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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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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富貴陶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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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9 0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眾人聯手救春花

甘棠到善工坊上工的時間,基本是做一天休一天,來回景水鎮則是宋鈞親自駕馬車接送。

甘棠的心思很細,見宋鈞每隔兩日就要送她去鎮上,這一來一回上山打獵的時間就晚了,後來她就跟常老板商量,由鎮上的工匠派一人駕車過來接送,如此才不會因她一人擔擱宋鈞的時間。

雖然宋鈞不覺得麻煩,但她很堅持,他也只能應了。

常老板曾想過,還是乾脆讓甘棠一次來上工個五日或十日,再回白水村幾日,不過如此一來就要考慮到住宿問題。

善工坊是店鋪與作坊一塊兒,常家的大宅子離善工坊也不遠,走路不到半炷香時間,常家的人口少,屋子多,安排甘棠入住一點問題都沒有,這其中自然也有私心在,但姚氏跟宋鈞都拒絕,就連甘棠也婉謝他的好意。

她心里可是時時念著姚氏、念著宋鈞,不管是姚氏或宋鈞,有時候得留在病患家過夜,或是到外地賣獵物皮肉,三五天才回來,她那段時間老覺得不踏實,睡也睡不好,更甭提改睡別人家了。

何況,她雖然喜歡捏陶瓷、喜歡調釉色,但她也喜歡陪著姚氏走村行醫,喜歡在家等著宋鈞扛了獵物回家,見到她時那張俊俏臉上的笑容。

這樣忙碌但充實的生活很幸福,很美滿,很愜意,她舍不得錯過一天。

宋鈞跟姚氏原本擔心她會太累,但見她一臉滿足,便也沒有再多說,就慣著她,寵著她,等她喊累了再讓她好好休息便是。

在這溫暖的所謂「家」的溫馨氛圍下,小姑娘精神一日盛過一日,精氣神十足,腳步輕盈,那張絕艷的臉蛋總是帶著兩團嫣紅,嬌俏得很,甭說村里少年看得腳都邁不動了,連工坊里的年輕漢子也是看得臉紅紅,最明顯的是久久才回景水鎮一趟的常以徹,如今可是三五天就回來一次,待上個一、兩日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甘棠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眾家少年已嗅到花香,循香靠近,但對姚氏來說,這絕對不是好消息!

小姑娘是她貼心的小棉襖,是她花了心血才養得如此嬌美動人,她可是為自己、為兒子做的活兒啊,這肥水若落入了外人田,她怎麼肯依?

再說了,甘棠還有好手藝,好頭腦,前陣子依她建議,梅蘭竹菊四種花色藥瓶做了成本不同,藥效也不同的藥膏,沒承想才往鎮上的藥鋪一鋪貨,藥膏的生意竟然大好,而且幾瓶價格高的售得更好,多是鎮上口袋有點深的官商人家的女眷買的。

原來她們是先看上藥瓶本身,等到有個疫痛磕踫的,抹一抹發現竟然舒服了,這又美觀效用又好的藥膏便在貴人圈傳開,頓時銷量大增。

在甘棠的建議下,她與鎮上的藥鋪合作鋪貨,因先前只是借個地方給姚氏借賣,但現在東西賣得火紅,佔的位置多了,也得有存貨的空間,因而雙方便寫了契約,店家每賣一瓶可以抽多少佣金,至于善工坊,用的多是工匠,不需要那漂亮的瓶裝,也不用成本高的膏藥,因而做了一批原色無花樣的藥瓶,價格不變。

如此一來,有利可追,配合的藥鋪就有半面櫃子放了姚氏的疫痛藥膏,雖然得付點利潤給店家,但因賣得多了,認真算來得利反而更多。

這些賺來的錢,小姑娘一毛錢也不要,但姚氏母子實誠,還是將利潤存進錢莊里。

「若沒有你的點子,除了善工坊外,娘現在的藥膏可能還是半個月或一個月才賣出幾瓶而已。」

「那是大娘的藥膏好。」甘棠強調。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是棠兒想到將裝藥膏的瓶子改裝,最大功臣不是你是誰?」宋鈞說道。

這話讓小姑娘無話反駁,氣呼呼的轉身就往後院去。

姚氏看著宋鈞,笑著說︰「你去安撫吧,小姑娘大了,長脾氣了。」她頓了一下,看著若有所思的兒子,「對了,你上回說要替她把關,可有看上眼的兒郎?」

「當然沒有,這村里鎮上,兒子就沒看到一個配得上棠兒。」他說得斬釘截鐵。

「以徹那孩子也沒入你的眼?」姚氏特意挑了她覺得還算不錯的,當然離她最自豪的兒子還是有一小段距離。

宋鈞微微蹙眉,「娘,我總覺得棠兒還太小,婚嫁離她還太遙遠,成親可是一輩子的事,豈能馬虎?」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棠兒這朵花兒眾人搶著摘,代表這含苞的花兒正要綻放,你目前雖是看顧這朵花兒的唯一園丁,但總有一日要將她送出去的,還是你打算顧她一輩子?」

宋鈞直覺說道︰「倘若真沒有適合的,我養她一輩子又何妨?總之,這種事寧缺勿濫。娘,我先去看看她吧,她正惱著,氣久了不好的。」

姚氏的嘴角往上輕輕翹了一下,總算還有點可以救的感覺,她現在倒是看出來點蛛絲馬跡了,這兒子在男女感情上還沒開竅,不過已經朦朧地生出了些獨佔的男人心思。

宋鈞是很清楚甘棠的,一見她轉往後院,就知道她肯定往馬棚去了。

小姑娘現在閑暇時也會來照顧馬兒,先前是宋鈞駕車載她來回,小姑娘說這匹馬兒因為她得多干活兒,因此仔細照料,甚至還弄了冰盆讓馬兒能涼快些。

甘棠站在腿健鬃長的黑馬旁更顯嬌小,她撫著馬鬃,看著馬兒低頭喝水,又拿了糧草喂它。

「棠兒愈來愈會照顧馬了。」宋鈞贊美一句。

但小姑娘不太領情,心里還有小火氣,意有所指的道︰「那當然,先前馬兒幫我來來去去的,現在用不到了,但人要懂得感激啊,馬兒懂得我的心情,接受我的好意,不像有些人張口就是拒絕。」她蹶起紅唇,無聲控訴。

宋鈞哪里听不懂,「娘已經開始在相看你的婚事了,有錢傍身總是好的。」

「我又不急著嫁,誰管錢多錢少,鈞哥哥,我們別談這好不好?」

甘棠不容易發脾氣,但每每宋鈞談到這方面的事,她心里就有一簇簇火花要冒上來,但究竟在氣什麼她也不明白,只好草草的轉換話題。

「行,就依你。」宋鈞最疼妹妹了,哪可能說不。

她暗松一口氣,再度將目光落到馬兒身上,「鈞哥哥,說起來,我對馬兒還沒有春花對她家的牛好呢,她偷偷喂牛吃雞蛋,每天跟它說話,還帶它去放風,讓它吃吃草,之後,再洗洗澡。春花說了,牛下地干活,她要對它好一點,你說,這麼善良的好姑娘,老天爺一定舍不得她過這樣的日子,定會給她身邊安排個貴人,對吧?」

小姑娘轉過頭,神情嚴肅的看著宋鈞,「鈞哥哥,我想做一件事。」

原來,自從她手頭有了錢後,時不時就想到歹命的春花,尤其自己的日子過得愈來愈幸福美滿,她就更想幫春花一把,春花的後娘愛錢,現在的她不就是個妥妥的小富婆嗎?

于是這一晚,她在與宋鈞及姚氏商量過後,有了一番計劃。

翌日甘棠去善工坊做活兒,近黃昏時,宋鈞親自駕馬車來接她回白水村。

「今天是你的鈞哥哥來接啊?」常老板問。

「對,今天要跟鈞哥哥去辦點事。」小姑娘答得含糊。

常老板擠出笑臉,看著小姑娘開心的上了馬車,朝他揮手,他也僵硬的揮手。

老劉見狀不解地問︰「怎麼了?」

「我那婆娘不是嫌無聊,去了一趟老家小住了一陣子,我瞧小子近來回來得凶,眼楮看的都是棠兒,就寫了封信去給她。」

老劉心里咯噎一下,「老板娘要回來了?」完了,他耳根子又難清靜了。

「信上是寫今天到,還叫我一定要留住棠兒,這下子怎麼辦?」

老劉能理解,老板娘就是個愛說閑話又行動派的人,這急匆匆的趕回來就是要見見準媳婦兒的,誰知這下人卻跑了。

嗯,老板今晚可能要跪算盤了。

宋鈞載著甘棠回家後,兩人就步行去找春花,由于這次見面不能讓春花的家人知道,就得靠宋鈞的功夫了。

宋鈞施展輕功飛掠進了蘇家,小心翼翼走了一圈,看了正慵懶地靠在坑上抽煙斗的蘇老爹,他一個彈指,隔空點穴,蘇老爹就睡著了。

接著,他找到打罵完春花,正往灶前走去的岳氏,以一樣的方式讓她倒臥在地上昏睡。

春花看到莫名出現的宋鈞,害怕的直往後退,「你來做什麼?」

宋鈞沒開口,一手拎著她的衣領像抓小雞似的,一個飛掠,嚇得她尖叫出聲,不過一會兒她就覺得腳踏實了。

春花猛一抬頭便見到甘棠,即使大膽名聲在外,她仍淚眼汪汪的往甘棠一撲,「嚇死我了!棠兒,你的鈞哥哥有病啊——」

她正告狀,就見宋鈞冷冷的目光瞟過來,小心肝再次一顫,所有的話頓時都咽下肚子,左右看看,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房里。

「春花,鈞哥哥是沒法子才這麼做的,你別見怪,我們最多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你爹跟後娘就會醒過來了。」甘棠沒說廢話,將此行的目的很快說了出來。

「你要買我當丫鬟?」春花目瞪口呆,畢竟現在的她可不像以前那麼健康,因為操勞太過,身形瘦弱且蒼白,唯一不變的是她看向甘棠時的眼楮一樣是笑意盈然,不同于見家中親人時的漠然。

套句春花的名言,不在乎她死活的家人比陌生人都不如,她不屑給他們一個笑。但這個唯一的閨中密友時常偷偷拿東西給她吃,明知多數還是被岳氏拿走了,她還是不停拿來,只希望她在時能吃上幾口。如今有點小成就了就要帶她走,想到這些,春花眼眶泛紅,喉頭酸澀到說不出話來。

甘棠知道春花怕她花錢,所以一再強調自己有很多錢,不怕岳氏把她當冤大頭,而且買春花當丫鬟也是假的,她只是想要讓春花月兌離這樣艱困的生活。

甘棠說了很多很多,春花卻吭也不吭一聲,最終還是宋鈞看不下去,冷冷的問︰「你倒是應一聲,先跟你談是怕你不肯答應,寧願在這里當老牛到死。」

甘棠猛點頭,若是春花不願跟她走,她舍得花再多錢也沒用。

春花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壓抑幾度要浮現眼眶的熱燙淚水,將內心翻涌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卻是看著宋鈞,「我願意,但我有一個條件。」

他嗤之以鼻,要讓她月兌離水深火熱,還要條件?但想到上回若不是她,甘棠這一生就毀了,他的表情又變得和緩。

春花對他的反應也不以為意,「十天,就十天,不管你們听到我怎麼了都不可以過來找我,直到岳氏那個人渣去找你們,你們應了,我就答應。」

「為什麼要再撐十天?這里沒有一個人對你好。」甘棠不肯答應。

但宋鈞看春花的表情又變了,似乎明白她想做什麼,「好,這事我應了。」

「鈞哥哥?」

「我們該走了。」

甘棠還不想放棄,春花朝她微笑,向她保證,「只要十天,我就到你身邊……呃,到時候再說。」她突然看向宋鈞,心里莫名發虛。

沒事沒事,宋家大宅屋子多,她躲遠遠的便好。

于是從隔天起,春花就臥病在床,就算被逼下床干活兒,也干沒多久就昏厥過去,如此情形一次又一次。

岳氏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眼見春花病懨懨的癱軟在床上,再也起不了身,她仍舊舍不得花半毛錢去叫大夫,倒是刻意繞到宋家大宅附近說了春花病重的事,想說不管是姚氏還是甘棠一定會風風火火的來救人,怎知她枯等兩天,仍舊沒等到人。

這一夜,宋鈞在甘棠的苦苦哀求下,小心避開岳氏跟蘇老爹,帶著甘棠悄悄的進到春花房間,里頭黑漆漆的,連油燈或蠟蜩都沒有。

宋鈞也不知去哪兒找,只好回家點了根蠟燭過來。

甘棠一看到春花憔悴削瘦的模樣,哽咽怒道︰「不要再等下去了,我明天就過來!」

春花卻虛弱的跟甘棠摺下狠話,「若是要你拿一大筆錢給那個賤女人,那我寧願重新投胎……記住了,不管你或大娘,都不許來看免錢的病或給藥,我一定要等到岳氏親自去找你們來看我……」

她是賭氣,但憑什麼虐待她的人還可以得到好處?

宋鈞知道鑽牛角尖的春花不會改變主意,也不多言,抱著甘棠施展輕功回去了,只離開前冷冷掃了春花一眼。

春花嚇得整個人一抖,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不會吧,那家伙知道她是裝的?

她深吸一口氣,從枕頭里面拿出一塊肉干慢慢啃咬,填了肚子後再從牆角里拿出一種草擠出汁,均勻的涂在臉上,這才躺平睡了。

另一邊,宋鈞將甘棠帶回宋家,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春花還不至于會蠢到把自己虐死。」

「可她看起來快要不行了……」甘棠還是心疼,眼眶都泛淚了。

他不舍的為她拭淚,「鈞哥哥保證,她一定會熬到岳氏來找我們的那一天。」

甘棠一向對宋鈞的話深信不移,再看到他神情堅定,只能點點頭。

時間一日日過去,都超過十天了,岳氏還不來找人,甘棠愈來愈焦急,連在善工坊都無法靜心工作。

原本,常老板的妻子徐氏動不動就在她面前說常以徹多好多好又多好時,她還能微笑以對,對她更直接的試探之言也能顧左右而言他的避開,但她如今真的沒有心思應付徐氏,就向常老板請了假,說是藥膏生意太好,姚氏忙到身子微恙,她請個五天假幫忙。

姚氏其實身子沒事,但小姑娘要避開徐氏,她表示很能理解。

終于又過了漫漫兩天,甘棠總算等到姍姍來遲的岳氏,她愁眉苦臉的求姚氏去給春花看病。

一到蘇家,看到已經病得奄奄一息的春花時,姚氏喉頭酸了,甘棠更是立馬掉下眼淚。姚氏幫春花看了看,搖搖頭,話說得很重,「她身體太虛,得好好養著,吃的湯藥連同三餐都要好,也不能做事了,再做就備副棺木吧。」

岳氏臉色很不好看,春花不能做事,還要好好養著,那不是廢物而是蛀蟲了,家里哪來的錢養這只蛀蟲?

「蘇家嫂子會好好照顧春花吧?若不能,把人給我。」姚氏說。

岳氏眼楮瞬間一亮,點頭如搗蒜,笑咪咪的道︰「好啊好啊,宋家嫂子是大夫嘛,有你照看著,也能快快好。」

「在我那兒吃住就算了,但湯藥總要錢吧,我估計她身子恢復要半年,至少得花五十兩才夠。」姚氏說得非常利索。

岳氏的眼楮立即瞪大了,月兌口而出,「哪里需要那麼多,你的藥草不是山上拔的?」

「那蘇家大娘就去山上隨便拔一拔,回來弄給春花喝好了。」甘棠眼淚已停,瞪著岳氏的那雙黑眸冷得讓人發寒。

岳氏一噎,訥笑一聲,「我這人說話快,沒那意思的,可我們這樣的貧困人家,哪里拿得出那麼多錢?」

「沒錢就賣人吧,把春花賣了,寫了賣身契,她就是我的丫鬟,日後與你蘇家再無絲毫關系。」甘棠說得義憤填膺。

岳氏一愣,是了,甘棠目前在白水村及景水鎮上可是家喻戶曉的大人物,錢賺得不少,要學大戶人家身邊有個丫鬟使喚也是正常。

她討好的笑著,眼眸盡閃著貪婪之光,「好啊,但這價格至少也一百兩吧,這春花有多好用,白水村里哪個人不知道?」

岳氏會狠敲一筆早在眾人意料之中,姚氏冷嗤一聲,「原來你還知道春花有多好用,替你家做了多少事啊?」

「蘇家大娘,現在的春花值一百兩嗎?光藥錢就要五十兩,休養至少半年,吃喝不用錢,照顧她梳洗用膳喂藥不花時間人力?你開口就要一百兩,是腦袋進水了嗎?」甘棠此時哪還有平日甜美可人的模樣。

她很生氣,氣岳氏把錢看得比人命重,硬拖到這時候才求醫,她更氣春花,為何要為岳氏這種爛人賭上自己的一條命!

她又抹了一下淚,看向意識不明的春花,「不是我不幫忙,你這輩子就是來還債的,時候到了,便好好離開吧。大娘,我們走。」

她待不下去,心里太難受了。

「等等,這、這事太大了,我得找春花她爹商量一下。」岳氏精明,深知這要死不活的丫頭絕不能留在家里,否則就是拖累全家。

她急匆匆的往後面屋子走去,蘇老爹還在抽煙桿,她連珠炮似的將事情說了。

听完,蘇老爹有些無措,訥訥道︰「家、家里的事不都你在做決定?錢也在你那里,看是要給錢叫姚氏救人,還是賣了省事,隨你決定。」

岳氏火冒三丈,一把將他手上的煙桿子打掉,氣得大罵,「老娘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你這沒骨頭的男人!春花能做那麼多活兒又能掙錢,兒子也能去鎮上的學堂讀書,才覺得日子有盼頭,現在可好了,那丫頭半死不活,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我怎麼那麼歹命啊!」

蘇老爹吭都不敢吭一聲,頭垂得老低,他一開始也不是沒有半點男子氣概的,只是被岳氏凶多罵多打多嘲諷多,男子氣概早就被踩爛在她腳底,化成泥不見了。

岳氏罵了一通再出來後,覺得為春花那賤丫頭花五十兩治病絕對不值得,但白白送人又太虧,因而還想跟姚氏討價還價,結果人家直接轉身走人,嚇得她連忙將人拉了回來,咬緊牙關拜托她們將春花帶走。

于是甘棠寫了一張賣身契,讓岳氏按了指印,這才和姚氏一起將軟成一灘泥的春花攪扶著進到馬車里。

宋鈞是掐著時間駕車過來的,看到甘棠一臉哭過的樣子,冷眸掃過身後的車簾,才駕車離去。

車內的春花莫名的抖了一下,幾乎可以確定宋鈞已經知道她是裝病的。

岳氏看著馬車遠遠離去,心里還是不甘願,家里那麼多活兒,是要累死她不成?

她抿緊薄唇,回頭走進屋里,氣呼呼的一把捏緊丈夫的耳朵用力一轉,「走!干活去!」

回到宋家大宅後,春花竟然像上岸的魚回到水中一般,瞬間就活蹦亂跳的開始在廚房里忙了。

姚氏笑著搖頭,先行走開,因為某個小美人兒正在生氣,學起潑婦杈著腰跺了幾腳,惡狠狠的瞪著春花叫罵,「騙子,大騙子!」

她罵來罵去也就那幾個字,沒多久便口乾舌燥,只得氣呼呼的坐下來。

春花笑咪咪的為甘棠端上一杯涼茶,討好的道︰「好了嘛,氣也發一頓了,再氣下去傷了身,可會讓人擔心的。」

甘棠喝口水潤潤唇,又瞪她,「你還好意思說擔心兩個字?你知不知道——」

「知道你擔心我快死了,但我們當朋友這麼久,你不會不知道我有多聰明,為了那個賤女人傷害己身,我腦袋又沒壞,裝病而已,臉上拿些草汁抹抹就青黃青黃,你家大娘一把脈就知情了,但就是需要你的真實反應才騙得了那個女人嘛,對不起啦。」

甘棠不說話,就只瞪著她。

春花臉上的青汁早洗掉了,雖然仍然過瘦,但氣色是好的,證明她真的沒病,所以甘棠就算被欺騙心里其實還是開心的,她不希望也不要再看到春花生病虛弱的模樣。

「對了,那張賣身契你可千萬別撕毀了,沒了那東西,岳氏見我又活蹦亂跳,肯定來事,還有,從今而後我就是你的丫鬟……痛啊!」

春花的話未說完,小姑娘已腦得一把捏住她的鼻子,「若我再從你嘴里听到『丫鬟』二字,我就再捏!」

「小姐饒命啊,還掐?啊啊……是棠兒,行了吧,喂,你捏上癮了吧,別逼我出手喔,我只是怕弄傷你,你的鈞哥哥會心疼——」春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音,臉還發白。

娘啊,說人人到,宋鈞就站在廚房門口,直勾勾的看著她們。

「我去幫大娘。」她瞬間如風一般的跑了。

「春花怎麼會這麼怕鈞哥哥啊。」見到春花的慫樣,甘棠忍俊不住的笑彎了腰。

等到她笑夠直起身,宋鈞這才近身一看,見她眼眶還有些微腫,不由得心疼,薄唇微抿,「那家伙裝病,你卻是哭真的,她知道我極為不喜,不跑行嗎?」

「她是我的好朋友嘛。」她忍不住替春花說話。

沒轍!他無奈的揉揉她的頭發,「好吧,反正這里房間多,你也有伴,我回屋里去沖個涼,你也休息休息,娘說你回來就直罵人。」他倒了杯茶給她。

她吐吐舌頭,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宋鈞看著,忍不住又捏捏她粉女敕的臉頰。不知是不是他多想,近日他似乎愈來愈喜歡模模或踫踫小姑娘,這應該不是佔便宜或吃她腐吧?

一個被刻意壓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突然彈跳出來,宋鈞臉色瞬間一紅,急急的轉身離開。

「鈞哥哥,你跑那麼快干啥?不就要沖個涼而已嗎?」甘棠疑惑地在後頭大喊,可惜沒收到回應。

白水村沒秘密,春花病危讓宋鈞駕車載回宋家大院的事,不少村民都有看到,再細細打听,原來是岳氏將春花賣了,村里的議論自然多了,說岳氏及蘇老爹絕情可惡,又說姚氏跟甘棠善良。

春花打著重病的旗子進入宋家,當然不能太惹眼,因而也不好跟甘棠進進出出,就留在宋家大宅,偷偷幫姚氏整理藥材,熬煮膏藥及打掃屋里的事。

定期來大宅里打掃的婆子是知道內情的,但她們也同情春花的遭遇,因而對外面探問春花的病況,都默契一致的嘆息道︰「還養著呢,唉,都瘦成皮包骨了,岳氏真不是個人。」

岳氏被村民大加指責,只能關起門來做人,但每日不忘將自己那軟骨頭的丈夫踢出去下田或干家務活。

春花的事底定,甘棠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到善工坊去上工也更有活力。

常老板相當禮遇甘棠,還給她專門弄了一間私人工坊,一張大長桌,兩旁架上放置許多釉色瓶,甘棠一人坐在臨著圓形大窗的桌前,竹簾高高卷起,因而她拿著筆專心繪圖的樣子,屋外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認真專心的人最漂亮,你瞧,少東家在那邊看了好半會兒都沒動呢。」另一邊的工匠小聲說著,但看著兩人的眼神帶著笑意。

常以徹的確只看著甘棠,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連工匠們的打趣都沒听見,更甭提遠遠偷看兩人的常老板夫妻。

「老爺,你說說這孩子怎麼這麼木頭?喜歡就要表示啊,還是我去幫幫忙?」徐氏細眉大眼,長得頗圓潤,一看就是富貴相。

「別別別。」常老板連忙拉住她,「先前你拉住甘棠說東說西,小姑娘忍不住請了假,你別再去嚇人家了。」

「是啊,老板娘,你或東家每次要介紹姑娘給少東家,少東家總是找了一大堆藉口,能不回鎮上就不回,最近回來的次數愈來愈多了,何不放開手,讓他們年輕人慢慢走在一起?」老劉也提出建議。

他只是不好說,屆時徐氏嚇到小姑娘,再也不敢靠近少東家,徐氏這不是幫倒忙了?

常以徹終于意識到他看得再久,專注的小姑娘也不會注意到他,正想移動步伐,眼角不經意往後一看,就見到站在長廊下的父母,他連忙轉個方向,走到父母跟前,「父親、母親,劉伯伯。」

徐氏就是嘴快,意有所指的看著兒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我兒回來我這當娘的都不知道?」

常以徹耳朵微紅,講話竟有些結巴,「我、我就想說先來看棠兒妹妹……」俊秀的臉龐羞澀,目光又落在了圓窗後方的甘棠身上。

此時,另一名副管事正帶著宋鈞過來,就見常老板一家三口及老劉站在廊下,他順著常以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甘棠專注繪圖的縴麗身影。

「鈞兒來了。」常老板先注意到他。

「宋大哥。」常以徹連忙收回目光,向宋鈞行禮。

宋鈞點個頭,也跟三個長輩打聲招呼,再看著常以徹,「最近回鎮上回得可真勤,外面的事務都不忙了?」

常以徹看著宋鈞,莫名的心虛,還沒回答,徐氏就笑咪咪開口,「不是不忙,有原因的,他最近回來的次數都比過去一年回來的總數要多,說白了,還得謝謝你救回來的妹妹呢。」

「不不不,不是那樣,是因為棠兒妹妹的陶藝功夫實在太厲害了,宋大哥你也知道我有多麼熱衷陶藝。」常以徹雖想否認自己韻覦人家的妹妹,但耳尖仍然有可疑的紅。

宋鈞接著又听到徐氏跟常老板贊美常以徹,說什麼日後誰當他妻子肯定疼寵,他發覺自己根本听不下去。

「抱歉,我得帶棠兒走了,今晚我們要替我娘過生辰。」

「好,好。」徐氏忙給兒子打個眼色。

可惜常以徹在生意上極有手段,但在人際往來就少根筋,完全沒領會老娘要他也跟著去替姚氏過生辰的暗示,呆呆站著不動。

就在這時,幾個資深老工匠突然跑向甘棠的個人工坊,沒一會兒她就激動的跟著他們跑往另一邊的工坊。

宋鈞及常以徹等人幾乎完全沒有遲疑,立刻跟了上去,原來是甘棠上回指導老工匠們做的那批陶藝品出來了。

不得不說,甘棠本身的制陶工藝及上釉水準實是太驚人,難怪那些老工匠會那麼激動,急著找她過來看。

甘棠也很開心,但在見到宋鈞及常老板等人時,她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宋鈞,「鈞哥哥,你看看,我這次是以低溫釉,利用了銅跟鐵來當著色劑,分別出現美麗的翠綠色、黃樞色與棕紅色……」

小姑娘如數家珍的說著,宋鈞發現她說的每一色都光彩照人,但再怎麼鮮艷都不及她那含笑動人的黑眸明亮。

常以徹發現甘棠的眼中只有宋鈞,不禁有些嫉妒。

稍後,徐氏刻意將他拉到甘棠面前,兩人才得以說上話,但他發現甘棠雖然跟他也講陶藝的事,但時不時會去看宋鈞,向他微笑。

因要幫姚氏過生辰,甘棠必須離開,在她跟宋鈞上了馬車後,就見到不僅常老板準備賀禮要送姚氏,就連常以徹也奉上一個過去親手做的小陶藝品。

他臉色微紅,「希望伯母不嫌棄。」

「謝謝,大娘肯定喜歡的。」甘棠笑說。

馬車達達而行後,徐氏才跑出來,恨鐵不成鋼的拍了兒子一下,「不是要你親自送生辰禮過去嗎?」

常以徹原本是這樣打算沒錯,但不知怎的,宋鈞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他形容不出的壓迫感,讓他嘴里的話轉了個彎。

他深吸口氣,「母親,你確定宋大哥對棠兒真的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沒听說,你看出什麼來了?」徐氏一臉興致勃勃,圓眼都帶著燦光。

常以徹忙搖頭,但他希望自己的感覺是錯的,若要跟宋鈞爭甘棠,他還真沒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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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小姑娘情竇初開

姚氏過生辰向來低調,尤其這幾年丈夫及大兒子去向不明,就更不想慶祝了。今年雖然一樣低調,但多了甘棠及春花,變得熱鬧不少。

在春花努力不看向宋鈞並用力的炒熱氣氛下,鮮少喝酒的姚氏也多喝了幾杯,有些醉意上來,對著甘棠喃喃的說著話,但因她已經半醉,話又多含在嘴里,春花跟甘棠根本听不出來她說了什麼。

倒是內力精湛的宋鈞听到母親酒後吐真言,「棠兒,你做鈞兒的媳婦吧,大娘一定會很疼很疼你的……」

宋鈞眸光微閃,看到春花跟甘棠攥扶起微醉而行動遲緩的母親起身時,他走上前,「我來吧。」

他一把將母親打橫抱起,往蘭竹院走去,兩個小姑娘也跟在他身後,悄悄說著話兒,「你鈞哥哥真厲害,大娘像沒重量似的。」

「鈞哥哥可厲害了,記得你病重的那一晚,我去找你嗎?鈞哥哥就是這樣抱著我飛到你家的,然後又抱著我飛回來,他連喘也沒喘一聲呢。」

宋鈞听著差點沒笑出來,小姑娘輕如羽毛,哪有重量。

「什麼?你們這算有肌膚之親了耶,不行,他要娶你以示負責!」春花的聲音揚高了些,還帶了些不平。

「胡說什麼?他是我哥哥呢,而且鈞哥哥的妻子一定要廚藝高強,我哪行啊?」甘棠的聲音有些沮喪。

這一晚,宋鈞破天荒的睡不著了,春花的話在他腦海里轉了一遍又一遍,如果要再算到那一晚,他的確該負起責任娶甘棠才是……

不對,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甘棠只當他是哥哥啊!

這麼一想,宋鈞莫名覺得心口有點悶,就跟前些日子一樣,但他依然想不通是何原因。

日子一日日過,甘棠先前在善工坊是固定月領工錢,因她不吝惜的指導,常老板對這看順眼的準媳婦也不吝嗇,薪水一漲再漲,接著還給了她論件計酬的額外工資,這指的是她想做什麼都可以,賣出去的價錢六四分。

如今,善工坊出的陶瓷器極為搶手,營收比過去都要高出兩倍,甘棠獨特且新穎的陶藝配件大受歡迎,帶動了整個工坊的銷售,更有其他城市的陶藝坊前來買貨,再鋪貨到自己的陶瓷鋪子,以翻倍的價格賣出。

至于春花,她在姚氏這里的活兒很輕松,吃得好睡得也好,很快就養出了一張隻果臉,人看起來更好看了。

但她懼怕宋鈞的心卻沒有少那麼一點點,能不對上眼就不對上,吃飯也只看自己的飯碗,菜還是甘棠替她夾的,這種老鼠見到貓的慫樣,甘棠跟姚氏都很不厚道的取笑,宋鈞則表示無奈。

晚飯收拾過後,春花自動消失在宋鈞面前已呈常態了。

「這個月的俸祿,大娘。」甘棠給了銀兩。

姚氏拿了本子,寫下日期跟收下的錢,「這個月伙食費五十文,其他的一樣幫你存起來了。」

「大娘……」她不滿的蹶起紅唇。

「咱們說好的。」姚氏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原本連伙食費都不肯拿,最後還是爭執不下後,才勉強從中拿了五十文意思意思。

「女兒家家,日後要許人的,大娘除了這間大宅子,可沒辦法替你準備嫁妝,還是銀子實在,日後有銀兩傍身,才不會讓夫家看不起。」

「我才不嫁人呢,我就跟著大娘和鈞哥哥,還有春花。」她指了指還在前院幫忙收拾藥材的春花。

「胡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的婚事得先看看記憶能不能恢復,不過你鈞哥哥倒是得替他相看相看,都快十八歲,該娶媳婦了。」

姚氏說到這頓覺無力,先前覺得兒子有些開竅,但顯然是她太樂觀,眼下兩個人仍如兄妹相處,什麼變化也沒有。

她不用力再推一把,就常家一家全體總動員的積極性,甘棠早晚讓他們搶去當媳婦。

既然自家兒子不開竅,她就改試探甘棠,女追男隔層紗,甘棠要是開了竅,就不信兒子還能無動于衷,再不行她手里還握有兒子的把柄,下下策就是把那秘密說出來,小子不娶也不行了。

這一晚,甘棠爬了炕,鑽進被窩,卻是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睡。

而另一張床上的春花,因為沒人要她當丫鬟,她乾脆自己找活兒,打掃做飯什麼的,能做就做,因此沾床就睡著,還微微打呼呢。

鈞哥哥娶媳婦要娶誰好呢?將村里的姑娘都想了一遍,卻發現她只喜歡春花……

「棠兒,床上有蟲嗎?你怎麼翻來覆去的,明天不是還有活兒要做嗎?」

「把你吵醒了?也好。」甘棠看過去,翻身下了床,擠到她床上,「我跟你說——」

本來還睡意堅強的春花在听懂小姑娘要拉她當嫂子後,差點就嚇得滾下床。

「棠兒,你沒看過你鈞哥哥屠殺野豬的模樣吧?眼神充滿殺氣,渾身是血,手上沾血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狠戳……」春花猛打了個哆嗦,臉色雪白,「娘啊,我怕死了!每回見到他,那血腥畫面就會浮現眼前,要我喜歡他?棠兒,你饒了我吧,那可比上天還難。」

見她一副敬謝不敏的神態,還合掌拜托,甘棠忍俊不住的笑出來,「真有那麼可怕?」

春花點頭如搗蒜,還意有所指的說︰「你該慶幸你沒有機會見到,他那麼疼你。」

甘棠還是覺得有趣,俊美無儔又溫柔待她的鈞哥哥可是萬人迷,在春花眼中卻似猛鬼煞星。

但她很快又苦惱起來,除了春花,不管是白水村還是景水鎮,她真不覺得有誰能配得上鈞哥哥。

可是,大娘說鈞哥哥該討媳婦了,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幫忙,好好的挑一個世上最棒的嫂子,前提是她自己得有一手好廚藝才能替鈞哥哥把關。

工坊那邊的活兒加上幫大娘曬藥材,又陪大娘行醫……甘棠一邊數著手指頭,一邊想著如何再擠出時間來學廚藝,卻發現糟了個糕,她的時間好像不夠用。

小姑娘直到天泛魚肚白才入睡,至于身旁的春花,早在她念念有詞時就沉沉熟睡了。

這一日,久未回到白水村的葉騰文突然派人送封信給宋鈞,內容很簡單,他受傷了。

前些日子,葉騰文的母親跟女乃女乃搬去鎮上跟他同住,因此葉騰文不再回白水村,只有宋鈞前去鎮上時,雙方會見個面或喝個茶敘舊。

後來,甘棠在善工坊一鳴驚人,收入大增,葉騰文習慣性拉一車民生物資去給姚氏的情形也沒了,但兩家的交情未曾減過一分,因此一得到消息,宋鈞就往鎮上的葉家去了。

葉騰文傷得不輕,大夫說他可能得躺上三個月才能下床。

宋鈞知道他兩個月前就離開景水鎮,沒想到,兩個月不見,卻帶著傷回來。

葉騰文的母親刻意被支開,因而房間里只有虛弱的躺在床上的葉騰文,以及他的父親葉真。

葉騰文死里逃生,還有心情開玩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葉真沒好氣瞪他一眼,「要不是有舊部的人及時救援,你這一趟就有去無回了。」

宋鈞雖年輕,但家里不能對外說開的事,讓他從小就明白了自己肩上擔負的重責大任。

當年,曾祖父在眾奴僕及侍從護送下逃月兌那一場生死厄連後,輾轉來到白水村,隱姓埋名在這里生活,看著是落地生根,但深深刻印在骨血里的不甘還是讓很多人以各種名義前僕後繼的離開白水村,從此再也沒回來。

但曾祖父之後的直系男丁卻不能這般任性,得等到下一個男丁出生或長大,才能義無反顧的去復仇。

至于女眷,至少姚氏是真不知趙家過往,她甚至不曉得自己嫁的男人根本不姓宋,這些年來,或許曾敏銳的察覺到什麼,但她聰明的從未過問。

而今,就葉真得到的消息,宋鈞才知道,原來遠在白水村以外,還有不少舊部在無主的狀態下悄悄為趙家效命,目標就是要洗清那一年讓趙家倒下的天大冤屈,然而他身為這一代的趙家少主,卻安穩的躲在這純樸鄉村過著平靜的生活。

此時此刻,他更能體會到父親及大哥為何會堅決離去,因為就連他也想要前去跟大家並肩站在一起……

「你父兄仍然沒有消息。」葉真突然開口。

宋鈞抿緊薄唇,縱然心里早已有答案,但總是存著一絲希望。

葉真又拍拍他的肩膀,「你父親離開前一再囑咐,要你將所有心思皆歇了,好好在白水村生活,成親生子,讓你娘可以含飴弄孫。」

室內一陣沉默,久久,宋鈞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雙手倏地握拳,定定的看著葉真,「葉伯父,我也想——」

「少主。」葉真突然一板一眼的喊了敬稱,且面帶恭敬,「奴才知道少主有多麼不願苟且偷安的活下去,但如今你父兄凶多吉少,即便有再多的怨與恨,還望少主在想到自己極可能是趙家最後一滴血脈的分上,把腦中的想法全數忘了,成親生子,盡傳宗接代之責。」

室內一片靜悄悄,最後,宋鈞離開了,他什麼話都沒說,一雙深不可見底的黑眸是木然的。

反而是葉騰文不忍心,撐著身上的痛楚坐起來,看著父親,「將心比心,我也無法安心在這里過日子。」

「他再出事,就算趙家舊部真的拼了命洗清當年的天大冤屈,人都不在了,名聲恢復了又有何意義?不過博得人間一虛名罷了,百年之後,能記得的有幾人?」

父親語重心長的一席話,讓葉騰文也無言以對。

這一日,甘棠陪著姚氏走村行醫,繞了大半天,看了三、四個老病患,這才轉回白水村。

眼看著天空的雲層愈積愈厚,姚氏正在幫居東坡的傅老爹治老寒腿,估計至少還得一個時辰,姚氏便催著甘棠先回去,反正兩家也不算離得遠,步行不到半個時辰。

「沒關系的,大娘,我等你。」

「快走吧,這雨看來只會大不會小,今年春雨原就下得少,夏至也沒下過幾滴雨,若真來個瓢潑大雨也是好的。」姚氏看了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又說。

「是啊,若不是山里流至村里的白朗河水勢一如過往,莊稼用水沒問題,村里人都要愁今年是不是個乾旱年了。」傅老爹一輩子下田,自然最在乎田里的事。

姚氏一邊在傅老爹腿的幾處穴位按了按,一邊準備要拿艾條薰一薰,一見棠兒還猶豫著要不要走,朝她揮揮手,「回去吧,鈞兒也許到家了,春花可不敢湊上前去備熱水的。」

一提到宋鈞,小姑娘眼楮頓時就亮了,「那好,我先回去。」

見甘棠腳步輕快的離開,傅老爹笑呵呵的道︰「這孩子還真黏宋鈞。」

姚氏莞爾一笑,「那是,像初從蛋里孵出的幼鳥,見到的第一個人就視為親爹娘呢。就連鈞兒,我都不知道他發現沒有,他對棠兒特別的寵愛也特別的親近,而小姑娘更是每日都繞著他轉,每每看著她的樣子,三分天真,三分狡黠,雙眸靈動得特別吸引人,我是真心喜歡甘棠,若是成了自己媳婦兒,那也是一樁美事。」

「那你還等什麼?棠兒乖巧,宋鈞早該娶媳婦了,你不如直接定下來——」

姚氏打斷他的話,「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縱然心急,也得看看兩人有沒有夫妻緣,不能硬湊。」

「也是,當年你跟宋鈞的爹……」說到這里,傅老爹就尷尬的閉了口。

姚氏用力眨了眨眼,將要浮現的熱淚壓在眼底,拿起艾條專心診治。

甘棠一回到家,就見春花在藥房里熬煮藥膏,連忙上前要幫忙。

春花揮揮手,「不用了,我做得正順呢。」

如今藥膏銷路佳,甘棠自己的事務又多,姚氏就專門訓練春花,如今已經有模有樣了。

熬藥膏要專心,甘棠可不敢在這會兒讓春花分心,便先走出去,見宋鈞還沒回來,難免有些失望。

她等了又等,總覺得過了好久,但其實也才不到半炷香時間,厚厚的雲層尚未落下半滴雨。

「鈞哥哥怎麼還不回來?雨真的要落下來了啊……」她喃喃低語,突然想到什麼,眼楮倏地一亮,快步走去因陰天而略顯陰暗的廚房,先點亮燭火,接著開始準備晚膳。

春花忙完藥膏就來找甘棠,見她面團揉得四不像,正擔起袖子要一展手藝,就見到某個高大身影跨步走進來。

春花下意識的拉下袖子要走人,但被甘棠一把拉住,「鈞哥哥又不會吃人,你都住在這里多久了,還怕?」

「我心里有陰影啊!你乖,放手啊,你們可以先吃,我剛剛熬膏藥時吃了一整盤點心,現在還不餓,先走了喔。」她邊說邊走,在越過宋鈞身邊時猛地一點頭,權當打過招呼,隨即就溜了。

甘棠是又好氣又好笑,不懂那麼大方灑月兌的人怎麼也有這麼沒膽的一面,不對,這等慫樣從來只對宋鈞。

宋鈞也不在意春花的反應,他先淨了手,拿起她揉的硬面團準備接手,一邊听著甘棠說著他母親還在替人治腳,要她先回來的事。

他點點頭,邊揉面團邊瞧著她,半認真半開玩笑的道︰「你揉這樣的面團就能替鈞哥哥把關未來的嫂嫂?」

她一听就喪氣,頭垂得低低的,「我是認真想學的,但真的沒太多時間。」下一瞬她又抬起頭來,笑了,「現在就教啊,我學。」

宋鈞失笑搖頭,「真像個孩子,一下難過一下開心,你這樣怎麼當別人的妻子?」

「所以我只能繼續賴著鈞哥哥呀。」她還一臉驕傲。

莫名的,宋鈞听到這句話心情特別好,他笑容滿面的教起甘棠如何包水餃,一步步的 好面皮,備了肉餡及清水,接著再度洗淨手開始包餃子,她也揭了袖子幫忙搗鼓起來。

驀地,重重黑雲里突然閃過一道光,映亮了黑夜,接著爆出一道震耳欲聾的天雷,瞬間天色又恢復成一片黑暗,傾盆大雨嘩啦啦直落,狂風呼嘯,也不知拍得什麼劈啪作響,嚇得人直發顫。

甘棠渾身僵硬,額上冒出冷汗,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壓迫感,接著又是一記雷聲轟隆,莫名的恐懼一波波漫過她心房,讓她發起抖來。

由于突然的強風將廚房里的燈火給吹滅,宋鈞一時間未察覺到她的異狀,只在黑暗中說︰「鈞哥哥找一下火摺子。」

她怕打雷!甘棠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同時她的頭還疼了起來,有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但皆是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下一瞬,宋鈞將燈火重新點上,廚房再度亮了起來,才轉身,甘棠突然就沖過來抱住他,像受傷的小獸般嗚嗚嗚的哭著。

她的投懷送抱讓他的心髒也猛地一撞,急速跳了起來,「怎麼了?」

「我怕打雷……」

雨勢愈下愈大,中間又傳來幾道雷吼,甘棠拼命往他懷里鑽,宋鈞知道她害怕,明明已經抱得很緊,她卻似要鑽進他身體里般死命的擠著,也因為這個動作,她柔軟的身子貼得更緊。

認真說來,宋鈞從沒這麼親密的接觸過其他女孩子,如此正面接觸,他只覺得她全身像沒骨頭似的,哪里都是軟軟的,一顆心好像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讓他不知所措,那晚的畫面又翻了出來——

明亮燈光下,小姑娘在他的床上睡得熱,即便他替她打扇子,她還是不時貪涼的換地方睡,身上的衣服也被她自己拉扯開來。

他原本上了床是準備將她微微敞開的衣襟拉好,沒想到睡夢中的小姑娘突然動起手,熟練的將肚兜帶子俐落的往後一拉再一扯,在他錯愕間,近在咫尺的粉胸就那麼猝不及防的落入他眼中。

在上他從不荒唐,但他有個一直希望他趕快成親生子的好友葉騰文,有一段時間他派人給他送來不少圖,他好奇的看了幾本就覺得無聊,葉騰文還約他上青樓,說要找花魁教引他床笫之事,他乾脆直接走人。

他嚇得拉過一旁的薄被蓋住她,再拔腿沖出去找母親,接下來的日子,他總是努力要忘記,但是偶而還是會想起。

那日是不小心見到,此時卻有了真實的觸感,讓他的心口酥酥麻麻,有股莫名的快意蔓延全身。

宋鈞覺得自己變壞了,心思邪惡又齷齪,她可是他的妹妹啊!

但心中另一個聲音又告訴他,她並不是親妹妹,還是母親看中意的媳婦兒。

他向來不懂得風花雪月,什麼男歡女愛、溫柔旖旎,他也是迷迷糊糊,然而此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感覺在他心頭蕩漾,絲絲牽扯,讓他只想將甘棠緊緊擁入懷里,讓她不再害怕。

宋鈞暗暗叫苦,什麼時候他自傲的定力變得如此薄弱?

暗暗調整呼吸,他撇除那些不該有的雜念,溫柔的安撫,「沒事,鈞哥哥在,沒事。」

烏雲散去,暴雨漸停,漫天的橘紅色霞光渲染了天際,沿著屋檐落下的水滴也成了橘亮色光點。

兩人這才分開,宋鈞正要開口說話——

「天啊,這下的什麼雨,老天爺是用倒的吧,一次倒半年分的。」春花的聲音響起,人也跟著走進來,身後還有正好避過這場大雷雨的姚氏。

「怎麼還沒弄好?春花還以為你們先吃了,快點弄弄,要誤了晚餐了。」姚氏一見那還沒下鍋的水餃就動起手來。

這一晚,春花是習慣性的不看宋鈞,姚氏則是真疲累了,兩人都沒發覺這對兄妹怪怪的,甘棠話少了,大多埋頭苦吃,宋鈞若有所思,偶而看甘棠一眼又飛快的低頭。

最後,大家各自洗洗睡,但宋鈞跟甘棠都失眠了。

一連幾日,宋鈞跟甘棠都很巧妙的避開彼此,甘棠去善工坊,宋鈞就上山打獵,甘棠陪著姚氏在家或采藥,宋鈞就進鎮上探望葉騰文。

為什麼要特意避開,說白了就是那天兩人擁抱得太久太親密,尷尬啊,他們也很想裝沒事,但一看到對方就會想起那一幕,于是兩人極有默契,若是不小心撞上了,不是默默飄走就是假裝沒事的繼續做手邊的事。

而姚氏跟春花忙著做藥膏,因為需求的量愈來愈多,姚氏還考慮要不要雇人幫忙,事情一多,小倆口的異樣就這麼巧合的沒被發覺。

日子一天天過去,來到夏天的尾巴,院里養的小兔子生寶寶了,兩個小姑娘開心極了,一人抱著一只就要去給宋鈞看。

雲開院里,宋鈞才剛洗好澡,赤果著上半身,黑發披散在身後,晶瑩水珠沿著那古銅色胸膛一路滑下褲腰處,一手拿著衣衫,哪里想到兩個小姑娘就這麼沖進他屋里,連門都不敲的。

兩個小姑娘倏地止步,同時瞪大眼。

美色誘人,春花都忘了對宋鈞的恐慌癥,喃喃自語,「村里男人打赤膊的不少,但這麼好看的真不多。」

甘棠也眨了眨,看直了眼,實在是眼下的鈞哥哥太惹眼了。

宋鈞也不是沒打過赤膊,練武或是上山打獵滿身汗時都會月兌了上衣,但從來沒這麼不自在,尤其是甘棠驚異又帶了某種說不出意味的目光,讓他某個地方隱隱有要抬頭的感覺,他忙咳一聲,視線落在兩人捧在手心的小兔子,「生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春花在意識到她看的半果美男是誰後,表情瞬間扭曲,拔腿就跑。娘啊,她可不想要負責啊!

「嗯,兔媽媽生了,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看的。」甘棠粉臉兒爆紅,像一朵綻放的桃花,怎麼看怎麼迷人,說完轉身就跑。

春花早已跑得無影無蹤,甘棠跑出了門口就蹲下來,撫著狂跳不已的心跳,看著懷里仍熟睡的小兔子。

天啊,她是怎麼了,鈞哥哥長得好看她很早就知道,可怎麼這幾日愈看愈心動?

不對不對,她怎麼可以心動?可是鈞哥哥真的沒一個地方不好看,那透明水珠在他臉上身上,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撩人氣息……

這一日,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春花好幾次在她面前揮揮手,「棠兒,想什麼?不會還在想你鈞哥哥的吧?」

「我才沒有!」她急急否認,但臉頰飛快染上嫣紅。

春花一愣,突然大笑出聲,「我原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好像蒙中了呀。」

不管甘棠怎麼否認,春花也不信,還調皮的開始逗她,甘棠生氣,偏偏又拿她沒轍,兩人打打鬧鬧一天。

用完晚膳,宋鈞一如往常的在飯桌旁用小紅爐燒開水,準備泡一壺飯後茶。

春花知道好友對宋鈞動了心,莫名的比較不怕他了,她想著宋鈞若對甘棠也有意思,那對她這個閨中密友總要客氣點吧,不然她要甘棠不喜歡他……呃,想想而已,她實在沒那個膽。

寧靜的屋里,擺在紅爐上的茶壺咕嚕咕嚕燒開了,甘棠想也沒想伸手去提,同一時間宋鈞也伸手過來,剛好覆在她手上,兩人雙手相疊,心跳驀地漏跳一拍,飛快的收回手,下意識看向對方,兩人心中莫名又一熱,急急轉開眼。

咦?有戲啊。春花嘴角微微勾起。

姚氏這陣子忙忙碌碌,通常沾床就睡,還真沒有多余心力來看小倆口在情路上有什麼進展,但她現在就在現場,想沒發現都難。她看看宋鈞,再看看甘棠,不錯不錯,兩人之間有種奇怪又微妙的氛圍在浮動著,前景看好啊。

不過姚氏很好奇,兩人之間的情愫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春花是藏不住話的,待兩人獨處時,就竹筒倒子似的將那天看到宋鈞半果的事說了,但不忘把自己摘出來。

「我一察覺不對就跑了,棠兒還痴痴看著呢。大娘,我說真話,棠兒看了就要負責吧?剛好你兒子也欠棠兒一個負責,就我裝病那一晚,你兒子抱著棠兒去看我,是不是也該負責?」

「嗯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姚氏開心得不得了,照這個道理,兒子要負責的恐怕更多,不只抱了,早先也看到非禮勿視的畫面。

但兩人說好不說破,當做什麼也不知道,給小倆口感情加溫的時間。

童曉冬在听到善工坊少東家傾心甘棠後,可著急了,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甘棠的作息,總是能與她來個不期而遇,有時拉了驟車,有時措個筐裝了要送她的小禮物。

然而,這時的甘棠已經知道自己跟村里許多喜歡宋鈞的姑娘一樣,喜愛上鈞哥哥了,因此婉言拒絕,「我目前沒有想嫁人,我想好好做陶藝,童少爺別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我知道我比不上常少東家,但我是真心喜愛你的,棠兒。」童曉冬不依不饒。

「跟常哥哥沒有關系。」甘棠發現自己跟他說不通,乾脆不說了。

童曉冬也不放棄,他相信他的真心總有一天會打動善良的甘棠。

這一天,姚氏跟春花上山去采藥,宋鈞前去鎮上探望葉騰文,甘棠留在家里,原本是想畫些新圖,但腦袋里都裝著鈞哥哥,根本啥靈感也沒有。

她嘆了口氣,收拾一下,也播起竹窶,打算去找姚氏跟春花,走一走看一看,也許就有什麼想法了。

只是還不到姚氏常去的那片藥田,原本還晴朗的天空卻開始變陰,幾乎是眨眼間,整個天都暗下來,要下大雨了。

甘棠馬上決定轉身下山,哪想到一回頭就看到童曉冬,但這陣子的不期而遇太多,她反而沒太大的驚訝,只跟他點一下頭就要走人。

「要下雨了,我腳程快,我捎你下去,若幸運,咱們就能避過這場大雨。」童曉冬快走一步,在她前面蹲下來。

她走過他身邊,「我自己有腳。」

他立馬跳起來又跑上前,執意追問︰「為什麼宋鈞可以,我就不可以?」關于佳人的任何事,他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因為你不是我的鈞哥哥。」甘棠受不了的丟下這句話,三步並作兩步跑下山。

童曉冬怏怏不樂的看著快步下山的小人兒,雙手握拳痴痴的看著。

「再看也不會是你的。」一個熟悉略尖的女聲突然響起。

他一愣,瞬間回頭,就見久違的馮雅捷從大樹後方走出來,不禁蹙眉,「你怎麼在這里?你不是去——」

「我回來了不行嗎?再說了,這山里你能來,甘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馮雅捷抬起下顎,看著他的目光充滿了不悅,「我知道你喜歡甘棠,但甘棠的身邊有宋鈞,她會喜歡上你?就你這慢如烏龜的追法,再一百年也追不到甘棠。」

「你有法子?」童曉冬眼楮頓時亮了,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勾唇一笑,「怎麼沒有?烈女怕纏郎,當纏也沒用時,就要走下一步。」

她低低在他耳邊說了些話,就見童曉冬眸光閃爍,露出猶豫之色。

「怎麼,不敢?那還想要娶人家,沒那個膽就滾遠一點!」馮雅捷一臉不屑。

童曉冬想了想,腦海中再次浮現甘棠那張花容月貌,以及掩飾在衣裙下誘人的身姿,撓得他心癢癢,眼神微閃,「成,安排好了告訴我,現在下山吧。」

「不,你先走,別跟任何人說我回來了。」馮雅捷交代一句,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露出得逞的笑容。

甘棠,你等著吧,我就看你怎麼從雲端跌落到塵埃里,一旦你被人發現跟童曉冬私定終身,想不進童家門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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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惡人聯手害甘棠

甘棠急急奔下山,沒想到半途大雨就落下來,最後還是成了落湯雞回到家,大宅里空蕩蕩的,宋鈞還未回來。

雷聲隆隆的在她頭頂炸開,她顧不得渾身濕漉,急急奔向雲開院,跌跌撞撞的進到宋鈞房間,屋里黑漆漆的,她模索著點燃燭火,待屋內大亮後,立刻褪下濕淋淋的鞋襪,跳上床,拉起被褥將自己完完全全蓋住,驚惶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努力嗅著被褥間宋鈞殘留的淡淡清竹味,心才安了些。

轟隆隆,又是一聲開天劈地般的雷吼,她嚇得雙手搗住耳朵,頭又隱隱作痛,淚水再也忍不住迸出眼眶,嗚嗚的哭出聲來,「鈞哥哥,你快回來……」

與白水村隔了一段距離的景水鎮還未下半滴雨,但轟隆隆的雷聲不斷,濃厚雲層顯示著即將到來的會是一場大雨,若往白水村的方向望過去,那方天空已烏雲滾動,時不時伴隨著閃電。

下雨天,留客天,葉真父子才吩咐備晚膳宴請宋鈞,沒想到就听下人來說宋鈞要回村。葉騰文年輕,身子已然大好,雖然大夫說還得休養一段日子,但已經能下地了,他急急追出大門,就見宋鈞已穿好簑衣翻身上了馬背。

他皺眉磯了聲,「要下大雨了,你不避雨趕回去干什麼?」

「我有急事,改日再來看你。」宋鈞丟了這句話,甩動馬韁策馬而去,他知道甘棠今天一人在家,娘跟春花上山了,算算時間應該還未回。

他一路策馬,還沒進白水村,嘩啦的雨勢落下,他再前行一段,就見白水村已是一片霧茫茫,滂沱雨勢下,幾戶人家已點亮燈火。

他策馬回到宋家大宅前,翻身躍下馬背,拉著馬兒進入宅子,將它拴在門廊下避雨,接著月兌上的簑衣,再拿了把油紙傘就往蘭竹院去。

但整座院子靜悄悄的,他又到其他院里找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人。

難道出去了?

他直覺想再出門找人,但也不知怎的,一個想法一閃而過,下意識轉往雲開院,進到寢室雖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內力深厚,仔細一看,就見他床上的被褥凸起,似有抖動。

他立即點燃桌上油燈,再回頭一看,就見一拱起的人形被褥,他一個箭步過去,掀開棉被,「棠兒!」

甘棠眼楮還沒適應突然燈火通明的屋內,但宋鈞的聲音她是認得的,哽咽著道︰「鈞哥哥,嗚嗚嗚……燈燃了被風吹滅……」

「我來了,沒事,你不要怕。」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這才發現她渾身濕透了,下意識要拉開她。

「不要不要!」她緊緊抱著他的腰,嚶嚶哭著,整個人貼著他。

「好,不要。」他低聲安撫,輕輕拍著她仍發抖的身子。

屋外雨勢滂沱,屋內偶而響起甘棠的嗚咽聲及宋鈞低沉溫柔的安撫聲,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緩,雷聲不再。

兩人無聲依偎,甘棠柔順的窩在宋鈞懷中,偶而往他溫厚的胸膛蹭了蹭,像極了一只乖巧的小女乃貓。

宋鈞察覺她已安靜下來,身子也不再發抖,這才輕輕放開她,低頭看到淚水仍掛臉上,一雙好看的眸子因哭得太久都腫了,他心疼萬分,伸手輕輕為她拭去殘留的淚水。

兩人靠得極近,近到彼此呼吸可聞,甘棠心跳如擂鼓,但她很喜歡他獨有的氣息圍繞著她,喜歡他的懷抱,也喜歡他的手踫她臉時的小心與溫柔。

「棠兒,你身上濕透了,不換身衣裳會染上風寒的,我去提熱水進來,讓你梳洗換身乾淨衣服可好?」他說得好溫柔。

「我怕。」她忍不住又抱緊他。

「我很快就回來。」他輕聲誘哄著。

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她弄濕了,甘棠想了想,點點頭,「很快?」

「嗯,鈞哥哥保證。」

宋鈞的動作的確很快,來回一趟就將淨房里的浴桶倒了八分滿,要她進去洗,他再去她屋里拿衣裙,他耳尖發紅,硬著頭皮拿了套乾淨的衣物,連最貼身的肚兜也是隨手拿了就跑,好在甘棠衣服整理分類得很好,他不必花時間找。

他幾乎是用跑的回到房內,再將她的衣裙披掛在淨房的屏風上,暗暗調整一下呼吸,輕聲開口,「棠兒,你別洗太久,鈞哥哥再去煮個姜湯就回來。」

他先到衣櫃拿了一套衣服,再到廚房,趁著煮姜湯的空檔擦拭身體,換上乾淨衣服,再次回房,甘棠已一身清爽坐在床上,拿毛巾擦拭著濕潤發絲。

宋鈞將祛寒的姜湯給她,再拿過毛巾輕柔將她的長發摟乾。

她一口一口喝完姜湯後,乖巧的趴臥在他腿上,讓他更為順手的捧乾她的發,卻不知這個溫馴的動作讓他渾身躁動,他只能逼自己專心再專心,將所有心思都投注在她那頭柔軟滑順的烏絲上。

「應該乾了。」宋鈞的聲音變得沙啞而低沉,將微濕的毛巾放在一旁。

甘棠緩緩坐起來,她的雙眼微腫且疼,但她心緒很清明,伏在他腿上讓鈞哥哥輕柔的擦乾頭發,她覺得好幸福,外面的風雨再也驚擾不了她,一股再也壓抑不了的沖動讓她月兌口說出,「我心悅鈞哥哥。」

他一怔,「棠兒?」

她說出來了!

甘棠釋然一笑,認真的看著他,「是真的,棠兒好喜歡鈞哥哥,是那種想當鈞哥哥妻子的喜歡,我真的很想當鈞哥哥的妻子,很想很想。」

說著,她長長的眼睫輕顫,羞怯感回來了,她羞得不敢看他,趕緊低下頭,她都能感覺到她的耳根、臉頰甚至全身都要燒起來了。

鈞哥哥會不會嚇到?還是覺得她胡來?他會不會不喜歡她,不想讓她當他的妻子?糟了,她的廚藝還很糟……

「棠兒,你剛說的是真的?」他輕聲的問。

甘棠撫著怦怦亂跳的心,咬著唇,「當然是真的。」想了想,她勇敢的抬頭,卻是一愣。

宋鈞的神情格外認真,雙眸里的深情更是滿溢。

在她說出心悅他的話後,那瞬間涌上的驚愕與狂喜讓他恍然明白,為何對童曉冬不喜,對常以徹看她的目光感到厭惡,甚至對常老板夫婦探問結親等言詞覺得反感,原來是他已經愛上她了!

她是他的,不準任何人覬覦!

甘棠被他這灼燙的眼神看得臉紅心跳,「鈞哥哥這是喜歡棠兒嗎?」

「是,鈞哥哥亦心悅棠兒。」

她眼楮一亮,粉臉嫣紅,「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太好了,宋鈞莞爾一笑,沒想到兩情相悅的感覺竟是如此甜美,他再次將小姑娘擁入懷中。

甘棠高興過後,抬頭問得直接,「鈞哥哥喜歡棠兒哪里呢?」

宋鈞也沒讓她失望,「棠兒讓我心動的不是你出色的相貌,而是你有一顆美好善良的心,一雙乾淨的眼楮,就算心情再糟再煩躁,看到你這雙澄淨雙眸,心情在瞬間就能被安撫,不過你現在……」

「一定很丑,我暴哭太久了。」她用雙手損著眼楮,不給看了。

他輕笑出聲,溫柔的拉下她的手,「不丑,但眼楮腫成這樣不處理一下不行,不然娘還以為我欺負你。」

她輕輕踫了踫眼楮,疼得嘶了一聲。「還真有些疼。」

「等我。」他揉揉她的發,隨即起身,去了一趟灶房煮了顆雞蛋回來,試了試溫度,要她閉上眼楮。

她乖巧的合上眼,他輕輕的將雞蛋在她眼皮上來回。

「好舒服,沒想到鈞哥哥拿弓箭的大手如此溫柔,以後我當鈞哥哥的妻子一定更幸福。」她悄聲說著。

「現在不幸福?」他笑問。

「很幸福。」她合著眼,感覺雞蛋在她眼皮上輕輕轉動。

接著,她感覺到有道陰影罩下,有溫暖的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臉頰,然後——有個東西緩緩印上她的唇。

他吻了她。

甘棠淋了一場雨,還是得了小小的風寒,並不嚴重,但小姑娘很想賴在心上人身邊,就跟善工坊請了三天假。

甘棠一向敬業,尤其是善工坊的活,她的喜歡與快樂是姚氏跟春花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沒想到小姑娘得了一個小風寒就請假三天?

「你怪怪的喔,大娘說你只要喝上三服藥就頭好壯壯,干麼請三天?」春花雙手投腰,懷疑的瞅著她。

「我讓她請的假,不行嗎?」宋鈞端著一碗湯藥出現,挑眉反問。

春花雙手迅速放下,恭恭敬敬的點頭,「行行行!」說完就跑出房門,但突然又急急止步,慢慢轉身,躡手躡腳的走回來,悄悄的倚在門邊偷看,然後倏地瞪大眼。

只見宋鈞一口一口喂著湯藥,甘棠一喊苦,宋鈞就喂她一顆蜜餞,但小姑娘不滿足,指指臉頰,他便溫柔的親吻她的臉。

一小碗湯藥喝不了多久,但春花數數手指頭,宋鈞總共吻了甘棠的臉頰七下,這麼溫柔的宋鈞她壓根沒見過。

「藥真的很苦。」小姑娘被親了七下,還是嘟嘴埋怨。

良藥苦口嘛,但這麼俊的宋鈞都被你拿來配藥了,也該滿足了。春花心里羨慕。

「我嘗嘗是不是真的很苦?」

宋鈞說完,俯身一手扣住她的頭,薄唇就貼上她柔軟的粉唇。

春花嚇得一顫,差點腿軟,勉強撐起雙腳,一腳輕一腳重的離開。

「總算走了。」宋鈞輕咬著甘棠的粉唇,喃喃說著。

她開玩笑的輕咬回去,俏皮的說︰「我們好像嚇到她了。」

「她有熊心豹子膽,,下就恢復了,而且舌頭也長,一定跑去告訴我娘了。」他說完注意力回到她的粉唇上,再度襲擊,舌忝拭吮咬恣意妄為。

小姑娘仰頭輕吟,似是鼓勵之聲,宋鈞身上的火焰更加高漲,吻得更糾纏。

他的猜測也沒錯,春花拍拍受驚的小心肝,一回神就咚咚咚的跑去藥房,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姚氏。

「太好了,那我娶媳婦兒的時間不遠了!」姚氏難得興奮的有些手足無措。

春花不干了,瞪大了眼,「大娘,現在不行嗎?他都已經吻了棠兒,不用馬上負責?」

那幾乎算的行徑已經離禮教太遠了。

「春花哪時候遇上喜歡的人就會懂了,現在這樣偷偷模模的相愛,到成親後可以明正言順時……咳咳,我在跟你說什麼啊。」姚氏的臉蛋突然變得紅通通的。

春花打趣地道︰「大娘,這是你的經驗談,對嗎?大娘你別害羞嘛,說給我听听,大娘你別跑啊——」

姚氏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怎麼不知羞的跟個晚輩說這些?

她懊惱不已,接下來的時間,每每看春花笑得賊兮兮的,她只能紅著臉兒快快走人。

善工坊那里,常以徹得知甘棠生病的消息,忙碌一陣後就急急坐上馬車,拿了親自熬煮的藥膳來白水村探病,還帶了模樣嬌貴的小蜜桃,這是他派人從城里買來的,價錢忒貴,一袋六顆。

甘棠如今情事開竅,也懂得常以徹的情意,但她接受不得,于是謹慎的斟酌字眼,不想傷到他的心。

「謝謝你,不過山里水果怎麼摘都有,你不要花冤枉錢,還有,大娘是大夫,把我身體顧得極好,你不用帶藥膳來,還有……我還是叫你少東家吧,外面有人傳說我們可能會成為一對兒,可這不是事實,我只將少東家視為哥哥,既然外面有那樣的傳言,我還是換個稱謂別人就不會再亂說了。」

她一句句說得誠懇,常以徹卻听得心悶,她透露的意思他明白,叫得生分是因為她對他並沒有任何想法,至少男女感情是沒有的。

片刻之後,常以徹告辭離開,上馬車時他看到宋鈞跟他揮揮手,黑眸里頗有深意的微笑時,突然心有所感,月兌口而出,「你跟棠兒是不是——」

「我們兩情相悅。」宋鈞沒打算隱瞞,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就絕不允許任何男子對甘棠起心思。

她是他的,這一生只有她能當他的妻。

常以徹咽下梗在喉間的苦澀,想說恭喜,想道祝福,但他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得吐不出字來,只能拱手放下簾子,再敲敲車壁,示意車夫離開。

這一天,宋鈞就守著甘棠,小倆口黏得緊,一對上眼就笑,手會偷偷牽著,見到人才趕忙放開,以為外面沒人時,甘棠還會親宋鈞的臉頰一下,宋鈞則直接在甘棠額上印了一吻。

姚氏偷偷觀察著,見兩人都有分寸,因此放了心,就沒再盯著。

春花更是盡量不在他們視線里出現,就連吃飯時也想著該怎麼讓他們獨處,因此很努力在幫兩人制造孤男寡女的狀態。

「棠兒風寒沒好,還是自己在屋里吃好了,免得傳染給我們。喔,還有,上回大娘不是說要給我一個房間嗎?反正大宅空房那麼多,我正好搬了,免得被棠兒傳染了風寒。大娘你說好不好?」她朝姚氏挑挑眉。

姚氏點頭,「好啊,大娘待會兒就帶你去看看房間,不過這樣棠兒一人吃飯也太孤單了,鈞兒你就陪著她好了。」

「好。」

于是,宋鈞明正言順的在甘棠屋里照顧她,閑雜人等自動回避。

但春花有點兒好奇,在藥房熬藥時忍不住問姚氏,「大娘不會是想一個月後來個雙喜臨門吧?如果你兒子照顧棠兒照顧到床上去……噢,大娘怎麼打人?」

「鈞兒有分寸的,誰叫你胡說。」姚氏瞪她一眼。

春花吐吐舌頭,心里默默吐槽,你都騰了房間跟床,甘棠又是嬌艷動人的小姑娘,宋鈞不會想吃乾抹淨?是男人都會的好嗎!

好在姚氏沒有讀心術,不然,春花肯定要再被打幾下。

但宋鈞是真的有分寸,只是這個分寸並不在情人間的親密舉止,而是在甘棠的吃食上。

時間已經來到夏天的尾巴,但天氣還是炎熱,宋鈞不願在屋里擺冰盆,甘棠的風寒才剛好,他只是將窗戶打開,讓涼風自然進來,一邊替心上人打扇子。

「鈞哥哥,棠兒真的好想吃冰,冰鎮的西瓜也好,涼水也好……」甘棠一樣樣念下來,宋鈞沒任何反應,她只能哀怨的再瞥他一眼,看著桌上的一盤水果,「冰葡萄也好。」

「好,兩顆。」他說。

還算顆?她很快吃完兩顆,蹶著紅唇,清靈的眼眸很哀怨又萌萌的像院里的小白兔。

宋鈞一看就心軟了,「再一顆,但涼水想都不要想。」

她點頭,清澈如水的眼眸盈滿笑意。

他失笑搖頭,將盤子又遞到她眼前,就見她小手往前一抓,很快的放入口中,臉頰頓時鼓了一邊。

他眼楮半眯,看了盤子,竟是一把抓了兩顆。

小姑娘偷偷吃了兩顆,狡黠含笑的模樣就像一只悄悄伸出爪子的小貓兒,得意洋洋的在跟他挑釁。

「調皮。」他伸手輕掐她的鼻子,再遞了盤子給她吐子。

窗戶外頭,一個身影悄悄出現,是姚氏。

雖然她對兒子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畢竟人生第一次識情識愛,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若是上頭失控成了月兌韁野馬該怎麼辦?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再探第二回。

這會兒她拿著花壺過來,看似澆著廊下掛著的幾株蘭花,耳朵可是豎直的听著屋里傳出來的愉悅笑聲,目光也悄悄的看過去。

天氣熱,因此窗戶是全開的,竹簾更是高高卷起,甘棠半坐臥在長榻椅上,巧笑倩兮的仰頭看著宋鈞,宋鈞目光柔和,正揉著她的發。

姚氏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接著就看到甘棠張開雙手要求抱抱,宋鈞將她攬在懷里說著話,但再也沒有其他親密舉動。

姚氏安心了,繼續澆著花,看著花壺里澆出來的水幕,嘴角弧度益發加深。

待到接近黃昏時,躺不住的小姑娘讓宋鈞牽著手,步出房間,跟姚氏及春花說要出去走走。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出宋家大宅,沿著小徑散步,絲毫沒有發現在一棵松樹後方,有一道隱含惡毒的目光盯著他們。

馮雅捷眸光深沉,多麼不公平,她回來了,爹娘卻叮囑她躲在家里,別讓外人知道,她記得離村時雖是黎明時分,但村人早起,不少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著鄙夷不屑,有些人還說了些冷嘲熱諷的話,而害得她遭受這些待遇的甘棠卻能走在陽光下,小鳥依人的伴在宋鈞身邊。

會做陶藝了不起嗎?會賺錢了不起嗎?馮雅捷雙手攥緊,告訴自己,沒關系,甘棠蹦蹺不了多久了。

這幾天拜從小就在白水村長大之賜,她要完全的避開村人,暗暗盯著宋家大宅還是很簡單的,如今她已有把握怎麼將甘棠推給童曉冬了。

再看一眼那對刺眼的璧人,她扭頭回家寫了封信,請母親送到鎮上交給童曉冬。

「你想做什麼?」溫氏皺起柳眉。

「放心,娘,我只是想請童少爺幫我帶些東西來,爹都不讓我出去嘛。」馮雅捷靠著娘親撒嬌,「這世上還是娘對我最好,偷偷讓我出門去透透氣。我要童少爺帶的東西也沒什麼,不過是些胭脂水粉,女兒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更美些,娘不是說要幫我相一門好的親事嗎?」

溫氏看著女兒嬌嬌俏俏的樣子,看來是想開了,不再跟宋鈞糾纏,她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再抬頭看看女兒,點點頭,轉身當信差去。

隔天,童曉冬擔著裝著各式雜貨的大竹筐來了白水村,再來到馮村長的家,溫氏請他進去,他將馮雅捷要的胭脂水粉給了溫氏,拿了錢就離開了。

接著,他刻意繞到姚氏常進出的山林入口晃了一下,沿路下山後,依著馮雅捷信中給的訊息,他刻意往一條小道走,就見幾個曾跟甘棠玩在一塊兒的小姑娘在采野菜。

「童少爺,你今天怎麼往這里來了?」說話的是一個青衣姑娘。

「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是宋家大娘告訴我的,說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會在這里采野菜。」童曉冬說。

姑娘們不解,童曉冬便將剛剛他繞著村里兜貨時,遇見甫下山的姚氏的情形說了。

「我見她喘著氣兒,腳步略顯疲憊便上前關切,這才知道原來宋大娘在山上發現一大片板藍根,由于只有她跟春花忙不過來,她才下山找甘棠上山協助。」

童曉冬繼續編著瞎話,說他看姚氏疲累,便要她不必來回折騰,他反正要兜售貨物,順便走去宋家大宅即可,但姚氏說了,今日只有甘棠在家,依往例,若是听到他的聲音,她可能不會開門。

听到這里,幾個姑娘都明白原因,童曉冬喜歡甘棠,但甘棠對他沒想法,因而過去都是避著他的。

「所以,大娘要我來找你們,請你們去跟甘棠說一聲,大娘又說她不放心春花,要快回去上山看著她,否則春花老是亂跑。」

春花原本就是孩子王,深山也敢去,姚氏會不放心大家也能理解,于是幾個姑娘就推了一人去敲開宋家大門,簡略的轉述童曉冬跟她們說的話。

甘棠不疑有他,問了發現板藍根的地點就在上山右轉過去溪澗旁的山谷後坡,她便向來通知的玩伴道個謝,準備一下就擔了背窶匆匆往山上去。

一大片藥田啊,大娘一定高興壞了,難怪會迫不及待的要她上山幫忙。

甘棠喘著氣兒上山後,直奔溪澗旁的山谷坡地,卻沒見到姚氏跟春花,更沒有看到板藍根。

難道是她听錯地方了?

「大娘?春花?」她邊喊邊往深處走,愈走愈覺得不對勁。

大娘疼惜她在善工坊的活兒費腦,在家時都要她多休息,什麼活兒也不讓她做,怎麼可能會讓她上山采藥草?

壞了,不會被騙了吧?

她突感不安,轉身就要往回走,怎知一轉身就見到童曉冬。

甘棠從來沒將人心往壞的方面想,但今天的事著實透著詭異,她蹙眉問︰「童少爺不是刻意騙我上山來的吧?」

童曉冬見她一雙清純黑白明眸,再想到待會兒要做的事,心頭的欲火慢慢燒了起來,再看看四周無人,他膽子更大了,「是,我是騙你的,可是棠兒,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當我的媳婦吧,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

「謝謝你喜歡我,但我已經有心上人了。」甘棠說完就急著要越過他離開。

童曉冬臉色不變,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很多,但他看上眼且真心誠意追求的卻只有甘棠,沒想到她竟然不喜歡他。

看來還是馮雅捷說的對,讓甘棠成為他的人,她就必須嫁給他,之後他疼她似寶,她就能明白他對她是真心實意的了。

他追上前去拉住甘棠的手,她嚇了一大跳,回身要抽手卻發現他的眼神變了,甘棠從來都不笨,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拔腿就往林子里沖。

童曉冬沒想到她有那麼大的手勁,愣了一下,而後急著追過去,「我對你是認真的,棠兒,你信我!」

甘棠不只人美,眼下還是鎮上最大陶瓷工坊的技術指導,不管是她為姚氏做的藥瓶,還有各式陶藝品都銷售極好,他還听到有其他城市的陶瓷商特意來買她的作品,一旦娶了她就是人財兩得,教他怎能放棄?

甘棠拼命的跑,身後的腳步聲卻愈來愈近,她心驚膽戰的回頭,就見他已追上來,伸手一把扣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拖進懷里,「棠兒,我真的喜歡你——啊!」

她低頭用力咬了他的手背,童曉冬痛呼一聲松開手,她急退二步,見他俊秀的臉變得猙獰,她再退兩步,一把抽掉頭上的木簪,揚聲大叫,「你再靠近,我就死給你看!」她緊握木簪的手一直在抖,卻不忘將它抵在最柔女敕的脖頸。

童曉冬不敢輕舉妄動,他再急色也知道絕對不能鬧出人命,「放下它,棠兒——」

「棠兒!」

遠遠的,突然傳來宋鈞的大喊。

「鈞哥哥?救我,鈞哥哥,我在這里!」甘棠立刻朝聲音來處跑去。

不好!童曉冬臉色大變,拔腿就追。

他絕不能讓宋鈞發現甘棠,只要捱到宋鈞找不到他們離開,他還有機會成事,童曉冬一邊想一面加快步伐。

宋鈞耳聰目明,听到這邊的騷動,急急施展輕功飛掠而來,就見甘棠在山林間奔逃,她一頭發絲散亂,毫無血色的臉上有淚有髒污,就連衣衫也有些亂。

同一時間,甘棠也看到他了,眼楮倏地一亮,「鈞哥哥!」

宋鈞見到她身後差幾步的童曉冬,本想施展輕功先抓他,卻見甘棠往自己踉蹌奔來,他忙迎上去,眼楮陡地一閃,竟見她前方草地露出一個東西,「棠兒小心腳邊!」

他這一喊,甘棠頭一低,驚悚的發現她正一腳踩進一個捕獵陷阱。

來不及了!宋鈞瞳孔一縮,一個箭步上前,硬生生將自己的右腳搶先一步踩進去。

他身材高大挺拔,小腿肚也有甘棠的兩倍粗,捕獸夾一合起來,瞬間劇痛襲來,但也因而保住甘棠縴細的小腳。

忍著痛楚,他將她抱起放到陷阱外,再抽出腰間小刀彎身揮向捕獸夾兩邊的勾環,咬合的鋸齒夾一開,他的右腳也自由了。

「鈞哥哥,你的腳流血了!」甘棠忍著淚水,看著宋鈞的褲管已被撕裂,露出皮開肉綻且血淋淋的傷口,她急急的蹲下來,撕開衣裙內襯要替他綁上。

他接過手,很快將傷纏好一綁,拭去頭上滲出的冷汗,再看著她,「沒事的,只是皮肉傷,你別擔心。」

這一切的變化太快,童曉冬是傻得怔在原地,如今回了神才想跑,腳背突地一麻,他跌坐在地上,再想起身卻動不了。

「宋大大大哥……」童曉冬被宋鈞那雙帶著戾氣的黑眸一掃,後脖頸一涼,說話都結巴了。

宋鈞一把扣住他的後脖頸,粗暴的向前一拖,狠狠揍了一拳,童曉冬往後栽去,尚未落地又再次被揪回來,連揍好幾拳。

童曉冬被打得慘叫求饒,臉上已見青紫血污,好不狼狽,最後痛到昏厥過去。

而宋鈞痛揍他的時候,甘棠坐在樹下,雙手環抱著自己,她渾身不停發抖,顯然還在害怕,見宋鈞解決童曉冬後,她本想起身跑向他,可是她全身發軟沒力氣,還是宋鈞上前來抱住她。

她痛哭聲,「鈞哥哥,好可怕啊,嗚嗚嗚……」

「不怕,鈞哥哥在,不哭。」他將她擁得更緊,低聲安慰。

甘棠點點頭,慢慢平靜下來,但抱著他的雙手圈得更緊了。

此時一陣樹影搖動,甘棠從他懷里抬頭,就見在森林的光影下好像有個身影正迅速朝他們移動,驀地來到她跟宋鈞面前,是一個蒙面男子!

「少——」

宋鈞直接打斷影子的話,「來了就好,我找到棠兒了,本想著不用麻煩你,但看來還是要讓你幫個忙。」他冷眼看向昏厥在地的童曉冬,「把他叫醒,還有,把那個女人也給我揪過來!」他陰森的目光突然望向前方樹林。

影子點頭,看了那森林一眼,先往童曉冬走去。

這里還有一個女人?甘棠一臉狀況外,這個蒙面男子又是誰?

宋鈞像是看出她眼中的疑問,輕聲道︰「他是我的朋友,來找你前我怕自己一個人找不到你,就留了口信給他,請他一道上山來。」

她似懂非懂的點頭,不解的看了影子一眼,「他為何要蒙面?」

「他長得太丑,怕嚇到人。」他說。

影子一听差點沒摔倒,少主也太坑人了,他蒙面只是為了保持神秘,辦事方便而已,怎麼就成丑八怪了?

但他是主,自己是下屬,又不能怎樣,只能把氣都出在童曉冬身上,不客氣的朝童曉冬粗暴的踩上一腳。

「噢!」童曉冬痛呼一聲,表情扭曲的醒過來。

另一邊的林間,馮雅捷原本听到宋鈞的話還抱著僥幸的心態,杵著不動,但見那黑衣人確實往自己這走來;隨即提裙狂奔。

影子身子掠起,像老鷹抓小雞般一個來回,就將馮雅捷給抓到童曉冬身邊,再踢了她後膝一下,馮雅捷便這麼硬生生的跪下去,痛呼一聲,她剛要起身,影子再踢一腳,她又踉蹌著跪了回去。

沒辦法,少主腳傷還硬要抱著小美人兒,那其他人包括他在內,高度就不可以高于他,所以童曉冬像只煮熟的蝦子般蜷曲在地,馮雅捷跪著,他則是單膝跪地。

馮雅捷不敢輕舉妄動,但一雙惡含妒的眼楮直勾勾的瞪著宋鈞懷里的甘棠。

甘棠見到她是錯愕的,再見這惡意目光,也意識到自己在宋鈞懷里不妥,就想起身。

宋鈞卻將她抱得更緊,「別動,我腳疼。」

影子嘴角暗抽,他低頭想,少主不會是被換魂了吧?腳疼還讓姑娘坐在腿上?

甘棠聰明時聰明,嬌憨時也是個呆的,一听宋鈞會疼,哪敢再動,乖乖坐他懷里了。

這畫面讓馮雅捷愈看愈刺眼,從小到大她要的東西從來沒被別人搶走過,若有得不到的,她寧願玉石俱焚!

宋鈞看到她眼神中透著狠戾,冷冷地道︰「說吧,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劃的?」

馮雅捷抿緊唇沒說話。

宋鈞又說︰「要說這村里誰跟甘棠結仇,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若說誰最看不得她好,我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你。」

馮雅捷臉色微微一變。

宋鈞也不糾結,眼神充滿殺氣的看向童曉冬。

童曉冬因為一身傷,神情痛苦,被打落幾顆牙的嘴也紅腫不堪,被宋鈞這麼一看只覺得全身更不好了。

宋鈞幽幽的開了口,「你拐騙甘棠上山,意圖對她行不軌之事,只要她成了你的人,不嫁你也不成,我說的沒錯吧?」

童曉冬全身發冷,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他從沒想過要傷害甘棠,都是那個女人……

他恨恨的看向身邊的馮雅捷,將她找上自己獻計一事道來,「我是錯了,但她才是主謀!」

馮雅捷緊握雙手,指尖已經陷入掌心,滲出血來。

她看著宋鈞那越發嚴厲的黑眸,她再也受不了地尖喊出聲,「是我做的又怎樣?我喜歡你村里哪個人不知道?那麼多年,我就只等著當你的媳婦兒,結果因為甘棠,我被迫離開村子,就算回來了也只能躲在家里,我從小在眾人的贊美聲中長大,卻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場,全都是因為甘棠!她該死!她就該被奪了清白,嫁給童少爺,消失在白水村!」說到最後,她崩潰痛哭。

甘棠紅著眼眶,咬著下唇,心緒復雜,馮雅捷的話讓她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不該出現在白水村?

「不是你的錯,棠兒,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嗤,害人還有理由,還是被逼的?」宋鈞對馮雅捷的一席話嗤之以鼻。

童曉冬面如死灰,他想欺辱甘棠是事實,此事一旦傳出去他就完蛋了,于是他不停磕頭求饒,「我家里還有父母,他們只有我一個獨子,求你饒了我吧!」

馮雅捷發泄完怒氣,也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哭得涕泗縱橫,「宋大哥,我們從小就認識,我聲名毀了,我爹娘怎麼辦?我爹可是村長啊,他怎麼有臉繼續留在村里?還有我娘,她受不住的,嗚嗚嗚……」

甘棠不忍心,拉了拉宋鈞的袖子,「還是原諒他們吧,他們知道錯了。」

宋鈞在心里嘆了一聲,這善良的人兒啊。

他握了握她的手,再看著仍磕頭的兩人,想了下,看向影子,「你帶他們去村長家,跟村長說,只要我在村里再見到他們任何一人,他們要去的下一個地方就是鎮上的衙門。」

「謝謝!謝謝!」童曉冬、馮雅捷痛哭流涕。

影子在宋鈞眼神示意下一手捉一個,像老鷹展翅般將兩人帶下山去。

影子的動作太快,甘棠到口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他就飛走了,她不由得面露懊腦,「讓馮姑娘跟童少爺自己下山不就好了,你朋友功夫那麼好,你腳受傷了,讓他帶著你下山不是更好?」

「我這傷不礙事,何況我怎麼放心讓你跟他們一起下山?」宋鈞看著她,這麼善良的人永遠只想著別人,都忘了剛剛才遇險,「我們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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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9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逾時未歸惹驚慌

宋鈞的腳傷並不礙事,他抱著甘棠,足尖一點,擁著她在山林間飛掠,也將他會上山來找她的事情說了。

說來也巧,甘棠前腳被拐上山,宋鈞後腳就回白水村,剛好遇見替童曉冬傳話的小姑娘,听完就覺得不對勁。

甘棠在善工坊的活兒愈來愈重,就算在家也得想花樣,因為她的作品大賣,從四面八方來的陶瓷商人幾乎將景水鎮的客棧全包了,就為了買她的陶瓷品。

春花跟母親不忍心看她太累,幾乎都不讓她踫藥草或家里的活兒,又怎麼會特意下山要甘棠幫忙摘藥草?

宋鈞再想到童曉冬對甘棠賊心不死的事,于是他喚了影子先在白水村找童曉冬,若找不到就直接上山來,所以影子才會晚他一些時間上山。

下了山,宋鈞特地避開村里人,從宋家大宅後方進了屋,沒想到春花跟姚氏都回來了,正在準備午膳,一見兩人的狼狽模樣,嚇了一大跳。

「你們是發生什麼事了?」姚氏瞪大眼。

宋鈞將馮雅捷跟童曉冬合謀害甘棠,及後續私下交由村長處置等事說了。

姚氏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事關村長,也不好追究得太過,她點點頭,「也罷,希望他們能就此改過,只是委屈了棠兒。」她不舍的看向甘棠。

「我沒事,而且我想他們只是一時想岔了,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甘棠是真心這麼想的,她相信人性本善。

宋鈞溫柔的看她一眼,他決定放過兩人,也是不希望日後他們若有什麼壞下場,甘棠會糾結或感到內疚等等。

春花握住甘棠的手,皺著眉頭,「你一定嚇壞了。」

她急急搖頭,「我真的沒事,但鈞哥哥的腳受傷了。」

經她這一提,姚氏跟春花才注意到宋鈞的腳綁著帶子呢。

見姚氏急了,宋鈞趕忙說︰「娘,傷不礙事的,還是先備些熱水吧,我跟棠兒洗一洗,娘再幫我處理傷口。」

姚氏還是不放心,先察看他腿上的傷口,便見皮肉滲血還腫起來了,她先稍微處理一下,才讓小倆口各自回房,她跟春花分別送去熱水,還提醒宋鈞待在自己房里就好,她會過來處理傷口。

片刻後,宋鈞跟甘棠都是一身清爽,甘棠跟姚氏過來雲開院,姚氏處理腳傷,而春花自發性的在兩人沐浴時,就拿了姚氏給的藥材在熬湯藥。

姚氏坐在床邊,看著兒子的腳傷,「幸好避開了骨頭,傷勢不算重,將養幾日就好,不過你得好好待在床上,如果你還想要這條腿……」

甘棠听出不妥,焦急的問︰「大娘,鈞哥哥的傷口怎麼了嗎?」

「那捕獸夾肯定不乾淨,傷口有些感染,就怕他夜里會發燒。」

「我顧,我來顧!鈞哥哥是因為我受傷的……」她說著就哽咽了。

「怎麼會是因為你,小傻瓜一個。」宋鈞連忙安慰。

姚氏瞧小姑娘的眼淚迅速盈聚,拍拍她的手,柔聲道︰「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事從頭至尾你最無辜,好了,棠兒你顧上半夜,下半夜換大娘來。」

「不要,都由我來。」她眼眶紅紅,神情堅定。

「是啊,宋大娘,你別忘了,東村的鄧女乃女乃還要你去換藥,還有後村的幾個病人,總之,明天你還有好多事要做,不能不睡的,至于我嘛……」春花好為難,每次單獨面對宋鈞她就頭皮發麻雙腳顫抖,不是她不想分擔,是真的辦不到啊。

「我真的可以!等鈞哥哥醒來時我就睡,好不好?」甘棠急急的看向宋鈞。

他笑著點頭,再對姚氏說︰「娘,就這樣吧。」

「那好吧,棠兒先顧著,等哪天你鈞哥哥討媳婦,就有人幫著顧了。」姚氏順口就說,但嘴角微微揚起。

「不用等哪天,我就是鈞哥哥的媳婦,現在跟以後都由我來照顧他。」小姑娘一心想要照顧心上人,也沒多想就月兌口而出,待听到兩聲「噗哧」以及宋鈞的低沉笑聲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滿臉漲紅,低頭不敢看人。

「大娘,不用等哪天,你的媳婦兒早就出現了,還熟得很呢。」春花笑完就打趣起來。

姚氏的聲音也含笑,「是啊,真是太好了,我就不用一直求著祖宗保佑鈞兒快快成家,等鈞兒腳傷一好,我就找人算個黃道吉日。」

「大娘!」甘棠羞得听不下去,只得出聲求饒。

「你們別欺侮棠兒。」宋鈞也替媳婦兒開口,雖然他的俊臉也是紅的。

「啊,有人心疼了,大娘,咱們快走吧。」春花調侃的笑說,還不忘指著桌上的湯藥,「那是宋大哥的藥,也不知道苦不苦,看來還是得嘗嘗才會知道,棠兒,你說對不對?」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甘棠是羞到頭低到不能再低,倒是宋鈞,直勾勾的對著正要出門的春花道︰「你有意見?」

春花笑意一僵,「沒沒沒,我才不敢,大娘,快走。」她嚇得拉著姚氏跑,屋內的人還能听到姚氏忍俊不住的呵呵笑聲。

屋里,甘棠被宋鈞拉到床上,她忙道︰「別,我手里還有湯藥。」

宋鈞一把接過那碗半溫的湯藥,仰頭喝下,接著俯身吻了小姑娘的唇,探舌而入,讓小姑娘唔唔的直抗議,很苦啊!

宋鈞卻覺得甜,夫妻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馮村長夫婦怔怔的看著跪在地上痛哭失聲的女兒,他們心頭苦澀,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稍早前,一名蒙面男子將童曉冬跟女兒悄然帶到他們面前,接著把一連串的事情說了出來,再轉述宋鈞交代的話便離開了。

夫妻倆見兩人一副懊悔萬分的模樣,就知道這事是真的。

童曉冬哽咽出聲,「是我自作孽不可活,今日離開,這輩子定不會再踏進白水村一步。」他向馮村長行了個禮,踉踉蹌蹌的走出去。

外頭有村人看到他臉上的慘狀,嚇了一大跳,忙關切詢問。

「沒事,只是皮肉傷,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他苦笑回答,快步走人。

溫氏用力拍打女兒的後背,痛心的直嚷,「你這丫頭是瘋了嗎,怎麼會去害棠兒?你也是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這麼惡毒?你明明也經歷了一樣的事情,居然還讓別人也承受那樣的痛苦,你這丫頭的良心到底去了哪里?」

溫氏說到哭出來,她沒想到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竟是蛇蠍心腸,是她這個當娘的沒有教好她啊!

不久,溫氏就帶著女兒悄悄的離開白水村,她跟丈夫說好了,就將女兒遠遠的嫁了,斷了她對宋鈞的心思,不然再來一次他們可能真要替女兒收屍了。

馮村長則去了一趟宋家大宅,親自向宋鈞還有甘棠道歉,也謝謝他們手下留情,不然他可沒臉繼續留在白水村了。

宋鈞跟甘棠都沒說什麼,他們選擇原諒,是給那兩人改過自新的機會,能不能把握,重新過自己的人生就是他們的事了。

馮村長千恩萬謝後離開,背影十分落寞。

姚氏也是人母,很能體會馮村長的心情,「唉,兒女再怎麼不好也是自己的孩子,這嫁得遠了,日後要看上一面也難,說起來跟永別也沒什麼兩樣了。」

春花沒有姚氏那麼多感觸,她覺得只要把人放在心上,即使隔得再遠,能被人惦記著就是幸福了。

這一晚,姚氏跟春花在甘棠的堅持下各自回房睡了,就留甘棠在宋鈞的屋里照顧,宋鈞要她先回房休息,晚一會兒再過來,但甘棠不依堅持要留下。

因湯藥的作用,宋鈞很快睡著,不過一個時辰就發起燒來,甘棠忙喂了藥又擦了身,但畢竟是姑娘家,臉紅到一個不行,但她不好去叫姚氏,只能硬著頭皮做了。

反正早看晚看都要看的。小姑娘這麼安慰自己,但某個私密地方她還是閉著眼楮略過了。

片刻過後,宋鈞退燒了,她也累了,靠在他床邊睡著,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卻見宋鈞睜著眼楮溫柔的看著自己。

甘棠尚未發覺她已經不是趴在床邊,而是躺在他身邊,只揉揉眼楮,連珠炮似的問︰「鈞哥哥醒了?你覺得怎麼樣?腳痛嗎?渴了嗎?餓了嗎?」

宋鈞忍不住笑了,「你一次問這麼多問題,要我先答哪一個?」

甘棠也覺得自己傻傻的,連忙下了床,這才發現不對,愣愣地看向宋鈞,粉臉兒一紅,「我……我怎麼睡床上了?」

「讓你先試試,我看你睡得挺香的,以後一定沒問題。」他笑著說。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粉臉瞬間漲紅,但她覺得自己的精神是挺好的,也沒糾結,跑了趟廚房端回溫水,侍候他洗臉,再拿了粗鹽給他漱口,又攙了毛巾讓他拭去嘴角的水漬,然後靜靜的看著坐在床邊的他。

「怎麼突然變安靜了?」他問。

她不知該怎麼說,一顆心小鹿亂撞,等以後嫁給鈞哥哥,這些事都成了日常,她覺得既緊張又甜蜜。

見到她的神情,宋鈞還是了解她的,馬上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到以後成親,就要這麼侍候夫君是嗎?」

甘棠開心又羞澀的點點頭。

他忍不住捏了她的臉頰一下,再將她抱在懷里,「這麼好的妻子,我可得好好疼寵著,這樣吧,你想要什麼,我都想方設法捧到你手上。」

她眼楮一亮,開玩笑的道︰「真的,那如果是天上的星星呢?」

「如果有能摘星的地方,鈞哥哥一定去。」

她噗哧一笑,「鈞哥哥不會太縱棠兒了?」

「這一生,鈞哥哥就只縱你一人。」

她嗯嗯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什麼,「鈞哥哥,我不太會做菜喔,你也不可以就這事來嫌棄我。」

宋鈞撫額失笑,再將她擁入懷里,「哪敢嫌棄,是我要你愛你,此生只允你一人為我生兒育女,要是再嫌棄,我何來的兒女?」

說來好笑,他以前還曾暗暗立誓,未來的娘子識不識字還是其次,廚藝必須要厲害,但眼下這個誓言直接拋到九霄雲外了。

看來只要遇上對的人,什麼條件都不重要。

時序進入初秋,翠綠的山林染上一點點的黃,甚至一點點的紅。

童曉冬從那天起就不曾再踏足白水村,村民們對此各種猜測,成親啦、生娃啦,還是那日傷痕累累無法再當貨郎等等,但人就是這樣,久久不來,大家漸漸的也就淡忘了。

馮雅捷則在南方成親了,消息是許久不見的溫氏帶回來的,說是她帶女兒去南方訪友,沒想到女兒與朋友的兒子一見鐘情,雙方家長都是舊識,就將婚事辦了,本想帶女婿回來白水村給大家看看,沒想到女兒有了入門喜,這路途迢迢,孕婦不宜勞累,就不回來了。

村里的人拿這消息當談資說了多日,等有了其他新鮮事,漸漸地也沒人再談論馮雅捷。

馮村長夫婦倒是夜深人靜時掉過幾次淚,女兒是真嫁,也是真的有身孕,只是再見也不知是何時。

初秋的雨是綿綿細雨,甘棠覺得頗有詩意,連樹上掉落一片枯葉也覺得美,只能說心情好所見皆好。

小姑娘日子過得滋潤,更有心思替家人朋友做點事,這日她賴在宋鈞懷里道︰「天氣有點涼,我想給大娘跟春花做個兔毛手套,鈞哥哥若上山看到便獵幾只給我,唔……若有其他動物其實更好。」

宋鈞心里清楚,她哪里是真的想用兔毛皮做手套,不過是說說而已,家里養了兔子,兔媽媽又生了寶寶,對兔子有了感情,連他用抓回來的野兔做的料理,小姑娘以前很愛吃,現在卻都跳過了。

至于母親跟春花都有手套卻沒提到他,宋鈞也沒吃醋,他是練武之人,不畏冷也不用那玩意兒。

他揉揉她的發絲,「我明白了,你呢?」

她忙搖頭,「我不用,大娘跟春花都舍不得我做家務,倒是她們的手雖然抹了潤膚霜,但村里人跟我說了,一到冬天風寒空氣乾的,手乾裂沁血都不意外呢。」

他握著她柔軟的小手,「我的棠兒真是孝順的小姑娘,也是對朋友極好的乖女孩。」

「春花一定要對她好的,她過去過得那麼苦,大娘嘛,他是鈞哥哥的娘親啊。」

他輕笑一聲,「所以是媳婦兒孝順婆婆?」

她粉臉透著紅光,笑著嗔他一眼,卻沒否認,宋鈞,順勢吻住了她的唇。

翌日,宋鈞一早就上山打獵,只是到夜暮也不見人歸。

姚氏、甘棠及春花都倚門等待,直至入夜,烏雲開始壓在天際,壓得三人心里也沉甸甸的,愈來愈忐忑不安。

宋鈞跟甘棠感情一日好過一日,甘棠黏人,便要宋鈞承諾若是上山打獵,一定要在夜暮低垂前回家,不然入夜後山里總是危險多,因而從約定的那日起,宋鈞就從未在天黑後抵家,這一天卻失約了。

肯定出事了!甘棠無法再等待,她得到姚氏允許,帶著春花直接去找幾個與宋鈞交好的朋友,請他們帶她一起上山找人。

馮村長得到消息,一看烏沉沉的天空就要下雨了,主動拿鑼鼓號召村里的壯漢,人人持一火把,浩浩蕩蕩的就要往山里去。

「你是姑娘家,不要上去了。」春花說得直接,卻忘了自己也是姑娘。

「我在家也無法安心,多我一個總是多個機會,何況這些日子雖然少上山,但先前也走了好多趟,我知道鈞哥哥多是在哪兒打獵。」

姚氏也知道甘棠無法什麼都不做在家里枯等,叮嘩春花多看顧她,就讓兩人上山去了,近日,她眼楮因熬煮藥膏的時間太長有些不適,就不上山去添亂了。

馮村長跟多名壯漢拿著火把,春花跟甘棠則提著燈籠開始尋人,他們對這座山熟悉,但不包括入夜後的山林,因而大家商量後,決定兵分三路散著尋人。

雖是初秋,但深山的溫度比村里涼,姚氏替兩個小姑娘多添了一件棉襖,春花底子好,本來就耐冷耐熱,甘棠卻感到絲絲涼意,也不知是夜風還是害怕宋鈞會出事。

「宋鈞!」

「宋鈞——」

村人一聲聲的叫喚在夜風吹送下于山中傳得老遠。

甘棠將擔憂的淚水緊緊壓在眼底,不忘跟著大喊,「鈞哥哥,你在哪里?」

「找到人了,在這里呢!」

興奮的大喊聲穿透森林,眾人齊齊往聲音來處奔去,就見遠處有人抓著火把走過來,待距離一近,就見來人正是宋鈞,他肩上扛了一只貂,大大的布袋里還塞了兩只小狐狸。

馮村長等人見他平安且毫發無傷,都松了口氣。

宋鈞也見到春花跟甘棠,在火把與燈籠光影下,春花使了眼色,瞅瞅身旁低頭不語的甘棠,暗示他某人生氣了。

宋鈞自知理虧,先跟村長等人解釋他意外踫見一只貂,無奈那是只狡滑的貂,逃來竄去,他忙著與它斗智追逐,一不小心就愈追愈遠,待入了深山抓到手了,回頭才發覺時間已晚。

「麻煩大家在夜幕中尋找,宋鈞為此感到抱歉,麻煩大家了。」

「沒事就好,這麼客氣做什麼?」

大家也都注意到甘棠不說話,宋鈞跟甘棠成了一對兒眾所周知,便體貼的跟著春花先行往山下走,還不忘跟宋鈞擠眉弄眼,意思是要他好好哄媳婦兒。

宋鈞與甘棠並肩走著,他去牽她的手,她卻甩開了,他再次握住,這次不管她怎麼甩都不放,她狠狠的抬頭瞪他一眼,一張俏臉繃得緊緊。

「我不是沒事嗎?」他指指還掛在他肩上但已死絕的貂,「喜歡嗎?我特別為了你抓的。」

「不喜歡!早知道鈞哥哥可能有危險,我什麼都不要,我再不會開口向鈞哥哥討要任何東西了。」她很生氣,但她最氣的是自己。

宋鈞望向前方愈走愈遠的人群,停下腳步,放下肩上的貂及麻布袋,大手將她擁入懷里,就著她的耳邊道︰「對不起,是鈞哥哥沒注意時間,讓你跟大家擔心了,鈞哥哥保證,絕對沒有下次,好不好?」

見她還是不說話,他只好再低聲央求,「原諒鈞哥哥好不好?」

讓他這樣哄著,甘棠心里好過了些,遂點點頭。

宋鈞在她額上印上一記吻,笑道︰「我們回家。」

眾人回到白水村,宋鈞再度謝過大家,待回到宋家大宅,他自然還是要被姚氏狠狠訓一頓,春花在一旁一副罵得好的模樣,頻頻點頭。

但甘棠看到宋鈞被姚氏罵又舍不得,連忙出言維護,「大娘,是我想要些毛皮,鈞哥哥是為了我才這麼晚回來的。」

「娘,不甘棠兒的事……」

「大娘,真的是我要求……」

「好了,好了,怎麼變成我是壞人了?」姚氏見不得兩個小倆口急著擔責,何況折騰這麼久,大家都累了,「還是早早洗漱,吃了飯,趕緊都去歇息吧。」

片刻後,眾人回房休息,暗黑天際才落下雨來,閃電一閃,轟隆隆的雷聲即起,幾乎在雷吼砸下的同時,一道身影迅速竄進甘棠的房里,緊緊的抱著她,低聲安撫。

甘棠原本很害怕,但一窩進心上人的懷里就安心了,也緊緊的回抱住他。

外頭雷吼又砸了幾回,潑天大雨才終于歇了,宋鈞知道自己該離開,但氣氛如此曖昧,他也貪戀她的柔軟與依賴。

「棠兒……」他啞聲喚她。

她從他懷里抬頭,見到他那雙深幽又黝亮的黑眸,頓時心口一熱,粉臉泛紅。

他緩緩欺近,熱燙的唇吻上她的,一開始是溫柔的,但這顯然無法滿足被挑動的,他的吻轉為狂野掠奪,她一聲輕輕嚶嘩,他只覺全身酥麻,更多躁動涌上,動作也跟著激狂起來,隔著衣服她的柔軟。

一聲聲嬌軟輕哼落在他耳里,他全身燒起之火,唇齒交纏後,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處,甘棠能感覺到她鎖骨間有溫熱的氣息拂來,接著是一陣酥麻的溫熱貼觸,那抹溫熱繼續往下,來到她的胸前,她全身敏感的繃緊。

宋鈞喉間發出一聲輕喘,過去曾看到的某個畫面浮現,如今他正品嘗著這盈白柔軟的滋味,听著她發出羞澀的低吟。

他專心一意的品嘗,幾乎無法克制力道,她未經人事,不懂身上的渴望,只能緊緊撮住他,幾近癱軟的說著,「鈞哥哥,我難受……」

宋鈞何嘗不是欲火焚身,但這一聲喚回了他的理智。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讓人看輕她。

于是,他硬是將壓下,替她整理好衣衫,只靜靜的抱著她,輕輕安撫她激動的情緒,看著那雙迷蒙的美眸慢慢變得清明,染上羞色。

她低著頭貼在他胸口,將那燒得緋紅的小臉藏著不讓他看。

他輕輕的放開她,先起身倒了兩杯水,一杯給她,自己則一連乾了三杯,才勉強將欲火澆熄。

「我想嫁給鈞哥哥。」她輕聲說著,臉蛋兒更紅了。

「再等等。」他想在成親前為她做一件事。

「那麼多人喜歡鈞哥哥,你就好像話本里的唐僧,每個妖怪都想咬上一口。」她看著他,覺得他長得太惹眼,實在很不好。

宋鈞有些哭笑不得,怎麼做這種比喻,看著還有一絲不滿,「怎麼不高興了?」他點點她的鼻子。

「鈞哥哥長得太好看我嫉妒。」

「棠兒長得有比鈞哥哥差?不過,鈞哥哥絕不是只因為你的美色才喜歡你的。」

「是嗎?那剛剛鈞哥哥怎麼像匹狼,有些霸道有些粗魯,難道不是因為我美色誘人?」

她俏皮的反問。

其實剛剛她有點承受不住,但她是喜歡的,很喜歡他對她做的親密動作。

宋鈞自知越線,他的行為舉止就像個輕狂少年,但他在經歷上的確乏善可陳,曾經自豪的定力及理性在品嘗她的那一刻兵敗如山倒,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只想一寸寸嘗遍她身上的所有美好,這一想,又全數回籠,只能強作鎮定,壓抑住那不曾減低半分的之火。

甘棠還笑咪咪的打量他,古靈精怪的搖晃著頭,「鈞哥哥怎麼不說話?棠兒可是第一次見到鈞哥哥這種表情呢,眼楮里像有火,嗯,我好有成就感,鈞哥哥這樣看比女人還要美呢。」

小姑娘的表情怎麼那麼魅惑人?宋鈞忍不住了,再次將她壓在床榻,低頭深深的吻住她,不安分的雙手再次揉握小姑娘的豐盈,任她在他懷里嬌喘申吟,他則努力的守住最後一道底線……

自從姚氏的藥膏打出名號後,雖然有春花幫忙,但姚氏仍是忙碌,而春花要分擔家務又要幫姚氏上山采藥、曬藥或熬藥膏,也是分身乏術,可就算只有一咪咪的時間,她也得找好朋友嘮嗑一下,卻發現甘棠被搶走了。

現在在蘭竹院幾乎是看不到甘棠的,她去雲開院找人,但小倆口恩愛的抱在一起說話寫字,完全沒有她的位置啊!

有一回,兩人在書房寫著寫著就開始親吻,然後出現兒童不宜的畫面,嚇得她差點沒跪趴地上逃離現場。

她隱晦的向姚氏提了個醒,「大娘,我覺得棠兒跟宋大哥感情培養得不錯,你要不要在年前就將婚事辦了?」

姚氏搖搖頭,「大娘這陣子忙得不可開交,可不想草草辦了他們的婚事,感情愈濃愈好,日後更恩愛。」

春花眼角抽了抽,她就怕他們感情太濃太恩愛,就這麼滾成一團,鬧出人命啊!

姚氏真沒想太多,也對兩個孩子有信心,就算有些親密之舉也是有分寸的。

直到這一日,她一個老病患突然病了,家人急急找她去醫治,听情形可能這一夜都得守在那里,姚氏也不讓春花跟,自己拿了藥箱就去了。

那老病患是舊疾,看似危險,但姚氏對他的情況了解極深,治療起來並不難,可也折騰到了二更天,雖然那戶人家留她住一晚,不過姚氏還是決定回家。

一回宋家大宅,經過甘棠的屋里,里面有燈卻沒看到人,她下意識走到春花房里,一盞油燈下,床上的春花睡得正熟。

她想了想,轉個方向往雲開院去,書房里沒燈,她便往兒子的寢室走,卻突然停下腳步,怔怔旳看著前方的窗影下,兩個高低身影合而為一,若按剪影挪移判斷,兒子往甘棠的脖頸又繼續往下親,那個位置可是——她連忙損住嘴,急急轉開眼跑了。

第二日,趁甘棠去善工坊,春花在藥房熬藥膏,姚氏將兒子叫到房間來,開門見山就問︰「昨晚我看到……咳,你應該沒有越線吧?」

宋鈞怎麼也沒想到母親會撞見他跟甘棠的親密事,雖然尷尬,他還是誠實回答,「沒有到最後一步,但我是認真的,也一定會好好待棠兒。」

姚氏錯愕的瞪大眼,這與她預想的不一樣,兒子一向守規矩,她還以為兩人最多就是擁抱親吻,「兩情相悅是好,但分寸還是要拿捏,若是一個不小心……」

「我明白,娘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

姚氏一听,點點頭,「我看還是早點把你們的婚事辦好吧。」

宋鈞卻拒絕了,「我跟棠兒說好了,想先找到她的家人,我希望棠兒成親時她身邊是有家人的,所以成親的時間先延後,過了正月若還沒消息,我們就成親。」

「知道了,反正也不差這幾這個月,還可以好好籌辦。」姚氏說到這里突然低頭不語,再抬起頭時,眼眶竟是泛紅的,「鈞兒,你得跟娘發誓,你絕不會像你爹跟你大哥,還有曾經住在這里的宋家族人一樣,一旦離開就不回來了。」

宋鈞臉色一變。

姚氏忍著眼底淚水,哽咽的說︰「這個誓不只是為我這個當娘的求的,還有幫棠兒求的,你要知道,丈夫是妻子的天,當那片天不在了,妻子要怎麼過日子?」

見兒子神情復雜,她深吸口氣又道︰「我知道那些所謂的宋家族人都是有理由的舉家離開白水村,但理由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你真當我是傻的嗎?」

「娘……」宋鈞不知該說什麼。

姚氏陷入過往的記憶,說起當年宋老太爺與她父親因緣際會相識,而後結了親家,她遠嫁來到白水村,進入宋家,才知道宋老太爺是看中她識字才選她當孫媳。

但奇怪的是,宋家對外說是獵戶,但族人眾多,子孫個個都識字讀書,也得練功夫,至于挑選媳婦的標準也很一致,一定要識字。

那些年,白水村幾乎都是農家,女子被視為賠錢貨,村人要栽培也是讓兒子上學堂,因而能嫁進宋家大門的新媳多是外來客。

姚氏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說著令她困惑的事。

宋老太爺是個睿智和善的老人,卻不讓子孫後輩去參加科舉,即便他老人家辭世,這個規矩依然沒有改變,那時宋鈞的大哥宋霽還是三歲小兒,她不過笑著說了句要他長大後去參加科舉,公爹便語氣堅硬的道︰「祖訓有雲,族中子孫絕不入官場!」

姚氏說到這里,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再看著眼前出類拔萃的兒子,「尋常人家栽培子孫讀書,莫不想爭取功名,光耀門楣,宋家長輩卻反其道而行,當時我便隱約察覺宋家藏著大秘密,我並未探問,只做好本分,不是我沒有好奇心,而是害怕知道後我要如何自處?如何看待自己的丈夫及夫家的每一個人?」

當時,姚氏愈想愈害怕,為何一大家族窩居在這偏遠山村,一個個長者知識淵博,教育出的子孫也是知書達禮、文武雙全,卻又一個個攜家帶眷離村,再也不見,若問留下來的人,得到的只有沉默。

曾經人來人往的宋家大宅,如今只剩他們這對孤兒寡母,回頭再看,宋家從遷村至今,至少已有四代人離開了。

「我答應娘親,對棠兒永遠不離不棄,對娘親亦然。」宋鈞鄭重起誓。

「好,這樣就好。」她忍不住蒙臉低泣出聲,不敢追問也怕知道真相。

宋鈞靜靜的離開了。

宋家的確有秘密,但在母親得知父親及大哥消息全無的那一日,她一夜之間白了半頭烏發,當時他便有了永遠留在白水村守護母親的心思,只是隨著日子挪移,得到的消息更多,他的心也松動起來。

尋找父兄下落的事不能停,趙家的冤屈他也要洗清,若真的到了要選擇的那一天,這誓言能不能守得住,他實在沒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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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二房嘴臉太惡心

秋日漸濃,白水村可見滿地落葉的蕭瑟風景,時而雨時而晴,襯著洗滌過後的楓紅,當秋陽輕吻其上,點亮上頭不舍離去的雨滴,總是吸引甘棠駐足凝睇,也總有個人不忘拿了薄披風始她披上。

小姑娘回身踮腳,回送一個吻,好在兩人都還有分寸,這等親密動作只在宋家大宅或山上無人可窺之處才敢親熱。

但兩人感情漸濃,走在一起的甜蜜氛圍還是引起不少人的猜測,頻頻向姚氏打探內情,「是不是要請喝喜酒了?」

姚氏也很大方,「是啊,等時間定了,一定請你們大家過來熱鬧熱鬧。」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兩人好事近了的消息也傳得人盡皆知,與甘棠相好的姑娘都跟她道喜,春花更不忘調侃她,「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與宋鈞交好的村人則是直接給宋鈞一拳,開玩笑的道︰「養著養著,就成了自己的媳婦,還真的不虧呢。」

宋鈞情場得意,心情可樂,隨朋友們打趣。

甘棠在善工坊愈做愈好,前些日子還來了個大戶,說是在風城看到甘棠的作品,大為驚艷,正巧他在京城的鋪子正尋著要添一批新貨,因而派人來下單,今日是親自來拿貨,若賣得好,日後會固定下訂單。

既是大戶,招待他的便是常老板跟老劉。

要做大生意,絕不是拿了貨走人,參觀工坊是必要的,常老板跟老劉就帶著大戶顏文興繞了工坊一圈,卻跳過甘棠的個人工作坊。

顏文興是個中年人,留著八字胡,整個人不見精明,但是有著文人的溫潤氣息,在來到作品陳列室時,一听到右排一列全是甘棠的作品,他撫著胡子,目不轉楮的看,臉上盡是驚艷。

眼下的作品中有寶石般的紅釉色,瑰麗勻潤,也有釉下青花與釉上彩結合的逗彩,另外也有微閃著肉紅色,看來更細膩瑩潤的粉白釉色,更有如初開如葵花的黃釉等。

「這幾個作品的釉藥很特別,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顏文興贊不絕口。

「可不是嗎?這都是棠兒做出來的,小姑娘不藏私,老師傅又愛才,要她守著藥方,說要鑽研出這幾種配方也不知要耗上多少年。」常老板也是人精,有些話說在前頭,對方就知道有些話不好開口了。

「小姑娘雖失憶,但這是獨門功夫,也不知師承何人,怕她失憶下也忘了師門規章,大家都幫忙守著,很有分寸。」老劉話一樣說得很有技巧。

「唉,真是可惜了,實不相瞞,老夫也是醉心陶藝,真是看得眼讒,心想有沒有機會買下這些釉色的藥方?」既然人家暗示,他便明示,不隱瞞自己心中所想。

常老板跟老劉倒沒想到對方如此坦然,雖然甘棠跟常以徹無緣成夫妻,但兩人私下達成共識,不管甘棠所創的哪種上釉藥方,雖然她大方教授技藝,但他們認為有責任替她把關,不讓秘方外泄。

顏文興也明白自己是強人所難,「罷了,我這就再訂下一批,我相信銷路不會有問題,不過我想見見甘棠姑娘,她能做出這些作品,定是人中龍鳳,還請常老板引薦。」

這要求不過分,老劉將已包裝好的近五十件瓷瓶及掛件差人送到顏文興馬車上,常老板則帶著他邊說著救下甘棠的宋家人待她如何如何的好,一邊往甘棠的私人工坊走去。

一進入工坊,常老板笑咪咪看著坐在長桌前的甘棠,「棠兒,這是給你下訂單的顏老板,說想見見你。」

甘棠微笑起身,「您好,我是甘棠。」

顏文興訝異她年紀之輕,貌相之佳,但確實是天才,見她長桌上的未完成品已那般漂亮奪目,他點頭贊賞之余,不忘邀約,「我可以預見姑娘的作品一定能在京城引起熱議且大受歡迎,如果有可能,顏某誠摯邀請姑娘到我京城的總店坐鎮。」

「京城?」甘棠訝異的道。

「是,我在各大城市都設有陶瓷鋪子,京城是總店,各家生意都不錯,就不知姑娘可曾听過『瓷玉軒』?」顏文興說到店名頗有幾分自豪,但隨即想到小姑娘失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哪會知道他的店名。

常老板倒是一臉錯愕,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景水鎮竟來了尊大神,瓷玉軒在陶藝界是稱王的地位,買賣上更是童叟無欺,價格透明,以誠信揚名。

他貼心的替甘棠解惑,她明白了,也對京城有了憧憬,在那個人文薈萃的地方,來自各地出色非凡的陶瓷珍品,還有很多醉心陶藝技藝的名師,那有沒有可能,這些人中得以從她的作品里看出她師承何人?

一旦找到她師父,她就能知道自己是誰了。

于是,對顏文興的邀約,甘棠點頭答應了。

一連數日,天空下起夾裹著寒風的雨絲,白水村的居民在感到那股沁骨寒意時,才驚覺秋天已經接近尾聲。

不久,時序入冬,村里及鎮上的百姓早早換上保暖的棉襖,稱頭點的還有披風或大氅,精神抖擻,但貧困點的人家就辛苦了,舊棉襖打了補丁,頂著呼呼寒風,總是身影瑟縮。

春花每每看到這情景,就想到以往僅著夾衣舊襖的自己,如今的她已是一身保暖好看的新衣,偶而遇到父親或岳氏,甚至那個被鎮上私墊退學的廢物弟弟,不管他們或罵或動之以情,她都視而不見,听而未聞。

她早已不是蘇家人,而是認真的把自己放在丫鬟的位置,宋家人雖不願意,但這是她自己認準的定位。

山上的動物要冬眠,宋鈞鮮少上山,姚氏鈴醫的活兒也暫歇,畢竟四處積雪總是不好走,因而需要看病的村民多會自己來宋家大院,若病患不方便過來,也是由家人轉述病情再給藥。

如此一來,宋鈞、姚氏、甘棠、春花在大宅的時間就變多了。

善工坊那邊也禮遇甘棠,若有技術上的問題,派人來問就行,天寒地凍的,村里到鎮上的道路不是結冰就是有積雪,就不麻煩她去鎮上了。

外頭冰天雪地,甘棠的日子卻過得暖暖的,甜甜的,即使走在村里的路上,她一身紅色斗篷,瓖著白狐毛,在白毛領襯托下臉蛋更顯小巧精致,讓宋鈞看得都直了眼。

宋鈞從不覺得自己是貪圖美色的男子,但看她如此,他竟覺血脈賁張,忍不住將縴弱嬌小的她擁在懷里,吻得她喘不了氣。

此時春花剛好拐過彎來,一看這情景,嚇得趕忙倒步三步,卻一腳踩到雪地里。

姚氏剛好走過來,見狀不禁蹙眉,「怎麼連走路都不會走,偏往積雪的地方踏?」

春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無奈直言,「被嚇的。」

姚氏頓時明白了,小倆口感情正濃,她雖然已經口頭叮嘩過,但總不能時時盯著,何況兩個小輩不怕冷,晚上還依偎著看雪花落下、看明月伴星,連在廚房里做飯時也是黏乎乎的,她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宋鈞私下跟她說了,他派人往鎮上、附近相鄰的城鄉村落查訪,盡可能想在過年前找到甘棠的家人,左右也不過這兩個月的事,她還認真的想過,年後就成親,就算小倆口不小心擦槍走火有了娃兒,成親時也是看不出來的。

隨著冬日一日日冷得刺骨,過了臘八,過年的腳步愈近,雪也下得更多了。

村里有些人家的路實在不好走,姚氏有心,趁著一日冬陽灼眼,讓宋鈞送給幾家一些簡單退燒解咳的草藥或跌扛損傷的藥膏,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多是窮困人家,銀子沒有,但也想給點心意,不管是珍藏起來的雞蛋、腌漬物或肉干野果等等,將宋鈞播著的背窶塞得滿滿當當,也算拜了個早年。

村里人情味濃,宋鈞也為人情往來特意又上山打了頭野山豬,殺了分送給村里各戶,大家又是一些禮尚往來,可以確定的是今年的年夜飯,各家多是豐盛的。

景水鎮里的善工坊也送來年禮,除了一些昂貴的肉干水果禮盒、綢緞布匹外,還有一個紅木盒子,里面是一疊銀票及指名要甘棠作品的訂單。

「東家要姑娘過年好好休息,年後可就要忙碌了。」送禮的老劉滿臉笑容。

拜甘棠之賜,今年善工坊從上到下都領到一個大紅包,確定可以過個好年。

甘棠手邊沒準備什麼禮物,但她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在與宋鈞歪膩之余仍不忘設計花樣,她乾脆就將那些畫好的花樣送給老劉,他看了頻頻點頭,深信新的一年善工坊的生意肯定一樣紅火。

轉眼間,除夕夜已至,不過傍晚,外頭還下著雪,已有興奮的孩童迫不及待的燃起鞭炮,此起彼落的歡笑聲及劈啪聲帶來喜慶的氣氛。

宋家大宅內,姚氏、宋鈞、甘棠及春花圍坐一桌,春花剛開始就斟滿酒,拿起就敬,說著她的感謝,說得都哽咽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沒當眾掉淚。

接著是甘棠,她也舉起酒杯,「有句話叫『每逢佳節倍思親』,棠兒雖然忘了自己是誰,但棠兒不難過,因為我有你們在我身邊。鈞哥哥很努力的在幫我找家人,若找得到,我感謝上天的成全,若找不到,我相信那也是老天爺的安排,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求什麼,只求你們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平安快樂。」

樂觀的小姑娘自己有一套想法,這話里的弦外之音宋鈞三人也明白了,找不找得到親人,她真的沒那麼在乎,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足,這就夠了。

宋鈞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深情,知道小姑娘這是不要他為了她費神奔波。

「等年一過,我就開始張羅你們的親事。」姚氏笑咪咪的說。

「好。」甘棠開心的點頭。

這麼恨嫁?春花翻了個大白眼,卻不小心對上宋鈞瞥過來的眼神,嚇得她月兌口而出,「我沒意見。」

「誰問你意見了?」宋鈞挑眉反問。

春花又慫了。

見狀,甘棠跟姚氏忍俊不住笑了出來,連宋鈞也勾起嘴角。春花咬著紅燒肉,心里恨恨的想,她跟宋鈞前世一定是仇人!

京城即使天寒地凍,仍是繁華熱鬧,尤其春節期間,朝中放了假,百官間的走動也增多了,幾乎兩三天就要到各家去拜訪赴宴,家中女眷也穿金戴銀的讓長輩帶出去拜年,順便帶出來亮亮相,好讓適齡的姑娘準備相看找人家。

靖天侯府內,二房女眷熱熱鬧鬧的上馬車走了,正院卻是另一番景象。

即使府里亭台樓閣、假山造景,一磚一瓦各處都可瞧見精致氣派,但地點一轉到正院,卻是感受不到絲毫的過節氛圍。

長長的回廊里,靖天侯的四個兒子分別帶著自己的媳婦兒和幾個小蘿卜頭,浩浩蕩蕩的從院走出來,他們個個手拿暖爐,披著毛皮披風,看來完全不畏冷風。

走在前頭一名穿得喜慶的六歲男娃兒仰頭看著他母親,「娘親,姑姑怎麼還是沒回來啊,不是說過年會回來嗎?」

「姑姑臨時有事吧,噓,先別說了。」端莊溫柔的婦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牽著小兒子繼續前行。

鹿凡、鹿皓、鹿寬及鹿綸四兄弟飛快的交換了眼神,帶著自己的妻兒各自回房。

正院屋里,坐在榻上的美婦人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滾落臉頰,她身邊坐著一名英俊的男子,見狀嘆息一聲。

「怎麼又哭了?」話語看似不耐,他的手卻溫柔的為她拭去淚水。

靖天侯夫人葉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哭?都快一年了,璃兒會不會已經……」她緊咬著下唇,不敢說出那個不吉利的字。

靖天侯鹿書逸輕輕擁著她,「你別亂想,從小你帶璃兒到寺廟上香,見到璃兒的大師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小娃兒,她現在一定還在某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如果真活得好好的,她怎麼不回家?她是那麼貼心善良的孩子,怎麼可能連個字句都沒給我們?」葉氏愈說愈難過,揪著丈夫的衣襟又哭了起來。

鹿書逸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麼虛幻空洞,但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與妻子青梅竹馬,成親後夫妻恩愛,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小女娃,一家人哪個不是將鹿璃捧在手心里疼寵著,現在卻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不教人心痛難耐?

「我好後悔,當初就不該心軟答應璃兒的要求,讓她離家去拜師!」這是葉氏自女兒無故失蹤後就一再提起的話。

過去因緣際會下,出身世家的葉氏與江湖出身的董青成為至交,董青有一手祖傳的好陶藝,為人爽朗,比京城貴人圈里那些千金閨秀更合她的眼緣,但因為身世上的差距,知道她有這朋友的並不多。

當年董青知道葉氏生了女娃,特意送來親手做的小掛件,沒想到鹿璃抓周時什麼也不抓,就抓了董青送來的陶瓷掛件,將其視為最喜愛的寶貝,並且格外喜歡陶藝,才六、七歲就想著要拜師。

而葉氏對女兒的要求一向有求必應,遂對丈夫開了口,鹿書逸本是不允,但抵不過閨女與愛妻的一求再求,這才點了頭。

靖天侯府上下寵愛甘棠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因而鹿家如此作為倒沒有引來太多側目及議論,何況大夏王朝民風開放,女子上街也不必帷帽遮面,大戶人家只要有丫鬟在側,女子出入各式商家茶樓也是尋常事。

鹿璃自八歲至董青所居山林拜師學藝,獲她七年指點,再加上小姑娘有天賦,更有耐心及毅力,鑽研釉藥有成,獨創了幾種獨門配方,讓董青贊不絕口,曾在書信中笑言這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那些年,雙方書信往返,來自鹿璃的幾件作品也小心翼翼的送往靖天侯府,然而直到十五歲該議親了,小姑娘仍樂不思蜀,經家里人三催四請,甚至派人去接才肯歸家,卻在歸家時出了事。

「早知道我就依了璃兒,她不回家就不回家……」葉氏忍不住又掉淚了,目光落在前方廳堂的多件陶藝品。

那些原本是放在正院的各屋里當擺飾的,但從鹿璃失蹤的那天起,葉氏就命下人收集過來,她每天親自擦拭,每天看著它們流淚想女兒。

她留戀的目光掠過一只斗彩花蝶紋罐、兩只黃釉牡丹紋瓷碗、兩只童趣小童坐在黃牛背上看書的擺飾,還有青花雲紋日出扁瓶……

她咬緊唇瓣,恨恨念著,「二房、二房!」

鹿書逸輕輕拍撫她的手,「目前也不知璃兒是否真的被他們囚禁,你別多想。」

在未找到鹿璃前,他們不敢妄動,不敢揭開二房的陰毒心思,只是一忍再忍,葉氏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自從鹿璃失蹤後,他們就私下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甚至也以書信往返的方式與董青聯系,確定鹿璃等一行人確實如期出發,只是並未準時回到京城,如今鹿璃失蹤近一年,他們仍不敢告知董青。

在他人眼中,除了天生的美貌,鹿璃並無其他出彩之處,但只要是府里人都知道,她聰穎善良又樂觀,只是特意低調,為的正是二房的姊妹鹿筱甯。

她的容貌比鹿筱甯出色,家里人對她更是千疼百寵,有求必應,但鹿筱甯的雙親一個不上進,一個貪婪,雖然鹿筱甯從來沒有表現出嫉妒羨慕之意,但她的早熟讓鹿璃心疼,所以她拜師習藝出了府,想著府里剩一個姑娘便沒什麼好比較的,鹿筱甯的日子應該可以過得好一點。

她直到離開前還怕鹿筱甯過得不好,請父母多關照她,這份顧念姊妹的心他們豈會不成全,沒想到卻有人恩將仇報起了惡意。

在他們抽絲剝繭再加上緊迫釘人的追蹤之後,他們查出這事竟然是二房所為,而一切都是議親惹的禍。

他們替女兒找的對象德慶侯世子杜禹帆,是鹿筱甯愛慕許久的心儀對象,鹿筱甯為此求到父親鹿書明身上,鹿書明為了替自己女兒奪取這門尚未說定的親事,秘密派人在鹿璃返京的途中進行截殺。

不過,二房也真沉得住氣,至今仍未露出半點蛛絲馬跡,面對他們也臉不紅氣不喘,可見城府之深。

再過三日便是上元節,葉氏靠在丈夫懷里,她不知道女兒在哪里,也不知道女兒還回不回得來,更不知道這樣漫無止境的等待何時才到頭?

因為思緒繁雜,葉氏一夜難眠,只是身為主母,該處理的家務仍不能落下,用完早膳,她勉強見過管事、嬤嬤下了指示,便讓他們散去。

葉氏的女乃娘聶嬤嬤心疼的走到她身後,輕輕揉著她的額際,「夫人的心要放寬,再怎麼說——二房的人來了。」

聶嬤嬤眼尖,說完隨即收手,靜立在主子身後。

葉氏藏在寬袖內的雙手攥緊,強忍著心中沸騰的情緒,看著進屋的林氏跟鹿筱甯,「怎麼你們娘倆今兒有空過來了?」

林氏朝葉氏頷首,鹿筱甯則向葉氏屈膝一禮,兩人都在葉氏示意下在一側的椅子坐下。

林氏這才笑著道︰「還不是我這女兒,過兩天就是上元節了,一些交好的閨秀約甯兒出游,大嫂也知道我這一房沒啥能耐,但姑娘家出門哪個不拼拼門面?我就想臊著臉皮兒替甯兒向大嫂再借點首飾。」

又來了!聶嬤嬤實在忍無可忍,冷冷道︰「二夫人既說了『再』字,老奴就托大說一句,二夫人這一年來借的首飾不少,可從沒還回來。」

「你——」林氏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對聶嬤嬤發脾氣,這可是從小女乃大葉氏的女乃娘,連侯爺對她都有幾分敬重,若不然,她早叫人賞巴掌了。

想是這麼想,但林氏臉上的假笑可沒落下,「這不是首飾的主人還沒回來嘛,府里府外的交際宴席不少,咱們府里最寶貝的璃丫頭不在,不就得讓我們甯丫頭撐撐場面,這首飾借了又還,還了又借,也是麻煩不是?」

「聶嬤嬤,去備一些給二夫人。」葉氏听著心煩,只想讓她拿了東西走人。

「大夫人……」聶嬤嬤無奈,見葉氏漠然的神情,還是福了身,回頭去拿。

「甯兒還不快謝謝大夫人!」林氏努力掩飾眼底的貪婪,但很失敗,她的確親葉氏甚至鹿璃的珠寶首飾,誰叫自己的丈夫就是個沒用的。

撐起靖天侯府一片天的是大房,雖然府中分例都有規矩,但葉氏來自富可敵國的江南世族,自然將唯一的女兒疼得如珍似寶,有什麼好東西就往鹿璃院子送,即使鹿璃這些年來去匆匆,根本沒空出席宴會。

不僅葉氏和葉氏的娘家人,就連鹿璃四個文采出眾,在官場上展露頭角的哥哥也是對她疼寵有加,令京城所有閨秀女眷莫不眼紅嫉妒。

同為鹿家人,二房卻沒沾到大房半點光,以鹿筱甯自己的目光來審視二房,父親貪婪、游手好閑,母親眼界小,取巧巴結、虛偽貪財,攤上這樣的父母,她心知只能用更多的算計及城府,才能讓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

大房替鹿璃談的親事是德慶侯世子杜禹帆,德慶侯府爵位世襲,是京城中排得上名的世家,也是能讓她爬得更高的那個人,因此她絕對不能讓鹿璃擋她的路!

鹿筱甯心思深沉,慣于偽裝,就算心緒翻轉,看著葉氏時仍是一貫的溫柔,在謝謝葉氏的慷慨後關切的問︰「璃兒姊姊怎麼還不回來?我昨日在街上巧遇杜世子,他跟璃兒姊姊真的很適合,伯母還是勸璃兒姊姊快回來吧,杜世子向甯兒透露,因璃兒姊姊遲遲不歸,他爹娘相當不悅,極可能要為他另尋婚嫁對象。」

「唉呀,這可怎麼好?德慶侯府是多麼殷實的人家,杜世子又是多少閨秀心目中的良人,這消息要是傳出去,璃兒肯定沒機會了。」林氏一副著急的樣子。

杜禹帆的確是京城閨秀眼中的香薛舒,德慶侯府百年世家,杜禹帆自己也有才氣,年輕英武,及冠後媒人都快踏破侯府門檻,但對葉氏來說,這門婚事她早沒放心上,原本就只是議親,女兒失蹤後她更是無心這些。

此時,聶嬤嬤回來了,手里多了一個紅木匣子,打開給葉氏看,在葉氏頷首下,紅木匣子送到林氏手里。

林氏愉快稱謝後還坐著不動,最重要的事可還沒說呢。

「大嫂,我跟你說些心底話,你可別生氣,璃兒若是仍一心要學陶藝不回來,這門親肯定等不得了,俗話說得好,肥水不落外人田,還是讓甯兒先頂上,也許璃丫頭有自己的好姻緣,你說——」

「嬤嬤,我有些不舒服。」葉氏突然開口,目光冷冷的看著林氏。

「呃……那大嫂快去休息,我們娘倆就不打擾了。」林氏尷尬一笑,抱緊手上的紅木匣子,福一福身,與女兒相偕離去。

終于走了!

葉氏再也強撐不住,熱淚撲簌簌落下,「嬤嬤,她們欺人太甚!我的璃兒都被她們——嗚嗚嗚,璃兒,我的心肝寶貝……」

「夫人,小心隔牆有耳。」聶嬤嬤連忙低聲安撫,輕拍主子愈顯單薄的背,老眼含淚。

「嬤嬤,我心不平啊!」葉氏又恨又怨。

明知女兒失蹤是二房一家干的惡事,但為了找出女兒的下落,她只能一忍再忍,二房卻得寸進尺,終于還是拿這樁婚事來說事了,叫她如何不忿怒!

林氏母女回到屋里,神情大不同。

林氏目的沒得逞,雖然也有一肚子氣,但看著珠寶盒里閃閃動人的貴重首飾,貪婪的笑意還是在她臉上展開。

鹿筱甯可笑不出來,她氣悶的坐在椅上,輕蔑地瞥了娘親一眼,一旦她嫁給杜世子,這樣金光閃閃的首飾還會少嗎?

林氏擺弄好一會首飾後才發現寶貝女兒生氣了,連忙在她身邊落坐,輕拍她的縴縴玉手,「別急,你爹說他會想法子讓大房不得不放棄這門親,你那里也得加把勁,讓杜世子親自開口來求娶。」

一提到俊秀迷人的杜禹帆,鹿筱甯美麗的臉上浮現兩團紅暈,點了點頭。

轉眼兩天即過,上元節是傳統大節日,靖天侯府內也掛上不少造型花燈應景,一入夜,僕人點亮花燈,炫彩的各式燈籠映亮侯府每個角落,孩童叫鬧追逐的童稚笑聲不時響起。

但鹿璃住的琉璃齋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葉氏坐在女兒的寢房里,望著每個角落,想著女兒,眼眶泛紅。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打飛,料峭寒氣涌進,跟著一起進來的還有沉穩內斂的長子鹿凡,他跌跌撞撞的沖進來,俊逸的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狂喜。

葉氏立即起身,激動的抓住他的手,「是不是璃兒?」

「是。」鹿凡用力點頭。

她欣喜的問︰「在哪里?她人在哪里?」

外頭腳步聲再起,進來的是鹿書逸及三個兒子鹿皓、鹿寬、鹿綸。

葉氏激動的走向夫君,「凡兒有璃兒——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先別急。」鹿書逸握住妻子顫抖的手,回頭瞪了被三個弟弟追問的大兒子一眼,道︰「為父知道你們都急于知道璃兒的消息,稍安勿躁,全坐下。」

父親大人有令,四個兒子乖乖坐下。

鹿書逸點點頭,從寬袖里拿出一樣東西,對著愛妻道︰「你瞧瞧,這是不是璃兒的手藝?」

聞言,葉氏一把搶過丈夫手上的陶瓷掛件,細看後如珍似寶的輕輕撫模,「這是璃兒做的,我看得出來,璃兒人呢?她在哪里?我要見她!」

鹿書逸連忙讓她坐下,鹿凡趕快倒一杯溫茶讓她喝著,其他三兄弟還不清楚內情,都眼巴巴的看著父兄二人。

鹿凡點點頭,開始道出發現陶瓷掛件的事。

自從確定鹿璃的失蹤與二房有關後,他們派了不少人盯著二房,也在返京的路上明查暗訪,卻始終無法探查到任何有關鹿璃的消息。

這段日子大房的每個人,除了不知情的稚兒外,每個人都備受煎熬,自然沒有心情去注意京城這兩個月大放異彩的瓷玉軒。

京里貴人多,從來人情交流,各項邀宴不斷,但近半年來,靖天侯夫人身體欠安的消息早已傳遍貴人圈,因而靖天侯府多是禮到人不到,直到最近才有二房林氏帶著自家女兒走走場子。

「大哥,你可以說重點嗎?」最小的鹿綸打斷大哥的話。

「好,我說快一點,咱們四兄弟從來就不好參宴,半年多來即使赴宴也是露個面就走,母親生病眾所周知,咱們的媳婦兒也都婉拒赴宴。」

就因如此,近兩個月來許多公子小姐掛在腰間的精致陶瓷掛件,大房竟無一人知曉,而目前被葉氏拿在手里的掛件,還是鹿書明手里沒錢,偷了府中一只古董花瓶去當鋪換錢買回來的。

鹿書明買到瓷玉軒的東西,便帶出去風光了一把,喝到爛醉認不清人,抓著剛回府的鹿凡顯擺。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妹妹的作品,在二叔回房後,我便將它拿走去找父親。」

鹿書逸接著道︰「我立刻找來管家,叫他派人去找皓兒三兄弟回來,再去查這東西的來處,沒想到管家立馬就回答了。」

原來管家直言,京里的千金或公子哥兒都瘋這玩意兒,他出外要辦的事多,早就看了不少,但怕主子們看到會想到大姑娘,觸景傷景,還叮囑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人嘴巴都閉緊,就這麼陰錯陽差錯過重要線索。

「所以,璃兒好好的活著,還做了東西賣到京城?那她為什麼不回家?她不知道我們會想著她,念著她嗎?」葉氏平靜下來,卻感到更迷惘。

「這事的確透著古怪,妹妹絕不會無視我們的擔憂。」鹿凡四兄弟齊齊點頭。

葉氏臉色突地一變,「難道是有人囚禁她,逼著她做?」

鹿書逸握住她冰涼的手,「不瞞你說,這的確是我跟凡兒的猜測,不然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讓璃兒手作的東西都到了京城,人卻沒回來?」

一听,葉氏面色如紙,淚如雨下,「我的璃兒啊——」

鹿書逸再度拍拍她的肩膀,「夫人別急,我們已經跟瓷玉軒聯絡上了,這貨是他們老板出遠門後捎帶回來的,沒想到會這麼受歡迎。幾日前老板又出門了,但掌櫃的不確定他是去哪里,瓷玉軒的分店很多,我已經派多人去各店尋人,一旦有消息,就能知道我們的女兒在哪里了。」

「好,請侯爺一定要快一點,璃兒也許正苦苦盼著我們去救她!」葉氏將那只掛件緊緊壓在胸口,淚流不止。

鹿書逸只能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四兄弟互視一眼,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被春雨滋潤過的白朗峰顯得更為青翠,生機勃勃,尤其是滿山的梅花及早開的櫻花爭奇斗艷,甘棠不怕春寒料悄,頂著春陽好時光時不時就拉著宋鈞上山賞花去。

上元節這一日天氣雖寒冷,但因為是個大日子,景水鎮上十分熱鬧,夜暮低垂時,賣燈的小販前擠滿了老百姓,長街上掛起了長長的燈籠,遠望猶如人間銀河,男女老少結伴游街,還有更多男女牽手同行,其中就有宋鈞及甘棠。

今日的宋鈞難得穿上一件海天色直褪,端的是風度非凡,俊美無儔,引得街上女子投以愛慕眼光。

甘棠心大,還頗為自豪,卻不知自己嬌俏的美麗身影也是不少男子目光追逐的焦點。

宋鈞心眼小,見不得其他男子們的愛慕眼神,冷眼一掃,嚇得那些男子趕緊移開視線,他這才滿意的護著身邊的小姑娘,陪著她吃元宵、猜燈謎,看著熱鬧的舞龍舞獅。

上元節轉眼就過,宋家開始準備小倆口的婚事,宋鈞仍鍥而不舍的打听她家人的消息,希望她可以在親友的祝福下成為他的妻子。

此時,宋家大宅里,春花正站在甘棠身邊,一臉困惑,「真是奇了怪了,你的陶藝功夫那麼到家,怎麼繡功這麼爛,這繡的是什麼啊?」

「我也覺得奇怪,我畫的花樣哪個人見了不稱贊,怎麼換了根繡花針,這花就不像花了?其實這件嫁衣繡得很好了,但大娘說我還是要親手繡個花樣上去,圖個吉利,說這樣我跟鈞哥哥會一生幸福。」

不過她覺得這件嫁衣可能在洞房那天就會被他毀了,因為她轉述這話時,鈞哥哥正壓著她偷香,雙手也不老實,邪惡得很,但那一面只有她見得到。

一想到自己輕泣嬌喘的畫面,她一張俏臉羞紅,但整個人散發著甜蜜幸福的光采。

春花其實只是過來跟她嘮嗑兩句,這一看就羨慕上了,當然,她絕不願去猜測小姑娘的腦袋里在想什麼,反正一定是不純潔的思想。

甘棠稍微握揚微熱的臉頰,又低著頭一針一線的繡著,听著好友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日常瑣事。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掀開來,帶來一陣寒氣,就見宋鈞站在門外。

甘棠朝他露齒一笑,下一瞬笑意停歇,她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鈞哥哥,怎麼了?」

「找到你的家人了。」宋鈞神情晦澀的走進來,努力露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棠兒!」春花開心的拍起手來。

「真的,他們是誰?在哪兒?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甘棠神情滿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但她很快就發覺宋鈞完全沒有高興的神情。

「棠兒,我剛剛跟你家里派來的嬤嬤談了好一會兒,她就在前廳等著見你。」

甘棠沒有多想,丟下手中嫁衣就要出屋子,但不過兩步,一件厚重披風披在她身上,她頓時回神,轉過來,抬頭看著貼身替她綁著披風帶子的宋鈞,「鈞哥哥,我怎麼莫名害怕起來了?你確定那是我家里的人派來的?萬一搞錯了呢?」

「若是不確定,你認為我會來跟你說嗎?」

她一愣,對啊,尋找家人一事雖然她說得灑月兌,但只有他最清楚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倘若沒確定,他萬萬不會來跟她說的。

宋鈞深吸一口氣,輕柔的拍拍她的頭,「走吧。」

她輕咬下唇,回頭看向春花。

「去吧去吧,晚點兒你再跟我說說。」春花聰明,看到宋鈞的表情怪怪的,不但沒有絲毫找到她家人的喜悅,眼底反而有著抹不去的憂慮,她就別緊著上前去湊熱鬧了。

宋鈞低頭看著甘棠緊握自己的小手,兩人穿過庭院,他心里愈來愈不踏實,但有些話不說不行,于是他開了口,告訴她並不是他找到她的家人,而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

她手作的陶藝品賣到京城,因上頭有她獨特的花樣,與她過去年節時送給家人的禮物一樣,讓靖天侯世子鹿凡一眼認出,再追究其物,才發現來自京城的瓷玉軒。

等確定東西出自白水村後,鹿凡親自找上瓷玉軒的老板顏文興,听他描述甘棠的相貌和失憶一事後便急急返家,不久,靖天侯府就派人千里迢迢的過來接甘棠……不,她真正的名字叫鹿璃。

宋鈞表示他看到對方帶來的東西,除了一只有些歲月痕跡,但與她的畫風與所做掛件幾近相同的小掛件外,還有一張女子畫像,那姑娘的五官容貌與她也完全一樣。

「來接你的是靖天侯府的聶嬤嬤,她是你母親的女乃娘,也是看著你出生的老僕,同行的還有府里的周副總管,其他有奴僕丫鬟及侍從約五十人。」

甘棠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咽了口口水,「五、五十人?就為了接我?我是靖天侯府的姑娘?」

宋鈞苦笑,「是,你是靖天侯府的嬌嬌女,是府里所有人的寶貝鹿璃。」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出身如此顯赫,母親雖然也听到聶嬤嬤與周副總管的話,但母親的生活圈小,最遠也只去過鄰近的城鎮,根本就不清楚靖天侯府是什麼樣的存在。

但他不同,從接替父親成為新一任趙家少主,接收趙家舊部及暗衛組織後,各地動向他的人都緊緊盯著,其中自然也包括京城的各大世家。

「自你失蹤那天起,靖天侯府便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尤其是你的母親天天以淚洗面,近一年來吃睡不好,身子都虛了,這一次若不是你父親堅持攔阻,她還想要親自過來接你。」宋鈞說。

甘棠听得淚如雨下,濃濃的愧疚更是揪得她心疼。

她太不孝了,在這里沒心沒肺的過著讓大娘、春花及鈞哥哥疼寵的幸福日子,父母家人卻為她的失蹤日夜擔憂。

「棠兒,不,我該叫你璃兒了。」宋鈞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這不是你的錯,你失憶了。」

她眼眶含淚的搖頭,「那不是藉口,鈞哥哥,大多數人都有父母家人,我當時就應該再多想想,逼自己想出來才對……鈞哥哥,我真不敢想他們這一年來是怎麼度過的?」

「別苛責自己,我會心疼的!」他將自責萬分的她抱在懷里,「聶嬤嬤已經知道你失憶了,本要直接過來看你,是我擋下她,我覺得我應該先跟你說明這些事,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她點點頭,鈞哥哥的顧慮是對的,一下子得到太多訊息,她既難過又傷心,也覺得自責內疚,她真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這些情緒。

待平靜多了,宋鈞才帶著她繼續往前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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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9 00:05: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同進京回侯府

溫暖的廳堂內,聶嬤嬤翹首等待,一看到跟著宋鈞進來的小姑娘,淚水瞬間潰堤,巨大的喜悅更是盈滿心坎。

她快步上前,握緊鹿璃的手,「真的是大姑娘!夫人又期待又怕受傷害,就怕只是巧合,好在老天爺保佑!」

周副總管也激動得眼眶泛紅,向鹿璃行禮後立即讓小廝將信鴿提來,修書一封將好消息迅速的送往京城。

鹿璃看著那只展翅飛往天空的信鴿消失在視線內,莫名的有些害怕,她想也沒想的握住姚氏和宋鈞的手,看著聶嬤嬤道︰「我回去找家人,那大娘跟鈞哥哥呢?」

聶嬤嬤微微皺眉,她已從瓷玉軒老板那里听到有關宋鈞的事,知道他視鹿璃為妹妹,故而她逼自己不去關注兩人交握的手,回答道︰「其實侯爺已經備妥謝禮,但宋大娘及宋公子都不肯收。」

「他們當然不會收,他們不是為了這些謝禮才救下我,對我好的。」鹿璃想也沒想的就說。

宋鈞的目光與姚氏相對,兩人似有默契的點點頭,宋鈞開了口,「侯爺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不過雖然棠兒確定就是靖天侯府的大姑娘,但這一年多的相處彼此都有感情了,就這麼讓她跟你們走,我與母親無法放心。」

「因此,我跟鈞兒必須同行。」姚氏接口,她是知道兒子的,要他就這麼放手絕對不可能。

小倆口的感情都那麼深了,為了他們的幸福,她都必須勇敢的走一趟京城,與靖天侯府的人談談兩家的婚事。

聶嬤嬤與周副總管傻眼,怎麼也沒想到這對母子竟決定要一道護送大姑娘回京。

聶嬤嬤一臉為難,「這與我們家侯爺的打算不同,畢竟大姑娘失蹤一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你們如果一起出現……」

「我不管,大娘跟鈞哥哥一起去,我就去,你不讓他們跟,我就不去。」鹿璃堅持,握著兩人的手更緊了。

「大姑娘……」聶嬤嬤眉頭都要打結了。

「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有他們在,我心里才能安定,你們去商量吧,反正我的決定是如此。」小姑娘執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走。

聶嬤嬤與周副總管商量再三,最後不得不答應。

宋鈞跟姚氏迅速整理行囊,也告知春花,三人備了簡單包袱,鹿璃也修書一封請人送去善工坊,說明有要事需前往京城一趟,後續的合作事宜有可能中斷,但她若能力所及,一定會盡可能的幫忙,聯絡的地方寫了靖天侯府,聰明如常老板,應該就知道她找到她的家人了。

京城春意深濃,天氣卻凍人,但靖天侯府的正院里暖洋洋的,就連空氣中都沾染了喜氣,葉氏已經得到消息,激動的咬著下唇,雙手合十感謝上蒼。

但一想到二房,她臉色陡地一變,眼中充滿恨意,對著陪伴在身側的大媳婦羅氏道︰「在璃兒回家前,就將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全趕出府,別讓他們留在這里,髒了璃兒的眼楮。」

「母親放心,父親跟夫君早就準備好了,一年多前護送璃兒回京時遭遇橫禍的所有人,夫君也已派人向其家人說明真相,並重金撫恤。」羅氏說。

葉氏點點頭,她與夫君雖知是二房下的狠手,但因為始終找不到女兒的屍首,生怕女兒其實是被囚禁,只能對那些僕從的家人佯稱他們留在女兒身邊未回,亦忍氣吞聲的不敢處置二房,眼下,她終于可以好好的跟二房算這一筆帳了!

「這一次,璃兒一定可以平安回家,對不對?」葉氏想到女兒,又惶惶然。

「對,母親放心,除了明面上的奴僕侍從之外,夫君又安排了幾十名隱衛在暗中保護,這一回,小姑絕對可以平安回家的。」羅氏能理解婆婆的忐忑不安,連忙安撫。

原本鹿家四兄弟還商量著誰請假去接回鹿璃,但四人都身居朝廷要職,加上在外人眼中,鹿璃只是從外頭返家,何須哥哥們延誤政務親自去接?因此幾人商議過後,多派些人馬保護是真,靖天侯府的一切還是依日常行事便好。

翌日,天氣沒有轉暖,還下起大雨,雨幕讓整座京城都霧茫茫的。

靖天侯府的廳堂里,四角都擺了暖爐,暖呼呼的,但二房的鹿書明、林氏跟鹿筱甯卻臉色發白的看著坐在他們前方的大房幾人,只覺得全身發寒。

他們對鹿璃做的事是全家合謀算計,事情進行的也很順利,他們找的江湖殺手事後也將屍體馬車全扔下山崖,至于林間血跡,幾場大雨過後也就消失無蹤,即便大房的人表現得很冷靜,對他們詢問鹿璃為何未回也是尋了她醉心陶藝等藉口搪塞,但他們一家三口心知肚明,鹿璃早已香消玉殖。

可是剛剛鹿凡卻告訴他們,他們的所做所為大房已查得一清二楚,鹿璃也找到了!

這怎麼可能?那幫江湖殺手明明說解決乾淨了,鹿璃為什麼還活著?

鹿書明覺得頭有點暈,但鹿凡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慌張。

「爹決定將你們二房除籍趕出侯府,若是不願意,那就將你們扭送衙門,到時你們做下的惡事將會傳得人盡皆知。」

「除籍用、用什麼由頭?」林氏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恐懼。

「除籍事大,犯的罪自然不會小,像是書明這個庶弟意圖取代我當上侯爺,在我的吃食下了慢性毒藥,此等罪名就該足了。」鹿書逸淡淡地道。

這是栽贓!他哪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敢取代大哥,他有幾兩重他自己清楚,這個家的頂梁柱只能是大哥。

但鹿書明能說個不字嗎?他現在十分後悔為了女兒所說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惜派人殺害親佷女,為求一門親罔顧人倫,這事要是被揭發惡行,肯定會掉腦袋。

「要賠上二房所有的名聲跟前途,還是要顧全大局,留點顏面給自己,你們選吧。」鹿書逸冷冷的看著弟弟。

鹿書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林氏跟鹿筱甯的手握得死緊,面色如紙。

鹿筱甯注意到父母同時將目光看向自己,她咬咬唇,楚楚可憐的看著鹿書逸,「大伯父,再怎麼說我也是鹿家的兒女——」

「璃兒難道就不是?」葉氏忿怒的目光看著語塞的鹿筱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會算計,這麼自私,璃兒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可在你眼里她根本不是姊妹,而是擋你上青天的絆腳石!」

鹿書逸攬住情緒激動的妻子,略微安撫後,才正視著鹿筱甯,「你不僅泯滅良心,還攛掇父母同流合污,如此一家福禍共享,誰也不冤枉誰。」

鹿筱甯跌坐在地上,搗臉痛哭起來。

兩天後,靖天侯府拋出一個震撼消息,二房為奪爵位毒殺親兄長,遭除籍趕出侯府,鹿書逸將事此定位為家事,不讓官府介入,因而贏得京城百姓的贊賞,認為其秉性寬厚。

畢竟當弟弟的要他的命,當哥哥的只將弟弟一家驅逐離京,此生再不許回來,可見是惦念親情的,但百姓們還是為靖天侯抱不平,在鹿書明一家離京的那日,沿路有無數爛菜葉、爛瓜果,甚至臭雞蛋都往他們的馬車里扔,嚇得車夫拼命揚鞭,一家子可說是落荒而逃。

從白水村前往京城,宋鈞與姚氏一個馬車,聶嬤嬤、甘棠跟春花一個馬車,還有兩名大丫鬟,本是葉氏吩咐帶來侍候鹿璃的,但鹿璃拒絕,只肯讓春花待在身邊,聶嬤嬤也只好照辦,再加上一些侍從小廝,隊伍也是浩浩蕩蕩。

一路上,因為聶嬤嬤全程盯著,宋鈞與甘棠多是以眼神交流,談話時間幾乎沒有,連春花看了都不爽,在心中月復誹︰宋鈞要是真想對甘棠怎麼樣,早在白水村就動手了,這聶嬤嬤這種防賊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進京後,馬車一路來到城南,停在靖天侯府。

大門口光是門面就夠震懾人了,兩座石獅分立,銅環大門開啟,鹿璃一行人在聶嬤嬤的帶領下走進去,走在最後的春花一張嘴巴開開的,差點邁不動腳,還是姚氏回過頭來拉一把,她才記得挪動步伐。

靖天侯府佔地寬廣,有高高的圍牆,處處飛檐雕角,亭台樓閣,可見富貴,不過行走幾步,就見多名身穿制服的奴僕丫鬟列隊朝他們行禮。

鹿璃的心自然是忐忑的,但知道宋鈞等人都在身後陪著,她一步步走進富麗堂皇的廳堂。

下一瞬,一個身影飛奔向她,隨即將她納入溫暖的懷抱,「我的璃兒回來了!」葉氏緊緊抱著女兒,十指因用力而顯得有些青白,難以抑制的淚水不停滾落。

鹿家人多,將寬敝的廳堂佔了一半,除了天真的稚兒外,鹿家人有的眼眶含淚、有的面露欣慰、有的激動得看著眼前這感人的一幕。

鹿書逸看了大兒子一眼。

鹿凡點點頭,連忙走到母親身邊笑說︰「母親,妹妹好不容易回來,你該高興才是。」

他伸手輕柔的拍拍鹿璃的頭,「臭丫頭,你可得好好跟母親賠罪,只顧著你的寶貝陶藝,也不知母親思念你思念到都病了一場。」

大兒子這一轉圜,葉氏也收起激動的情緒,拿帕子拭淚,再微笑的看向女兒,見小姑娘有點怯意卻又強擠出笑容,她內心酸澀不舍,都是該死的二房害了她的璃兒,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璃兒也回到她身邊了。

她握住女兒的手,「母親太久沒看到你,嚇著你了吧。」

鹿璃能感覺到這美貌婦人的不舍與喜悅,再看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都帶著善意與喜悅,她眼眶就忍不住發脹,喉間泛酸,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哽咽道︰「對不起,我忘記娘了……」

葉氏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淚水,因她這一句話又潰堤了。

「看看你,孩子終于肯回來了,你卻哭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那里學藝受了多少委屈。」鹿書逸也離座來到母女身邊。

鹿璃忙拭淚,看向斯文俊秀的中年男子,在聶嬤嬤早先的形容下,她知道他就是她的父親,「爹,沒事,是璃兒不孝,讓娘擔心了。」

「沒有沒有,不是璃兒的錯,是我太久沒看到璃兒了。」葉氏心疼女兒,笑中帶淚的握著女兒的手,「你那師傅把你多扣留了一年,我可是用友誼當籌碼威脅,她才舍得放你回來。」

這是雙方早就套好的詞,不能讓外人得知鹿璃曾失蹤,而是醉心于陶藝才遲遲不歸。

鹿書逸看了宋鈞、姚氏及春花一眼,「璃兒,這是你師父說的那對要到京城訪友的母子及丫鬟吧,說是一起進京也有個伴,不知在京城可有安排住處?我已讓你母親安排雅致的西跨院——」

「侯爺不必麻煩了,這一趟友人亦有安排,就不在這里打擾了。」宋鈞淡聲道。

事實上,從他出現在廳堂起就吸引不少目光,他身姿挺拔,雖然一襲半舊衣裳,但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度讓人無法忽視。

「那至少大家一起吃個飯,也謝謝這一路對我們璃兒的照顧。」鹿書逸堅持。

宋鈞不再推辭。

眾人寒暄幾句,鹿璃也見到四個哥哥及嫂嫂,還有他們生的好幾個娃兒,也不知是不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她沒有感覺到半絲違和與不自在,很自然的與他們說起話,孩子們也含笑問候,也有古靈精怪的朝她做鬼臉的。

見狀,葉氏跟鹿書逸都松了口氣。

旁觀的宋鈞、姚氏及春花也都放下心來,這一家子的感情之好,從眼下的氛圍就能感覺到,也難怪鹿璃會這麼善良體貼,樂觀可人。

到了午膳時間,廚房早已備妥飯菜,樣樣精致可口,結束後鹿家除了羅氏留下外,其他三個媳婦兒皆回房哄孩子午憩。

大廳里,所有閑雜人等都退出去後,鹿書逸夫妻及四個兒子、羅氏正式向姚氏、宋鈞行謝禮。

對鹿家人的一謝再謝,宋鈞跟姚氏也很無奈,但還是受了他們的禮。

鹿家人感謝完了,又關切的問起鹿璃從進到侯府至今可有想到什麼?

「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只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她說得歉疚。

「沒關系,你爹已經請了御醫,日後慢慢休養,真的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人平安健康就好。」葉氏說得真心,然後看了大媳婦一眼。

羅氏明白的站起身,看著鹿璃,「大嫂帶你四處散散步,看看會不會想到什麼。」

鹿璃看著溫柔可親的大嫂,也不好拒絕,點點頭,但要求春花跟她一起,她已經跟家人解釋了,這不是丫鬟,而是她的好姊妹。

春花機靈的跟著走了,她很清楚這是鹿家人要跟姚氏及宋鈞聊些私事。

鹿璃走到門口,又不安的回頭,看向宋鈞欲言又止。

宋鈞點點頭,朝她微笑,要她放心就是,沒想到,小姑娘突然做了個深呼吸,丟出一句話來,「鈞哥哥,你要記得跟爹娘提到我們的婚事。」

鹿家人聞言,臉色俱變,葉氏更是撫著狂跳的胸口,慌張地看著女兒,「你們不會……沒有吧?」

「沒有,我們的感情是發乎情,止乎禮的。」鹿璃從來不笨,她跟宋鈞是越了線,不過若是實話實說,父母對宋鈞的印象就壞了,怎麼可能讓他們在一起。

小姑娘為他撒謊了。宋鈞忍不住笑了。

可這一笑卻讓鹿書逸、鹿家四兄弟的心咚地一跳,不只是因為這小子笑起來更顯俊逸,還因為他的笑容帶著一種自信,定能擁有鹿璃的自信。

姚氏頭有點疼,從踏進靖天侯府開始,她腦袋就昏昏沉沉的,再沒有見過世面,光看門面氣派,她就知道所謂的金枝玉葉大概就是指鹿璃了。

春花則給好友比了個大拇指,沒錯,自己的心意要說出來,不然光看「門當戶對」四個字,宋鈞就沒戲唱了。

鹿書逸皺著眉頭,還是讓羅氏帶著女兒與春花先出去。

鹿璃雖然心系廳堂里的對談,但大嫂介紹侯府的話語還是轉移了她不少注意力,尤其是春花一聲又一聲的贊嘆,更是讓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侯府佔地寬廣,除了正院外,幾處側院及別院皆是雕梁畫棟,另有一人工湖,一座假山,造景怪石又鋪了幾條青石板磚,總之,處處透著富麗又不失雅致,雖與白水村的田園風光截然不同,卻是可以讓人放松的寧靜宅第。

但此時在廳堂里的氛圍卻一點也不輕松,鹿璃離開前的那句話,著實讓鹿書逸等人感到不喜,他們都覺得鹿璃只是被宋鈞那張出色的容貌勾引了,因此對姚氏及宋鈞說話不太客氣。

鹿書逸直言,鹿璃失蹤一事若傳了出去,會損了她清譽,被人詬病,因而希望他們能保密,「另外,小女早已經與人議親,若有不好的言論傳出,小女的終身幸福堪憂,這點也請二位體諒。」

聞音知意,姚氏跟宋鈞都听得出鹿家不願與他們再有往來,顧及鹿璃的閨譽是其一,其二就是看不上他們。

此時,聶嬤嬤走過來,將手上的兩個小錦盒放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母子倆粗略一看,第一個錦盒里有鋪子及房產,雖然地點非京城之處,而是離白水村最近的大城市;另一個小錦盒里裝的是一疊銀票,面額還不小,加起來少說也有幾萬兩。

母子倆對看一眼,神色十分不好看,都感到自尊被踐踏了。

「我們救下璃兒並非為求財。」宋鈞的聲音極冷。

葉氏連忙道︰「不,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是你們救了落難的璃兒,又殷殷照顧,我才能再見到璃兒。」

「沒錯。」鹿書逸也附和,只是眼神中卻有著輕蔑之意。

宋鈞的模樣的確不輸京中權貴家的公子,只可惜是一名獵戶,再者他原本讓聶嬤嬤送到宋家的十萬兩銀票他們不但不要,還堅持一路跟來京城,加上剛剛女兒的那句話,他心中覺得這對母子肯定是想傍上靖天侯府,畢竟一旦娶了璃兒,他們的身分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總之,這些東西我們不願收,那只會讓我們跟璃兒之間的一切變得廉價。」宋鈞神情嚴肅的看著鹿書逸,「璃兒的一條命你們可以用這些金銀錢財來衡量,但對我們而言,璃兒是無價之寶。」

他說的情真意切,廳堂里瞬間陷入一片沉靜,葉氏和鹿家四兄弟的神情也有了變化。

可惜這話顯然無法動搖鹿書逸的決定,「不管如何,這些心意還是請你們收下,何升,送客。」

「爹——」

「侯爺——」

鹿家四兄弟跟葉氏同時喊了出來。

「侯爺不必心急,再說一件事我們就走。」宋鈞看向母親。

姚氏點頭,從袖里拿出一只荷包放到桌上。

鹿家人有點懵,這什麼意思?

姚氏神情平靜,「這是棠兒,不,是璃兒在白水村這一年為善工坊工作所領的薪酬,除了她堅持要我收下的伙食費外,其他的我都替她存起來了,上京前我才到錢莊領了出來,這里總共有六百兩。」

鹿家人面面相覷,突然覺得羞愧,人家救了鹿璃一命,不但沒有挾恩以報,還替她存下這筆銀兩,而自己卻只想用錢來打發他們。

鹿書逸接收到妻子及兒子們愧疚的目光,他正想著該說什麼,宋鈞已然起身。

「請侯爺將這些錢轉交給璃兒,至于春花,她的確是璃兒花錢買下的,她的去留自然由璃兒決定,若不想她一個村姑跟著璃兒,那便派人轉告,我們會來帶走春花。」

說完,母子倆隨即告辭離去。

「侯爺對他們也太不客氣了,畢竟是璃兒的救命恩人。」葉氏忍不住開了口,心里終是愧疚。

四個兒子也是一致的點頭贊同。

「不然呢?你也不想想,如果宋家母子繼續與女兒藕斷絲連,萬一女兒遭難住在宋家的事傳出去,她的名聲盡毀,還能指望有好婚事嗎?」鹿書逸雖然覺得對不起宋家人,但一思及女兒,他的心便硬了起來,「屆時只能尋續弦或非正室的婚配,你可舍得?」

鹿凡想了想,跟著點頭,「娘,怠慢宋家母子絕非我們所願,只希望他們能多替璃兒想想,趕緊回白水村去,別再留在京城,免得再生波瀾。」

其他三兄弟心中並不贊同,父親此舉確實不妥,只是到底沒有說出口。

而不知姚氏跟宋鈞已經離開的鹿璃,此時正來到她住的院子琉璃齋。

這是一處極為雅致又不失華麗的院落,滿園美景不說,讓鹿璃最喜歡的是院子里設了一處燒窯,一旁的小屋子內還備有釉彩及相關的泥土顏料毛筆等等,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工坊。

而且這一看就不是新造的,而是先前便有,這樣看來,要說侯府上下是如何疼寵她,她是絕對相信的。

「再過去就是二房住的地方,不過現在都已經空下來了。」羅氏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鹿璃順著羅氏指的方向看過去,她失蹤的緣由,在回京路上聶嬤嬤都跟她說了,想到自己遭受危險、失憶的原因竟然是一門婚事,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不過轉念一想,馮雅捷當初也是因為想嫁鈞哥哥而設計陷害她,和鹿家二房的行為差不多。

「大嫂,我跟鈞哥哥真的是兩情相悅,爹娘會答應我們的婚事吧?」她心心念念的還是這件事。

春花連忙說一句,「真的,大嫂,我是證人,璃兒嫁給宋鈞一定會既幸福又美滿。」

春花本身就是個自來熟的,一開始的驚嚇過後,她的大膽就回籠了,何況鹿璃說了,從此以後她就跟著她吃香喝辣當姊妹,她當然也跟著叫大嫂。

羅氏看著兩個小姑娘期盼的眼楮,卻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知道侯爺絕對不會答應讓宋鈞跟鹿璃在一起的。

宋鈞跟姚氏離開侯府後,便在京城選了一處客棧下榻,姚氏過來宋鈞的房間時,他正在簾後沐浴。

她在桌前坐下,靜靜听著身後的水聲,一直等到水聲停,又過了一會兒,宋鈞穿著內衫走出來,一手正拿著毛巾擦著頭發。

姚氏起身要接手,他搖搖頭,「我自己來。」

姚氏忍住喉間的酸意,想著若鹿璃的家人再晚一會兒才來到白水村,兩人就成親了,終是命中注定,半點不由人,她低下頭,輕輕拭去眼眶的淚水。

稍後,店小二送來晚膳,兩人安安靜靜的吃著,姚氏知道她得開解兒子,雖然她也舍不得鹿璃,但如今不舍也得舍了。

她放下碗筷,看著兒子,「其實侯府的態度我們也能理解,再大的救命恩情總不能以閨女的終身來報答,說白了還是咱們兩家的家世背景差距太大,一個是京中權貴人家,一個是偏鄉村落的獵戶,兒子,咱們是高攀啊。」

她說了很多,但宋鈞只是靜靜的吃著飯,直到放下碗筷也沒說話。

姚氏急了,拍拍他的手臂,「你有什麼打算?」

宋鈞微微凝眸,心底滋生的思念已如藤蔓纏繞住他的心,他很想很想將鹿璃搶回來,但他知道那只是妄想。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兒子想再去見璃兒一面,除非她舍棄我們之間的感情,不然,我絕不會放棄她。」

他不相信兩人之間的相遇相知相愛,在鹿璃的身分被揭開後就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但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甚至之後的很多天,宋鈞來到靖天侯府想要見鹿璃,都吃了閉門羹。

宋鈞是不甘的,見不到鹿璃不說,還一而再再而三被門房的人草草打發,姚氏見他受挫,也曾登門求見鹿璃甚至是春花,但一樣被阻隔在大門外。

姚氏母子從未感到這般屈辱,那些下人的目光是輕視的,彷佛他們是想要討得好處的貪婪之人。

這一日,姚氏看著沉默不語的兒子,嘆了一聲,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帶來京城的銀兩一日日減少,雖然在他們下榻客棧的第三日,靖天侯府派人送來了十萬兩銀票,他們卻不打算動用這筆錢。

「鈞兒,我想我們還是回白水村吧。」她終究還是開了口。

宋鈞放下手中的茶杯,「娘,我——」

「我知道你舍不下璃兒,但我們是什麼身分,棠兒又是什麼身分?」她覺得嗓子眼發乾,見兒子又沉默下來,她心里也難受,咽下梗在喉間的酸澀,站起身,「我出去走走,你好好想想。」

大丈夫何患無妻,雖然她也舍不得璃兒,但易地而處,她也舍不得將一個捧在掌心里疼寵的閨女下嫁給一個偏鄉獵戶。

姚氏走出客棧,漫無目的的在繁華大街上走著,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本以為來這一趟可以為小倆口談妥婚事,眼下卻連人家的大門都跨不進去。

「快去看看啊,朝廷貼公告羅。」

有人突然大喊,接著就見不少人快步越過姚氏身邊,但她沒有多加理會,她滿腦子只想著兒子頭一回動心,一定很難放手。

她心里替兒子感到難過,只是她更明白再堅持下去,受辱更多不說,也近不了甘棠的身,值得嗎?

「我要去。」一名少年大聲的拍著胸脯。

身旁的好友斜看他那單薄的小身子,「你行嗎你?」

「機會難得,如果我進入吳家軍,就有機會掙得軍功,飛黃騰達。」

「吳襄是皇上親封的磔騎大將軍,要進入他的吳家軍可難了,去年選拔過一次,上千名男丁從四面八方涌來,最後吳將軍只要了不到百人,競爭太激烈了。」

姚氏原本混沌的腦袋在听到這話後突然清明起來,她快步走上前,喊住了兩名邊走邊說的少年,「這兩位小兄弟,請問你們剛剛說什麼選拔?」

「喏,才剛貼上的公告呢。」黑面少年回頭指了指不少百姓仰頭看著的公告欄。姚氏稱謝後,連忙擠身向前一看,隨即又急急的擠出人群,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客棧,將公告上的事說給兒子听。

「娘是要我參加兩個月後吳襄將軍的新兵選拔?」宋鈞有些詫異。

「是,你一定可以的,娘對你有信心。」姚氏不願兒子繼續受辱,也不願看著兒子喪志,他既舍不下鹿璃,這就是他唯一且最好的機會。

宋鈞的表情變得認真,心里有了計劃。

這些年來,他的暗衛及舊部在各處活動,手上掌握的情報可不少,例如鏢騎大將軍吳襄出身將門世家,是京城有名的武痴,而且比起自家絕學吳家槍法,吳襄更欽佩趙家武學的精妙,曾經私下找人研究。

還有興王,他是皇上的族兄,當年他的曾祖父因為卷入趙家的案子而錯失皇位,費了一番周折才保住性命,所以他相當痛恨曹家,亦看不慣曹家把持朝堂,一直伺機要扳倒曹家。

而其中最重要的該是當今太後所出的慶王觀皇位,意圖謀反,他手里還握有證據。

他原想藉此來扳倒曹家,但葉伯父卻覺得此舉太過凶險,想要揭開此事,若無人幫忙將話或證據送到皇上手上,絕難成事,因而要他切勿輕舉妄動,後來在父兄消息全無下,葉伯父更是要他偃旗息鼓,守著母親好好過日子。

而眼前正好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透過吳襄和興王,還怕證據到不了皇上手里?

他必須讓吳襄看到自己,才有機會為趙家平反冤情、恢復家族榮耀,到時候,所謂的門當戶對就不是問題了,鹿璃終將成為他的妻。

他看著母親,堅定的道︰「娘放心,我一定會入選吳家軍。」

這一晚,他喚來隨他進京的影子,吩咐了一些事,並要他派人告知葉真及葉騰文父子此次的計劃,要他們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送來京城,最後更交代一句話——

「不成功便成仁,你轉述我的話,葉家為趙家已做得太多,就好好的在景水鎮過日子,我以少主身分不準他們北上,這是命令!」

影子明白,少主這是不願再牽扯到葉家父子,畢竟為平反趙家冤情,死去的忠誠之人已經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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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9 00:06: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暗中計劃洗冤屈

鹿璃回到靖天侯府的生活,總的來說並不難適應,如果身邊沒有那麼多貼身丫鬟,侍候一應日常瑣事,連洗浴更衣都要包辦就更好了。

鹿璃跟春花也都注意到,府里的丫鬟小廝都是乾淨清秀的,即使冷風呼呼,他們走在府里仍是抬頭挺胸。

但在白水村,村人們走在路上皆不時搓著雙手,哈著霧氣,甚至還搗著耳朵,來去匆匆,怎麼侯府里的奴僕不怕冷嗎?

這樣一想,鹿璃又想回自己,如今她只要走在府里,就有人為她披上披風,給上手爐,一旦跨進屋內,不是有銀絲炭和地龍燒著,就是有燻籠可以取暖。

好幾回她斜靠在榻上,一個丫鬟給溫毛巾,另一個遞溫茶,一切都妥妥的,但她偶而卻覺得自己像個廢物。

春花可受不了這種被服侍的生活,所以管它天寒地凍,她經常溜去府外,且出去就是一整天,其實也是幫著找宋鈞跟姚氏,她知道鹿璃有多想念他們,可惜總沒有好消息。

此時,鹿璃望著窗外,因冬景太過頑固不走,春景又姍姍來遲,這兩日還是細雪紛飛,園子里有幾株盛開的梅花,她看了看,還是披了斗篷走出去,伸手握著入手即溶的雪花,顯得心事重重。

大娘跟鈞哥哥到底去了哪里?為什麼連一點音信都沒有?他們不要她了?還是她現在的身分讓他們退怯了?為什麼不來見她?

她心里焦躁又害怕,也好想念鈞哥哥,看不見心上人的失落、焦急讓她整個人愁眉不展,但在家人面前卻還得強顏歡笑。

鹿家眾人對鹿璃疼愛有加,一連數日都是不分男女同桌用餐,這也是春花覺得不自在,寧願拿了銀子去外頭吃的原因。

餐點自是精致,知情或不知情鹿璃曾失蹤的家人,有的心疼她過了一年的鄉村生活,有的則認為她拜師學藝太辛苦,該好好補補,因而只要是好吃好喝的都往她眼前端、往她碗里挾。

「這是你最愛吃的。」鹿凡又挾了塊紅燒肉給她。

「大哥,我現在什麼都愛吃。」鹿璃不想讓家人擔心,並沒有將自己失了味覺與嗅覺的事說出來。

鹿璃落難失憶一事,大房的人對外都瞞得死死的,只有至親與府中幾個得力的管事或嬤嬤知情。

而這些知情者都發現過去性子嬌滴滴的大姑娘,如今做起事來可有勁了,性格變得更好親近,對失憶一事也沒鑽牛角尖,即使面對一整屋子的陌生人,她也接受的毫無障礙。

鹿家人對此都松了口氣,卻也好奇她這樣的轉變從何而來,畢竟那一年的農村生活肯定是辛苦的。

鹿璃對家人的問題有問必答,說起過往點滴時笑容明顯增加了,春花也不時在旁插話,兩人表情那叫一個愉悅。

鹿家人一日日听著女兒與宋家母子的山間日常,對宋家母子逐漸改觀,他們是真心疼愛鹿璃,而且把鹿璃照顧得極好,不僅是身體,還有心。

是夜,鹿書逸夫妻躺在床上,腦海里都在回想晚膳後,鹿璃說著宋家母子為了一道糕點誰烤得好吃所進行的精彩對話,邊講自己還邊笑得前俯後仰。

兩人都看得出來女兒很想念宋家母子,她也曾好幾次提出想要去見他們,但都被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拒絕了。

「我們是不是該請他們上門?」葉氏神情有些沉重。

「然後讓女兒與他們繼續往來嗎?你就不怕女兒受苦?」鹿書逸頓了一下,又道︰「雖然從她的言語間可以感受到她的快樂,如今她的陶藝作品也大放異彩,能賺錢改善宋家的生活,但這是我們讓她學習陶藝的初衷嗎?就為了讓她成為一個商家女?」

「那是她的興趣,她開心做,不開心就不做,但為了能讓家里好過,她會逼自己去做,日後有了兒女,為了他們更要做,不然一個獵戶要怎麼撐起一家大小的花銷?受教育,食衣住行的用錢……」

「不要再說了!」葉氏不想听了。

鹿書逸抿抿嘴,宋鈞那小子第一回上門雖然謹守禮數,與鹿璃沒有太多眼神交流,但女兒的眼神只要看向他,他一定朝她微笑,他們都看出小倆口有情意,但女兒一旦成為獵戶妻,凡事都得自己干了,絕對不行!

于是,一縱然對宋家母子改觀,夫婦倆交談後還是歇了讓女兒跟他們往來的念頭,認為雙方還是早早斷了聯系較好。

當然,最保險的作法還是讓宋家母子搬離白水村,讓女兒再也無處找人,那麼女兒失蹤在外一年的事,就永遠不會被外人得知。

鹿璃靜靜的喝了幾口藥粥,將勺子放回陶盅,就有丫鬟前來收走,遞來毛巾讓她拭嘴,接著又是茶又是點心……沒完沒了。

侯府的生活十分奢華,與白水村相比簡直是天跟地,一日三餐再加點心,餐前餐後還有養顏美容的甜品或粥,說是調理的藥膳,忒講究。

鹿璃垂眸,她仍不習慣什麼事都有人侍候,春花知道她不喜歡,還想自己幫她,連遭鹿璃三記大白眼,表達大大的不滿。

因鹿璃再三說過春花是她的好姊妹,葉氏就認了她當義女,也撥了人侍候她,但春花直接婉拒,她是野地里的草,凡事習慣自己來,葉氏見她真心不要就順了她的意,但不管鹿璃如何拒絕,她身前身後的丫鬟還是很多。

眼下,鹿璃移身在梳妝鏡前坐下,身後左右兩名丫鬟立馬上前為她梳妝打扮。

葉氏坐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看著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身桃紅短襖,同款銀鼠皮裙,披上她為女兒準備的銀貂披肩,滿意地直點頭。

在葉氏眼中,養尊處優,日日享受侯府上下對她獨天得厚的疼寵,才是鹿璃該過的日子。

「璃兒好像長高了不少,聶嬤嬤再去開庫房,挑幾匹上好的錦鍛給璃兒做幾身衣裳,春花也——」

「義母,你饒了我吧,你就當我不存在不行嗎?」春花有話直說。

不說不行啊,這義母以為她是孔雀呢,給她插了滿頭釵飾,衣服一套套的不說,裙禳還長到拖地,讓她連路都不會走了。

葉氏看春花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好,知道你野。」她真心喜歡這愛笑的義女。

鹿璃正喝茶,見母親看過來,頓了一下,這才將茶杯放下來,「女兒都听娘親的。」

她其實已經憋很多天了,春花出門去找也沒見到姚氏跟宋鈞,這太奇怪了,就算他們要回白水村,也不可能沒來跟她告別啊……

春花看不得鹿璃的糾結,于是大剌剌的開口,「義母,你知道宋家大娘跟宋大哥現在人在哪里嗎?他們不可能都沒來找我跟璃兒啊。」

葉氏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道︰「他們不來找,可能是不想拖累璃兒吧。」

春花皺眉,她不懂。

鹿璃個性通透,腦子一轉就明白原因,心下不禁有些失望,聲音也變得低落,「莫不是爹娘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逼他們離京了?不然,鈞哥哥不會放著我不管,我知道你們愛我,可是我也很愛他們,在白水村的那段日子,我每每想起心就暖暖的,若沒有他們,我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了,娘,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我們報恩都來不及了,怎麼還能做讓他們心寒的事呢?」

聞言,葉氏的愧疚全寫在臉上,無言以對。

「娘,我知道你們大家都疼我愛我,這幾天我也能感覺到親人的熱情,但是我真的很想他們,你就讓我去見見他們吧?」

鹿璃剛回侯府時,鹿書逸私下請托交好的御醫來給女兒診脈,看看她的失憶之癥能否治好,但御醫看過後搖搖頭,「希望不大,她身體都健康,失憶應該是心理問題,有可能是遇到什麼不想記起的事才會這樣。」

失憶原因不明,鹿書逸本就不放心,他的人又查到宋家母子尚未離京,更不能讓鹿璃出門,剛好妻子盼了這麼久才等回女兒,他索性讓妻子天天陪著她。

此時,葉氏見女兒眼中的堅定,她咬咬下唇,心中發軟,坦白道︰「他們已經走了,先前下榻的客棧,你爹派人過去給了他們十萬兩銀票當酬謝,三日後這錢被送回來,你爹派人再去,客棧掌櫃說他們已退房三日了。」

春花想也沒想的就道︰「義母,義父這做法很傷人耶,宋家大娘跟宋大哥才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這是生氣了吧。」

鹿璃覺得喉嚨像被塞了團棉花,說不出話來,沒錯,他們的確是生氣了,因為父親把他們視為挾恩斂財的人。她眼眶迅速涌上淚水,心髒像被人用一雙手緊緊捏住,讓她瞬間感到呼吸困難。

「璃兒,你怎麼了?」葉氏察覺她的不對勁。

「沒、沒事。」她連忙開口,娘親身體才剛養好,她不能再讓她擔心,只能努力逼回淚水,擠出笑臉。

鹿璃嘴上說沒事,但一連幾日都有些郁郁寡歡。

春花不忍心看好友繼續這樣愁容滿面,于是找上羅氏,「璃兒在這里不快樂,但在白水村可開心了,有愛人在身邊,有疼她的大娘,還能指導工匠上釉做自己喜歡的陶藝,她雖然忙,但忙得很充實、很快樂。可在這里,她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就算你們都疼她,沒有自由,她能快樂嗎?」

羅氏知道公爹的顧忌,暫時不讓鹿璃出門也是為了她好,可春花這麼說又讓她有些為難了。

想了想,在丈夫回來後,她便將這些話轉述給夫君听。

鹿凡也看得出妹妹的強顏歡笑,思忖再三去見了父母,轉述了這些話。

鹿書逸揉揉發疼的眉心,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眉頭瞬間舒展,「對了,一年多前,璃兒曾寫信回來,說想要在京城開設一家陶藝作坊。」

「是了,那時想到璃兒要回來了,打算給她一個驚喜,也做為她的添妝之一,就在東陽大街上操辦一家陶藝作坊,那時可是緊鑼密鼓的催著管事張羅,沒想到……」鹿凡說到這就停了。

因為鹿璃失蹤了,那家店就此大門深鎖,再沒人有心思去管那家店,可如今好了,這個驚喜一定能轉換鹿璃的心情。

關心妹子的鹿凡立即帶著三個弟弟動起來,他們先回到陶藝作坊,上上下下巡視一番,再派人打掃,而掩住大門上方匾額的紅布條早在日曬雨淋下失了顏色,他們派人取下,重新掛上紅布。

開幕那日,鹿家人全員出動,當鹿璃看到紅布扯下,露出那塊寫著「璃之藝坊」的木頭匾額時,她果然如大家所預料那般又驚又喜。

鹿書逸夫婦帶著她走進布置極為雅致的一樓及二樓店鋪,里面陳列不少她的作品,很多她過去擺在侯府的作品也被移到這里,一行人再到後院,里頭設了兩座燒窯,兩間可以捏陶上釉的工作坊,屋內陶土及釉彩等原料工具都齊全。

「璃兒,這里跟善工坊很像啊。」春花看了都有熟悉感。

鹿璃點點頭,笑得燦爛,她是真的好喜歡,也很感謝他們對她的用心。

看著眼前窗明幾淨的陶藝坊,日後她出府便容易了,就可以去找姚氏跟宋鈞,想到這里,鹿璃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璃之藝坊熱熱鬧鬧的開幕了,一連幾天總有與靖天侯府交好的人家來買陶瓷飾件,生意不錯。

鹿璃也揪著春花天天來這里,表面上說這是她的店,來走走看看是應該的,至于真正的原因當然是想找人,可惜始終沒有看到宋鈞跟姚氏,但她沒有放棄,還是天天來,再天天失望的回去,這一天也是如此。

「璃兒,上車了。」

春花喊了她一聲,自行上了車後伸手拉了鹿璃一把,讓正要攪扶鹿璃上車的丫鬟有些無奈,只能退了回去。

另一條路上,宋鈞與常以徹迎面走來,兩人正低聲交談,就見前方迎來一輛馬車,接著一只白皙玉手掀開馬車窗簾,車內的少女不經意的往外頭看了一眼,窗簾隨即又落下。

鹿璃!宋鈞眼楮一亮。

雖然僅有瞬間,但那張容顏比他記憶中更加甜美,頭上多了釵飾,戴上耳環,將她那張原就動人的容顏襯托得更為出眾,讓他的視線追逐著那輛馬車,舍不得移開。

「宋大哥?」常以徹不解的喊了一聲。

「璃之藝坊就在前面,你去找掌櫃,把你爹交代的錢轉交給璃兒吧。」宋鈞看著他道︰「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說完立馬轉身離開。

常以徹欲言又止,他其實想見見甘棠,不對,現在的她已是靖天侯府的千金鹿璃,兩人間的距離十分巨大……他又看看宋鈞,他們的距離只會更大吧。

想到這里,他突然對宋鈞生出同病相憐之感。

常以徹看著人來人往的璃之藝坊,想著揣在懷里的銀票,還是再等等吧,等更好的機會再把錢親自給鹿璃,他就想再見見她。

從父親告知她可能找到她的家人而前往京城後,他就想著她的家人不知會不會對她好,如今听來應當都很好。

漸行漸遠的馬車內,鹿璃不知道她已經與宋鈞匆匆相見,她漫不經心的靠著車壁,問著坐在對面的春花,「鈞哥哥難道不知道我開工坊的消息嗎?不然怎麼不來見我?」

「我看不知道的機會大,他那麼愛你,哪能不想方設法的來見你。」春花猜測道。

鹿璃想想也點點頭,她始終相信最寵愛她的鈞哥哥,絕對不會在她記憶尚未恢復前就丟下她不管,至少一定會跟她好好的說聲再見。

她原本以為自己想得很開,但只要一入夜,她還是忍不住想起從前,想起白水村,想起鈞哥哥,滾燙的熱淚滑落臉頰,沒入枕中。

日子漸漸變暖,鹿璃習慣早起,府里天才泛魚肚白,僕人就起來晨掃,將地上的薄雪薄冰仔細打理,免得摔了主子。

洗漱更衣完,春花來找她,兩人一起陪鹿書逸夫妻吃飯,就上車前往璃之藝坊。

拜瓷玉軒老板顏文興親臨之賜,京城百姓知道前段日子那些作品全是出自她的手,璃之藝坊的生意立馬變得火紅。

鹿家人開這家店只是想讓她轉移注意力,別老惦記著宋家母子,總管帳房等人都是從侯府找來的,各樣瑣事皆不必她煩心,她只要到後院做做她最喜愛的陶藝就行。

至于婚事,鹿書逸夫婦明白這時提鹿璃的反彈一定很大,因此與杜禹帆聯親一事他們主動放棄了,稱還想留女兒在身邊兩年。

杜家的動作也很快,很快就另尋了一高門貴女定下婚事。

京城百官勳貴富商多,傳言自然也不少,杜家定下婚事時人們還為鹿家可惜,但在知道鹿璃就是先前搶破頭都買不到的陶器大家,想法又變了,覺得鹿璃長相美,出身靖天侯府,還有一手好技藝,沒能結親是杜家可惜了呀!

靖天侯府怎麼也沒想到因為這件沒成的婚事,鹿璃竟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還有人因此心生妒意,畢竟她自從回歸貴女圈後,出色的外貌幾乎強壓那些被吹捧多年的美人兒一頭,還是個陶藝天才,怎麼不招人嫉妒?

尤其京城的年輕公子哥兒則時不時就往璃之藝坊去,買美人親手制作的陶藝品,也想與美人兒來個偶遇,藉著討教陶藝的名頭跟她說說話,貴女們對此十分不滿,在各種宴會見到她時總是陰陽怪氣的說著酸話。

春花幾次與鹿璃同行,听到這些話差點沒上演全武行,還是鹿璃好說歹說才讓她松開拳頭,但還是不忘喀啦喀啦的動動指關節,嚇得那些閨秀臉色發白。

鹿璃叮囑春花不能對家里人說,免得他們擔心,春花拗不過只得答應,畢竟她沒有辦法讓鹿璃不去參加宴會。

葉氏和羅氏都說了,這是正常的社交,鹿璃八歲到十五歲都在學藝,其實已經晚了,總得在成親生子前學好這些人情交際。

道理是對的,但那些貴女們言行虛偽,又盡聊一些她沒興趣的話題,她只能放空神游,表情自然淡了,這般態度又讓人看不慣,忍不住上前挑釁。

鹿璃不想讓家里人為她操心,叮摩隨行的丫鬟絕對不可以對家人說。

「可是,萬一夫人問起……」

「屆時我會說是我交代的。」

丫鬟松了口氣,又覺得不平,那些人真的很奇怪,女子經商又怎麼了?掙錢又怎麼了?她們根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宴會上私下被刁難,鹿璃其實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她始終沒有姚氏跟宋鈞的消息,為此悶悶不樂的把自己關在房里。

春花受不了她房里老是有兩個丫鬟像柱子般站崗,早就回自己房里睡了,鹿璃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兩名靜立不動的丫鬟,突然覺得心煩,就有了脾氣,「你們回去歇息,我這里不需要人侍候。」

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名道︰「我們還是侍候姑娘上床——」

「出去,我想一人靜一靜!」

見一向好脾氣的小主子生氣了,兩個丫鬟只能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夜色中忽有一道黑影閃過,接著,窗戶被人輕輕打開。

鹿璃正煩躁地合著眼楮假寐,听到聲響以為是丫鬟又回來了,她睫毛顫了顫,眼楮一張,抿緊薄唇不耐煩地道︰「到底——」

「是我。」一道輕柔低沉的聲音響起。

鹿璃猝然轉頭,眼前的宋鈞眉眼如墨,眸里全是思念與歡喜,這樣的神態更襯得他風華無雙。

一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鈞哥哥,她想也沒想就用力抱住他,低低的哭了出來,「你怎麼才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宋鈞哪里舍得她哭,緊緊回抱住她不放。

他不是沒想過要夜訪侯府,但始終沒敢付諸行動,就怕她的心變了,怕她感受到侯府榮華後不願再愛他,怕見到她嫌棄的眼神。

「對不起,一切都是鈞哥哥庸人自擾,擔心你變了。」是他折磨了兩人這麼長的時間。鹿璃的眼神委屈並帶著控訴,還有著傷心跟害怕,「我心悅鈞哥哥,對鈞哥哥的心永遠不會改變,你不可以丟下我,絕對不可以!」

「是我的錯,對不起。」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低頭就覆上了她的唇。

兩人唇齒相依許久,鹿璃依戀的窩在宋鈞懷里,問他們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在哪里落腳?知不知道她開了店?

她的問題太多,宋鈞留在這里的時間又有限,只能挑著重點回答,「我知道你開店,至于落腳處,天子腳下寸土寸金,我們離開客棧後,母親四處打听,心知不是富貴人家絕對買不起,好在我遇到一個朋友,你也認識的,常以徹。」

「常哥哥也來京城了!」她一臉驚喜。

宋鈞笑著點頭,「常家就在離靖天侯府不遠的一處靜巷,宅子不大,但幽靜雅致,還有兩名小廝侍候,你不用擔心。」

他順帶將常以徹是專門送錢來給她的事也交代了,「常老板念及你對善工坊那些工匠的技術指導,如今善工坊的生意愈來愈火紅,你居首功,雖然你已經沒在那里工作,但他為人厚道,還是備了份大紅包要給你。」

「听起來,常哥哥來了一段日子了,怎麼沒來找我?」

「他是商人之子,你這里可是勳貴之家,所以我讓他去璃之藝坊,想來他還是想見你一面,所以天天都去,又天天揣著銀子回來。」宋鈞對常以徹的心思十分了解。

「我有去啊……」

話沒說完鹿璃就明白了,她身後一直有兩個丫鬟,加上春花、駕車的小廝以及一名隨侍,若入藝坊,店里的小廝還亦步亦趨,這等陣仗常哥哥當然不好靠近,也怕招來口舌。

宋鈞撫了撫她的頭,「不用擔心,他過兩日還得去靖城看一批貨,我想他在回景水鎮前一定會將錢交給你的。」

「我才不在乎錢,不過鈞哥哥還沒回答我,最近都在忙什麼?」

對她沒再追問常以徹的事,宋鈞滿意的勾起嘴角,「自然是做該做的事,等有成果了再告訴你。」

她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們以後可以偷偷見面了,是不是?」怕他說不,眼楮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含笑點頭,「是。」

炙熱的氣息再度吹拂在她臉上,接著灼燙的唇便吻上她的,恣意品嘗她的柔軟甜美。不久,月光從紙窗躍進光華,鹿璃窩在他懷里沉沉的睡了。

宋鈞靜靜看著她,他知道為了她,他必須站到更高的位置,為未來兩人能在一起掃除所有的障礙。

進入吳家軍是第一步,再來便是接近吳襄和興王,洗刷趙家的天大冤情,重新要回趙家的榮耀,那時候,他將以「趙鈞」的身分重新出現在靖天侯府眾人面前。

他輕輕在鹿璃額上留下一吻,這才在夜色的掩蓋下施展輕功離開。

三天後,在京城城郊的校場舉行吳家軍的選拔賽。

藍天白雲下,寬敞的校場旗海飄飄,台下萬頭鑽動,有看熱鬧的、也有等著上場的,更有關切自家親朋的。

一組又一組的選手各自挑選武器對打,吳襄坐在台上,愈看愈沒勁兒,手肘支著頭都要打起盹兒來了。

迷迷糊糊間,他頭一抬,這一看就挪不開了,目光就定在那名俊美出色的青年身上,青年正與另一名黝黑壯漢同拿兵器對打,鏗鏘聲不絕于耳。

他愈看眼楮愈亮,激動得幾乎都要從座位上起身,絕對沒錯,這青年使的是趙家武學!

吳家祖輩和趙家一向交好,身為吳家後輩的他,小時候就常听家中耆老說趙家武學如何精妙,趙家又是如何的忠君愛國,因此他相當崇拜趙家人,後來得知趙家被害,他一直就想著要替心目中的英雄洗刷冤屈,為此這些年來,他們吳家人也一直在暗中聯絡趙家舊部,想替趙家平反。

這樣的往來自然是極其隱晦低調,他醉心趙家武學,曾私下與趙家舊部見面,只為與他們對上幾招,但那些都是有年紀的老人了,他也從未听過趙家舊部中有這號青年人物啊?

吳襄坐直身子,翻看單子上寫的資料,發現只是個山村出身,毫無背景的小子,那他是打哪學到趙家武學的?

他突然想到,與他往來的趙家舊部曾說,當年他們帶著家主分批逃命,也不知這世上除了他們這幾個人外,是否還有其他趙家舊部為了替主子洗清冤屈四處奔波,若這年輕人就是另一批人呢?

吳家軍進行了為期三天的選拔,最後擇了百人,將其整合後編入吳家軍的精兵營,宋鈞也是其中之一。

幾日訓兵後,宋鈞被單獨帶到校場旁的屋內,他注意到屋子四周有人站崗,顯然這次的會面與說話內容不允許流傳出去。

果不其然,屋內只有吳襄一人,他坐在太師椅上,示意宋鈞在前方的椅子坐下後,近距離的打量他。

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雙深邃如海的黑眸正無畏的看著自己,吳襄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吳襄可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不管是眼神及身上的氣勢皆極具壓迫性,但宋鈞卻無動于衷,真是好樣的。

這幾日宋鈞的表現副將都有稟告于他,他知道宋鈞不僅武功好、箭術好、懂陣法,還寫得一手好字,于是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文房四寶,「听說你字寫得好,試試。」

宋鈞沒有推辭,拿起狼毫沾了墨,開始下筆︰我本姓趙,是趙家最後一代少主。吳襄驚愕的抬頭看他,之後兩人開始了一番長談,他沒想到當年趙家與他同輩的趙承軒竟然就是趙鈞的父親,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趙家出事後,有些幸運逃離的舊部念及趙家家主的恩情,悄悄與當時私下要為趙家平反的吳家人聯絡上,表示願為其效力,一直聯系至今。

宋鈞則說起自己知道的事,包括知情的趙家子孫為了洗刷冤屈,有不少人又悄然離去,卻一去不回。

「定是曹家那些畜生干的!那些畜生就是心虛,怕趙家後人尋仇,才養了一批殺手,近一、兩年才安靜下來,怕是將趙家人殺得差不多了。」吳襄忿忿不平。

沒錯,如今宋家大宅內也只剩他跟母親了。宋鈞苦笑。

吳襄又說︰「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想著替心中的英雄洗刷冤屈,但曹家氣焰高漲,我一個勢單力薄的將軍,胳臂哪能搏得過大腿?」吳襄話說到這里,突然得意一笑,「好在這幾年下來,我還是拿到不少有用的東西。」

他娓娓道來自己與興王聯手,暗中抓曹氏家族的小辮子,像是曹家族人霸佔良田、侵佔私產等,只是暫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原本吳襄還對自己查到的東西沾沾自喜,感到自豪,但當宋鈞說出他手邊更多的情資與證據時,吳襄頓時目瞪口呆,又在听及慶王謀反一事時,差點跳起來。

這種要命的大事,他竟然查到了!

夜色如墨,富麗堂皇的興王府書房內,興王捧眉看著暗衛送過來的一些調查文件。

當年趙家敗落,他的曾祖父雖因此錯失皇位,但不忘派他父親從中周旋,暗中拯救一些趙氏遺族,只是曹氏下了死手追殺,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派出的死士都未曾對任何人說出護送趙家人的最後地點,那些死士也全部未歸,因此趙家究竟還有沒有後人留在這世上,他也沒有答案。

這些年朝堂更迭,但曹家連出四代皇後,氣焰十分囂張,看哪里有空缺就換上他們的親信,外戚勢力因此快速擴張,如今整個朝堂大半都是曹家人馬,皇上明知不妥卻莫可奈何,只能私下與他籌謀,怎麼將這佔了半個天下的外戚從雲端踹下來。

原本為趙家平反將是最好的突破口,奈何遲遲無法找到有效的證據,只見曹家掌握愈來愈多權勢,若再不拉些人下來,就怕全朝百姓都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一想到這里,他胸口憋悶,壓抑得難以呼吸。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稟王爺,膘騎大將軍前來,說是有要事相議。」

「進來吧。」興王往椅背一靠,揉揉眉心。

門一開,吳襄帶著宋鈞走了進來。

興王坐正,不解的看向吳襄身旁年輕俊美的男子。

吳襄笑得像一只吃了好幾條鮮魚的大貓,「老天爺張眼了。」

這一夜,桌上燭火點燃至天明,書房內的議論仍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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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朝翻身成郡王

大夏王朝長年由曹家把持朝堂,以曹首輔馬首是瞻,只要任何朝政損及曹家利益,曹派人馬就紛紛反對,只有一小部分忠君派真正為了國事操心。

早朝上,年輕帝王朱清高坐龍椅,面無表情的看著勢力懸殊的兩方爭執不下,最後怒不可遏的甩袖而去。「退朝!」

見狀,曹首輔一派滿意的笑了,另一派甩袖忿忿走人。

朱清回到御書房不久,興王便過來了。

看著俊朗碩長的族兄,朱清很清楚若沒有意外,這皇位本該是族兄的,當年族兄的曾祖父因卷入趙家案子而錯失皇位,這些年經族兄抽絲剝繭,已查到是曹家惡意設計,好讓曹家成為最大得利者。

族兄痛恨曹家,他這當皇上的更恨,曹家把持朝堂,一日不除,他這個皇帝與傀儡無異,不過今日族兄的表情好像特別歡快?

興王笑咪咪的問︰「皇上還記得臣說過想要洗清趙家冤屈,扳倒曹家的事嗎?」

朱清點點頭,他當然記得,目的和計劃都很明確,奈何什麼進展也沒有。

「有眉目了!」興王許是太激動了,聲音帶著沙啞。

這一晚,御書房內的燭火也是一夜點燃到天亮。

兩日後,朱清微服來到東街一處茶樓,低調的進了三樓的雅間。

屋內除了興王外,還有磔騎大將軍吳襄,他身旁則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朱清眼楮一亮,看向興王,「這就是趙家遺孤?」

「草民趙鈞參見皇上。」男子上前拱手一揖,態度不卑不亢。

朱清點點頭,示意他起身,打量起身姿如松般筆直的趙鈞,眸光閃過驚艷,隨即臉上轉為肅穆,「你告知的消息全是真的?」

「草民不敢欺君。」趙鈞拱手。

「好!太好了!」朱清松了口氣,笑了。

三人密談了近半個時辰,結束後朱清先行,一輛黑色馬車從茶樓後門離開,仍在茶樓的興王等人再分批離去。

朱清回宮後就回御書房,皇後卻在這時過來了,朱清態度冷淡,只對皇後點了一下頭就繼續看手上的卷宗。

皇後眉頭微蹙,「皇上怎麼突然出宮?而且帶出去的侍衛也太少了,臣妾——」

「朕外出難道還得先向皇後報備不成?」朱清俊逸的臉上籠罩著冰霜。

皇後連忙一福,低頭道︰「臣妾不敢,臣妾是關心則亂,請皇上念在臣妾關心——」

「朕累了。」

「臣妾侍候——」

「不必了。」

皇後臉色微沉,但還是擠出一絲假笑退出去。

她身後的兩名宮女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任何表情,心里卻在嘆息,皇上最近對娘娘愈來愈不耐煩,今日更是連續打斷好幾回娘娘的話。


皇後心情郁悶的回到鳳儀宮沒多久,太後就過來了,同行的還有慶王。

此時殿內除了兩名心月復太監和宮女,再無旁人,皇後的表情也跟著一變,「姑姑、表哥。」她的目光先看太後,再看慶王,粉臉微紅。

「這個皇帝愈來愈難掌控,居然不說一聲就出宮。」太後嘆氣。

雖說前幾任帝後的感情也稱不上多好,但這一任卻是毫無感情,皇帝當初是迫于她這個太後才迎娶的皇後,想要吹枕頭風是難上加難,曹家的勢力看似穩當,卻總是讓人憂心。

可她憂心,兩個小輩卻含情脈脈的看著彼此,其他侍候的人頭更是垂得低低的。

太後抿緊唇,銳利的眼神看了皇後跟自家兒子一眼,「哀家先回去了。」

兩人連忙恭送太後,太後走到殿門前,突然停下腳步,頭也沒回的道︰「你們兩個給哀家悠著點,來日方長。」

「是。」兩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

太後听出他們口氣中的愉悅,搖搖頭,忍住到口的嘆息,抬步走人,回到自己的宮殿後疲憊的半躺在榻上。

貼身侍候的老嬤嬤一看主子繃緊的臉色,連忙上前替太後按摩額際,「太後是擔心皇後跟慶王?」

太後揉揉眉心,點點頭,「管不了了,好在兩人小心,身旁侍候的也都是自己人,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得趕緊將朱清拉下那個位置才行。」

每次想到這事,太後就氣得牙癢癢,原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沒想到卻在最後一刻被先皇狠狠的坑了一把,竟然偷偷留下遺詔,還當著百官面前宣讀,壞了她與曹家的大計,不然繼位的該是她的親生兒子,而不是早逝的寧妃所出的五皇子朱清。

當時早早就與慶王私訂終身的皇後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在太後運作下不得不下嫁朱清,可朱清不喜歡她,皇後的日子過得與在冷宮無異,耐不住寂寞的皇後便時常與慶王私下會面。

太後並沒有放棄扶持兒子登上帝位的想法,但朱清身邊有專屬的禁衛軍保護,她與曹家只得另作布局,這些年曹家人在京城近郊的山上暗中訓練軍隊、私鑄兵器,還收買部分宮中的禁衛軍,若無法私下解決掉朱清,他們就得起事。

太後想到這里,再次揉揉眉心,最好的情形還是朱清來個暴病而亡,她便能將她的皇兒推上帝位。

月上樹稍,琉璃齋隨著夜深逐漸靜謐,偶而響起幾聲蟲鳴。

鹿璃躺在床上,遲遲沒有睡意,院里有兩名丫鬟守夜,她原本要她們回房睡,但兩個丫鬟說是夫人交代的,不敢離開。

她輕嘆一聲,翻轉身子,看向窗外的一輪明月。

驀地,她听到一個極為細微的聲音,接著窗戶就被人從外推開,一道高大身影躍窗而入,輕手輕腳的走向床榻。

她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張思念的俊顏,「外面有人啊!」

「我讓她們睡了。」他點了兩人的睡穴。

鹿璃很開心,直接抱住他卻又抱怨,「鈞哥哥騙人,離上回來都過三天了,我好想你。」

「讓鈞哥哥看看你有多想我?」他笑說,突然一個旋轉,將她壓在床上。

她粉臉漲紅,隔著衣衫也能感覺到他的熾熱體溫,呼吸更是溫熱交融,他黑眸中的灼熱教她莫名覺得口乾舌燥。

他吻住她誘人的唇,與她的舌恣意糾纏,她輕吟嬌喘,被吻得全身發軟。

「璃兒,璃兒……」一旦沾染上她的味道,心里及身體就有了眷戀,他一步步侵略,恨不得將她揉入骨血,再不分開。

片刻,他看著眼神迷蒙,幾近半果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太過了,他不敢再看她,硬生生逼自己將她的衣服穿好,再抓了被褥將她蓋得嚴嚴實實,而後坐在一旁調整呼吸,逼張狂的緩和下來。

「鈞哥哥……」鹿璃的聲音也微啞。

「沒事,給我一點時間就好。」趙鈞平靜下來後,輕聲道︰「接下來有段時間我無法來找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為什麼無法來找我?你想做什麼?不會有危險吧?」她面露擔心。

「當然不會,別亂想。」他輕捏她的鼻子一下,「不過,你不會見異思遷吧?」

「當然不會。」她蹶起紅唇,這是要生氣了。

但趙鈞知道,近些日子他三天兩頭翻牆與她私會,小姑娘臉上的甜蜜藏不住,卻讓鹿家人誤會她終于放棄尋找他跟母親了。

由于杜禹帆訂親後引起的傳言太多,鹿書逸思考過後決定將鹿璃的婚事及早定下,等兩方親事都底定,傳言自然也會停歇。

于是,鹿璃的婚事又提上章程,她的四個哥哥更是賣力的替她挑選對象。

趙鈞知道他的動作得再加快了,京城優秀的勳貴公子何其多,鹿璃對他一片真心,其他的就該由他自己來爭取。

「鈞哥哥不信我的話?」

「鈞哥哥倒是听說有很多畫像被送到你面前。」

她勾起粉唇一笑,「沒有一個比鈞哥哥好看。」

「你都看了?」他語氣微變。

她眉頭一蹙,「當然啊,我本來不想看的,但娘親難過了,我只好看。」

「無妨,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就不生氣。」他不想看到她皺眉,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里,「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鹿璃點頭,甜甜的睡了。

接下來幾日,趙鈞、吳襄與興王密會多次,趙鈞也將手上的一些重要證據和線索都交出來,興王利用其中一些情資又暗中找到不少證物,將其全數帶去皇宮交給朱清。

翌日,幾個反曹家人馬的重臣被請入御書房,待了一個時辰才離開。

又過了三日,金瓦紅牆的皇宮里,朱清高坐金鑒殿,下方朝臣位列兩旁,個個表情困惑,因為今日太後、皇後及慶王竟然也在殿上,興王跟驟騎大將軍則站在另一側。

這是什麼陣仗?

眾臣們總覺得不對勁,但又不好竊竊私語,因此人雖多,大殿內卻是鴉雀無聲。

曹首輔與太後等人都交換一個疑惑的眼神,就見朱清朝總管太監點了下頭。

下一瞬,一道尖細的聲音就在大殿中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接下來的內容,除了興王等知情人外,其余人全都炸了,因為皇帝竟是要平反當年開國公趙家的冤案!

原來當時曹家女正與趙家女爭奪後位,曹家為了奪得後位和趙家兵權設了個局,誣陷趙家意圖謀反。

只是要栽贓趙家單靠曹家是辦不到的,還需要其他人配合,而有些人為了自保,總會留下一些證據,就算如今物是人非,但這些證據也足以證明當初趙家是被陷害的。

陳年舊案水落石出,再加上曹家親信仗勢欺民、貪贓枉法等證據,疊得厚厚的帳冊文件被一個個太監捧入殿堂,令殿內人瞠目結舌。

但令眾臣更震驚的還有慶王私訓軍隊,造兵器、收買禁衛軍,不管太後如何為慶王喊冤,辱罵皇帝為鏟除異己栽贓陷害,但人證物證俱在,根本難以狡辯。

曹家人一瞬間從雲端跌落塵土,包括支持慶王謀反的太後、與慶王有私的皇後均被關入大牢。

金鑒殿上終于恢復一貫的肅穆,朱清向興王點頭,興王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一名侍從。

事實上,這人從跟著興王進殿至今就不曾抬頭。

另一邊的吳襄動作更直接,拍拍他的肩膀,「皇上叫你呢。」

侍從走到殿堂中央,一拱手,「草民趙鈞叩謝皇上為趙家一族洗清冤屈。」說完,他撲通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朱清嘆息一聲,「難為你這趙家後人,不屈不饒,鍥而不舍的追查真相,才有洗刷冤情的一天,朕當不得你這聲謝。」

他當場允諾會將當年真相昭告天下,若還有隱姓埋名的趙家人也得以重見天日,堂堂正正做人。

至于趙鈞,他不僅幫助興王扳倒曹家,並揪出慶王意圖謀反,成功扞衛皇權,朱清破格封他為郡王,封號御,宋鈞亦正名為趙鈞,一堆堆賞賜更是嘩啦啦的送,足見朱清的心情有多麼神采飛揚。

曹家倒台後,朱清順勢將朝堂清洗一番,因官員空缺太多,他重用趙家舊部的後代,影子和葉騰文也成了大官,此為後話。

而此時留在殿內的朝臣中,還有一人是識得趙鈞的,那就是靖天侯鹿書逸。

剛開始看到趙鈞出現在金鑒殿時,他還有點困惑,但隨著皇上的話,他頓時如遭雷擊,無法控制的後退一大步,直到趙鈞隨著興王、吳襄離開,他仍有些茫然。

待回到靖天侯府,他將知道女兒失蹤一事的相關人等齊聚書房,再把今日金鑒殿上發生的事一一道來,大家听完表情各異,心情復雜,全靜默不語。

朱清守諾,兩日後趙家的冤屈被昭告天下,趙家的前塵往事與趙鈞如何忍辱負重等事就成為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話題。

朱清原本要下賜新王府給趙鈞,但趙鈞想回到趙家舊府,因此封閉多年的趙家老宅迎來一大批宮女太監,他們清理府第,再將一應侍衛奴僕都安排好,來來回回忙碌了近半個月,才在大門前點燃長串鞭炮,迎來新主人。

大門上方,嶄新的匾額上由朱清親題,龍飛鳳舞的寫著「御郡王府」四個大字。

當御郡王長長的車隊穿過街道時,兩旁百姓用力揮手,歡呼聲如潮水般涌向車內的趙鈞跟姚氏。

姚氏的情緒是很復雜的,小兒子成了郡王爺,自己成了一品誥命夫人,這樣的潑天榮華她從未想過,但再想到如今趙家能沉冤得雪是多少人犧牲性命才換來的,她仍感心痛,那些人中也包括她至親的丈夫跟大兒子。

趙鈞受封後身價大漲,各種拜帖邀宴如雪片般飛來,畢竟從前的趙家可是開國功臣,如今見皇上幾乎搬空國庫一大半賞賜給趙鈞,可見前途無量。

大多數人不曾見過趙鈞,只知他長于鄉野,本以為會是一名粗鄙的鄉村小子,沒想到一見面才發現趙鈞相貌俊美,渾身氣度絲毫不輸京城權貴家的公子哥兒。

興王、吳襄更在交談中進一步掏了御郡王的底,原來趙鈞不但刀槍劍戟乃至射箭都精通,就連一手書法也令人驚艷,是文武全才。

既在京城,就要順應潮流,靖天侯鹿書逸也帶著鹿凡一起去了御郡王府道賀。

趙鈞一襲盤領玄白袍服,氣勢攝人,舉手投足也見高貴,俊若謫仙,即便見到鹿書逸也並未趁機奚落,待人極為溫和,但雙方有默契,絕口不提鹿璃的事。

鹿凡坐在另一桌看著趙鈞,心中感慨,也不知父親後悔否?

鹿書逸是心虛也是尷尬的,當初草草打發的人成了尊貴的郡王,自己上門道賀,雖然他並非那些諂媚攀附的朝宮,但總覺得臉皮燒紅得燙人。

用完飯,鹿書逸父子也不敢再待,匆匆回府。

父子倆避開家中女眷回到書房,互看一眼,鹿書逸心中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要讓璃兒知道嗎?」

鹿凡莫名的想翻白眼,但孝道為大,他忍,「璃兒這些日子時常出府,街上議論的全是御郡王的事,她肯定知道了。」

「那我們是否也該設宴?」

鹿書逸莫名愧疚啊,當時他只覺得身分懸殊,不顧兩人眼中明顯的情意,狠心將他們拆散,如今趙鈞不是獵戶了,而是高高在上的郡王爺,還會看得上女兒嗎?

如今趙鈞受到皇帝重用,也投入朝中政務,與吳襄一起參與精兵營的軍務,可謂前程似錦,未婚的他也讓京中尚未出閣的千金貴女心思涌動,家中長輩更是想方設法的找機會設宴,邀請他過府一敘。

可趙鈞對這樣的交際應酬並不上心,那些風花雪月的場所更是不曾跨足,因而也傳出御郡王對並無太多興趣,讓一些想送女人的有心人士也不得不歇了心思,但趙鈞的好名聲卻是更響了。

這些聲音讓鹿書逸更加坐不住,尤其是在听到春花說︰「義父,你動作再不快一點,你最疼愛的閨女就會恨你一輩子了。」

怕,怕死了!所以他立刻寫了邀帖,讓管家快馬加鞭送去御郡王府。

翌日,趙鈞還真的應邀而來,他一身圓領寬袍,衣服上皆繡有繁復精致的花紋,一頭墨發以玉簪束起,腰間配有溫潤的羊脂玉佩。

邀帖上其實是請趙鈞與姚氏一同前來,但姚氏卻沒參加,趙鈞只說近日訪客太多,母親身體微恙,因而無法過來。

「無妨,無妨,在家好好休息才是。」鹿逸書說著,但不忘看了妻子一眼。

今日設宴,重點便是要向趙鈞母子賠罪,直到宴席過了一半,鹿書逸才隱晦的向他道了歉。

趙鈞溫和有禮,「過去的事已是過去,晚輩早已忘了。」

聞言,鹿書逸心神略定。小子不記恨,還以晚輩自稱,代表他跟璃兒還有戲。

今日宴席少了女眷的話語滋潤,場面就有些乾,但趙鈞還是給足面子,酒足飯飽又喝了飯後茶才稱謝離去。

在宴客廳的窗角下,一邊偷看一邊偷吃的春花在趙鈞離開後也飽飽的起身,來到琉璃齋,將那場面乾到不行的宴席說給正畫花樣的鹿璃听。

鹿璃放下筆,看著一副無聊透頂的春花,「所以,鈞哥哥提都沒提婚事?」

春花搖頭,「你難過嗎?」

「不會,我對鈞哥哥有信心。」她真的有。

「你對他這麼有信心?以他目前的身分,反而是你高攀,外頭多少姑娘在親覦他,美人隨便抓都一把的。」春花覺得她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鈞哥哥不是那樣的人,我信他的,他對我最好,也最愛我。」小姑娘愈說愈開心。

「嘖嘖嘖,還真是沒羞沒臊,趙鈞真的沒有一個地方不好?」

鹿璃認真想了想,本想搖頭,但又突然點點頭,「有一個。」

「是什麼?」

「他長得太好看了,容易招惹人。」

我暈!春花翻白眼倒在她的床上。

這一晚,長得太招惹人的某位郡王爺又翻牆進來了,熟門熟路的他踢掉鞋子,上床先抱準媳婦,在她額頭印上一記,「我今天表現如何?你爹娘跟其他人對我有什麼想法?」

鹿璃靠在他的胸膛,「沒對我說什麼,但春花偷听到了,說大娘沒來,也許還在氣他們,你也沒主動提,他們就更不好說了。」

提到這事,趙鈞也哀怨,「今日過來我本想提親事,但娘阻止了,她說這一年多,你的家人擔驚受怕,我這麼早要了你,無端壞了印象,要我忍一忍。當然,我娘也說了,如果你急著嫁給我,那就另當別論了。」他嘴角微揚。

「大娘才不會這麼說,而且我才沒有急著要嫁你呢。」她嗔他一眼。

「其實是我急,我不想等了。」他低頭攫取她粉女敕的紅唇,貪婪的汲取她的甜蜜。

一個纏綿憐惻的熱吻結束後,她已癱軟在他懷里,雙眸迷蒙濕潤,粉唇微腫,讓他幾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擁有更多,但他不敢亂動,只是靜靜的抱著她。

鹿璃也不敢妄動,這些日子以來,她很清楚他身體的變化。

一開始她不懂得輕重,還會在他冷靜時,刻意調皮的鬧他,讓他忍不住啞著嗓音威脅,「再鬧下去,我們今晚就洞房。」

鹿璃小姑娘這才安分下來。

兩人依偎著聊起明天要赴的宴會,鹿璃原本不去,因為設宴的就是跟她沒緣的德慶侯府,但听到趙鈞要去,才改了決定,至于原因嘛……

「怕你招蜂引蝶。」明天可是賞花宴,肯定花多美人多。

「怎敢?吾家有個妻管嚴。」他笑說著。

他之所以決定參加,其實另有目的,影子已經幫他查清楚了,明天要出席的客人中包括鹿璃回歸貴女圈時,就她經商一事刻意刁難挑釁的幾名閨秀。

當時他身分不夠,不能為她撐腰,這一次他一定要慰得她們往後一見鹿璃就閃得遠遠的,敢欺侮鹿璃的人他都不會客氣!

「對了,常以徹也會去。」

「他還沒回去?」小姑娘喃喃問著,打了個呵欠,撐不住的閉眼睡了。

「還不是舍不得你。」趙鈞低聲回答,看著小姑娘的睡顏看到飽後,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第二日,德慶侯府設賞花宴,受邀的賓客紛紛抵達,馬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熱鬧非凡。

最受囑目的御郡王也來了,他如今可是京里最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身旁帶著一名舊友,相貌也屬俊逸,舉手投足皆有文人氣息,同樣引來不少姑娘家的目光。

常以徹無言地看著趙鈞,趙鈞封為御郡王後,雖然搬離他常家宅子,卻時不時會過來聊聊天、下下棋,說跟鹿璃感情穩定什麼的,讓他不得不斷了心思,將要給鹿璃的紅包交由他轉交。

紅包一拿走,趙鈞再也沒去找他,但就在三天前,趙鈞突然又過來,要他陪著出席今日的賞花宴,說是美人多,只要他看中了,他就幫他把媳婦兒定下來。

他深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本不願意來,趙鈞只淡淡說了一句,「璃兒會去。」

常以徹是真的很想在離京前再見她一面,所以他來了。

但他沒想到京城的姑娘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大膽,看著他跟趙鈞,個個眼楮都亮了,雙頰還泛起羞澀興奮的紅霞,痴痴的看著他們微笑,讓他很不自在。

這次賞花宴,德慶侯府召來有名的戲班子,也安排了一桌桌的美酒珍饌,天氣很配合,晴朗無雲,各式花盆或栽種的花卉都開得燦爛,美不勝收。

閨女們盛裝打扮,個個一副端莊秀慧,大家閨秀的做派,自然是知道御郡王會來,想吸引他的注意。

可惜趙鈞早有自己的目標,就連常以徹對這些貴女們也視而不見,只想見到記憶里親切可人的美麗身影。

兩人都不知道,早到的鹿璃這會兒正在被幾個閨秀刁難著,其中一個就是杜禹帆的未婚妻吳佳穎。

鹿璃最近多少有參加宴會,因而知道這位吳姑娘的族親在京城當大官,又入了那位大官母親的眼,從小就帶在身邊養著,為人驕縱任性,也不知是杜禹帆還是他家人眼楮不好,幫他挑了這門親事。

吳佳穎身邊的粉衣女子是她的手帕交鄭芊卉,有一個在翰林院當職的哥哥,同類相聚,一樣是個脾氣大的。

若說在貴女圈交際的這些日子,就數這兩人最愛找鹿璃麻煩。

原因也很簡單,鹿璃和杜禹帆婚事沒成,外頭傳言太多,讓真正跟杜禹凡訂親的吳佳穎覺得被無視了,所以每見一回就要冷嘲熱諷一回,鄭芊卉是吳佳穎好友,自然是要幫腔的。

吳佳穎看著在另一邊賞花的鹿璃,不冷不熱的對著鄭芊卉道︰「芊卉,你說好好一個高門貴女,怎麼身上不是胭脂水粉味,而是渾身的銅臭味呢?」

「佳穎,你怎麼又忘了,那個高門貴女的爹可是替她開了家鋪子,日日在外拋頭露面,往錢袋里鑽,怎麼會有胭脂水粉味?」鄭芊卉聲音尖利。

兩人一搭一唱,鹿璃也沒理會她們在那唱雙簧,目光搜尋著趙鈞跟常以徹,不是說他們會一同前來嗎?

又來了!吳佳穎跟鄭芊卉對視一眼,眼中都是忿忿不平,她們最討厭的就是她這目中無人的樣子!

貴女圈中美人本就多,她們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想吸引旁人的注意並不容易,偏偏鹿璃長得傾國傾城,在每個宴會上都成了目光焦點,搶盡風頭。

對于吳佳穎來說,同為杜禹帆的議親對象,鹿璃卻生生把她比到泥里去,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根本無法接受。

雖然杜禹帆沒說什麼,但吳佳穎在一次宴會上曾听到杜禹帆對著友人說了一句,「是我可惜了。」

從那時起她就恨上了鹿璃,一看到她不給個臉色看、不刺她幾句就渾身難受。

「芊卉,我們離遠一點吧,銅臭味太重,我很不舒服。」吳佳穎冷哼一聲,準備離開。

「兩位姑娘的確該離本郡王跟鹿姑娘遠一點,你倆渾身脂粉味,本郡王還以為到了哪間青樓呢。」一道低沉厚實的嗓音響起,正是趙鈞。

他生得俊朗奪目,一身裁剪合身的玄色袍服更襯得他高挺出眾,但出口的話可就不太恰當了。

吳佳穎跟鄭芊卉十分不滿御郡王把她們說成青樓女子,但礙于對方的身分敢怒不敢言。

鹿璃卻笑了,朝趙鈞略略屈膝,依禮一福,再向他身邊的常以徹微笑點頭。

常以徹喉頭有點酸,但心里是開心的,鹿璃還是跟他印象里的甘棠一樣,這樣很好,就算成了侯府千金,她依然是他喜歡的樣子。

听到這里的動靜,不少人圍了過來,其中就包括德慶侯世子杜禹帆,德慶侯在另一邊招待高官貴冑走不開身,听聞這里似有姑娘家發生爭執,便要兒子過來看看。

杜禹帆一听說自己的未婚妻被御郡王說成煙花女,臉色不豫,聲音微揚,「不知郡王爺對禹帆的未婚妻有何誤解,竟對她說出那種不堪之語。」

趙鈞看了眼眶泛紅的吳佳穎一眼,「先說不堪之語的恐怕是杜世子的未婚妻,左一句銅臭味右一句銅臭味,杜世子的妻子日後是要掌中饋的,連錢都不願踫的當家主母……德慶侯府的未來堪憂啊。」

「你!」杜禹帆瞪大了眼。

吳佳穎一臉委屈,「佳穎自認沒有得罪郡王爺,不懂郡王爺為何字字句句針對佳穎?」

「你得罪鹿姑娘,就是得罪本郡王。」趙鈞眼神一冷。

此話一出,大家看鹿璃跟趙鈞的目光變得微妙起來。

常以徹很想封住趙鈞的嘴巴,當眾胡言亂語,鹿璃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擔心的看向鹿璃,卻發現她居然一臉笑咪咪的樣子,頓時無語。

杜禹帆知道未婚妻對鹿璃反感,也听聞在外若遇上她總會說幾句諷刺話,但那都只是女子間的小摩擦,他沒放心上,可今天御郡王口中說出對他未婚妻聲名有礙的話,他就不能不理會了。

他看了面容姣好,笑容迷人的鹿璃,再看向俊美無儔的趙鈞,「恕禹帆冒犯,但我不認為我未婚妻的話有錯,靖天侯府家世清貴,鹿姑娘卻日日往藝坊開店做生意,銅臭味三個字是不好听,但掙錢是真,自降為商戶,實在上不得台面。」

趙鈞冷笑一聲,「是嗎?據本郡王所知,咱們大夏的開國皇帝亦是商戶出身,難道太祖皇帝亦是上不得台面之人?」

杜禹帆臉色頓時一白,他哪有那個膽子議論太祖皇帝?

「郡王爺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們說的是鹿姑娘。」鄭芊卉不平的出聲。

「就是,鹿姑娘好好的侯府千金不當,去玩泥巴捏陶土,是以為自己很有能耐嗎?」吳佳穎怒道。

「我是很有能耐沒錯啊。」鹿璃坦然一笑,微揚的下巴還顯示出幾分的挑釁,目光掃過眾賓客腰上的陶瓷掛件。

大家低頭一看,包括杜禹帆、吳佳穎跟鄭芊卉等人,好巧不巧身上都佩了來自瓷玉軒或璃之藝坊的掛飾,而且全是鹿璃的作品,不止他們,其他世家公子或貴女身上也有。

趙鈞贊賞的看向鹿璃,再來說的話,卻是針對某些人的,「某些人認為商人低人一等,本郡王敢問各位,你們平常的食衣住行,哪方面不需要依靠商家?」

所有人都靜默無言,只有遠處傳來戲班子咿咿呀呀的唱聲。

杜禹帆只覺得面子全無,不滿的看了眼吳佳穎,若不是這個蠢貨惹上鹿璃,他怎麼會陷入如此尷尬的局面?

常以徹看著趙鈞,覺得自己真的不如他,同為愛著鹿璃的人,他能理直氣壯的為她爭辯,而自己卻只能做個旁觀者。

吳佳穎知道自己被杜禹帆嫌棄了,著急不已,突然腦袋靈光一閃,月兌口而出,「郡王爺為何說我得罪鹿姑娘就是得罪郡王爺,難道鹿姑娘跟郡王爺……」

她話雖沒說完,但也已經足夠表達兩人私相授受了,這事若傳出去,于趙鈞而言只是多添一樁風流韻事,但對鹿璃來說卻是致命的傷害。

「並非鹿姑娘跟本郡王有私情,而是本郡王單方面愛慕她,見不得她受委屈,所以才說了那句話,我認為這麼說就會有人把我跟鹿姑娘說成一對。瞧,你這不就是順著我的心意說出來了。」他臉上滿是得意的表情。

吳佳穎一噎,臉色一沉,她這竟是成全了他們?

鄭竿卉挺身而出,「郡王爺與鹿姑娘才見過幾回就心生愛慕,難道郡王爺是膚淺之人,只看顏色?」

這話犀利,大家齊齊看向趙鈞,花園又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常以徹也擔心的看著他,世人都愛惜羽毛,趙鈞此時若只顧自己聲譽,鹿璃的容貌將會成為她日後尋親的最大障礙。

趙鈞揚唇一笑,「沒錯,本郡王就是色令智昏,耽于美色,更何況世間男女誰不愛好顏色,鹿姑娘論家世品性皆為上等,再加上傾城容貌,本郡王心儀不是正常的嗎?」

很正常!男子們紛紛點頭,就連杜禹帆也跟著點頭,發現不對後又連忙抬正,差點沒扭到脖子。

「娶妻娶賢,納妾納美,郡王爺不知道嗎?」吳佳穎冷哼。

「本郡王以前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難怪吳姑娘能當上正妻。」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接著笑了出來,「不過本郡王就是個好顏色的,早早立誓要娶個美若天仙的姑娘當妻子,識不識字不重要,賢不賢淑不打緊,本郡王就是如此膚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過依吳姑娘與鄭姑娘這等姿色,恐怕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別生氣,娶妻娶賢,你們這樣很好,真的。」趙鈞說話本就犀利,只是年紀漸長才變得沉穩,今日算是重拾以前的本事了。

常以徹扶額,從不知曉趙鈞有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夫。

吳佳穎跟鄭隻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不就是在諷刺她們長得丑嗎!

兩人見旁人的目光里都透著笑意,又羞又怒,一前一後哭著跑了。

趙鈞卻像無事人一樣,對著面色難看的杜禹帆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杜世子不趕去安慰自己的未婚妻?那可是世子未來的賢妻啊。」

杜禹帆明知趙鈞說的是歪理,卻提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拂袖而去。

趙鈞又看向常以徹,「你也去賞花看美人。」

這是要他走呢!常以徹莫名的想笑,又看了鹿璃一眼,這才走了,他今日只看花不看美人,至少在他心里的身影未消失前都會是如此。

趙鈞看著還黏在鹿璃身後的兩名丫鬟,俊臉一繃,大手揮了揮,兩個丫鬟忐忑的看向鹿璃,見她點頭,這才敢福身離開。

趙鈞知道這花園里還是有人走動,遂使了眼色,示意她跟著自己邊走邊賞花,其實是帶著她往偏遠無人的地方走。

「我表現得怎麼樣?敢嫌棄你不好的人,即便是女子,我也不會客氣。」

雖然四周沒人,但在別人府里,他們也只是面對面看著,不敢有親密舉止。

鹿璃眼眸輕眨,俏皮的提醒,「等宴會一散,堂堂御郡王看上我的消息就會沸沸揚揚在京城傳開了。」

宋鈞莞爾一笑,「那很好,這是事實。」他這般公開示愛,才能早早娶回心上人。

「你不怕我爹對你不喜?」如此大膽的示愛總是狂妄。

趙鈞深深凝眸,俊臉上的笑容更深,「不怕,我會讓你爹更喜歡我這個女婿。」

他是真的有信心,依他母親的意思,想讓鹿璃在父母膝下盡孝一年,但他真的等不及了,那只能多費點功夫,讓未來丈人看清楚他有多麼疼愛他的掌上明珠,好放心的將她的終身交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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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失散多年終團圓

當賓客們一離開德慶侯府,御郡王為替心儀佳人出頭,不惜得罪主家的言論就迅速傳開,轟動整座京城,听說當晚杜禹帆被德慶侯怒斥跪祠堂,吳佳穎跟鄭芊卉也分別被家人禁足。

第二天,趙鈞帶了吳襄、常以徹及幾個精兵營交好的權貴子弟,聲勢浩大的來到璃之藝坊,買走了大半家店的陶藝品,消息就如一陣風般再次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看來御郡王不是隨口說說,是真的心儀鹿璃姑娘,昨天才在德慶侯府當眾舌戰杜世子等人,今天就帶一群人到她的藝坊,是用行動來替她撐腰呢。」

「如此大方示愛,御郡王是真男人。」

「我要是鹿璃姑娘,一定馬上嫁給他。」

男女老少議論紛紛,但多是羨慕鹿璃的居多,趙鈞是郡王爺,俊朗多金,家中只有一母,皇上看重,與興王、吳襄等權貴相交,嫁過去不但是妥妥的郡王妃,而且侍候的長輩少,獨享的尊貴多,怎不教人羨慕。

何況,御郡王這兩日的行為舉止已展現對鹿璃的力挺、呵護及寵愛,靖天侯府若是沒有任何行動,甚至拿翹不理,根本是要誤了鹿璃的幸福。

靖天侯府上下自然也都听到這些議論,其實昨日鹿璃一回府,就讓听聞消息的鹿家人包圍住一通關切。

鹿璃一臉沒事樣,但隨行的丫鬟在葉氏追問下,還是將這些日子小主子在貴女圈被刁難的事說了出來。

「真的沒什麼?嘴巴長在他人身上,誰愛說就說去,我又不痛不癢。」鹿璃還是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但鹿家人心疼啊,是他們疏忽了,如果多用點心,就該想到失憶了的她不可能適應貴女圈的交際氛圍,他們本以為姑娘家湊一起容易交朋友,就別讓人陪著,沒想到反而讓她獨自面對那些冷嘲熱諷。

幸好趙鈞挺身而出,還為了扞衛鹿璃名聲不惜自貶,不然外面對鹿璃的議論絕對不會是這般正面。

如今,外頭都等著看他們靖天侯府的態度,他們可不能半點動作都沒有。

于是一家人商量過後,決定再次設宴邀請姚氏與趙鈞,一是致歉,二是感謝,三就是主動談小倆口的婚事了。

拜帖送到御郡王府沒多久,這個消息又傳遍了京城,老百姓們像在茶樓听戲般,緊盯著兩方的動作。

就連在皇宮中的朱清也耳聞此事,興致勃勃的跟興王、吳襄說︰「御郡王動作可真快,朕得想想該送什麼賀禮了。」

興王跟吳襄對視一眼,皇上賀禮一送出,滿京城就知道趙鈞備受皇上青睞,可以想見御郡王成親那日,送禮的人怕是要擠壞御郡王府的大門了。

趙鈞赴宴那日,有一大半京城百姓都擠到靖天侯府周圍引頸期盼著,突然,有人興奮大喊,「來了來了!」

趙鈞與姚氏的馬車來到侯府大門前,鹿書逸身著一身石青色袍服,帶著妻兒親自迎接,其中鹿璃是最雀躍的,她早早就起床打扮,美麗又乖巧的跟春花一起站在母親身後。

春花朝她小聲說著,「你鈞哥哥這次陣仗可不小。」

鹿璃勾唇一笑,可不是,馬車前後有不少丫鬟侍從,但她也知道鈞哥哥要走到這一步有多辛苦。

姚氏母子下了馬車,趙鈞今日顯然特別打扮過,一襲玄色緞衣,外罩的輕紗上,以金絲銀線交錯繡著繁復的圖案,繡著圖紋的白色腰帶則掛著一塊溫潤的上好暖玉及一枚精致的陶件,整個人看來華貴不凡,風流倜儻。

姚氏挽髻,頭戴玉飾發釵耳環,一襲金絲繡線淡紫裙裝,不張揚且端莊,整個人散發著柔和的貴氣。

論地位,姚氏及趙鈞顯然高于靖天侯府,因此鹿家人施以一禮,但姚氏母子也禮貌的回以一禮,眾人一起進了廳堂,紛紛落坐。

雖然身分不同,但姚氏並未擺架子,她本就不是會記仇的,眼下面對的是鹿璃的家人,今日又是來說親事的,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富麗堂皇的廳堂內,鹿家人多少有些尷尬或瞥扭,但鹿璃看著姚氏笑得開心,看著鈞哥哥更是笑得眼兒彎彎,讓時不時看向她的四個親哥哥都明白,這妹妹的心早早就掛在人家身上了。

「喂,你表情稍微節制一下好不好?沒看到除了義母外,你爹跟你哥哥們表情都不太好嗎?雖然今天婚事肯定能成,但你也表現出一點點的不舍嘛。」春花壓低聲音在好友耳邊說道。

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葉氏的表情就是如此,萬分的滿意,但鹿凡兄弟四人就有種妹妹要被別的男人搶走的不舍與不願。

鹿書逸也有點小郁悶,但看著如朗月清輝般的趙鈞,再看看女兒的嬌美模樣,站在一起的確是對璧人。

雙方寒暄幾句後,趙鈞直接開口求娶,神情堅定,「不瞞侯爺,其實在白水村時我與璃兒已經說好要成親,只是我希望能在雙方親人的祝福下將她娶進門,這才延後婚期,並想方設法打听她家人的下落。雖然最後是侯府的人找上門來,後續又發生不少事,但自始至終晚輩對璃兒的心意都不曾改變,還請侯爺與夫人應允,將璃兒交給晚輩,晚輩一定會讓璃兒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姚氏也跟著開口,「我一直視璃兒為自家女兒,她嫁過來我也必定將她疼若珍寶,請二位放心。」

鹿書逸夫婦互視一眼,微微一笑,點頭答應婚事。

趙鈞深情的看著鹿璃,鹿璃也回望著他,一臉粲笑。

鹿家四兄弟看著這一幕,心里非常不愉快,就算未來妹婿十項全能,俊美非凡,但他們就這麼一個妹妹,即將拱手送人,怎能不悶。

御郡王府與靖天侯府定下婚事的消息迅速傳開,朱清立刻下旨給禮部籌辦兩人大婚,由欽天監挑選吉日,再與鹿家行納采之禮。

趙鈞跟姚氏自然希望日子愈快愈好,禮部這邊也做了個順水人情,選了個最近的日子,就在一個月後。

趙鈞有心,吉日一確定,就讓影子派人將喜帖送至景水鎮與白水村,安排馬車送葉真、葉騰文及善工坊的常老板、老劉及宋佬家的宋爺爺及宋二嬸進京,這些人對他跟鹿璃能修成正果,都有程度不一的貢獻。

不過,宋爺爺及宋二嬸都婉拒進京,一個年紀大,一個與趙家還有舊怨未解。

其實自從趙家平反,趙鈞就派人給他們送上謝禮,畢竟他跟母親在白水村生活時都曾受到他們的幫助。

自然,將鹿璃作品帶到京城的瓷玉軒老板顏文興也將是座上賓。

再過幾日就是大婚之日,御郡王府上下忙得腳不沾地,府中管事卻突然快步沖進大廳。

此時趙鈞跟姚氏正核對著賓客名單,見他神情激動,母子倆皆是一怔,「夏總管,出什麼事了?」

「是……是老爺,大少爺,還有……」夏總管太激動了,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母子倆臉色不變,尤其姚氏,急得抓住他的手,「夏總管,他們怎麼了?有消息了嗎?」

下一瞬,趙鈞欣喜若狂的大叫,「爹!大哥!」

姚氏轉過頭,也看到走進來的兩人,瞬間淚如雨下,奔上前去,「承、承軒?霽兒?」

趙承軒緊緊抱著妻子,強忍住男兒淚,趙鈞也緊緊握著大哥趙霽的手,四人目光相對,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要問,但喜悅的淚水止不住,喉嚨梗著酸澀,遲遲無法說出話來。

夏總管則在一旁拭淚,御郡王府用了很多趙家舊部的人,因而趙承軒父子一上門,便有不少人認出他們,又驚又喜跑去叫他,說來他們這些趙家舊部對趙承軒和趙霽可比年輕的趙鈞還要熟。

一家四口緩和了情緒,喝了口茶,趙承軒父子就說出這些年的境況。

當年兩人進京,本想給祖先平反,沒想到事情進行得並不順利,還被曹家人給盯上,父子倆不得不展開逃亡,連在京城的舊部也不敢聯系,就怕暴露了會被曹家給一鍋端了。

他們不敢回白水村,什麼訊息、口信都斷得一乾二淨,免得被順藤模瓜找到趙鈞,那可是趙家最後的血脈,輕忽不得,父子倆離家愈來愈遠,原本護送的暗衛也一個個為救他們而犧牲。

但兩人著實惦念著家里,便用了特殊管道送信給宋二爺,宋二爺循線找來,看他們藏身的山林還算安全,本已離去,誰想又在半途遇到曹家派來的殺手,宋二爺在山里躲了兩日,直到安全了也不敢妄動,返回山林與他們同住。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怕若是有心人隨著他回到白水村,那白水村鐵定會被滅村。

由于曹家人馬在各地的勢力愈見囂張,而他們可用的人力已斷,三人只能繼續隱姓埋名,直到听到趙家冤屈昭雪,趙鈞被封為御郡王,他們才知道被保護得最好的趙鈞居然完成了他們都做不到的事,這才急急上京,宋二爺則是返回白水村見父親與妻子,算算時間,應該已經一家團聚。

姚氏想到總是一臉愁容的宋二嫂子,也為她終于能一家團聚而感到高興。

趙鈞看著父親與兄長,「既然爹跟大哥回來了,我想這御郡王的爵位應該讓給你們。」

「不,我跟你大哥在來的路上商議好了,這是你應得的。」趙承軒笑著道。

趙霽也點頭。

見趙鈞仍想勸說,趙承軒搖搖頭,「這事是你辦到的,爵位本就是你應得的,我跟你哥只想歇口氣,過些平靜日子。」

他一頓,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眼眶微紅,「這麼長的時間,真是辛苦你了。」

姚氏淚滿面,頻頻搖頭。

趙承軒又笑了,「好在有趕上鈞兒娶媳婦的大日子,待鈞兒將婚事辦好了,可得替你大哥留點神,他也該娶媳婦了。」

「璃兒有一個好朋友,應該很適合大哥。」趙鈞想到春花,如果他沒記錯,當時年少的哥哥跟春花是有玩在一塊兒的。

「弟弟別听爹胡說,我還沒那個心思。」趙霽自己的心里其實有一道白月光,只是可能嫁人了吧。

第二日,趙鈞父兄尋來,一家團圓的消息在京城傳開,朱清召了父子性入宮,慰勉一番,又給了些賞賜,在興王跟吳襄當陪客下吃了頓飯才離宮。

翌日,趙鈞帶著父親跟兄長來到靖天侯府,鹿家人擺桌宴客,準新娘鹿璃也跟著入座。

趙承軒跟趙霽平安回來後,姚氏母子跟他們說了很多有關鹿璃的事,趙承軒父子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見見她,認真說來,趙家能雲開見日,小姑娘居首功,因而雖然有些唐突,他們還是請準親家讓他們見見。

都快成一家人,鹿家人自是應了,這頓團圓飯是和樂融融一家親。

宴席結束,鹿家人送趙家一家子往大門走去,趙鈞跟鹿璃落在最後,兩人小小聲說話,趙鈞還提了哥哥對娶妻無心思,被他爹娘狠狠念了一頓的趣事。

「對了,怎麼沒看到春花?」他四下張望一番。

鹿璃笑著嗔他一眼,「鈞哥哥在,她怎麼會出現,自己找地方吃飯去了。」

「是嗎?可惜了。」他本以為可以讓大哥跟她見見面的。

這時,前頭傳來一陣騷動,似乎還有春花的呼痛聲,接著就听到姚氏跟葉氏的聲音。

「春花,你怎麼走路不看路?」

「跌成一團了,快拉起來,趙大公子沒事吧?」

小倆口連忙上前,看到撞成一團的男女,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怎麼沒事?我大大有事啊,義母。」

春花不過走得快了一點,誰知就一頭撞進一片硬邦邦的胸膛,硬生生將來人給撞倒在地,雖然男人反應也很快,迅速護住她,但她跌下來時頭直接撞向男人的下顎,才有那一聲痛呼。

不等別人來拉她,春花急忙從男人身上爬起來,粉臉疼得泛紅,她覺得她的臉一定平了,這男人的胸肌簡直與石頭差不多。

鹿璃看看正模著自個兒的臉、確定五官沒被壓平的春花,再看看也在揉著下顎的趙霽,其實不止她,兩家人看這情形都覺得好笑極了。

葉氏關懷地問︰「有沒有撞疼?」

姚氏知道春花的能耐,笑著說︰「春花肯定沒事,她像牛呢。」

鹿璃則忍著笑道︰「大娘跟我說你們見過,但我還是介紹一下,這是我在白水村認識的好姊妹春花,這是鈞哥哥的大哥趙霽。」

趙霽臉紅紅的,心情很是激動,他記憶深處那張可愛圓臉與眼前在太陽下盛開的紅牡丹緩緩合而為一,這就是他深埋在心里的白月光啊!而且春花梳的是姑娘發式,意謂著她還沒嫁人!

「春花姑娘,趙霽冒犯了。」

「難怪,我就覺得眼熟,原來是宋……不對,趙大哥。太好了,早听到你跟趙伯父沒事,我很高興,剛剛撞了你是我的錯,對不起。」她看了看趙霽略微紅腫的下顎,模模自己的頭,調皮地道︰「我的頭很硬吧?趙大哥的下巴還好嗎?要是有事,趙大哥的下半生我可以負責喔。」

這麼主動?鹿家人瞪大眼,趙家人則是眼楮一亮,只有鹿璃跟趙鈞知道春花根本是在開玩笑,光趙霽那張臉她就退避三舍了。

趙霽怔怔的看著她,突然笑了,「那就請姑娘負責吧。」他求之不得。

這麼配合?鹿家人又呆了,趙家人的眼楮更亮了。

春花目瞪口呆,她開玩笑的好嗎,有誰會在這種情形下這麼認真的答應,他是不是傻的啊?

再說了,趙霽跟趙鈞是親兄弟,長相有七、八分相似,嫁給他就得天天直面心底最深的恐懼,她才不要咧!

想到這里,春花嚇得拔腿就跑。

趙霽呆了,但馬上回神追了過去,「春花姑娘——」

鹿璃「噗哧」笑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誰幾天前還信誓旦旦的說還沒那個心思的?鹿家人和趙家人互視一眼,都還有點懵,這是又有一門親要結了?

今日是京城百姓期待好久的大日子。

天氣晴朗,御郡王府的迎親隊伍在兩旁民眾的歡呼聲中浩浩蕩蕩穿街而過,英姿颯爽的新郎官騎在棗紅色的大馬上,俊美非凡。

鑼鼓喧天,十里紅妝,鞭炮齊鳴,京城百姓將道路兩旁擠得水泄不通,當一把把喜錢朝眾人拋過來時,歡呼聲幾乎要響徹雲霄,搶到喜錢或喜糖的也是一臉笑意。

御郡王娶親得過五關斬六將,通過四個大舅子的文武考驗,才抱得美人歸,當新娘終于上了花轎,趙鈞暗暗的松了口氣。

喜慶的嗔吶聲再起,迎親隊伍動了起來,鞭炮聲中,一對新人來到御郡王府的廳堂,趙承軒、姚氏坐在主位,賀客們含笑觀禮,其中有葉真、葉騰文及常老板、常以徹、老劉等遠道而來的朋友。

在眾人的注目與祝福下,新人行完禮,回到新房。

趙鈞凝睇穿戴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他勾起嘴角,拿起喜秤挑開一方紅帕,就見龍鳳喜燭下,鹿璃那絕色出塵的容貌在光影下更為明艷動人。

「璃兒,你好美。」趙鈞發自內心地說,她終于成了他的妻。

鹿璃亦痴痴的看著穿著大紅喜袍的趙鈞,他就這麼站在她身前,她卻有一種不真實感。

兩人深情相對,最後是在喜娘含笑的提醒中喝下合巹酒。

趙鈞略顯粗藕厚實的大手握住她柔女敕細軟的小手,「我得出去招呼客人,你先梳洗更衣吃點東西,若累了就……」

他依依不舍的交代個沒完沒了,還是春花看著不像話,翻了個受不了的白眼,鹿璃才笑著催促丈夫出去招呼客人。

見人走了,春花拍了下額頭,「我的天啊,你的鈞哥哥是漿糊吧。」

鹿璃笑得甜蜜,春花看了再翻白眼,好吧,兩個都是。

趙鈞即使到了酒席也心不在焉,偏偏四個大舅子卯足了勁找他拼酒,好似要破壞他的洞房花燭夜,他心念一轉,以不勝酒力為由推出大哥、葉騰文及常以徹當擋酒部隊,自行溜回新房。

被推出的三人在心中齊齊月復腓︰有異性沒人性!

趙鈞回房時,鹿璃已經沐浴更衣,有些緊張的端坐在紅通通的鴛鴛喜床上,沒想到他這麼早就回來,所以愣了一下,還沒說話呢,他朝她一笑,就進了淨房,而春花動作更快,立馬閃人。

通火通明的新房內,頓時只剩這對新婚夫妻。

鹿璃想了想,走到淨房的屏風前,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鈞哥哥,你要找小廝還是丫鬟來侍候你沐浴嗎?」

「不用,我自己來。」

她站著沒動,就見他月兌下新郎袍往屏風上一扔,一件又一件,在意識到最後一件是里褲後,她粉臉羞紅的急道︰「我去幫你拿換洗的衣物。」

她咚咚咚的回身去拉衣櫃,窘了,這會兒要拿的也是他的貼身衣物。

鹿璃深呼吸,拿了衣服又走到屏風前,「衣裳我幫你掛在屏風上。」

「你拿進來。」

鹿璃咬了咬唇,今晚過後兩人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總要習慣的,別怕!

又吐了一口長氣,她鼓起勇氣走進淨房,就見氤氤霧氣中,趙鈞坐在浴桶內,她臉兒羞燙,急急的將衣物往一旁的櫃子一放,轉身又逃回床上。

稍後,趙鈞一身紅色里衫走出來,原本坐著的她立馬躺平,順手拉起鴛鴛喜被蓋住自己。

趙鈞來到床緣坐下,看著她,低笑出聲,「沒想到你這麼猴急。」

鹿璃緊閉著眼楮,「我才沒有!」

她這是緊張,雖然之前多次被他這兒親親、那兒模模,但終究還是守著最後一道防線,如今要跨過去,听說會很痛很痛的。

驀地,她的思緒一停,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拂在她泛著紅暈的臉頰上,癢癢的,一個輕如蝶翼的吻落到她唇上,慢慢變得狂熱。

她呻吟出聲,一種陌生的酥麻感在全身流竄,他的唇恣意落在她的身上,惹得她仰頭輕吟,無助的任他挑起更深的情/yu,當最後的佔有發生時,一道無法言喻的痛楚貫穿她的身體,讓她忍不住輕泣出聲。

「再忍忍,一會兒就好的。」趙鈞低語。

「太疼了。」她哽咽道。

趙鈞努力的克制自己,這種感覺太過美妙,他卻不能放任自己橫沖直撞,只能慢慢的再挑起她的情/yu,讓那翻滾的激情浪潮超越她成為女人的痛楚後,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嬌喘聲中帶著她共赴巔峰。

新婚燕爾,兩人自是蜜里調油,之後的每一個日常亦是夫唱婦隨,品嘗舉案齊眉的甜蜜。

兩年後,鹿璃生了個大胖小子,再一年,生了個小女兒,她遺失的記憶不曾恢復,但也許是過得幸福又美滿,她倒是嘗得出酸甜苦辣,分辨得出親親丈夫跟婆婆廚藝間的天壤之別了。

雖然還是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不過鹿璃看得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只有這麼一樁已經很滿足了,何況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美的。

至于趙霽的追妻路還長得很,尚未見到曙光,但只要努力再努力,總是有希望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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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一切事情的開頭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爺驚馬死了!」

太和三年,曹首輔最疼寵的長孫在參加皇室春獵時墜馬身亡。

當時的大夏王朝有兩大勢力,一為當年幫助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趙家,一為首輔曹家,雙方看似勢均力敵,但因為趙家把持兵權,子弟在朝堂上也都身居要職,因而即使曹首輔耗費多年培植自己的親信,努力在朝堂上佔有一席之地,仍只能屈居于趙家之後。

因此,當曹家出了一位名滿京城,文采武藝都是一等一,還深受皇上倚重的後輩時,曹首輔就將曹家能再上一層樓的希望全放在這個長孫身上,如今卻听到長孫驟逝的消息,讓他硬生生吐了一大口鮮血。

事後調查,曹大少爺是因馬匹被從森林里奔逃出來的一頭公鹿驚到,猝不及防下不慎墜馬,被馬兒踩踏而亡。

但在曹家人細細追查下,發現當時那頭公鹿是被趙家後輩追逐著跑過來的,因而奏請皇上治那位趙家後輩的罪,一命抵一命。

但此事實在是曹大少爺運氣差,因而皇上只是小懲,曹家人卻就此恨上趙家。

趙家長期壓曹家一頭,誰知趙家後輩是不是見長孫太優秀故意為之?

曹首輔在悲傷忿恨之余,內心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最疼愛的長孫不能就這麼孤單的死去,他要趙家所有人賠命!

再說只要趙家垮了,曹家把持朝堂勢力的夢想就不遠了。

彼時曹家女與趙家女正在爭奪後位,曹首輔與一干親信細細籌謀,偽造通敵信件,收買了趙家軍副將,讓其寫下自白書等,栽贓趙家意圖謀反。

皇帝見到人證、物證俱全,龍顏震怒,趙家被抄家滅族,男子殺頭,女子充作官妓。

然趙家一門忠烈,不少人暗中出手相助,讓趙家血脈不致死絕,再加上趙家自己的暗衛與明衛拼死救援,趙家還是逃出不少子孫。

曹首輔得知這個消息,下令全面追捕,只要一有趙家人的行蹤,不管是真是假一律殺掉,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為此曹首輔還特意培養了一批死士,要他們及其後代無限期追殺趙家後人,不死不休!

此舉除了是要為長孫報仇,還因為趙家得天獨厚,子孫各個才貌俱佳,他絕不允許趙家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趙家必須死絕!

而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追殺後,為護住最後一絲血脈趙鈞,趙承軒父子向接替暗衛頭子的影子下了死令——

如果他們父子遭遇不幸,趙家復仇洗刷冤屈之事就此埋葬,他對趙鈞下的任何命令都可以執行,但回報的內容絕對不能激起趙鈞想報仇的念頭。

趙家已經犧牲太多人,他們只希望這唯一的血脈能平安長大,過著平靜日子。

只是,趙鈞與鹿璃的相遇,注定了趙家的冤屈得以雲開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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