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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褚總管,該去米倉了。”福伯在一旁叮嚀道。
“走吧!”褚千堂還有事要辦,沒打算上前跟她打聲招呼,就想直接出門。
“褚公子!”可單曉陽看到他了,一時興奮的開口喊他,還朝他快步跑來,卻不慎踩到裙擺踉蹌跌倒,優雅的閨秀風範頓時毀于一旦。
“笨丫頭,誰要你大喊又大步走的!”魏夫人失望的猛搖頭,拿著扇子用力打她的頭,單曉陽被打得頭很痛,直求饒著。
見狀,褚千堂唇邊浮出笑意,福伯卻感到納悶。
“褚總管,曉陽又粗魯的跌倒了,你應該很煩惱才對,怎麼笑了呢?”
他依然微笑。“她很有趣,對吧!”
一大早就用這麼特別的方式向他問安,也只有她做得出來。
埃伯不苟同。“褚總管,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啊,要是曉陽在知府大人的壽宴上出差錯怎麼辦?”
褚千堂倒不擔心。“不,她會做得很好的。”
他都想好了,她只要專心把雲家小姐的扮相演好就好,壽宴上的撫琴獻藝等她無法在短期間內學好的事,他會以她身體不適推掉,然後將雲襄兒之前繡的鷺鴦錦被獻給知府大人做為賀禮。
距離知府大人的壽宴還有一個月,他相信她能把襄兒小姐學得唯妙唯尚。
“對了,福伯,你都喊她曉陽?”他比較在意這點。
“曉陽沒心眼、好相處,竹院里的僕人都喊她曉陽姑娘,是因為曉陽說我是長輩,直接喊她名字就好了。褚總管,你和曉陽交情更好,不這麼喊她嗎?”
褚千堂頓了下。他跟單曉陽交情更好?他不過是每晚抽出時間教她習字罷了,其他人也都這麼看待他們的嗎?
不過,她確實是少數讓他覺得相處得輕松又無拘束的姑娘,只是要他直喊她的閨名,他還是覺得太親密了點,做不來。
“單姑娘是雲家的貴人,我喊她閨名不妥當。”他正色道,有點刻意想跟單曉陽劃清關系。“走吧!”他邁開步伐,往正廳方向走去。
埃伯在褚千堂身邊待久了,自是懂得看臉色,沒多說便尾隨跟上。
單曉陽看到褚千堂離開了,落寞的發了下呆,立刻被魏夫人的扇子給打醒。
“痛,別再打了!”她抱住頭,都打得她變笨了!
“你得長進點!褚總管一整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晚上還要教你習字,他很累的,你可不要辜負他啊!”魏夫人凶巴巴的訓誠。
他很累嗎?
單曉陽想到褚千堂最近臉色看起來很疲倦,不由得在意了起來。
接著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想著這件事,被魏夫人訓了好幾頓。
晚上,單曉陽雙手撐著腮幫子,專心的盯著正在授課的褚千堂看。
鮑子那麼累,她能為他做什麼事消除疲勞嗎?
對了,她可以逗他笑。
單曉陽詭異的嘿嘿笑,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拿著筆醮上墨汁。
正當褚千堂埋頭解釋詩詞意境時,心頭陡地涌起一股惡寒。怎麼回事,是錯覺嗎?他抬起頭,沒看到奇怪的事,只見單曉陽趴在桌上睡著了。
是她太累了嗎?
他闔上書,朝她走過去,看她睡得挺熟的,不忍吵她,想找件外衣給她披上,豈知這時她抬起臉來,那張臉卻讓他嚇得倒抽口氣。
這丫頭竟在臉上畫上兩條胡須!
褚千堂告訴自己不要動氣,絕不能對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吼,那有失他這個總管的風範。
“你為什麼要畫胡須?”褚千堂沉住氣,咬牙問。
單曉陽搖頭,還探了探窗外有沒有人在偷听,小小聲說︰“那不是胡須,是魏夫人的皺紋啦,你不知道她凶起來嘴巴旁邊都會擠出兩條線嗎?”
老天,她說那是皺紋?
褚千堂受不了了,他捂住嘴,轉過身,肩膀一聳一聳著,像在忍耐什麼。
“公子,你就痛快的笑嘛,別忍耐!”真是的,笑有什麼好丟臉的嗎?
他在笑?
褚千堂一震。他是怎麼了,竟被她逗得笑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失禮的笑過,這不像他!她這頑皮的行為也讓他發覺到她學到的端莊只有外表,骨子里仍是粗野不馴的。
埃伯說得對,她失足跌倒可不是件有趣的事,他得好好教她,不能縱容她,免得讓她在知府大人的壽宴上鬧出更大的笑話!
“起來!”褚千堂板著臉,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不妙!鮑子生氣了!單曉陽一路被他拖著,就在她害怕跌倒之際,他已放慢了動作,讓她慢慢走。“公子,你想做什麼?”
褚千堂帶她來到浴間,里頭有蓄滿清水的木桶,他把她推向前,單手盛著水的潑到她臉上。
“哇,水好冰!”她嚷道。
褚千堂顧不得那麼多,她這張臉要不洗干淨,明天怎麼見人?
“公子,不要!真的好冰!”單曉陽想躲,褚千堂卻不放過她,捉著她的膀子,在她臉上抹上皂角後,用手揉洗著她臉上的墨水。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畫上胡……不,是皺紋。”她向來很認真上課,這次竟偷懶貪玩,她已經沒耐心學習了嗎?
“因為你看起來很累嘛!你白天很忙,晚上又要教我習字,我希望……能逗你笑,幫你消除疲勞。”單曉陽說得有點瞥扭,逗他笑這件事,似乎是件令人害羞的事。
褚千堂怔了怔,倒沒想到這魯莽的丫頭也有貼心的一面,他的心涌上一股暖流,幫她揉洗著臉的手勁變得輕柔了。
“明明長得漂漂亮亮的,你偏要弄髒臉,要是魏夫人看到你這德行,肯定又會氣跑。”他邊洗邊訓,可和緩的表情看起來卻不像在罵人。
“我才不會在魏夫人面前做這種事,又不是找死。”單曉陽說。本來還覺得水很冰,但當他搓揉著她的臉,卻慢慢變熱了,而且他的力道適中,還挺……舒服的。
“惹惱我就不會找死?”褚千堂盯著她說。
單曉陽垂下眼臉,有點羞于直視他。“公子又不一樣,公子很溫柔的……”
他溫柔?褚千堂頓了下,視線對上她那嬌憨的臉龐時,他的心流泄過一絲悸動,連貼著她的臉進行清洗的動作都覺得格外燙手。
“我吃到皂角了啦!”單曉陽唉叫道。
褚千堂趕緊回神舀來清水讓她漱口。“好多了嗎?”他關心問。
“嗯,好多了。”單曉陽整個眼楮以下都是水,她抹了抹臉,沒注意到大量的水滴沿著她的下巴滴下,沾濕了她的頸部和衣襟,她難受的撩起長發,不知那動作讓她看起來有多春色旖旎。
“拿去擦!”褚千堂極力咽下來自胸口悶悶燃起的躁熱,朝她遞出帕子。
此時她的臉是干淨了,不見一滴墨水,但他的心卻像沾到那一滴墨水,無法保持清靜了。
他居然會覺得她秀色可餐?!
除了那張和襄兒小姐相仿的臉蛋外,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比得上襄兒小姐,為什麼他會那麼輕易受到她的撩動?就連襄兒小姐,他都未曾對她有過不敬重的遐想。
單曉陽接過,匆匆擦去臉和頸子的水以及微濕的胸前,再把帕子洗干淨,還給他。“好了,謝謝公子。”
褚千堂不敢置信的盯著她手上的帕子。她要把她擦過的帕子還給他?
“公子?”單曉陽歪著頭,納悶道。
“手絹送你。”褚千堂沒正眼看她,語氣僵硬道︰“今天的課結束。”說完,他跨步往前走,把她拋在後頭。
今晚他決定熬夜練字。
每當他心情浮躁,打不定主意時,他就會關在書房里練字,有助他維持冷靜的思緒,襄兒小姐逃家的頭幾天,他也這麼做過。
他相信只要練個半個時辰,就會恢復平靜,不再胡思亂想。
褚千堂大步彎過回廊,單曉陽已看不見他。
鮑子是在嫌她擦過的帕子髒嗎?可她都洗干淨了,沒有臭味啊!
單曉陽落寞地想著,恐怕她睜眼到天明,都想不透他是怎麼了。
那日的事,單曉陽始終弄不懂原因,心里生了陰影,很在意褚千堂對她的看法,怕又莫名其妙惹他生氣。
她這是怎麼了?干麼那麼在意他的想法呀?
敝的是,好幾次上課時她想開口問他,卻只要對上他的眼,她就心頭亂跳,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了。
“我一定是哪里病了。”單曉陽拖著腮幫子,望著黑漆漆的窗外道。
現在是子時了,她沒安分睡覺,跑來藏書閣。藏書閣就在竹院鄰著菊院的地方,前幾日她發現從這兒的窗戶能看到褚千堂在菊院的書房,她就天天抱著文房四寶來這兒練字。
書房還燈火通明,公子一定又在忙著看帳本了。
她喜歡像現在這樣,一邊習字一邊從窗外偷看書房的情況,心里會甜滋滋的;但有時候見那麼晚了他還在書房忙,她又希望他早早歇息,不要累壞了,她的心情還真矛盾!
單曉陽繼續練字,忘了魏夫人再三叮囑的端莊儀態,直接趴在桌上練字。
千堂、千堂、千堂……
她寫起了褚千堂的名字。這是她寫過所有的字里,最最喜歡的兩個字了,她總是不自覺地寫著,寫得滿臉熱烘烘的,又好開心。
唉,她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為什麼滿腦子都是公子……
“砰!”
太過寂靜的夜里響起怪聲,單曉陽忙轉頭看看四周。
懊不會是她半夜偷溜到藏書閣的事被發現了吧?為了進藏書閣,她央求負責管理的小李給她鑰匙,這時候還會有誰進來……糟!她忘記鎖門了!
才閃過這個念頭,一抹黑影就自前方的書架快速掠過,她驚駭的張大嘴。
懊不會是鬼吧?
單曉陽不怕耗子和蟲子,就怕鬼。
“拜托,鬼兄弟,我沒有害你……”她沒膽的小聲求饒道。
哪知說完後,她全身豎起寒毛——她又听到踏步聲了,這次,就在她背後。
單曉陽僵著身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勇氣回過頭,看到了一個高她一個頭、全身穿得黑漆漆,只露出一雙狹長眼楮的“人”。
“哇!”她大叫,管那是鬼還是什麼東西,先跑為快。
偏偏藏書閣很大,每一排書架都長得很像,她慌張一跑,根本弄不清門的方向,更顧不得書本有多珍貴,隨手自書架上抽出就往後扔,可惜仍無阻于緊追上的黑衣人,她只好捉起位在角落的燭台,朝他身上一丟。
這招果然有用,黑衣人險些被砸中,往後跳開,單曉陽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脯,慶幸著沒被鬼帶走不對,那是人,她看到他有腳!
“原來是人……那捉我做什麼?”
可視線落在地面上,她立即被自燭台蔓延開來的火舌給嚇得跳腳了。
“天、天啊!燒起來了!”她想滅火,但倒下的燭台旁就是書架,火勢很快就延燒起來。
好熱!火好大!單曉陽絕望的猛搖頭,不能讓藏書閣給燒了,她得盡快找人來滅火。
對了!窗口!那方向望過去是褚千堂的書房,還有一干僕人的寢房,從那兒跳下去搬救兵會比較快。
“失火了!失火了!”她朝窗口跑去,踏過了她堆在地上用來練字的紙張,單腳跨上窗台,竭盡力氣的大喊,就要準備跳下——
“別跳!”
憤怒的嗓音喊住了單曉陽,她轉過身,驚愕的望著站在她面前的人。
他怎麼會……
“這是二樓,你想跌斷腿嗎?”褚千堂氣急敗壞地朝她吼道。
在他看完帳本欲回房就寢時,竟看到藏書閣的窗戶是開的,以為是小李忘了關,來了才發現門也沒關好,里頭還釀成火災,更不敢置信的是,他竟听到單曉陽的聲音!
當下他根本無法思考藏書閣著火的原因,不顧危險的立刻沖入藏書閣,親眼目睹這丫頭想跳窗的一刻,立刻朝她大聲咆哮。
“單曉陽,別動,我馬上救你出去!”他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她,情緒激動到已無法顧及禮教了。
這丫頭向來活潑亂蹦的,要是傷到哪還得了!
“公、公子……”褚千堂的出現已經讓單曉陽夠震驚了,向來謹守禮教的他竟直接喊出她的名,臉上還流露出她從未見過的關懷之情,真令她芳心顫亂著,連聲音都在顫抖。
褚千堂沒有多和她說什麼,上前一步就將她拉離窗口,打橫抱起。
“抱緊我。”他吩咐道,將她的頭緊緊按入懷里,當他跨出步伐,踏在地上的紙張時,上頭的字樣讓他心頭一蕩。
但情況緊急,他只能撇開心里的雜想,大步踩過,往火勢還沒蔓延的方向繞去,尋找出口逃逸。
單曉陽不知她用來練字的紙已被褚千堂看到,乖乖地待在他懷里,緊貼著他胸膛的她,臉紅心跳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情想著葬身火窟的事。
褚公子的胸膛好結實、好溫暖,這一刻,她清楚的听見他的心跳聲。
但,並沒有她想象中的平穩鎮定,就跟她跳得一樣快。當他倆的心跳聲怦怦地一塊響時,她真覺得自己融化在他懷里了。
幸好當晚褚千堂及早發現火勢,僕人們排成數排,輪流提著水桶滅火這才沒釀成大禍,但也燒毀了一些書,藏書閣得暫時關閉整修。
次日一早,單曉陽趕在褚千堂到米倉巡視前來到他的寢房。不能隨意離開竹院的她,怕被不知她身分的僕人給瞧見,便偷偷摸摸的來到菊院。
她想為昨晚的事向他道謝,還有……道歉,因為她弄倒燭燈的關系,藏書閣才會著火,燒毀了一些書,害大伙兒在半夜里疲于奔命的滅火。
昨晚也因為他的保護,她才沒有受傷,但他將她送到門口就趕去指揮救火了,她還沒有機會問他有沒有受傷。
單曉陽屏息的敲下他的房門,沒看到人出來應門,她就無法安心。
“進來。”
一經許可,單曉陽立即推門而入。這還是她第一次踏進褚千堂的房間,有著小小的亢奮,忍不住東張西望。
哇,褚公子房里好干淨,整理得好井然有序!
褚千堂以為是福伯敲門,只有福伯會在這麼早的時候為他送來醒神的熱湯,一踏出屏風外,看到單曉陽在他房里,他一陣錯愕,一時忘了該訓誡她不能隨意離開竹院。
單曉陽一和他的眼光對上,看到他赤裸精瘦的上身裹著幾條白布,擔心的直呼,“公子,你受傷了!”
褚千堂這才驚覺到自己竟在姑娘家面前打赤膊,趕緊從屏風上捉下外袍穿上。
“你現在該做的不是問我有沒有受傷,而是把臉轉過去。”他邊說邊蹙著眉套上外衣系上腰帶。
單曉陽慢了一拍才臉紅,忙不速地替自己圓場,“我在食堂打雜時,常看到工人光著上身,我很習慣這種事的。”
她沒說的是,他精瘦結實的身材比那些工人都有看頭,但這話一出口,肯定會讓他瞪死她。
習慣這種事?她也會盯著那些男人的裸身看嗎?
褚千堂心里極不舒坦,語氣不由變得冷淡。“我除了有點燙傷外,並沒有大礙。你找我還有其他事嗎?”
單曉陽察覺到他的冷淡,以為他還在氣她火燒藏書閣,歉疚道︰“公子,對不住,我不該半夜跑去藏書閣看書,害你受傷,還造成大伙兒麻煩……”
褚千堂看她頭低低的道歉,心頭的火氣可沒有一點消。
她擾亂了他!
幾日前她害得他心懷遐想,他總算藉由練上半個時辰的字恢復了平靜,結果,就在她昨晚差點燒了藏書閣、字跡笨拙的在宣紙上寫滿他名字後,他的心又掀起了波濤。
他不斷地猜測她在想什麼,是不是愛慕著他,擾得他胸口似有蟲子啃咬著,煩躁極了。
這回,他不只練了半個時辰的字,還把雲襄兒的畫像拿出來看才得以冷靜。
他想,自己是該跟她保持距離了。
“說這些無事于補,以後你別再在半夜偷偷上藏書閣了,知道嗎?”褚千堂沒有多罵她,只希望她快點離開他寢室,還他清靜。
“是……”還能說什麼呢,他沒有指責她,代表他沒那麼生她的氣吧?但,單曉陽就是覺得他們之間多了隔閡,有點沮喪……她還是走好了。
但來到門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能不說,這事關府里的安全。
她轉回身面向褚千堂說︰“公子,其實昨晚我會弄翻燭台,是因為有個長得像鬼的黑衣人不,他不是鬼,他很高,有一雙像鬼一樣猙獰的眼,伸出手想捉住我,我怕被他捉到,才用燭台丟他。”
她在胡說起一什麼?
褚千堂迫切的想一個人靜一靜,她不僅逗留,又對他說什麼鬼不鬼的黑衣人,听得他頭痛,說是她自個兒翻倒燭台他還比較相信。
“你昨晚嚇壞了,回去休息吧。”
單曉陽著急道︰“可是我是說真的”
“好了,妳出去吧。”褚千堂下了逐客令。
他不相信她。單曉陽滿是失望與不甘,豈知就在她轉身,想快步離開之際,粗心撞上了擱在桌案上的畫軸,畫軸自桌上滾下,在地面上攤了開來。
畫中人有一張熟悉的臉蛋。單曉陽差點以為那是她,但不是她,神韻差太多了,線條也更嬌美柔和那是,襄兒小姐?
為什麼褚公子要收藏襄兒小姐的畫像?
她抬起頭,瞬間和彎身撿起畫軸的褚千堂視線交會,他深沉著眸,似乎懊惱著那幅畫像不該被她看見。
她的胸口一下子變重,被某個看穿的秘密壓迫著。
她並不想知道他的秘密。然回憶卻將她帶往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一看到她的臉就把她認成襄兒小姐,當時他的神情就像是有多思念眼前的人兒。
然後,她听到自己干澀的聲音。“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她不敢看他表情就快步出了寢室朝竹院跑去,手捂住胸口,感覺有酸酸楚楚、澀澀疼疼的滋味在里頭攪著。
終于,她原本懵懂無知的事,一下子全都弄懂了。
原來,她喜歡公子。
但,公子喜歡的人卻是襄兒小姐。
原來,公子喜歡的是那樣的姑娘。
那樣人人夸在嘴上,溫婉端莊、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的才女。
單曉陽內心的沖擊很大,無法接受褚千堂喜歡的竟是那個和她長得相像,卻處處勝過她的雲襄兒,這成了一把刺進她心坎的雙面刃,讓她又羨慕又嫉妒著雲襄兒,好想變得跟雲襄兒一模一樣,得到褚千堂的喜愛。
陡生了這念頭的她,也在隔日奮發向上的認真學習規矩禮儀,不再是為了弟妹學習,也不是為了習字學習,而是因為自己想學。
在她吃力的學習中,老爺和夫人是最常來看她的人,總是和藹的對她揉揉頭的說她辛苦了,讓她好感動。
老爺和夫人對她那麼好,她得回報他們的恩情,更努力的扮演好襄兒小姐!
于是短短五日間,單曉陽褪去了毛躁,端莊的閨秀風範逐漸展露。
今日,魏夫人要驗收她的用餐禮儀。
這部分曾是她最難做到的,畢竟她窮久了、餓怕了,改不了看到食物就猴急想吃的習慣,但今日,她表現得極好,吃相優雅,無可挑剔。
“很好,妳做得太好了……”魏夫人欣慰的泛著老淚。
“曉陽小姐簡直脫胎換骨,連骨子里都變成襄兒小姐了!”旁邊的僕役看了也覺得神奇的直點頭。
只有伺候她的如意端著糕點,在膳廳外擔心的喃喃道︰“再這樣下去,曉陽小姐會不會體力不支的餓倒……”
“餓倒?單姑娘最近都吃很少嗎?”褚千堂突然出現在如意背後問。
如意嚇了一跳,穩了穩心神,側過身回道︰“是啊,曉陽小姐平常很能吃,但這幾天她變成小雞肚,飯菜都只吃一半,說什麼大家閨秀不能像她那樣會吃,這樣忍耐的曉陽小姐我看了真不習慣……”說著,發現身為婢女的她不該多做評論,窘道︰“我、我先進去伺候了。”
褚千堂跟著後腳踏進膳廳,但他沒有出聲打擾,只專注地盯著單曉陽看。
此時,她正垂眸吃著如意送來的糕點,秀氣的小口吃著,吃完後還拿起帕子擦拭著唇,溫婉嫻雅的氣質幾乎跟襄兒小姐如出一轍。
他的心莫名一緊。
她變了,變得好像襄兒小姐,原有的朝氣蓬勃都不見了,眉宇間添了分剛毅之美,像是她下了什麼決心,整個人煥然一新。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褚千堂回想起五日前,他請畫師畫的襄兒小姐畫像被她看到了,當時的他太措手不及,只能懊惱的瞪著她,結果她卻對他說了這句話,說得一副像她完全看穿了他、看穿他單相思著高高在上的雲襄兒這個秘密。
當下他心頭一片混亂,被波濤洶涌的難堪和惱羞成怒給淹沒了,無法自在的面對她,只能任由她轉身離開。
他只慶幸從隔日起,帳房每到月底的結算開始了,他得以暫緩晚上的習字課,無須尷尬的和她單獨相處。
不過,他們不可能永遠不見,沉澱幾日後,他決定不再惦著那件事,況且,她不也說了要幫他保密?
他只要像以前那樣待她就好了。
他沒料到的是,再見到她,看到她成功蛻變成大家閨秀,他並不感到高興。
如意說她最近食量小,當他看到桌上的菜沒動多少時,他真擔心她還沒到假扮雲襄兒的那天,就先餓倒了。
“褚總管,你來了啊!這丫頭進步很多,你可要好好贊美她啊!”魏夫人以為他有話想對單曉陽說,把膳廳讓給了他們兩人。
“公子,你來多久了?”魏夫人一喊,單曉陽才驚覺到褚千堂也在膳廳里,在魏夫人走後連忙從座席上站起,喜上眉梢道。
那日過後,晚間的習字課被他取消了,單曉陽以為是他不想見到她,後來听福伯說每到月底帳房都會很忙,她才安了心。
棒了幾日再見到他,她既高興又尷尬,高興的是她終于能見到他了,尷尬的是不知他是否還在意著那天的事,要是他們關系變差了怎麼辦?
她真希望、真希望他能待她跟以前一樣好,不,是還要更好,她好想要他能夠喜歡她……
褚千堂沒回答她的話,蹙著眉直視她縴細的肩膀,覺得她變瘦了點。
單曉陽被他嚴肅的視線盯得心惶惶。“我哪里做得不好嗎?”魏夫人都說她進步許多,要他贊美她呢,他怎麼一臉不高興呢?
啊,是她見到他表現得一副太興奮了嗎?她該矜持一點的,這樣才像溫雅含蓄的襄兒小姐。
單曉陽唇邊的笑弧緩緩收回,含蓄笑著。大家閨秀都是這麼笑的。
見狀,褚千堂眉頭撞得更深了,胸口陡生一股難耐的刺痛。
她曾經用跌倒的方式來迎接他,曾經在臉上畫上魏夫人的皺紋逗他笑,現在卻壓抑著朝他笑得拘謹有禮,他還真看不慣。
“你現在開心嗎?”他忍不住問。
單曉陽不明白他怎麼這麼問她,但她還是回答了,聲音刻意壓得輕柔細語。
“當然開心了,大伙兒都對我很好,公子也對我很好。”
褚千堂真看不出她哪里開心了,現在的她沒有活力,講話虛軟無力,是個硬邦邦的木頭閨秀,他多麼希望能看到她自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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