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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魄的淚如朝露,透明、無瑕,卻盛滿了無盡的傷痛,最後在金陽底下消逝無蹤。
春萼怎麼也忘不了三日前的記憶。
那夜,她不知自己吹了多久,只清楚自己受到月魄淚水的吸引,無可自拔地吹著笛子,希望能撫慰他的痛楚。
她好想幫幫他,可是又不知怎麼做才好,真無奈啊。
打她有記憶開始便沒有哭過,甚至不明白何謂淚水,蓮王大人說那是傷心到極點的一種發泄,未到傷心處,流出來的淚也只是一般的水,沒有絲毫感情,也就是說她根本不曾傷心才不會流淚。
那,月魄為何會流淚?
是否他曾經歷過令他痛心的事情?
什麼樣的事情讓他這般痛苦?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謎無法解開,她只清楚他是魔,要前往天罪崖贖罪,其余一概不懂,盡避她想問,怕是也得不到答案。
她伸手模模自己的眼楮——淚,究竟是什麼呢?
是如同朝露那樣嗎?
早晨的陽光一出現便消失無蹤?
唉,她長長嘆了口氣。
「為何嘆氣?」
「沒什麼,只是在想一些小事情。」她難掩落寞。原來離開蓮殿,她還有太多事情不懂,莫怪蓮王大人要她出來開開眼界。
月魄敏銳地察覺她的不愉快是來自他。「因為……我?」
「對啊……」春萼沒有太多心機,直覺反應回答,等話說出了口才意識自己說錯,捂著嘴卻晚了一步,于是她很愧疚望著月魄,連忙解釋︰「月魄,不是這樣的,不是因為你,其實、其實是我自己的緣故,是我好奇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才會不停想,所以不關你的事情,我曉得你不跟我說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不要理我。」
春萼一副慌亂不希望自己誤會的模樣已經取悅了他,月魄淺淺含笑道︰「春萼,你是我最重視的人,我怎可能不理你……」說到此處,他的神情驀地降溫幾分。「只要你想明白的,我一定會告訴你,不過有些事情不是不願跟你說而是不適合讓你知情,因為我只能用這個方法保護你。」
假使日後她得知了真相對他產生厭惡,那也是往後的事情,他只想留住這短暫的片刻,其余的他完全不敢妄想,能走一步算一步。
月魄說了很多,她卻只听見一句令她驚訝的話——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為何……我是你最重要的人?」他們明明不過一面之緣,記得連交談也沒幾句,為何月魄對她卻好像很珍惜似的,令她不解。
「因為你曾對我好。」
「應該還有其它人對你好過吧?」如此這樣便成為最重要的人,那她或許需要好幾百個心才夠裝得下最重要的人。
「沒有。」月魄斬釘截鐵回應。
「一個都沒有?」
「沒有。」只有一些成天想殺他的妖魔,或是想要抓他的神仙罷了,甚至他的主上……也只是利用他。
春萼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這樣啊……可是,我只是幫你療傷而已,小事一件何足掛齒呢?而且只是幫你處理傷勢就能成為你最重要的人似乎太草率了。」最後又義正嚴詞反駁他的論點。
「怎說?」
春萼咳了咳,解釋她的看法。「我是認為既然是最重要,當然是在心底有其不同的特別地位,就拿我來說,在我心底最重要的便是我的蓮王大人,蓮王大人不僅照顧我長大,更對我呵護寵愛,對我來說他便是我的天,即使要我拿性命交換也無怨無悔。」听!這才是最重要的人所應有的禮遇。
月魄毫不遲疑道︰「你在我心底也有特別的地位,縱使要我用性命來護你我也不會猶豫。」她是他的唯一,永生不變。
「為何?」她絲毫不解月魄是怎麼想的。
「我也不明白,不過曾經有位天仙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你……」
喜歡?!
他也不太明白這樣算不算,只是春萼確實是他心底唯一的光,是支撐他這一百年來繼續活著的希冀,誠如她所說,一個療傷的小動作而已,誰又會記得百年,偏偏,他記住了︱︱
這百年來,他只記得她給予的單純溫柔。
「你的回答呢?」春萼眨了眨眼問。
月魄稍微失神的視線再度鎖住她那雙透著純淨的眼眸。
剎時,感覺如烏雲散去一般地清朗了,他對她無關恩情,或許早在最初相遇之時,他便陷落于她那雙目光,那是他從未有過且不可能擁有的單純。
「當時我沒有回答,如今我懂了。」
若非喜歡,怎會心心念念一名花仙百年之久。
「懂了什麼?」她繼續追問。
「我喜歡你,春萼。」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她。
「嗄?!」听完月魄的答案,春萼僵硬了臉蛋,嘴唇微啟不知該說什麼,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喜歡上自己?!
她听錯或是他說錯了?
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並無朝夕相處,他怎會喜歡上自己?
月魄含笑,自懷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條繡著青蓮圖案的手巾。
春萼一見便認出那是蓮王大人送她的禮物。
「這是你那時候綁在我手掌上的手巾,我看得出你萬般不舍卻又不得不為,所以我一直珍藏著,希望有一日能親手交還給你……沒人教過我如何喜歡一個人,但我至少明白保護她、疼惜她是應該做的事情。春萼,我是一個即將前往天罪崖的罪人,我不會要求你響應我的喜歡,我只求你一件事——別忘了我就好,其余的,你別想太多,因為我很喜歡你的笑容。」
她接過手巾,牢牢地抓住。
一條只對她意義深重的手巾,旁人不會明白她有多珍視,因此當初要用手巾來替月魄綁住傷口的時候,內心真的是天人交戰許久,可手巾已掏出,若中途收回再撕下衣角會顯得突兀,最後手巾還是綁上了他。
沒想到手巾竟有回到她手中的一天。
她的心跳莫名劇烈,全因月魄這番心意。
「月魄,我也不懂喜歡是什麼樣的感覺,在我心底蓮王大人便是第一,可是好奇怪,你的話竟然讓我這里怦怦跳不停。」她伸手輕撫胸口,感受得到有別于以往的劇烈跳動。「或許我還沒喜歡上你,不過倘若是你的話,我願意等你,等你離開天罪崖,我再學著慢慢喜歡你可好?」
如果是月魄,她願意試著去喜歡他。
月魄沒有開口,只是微笑響應。
不知何故,春萼卻感覺那抹笑容之下所藏著的悲哀竟如海深。
一股哀傷濃濃地包圍著他,禁不住地,春萼上前伸手圈住他的腰;她不懂他的痛究竟從何而來,若他真不願說,她也不會再逼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夠忘記過去的不愉快,打從心底露出微笑。
不是同情更非憐憫,她只是單純地想要響應月魄的喜歡,如此而已。
月魄先是驚愕,繼而才以右手環抱住她。
本來只是想見她一面,如今獲得更多,他內心喜悅不已。
「好。」
一句約定,決定了他們此生的依戀。
月魄不多話,泰半的時間不是盯著她,便是望著蒼穹。
她問他是不是喜歡天,他說不是。
「我只是發現無論是誰總是羨慕、向往不能前往的地方、不能得到的東西,然後窮盡一生汲汲營營,結果最後依然什麼也沒有抓住,無限淒涼。」
「你想要什麼?」她問。
月魄收回對黑夜的注視,轉過頭凝視她。「我要的……即使是用我的生命也換不到,那只是一個奢求罷了。」
「說嘛!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我只是想要一個平靜的日子,跟你在一起生活,這樣就夠了。」
月魄說話總是毫無保留,春萼有幾分不習慣卻也明白這是他的真心。
「可以的,我們不是說好了等你離開天罪崖嗎?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等你,我們約定好的,我不會忘了。」
他淡淡揚笑,不語。
不知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她總覺得月魄不相信自己。
「月魄,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沒有啊。」
「是嗎?可是你的眼神好像是在說不相信我真的會等你,我不喜歡被懷疑,我向來是言而有信,說到做到。」
「你多心了,我沒有不信你。」他確實沒有不信她,只是萬一日子遙遙無期,她又能等上多久?與其勸她別等或是要求她非等不可,他寧願選擇什麼都不說。
順其自然吧,總有一日,也許她想起來還會覺得此刻的約定分外可笑。
太久遠的事情說得太多、太早,最後亦是一場空。
即使月魄嘴上不說,春萼也感覺得到他對約定並不相信,既然他不信,她也不會再多說,反正她的意志堅強,說等就會等下去,她會做給他看,讓他明白她春萼說話算話。
她可是最守信用的花仙呢!
「你還想吃什麼?」
「我想吃……」嗯……春萼突然想這一天下來她似乎都在吃,撫了撫肚子,真怕回到天界被蓮王大人嫌棄。「我不餓不想吃了……」她話還沒說完,月魄便突然捉住她的手,害她緊張了一下。
有妖氣靠近,雖然忽隱忽現,卻緩緩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顯然是有目的,那麼應該是為了他,若帶著春萼說不定會讓她身陷險境。月魄隨即領著春萼到一處偏遠之地,以自己手指上的血在地上勾勒一個圈,讓她站在里頭。
「春萼,沒有我的允許,千萬不可跨出來,听懂了嗎?」
月魄的表情嚴肅,春萼沒有追問太多,僅點頭示意。于是,月魄轉眼便消逝在春萼眼前;妖氣驟然出現在東方,他立刻追上,左手指尖埋在拳頭里,準備要殺掉另有企圖的妖。
如今的日子是他最想要的,無論是誰都不許來破壞。
左手的血腥正熾︱︱誰來定殺無赦。
追至百里之後,妖輩現形,與尋常人無異的五官之下卻感覺得到陰冷的妖氣。
「看來你也不簡單,難怪可以跟著天界花仙,不過遇上我,也是必死無疑!」雖然不知對方的身分為何,身上毫無氣息,不過肯定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他一點也不怕。「你就乖乖讓我吃了你吧!回頭再去品嘗那個甜美的花……」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一把紅色透明的劍已經貫穿他的身體,他低頭,再抬頭,眼前男子已不復適才正常的神情,而是變得格外冷冽,而他也嗅得到一股濃烈的殺氣……
左手貫穿出紅色透明的劍——
身為妖類,不可能不清楚這把劍是誰所專有。
可是,怎麼可能?!
眼前的他根本沒有一絲魔氣,怎可能會是那個亂了三界百年之久的……
劍,拔出。
伴隨一聲慘叫,妖物再也沒有思考的時間,只能瞪大不敢置信的眼楮,身體瞬間隨著劍身散發的紅色熒光燒成灰燼,一點都不剩。
劍入了左手掌的鞘,殺氣也慢慢收回。
妖物死之前才識得他的身分,肯定不是為了他而來,難道是為了春萼?!
不敢再多做停留,月魄隨即趕回。
始終留在原地的春萼看見月魄回來,忐忑的心終于安下。
「月魄,沒事吧?」
「沒事,只是一點小麻煩而已,來,我們走吧……」月魄朝她伸出手。
春萼走上前回握住他,可接觸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感受一股怪異的感覺,想掙月兌卻已來不及。
「放開我!」縱使外貌一模一樣,她也清楚眼前的並非真正的月魄。
一路跟蹤那麼久,終于抓住了這名小小的花仙,妖物怎可能放過她。「呵呵,我對我的能力向來有信心,小花仙,你是怎麼看穿我的喬裝?」
妖物現出原形,即使有俊美的外表也難以遮掩他身上的妖氣以及血腥。
「你身上的妖氣太難聞了,快放開我!」糟了,月魄明明交代她不許跨出腳下的圈圈,眼下她已經踩了出來,這下真要被吃掉了嗎?
「好不容易抓到你,怎可能會放手,現在就等我兄弟回來一同分食你了,小花仙。」妖物咯咯笑著,彷佛已經品嘗到花仙的甜美滋味,然而就在他得意沒多久,他的笑聲便再也發不出來,他低下頭,只看見一把艷紅透明的劍無聲無息貫穿他的身軀。
赤紅色的透明劍身滿是殺氣——這、這怎麼可能?
妖物的手再也握不住春萼,月魄拔出了劍,將春萼護在身後。
看見是月魄趕回,妖物瞠目,那人身上完全沒有一絲魔氣,怎麼可能?!
「你、你是魔界的……」妖物退後幾步,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他的下場就跟他同伴一模一樣,灰飛湮滅。
春萼也被妖物的血濺了一身,整個人傻住。
罷才,他看見月魄無聲出現在妖物身後,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見他紫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的紅光,下一瞬,他左手的劍穿透了妖物的身軀,不過一眨眼工夫,妖物已經不構成威脅,然而,她的內心卻產生一股懼怕。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月魄在眼前動了殺念,不過這次他的眸光更顯無盡殺意,紅色的光芒震懾了她,令她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一瞬,真的僅僅一瞬而已,快得她連制止的機會都沒有。
「春……」解決了眼前的危險,月魄轉身,發現春萼不知何時已經退離幾步,剎時他內心有些疼楚,明知不該讓她看見自己殘忍的一面,可適才的情況根本容不得他有一絲猶豫,他只是想保護她。
伸出的左手立刻縮回來,他的心也受傷了。
春萼看見他的眼神,滿心不舍,就在她想開口解釋之前,沾了她一身的妖血,濃重的妖氣襲來剎時讓她不支倒地。
月魄及時以右手抱住她,左手的刺痛讓他幾乎不能忍耐。
月魄,我會達成你的心願,但你也得遵守約定,萬不可再讓左手染血,要不你將承受極大的痛楚。
這痛果然讓他恨不得一刀斬斷左臂,可他一點都不後悔,只要為了春萼,他絕不後悔做任何事。
因為,她是他僅有的一切。
鼻間似乎還嗅得到濃濃的血腥。
血——是誰的血染紅了她全身?!
春萼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她翻坐起身,胸口仍在喘息,只因她剛才做了一個可怕的惡夢,她夢見自己滿身是血,而染了她一身血的竟是——月魄?!
她神色凝重,垂著眼,直到听見聲音,才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間房里,走進來的是一位師父。
「施主,覺得還好嗎?」
「請問我怎麼會在此地?」
「是你的朋友送你過來的,他將你托付給本寺照顧,明早便會來接你,請施主安心休息。」
「那他人呢?」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是月魄幫她的嗎?
昏厥前,她好似看見他受傷的眸子,是因為自己傷了他吧?因為她一時害怕所以拒絕他的靠近。
「他已經離去了,這里是佛門之地,他畢竟不能久留,他能護著你來到寺廟門前已經是他最大極限,加上他身上又有傷……」
「他受傷了?!」
「是的,傷得不輕。」
春萼聞言心焦不已,立刻下床準備去尋人。
「施主,夜已深,還請別出去,外頭的險惡不是你所能應付的,若你有個閃失,老衲不好交代。」
「可是我不能不管他,我好像也傷了他……」不成,她必須盡快跟月魄解釋不可,要不然她壓根不能好好歇息。
「施主!」師父喊住她。「听老衲的勸,你跟他不可能在一起,離開對你們彼此都好,你們的路從一開始就不同,勉強走近只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切記、切記。」
春萼想追問又心念月魄的傷勢,臉上滿是焦急,師父見她心不在此,只得嘆口氣,解下自己的佛珠贈予她。
「戴著佛珠,希望能庇佑施主一路平安。」
「多謝師父。」
春萼道了謝,身影立刻消逝在師父眼前。
老師父卻是雙手合十搖頭,「明知不該,偏偏如飛蛾撲火,唉,小花仙啊,你可知自己飛進的是一團足以將你燒成灰燼的焰火,不知回頭,真傻。」
早已離開寺廟的春萼壓根听不見老師父的嘆息,她一心只想快點找到月魄,跟他解釋自己的行為不是討厭他,只是一下子無法接受親眼目睹血腥的情景。
匆匆奔在夜里的小路上,朦朧月光灑亮地面,樹葉窸窣的聲音交錯在耳際,雨勢方歇的泥土芬芳她無法細心體會,她唯一掛心的便是月魄。
不知跑了多久,她額前冒出了一層薄汗,心頭因為尋不到人顯得焦慮萬分。
怎麼辦?
月魄動氣了所以不願再理她嗎?
倘若如此,要如何是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唉,月魄……」她真的是無心。
「我說過不會逃。」他也想嘆氣了。
月魄終于悄然現身于春萼面前,本來他不想現身,一方面是他身上的血腥未散,另一方面便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如今受制,鮮紅的血爬滿他的手臂,怵目驚心,他怕嚇著了她,然而,才听見她嘆息又喊了自己的名,他便再也狠不下心只能現身。
驀地看見月魄出現在眼前,春萼想也不想便上前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了?」縱然左手疼痛萬分,月魄依然維持笑容將痛藏在身後。
「月魄,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見你就在我眼前殺了那個人……雖然他是妖,我明白他想吃我,你殺他是要保護我,但我一時還是難以接受,對不起!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厭惡血腥而已。」
原來她跑出來是要跟自己解釋這些,月魄心頭頓生暖意,即便早先有些難受,如今也化消了。
「我明白,其實我也是不得已,因為若稍有不慎,我怕他會傷了你。」若是可以,他也寧願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殺了那只妖。
「我懂、我懂,都怪我一時忘了你的叮嚀才會踏出圈圈讓妖物有機可乘,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她太笨了。
「那不是你的錯,別放在心上了,我也沒生你的氣,今晚我不能保護你,你還是快回寺廟去,那里才能阻止妖物靠近。」
月魄提起寺廟,春萼想到老師父說他受了傷,連忙想檢查他的傷勢,偏偏月魄就是不讓她看左手。
「月魄,師父說你受了很重的傷,快給我看看。」
「不礙事的!你快回寺廟。」至少要休息幾日,他的左手才有辦法恢復,這幾日他必須更加小心提防。
春萼搖頭,執意要看他的左臂。「不行,我非看不可,讓我看看究竟傷到什麼程度……」
月魄嘆了氣。「春萼,回去寺廟,現在我無法保護你,這樣我會放心不下。」
「我明白你的顧慮,可你孤身在外,難道我就不會擔心嗎?我清楚你很強,足以應付所有事情,甚至保護我的安全,只是偶爾我也會想保護你,與其讓我不清楚狀況一夜未眠,我情願跟在你身邊也好有個照應,人間有句話是說‘有難同當’,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情而我不知情,我會愧疚的,月魄,你希望我愧疚嗎?」他有他的顧慮,她亦有她的憂愁,看不見他,她也同樣無法安心。
一席話教原本便不擅言詞的月魄反駁不得,最後只好伸出左手。
他的左手爬滿了鮮紅的血絲,青筋浮現,看得出他在忍耐痛楚,春萼這次再看,臉上只盈滿憐惜,縴細的柔荑包住他的手掌,不知如何降低他的疼痛,她只求能將自己的能力分給他一些讓他不要那麼痛。
「別踫。」
「很痛?」
「還好,你不是不喜歡血腥味?」
「沒關系。」
月魄的神情一如平常,可微笑的時候多了幾分苦澀,他總是習慣忍耐、習慣將她放在第一位。
有一回路過賣銅鏡的攤子前,她想挑選一面好銅鏡送給蓮王大人,卻在鏡面看見月魄冷凝著一張臉,本以為他覺得無趣或是不耐煩,回頭之時又見他對自己展露笑顏,經過幾次她才否決他是不耐煩的猜測,月魄只是生性冷淡罷了,然而面對她卻會給她過多的溫柔,害她好內疚,怕自己的喜歡會永遠不及他的百分之一。
「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不能再見血,否則便得承受痛楚,這是當日我和一位天仙定下的約定。」
所以,他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動了殺戒。
「月魄,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
「這並非你的錯,其實我最怕的是你受我連累受傷。」他奢盼的只是再見她一面,沒想到隨著相處時間愈來愈多,他也愈來愈舍不得離開,他想每日都見到她的笑容。
單純的春萼是他如今的撫慰,能多一點時間便多一點,他會靜靜陪在她身旁直到她不願再走下去,那麼他將繼續孤身前進。
春萼抬眸望進一雙碧綠如翠玉的眸子,幽綠的顏色總是染著一層淡淡的哀傷,其實她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想問月魄,她想更了解他,想懂他更多,只是,她非常清楚,即便她問了,月魄也不可能說。
月魄說是想保護自己不希望她得知太多,但她更想說這種保護並非她所要,她認為人間那句「有難同當」說得極好,若無法同當,那麼又有什麼意思?就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最重視的人才會想幫忙分擔,不是嗎?
「月魄……我一點都不怕受你連累。」
她會等,等他願意開口說為止,只是,希望別讓她等太久了,要不然她還真怕自己傻傻的最後便忘了。
唉~她不怕,他怕,因為春萼是他如今唯一的弱點。
慶幸這次的妖魔並非沖著自己而來,要不他真怕保護不了她。
他應該主動要求盡速前往天罪崖……可每當看見春萼轉頭找尋自己蹤影的神情,他怎麼也開不了口。
如果可以,他想再和她多相處一些時候。
即使僅有一天,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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