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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離家探訪災區
一夜無眠,陸淺平的臉色明顯不好,他尋思著要向裴班芙道歉,他不該把氣出在她身上,她沒有欠他什麼,相反的,若是沒有裴家人,原主和陸慕娘就無家可歸了,是裴家給了他們母子一個能夠遮風避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什麼事嗎?」
一早,陸淺平便看到院子里裴一石、裴再思和葉東承在整理干糧,一袋一袋的往推車上放,裴班芙也在幫忙,手無縛雞之力的陸慕娘則在旁邊看著,柳眉深蹙。
听到陸淺平發問,陸慕娘憂心忡忡地道︰「岐州水災,死了好多人,你裴大叔他們要去捐物資,也不知道大水會不會再來,會不會影響到咱們崇州……」
裴再思道︰「老天要把雨下在哪里,雨勢會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裴一石嘆氣道︰「若能提前知道,百姓也能提前撤離,就能免于災難了,即便保不住身家,也能保住性命。」
裴一石有秀才功名,在鎮上開了「初心學堂」,很受村民敬重,當年他原本前景看好,不料鄉試那日卻高燒,病了幾年,他不得已放棄再考。
說也奇怪,他放棄科舉之後,病卻不藥而癒,他便斷了念想,當自己與舉人無緣,開起學堂,當起授課解惑的夫子。
裴再思憂心忡忡地道︰「這些年,死于水患的百姓逐年增加,因水患流離失所的難民也越來越多,朝廷不僅束手無策,賑災的官銀還大半都進了貪官污吏的口袋,沒有幫助到真正需要的老百姓,再這麼下去,只怕會……唉。」嘆息一聲,把「官逼民反」四字咽了回去。
一邊听著他們的談話,陸淺平一邊看著勞動中的那四人,神情卻若有所思起來。
裴班芙的娘親和兄嫂死于水患,葉東承的爹娘也是在水患中喪生,大岳朝似乎有嚴重的水患問題,而眼下還無人解決的了,水患問題肯定令掌政者如芒刺在背。
「所以才會有治河皇榜呀。」裴班芙把兩袋玉米推好,心有所感地道︰「誰要能治好東河,誰就是咱們大岳的大英雄。」
陸淺平挑了挑眉毛,「治河皇榜?」
裴一石瞅了他一眼,道︰「皇上貼出了皇榜,召請天下名士整治東河,若能令東河不再泛濫,加官進爵不在話下,不過那皇榜貼出已整整兩年了,至今未有人揭榜。」
陸淺平心里一動,他似乎找到他穿越來這里的理由了。
深夜,一抹修長身影在桌上留下一封 書信,吹熄了燭火,無聲推門而出,剛毅的面孔上,他的眼神炯炯發亮,不像一個夜半還未入睡之人,正是白日里動心起念的陸淺平。
他要去岐州看看,雖然知道當地目前水患嚴重,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到了岐州才能真正了解問題所在。
這些日子以來,他攢了些銀子,這些錢足夠他來回了,可首先他得去鎮上雇輛馬車。
他轉身帶上房門,夜已深沉,小庭院里寂靜無聲,只有灑落的月光,等到天明,有人發現他不在時他已經出城了。
驀地,他身後的衣襦叫人拉住,他吃了一驚,還未回頭,便听到一個甜甜的聲音輕快地問道——
「淺平哥,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不要說去茅房哦,大半夜的,哪有去個茅房穿這麼整齊還帶包袱的。」
陸淺平蹙眉,要命,是裴班芙!
他慢慢的轉過身去,她也順勢松了手,對上了她的臉,就見她明燦的臉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笑吟吟的望著他。
他挑起眉,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問︰「大半夜的,你又為什麼不睡?」
「我睡不著,起來走走。」裴班芙眼楮滴溜溜的直往他的包袱看,又問︰「淺平哥,你不會是要離家出走吧?大娘雖然不是你真正的娘親,可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拋下大娘自個兒遠走高飛,大娘會哭的。」
陸淺平義正辭嚴地道︰「我不是要遠走高飛,我是有事要去辦,辦完自然會回來。」
「哦,什麼事?」裴班芙模著自個兒光潔的下巴,「什麼事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去辦,要半夜偷偷模模的去辦,是去做賊嗎?」
陸淺平看著鬼靈精一般的裴班芙,知道她不好打發,不管說什麼理由,她都不會相信,他索性嘆了口氣,道︰「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我?」
他的第六感向來很準,此刻他有個不太好的預感,這丫頭不會只是拉住他那麼簡單。
「能!」裴班芙笑咪咪的看著陸淺平,「只要你帶上我一起去。」
「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麼就想跟我去?」
裴班芙像個世外高人一般,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我娘說的,但凡偷偷模模的事一定是有趣的事,踫上了,要多多參與,豐富自個兒的人生。」
听見這番話,陸淺平想撫額,她那個來自現代的娘親究竟都教了她什麼啊?
「你听好了。」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是要去岐州。」
「去岐州?」這答案倒是出乎裴班芙的意料,清澈的眼眸眨了兩下,問︰「你去岐州做什麼?那里水患,正亂著呢。」
陸淺平不置可否的哼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水患是怎麼發生的。」
聞言,裴班芙忽然靈光一閃,眼楮一亮,「難道你會治河?」
陸淺平卻避重就輕地道︰「只是去看看。」
這里畢竟是古代,各項條件太差,他不想將話說滿,可能到了現場一看,他也無能為力,到時只能無功而返。
「既然你要去岐州,更非要帶上我不可了。」裴班芙拍了下他的肩膀,毛遂自薦道︰「淺平哥,你才醒來不久,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月城,又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我好歹是這里土生土長的,路程、風土人情什麼的都比你熟悉,帶上我,你不吃虧。」
陸淺平蹙眉,這丫頭,動手動腳的,不懂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嗎?他還以為古代的姑娘都很含蓄,不過她的話也不是沒道理,自己這身子里裝的是現代魂魄,一不小心就會穿幫,若有她在身邊確實便利許多。
陸淺平沉吟片刻,問道︰「你要怎麼跟裴大叔他們交代你跟我同行?」
裴班芙微微一笑,「你怎麼交代,我就怎麼交代羅。」
最後,裴班芙在陸淺平的留 書下方簽上自個兒的名字,並強調自己是「保護」陸淺平出門的,至于兩人要去哪里,信上則只字未提。
隔日,裴家人發現也來不及了,他們早離開了半月城。
此行,裴班芙把自個兒攢的私房都帶上了,她深信錢銀並非萬能,但沒有錢銀萬萬不能,況且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至理名言肯定不是沒道理的,多點銀子傍身準沒錯!
原本,兩人的想法都是雇輛馬車到岐州,不料沒有馬車夫肯做這筆生意,即便他們肯付兩倍車資也沒人願意,理由都是岐州這會兒因水患正亂著,許多山賊趁火打劫,他們可不想為了多賺點銀子賠上性命。
最後,陸淺平買下了一匹馬,一匹棕色的駿馬。
「我不會騎馬。」裴班芙沒料到她只是排隊打算買下幾個包子路上裹月復,他就買了一匹馬。
「我會。」語畢,陸淺平輕巧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裴班芙。
前世他在英國留學,為了融入當地,他學了騎馬、射擊和劍道,而為了在白人的社會保護自己,他學了泰式拳擊來防身。
「那我要怎麼上去?」裴班芙愣愣地抬頭看著他,她兩手各拿著一個點心袋子,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他那翻身上馬的動作也太英姿颯爽了,害她心里漏跳了半拍,還久久回不了神。
「給我。」陸淺平彎身拿走她一手的點心袋子,另一手伸向她,「上來。」
裴班芙被動的把手交給他,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拉上了馬,一眨眼,她人就坐在他的身前,她的臉上騰起一股熱意。
陸淺平拉住強繩,輕輕挾了下馬月復,說道︰「適才我已經打听好往岐州的路徑了,往官道走便可以,我會騎慢一點,你想吃東西就吃。」
她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某種陌生的感情正在微妙的發芽,這難道就是她娘說的心動?
「你不是餓了才買那麼多嗎?快吃啊!」陸淺平催促道。
面對他的「體貼」,裴班芙只想掐死自己。
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還吃得下東西?現在她嫌手上的點心袋子多余,很想扔了,幸好他什麼都沒察覺,只專心在駕馬。
三個時辰後,在日落之前,他們抵達了奉安鎮,找了間客棧投宿。
裴班芙生平第一回坐那麼久的馬,顛得生疼,到了客棧,趕緊向小二要了盆熱水沐浴,洗去一身塵土,沐浴後,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她饑腸轆轆的去隔壁敲陸淺平的房門,想找他一塊出去覓食。
房門開了,陸淺平一身白色錦衣、高挺俊逸的出現在她眼前,眩惑了她的眼,頓時讓她反應不過來。
呃,為什麼無緣無故的打扮得這麼俊帥啊?
「你、你這身行頭哪里來的?」她結結巴巴的問,在家里時可沒見他這麼穿過。
「我不懂這里的服裝,也穿不慣原有的,便讓布莊掌櫃隨便挑了幾身,沒想到那掌櫃淨挑這種公子哥兒穿的衣裳,應該是想要賣我比較貴的衣服。」
裴班芙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看他如芝如蘭、玉樹臨風的模樣,想來那布莊掌櫃並非只是想賣他高價,肯定也是認為這類型的衣服適合他才會賣給他。
在他還是傻子時,他的衣物多半是她爹的衣裳改的,只因寄人籬下,陸慕娘也不好意思開口要給兒子裁制新衣,她爹便將一些不太舊的衣裳給了陸慕娘去修改,況且他一個傻子,哪兒也不去,要新衣裳做什麼呢?所以他一直都是穿粗布衣裳,而現在,與她娘來自同一處的他,肯定穿不慣那些有補丁的陳年舊衣。
「咱們這樣……」她吞了吞口水,指指他又指指布衣的自己,「看起來會不會像是公子與丫鬟?」
她也有很多漂亮衣裳,是她娘和她嫂子做給她的,只是想到要遠行,在收拾包袱時,她便挑了些樸素方便、不引人注意的衣裳,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陸淺平笑了,他揉了揉她的頭,「確實挺像的。」
裴班芙翻了個白眼,朝他沒好氣叫了聲,「公子。」
他眼里綻開一抹笑意,從善如流道︰「芙兒。」
裴班芙朝他扮了個鬼臉,「走吧,公子!」
兩人出了客棧,裴班芙餓極了,她不由分說的拉著陸淺平先在一間生意極好的面館坐了
下來,點了兩碗熱呼呼的湯面和幾樣小菜飽食一頓。
陸淺平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笑問︰「瞧你餓的,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裴班芙搖頭,「留點肚子,待會兒還可以吃點別的,我娘說的,女人有兩個胃,一個是用來吃正餐,一個是用來吃點心,尤其是甜點,我娘在飯後總要來份甜點,才算用完了一餐。」
經過櫃台買單時,陸淺平給了一錠銀子,指指角落里坐著分食一碗湯面的兩個孩子,對掌櫃說道︰「再給他們送碗面,余下的銀子給他們日後上門吃面。」
掌櫃收下銀子,笑吟吟地道︰「公子心善。」
出了面館,裴班芙一臉慚愧,「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那兩個孩子的?我忙著吃,都沒看到。」
陸淺平聞言只是一笑置之,「你餓了,眼里自然只有食物,這也是人之常情。」
裴班芙愣愣地看著他,這一刻,他真的就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那談吐、風采,那俊朗剛毅的五官和身姿,那份樂于助人的胸襟……
等等,她在想什麼,怎麼會從他幫助兩個孩子想到俊朗五官和身姿去?
「站住!」
一聲喝令,兩個不知從哪里跳出來的小混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兩人一臉橫肉,明顯就是市井無賴,此時攔住他們,要對他們做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淺平哥……」裴班芙下意識就往陸淺平身邊靠去,她生活在純樸的小城鎮,從來沒遇過攔路打劫這種事。
陸淺平將她護在身後,他冷靜卻睥睨地看著那兩個混混,「你們找錯人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听到這話,混混甲笑了起來,「哈哈哈,他叫咱們走耶!」
「我們沒找錯人,正是公子沒錯。」混混乙賊頭賊腦的嘿嘿笑著,「我們在面館都看到了,公子的錢袋挺有分量的,公子既然好生慷慨,又讓我們兄弟給瞧見了,不如借點銀子給我兄弟花用,也是美事一樁。」
陸淺平表情冷峻,淡然地道︰「我身上的銀子是很多,只不過不給畜牲用,你們有本事盡管來拿。」
裴班芙暗暗叫苦,她急忙扯著陸淺平的衣襦,「淺平哥!」
現在逃走都來不及了,他怎麼反倒說話刺激他們、還承認自己身上有很多銀子,這不是讓他們更加置身于危險之中嗎?
說真的,她雖然不是那種任人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可她並無功夫,要是他們有拳腳功夫或是亮出刀子,他們就死定了。
「你在罵我們兄弟是畜牲?」混混甲眯起了眼楮。
陸淺平表情十分倨傲,笑說︰「畜牲還听得懂人話,也算難得了。」
若不是情況危急,裴班芙真想笑出來,他膽子也太大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拐著彎罵人,他當真不怕這兩個凶神惡煞嗎?
混混乙嚷了起來,「大哥,這家伙在挑釁咱們!」
混混甲碎了口唾沫,從懷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咬牙切齒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是吧?今天老子就弄死你!」
那把尖銳的刀讓裴班芙倒抽了一口氣,她心頭一顫,腦子里頓時亂成一團,只听到陸淺平低聲道——
「立刻去旁邊躲好!」他說完就推了她一把,跟著身形極快的掠到那兩個混混面前。
裴班芙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吃驚地張著嘴,因為她都還沒看清陸淺平是如何出手的,那兩個混混就已經倒在地上哀嚎了。
陸淺平走過去,一腳踩住混混甲的手,冷聲問道︰「還要銀子嗎?」
混混甲痛到快斷氣了,「不、不要了……不、不是不要,是不敢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回客棧的路上,裴班芙秀眉飛揚,嘰嘰喳喳地追問,「淺平哥,你會功夫?你那是什麼功夫,怎麼能同時摺倒兩個人又毫發無傷?」
陸淺平並沒有在他的功夫上著墨太多,他的眸光籠罩住她,正色道︰「你只要知道,既然我把你從家里帶了出來,就一定會毫發無傷的將你送回家,我能保護你,這樣就夠了。」
這話說得裴班芙心里一動,她驀然想到她娘說的——將來要找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男人,一個能保護她的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就不算男人了。
她仰望著陸淺平,眸光閃了閃,芳心直跳。
她娘說的有道理,此刻在她看來,陸淺平不是淺平哥了,他就是個男人,能讓她有安全感,保護得了她的男人!
救命啊……救命……
水,都是水,四周都是水,她逃不出去,水要淹過她的口鼻了,她不能呼吸了……
「娘!救我!」
「哥哥……嫂嫂……救我……」
不一會兒,她的面前出現了三具用白布覆蓋住的遺體,那是為了救她而喪生的娘親和兄嫂,跪在地上大哭喊著爹娘的是元瑛、元康。
「不!」她哭喊,痛徹心扉的哭喊,「我不該向你們求救,我情願死的是我!」
陸淺平蹙眉,他用力搖晃裴班芙,「芙兒,你醒醒!」
究竟是什麼夢,她竟然猛捶自己胸口,並且在夢中哭得不能自已,看那大片濕透的枕頭,便知道夢里發生的事令她多心痛了。
裴班芙從惡夢中驚醒,看到眼前的陸淺平,她一時怔忡,不知身在何處。
「你作惡夢了。」陸淺平在床沿坐下來,動手將她面頰上凌亂的發絲挽到耳後,她眼里還掛著晶瑩的淚水,他問道︰「要不要坐起來?」
裴班芙神情呆滯,眼神空洞的盯著房項,木然的點點頭。
陸淺平將她扶起,發現她衣襟也濕了大片,他蹙眉道︰「你夢到了什麼?」
「水患……水患那夜……」裴班芙眼里還有濃濃的恐懼,她打了個哆嗦道︰「我醒來,看到房里都是水,我大喊著救命,哥哥沖進來把我抱起來,可是哥哥卻死了……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哥哥不會死……」
當她看到她娘親和兄嫂的遺體時,她徹底崩潰了,連著幾日不吃不喝,整個人精神失常,是她爹打了她一巴掌,將她給打醒。
她爹痛心疾首的說,若她不好好活著,才是對不起她死去的娘親和兄嫂。
從那時開始,她不再提起那場水患,她努力過日子,用心拉拔瑛兒、康兒。
當她想起逝去的親人想哭時,她便抬頭望向天際,想像他們三人在天空的那端對她微笑,她也會對他們綻放一記微笑,告訴他們,她過得很好,要他們不必擔心,她一定會好好的過,也一定不會再失去所愛的人!
「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陸淺平把顫抖不已的她擁進懷里安慰,他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從她的泣不成聲中感受到她的悲痛。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了甄景。
甄景性格要強,從不示弱,彷佛稍微示弱就會失去自我一樣,即便兩人交往了五年,也已同居多年,在她父親的喪禮前後,她都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淚。
她從不表露情緒,從不倚靠他,令他無從對她交心,也使得他們越走越遠……
而現在,和他說不上熟的裴班芙卻毫無保留地在他面前流露情緒,對他傾吐內心的恐懼,間接說明了她對他的信任。
在她心目中,他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才會無所顧忌地表露自己。
他和裴班芙才認識多久?她就如此信任他,而交往多年的甄景卻不信任他,讓他覺得感慨,到底是裴班芙太容易相信人,還是甄景太不容易相信人?
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但他知道,他和甄景的相處越來越累,早失去了交往初時的甜蜜,也沒有規劃過未來,彷佛彼此不在對方未來的藍圖中,只是都不想當提分手的那個人,拖著就看誰先提分手。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甄景,又為什麼會把裴班芙和甄景做比較,明知把她們兩人做比較是不恰當的,可他偏偏不由自主地比較起來。
「我知道都過去了,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水患會再來,水會在我睡著之後淹進來……」
說著,她冷不防地打了個激靈。
「有我在,你不必怕。」陸淺平扶她躺好,替她蓋好被子,「我在這里守著,你安心睡一覺。」
裴班芙拉著他的衣角,猶不放心地說︰「淺平哥,你答應我,我睡著之後你不能走。」
陸淺平點頭,「我不走,我一直在這里,等你睡飽了,睜開眼楮的時候,仍舊會看到我。」
裴班芙松了手,「那我就信你了。」說罷,她閉起了眼楮。
知道旁邊有個人真的安心許多,她原先就因為惡夢沒睡好,現在一放松,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這回,她沒再作水患的惡夢,而是作了個美夢,在開滿小白花的山谷里和陸淺平一塊放風箏,她嘴角揚得高高的,笑聲傳遍了山谷……
她也不知道放個風箏為什麼會那麼歡喜,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開心。
當她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一轉頭,卻看到陸淺平坐在床沿,雙手抱肘在懷,頭靠著牆,眉頭還蹙著,似乎睡得不安穩。
她悄悄坐起來,心跳莫名加速,她細細端詳他的眉眼,越看越覺得他長得好看,俊朗的臉龐、劍眉星目、英挺的鼻梁……
其實以前他也是長這樣,只是沒有神采,套句她娘親說的,是個沒有靈魂的人,整日痴傻的笑著,就是個好看無害的傻大個兒。
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是沒有吸引力的,而如今他有了靈魂,這才吸引了她……
所以,她被他吸引了?
她模著心口感受,在心中默默地道︰好像是的。
突然間,她想知道前世的他有沒有家室,有沒有妻兒……
想到這,她的臉倏然一熱,要命!她干麼想知道他有沒有妻兒?她怎麼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話她不害臊。
為了讓自己不再想入非非,她決定把陸淺平搖醒,「淺平哥,你醒醒,天亮了。」
陸淺平睡的並不深,裴班芙一搖他,他就醒了。
他睜開眼楮,看到裴班芙對他展顏一笑,「淺平哥,你怎麼真沒走?整個晚上靠著睡肯定很累吧?」
「我答應了你,自然不能走。」陸淺平起身,舒展了筋骨之後看著她,「你怎麼樣,睡得好嗎?有沒有再作惡夢?」
她不敢說出口她沒有作惡夢,而是作了美夢,跟他倘佯山谷的美夢。
「我睡得很好,沒有再作惡夢了,只不過……」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指指肚子,「肚子餓了。」
兩人洗漱後,收拾了包袱到客棧大堂用早飯,听到同樣投宿的客人在談岐州的水患。
陸淺平用心聆听,裴班芙同樣拉長了朵耳听得仔細,听到洪水滔天、河道堵塞、災民百萬等等,她看到陸淺平眉峰蹙得極深,她也不由得跟著忐忑起來。
她小聲問道︰「淺平哥,岐州的情況听起來很嚴重,咱們還要去嗎?」
陸淺平點頭,「要去。」
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河道堵塞,要看了才知道。
裴班芙潤了潤唇,「可是听他們的說法,災民都變成了流民,沿路搶食……」
陸淺平冷不防地道︰「你在這里等我,我自己去。」
一听這話,裴班芙急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要去就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
「急得江湖用語都出來了?」陸淺平笑了,可隨即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听了情況覺得不妥,你是姑娘家,不宜前往災區,讓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此地安全,你在客棧等我……」
但裴班芙不等他說完便猛烈搖頭,「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自己留在客棧里,萬一我再作惡夢怎麼辦?誰來喚醒我?」
陸淺平想到她昨夜發惡夢的樣子,不禁遲疑了,再想到流民可能不久後便會來到此地,那麼將她留在客棧里也並不是全然的安全。
最後,他松口道︰「那好吧,一起走。」
裴班芙松了口氣,她打從心里不想跟他分開。
上路前,陸淺平去喂馬,裴班芙到點心鋪子打包了十個肉包、十個菜包,也備好了水,自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只要在日落前找到客棧就行。
兩人一騎往官道走,一路上果然遇到許多流民,許多人拖兒帶女、形容憔悴,基于大岳朝律法嚴正,民風也並不剽悍,加上不時有官兵由官道而過,流民便也不敢造次。
他們乞討,但並未搶劫,之前在客棧那些人說的,可能是盜匪假扮成流民趁火打劫,真正的流民都神情疲憊,哪里還有精力能搶劫呢。
見此情況,裴班芙真正放下心來,也慶幸自己堅持跟著來。
兩、三個時辰後,兩個人都有些疲憊,也要讓馬歇會兒,于是陸淺平找了個陰涼的樹下休息。
大樹下也有好些個人在休息,他們全都面露倦容。
裴班芙拿出包子來,給陸淺平三個,她自己則拿了個白胖的肉包子吃得很香,正吃著,卻發現對面兩個衣衫檻褸的小女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時不時地吞一下口水。
敢情是餓了啊!
裴班芙和善地遞了兩個肉包子給她們,兩人馬上接過手,狼吞唬咽的吃了起來。
女孩們的娘親感激地道︰「她們一天沒吃東西了,多謝姑娘心善。」
裴班芙也遞了個包子給孩子的娘,順口問道︰「你們要去哪里啊?」
「我們要去錦州城。」婦人千恩萬謝的接過包子,說道︰「朝廷的欽差大人說了,讓我們能走的往錦州城走,那里的知府會安頓我們,只要我們到了錦州城,生計不成問題。」
裴班芙坐了下來,小聲對陸淺平道︰「錦州是安南最富裕的城鎮,有好幾個大型碼頭,專門跟鄰近的齊朝、寧朝、榮朝做生意,土壤肥沃,物產豐富,土地也最大,最重要的是,離岐州並不遠,走個十來日便能走到。」
陸淺平听的仔細,心道︰雖然無法根絕水患,但皇帝的辦事效率極高,已經派達了欽差,妥善安排了難民的去處,如此一來,難民便不會隨處亂竄,形成治安問題。
眼下是大岳天隆五年,皇帝姓寧,單名襲字,登基五年來,治國有方,國泰民安,唯有水患令他束手無策,但他仍是個令人稱頌的稱職皇帝。
若自己能找到治水的方法,必定能在大岳朝的歷史上留下一筆,那也不枉他魂穿而來。
等陸淺平回過神來就發現,才一會兒功夫,裴班芙已經把所有包子都發完了,她自己才吃了一個。
他失笑道︰「你把包子都送人吃了,咱們自己怎麼辦?」
裴班芙掩唇發出一聲輕笑,「我受不了他們肚子餓的眼神嘛,至于咱們……咱們快點找到客棧就行啦!」
陸淺平卻反問,「如果找不到客棧呢?」
裴班芙一愣,愕然道︰「應該……不會吧?」
「所以啊,幫助別人之前要先想到自己。」陸淺平揉亂她的頭發,「行有余力才能助人,不由分說就去助人,那是給自己找麻煩,明白嗎?」
裴班芙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明白。」
陸淺平不以為意地拍拍身邊的空位,道︰「坐下吧,再歇會就要啟程了,這樣才能確保天黑前找到客棧。」
裴班芙在他身邊坐下,她單手抱著膝,把下巴擱在膝上,隨意拿起一枝樹枝畫著地,突然道︰「淺平哥,彩虹村遭遇水患那時,我們餓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爺子發放米粥。雖然那只是一碗清粥,可我至今記得那碗粥的味道是那麼香、那麼甜,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那是世上最好喝的一碗粥……我想,將來他們也會跟我一樣,永遠記得今天那包子的味道。」
陸淺平看著她迷迷蒙蒙的眼眸、好似有一簇火光在他眼里閃爍,這是這個女孩子第二次讓他心中五味雜陳又說不出話來。
她看起來總是大刺刺、漫不經心,但她不是個魯莽的女孩子,事實上她心細如發,能夠推己及人卻又多愁善感,在她面前,他時不時就會變得渺小,她經歷過的,都是他無法想像的,她宛若堅韌的木槿花,若是易地而處,他可能沒有她那麼堅強。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前世他從來沒有反省自己的想法,但此刻他深刻的自省著。為何他看事情都只看到表面呢?是什麼讓他失去了柔軟的心?而裴班芙這個女孩子,為何歷經了世間最剜心的分離、最悲痛的死別,還能保有柔軟的心?
半晌後,他低聲說道︰「天黑之前咱們會找到客棧。」
裴班芙一愣,她看著他,「淺平哥……」
他明白她在說什麼是嗎?好像是……他好像真的明白。
倏然間,她毫不保留的對他展顏一笑,「嗯!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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