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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二房嘴臉太惡心
秋日漸濃,白水村可見滿地落葉的蕭瑟風景,時而雨時而晴,襯著洗滌過後的楓紅,當秋陽輕吻其上,點亮上頭不舍離去的雨滴,總是吸引甘棠駐足凝睇,也總有個人不忘拿了薄披風始她披上。
小姑娘回身踮腳,回送一個吻,好在兩人都還有分寸,這等親密動作只在宋家大宅或山上無人可窺之處才敢親熱。
但兩人感情漸濃,走在一起的甜蜜氛圍還是引起不少人的猜測,頻頻向姚氏打探內情,「是不是要請喝喜酒了?」
姚氏也很大方,「是啊,等時間定了,一定請你們大家過來熱鬧熱鬧。」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兩人好事近了的消息也傳得人盡皆知,與甘棠相好的姑娘都跟她道喜,春花更不忘調侃她,「近水樓台先得月呢。」
與宋鈞交好的村人則是直接給宋鈞一拳,開玩笑的道︰「養著養著,就成了自己的媳婦,還真的不虧呢。」
宋鈞情場得意,心情可樂,隨朋友們打趣。
甘棠在善工坊愈做愈好,前些日子還來了個大戶,說是在風城看到甘棠的作品,大為驚艷,正巧他在京城的鋪子正尋著要添一批新貨,因而派人來下單,今日是親自來拿貨,若賣得好,日後會固定下訂單。
既是大戶,招待他的便是常老板跟老劉。
要做大生意,絕不是拿了貨走人,參觀工坊是必要的,常老板跟老劉就帶著大戶顏文興繞了工坊一圈,卻跳過甘棠的個人工作坊。
顏文興是個中年人,留著八字胡,整個人不見精明,但是有著文人的溫潤氣息,在來到作品陳列室時,一听到右排一列全是甘棠的作品,他撫著胡子,目不轉楮的看,臉上盡是驚艷。
眼下的作品中有寶石般的紅釉色,瑰麗勻潤,也有釉下青花與釉上彩結合的逗彩,另外也有微閃著肉紅色,看來更細膩瑩潤的粉白釉色,更有如初開如葵花的黃釉等。
「這幾個作品的釉藥很特別,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顏文興贊不絕口。
「可不是嗎?這都是棠兒做出來的,小姑娘不藏私,老師傅又愛才,要她守著藥方,說要鑽研出這幾種配方也不知要耗上多少年。」常老板也是人精,有些話說在前頭,對方就知道有些話不好開口了。
「小姑娘雖失憶,但這是獨門功夫,也不知師承何人,怕她失憶下也忘了師門規章,大家都幫忙守著,很有分寸。」老劉話一樣說得很有技巧。
「唉,真是可惜了,實不相瞞,老夫也是醉心陶藝,真是看得眼讒,心想有沒有機會買下這些釉色的藥方?」既然人家暗示,他便明示,不隱瞞自己心中所想。
常老板跟老劉倒沒想到對方如此坦然,雖然甘棠跟常以徹無緣成夫妻,但兩人私下達成共識,不管甘棠所創的哪種上釉藥方,雖然她大方教授技藝,但他們認為有責任替她把關,不讓秘方外泄。
顏文興也明白自己是強人所難,「罷了,我這就再訂下一批,我相信銷路不會有問題,不過我想見見甘棠姑娘,她能做出這些作品,定是人中龍鳳,還請常老板引薦。」
這要求不過分,老劉將已包裝好的近五十件瓷瓶及掛件差人送到顏文興馬車上,常老板則帶著他邊說著救下甘棠的宋家人待她如何如何的好,一邊往甘棠的私人工坊走去。
一進入工坊,常老板笑咪咪看著坐在長桌前的甘棠,「棠兒,這是給你下訂單的顏老板,說想見見你。」
甘棠微笑起身,「您好,我是甘棠。」
顏文興訝異她年紀之輕,貌相之佳,但確實是天才,見她長桌上的未完成品已那般漂亮奪目,他點頭贊賞之余,不忘邀約,「我可以預見姑娘的作品一定能在京城引起熱議且大受歡迎,如果有可能,顏某誠摯邀請姑娘到我京城的總店坐鎮。」
「京城?」甘棠訝異的道。
「是,我在各大城市都設有陶瓷鋪子,京城是總店,各家生意都不錯,就不知姑娘可曾听過『瓷玉軒』?」顏文興說到店名頗有幾分自豪,但隨即想到小姑娘失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哪會知道他的店名。
常老板倒是一臉錯愕,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景水鎮竟來了尊大神,瓷玉軒在陶藝界是稱王的地位,買賣上更是童叟無欺,價格透明,以誠信揚名。
他貼心的替甘棠解惑,她明白了,也對京城有了憧憬,在那個人文薈萃的地方,來自各地出色非凡的陶瓷珍品,還有很多醉心陶藝技藝的名師,那有沒有可能,這些人中得以從她的作品里看出她師承何人?
一旦找到她師父,她就能知道自己是誰了。
于是,對顏文興的邀約,甘棠點頭答應了。
一連數日,天空下起夾裹著寒風的雨絲,白水村的居民在感到那股沁骨寒意時,才驚覺秋天已經接近尾聲。
不久,時序入冬,村里及鎮上的百姓早早換上保暖的棉襖,稱頭點的還有披風或大氅,精神抖擻,但貧困點的人家就辛苦了,舊棉襖打了補丁,頂著呼呼寒風,總是身影瑟縮。
春花每每看到這情景,就想到以往僅著夾衣舊襖的自己,如今的她已是一身保暖好看的新衣,偶而遇到父親或岳氏,甚至那個被鎮上私墊退學的廢物弟弟,不管他們或罵或動之以情,她都視而不見,听而未聞。
她早已不是蘇家人,而是認真的把自己放在丫鬟的位置,宋家人雖不願意,但這是她自己認準的定位。
山上的動物要冬眠,宋鈞鮮少上山,姚氏鈴醫的活兒也暫歇,畢竟四處積雪總是不好走,因而需要看病的村民多會自己來宋家大院,若病患不方便過來,也是由家人轉述病情再給藥。
如此一來,宋鈞、姚氏、甘棠、春花在大宅的時間就變多了。
善工坊那邊也禮遇甘棠,若有技術上的問題,派人來問就行,天寒地凍的,村里到鎮上的道路不是結冰就是有積雪,就不麻煩她去鎮上了。
外頭冰天雪地,甘棠的日子卻過得暖暖的,甜甜的,即使走在村里的路上,她一身紅色斗篷,瓖著白狐毛,在白毛領襯托下臉蛋更顯小巧精致,讓宋鈞看得都直了眼。
宋鈞從不覺得自己是貪圖美色的男子,但看她如此,他竟覺血脈賁張,忍不住將縴弱嬌小的她擁在懷里,吻得她喘不了氣。
此時春花剛好拐過彎來,一看這情景,嚇得趕忙倒步三步,卻一腳踩到雪地里。
姚氏剛好走過來,見狀不禁蹙眉,「怎麼連走路都不會走,偏往積雪的地方踏?」
春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無奈直言,「被嚇的。」
姚氏頓時明白了,小倆口感情正濃,她雖然已經口頭叮嘩過,但總不能時時盯著,何況兩個小輩不怕冷,晚上還依偎著看雪花落下、看明月伴星,連在廚房里做飯時也是黏乎乎的,她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宋鈞私下跟她說了,他派人往鎮上、附近相鄰的城鄉村落查訪,盡可能想在過年前找到甘棠的家人,左右也不過這兩個月的事,她還認真的想過,年後就成親,就算小倆口不小心擦槍走火有了娃兒,成親時也是看不出來的。
隨著冬日一日日冷得刺骨,過了臘八,過年的腳步愈近,雪也下得更多了。
村里有些人家的路實在不好走,姚氏有心,趁著一日冬陽灼眼,讓宋鈞送給幾家一些簡單退燒解咳的草藥或跌扛損傷的藥膏,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多是窮困人家,銀子沒有,但也想給點心意,不管是珍藏起來的雞蛋、腌漬物或肉干野果等等,將宋鈞播著的背窶塞得滿滿當當,也算拜了個早年。
村里人情味濃,宋鈞也為人情往來特意又上山打了頭野山豬,殺了分送給村里各戶,大家又是一些禮尚往來,可以確定的是今年的年夜飯,各家多是豐盛的。
景水鎮里的善工坊也送來年禮,除了一些昂貴的肉干水果禮盒、綢緞布匹外,還有一個紅木盒子,里面是一疊銀票及指名要甘棠作品的訂單。
「東家要姑娘過年好好休息,年後可就要忙碌了。」送禮的老劉滿臉笑容。
拜甘棠之賜,今年善工坊從上到下都領到一個大紅包,確定可以過個好年。
甘棠手邊沒準備什麼禮物,但她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在與宋鈞歪膩之余仍不忘設計花樣,她乾脆就將那些畫好的花樣送給老劉,他看了頻頻點頭,深信新的一年善工坊的生意肯定一樣紅火。
轉眼間,除夕夜已至,不過傍晚,外頭還下著雪,已有興奮的孩童迫不及待的燃起鞭炮,此起彼落的歡笑聲及劈啪聲帶來喜慶的氣氛。
宋家大宅內,姚氏、宋鈞、甘棠及春花圍坐一桌,春花剛開始就斟滿酒,拿起就敬,說著她的感謝,說得都哽咽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才沒當眾掉淚。
接著是甘棠,她也舉起酒杯,「有句話叫『每逢佳節倍思親』,棠兒雖然忘了自己是誰,但棠兒不難過,因為我有你們在我身邊。鈞哥哥很努力的在幫我找家人,若找得到,我感謝上天的成全,若找不到,我相信那也是老天爺的安排,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求什麼,只求你們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平安快樂。」
樂觀的小姑娘自己有一套想法,這話里的弦外之音宋鈞三人也明白了,找不找得到親人,她真的沒那麼在乎,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足,這就夠了。
宋鈞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深情,知道小姑娘這是不要他為了她費神奔波。
「等年一過,我就開始張羅你們的親事。」姚氏笑咪咪的說。
「好。」甘棠開心的點頭。
這麼恨嫁?春花翻了個大白眼,卻不小心對上宋鈞瞥過來的眼神,嚇得她月兌口而出,「我沒意見。」
「誰問你意見了?」宋鈞挑眉反問。
春花又慫了。
見狀,甘棠跟姚氏忍俊不住笑了出來,連宋鈞也勾起嘴角。春花咬著紅燒肉,心里恨恨的想,她跟宋鈞前世一定是仇人!
京城即使天寒地凍,仍是繁華熱鬧,尤其春節期間,朝中放了假,百官間的走動也增多了,幾乎兩三天就要到各家去拜訪赴宴,家中女眷也穿金戴銀的讓長輩帶出去拜年,順便帶出來亮亮相,好讓適齡的姑娘準備相看找人家。
靖天侯府內,二房女眷熱熱鬧鬧的上馬車走了,正院卻是另一番景象。
即使府里亭台樓閣、假山造景,一磚一瓦各處都可瞧見精致氣派,但地點一轉到正院,卻是感受不到絲毫的過節氛圍。
長長的回廊里,靖天侯的四個兒子分別帶著自己的媳婦兒和幾個小蘿卜頭,浩浩蕩蕩的從院走出來,他們個個手拿暖爐,披著毛皮披風,看來完全不畏冷風。
走在前頭一名穿得喜慶的六歲男娃兒仰頭看著他母親,「娘親,姑姑怎麼還是沒回來啊,不是說過年會回來嗎?」
「姑姑臨時有事吧,噓,先別說了。」端莊溫柔的婦人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牽著小兒子繼續前行。
鹿凡、鹿皓、鹿寬及鹿綸四兄弟飛快的交換了眼神,帶著自己的妻兒各自回房。
正院屋里,坐在榻上的美婦人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滾落臉頰,她身邊坐著一名英俊的男子,見狀嘆息一聲。
「怎麼又哭了?」話語看似不耐,他的手卻溫柔的為她拭去淚水。
靖天侯夫人葉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哭?都快一年了,璃兒會不會已經……」她緊咬著下唇,不敢說出那個不吉利的字。
靖天侯鹿書逸輕輕擁著她,「你別亂想,從小你帶璃兒到寺廟上香,見到璃兒的大師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小娃兒,她現在一定還在某個地方活得好好的。」
「如果真活得好好的,她怎麼不回家?她是那麼貼心善良的孩子,怎麼可能連個字句都沒給我們?」葉氏愈說愈難過,揪著丈夫的衣襟又哭了起來。
鹿書逸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麼虛幻空洞,但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與妻子青梅竹馬,成親後夫妻恩愛,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個小女娃,一家人哪個不是將鹿璃捧在手心里疼寵著,現在卻連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不教人心痛難耐?
「我好後悔,當初就不該心軟答應璃兒的要求,讓她離家去拜師!」這是葉氏自女兒無故失蹤後就一再提起的話。
過去因緣際會下,出身世家的葉氏與江湖出身的董青成為至交,董青有一手祖傳的好陶藝,為人爽朗,比京城貴人圈里那些千金閨秀更合她的眼緣,但因為身世上的差距,知道她有這朋友的並不多。
當年董青知道葉氏生了女娃,特意送來親手做的小掛件,沒想到鹿璃抓周時什麼也不抓,就抓了董青送來的陶瓷掛件,將其視為最喜愛的寶貝,並且格外喜歡陶藝,才六、七歲就想著要拜師。
而葉氏對女兒的要求一向有求必應,遂對丈夫開了口,鹿書逸本是不允,但抵不過閨女與愛妻的一求再求,這才點了頭。
靖天侯府上下寵愛甘棠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因而鹿家如此作為倒沒有引來太多側目及議論,何況大夏王朝民風開放,女子上街也不必帷帽遮面,大戶人家只要有丫鬟在側,女子出入各式商家茶樓也是尋常事。
鹿璃自八歲至董青所居山林拜師學藝,獲她七年指點,再加上小姑娘有天賦,更有耐心及毅力,鑽研釉藥有成,獨創了幾種獨門配方,讓董青贊不絕口,曾在書信中笑言這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那些年,雙方書信往返,來自鹿璃的幾件作品也小心翼翼的送往靖天侯府,然而直到十五歲該議親了,小姑娘仍樂不思蜀,經家里人三催四請,甚至派人去接才肯歸家,卻在歸家時出了事。
「早知道我就依了璃兒,她不回家就不回家……」葉氏忍不住又掉淚了,目光落在前方廳堂的多件陶藝品。
那些原本是放在正院的各屋里當擺飾的,但從鹿璃失蹤的那天起,葉氏就命下人收集過來,她每天親自擦拭,每天看著它們流淚想女兒。
她留戀的目光掠過一只斗彩花蝶紋罐、兩只黃釉牡丹紋瓷碗、兩只童趣小童坐在黃牛背上看書的擺飾,還有青花雲紋日出扁瓶……
她咬緊唇瓣,恨恨念著,「二房、二房!」
鹿書逸輕輕拍撫她的手,「目前也不知璃兒是否真的被他們囚禁,你別多想。」
在未找到鹿璃前,他們不敢妄動,不敢揭開二房的陰毒心思,只是一忍再忍,葉氏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自從鹿璃失蹤後,他們就私下派人出去打听消息,甚至也以書信往返的方式與董青聯系,確定鹿璃等一行人確實如期出發,只是並未準時回到京城,如今鹿璃失蹤近一年,他們仍不敢告知董青。
在他人眼中,除了天生的美貌,鹿璃並無其他出彩之處,但只要是府里人都知道,她聰穎善良又樂觀,只是特意低調,為的正是二房的姊妹鹿筱甯。
她的容貌比鹿筱甯出色,家里人對她更是千疼百寵,有求必應,但鹿筱甯的雙親一個不上進,一個貪婪,雖然鹿筱甯從來沒有表現出嫉妒羨慕之意,但她的早熟讓鹿璃心疼,所以她拜師習藝出了府,想著府里剩一個姑娘便沒什麼好比較的,鹿筱甯的日子應該可以過得好一點。
她直到離開前還怕鹿筱甯過得不好,請父母多關照她,這份顧念姊妹的心他們豈會不成全,沒想到卻有人恩將仇報起了惡意。
在他們抽絲剝繭再加上緊迫釘人的追蹤之後,他們查出這事竟然是二房所為,而一切都是議親惹的禍。
他們替女兒找的對象德慶侯世子杜禹帆,是鹿筱甯愛慕許久的心儀對象,鹿筱甯為此求到父親鹿書明身上,鹿書明為了替自己女兒奪取這門尚未說定的親事,秘密派人在鹿璃返京的途中進行截殺。
不過,二房也真沉得住氣,至今仍未露出半點蛛絲馬跡,面對他們也臉不紅氣不喘,可見城府之深。
再過三日便是上元節,葉氏靠在丈夫懷里,她不知道女兒在哪里,也不知道女兒還回不回得來,更不知道這樣漫無止境的等待何時才到頭?
因為思緒繁雜,葉氏一夜難眠,只是身為主母,該處理的家務仍不能落下,用完早膳,她勉強見過管事、嬤嬤下了指示,便讓他們散去。
葉氏的女乃娘聶嬤嬤心疼的走到她身後,輕輕揉著她的額際,「夫人的心要放寬,再怎麼說——二房的人來了。」
聶嬤嬤眼尖,說完隨即收手,靜立在主子身後。
葉氏藏在寬袖內的雙手攥緊,強忍著心中沸騰的情緒,看著進屋的林氏跟鹿筱甯,「怎麼你們娘倆今兒有空過來了?」
林氏朝葉氏頷首,鹿筱甯則向葉氏屈膝一禮,兩人都在葉氏示意下在一側的椅子坐下。
林氏這才笑著道︰「還不是我這女兒,過兩天就是上元節了,一些交好的閨秀約甯兒出游,大嫂也知道我這一房沒啥能耐,但姑娘家出門哪個不拼拼門面?我就想臊著臉皮兒替甯兒向大嫂再借點首飾。」
又來了!聶嬤嬤實在忍無可忍,冷冷道︰「二夫人既說了『再』字,老奴就托大說一句,二夫人這一年來借的首飾不少,可從沒還回來。」
「你——」林氏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對聶嬤嬤發脾氣,這可是從小女乃大葉氏的女乃娘,連侯爺對她都有幾分敬重,若不然,她早叫人賞巴掌了。
想是這麼想,但林氏臉上的假笑可沒落下,「這不是首飾的主人還沒回來嘛,府里府外的交際宴席不少,咱們府里最寶貝的璃丫頭不在,不就得讓我們甯丫頭撐撐場面,這首飾借了又還,還了又借,也是麻煩不是?」
「聶嬤嬤,去備一些給二夫人。」葉氏听著心煩,只想讓她拿了東西走人。
「大夫人……」聶嬤嬤無奈,見葉氏漠然的神情,還是福了身,回頭去拿。
「甯兒還不快謝謝大夫人!」林氏努力掩飾眼底的貪婪,但很失敗,她的確親葉氏甚至鹿璃的珠寶首飾,誰叫自己的丈夫就是個沒用的。
撐起靖天侯府一片天的是大房,雖然府中分例都有規矩,但葉氏來自富可敵國的江南世族,自然將唯一的女兒疼得如珍似寶,有什麼好東西就往鹿璃院子送,即使鹿璃這些年來去匆匆,根本沒空出席宴會。
不僅葉氏和葉氏的娘家人,就連鹿璃四個文采出眾,在官場上展露頭角的哥哥也是對她疼寵有加,令京城所有閨秀女眷莫不眼紅嫉妒。
同為鹿家人,二房卻沒沾到大房半點光,以鹿筱甯自己的目光來審視二房,父親貪婪、游手好閑,母親眼界小,取巧巴結、虛偽貪財,攤上這樣的父母,她心知只能用更多的算計及城府,才能讓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
大房替鹿璃談的親事是德慶侯世子杜禹帆,德慶侯府爵位世襲,是京城中排得上名的世家,也是能讓她爬得更高的那個人,因此她絕對不能讓鹿璃擋她的路!
鹿筱甯心思深沉,慣于偽裝,就算心緒翻轉,看著葉氏時仍是一貫的溫柔,在謝謝葉氏的慷慨後關切的問︰「璃兒姊姊怎麼還不回來?我昨日在街上巧遇杜世子,他跟璃兒姊姊真的很適合,伯母還是勸璃兒姊姊快回來吧,杜世子向甯兒透露,因璃兒姊姊遲遲不歸,他爹娘相當不悅,極可能要為他另尋婚嫁對象。」
「唉呀,這可怎麼好?德慶侯府是多麼殷實的人家,杜世子又是多少閨秀心目中的良人,這消息要是傳出去,璃兒肯定沒機會了。」林氏一副著急的樣子。
杜禹帆的確是京城閨秀眼中的香薛舒,德慶侯府百年世家,杜禹帆自己也有才氣,年輕英武,及冠後媒人都快踏破侯府門檻,但對葉氏來說,這門婚事她早沒放心上,原本就只是議親,女兒失蹤後她更是無心這些。
此時,聶嬤嬤回來了,手里多了一個紅木匣子,打開給葉氏看,在葉氏頷首下,紅木匣子送到林氏手里。
林氏愉快稱謝後還坐著不動,最重要的事可還沒說呢。
「大嫂,我跟你說些心底話,你可別生氣,璃兒若是仍一心要學陶藝不回來,這門親肯定等不得了,俗話說得好,肥水不落外人田,還是讓甯兒先頂上,也許璃丫頭有自己的好姻緣,你說——」
「嬤嬤,我有些不舒服。」葉氏突然開口,目光冷冷的看著林氏。
「呃……那大嫂快去休息,我們娘倆就不打擾了。」林氏尷尬一笑,抱緊手上的紅木匣子,福一福身,與女兒相偕離去。
終于走了!
葉氏再也強撐不住,熱淚撲簌簌落下,「嬤嬤,她們欺人太甚!我的璃兒都被她們——嗚嗚嗚,璃兒,我的心肝寶貝……」
「夫人,小心隔牆有耳。」聶嬤嬤連忙低聲安撫,輕拍主子愈顯單薄的背,老眼含淚。
「嬤嬤,我心不平啊!」葉氏又恨又怨。
明知女兒失蹤是二房一家干的惡事,但為了找出女兒的下落,她只能一忍再忍,二房卻得寸進尺,終于還是拿這樁婚事來說事了,叫她如何不忿怒!
林氏母女回到屋里,神情大不同。
林氏目的沒得逞,雖然也有一肚子氣,但看著珠寶盒里閃閃動人的貴重首飾,貪婪的笑意還是在她臉上展開。
鹿筱甯可笑不出來,她氣悶的坐在椅上,輕蔑地瞥了娘親一眼,一旦她嫁給杜世子,這樣金光閃閃的首飾還會少嗎?
林氏擺弄好一會首飾後才發現寶貝女兒生氣了,連忙在她身邊落坐,輕拍她的縴縴玉手,「別急,你爹說他會想法子讓大房不得不放棄這門親,你那里也得加把勁,讓杜世子親自開口來求娶。」
一提到俊秀迷人的杜禹帆,鹿筱甯美麗的臉上浮現兩團紅暈,點了點頭。
轉眼兩天即過,上元節是傳統大節日,靖天侯府內也掛上不少造型花燈應景,一入夜,僕人點亮花燈,炫彩的各式燈籠映亮侯府每個角落,孩童叫鬧追逐的童稚笑聲不時響起。
但鹿璃住的琉璃齋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葉氏坐在女兒的寢房里,望著每個角落,想著女兒,眼眶泛紅。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打飛,料峭寒氣涌進,跟著一起進來的還有沉穩內斂的長子鹿凡,他跌跌撞撞的沖進來,俊逸的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狂喜。
葉氏立即起身,激動的抓住他的手,「是不是璃兒?」
「是。」鹿凡用力點頭。
她欣喜的問︰「在哪里?她人在哪里?」
外頭腳步聲再起,進來的是鹿書逸及三個兒子鹿皓、鹿寬、鹿綸。
葉氏激動的走向夫君,「凡兒有璃兒——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先別急。」鹿書逸握住妻子顫抖的手,回頭瞪了被三個弟弟追問的大兒子一眼,道︰「為父知道你們都急于知道璃兒的消息,稍安勿躁,全坐下。」
父親大人有令,四個兒子乖乖坐下。
鹿書逸點點頭,從寬袖里拿出一樣東西,對著愛妻道︰「你瞧瞧,這是不是璃兒的手藝?」
聞言,葉氏一把搶過丈夫手上的陶瓷掛件,細看後如珍似寶的輕輕撫模,「這是璃兒做的,我看得出來,璃兒人呢?她在哪里?我要見她!」
鹿書逸連忙讓她坐下,鹿凡趕快倒一杯溫茶讓她喝著,其他三兄弟還不清楚內情,都眼巴巴的看著父兄二人。
鹿凡點點頭,開始道出發現陶瓷掛件的事。
自從確定鹿璃的失蹤與二房有關後,他們派了不少人盯著二房,也在返京的路上明查暗訪,卻始終無法探查到任何有關鹿璃的消息。
這段日子大房的每個人,除了不知情的稚兒外,每個人都備受煎熬,自然沒有心情去注意京城這兩個月大放異彩的瓷玉軒。
京里貴人多,從來人情交流,各項邀宴不斷,但近半年來,靖天侯夫人身體欠安的消息早已傳遍貴人圈,因而靖天侯府多是禮到人不到,直到最近才有二房林氏帶著自家女兒走走場子。
「大哥,你可以說重點嗎?」最小的鹿綸打斷大哥的話。
「好,我說快一點,咱們四兄弟從來就不好參宴,半年多來即使赴宴也是露個面就走,母親生病眾所周知,咱們的媳婦兒也都婉拒赴宴。」
就因如此,近兩個月來許多公子小姐掛在腰間的精致陶瓷掛件,大房竟無一人知曉,而目前被葉氏拿在手里的掛件,還是鹿書明手里沒錢,偷了府中一只古董花瓶去當鋪換錢買回來的。
鹿書明買到瓷玉軒的東西,便帶出去風光了一把,喝到爛醉認不清人,抓著剛回府的鹿凡顯擺。
「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妹妹的作品,在二叔回房後,我便將它拿走去找父親。」
鹿書逸接著道︰「我立刻找來管家,叫他派人去找皓兒三兄弟回來,再去查這東西的來處,沒想到管家立馬就回答了。」
原來管家直言,京里的千金或公子哥兒都瘋這玩意兒,他出外要辦的事多,早就看了不少,但怕主子們看到會想到大姑娘,觸景傷景,還叮囑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人嘴巴都閉緊,就這麼陰錯陽差錯過重要線索。
「所以,璃兒好好的活著,還做了東西賣到京城?那她為什麼不回家?她不知道我們會想著她,念著她嗎?」葉氏平靜下來,卻感到更迷惘。
「這事的確透著古怪,妹妹絕不會無視我們的擔憂。」鹿凡四兄弟齊齊點頭。
葉氏臉色突地一變,「難道是有人囚禁她,逼著她做?」
鹿書逸握住她冰涼的手,「不瞞你說,這的確是我跟凡兒的猜測,不然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讓璃兒手作的東西都到了京城,人卻沒回來?」
一听,葉氏面色如紙,淚如雨下,「我的璃兒啊——」
鹿書逸再度拍拍她的肩膀,「夫人別急,我們已經跟瓷玉軒聯絡上了,這貨是他們老板出遠門後捎帶回來的,沒想到會這麼受歡迎。幾日前老板又出門了,但掌櫃的不確定他是去哪里,瓷玉軒的分店很多,我已經派多人去各店尋人,一旦有消息,就能知道我們的女兒在哪里了。」
「好,請侯爺一定要快一點,璃兒也許正苦苦盼著我們去救她!」葉氏將那只掛件緊緊壓在胸口,淚流不止。
鹿書逸只能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四兄弟互視一眼,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被春雨滋潤過的白朗峰顯得更為青翠,生機勃勃,尤其是滿山的梅花及早開的櫻花爭奇斗艷,甘棠不怕春寒料悄,頂著春陽好時光時不時就拉著宋鈞上山賞花去。
上元節這一日天氣雖寒冷,但因為是個大日子,景水鎮上十分熱鬧,夜暮低垂時,賣燈的小販前擠滿了老百姓,長街上掛起了長長的燈籠,遠望猶如人間銀河,男女老少結伴游街,還有更多男女牽手同行,其中就有宋鈞及甘棠。
今日的宋鈞難得穿上一件海天色直褪,端的是風度非凡,俊美無儔,引得街上女子投以愛慕眼光。
甘棠心大,還頗為自豪,卻不知自己嬌俏的美麗身影也是不少男子目光追逐的焦點。
宋鈞心眼小,見不得其他男子們的愛慕眼神,冷眼一掃,嚇得那些男子趕緊移開視線,他這才滿意的護著身邊的小姑娘,陪著她吃元宵、猜燈謎,看著熱鬧的舞龍舞獅。
上元節轉眼就過,宋家開始準備小倆口的婚事,宋鈞仍鍥而不舍的打听她家人的消息,希望她可以在親友的祝福下成為他的妻子。
此時,宋家大宅里,春花正站在甘棠身邊,一臉困惑,「真是奇了怪了,你的陶藝功夫那麼到家,怎麼繡功這麼爛,這繡的是什麼啊?」
「我也覺得奇怪,我畫的花樣哪個人見了不稱贊,怎麼換了根繡花針,這花就不像花了?其實這件嫁衣繡得很好了,但大娘說我還是要親手繡個花樣上去,圖個吉利,說這樣我跟鈞哥哥會一生幸福。」
不過她覺得這件嫁衣可能在洞房那天就會被他毀了,因為她轉述這話時,鈞哥哥正壓著她偷香,雙手也不老實,邪惡得很,但那一面只有她見得到。
一想到自己輕泣嬌喘的畫面,她一張俏臉羞紅,但整個人散發著甜蜜幸福的光采。
春花其實只是過來跟她嘮嗑兩句,這一看就羨慕上了,當然,她絕不願去猜測小姑娘的腦袋里在想什麼,反正一定是不純潔的思想。
甘棠稍微握揚微熱的臉頰,又低著頭一針一線的繡著,听著好友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日常瑣事。
驀地,厚厚的簾子被掀開來,帶來一陣寒氣,就見宋鈞站在門外。
甘棠朝他露齒一笑,下一瞬笑意停歇,她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鈞哥哥,怎麼了?」
「找到你的家人了。」宋鈞神情晦澀的走進來,努力露出一抹笑容。
「太好了,棠兒!」春花開心的拍起手來。
「真的,他們是誰?在哪兒?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甘棠神情滿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但她很快就發覺宋鈞完全沒有高興的神情。
「棠兒,我剛剛跟你家里派來的嬤嬤談了好一會兒,她就在前廳等著見你。」
甘棠沒有多想,丟下手中嫁衣就要出屋子,但不過兩步,一件厚重披風披在她身上,她頓時回神,轉過來,抬頭看著貼身替她綁著披風帶子的宋鈞,「鈞哥哥,我怎麼莫名害怕起來了?你確定那是我家里的人派來的?萬一搞錯了呢?」
「若是不確定,你認為我會來跟你說嗎?」
她一愣,對啊,尋找家人一事雖然她說得灑月兌,但只有他最清楚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倘若沒確定,他萬萬不會來跟她說的。
宋鈞深吸一口氣,輕柔的拍拍她的頭,「走吧。」
她輕咬下唇,回頭看向春花。
「去吧去吧,晚點兒你再跟我說說。」春花聰明,看到宋鈞的表情怪怪的,不但沒有絲毫找到她家人的喜悅,眼底反而有著抹不去的憂慮,她就別緊著上前去湊熱鬧了。
宋鈞低頭看著甘棠緊握自己的小手,兩人穿過庭院,他心里愈來愈不踏實,但有些話不說不行,于是他開了口,告訴她並不是他找到她的家人,而是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
她手作的陶藝品賣到京城,因上頭有她獨特的花樣,與她過去年節時送給家人的禮物一樣,讓靖天侯世子鹿凡一眼認出,再追究其物,才發現來自京城的瓷玉軒。
等確定東西出自白水村後,鹿凡親自找上瓷玉軒的老板顏文興,听他描述甘棠的相貌和失憶一事後便急急返家,不久,靖天侯府就派人千里迢迢的過來接甘棠……不,她真正的名字叫鹿璃。
宋鈞表示他看到對方帶來的東西,除了一只有些歲月痕跡,但與她的畫風與所做掛件幾近相同的小掛件外,還有一張女子畫像,那姑娘的五官容貌與她也完全一樣。
「來接你的是靖天侯府的聶嬤嬤,她是你母親的女乃娘,也是看著你出生的老僕,同行的還有府里的周副總管,其他有奴僕丫鬟及侍從約五十人。」
甘棠停下腳步,難以置信的咽了口口水,「五、五十人?就為了接我?我是靖天侯府的姑娘?」
宋鈞苦笑,「是,你是靖天侯府的嬌嬌女,是府里所有人的寶貝鹿璃。」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出身如此顯赫,母親雖然也听到聶嬤嬤與周副總管的話,但母親的生活圈小,最遠也只去過鄰近的城鎮,根本就不清楚靖天侯府是什麼樣的存在。
但他不同,從接替父親成為新一任趙家少主,接收趙家舊部及暗衛組織後,各地動向他的人都緊緊盯著,其中自然也包括京城的各大世家。
「自你失蹤那天起,靖天侯府便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尤其是你的母親天天以淚洗面,近一年來吃睡不好,身子都虛了,這一次若不是你父親堅持攔阻,她還想要親自過來接你。」宋鈞說。
甘棠听得淚如雨下,濃濃的愧疚更是揪得她心疼。
她太不孝了,在這里沒心沒肺的過著讓大娘、春花及鈞哥哥疼寵的幸福日子,父母家人卻為她的失蹤日夜擔憂。
「棠兒,不,我該叫你璃兒了。」宋鈞握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這不是你的錯,你失憶了。」
她眼眶含淚的搖頭,「那不是藉口,鈞哥哥,大多數人都有父母家人,我當時就應該再多想想,逼自己想出來才對……鈞哥哥,我真不敢想他們這一年來是怎麼度過的?」
「別苛責自己,我會心疼的!」他將自責萬分的她抱在懷里,「聶嬤嬤已經知道你失憶了,本要直接過來看你,是我擋下她,我覺得我應該先跟你說明這些事,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她點點頭,鈞哥哥的顧慮是對的,一下子得到太多訊息,她既難過又傷心,也覺得自責內疚,她真的需要一點時間消化這些情緒。
待平靜多了,宋鈞才帶著她繼續往前廳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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