時候,就等於沒有凱旋回鄉,我如何向妳的爹娘提親?」

  她搖頭。「婚姻由我做主,誰也不能代我決定。」她暗示道。

  他聽胡塗了。

  「可是妳剛剛不是說......要等妳爹爹答應嗎?」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笑容更羞澀,她沒想到李靖會那麼老實。

  剛才他突然向她提親,雖然她聽了雀躍萬分,但總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明顯呀!更何況她剛剛又在氣頭上,擺明著答應豈不讓他更得意?可是現在情況又不同了。

  「我說的意思你還聽不懂嗎?」

  「妳的意思是......」李靖想了想,還是沒把握。「我聽不懂妳的意思。」還是由她直說吧,免得猜錯了又挨罵。

  「我......」教她怎麼好意思開口呢?「妳真是隻大笨牛。」她生氣地跺了下腳。

  她的意思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她不希望等到那個時候,不管是生是死,她都願意永遠是他的人,就從現在起。

  「閉上眼睛我就告訴你。」看來這隻大笨牛得好好調教了。

  李靖毫不猶豫的閉上眼。

  未料兩片溫熱的唇堵住他。

  「夢桐!」他驚訝得立即睜開眼睛。

  夢桐羞怯的避開他的目光,俏顏更醉人了。「這樣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夢桐!」他輕喊。滿溢的喜悅令他整個人快要融化掉了。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她羞澀的偷瞅他一眼,輕笑的咬著唇。「我的身子早被你看光了,豆腐也被你吃盡了,你該負責。」

  「夢桐!」他想笑。

  更想快樂大吼。

  「我不管,我不要等到那時候,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不會變心?」她故意嘖怒道。

  「我會平安回來的,我保證。」真難為她了,竟用這種方法。

  「可是......」不爭氣的水霧竟然在眼中凝聚。「可是我不要離開你。」她哽咽。

  「夢桐,我沒有要離開妳呀!」李靖溫柔的勸哄著她,將她摟緊。

  「我怕你永遠不回來了。」

  李靖趕緊用力抱緊她,不住的安慰她。

  「我不管!」夢桐用手抹去淚水。「你要負責!現在就負責!」

  「現在?」

  既沒有媒婆也沒有轎子,更少了敲鑼打鼓的人,這......怎麼成親呢?

  看著她直直瞅住自己的眼神,李靖突然掉了下巴。

  「夢桐,妳......妳......不是開玩笑的吧?」他聽錯了吧?

  「婚姻能兒戲嗎?」她嘟著嘴,不滿的反問。

  李靖驚訝地拍著自己的腦袋。太意外了!真是太教人意外了!他作夢也沒想到夢桐會說出這種話。

  夢桐的舉止總是出人意料,他發現她往往令他不知該做何反應?

  在她的凝視下,他的心臟開始狂跳。

  「可是我怕妳會後悔。」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

  「所以你一定得平安回來。」

  「我答應,可是──」夢桐突然貼近他的身軀,反而讓他僵住。

  「既然答應了,就不可以有可是。」

  「可是──」

  「嗯?」

  「可是──」

  「再說我就罰你。」

  「可是......妳打算怎麼罰我?」他好奇的問。

  「灌醉你呀!」

  「哈哈哈......」李靖大笑。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

  「將軍!」她知道他在拖延,不滿的嬌嗔。

  他嘆了口氣。「夢桐,我這是為了妳好。」

  「為我好就得對我負責。」她才不要聽任何理由。「你不敢負責嗎?」

  「我不敢?」他挑眉怪叫。

  「要不然怎麼婆婆媽媽的不像男人?」

  「妳──」

  她挑著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妳──」李靖失笑。他就是愛煞她的模樣,愛煞她的勇敢堅強,而現在的她也是他愛極的一部分。「我愛妳,芷倩。」

  她聞言,驚愕的睜大眼睛。

  他笑著撫摸她的唇。「我答應妳。」說著,緩緩的低下他的頭。

  就在他的唇快要觸到她的鼻尖時,她突然打了個噴嚏──

  「哈啾!」

  兩人同時轉開臉,隨即又尷尬地轉回來。

  「對不起,我──」

  「沒關係,都是那個突厥害的。」

  兩人相視輕笑了一會兒,兩顆腦袋又愈接愈近......

  突然一聲──

  「哈啾!」

  換李靖漲紅了俊臉。

  「沒關係,不怪你。」夢桐趕緊安慰。「都是那個......突厥害的。」她忍不住笑出聲。

  外頭人聲鼎沸,儘管將軍帳內依舊清靜,但高談的笑聲仍隨時會穿透進來,令原本緊張兮兮的兩人神經更加緊繃了。

  想要在這麼嘈雜又危險的地方完成「洞房花燭夜」實在非常困難,兩人都有自知之明,所以默契十足地只想偷吻一下就好。

  在這難得的機會裡,在這難得的獨處時光,在這千軍萬馬中,他和她終於可以不被打擾的依偎在一起......怎能不好好把握?

  輕輕吻一下也好。

  就在兩張唇又再度貼近的時候,阿亮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兩人分開的剎那,阿亮剛好闖進來。

  「小姐!」阿亮驚吼,手中的東西摔了一地。

  「阿亮!」是李靖氣壞的吼聲。

  而外面一大群人聽到阿亮的「小姐」之吼也全衝了過來,將外面擠得水洩不通,紛紛往帳內探頭探腦,想一探究竟。

  「沒有呀!什麼都沒有呀!」

  「哪來的小姐?」

  大夥兒一直張望。

  李靖鐵青著臉僵在原地,夢桐則閒逸地坐在另一側慢慢喝酒。「哪裡來的小姐?」她也問。

  「阿亮!」李靖咬著牙,恨不得將他撕了。

  「小──」

  噓!夢桐用眼神斥責他。

  阿亮無辜的扁著嘴,他又不是故意將碗摔得一地都是,瞧他們兩個的眼神......活像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赧的大罪。

  阿亮哪知道他的擅闖破壞了兩人的好事,他遍尋不著的小姐竟然窩在這兒,而且還穿著將軍的衣服,嚇得他當場把將軍命他熬煮的薑汁給打碎了一地。

  李靖真的恨死了阿亮,他每次都在節骨眼殺出來攪局,不但攪局,還帶了一大堆人來湊熱鬧,真的會把他氣死!

  幸虧他沒有跟夢桐「那個」,否則衣服脫了還得了?

  其實這不能怪阿亮,他擔心著小姐,而將軍命他煮薑汁祛寒,他哪敢怠慢?東西端了就趕緊來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碎的。」怎麼這樣一直瞪著他看?好像要把他吞了。「打翻薑汁犯得著這麼生氣嗎?」阿亮想安慰他。

  「阿亮!」李靖咬牙切齒。

  夢桐則是又好氣又好笑,阿亮胡塗的一面她老早就領教過了,說真的,將軍跟他生氣也是白氣。

  「你還不快走?」李靖吼。

  「是!」他拉著夢桐就走。

  「你──」李靖當場七竅生煙。

  「我叫『你』──」可沒叫你拉著夢桐一起走。

  可是人那麼多,他怎麼可以說出來?他怎麼可以有半絲急切顯現在臉上?阿亮把他氣得肺部簡直就要爆炸!

  夢桐笑著把阿亮推往帳外。「我和將軍正商量著大事呢!你再去端兩碗薑汁來。」

  「什麼大事?」阿亮哪肯走?一定是在盤查她女扮男裝的大事,他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婚姻大事!夢桐無力的又把他往外推。難道他看不出來她和將軍都不希望有人打擾嗎?,

  「小姐,跟我回去。」一急之下,阿亮脫口而出。

  小姐?大夥兒同時瞪圓了眼睛,驚愕的對望彼此。

  「我還有大事要商量。」夢桐氣嘟了嘴。

  「可是我怎麼可以放妳一個人應付呢?」

  李靖氣得牙關犯疼!

  「可是你待在這兒也幫不上忙。」

  「不,要走一起走,否則......」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我怕他對妳不利。」

  「噗!」夢桐噴笑。

  李靖簡直忍無可忍。

  「走吧,小姐,你不覺得他......」阿亮努了努嘴。「很可怕?」

  「噗!」夢桐一直笑。

  「你到底滾不滾!」李靖大吼。

  把阿亮嚇了一大跳。「小姐,快快......」他拉著夢桐就要走。

  大夥兒可真的聽清楚「小姐」兩個字了,全震驚得掉了下巴。

  「李亮!」李靖咬牙切齒起來。

  「哈啾!」他和夢桐同時打了聲噴嚏。「哈啾!哈啾!哈啾!」兩人接二連三地直打嘖嚏。

  「李亮!」李靖咆哮,眼光恐怖地瞪著阿亮,「託你的福,我和夢桐都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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