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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是夜。
月兒半隱,微風輕掠,吹動樹葉發出沙沙聲。
重影相迭,月光照出樓閣剪影,郁郁蒼木高聳入雲,無人的深夜只有蟲鳴蛙叫聲。
一道巨影鬼鬼祟祟的,小腦袋瓜子探頭探腦的從天泓院正屋走出,躡手躡腳地貼著雕花欄桿往後院小屋走去。
說是小屋其實也不小,足足有平常百姓家二進院大小,屋里擺設不多,但奇木巨石不少,以半隱秘的方式圍出一方冒著熱氣的池子。
這是一個引進地下熱泉的池子,長年水溫不變,微燙,但不灼傷皮膚,適合身體微恙,長期風濕或筋骨有損的人浸泡,一日半刻身心舒暢。
抱著一迭衣物的身影十分謹慎,她先放下成堆的衣服挽起袖子,和身軀不符的縴細藕臂伸入水中試試水溫,滿意的露出足以將人融化的甜笑,雙手插在嘴邊呼出一團白色一霧氣。
「哇!看來真享受,泡起來一定很舒服,好些一天沒好好淨身沐浴了,臭汗水味連自己也受不了,再多的香粉也壓不住……」
像是受不住溫熱池水的召喚,來者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影走動,見周遭靜謐得只剩下自己興奮萬分的呼吸聲,白玉一般的蔥指伸向牡丹玉扣腰帶,熟念地解開打了幾個繁復的花結。
艷紫色外衣落地,里頭又是一件桃紅色木樟花紋的織錦長樓,厚厚的裹著朱紅色對襟襦裙,然後底下還是一件又一件的厚衣,連脫了四五件才見單衣下忽隱忽現的縴細腰身。
原來抱來的衣裳不是拿來清洗的,而是要替換的,光看兩迭差不多高的杉裙,可以想象穿的人有多辛苦,整天穿得厚實,難怪走得蹣跚。
不過這一脫就輕松多了,女子身輕如燕,蓮足輕快,嘩啦一聲滑進令人驚嘆的溫泉里,如凝脂般的肌膚帶上粉紅色,黑發如瀑飄散白霧中,好不舒坦。
水氣洗去臉上的濃妝,一點一點蒸洗出清妍秀麗的面容,她不是艷驚四方的絕色,卻有小家碧玉的柔美,清雅動人的如同珍珠。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王府傳聞里近來最得寵的新寵妾,她形影不離地伺候大傷初愈的小王爺,頗得他喜愛,小王爺在哪里,哪里就瞧得見她圓潤如珠的身影。
但那份圓潤全是裝的,事實上季曉歌這個代嫁小妾是世人眼中的丑女人,因為她一點也不胖,而且瘦得兩只大手就能圈住細腰,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值得贊許的盈潤。
季曉歌對此十分沮喪,她一直很努力的把自己多養出幾斤肉來,至少別是這種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瘦弱身材,可是不論她吃下多少,這不中用的身子就是不見生肉,還越養越瘦。
她想,她大概是與娘親相似,親娘會失寵也是因為養不胖,不為父親所喜愛,原本娘親還有幾分腴潤,但在生下她不久後迅速消瘦,變得弱不禁風。
所以她們母子倆在季府的地位每況愈下,夫人、小姐只是虛名,連下人都看不起她們,常常背地里嘲笑,吃冷飯冷菜是常有的事。
因此她才養出堅毅、圓滑的性情,只為不讓積郁成疾的娘吃苦。
「太奢侈了,王府里居然有溫泉,這要多大的福分才享受得到呀!這些不知民間疾苦的皇親國戚實在太奢靡了……」
沒想過自己也是靡爛的一員,季曉歌歡快的拍著水,瑩玉般的嬌桐在池子里游來游去,嬌嫩肌膚在溫水中洗滌後更顯瑩亮,白瓷般光滑與月光輝映。
再抬眸一看,屋頂中心讓山做了華美的五彩琉璃,讓看似不起眼的小屋裝點得盛為華麗。
仰著頭,她頸部以下泡在溫泉里,背後靠得是不扎人、打磨過的白色圓石,多日來不敢睡得太沉的疲累頓時襲來,眼皮感到沉重,她舒服的輕唱一聲,側過身抱住形狀似猴的池石,微微打盹。
太累了,她睡得很熟,渾然不知有道一腳輕、一腳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男子推門而入,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池畔躺了個luo身美女,他逗弄的心思忽起,掏起一捧水灑上她微露的雪背。
「嗯!桂吵,我還沒睡夠給我一盤桂花糕。」她夢見在季府小院,娘親手里拿著剛蒸好的糕,她嘴饋的喊餓。
「桂花糕沒有,有個小王爺,你要不要?」食指輕柔地搔著粉嫩小臉。
「小王爺?」一提到害她成為箭靶的冤家,季曉歌眉頭一皺,小嘴兒一嗽得高高的,泄忿般的說起夢話。「他怎麼不去死呀!從馬背上摔下來還能撿回一條好狗命,福大命大投對胎,他上輩子不知是燒了多少好香討好閻王老爺……」
「的確是福大命大,出世是來享福的,不過你運氣也不差,嫁入王府享受盤華富貴,下半輩子有享不完的福氣。」他笑著玩起那如烏雲的發絲。
「什……什麼運氣不差,根本是被逼的,王府要迎娶的是我大……大姊曉蘭,我是季曉歌,不是大小姐,大姊怕嫁過來會受虐,還有可能當寡婦,所以逃了……」她根本是倒霉。
「季曉歌?」原來她跟他一樣也是冒牌貨,正主兒不知所蹤。
蕭墨竹打從借用這具身體醒來,便一直不安的想身體的原主魂魄若回來了,他該如何自處?但是過了大半個月,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寄住的身子並無異樣,他才稍稍的安心,暫時先當這具軀殼的主人,日後再尋求解決之道。
只是午夜夢回時,他老想著回去原來的時代,他的爹娘尚在,家里的茶葉生意要打點,山上的茶園也得顧,新茶要初春前采集,還有夢中令他心頭一熱的姑娘看著緊閉眼眸,似在沉睡的側臉,他的心莫名的咚的重重跳了一下,隱隱有些發熱,眼前脂粉盡卸的主府小妾竟與夢里女子如此相似,他真想扳過她的細肩、抬起她的臉看個周全,是不是魂縈夢牽的那張臉。
但他什麼也沒做,心口柔軟地塌了一角,把她柔媚睡顏放入心中,繼續若無其事的把玩那青絲。
似乎被騷擾得不舒服,她動動身子嘀嘀咕咕,「對,我是爹爹不愛的季曉歌,一個替身,我也不想嫁給好色重欲的小王爺,他是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大壞蛋,可是我不嫁全府遭殃,不過最近的他……」
說了幾句,她總算發現不對,咦?怎麼有男人的聲音,而且好似……小王爺?
一陣哆嗦,季曉歌突地驚醒,她隱約感覺有個人蹲在池邊看她,但她遲遲不敢抬頭,直接裝死。
「他是大壞蛋,然後呢?我正洗耳恭听。」蕭墨竹覺得好笑,又有些憐惜,瞧她怕的,賞心悅目的小臉蛋都發白了。
「呃,其實小王爺一點也不壞,他英明神武,風采過人,生性多情又憐香惜玉,是我大唐女子傾心的好兒郎,無不以得此夫為殊榮。」抬眼偷瞄,瞧他表情似笑非笑,她忍不住心慌。天哪!她慘了,真是砍人腦袋如砍草的小王爺。
楚天仰是武人之後,亦有功名在身,因此大小征戰少不了他一份,生性殘暴的他設了不少胡虜,立了不少戰功。
而又有世襲準南王之位,皇上賞賜的金銀珠寶、士地房舍多不可數,討好他的官吏更是投其所好的把美人佳麗送進府。
王爺早就不當家了,常偕同王妃和數名貌美側妃到城外別院小住,要不是兒子重傷的消息傳至,只怕此時已下了江南,在處處垂柳、煙雨蒙蒙的揚州游玩,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活日子。
「曉曉,這是你的真心話嗎?還是邀寵獻媚的手段?」他手指往下滑,撥開披肩長發撫上粉色美背,引發季曉歌短促顫栗。
「當……當然是肺肺之言,不敢有半句違心,你的寵幸是曉曉無比光榮。」她說著違心之論,發顫的身子悄悄地往下沉,只露出頭顱。
有誰比她更清楚浸在池子里的身子是赤luo的?她怎麼也不肯讓人窺得半分。
「如果我現在就想要你呢?溫泉洗過的雪肌光滑如玉,讓人心癢難耐,好想狠狠蹂躪一番。」他邊說大手邊撫向她玉顏。
她一听,不由得大驚,臉色寫滿驚慌,連忙以雙手護著前胸。「太醫說……」
「太醫年老了,只會說些得體的官話,我自個兒的身體我會不曉得嗎?一夜御三女仍游刃有余,便宜你了,我的好曉曉。」他作勢要抓住她雙肩往上提,好一展男兒雄風。
眼看男子大掌幾乎要觸及自己,季曉歌心一慌沉身一避,游到池子另一端低著頭,卻又怕他發怒,笑著說︰「你……你別心急嘛……人家遲早是你的人,總要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承你的寵愛。」
呸呸呸,虧她之前還覺得這人轉性了,雖說有時愛口頭上說些無賴話,但實際上也未真的對她動手動腳,一派君子風範,令她覺得他變成這樣還不錯……哪知這色鬼先前根本是裝的嘛!傷都尚未完全痊愈,就不安分了,果然是惡習難改,看到女人就非要向進嘴里才甘心。
若是他曉得她不是美人,還是頂替他人的丑女,她不相信他會有好胃口,饑不擇食的連她也吞。
月兒彎彎,明澈柔和,透過琉璃窗灑下暈黃光華,淡淡月光照著池水波光粼粼,玲瓏玉胴若隱若現,美若不染塵俗的月下仙子。
季曉歌猶不自知大半春光已落入男人眼中,美得叫人動心,兀自遮掩的撥起水花,不讓人瞧見她「非常丑」的瘦腰細腿,和「不堪入目」的縴細身板。
「在我眼中你已經夠美了,不需要多余的裝扮,美人如畫,不飲也醉人,上來,讓我好好瞧瞧你。」蕭墨竹直起身,受傷的腿明顯較便不上力,有些伸不直,半曲著。
畢竟臥床多時,兩腳不常走動自是肌肉萎縮了些,日夜按摩後是稍有起色,加上傷口愈合得以下床練走,他現在不用人扶也能走上一段路,只是不能過快,身體慢慢的在復原中。
她干笑,眼露防備。「人……人家怕羞,你轉過身,我不想讓你看見我臉紅、難為情的模樣。」這會兒抱起衣服沖回房里落鎖著衣應該來得及吧!她兩條好腿豈會跑不過一個瘤子。
等小王爺拖著殘腿慢吞吞地走至,她身上的杉裙已一件一件穿回去,回復原先的豐潤,不過妝容肯定是來不及,她只好勻上水粉再點艷雙唇,白臉加血唇準嚇得他倒退三步,她不信面對一張鬼臉他還有興致撲來。
可惜她腦子的盤算沒一件如願,眼前的冤家氣定神閑的坐到池畔石上,笑意盈滿眼眸的等著欣賞美人出浴圖。
「何必害羞,早看晚看都是我的人,還能少只胳膊多條腿嗎?你口口聲聲的心願今夜就能達成了。」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我……我……」她咬著牙,裝出羞臊模樣,可心底不知罵了他多少句,著急地想著脫身之道。
「曉曉,你還要猶豫嗎?難不成是在邀我下池共浴?」其實除了逗弄她之外,蕭墨竹也有一些期待,夢里遍尋不著的女子是否是她?讓他不用再苦苦追尋……可惜月色朦朧,長發半覆面,叫人看不清她妍美秀顏。
「不不要下池,你腿骨不便,池邊生苔易滑,干萬別貪一時之快,我……呃,很快就到你身邊……」她說的是一回事,做的卻是另一回事,身子還泡在池子里,毫無離池跡象。
嘴角輕揚,清潤笑聲滿溢一室。「要是沒有侍寢決心就不必勉強,看你為難我也不舍,不過,曉曉呀,你要用什麼回報我?」
听到前半句,季曉歌怔了一下,不太相信他會輕易放過她,必有所圖,果然下一句就听見他跟她討回報。「你是小王爺吶!要什麼奇珍異寶沒有,妾身身家貧乏得很,拿不出象樣的珍寶,只能讓你失望了。」
「那可未必,我的要求對你來說並不難。」他以指搓了搓下巴,神色帶著戲謔。「體諒我連作多目的惡夢,明日起,不,從此刻起不準再畫可怕的妝容,淡抹胭脂做你自己即可。」
「什……什麼?!」她錯愕地睜大眼,難以置信。
季曉歌太驚訝了,冷不防抬起脂粉末施的水嫩嬌顏,見到那月光輝灑下映出三分秀妍的面孔,溫泉池旁的蕭墨竹驟然握緊手心,黑眸眯起,喜色溢于眼中。
真的是她,與他在夢里互訴衷情的人兒?!
沒人看出他的激動和亢奮,平靜如水的面龐下情緒早已波濤洶涌,他極力按捺不驚嚇佳人,但唇角上揚久久。
原來夢中人在唐朝,難怪他會來到這年代,會在一無所察的情況下對她情愫暗生。
「滾開,你這個不知哪來的丑女人也敢踫本王,污穢的髒手還不自行砍去,別讓本王發怒。」
「你……你怎麼了,我只是扶你一下……」他居然凶她,怒目相視?!
猛地被推開,跌坐在地的季曉歌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她背部和大腿都疼得厲害,身上僅披著一件單衣,神色茫然地看著一臉怒容的男人。
前一刻,她因泡了太久的溫泉而在起身時一陣暈眩,差點溺水,小王爺見狀奮不顧身的沖向池邊一把將她撈起,百般憐情的安撫,話語柔情得令人芳、心微顫。
誰知他傷腿無力一個打滑,整個人往後滑倒,一聲重響撞到頭,眼一閉短暫的昏厥過去。
她匆匆披上衣扶起他,見後腦流血,才想呼聲救人,小王爺已幽幽醒來,扶著撞傷的頭低咒不己,她連忙問他有沒有事,可是他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只不領情還沖著她大喊大叫,還用最傷人的字句辱罵她,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卑賤的女子、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蟲,踫了他會污了他的身體,全身腥臭難聞。
她做錯了什麼,為何他前後的變化這麼大?一下子輕憐蜜意的在她耳邊低喃,一下子又滿臉嫌惡,巴不得她離他越遠越好,兩樣不同的性情叫人無所適從。
或許這才是他的本性,在瞧清楚她的瘦弱身軀,頓生反感,他驚覺被騙而怒不可遏,毫不遲疑地推開令他厭惡的丑女……
「我楚天仰是堂堂的大男人,何需你一個賤人相扶!」他試圖移動,卻發現令人驚恐的事。「我……我的腿為什麼沒力氣,你做了什麼,對我下藥是不是?!」
他厲聲咆哮,兩眼赤紅,一把椅住她頸項,狠狠地扼緊。
「我……我沒有,不……不是我……你從馬背上摔下來,腿斷了……」她快不能喘氣了,誰來救救她……季曉歌開始害怕,張大嘴想吸氣。
「我的腿斷了,從馬背上摔下來……」楚天仰的眼神出現困惑,似乎在回想事情經過。
「……放……放開我,我……我沒有害你……你忘了我是曉曉嗎?」他的臉色好可怕,像要設了她似的。
「曉曉……」眼眸慢慢退去血紅,狂暴的表情趨向平靜,似睡了一覺醒來,蕭墨竹眨動有些模糊的眼,腦子里殘留一些凶殘影像。
「你真想殺……殺了我……」是她太天真了嗎?以為避開了妻妾爭寵便能逃過一劫,沒想到最大的劫數是來自喜怒無常的小王爺。
「殺了你?咦!我的手怎會掐住你脖子?!」倏地一驚,他趕忙松開手,查看她頸肩勒出五指印的腫痕。
季曉歌余悸猶存地拉攏衣襟退縮著遠離他,眼露驚慌,身子不住發顫,「你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看她如驚弓之鳥避得遠遠的,他心中自責又心疼,雖想走近安撫,卻又怕令她更害怕,只得站在原地說︰「剛剛的一瞬間我的確毫無記憶,魂魄像是離開了身體……」
離開了身體?!
蕭墨竹驀地一震,身形微晃,他撫著抽痛的腿讓自己冷靜,試圖厘清眼前的一團亂。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適才突如其來的凶性是小王爺的本性,在他撞到頭昏過去的同時,身體的原主回魂了,適時清醒。
若是他推測的沒錯,楚天仰恐怕並未死去,他的靈魂仍留在這具身體內,只是不知因何緣故遲遲未能醒來,而被他這外來的魂魄侵入體內,形成二魂共用一具軀體的現狀。
而現在小王爺要清醒了嗎?繼續張揚跋扈、強搶民女、魚肉百姓,讓人怨聲載道?
那他呢?該何去何從?離了體的一抹孤魂何處是歸處?以小王爺的為人,若發現他的存在,絕不可能允許他寄居體內,必定會想盡胳法除掉他。
「離魂?」世上真有這種事嗎?他剛才的模樣分明是傳聞中的小王爺形象,脾氣暴躁,凶殘成性,但現在,他眼中流露的不舍歉疚卻又是那般真實,而這不是小王爺會有的樣子。
「曉曉,我……」見她不信,還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他心口像被刀割了一下,疼痛難當,決心把一切說開,「如果我說我不是楚天仰,你相信嗎?」
他不是楚天仰,那他是誰?季曉歌一怔,不明就里。
想了好幾天的季曉歌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蕭墨竹的話,天底下哪有這般荒謬的事,明明是被寵壞的小王爺,皇後最疼的親外甥,他的身體里怎會多住了一個人呢?
或者該說是鬼吧,沒有形體的魂魄跟死了沒兩樣,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才會發生這種事?
他說他不是這時代的人,唐朝亡于百年後,而後是五代十國,之後由宋太祖平亂建國,歷經近三百二十年的歲月後蒙古人入主中原,忽必烈為元朝開國史祖,最後朱元璋起義,建立了他所處的朝代,日月為明,大明朝。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國勢強大的大唐怎會亡國,升平盛世國富兵強,百姓安居樂業,賢明君主統御天下,縱有幾只害蟲也難以動搖國之根本,大唐不可能毀于一旦。
可是她嘴上說不信,心里卻有幾分搖崗不定,畢竟沒有人能平空想象出這些事物,煞有其事的描述,不見停頓一氣呵成,好像一本史書裝在腦子里,信手拈來便可侃侃而談。
可恨的是他故事總說得不清不楚,話到精采處便停下,語重心長的說不便透露太多,以免歷史產生混亂,令正史受到影響。
「什麼嘛!我像是三姑六婆,會到處與人東家長、西家短嗎?不說就不說,當我希罕呀!」改天灌醉他,看他肚里能藏多少本話本。
「還沒想開嗎?一個人咕咕嚷嚷的在偷罵我什麼壞話。」一只指甲修得整齊的手由後往前一環,抱住兩手可量的小蠻腰。
「小氣。」她輕哼一聲,有些瞥扭的動動身子。
知道現在的「小王爺」身體里裝的是另一個魂魄,季曉歌也就對他沒那般抗拒,本來就存在些許好感更不再刻意壓抑,見他知識淵博又溫和可親,好感更是一日增生,言行也大方自然許多。
輕笑聲由頭頂傳來。「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不知道才不會犯無心之過,有些事其說出口只會招來殺頭大罪,甚至是滅門之禍。」
「不一定是招禍,若能事先防範,大唐國運會更好,世世代代家有積糧、路不拾遺,後代子弟免于戰亂、顛沛之苦。」若他真是來自幾百年後,那就能減少不必要的戰爭,使百姓過得更安康,不受戰火波及。
蕭墨竹笑著擰她小巧耳朵。「如今的大唐正處盛世,是名揚四海的決澳大國,各邦臣服,年年進貢,聲威震八方,這種話有幾人會听?就算不會被當成妖言惑眾,誰又肯為尚未發生的事疲于奔命?」
「可是你是小王爺,又與太子交好,在他耳邊進言兩句總听得進去,這是為他日後繼承大唐著想。」先穩固根基就不會有往後的動搖。
「你以為太子李瑛就能登上皇位?」
「你是說即位的人不是太子?」她美眸圓瞠,怎麼可能,系出正統卻非九龍天于?!
「噓!小聲點,別讓別人听見,你活得夠久就會知曉了。」可那時陪在她身邊的人還會是他嗎?蕭墨竹有些黯然,情緒低落。
「說不定我明天就被你掐死了,一堆白骨丟在亂葬崗。」差點送命的經歷,令她想起來就害怕,忍不住說起氣話。
「曉曉,不許你詛咒自己,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管用什麼方式,他會全力保住她。
「哪有萬無一失的,要是小王爺又清醒呢?他不一拳打死我這個礙眼的丑女才怪。」雖是氣話,卻也包含了她的不安,蕭墨竹對她真的很好,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她太瘦了,不是男子眼中的美女,蕭墨竹會喜歡她多久?
「誰說你丑來著,你雖非傾城傾國的絕世艷姬,可是在我眼里你是唯一的青蓮,種在我心深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有了她,他再無所求。
「就是你,那一夜你對著我大叫丑女人,還一臉嫌棄的樣子,我是不美呀,可你憑什麼羞辱人,我又不是故意瘦成這樣。」瘦得像個骷髏,她自個兒照鏡子也自慚形穢。
聞言,他哭笑不得。「瘦得好,瘦得好,千萬別胖成曹側妃那樣,我們那朝代以弱柳為美,不興肥胖,你瘦得剛剛好,正是我所喜愛的。」
「你騙人,除了我以外,你哪個妻妾不是珠圓玉潤,個個美若天仙。」就她瘦巴巴的,活像一具干尸。
「美若天仙?」一想到一整群跑出來地恐怕就會動的王府妻妾,他忍不住苦笑,這艷福他可享不起。「她們可不是我的妻妾,那是楚天仰的喜好,與我無關,我們看女人的眼光絕對不同,天差地別。」
不是他歧視胖子,而是每個朝代的審美觀不盡相同,就像有人愛牡丹國色天香的艷麗,有人采菊東籬下,一畦黃菊便已知足,有人獨戀蘭的清雅,日夜嬌養著,花開百色,各花入各人眼。
為了說服她,讓她覺得自己不丑,多點自信,蕭墨竹以已知的美人為例,讓季曉歌曉得她也有她獨特的嬌美。
「古有妲己、褒姒、一代皇後衛子夫、翩翩掌中舞的趙飛燕、出塞西域的王昭君、洛水女神甄氏,她們誰不是體態縴縴,縴腰細肩惹人憐,令君主為之沉迷。」
「這……」似乎有幾分道理。
「據我所知,只有大唐認為女人豐映為美,唐之後的宋朝也偏愛縴瘦佳人,他們不以胖為美,女子過于臃腫反而難以找到婆家,有娜身姿的你是文人雅士眼中的美人,會願意為你作詩作畫。」
季曉歌僵硬的身子有些許放松,不再有意無意地格開他的手,怕他發現她骨瘦如柴。「原來我不丑,還堪入目。」
「不是丑,是美,盈盈杏眸,櫻桃小口,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有渾然天成的嬌媚,誰說你不美來著,分明是九尾妖狐來投胎,把我迷得團團轉。」他笑著點她鼻頭,貪看她橫眉輕嗔的嬌態。
她羞赧地撫撫發,淺笑道︰「瞧你說得天花亂墜,把我捧得像朵花似,就你眼光差得令人嫌,路邊野草也當成寶。」
她真的不丑嗎?被他說得和仙子一樣有著美麗容貌。
「曉曉,你一定要牢牢記著,若是我又對你不假顏色謾罵怒喝,你有多遠躲多遠,不可靠近我半步。」看著她留下淡淡指痕的雪頸,他心里有說不出的悔恨。
「你是怕楚天仰又會傷害我。」說起來她也怕,可是明明是同一個人,叫她如何分辨。
「在找到辦法讓我不必再待在這具身子也能活下去前,我會盡量壓制他,不讓他太快奪回身體,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們還是得做最壞的打算。」天意難測,難保哪一天他會離開,成為看不見、摸不著的無主孤魂。
她一驚,臉色倉皇的抓住他的手,「你是說你會離開我?」
蕭墨竹面色沉郁擁她入懷,「不論天涯海角,我總會回來找你,你等我。」
「可你會變成什麼模樣,我認不出你怎麼辦?」還有,她是王府小妾,想走也走不了,除非季曉蘭回心轉意,與她交換。
「我會去找你,然後……」他留下關鍵字以為憑據,以免她認錯。
「小王爺,世子妃有請,說要商討王府春宴一事。」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存在感的綠袖忽地走到院中,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在她後頭跟了四名十四、五歲的小丫囊。
在季曉歌得到小王爺的專寵後,即使她地位低微,妒意橫生的世子妃還是不得不多添十來個丫頭伺候著,以綠袖為一等丫頭管著底下的丫寰。
只不過人多口雜,容易走漏風聲,為免兩個冒牌貨的事被揭穿,蕭墨竹僅留下四個看起來還算乖巧的,其他全讓管事帶走。
雖然天泓院的僕人不多,但在他這段日子的和善態度下,原本畏懼他的僕從們也較敢接近他,偶爾的交談,讓他明白了楚天仰當日的墜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操控。
楚天仰的貼身侍衛兼心腹蒙希義騙了他,被殺的馬匹在腰腹間有處刀傷,是匕首或是暗器尚未查明,只知馬兒是吃痛而發狂的高舉起前蹄,讓馬背上的小王爺狠摔在地。
可是他一直有個疑問,即便馬兒失控,有作戰經驗的小王爺怎會如此輕易落馬,人在危急時會緊抓馬首,精配的馬鞍該有防止下滑的作用,讓他避開致命危機。
「告訴她,不用問我,她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不出席。」春宴無非是吃吃喝喝,任人品頭論足,說些言不及義的風花雪月。
他不是楚天仰,沒興趣與那些妻妾官員應酬,他寧可把時間拿來陪曉曉。
「往年都是由小王爺坐主位,招待許久不見的親朋好友,如今小王爺重傷初愈,不少人會前來關心探望,不可怠慢。」綠袖本分的轉述世子妃的叮囑。
蕭墨竹狀似漫不經心的撫摸愛妾小手,淺笑吩咐,「我這身子還沒好全呢,禁不起累,叫她小事自個兒做主就好,用不著事事要我操煩……」
天色晴朗,雲淡風輕,正是出游的好日子,悶了這麼久也該到外頭走動走動了,看看記載中的大唐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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