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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富貴青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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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瓔 - 富貴青梅

寄人籬下還拱走人家嬌養的家花……穿越者都這樣嗎?
陸淺平︰非也,娘子可是我的解語花亦是我心靈的救贖。
當初他為了實現治河的理念,奮發向上,努力考功名,
取得解元頭餃後又娶了嬌妻,夫妻倆手牽手到地方為民服務,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成果會這麼快引來皇帝和王爺的賞識,
不僅破格將他從地方上的小官提拔成三品京官,還熱烈招待……
哼,從皇帝看他娘子的目光就知有什麼歪心思!
不過他可信任他娘子了,畢竟為了追求他,她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從言語引導到手寫告白板,再到伙同好友和家人推波助瀾,
這姻緣來得不容易,他跟她才不會簡單就放棄,
可誰知他奉旨與榮王府二公子一起去治河,卻遭遇生死大關,
為了不可言說的野心,二公子趁夜開啟水閘想淹死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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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15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傻子不傻了

裴班芙端著藥碗推開陸慕娘的房門,陸慕娘病懨懨地坐在床頭,看見裴班芙,她擠出了一抹笑。

「大娘,該喝藥了。」裴班芙輕快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道︰「不燙口,都吹涼了,一口喝下剛剛好,喝得快些就不覺得苦了。」

陸慕娘苦笑一記,她向來怕苦,沒想到後半生竟是日日與湯藥為伍,嘴里的苦澀味道怎麼都去不掉。

「好,我一口喝下便是。」陸慕娘接過藥碗,皺著眉頭,忍著反胃,緩緩將湯藥喝下。

「來,啊——」裴班芙跟哄小孩似的拿出一顆糖,眼眸笑得像彎月。

陸慕娘從善如流地張開嘴,含著裴班芙送進她嘴里的糖。

糖沖散了苦味,她的眉頭慢慢松開了。

裴班芙一臉的嘆服,「我們大娘好棒,把藥都喝完了呢,這是怎麼做到的?換做是我,肯定沒法子。」

陸慕娘笑了,「你這孩子,真把大娘當孩子哄了。」

她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分外的懂事,性格又開朗,總是笑吟吟的,從不怨天尤人,即便是三年前她娘親和兄嫂一塊過世時,也很快就抹去了眼淚,努力生活,認真照顧著一雙佷兒,將他們教得懂事又貼心。

他們這一家人都是好人,即便在水患來時,人人自顧不暇,也不曾丟下他們母子倆。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拉住裴班芙的手,眼里流露出情真意切的懇求,「芙兒……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淺平他、他……」

裴班芙不等陸慕娘說完便反過來輕拍她的手,「大娘放心好了,淺平哥是爺爺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只要我們有一口氣,就一定會照顧淺平哥 ?爺不在了,有我爹,我爹不在了,有我,我不在了,瑛兒康兒也長大了,他們肯定會照顧從小就一起生活的淺平叔,大娘就不要杞人憂天了,而且大娘肯定會長命百歲的,這藥多貴啊,不長命百歲怎麼劃得來?您說是不是呀?」

陸慕娘頓時熱淚盈眶,「好好……大娘會長命百歲,會看著你出嫁,還要幫你照看你生的大胖娃兒。」

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無比嘆息,若是淺平沒傻多好,現在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想必也能配得上芙兒這麼好的女孩子……若是他沒傻多好……

一個月後。

一個穿湖綠色繡芙蓉花長裙的少女匆匆走進鴿子 書舍,在內室和 書舍掌櫃談了半天後,交出青布包住的東西便心情愉快地打起簾子,正抬起腳要走到外面時,突地看見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她連忙退了幾步,又藏身回到簾子後面。

「怎麼了裴姑娘?」她身後的余掌櫃也頓了步,不明就里地問。

「呃……我突然想在這里站一會兒,您先出去吧!」裴班芙側身要讓余掌櫃出去。

「那好吧。」余掌櫃笑了笑,他和裴班芙合作很久了,知道這姑娘向來古靈精怪,也就沒對她這古怪的舉動多問。

余掌櫃出去後,裴班芙眯著眼,鬼鬼祟祟地從簾縫里看出去。

外頭,陸淺平將幾張字畫交給余掌櫃,兩人正在商議售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她听得清清楚楚。

簾後的裴班芙兩眼放光,哈,就知道他有鬼,可讓她逮個正著了吧!

不一會兒,他們談完了,陸淺平也離開了,裴班芙連忙跟上。

余掌櫃見到一抹湖綠身影由他身邊一陣風似的刮過,他揚聲道︰「裴姑娘要走啦?」

裴班芙頭也不回地道︰「您不必送我了。」

陸淺平人高腿長,不過一會兒功夫已走到小胡同那里了,裴班芙悄悄地跟在他身後,免得被他發現。

只見陸淺平左彎右拐,一刻鐘後來到了半月城的雲雀大街上,街上熙來攘往的很是熱鬧,然後看他進了一間名叫歇心樓的茶棧,進了茶棧,他挑了臨窗的位子坐下,這位子外面就是湖畔,放眼望去景色四收,讓人不由得放松下來。

店小二上前招呼,他點了茶之後便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裴班芙就躲在茶棧門口的柱子後,一直偷偷模模地看著陸淺平,他卻始終望著窗子外頭,直到小二送上一壺茶和幾樣茶點。

看到這,裴班芙不由得挑了挑眉,心道︰他居然有銀子在這里喝茶?

不行,她今天要問個清楚,不然她沒法和這麼奇怪的他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她大步走進去,直接在陸淺平對面坐下。

陸淺平正在給自己斟茶,他淡淡的抬眉看了裴班芙一眼,「不躲了?」

她露出一排珠貝似的牙齒,「你知道我跟蹤你?」

陸淺平不置可否地道︰「你的衣裙一路在我身後飄來飄去的,能不知道嗎?」

裴班芙嘴角挑起了幾分,「那你還不回頭揭穿我,害我跟得好累。」

陸淺平閑適的喝了口茶,道︰「沒那個必要,你想跟就跟,我不介意。」

「我看到你在跟余掌櫃交易……」裴班芙驀地拍了下桌子,「你老實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淺平微感好笑,她這是在拍驚堂木嗎?

他看著裴班芙,巴掌大的雪白瓜子臉,柳葉般的雙眉,配上清亮如水的杏眼和微翹的菱唇,不月兌稚氣,卻又有份聰慧機敏。

這個姑娘挺有趣的,好像從他一醒來就知道他不是原主,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忍了一個月才開口質問。

只是,她為何會認定他不是原主?其他人都當成他傻太久,行為奇怪一些也不以為意,可只有她朝「他芯子換了」這方面去想。

除非她也是魂穿之人,否則不可能想到那里去。

裴班芙見他久久不語,半眯起眼眸,眼也不眨地盯著他道︰「你不要想瞞我,我都看在眼里。」

這時,伙計端著一盤玫瑰酥模樣的茶點走過去,她的視線忍不住跟著飄,便忘了要講的話。

陸淺平好笑地道︰「你想吃嗎?要不要點一盤?」

他早注意到了,她跟她佷子康兒的注意力都很容易被吃的吸引,凡是有人送好吃的來家里,他們姑佷二人就會同時迎上去。

裴班芙坐正,不置可否地道︰「你要請客當然好。」

陸淺平笑著叫住經過的小二,加點了玫瑰酥,又讓小二將店里招牌的點心都送上來。

見狀,裴班芙防備地道︰「你等等可不要說沒銀子,讓我先墊,我可是身無分文。」

陸淺平笑了笑,「身無分文就出門,你倒是心大,難不成是走來的?」

裴班芙被他調侃的笑弄得臉頰微微發熱,他們住的彩虹村距離半月城至少要走上一個時辰,她絕不可能是走來的。

「咳。」她清了清喉嚨,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我只帶了雇馬車的銀子,多的沒有。」

事實上,她不久前才從余掌櫃那里收到一筆豐厚的酬勞,打算存到城里最大的錢莊再回去。

「我也並沒有說你有。」陸淺平戲謔地看著她,她那點小心思很容易就被他看穿了,就如同她知道他的秘密,他也知道她的。

裴班芙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自己倒了茶喝,一口喝完將杯盞擱下,手握拳,在唇邊虛掩咳了一聲,認真地道︰「言歸正傳,你不要想瞞我,我都看在眼里。」她又接回方才的話題,且說的一字不差。

陸淺平不由得莞爾,這個姑娘挺有趣的,她的心機也不令人討厭,她用自己的心眼把一家老小照顧得好好的,她是堅毅的。

他笑道︰「我沒有想瞞你,我確實不是陸淺平。」

裴班芙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怔了一下才道︰「你居然承認了?」

聞言,陸淺平好笑道︰「不是你要我說的嗎?」

「是沒錯。」裴班芙潤了潤唇,「可是、可是你好歹吞吞吐吐、猶豫一下啊,這麼一來,我怎麼接著說下去?」

陸淺平更覺莞爾,「你原本想說什麼?我有閑暇,可以听你說一遍。」

裴班芙立刻比手劃腳起來,「就是你抵死不說,我威脅你要告訴大家,你便要我發誓,絕不把你的秘密說出來你才肯說……」

陸淺平搓著下巴做恍然大悟狀,「小丫頭,原來你喜歡狗血劇啊。」

裴班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好奇心比較重一些。」

「既然我都坦白了,那你沒有疑問了吧?換我問你了。」

「你問!我最喜歡有人問我問題了,我娘說的,那是思考的機會!」

陸淺平頗為玩味地看著她,「你為何會認為我不是原來的陸淺平?」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裴班芙理所當然地道︰「你傻了十八年,突然不傻了,不但如此,還識字、懂禮貌、有常識、會畫畫,這定是芯子換了,你的魂魄借了淺平哥的身子活過來,而真正的淺平哥死了,肯定是這樣!」

她還有沒說的,他那深邃的目光還有剛毅的神情,一個傻了十八年的傻子即便清醒也不會有的,而他表現出來的行為,不但不像一個傻了十八年的人,更不像一個鄉里人。

「確實言之有理。」陸淺平淺淺一笑,「不過,你為何會知道世間有魂魄附身之事?」

裴班芙左右看了看,突然靠近他,壓低了聲音道︰「因為我娘就是跟你一樣的人。」

陸淺平微愣,原來她娘親是穿越者。

他沒有原主的記憶,可即便有也無用,因為原主是個傻子,記憶等于一片空白。

自醒來後在這里生活了一個月,他知道裴班芙的娘親三年前在水患中罹難,她經常把娘親掛在嘴上,似乎相當崇拜她的娘親。

他盯著她問道︰「是你娘告訴你的嗎?」

穿越者都深怕被當成鬼怪,守口如瓶都來不及了,如何會告訴別人?即便那個別人是自己女兒,應該也很難將此天大秘密說出口。

「當然了。」裴班芙很驕傲地道︰「我跟我娘無話不談,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聊,我們跟朋友似的。」

「這件事,只有你知道?」陸淺平神情嚴肅地問。

「怎麼會?」裴班芙一雙清澈的眼楮眨了兩下,「我爺爺知道,我爹知道,我過世的兄長也知道。」

陸淺平一時無語了,那位倒是坦蕩蕩啊,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了這里的家人。

「既然你跟我娘一樣是魂穿者,那你知道加拿大嗎?」裴班芙興致勃勃地問。

陸淺平再度怔住,從一個古人口里听到加拿大三個字太違和了。

他問道︰「你娘說她是加拿大人嗎?」

所以是外國人穿越到了大岳朝?這樣語言能通嗎?

裴班芙搖頭,「不不,我娘是新加坡人,她在加拿大留學,你知道留學是什麼意思吧?我娘因為太喜歡那里了,畢業後便在那里定居找工作,我的名字就是我娘取的。」

陸淺平點頭,「所以你娘住在班芙小鎮。」

這也解開了為何家里的大黃狗會叫做麥可,他原本以為只是他們湊巧取的名字,如今看來也是她娘的手筆。

裴班芙很興奮,「我娘說那是個人氣萃聚、座落在山谷中的童話小鎮,有翠青的湖水,蔥蘢茂盛的叢林,構成了如詩如畫的美景……」

陸淺平看她流露出一臉向往,便知道她娘一定常常跟她說起班芙小鎮的點點滴滴。

這麼說來,裴家老爺子裴一石和裴家男主人裴再思對他大病一場,幸運沒死,醒來之後不但不傻了還正常萬分從沒有質疑過,是因為他們也跟裴班芙一樣,認定他是魂穿者嗎?

他打量興高采烈的裴班芙片刻,終于問道︰「你跟爺爺和裴大叔討論過我的事嗎?」

裴班芙搖頭,「沒有。」

陸淺平面容嚴肅,「那麼……」

裴班芙搶先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口風很緊,我不會跟他們說,你對我承認你不是淺平哥的事,這件事是我們倆的秘密,除非你要我說,不然我絕不會說!」

聞言,陸淺平露出笑容,「那麼一言為定,你替我保守秘密,我替你保守秘密。」

這話一出,裴班芙奇怪地看著他,不解地問︰「我有什麼秘密,我怎麼不知道。」

他听了,挑起嘴角一笑,「你賣什麼給余掌櫃,爺爺和裴大叔不知道吧?」

裴班芙心驚了一下,瞪著他,「你怎麼知道的?」

他又露出一笑,「如同你觀察我,我也會觀察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幫彼此保守秘密,食言的是小狗。」

陸淺平愉快一笑,「一言為定,食言的是小狗。」

夕陽西下,陸淺平和裴班芙一塊回到家,陸慕娘在門口張望,神色有些焦急,似乎等很久了。

「大娘,您怎麼出來了?」裴班芙三步並做兩步地跑過去扶住陸慕娘。

反觀陸淺平,他步履如常,緩步走近陸慕娘。

他還不習慣把這位四十出頭的美婦人當成自己娘親,叫一聲娘,實在別扭。

「淺平出門好幾個時辰了,我擔心他出什麼事……」陸慕娘解釋。

裴班芙笑嘻嘻地道︰「唉喲!我的大娘,淺平哥已經完全好了,不傻了,能出什麼事?以後淺平哥也會常常出門,大娘不要再自己嚇自己。」

「芙兒說的不錯。」陸淺平亦是正色道︰「娘,我已經好了,不是傻子了,自己出門也不打緊,以後不要再為我等門。」

陸慕娘連忙應允,「好,娘知道了,娘也知道你好了,只不過心里還有些不踏實,才會出來看看。」

裴班芙挽著陸慕娘的手進門,一邊道︰「別在門口說話,都快到飯點了,我回來的太晚了,要趕緊去做飯,晚了,康兒這只小吃貨又要哇哇叫了。」

進了門後,她便二話不說往廚房里鑽,她手腳俐落,不到半個時辰便端上了五菜一湯和一鍋白米飯。紅燒肉是早上就燒好的,炖足了火候,她另外做了一個蒸魚、兩個素菜和一個涼菜,鍋里是蘿卜排骨湯。

這做飯的手藝是裴班芙自己琢磨出來的,以前她娘和她嫂子在的時候,根本輪不到她做飯,她們不在之後,為了不讓瑛兒、康兒羨慕別人家的伙食,她咬牙和隔壁劉大嬸學做飯,三年來廚藝已大有精進。

晚飯時間,裴家和樂融融,穿堂的大桌子坐了滿滿一桌,裴一石從學堂回來了,裴再思和葉東承也從村尾回來,加上九歲的裴元瑛和七歲的裴元康,以及裴班芙和陸淺平、陸慕娘母子,可說是熱鬧極了。

「我最喜歡姑姑做的紅燒肉了,肥而不膩。」裴元康筷子挾了一塊赤醬濃香、色澤油亮誘人的紅燒肉,配著米飯,一口吃進嘴里,滿足得眼楮都眯了起來。

裴元瑛哼了哼,「姑姑做的菜,你哪道不喜歡了?你再不忌口,小心以後會長成大胖子。」

她雖然只長弟弟兩歲,卻是早熟又懂事,會幫著挑菜喂雞、灑掃廳堂、整理家務。

「你才會。」裴元康反擊。

裴元瑛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會。」

「你會!」裴元康丟了塊肥肉進他姊姊碗里,「快吃掉!若你不吃掉就是不愛姑姑!」

「你這小子好卑鄙。」裴元瑛把肥肉挾起丟回弟弟碗里,「你自個兒吃,我才不上你的當!」

他挾起肥肉仰頭就丟進嘴里,邊吃邊含糊不清地道︰「我吃就我吃,我愛吃得很哩。」

「看看你,肥油都流出來了,髒死了。」裴元瑛蹙眉嫌棄的看著弟弟,受不了的掏出帕子幫他擦嘴角。

姊弟倆斗起嘴來就會沒完沒了,也為餐桌增添了許多熱鬧,幾個大人都噙著微笑看他們抬摃。

裴班芙這時才想起來早上的事,問道︰「對了,爹,您和東承哥早上匆匆趕去那間新開的羊肉鋪子,可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柳大叔、郭大嬸幾個人會氣急敗壞的來咱們家找您去主持公道?」

裴再思是彩虹村的村長,在大岳朝,村長的俸給挺不錯,因此裴家雖然人多,生計上也不成問題。

至于葉東承,他父母在八年前的水患死了,裴再思可憐他一人孤苦無依,便收養了他,他除了跟裴一石學認字讀 書外,近年來也跟在裴再思身邊,幫忙打理村里的大小事,性子越發沉穩。

除此之外,家里需要男人做的粗活,舉凡砍柴、修繕屋子,夏天除草、冬天鏟雪,葉東承都搶著做,他的興趣是打獵,也常上山打些野味回來加菜。

「這事還是不要吃飯時說。」裴再思蹙了蹙眉頭。

裴班芙一雙烏溜溜的眼楮充滿了好奇,「什麼事啊,為何不能吃飯時說?」

「是啊,爺爺,到底什麼事啊?」裴元瑛也跟著好奇起來。

裴元瑛和裴元康的性子不像他們爹娘,倒隨了裴班芙較多,一個隨了裴班芙的吃貨本色,一個隨了裴班芙的好奇心重。

「咳。」葉東承咳了一聲,道︰「吃完我再告訴你們。」

好奇心是沒法等的,裴班芙不死心,又想再追問時,坐在她旁邊,一直低頭吃飯不發一語的陸淺平忽然不動聲色的以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寫下三個極小的字。

裴班芙看到後頓時瞪大了眼楮,還用力吞了口水,閉著嘴巴不再追問,當裴元瑛還要問時,換她阻止了裴元瑛,轉移了話題。

吃完飯,裴班芙迅速洗好碗筷,待收拾好廚房,她馬上跑去找陸淺平。

裴家是個二進的院子,共有二間正房、三間東廂房、三間西廂房,房間都不大,一家人住剛剛好,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種著幾棵桂花樹,有座秋千,有張石桌和幾張石凳。

每年中秋,院子會飄滿沁人心扉的桂花香氣,他們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吃月餅、賞月,她娘親還說中秋一定要烤肉,那是裴班芙覺得最幸福的事了……

只是那幸福在她娘親和兄嫂走了之後缺了一個角,每到中秋,當她仰望著月亮,總有一抹淡淡的感傷。

「叩叩叩,叩叩叩!」裴班芙心急,連敲了兩次門。

「進來。」

一听到回應,她立即推開了房門,只見陸淺平正坐在 書桌前,小油燈點著,桌上什麼都沒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羊肉攤子摻了老鼠肉在賣?」

陸淺平淡淡地道︰「以前听過。」

這種事在前世時有所聞,有些不肖燒烤餐廳會在高價的羊肉里混進老鼠肉來魚目混珠,賺取暴利,因此他看裴再思凝重的神色,研判是類似的事,也因為惡心,他們才不想裴班芙在用飯時細問。

裴班芙在桌邊坐了下來,好奇地看著他,「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陸淺平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明白「以前」是什麼意思,她娘親說,在她生活的那個地方,她的差事是室內設計師,就是布置屋子、修繕屋子的工匠,所以她娘親很有巧思,常縫制靠墊、窗簾那些東西,也會畫圖給她爹做家俱,會木雕,還會在家俱表面用漆畫圖,把屋里布置得跟村里其他人家都不同。

就因為她娘親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她才會想知道,眼前這個陸淺平在他生活的那處是做什麼的,會不會也像她娘親那樣多才多藝。

興許是因為他與她娘親是同鄉,今日確定了他的來歷之後,裴班芙對他格外有親切感,她想听他多說點那個她娘親熟知、而她不知道的世界。

她興致勃勃地看著陸淺平,等他回答。

他卻不冷不熱地道︰「說了你也不懂,況且你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陸淺平不想講,是因為講了沒有用。前世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都因穿越灰飛煙滅了,他再也不能做他想做的事,他探訪過的河道、做的研究、看的資料和花費的精神、體力,最終靠自身實力進入首屈一指的泛亞工程顧問集團,也開始施展他的抱負了,可那些努力如今都白費了,他也無法令自己回到現代。

在古代的他要做什麼?能做什麼?要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終老嗎?要一輩子和這個家、這些人綁在一塊嗎?

他感到茫然,打從他醒來後就一直在思考他的人生,至今沒有個答案,偏生裴班芙還來問他前世的工作,頓時感到一陣煩躁。

「我怎麼不懂了?」裴班芙眼楮亮晶晶的,「你說說看,我娘也是跟我說說我就懂了,我娘還教我英文跟阿拉伯數字哩。」

陸淺平驀地看著她,「所以呢?你學英文跟阿拉伯數字有什麼用嗎?能跟別人說嗎?能派上用場嗎?」

裴班芙一愣,「你、你這是在生氣嗎?」

「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我怪老天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里?我跟你不同,你可以將學英文跟阿拉伯數字當成消遣,反正你日後也會跟別的姑娘一樣,相夫教子,以夫為天,你不用去想別的事,也犯不著想。而我卻是失去了我的一切,過去的努力全成了泡影!」說到這,他又不悅地說︰「再說了,我的工作是什麼,對你來說重要嗎?你為何要問?只因為你想知道,所以我就必須要說?」

他真的是瘋了,竟然對個小丫頭抱怨起命運來,即便她的娘親是穿越人,她對他那個世界的了解恐怕也不足百分之一,更顯得沒頭沒腦對著她抱怨的自己很是可笑。

裴班芙並沒有因為陸淺平對她胡亂遷怒而生氣,相反的,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發現他臉上情緒變化好多。

這麼大的情緒起伏讓她聯想到了一件事,她潤了潤唇,柔聲問道︰「淺平哥,你在想你的家人嗎?」

陸淺平抿著唇,前世的他也叫陸淺平,但沒有人會叫他淺平哥,她卻叫得自然無比。

他有些疲倦的閉上眼楮,「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不想他的家人,因為很少聯絡,他的父親是個實業家,性格嚴肅,一年笑不到三次,母親是唯唯諾諾的家庭主婦,唯夫是從,他兩個哥哥都是成功人士,大哥是醫生,二哥是政治人物,但他們平常很少交流,家庭情感相當淡薄,說不定他們還不知道他出事了呢。

即便知道,在他的靈堂上恐怕也很難擠出淚來,父親還可能將他的死歸咎于他的不听話,不肯乖乖接下他的事業,偏要去搞水土保持、環保治河等等無用的東西;母親可能會為他的死偷偷哭泣,但也僅止于此了,他向來不是個貼心的兒子,又怎麼期望她會有多悲傷?

「好,那我出去了。」裴班芙還是有眼力見兒的,她看出他的頹喪,心想還是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的好。

她起身,走到門邊卻沒有立即開門,她想了一下,沒有回頭,忽然說道︰「淺平哥,我不是你想的沒心沒肺,我只是……只是不想家人擔心,也不想影響了瑛兒、康兒,不想讓他們想起他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所以才整天笑嘻嘻的……其實我很內疚,我一直抱著愧疚的心在過日子,為了救我一個人,娘、哥哥、嫂子都死了,我的命是他們用命換來的,我沒有資格活得不好,不但不能不好,我還要過得比任何人都好,這樣才對的起我娘我兄嫂。」

說完,她開了門,默默的帶上房門出去了。

看著被關上的房門,陸淺平說不出心里頭是什麼滋味。

她總是笑得很用力、很大聲,原來背後,有那麼大一塊傷口……

他突然懊惱極了,他怎麼能把命運對他的捉弄遷怒到她身上?就算有人該對他此刻的處境負責,那也絕對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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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離家探訪災區

一夜無眠,陸淺平的臉色明顯不好,他尋思著要向裴班芙道歉,他不該把氣出在她身上,她沒有欠他什麼,相反的,若是沒有裴家人,原主和陸慕娘就無家可歸了,是裴家給了他們母子一個能夠遮風避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什麼事嗎?」

一早,陸淺平便看到院子里裴一石、裴再思和葉東承在整理干糧,一袋一袋的往推車上放,裴班芙也在幫忙,手無縛雞之力的陸慕娘則在旁邊看著,柳眉深蹙。

听到陸淺平發問,陸慕娘憂心忡忡地道︰「岐州水災,死了好多人,你裴大叔他們要去捐物資,也不知道大水會不會再來,會不會影響到咱們崇州……」

裴再思道︰「老天要把雨下在哪里,雨勢會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裴一石嘆氣道︰「若能提前知道,百姓也能提前撤離,就能免于災難了,即便保不住身家,也能保住性命。」

裴一石有秀才功名,在鎮上開了「初心學堂」,很受村民敬重,當年他原本前景看好,不料鄉試那日卻高燒,病了幾年,他不得已放棄再考。

說也奇怪,他放棄科舉之後,病卻不藥而癒,他便斷了念想,當自己與舉人無緣,開起學堂,當起授課解惑的夫子。

裴再思憂心忡忡地道︰「這些年,死于水患的百姓逐年增加,因水患流離失所的難民也越來越多,朝廷不僅束手無策,賑災的官銀還大半都進了貪官污吏的口袋,沒有幫助到真正需要的老百姓,再這麼下去,只怕會……唉。」嘆息一聲,把「官逼民反」四字咽了回去。

一邊听著他們的談話,陸淺平一邊看著勞動中的那四人,神情卻若有所思起來。

裴班芙的娘親和兄嫂死于水患,葉東承的爹娘也是在水患中喪生,大岳朝似乎有嚴重的水患問題,而眼下還無人解決的了,水患問題肯定令掌政者如芒刺在背。

「所以才會有治河皇榜呀。」裴班芙把兩袋玉米推好,心有所感地道︰「誰要能治好東河,誰就是咱們大岳的大英雄。」

陸淺平挑了挑眉毛,「治河皇榜?」

裴一石瞅了他一眼,道︰「皇上貼出了皇榜,召請天下名士整治東河,若能令東河不再泛濫,加官進爵不在話下,不過那皇榜貼出已整整兩年了,至今未有人揭榜。」

陸淺平心里一動,他似乎找到他穿越來這里的理由了。

深夜,一抹修長身影在桌上留下一封 書信,吹熄了燭火,無聲推門而出,剛毅的面孔上,他的眼神炯炯發亮,不像一個夜半還未入睡之人,正是白日里動心起念的陸淺平。

他要去岐州看看,雖然知道當地目前水患嚴重,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到了岐州才能真正了解問題所在。

這些日子以來,他攢了些銀子,這些錢足夠他來回了,可首先他得去鎮上雇輛馬車。

他轉身帶上房門,夜已深沉,小庭院里寂靜無聲,只有灑落的月光,等到天明,有人發現他不在時他已經出城了。

驀地,他身後的衣襦叫人拉住,他吃了一驚,還未回頭,便听到一個甜甜的聲音輕快地問道——

「淺平哥,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不要說去茅房哦,大半夜的,哪有去個茅房穿這麼整齊還帶包袱的。」

陸淺平蹙眉,要命,是裴班芙!

他慢慢的轉過身去,她也順勢松了手,對上了她的臉,就見她明燦的臉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笑吟吟的望著他。

他挑起眉,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問︰「大半夜的,你又為什麼不睡?」

「我睡不著,起來走走。」裴班芙眼楮滴溜溜的直往他的包袱看,又問︰「淺平哥,你不會是要離家出走吧?大娘雖然不是你真正的娘親,可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拋下大娘自個兒遠走高飛,大娘會哭的。」

陸淺平義正辭嚴地道︰「我不是要遠走高飛,我是有事要去辦,辦完自然會回來。」

「哦,什麼事?」裴班芙模著自個兒光潔的下巴,「什麼事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去辦,要半夜偷偷模模的去辦,是去做賊嗎?」

陸淺平看著鬼靈精一般的裴班芙,知道她不好打發,不管說什麼理由,她都不會相信,他索性嘆了口氣,道︰「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我?」

他的第六感向來很準,此刻他有個不太好的預感,這丫頭不會只是拉住他那麼簡單。

「能!」裴班芙笑咪咪的看著陸淺平,「只要你帶上我一起去。」

「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麼就想跟我去?」

裴班芙像個世外高人一般,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我娘說的,但凡偷偷模模的事一定是有趣的事,踫上了,要多多參與,豐富自個兒的人生。」

听見這番話,陸淺平想撫額,她那個來自現代的娘親究竟都教了她什麼啊?

「你听好了。」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是要去岐州。」

「去岐州?」這答案倒是出乎裴班芙的意料,清澈的眼眸眨了兩下,問︰「你去岐州做什麼?那里水患,正亂著呢。」

陸淺平不置可否的哼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水患是怎麼發生的。」

聞言,裴班芙忽然靈光一閃,眼楮一亮,「難道你會治河?」

陸淺平卻避重就輕地道︰「只是去看看。」

這里畢竟是古代,各項條件太差,他不想將話說滿,可能到了現場一看,他也無能為力,到時只能無功而返。

「既然你要去岐州,更非要帶上我不可了。」裴班芙拍了下他的肩膀,毛遂自薦道︰「淺平哥,你才醒來不久,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月城,又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我好歹是這里土生土長的,路程、風土人情什麼的都比你熟悉,帶上我,你不吃虧。」

陸淺平蹙眉,這丫頭,動手動腳的,不懂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嗎?他還以為古代的姑娘都很含蓄,不過她的話也不是沒道理,自己這身子里裝的是現代魂魄,一不小心就會穿幫,若有她在身邊確實便利許多。

陸淺平沉吟片刻,問道︰「你要怎麼跟裴大叔他們交代你跟我同行?」

裴班芙微微一笑,「你怎麼交代,我就怎麼交代羅。」

最後,裴班芙在陸淺平的留 書下方簽上自個兒的名字,並強調自己是「保護」陸淺平出門的,至于兩人要去哪里,信上則只字未提。

隔日,裴家人發現也來不及了,他們早離開了半月城。

此行,裴班芙把自個兒攢的私房都帶上了,她深信錢銀並非萬能,但沒有錢銀萬萬不能,況且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至理名言肯定不是沒道理的,多點銀子傍身準沒錯!

原本,兩人的想法都是雇輛馬車到岐州,不料沒有馬車夫肯做這筆生意,即便他們肯付兩倍車資也沒人願意,理由都是岐州這會兒因水患正亂著,許多山賊趁火打劫,他們可不想為了多賺點銀子賠上性命。

最後,陸淺平買下了一匹馬,一匹棕色的駿馬。

「我不會騎馬。」裴班芙沒料到她只是排隊打算買下幾個包子路上裹月復,他就買了一匹馬。

「我會。」語畢,陸淺平輕巧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裴班芙。

前世他在英國留學,為了融入當地,他學了騎馬、射擊和劍道,而為了在白人的社會保護自己,他學了泰式拳擊來防身。

「那我要怎麼上去?」裴班芙愣愣地抬頭看著他,她兩手各拿著一個點心袋子,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他那翻身上馬的動作也太英姿颯爽了,害她心里漏跳了半拍,還久久回不了神。

「給我。」陸淺平彎身拿走她一手的點心袋子,另一手伸向她,「上來。」

裴班芙被動的把手交給他,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拉上了馬,一眨眼,她人就坐在他的身前,她的臉上騰起一股熱意。

陸淺平拉住強繩,輕輕挾了下馬月復,說道︰「適才我已經打听好往岐州的路徑了,往官道走便可以,我會騎慢一點,你想吃東西就吃。」

她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某種陌生的感情正在微妙的發芽,這難道就是她娘說的心動?

「你不是餓了才買那麼多嗎?快吃啊!」陸淺平催促道。

面對他的「體貼」,裴班芙只想掐死自己。

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能還吃得下東西?現在她嫌手上的點心袋子多余,很想扔了,幸好他什麼都沒察覺,只專心在駕馬。

三個時辰後,在日落之前,他們抵達了奉安鎮,找了間客棧投宿。

裴班芙生平第一回坐那麼久的馬,顛得生疼,到了客棧,趕緊向小二要了盆熱水沐浴,洗去一身塵土,沐浴後,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她饑腸轆轆的去隔壁敲陸淺平的房門,想找他一塊出去覓食。

房門開了,陸淺平一身白色錦衣、高挺俊逸的出現在她眼前,眩惑了她的眼,頓時讓她反應不過來。

呃,為什麼無緣無故的打扮得這麼俊帥啊?

「你、你這身行頭哪里來的?」她結結巴巴的問,在家里時可沒見他這麼穿過。

「我不懂這里的服裝,也穿不慣原有的,便讓布莊掌櫃隨便挑了幾身,沒想到那掌櫃淨挑這種公子哥兒穿的衣裳,應該是想要賣我比較貴的衣服。」

裴班芙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看他如芝如蘭、玉樹臨風的模樣,想來那布莊掌櫃並非只是想賣他高價,肯定也是認為這類型的衣服適合他才會賣給他。

在他還是傻子時,他的衣物多半是她爹的衣裳改的,只因寄人籬下,陸慕娘也不好意思開口要給兒子裁制新衣,她爹便將一些不太舊的衣裳給了陸慕娘去修改,況且他一個傻子,哪兒也不去,要新衣裳做什麼呢?所以他一直都是穿粗布衣裳,而現在,與她娘來自同一處的他,肯定穿不慣那些有補丁的陳年舊衣。

「咱們這樣……」她吞了吞口水,指指他又指指布衣的自己,「看起來會不會像是公子與丫鬟?」

她也有很多漂亮衣裳,是她娘和她嫂子做給她的,只是想到要遠行,在收拾包袱時,她便挑了些樸素方便、不引人注意的衣裳,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陸淺平笑了,他揉了揉她的頭,「確實挺像的。」

裴班芙翻了個白眼,朝他沒好氣叫了聲,「公子。」

他眼里綻開一抹笑意,從善如流道︰「芙兒。」

裴班芙朝他扮了個鬼臉,「走吧,公子!」

兩人出了客棧,裴班芙餓極了,她不由分說的拉著陸淺平先在一間生意極好的面館坐了

下來,點了兩碗熱呼呼的湯面和幾樣小菜飽食一頓。

陸淺平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笑問︰「瞧你餓的,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裴班芙搖頭,「留點肚子,待會兒還可以吃點別的,我娘說的,女人有兩個胃,一個是用來吃正餐,一個是用來吃點心,尤其是甜點,我娘在飯後總要來份甜點,才算用完了一餐。」

經過櫃台買單時,陸淺平給了一錠銀子,指指角落里坐著分食一碗湯面的兩個孩子,對掌櫃說道︰「再給他們送碗面,余下的銀子給他們日後上門吃面。」

掌櫃收下銀子,笑吟吟地道︰「公子心善。」

出了面館,裴班芙一臉慚愧,「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那兩個孩子的?我忙著吃,都沒看到。」

陸淺平聞言只是一笑置之,「你餓了,眼里自然只有食物,這也是人之常情。」

裴班芙愣愣地看著他,這一刻,他真的就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那談吐、風采,那俊朗剛毅的五官和身姿,那份樂于助人的胸襟……

等等,她在想什麼,怎麼會從他幫助兩個孩子想到俊朗五官和身姿去?

「站住!」

一聲喝令,兩個不知從哪里跳出來的小混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兩人一臉橫肉,明顯就是市井無賴,此時攔住他們,要對他們做什麼簡直不言而喻。

「淺平哥……」裴班芙下意識就往陸淺平身邊靠去,她生活在純樸的小城鎮,從來沒遇過攔路打劫這種事。

陸淺平將她護在身後,他冷靜卻睥睨地看著那兩個混混,「你們找錯人了,現在走還來得及。」

听到這話,混混甲笑了起來,「哈哈哈,他叫咱們走耶!」

「我們沒找錯人,正是公子沒錯。」混混乙賊頭賊腦的嘿嘿笑著,「我們在面館都看到了,公子的錢袋挺有分量的,公子既然好生慷慨,又讓我們兄弟給瞧見了,不如借點銀子給我兄弟花用,也是美事一樁。」

陸淺平表情冷峻,淡然地道︰「我身上的銀子是很多,只不過不給畜牲用,你們有本事盡管來拿。」

裴班芙暗暗叫苦,她急忙扯著陸淺平的衣襦,「淺平哥!」

現在逃走都來不及了,他怎麼反倒說話刺激他們、還承認自己身上有很多銀子,這不是讓他們更加置身于危險之中嗎?

說真的,她雖然不是那種任人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可她並無功夫,要是他們有拳腳功夫或是亮出刀子,他們就死定了。

「你在罵我們兄弟是畜牲?」混混甲眯起了眼楮。

陸淺平表情十分倨傲,笑說︰「畜牲還听得懂人話,也算難得了。」

若不是情況危急,裴班芙真想笑出來,他膽子也太大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拐著彎罵人,他當真不怕這兩個凶神惡煞嗎?

混混乙嚷了起來,「大哥,這家伙在挑釁咱們!」

混混甲碎了口唾沫,從懷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咬牙切齒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是吧?今天老子就弄死你!」

那把尖銳的刀讓裴班芙倒抽了一口氣,她心頭一顫,腦子里頓時亂成一團,只听到陸淺平低聲道——

「立刻去旁邊躲好!」他說完就推了她一把,跟著身形極快的掠到那兩個混混面前。

裴班芙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吃驚地張著嘴,因為她都還沒看清陸淺平是如何出手的,那兩個混混就已經倒在地上哀嚎了。

陸淺平走過去,一腳踩住混混甲的手,冷聲問道︰「還要銀子嗎?」

混混甲痛到快斷氣了,「不、不要了……不、不是不要,是不敢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回客棧的路上,裴班芙秀眉飛揚,嘰嘰喳喳地追問,「淺平哥,你會功夫?你那是什麼功夫,怎麼能同時摺倒兩個人又毫發無傷?」

陸淺平並沒有在他的功夫上著墨太多,他的眸光籠罩住她,正色道︰「你只要知道,既然我把你從家里帶了出來,就一定會毫發無傷的將你送回家,我能保護你,這樣就夠了。」

這話說得裴班芙心里一動,她驀然想到她娘說的——將來要找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男人,一個能保護她的男人,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那就不算男人了。

她仰望著陸淺平,眸光閃了閃,芳心直跳。

她娘說的有道理,此刻在她看來,陸淺平不是淺平哥了,他就是個男人,能讓她有安全感,保護得了她的男人!

救命啊……救命……

水,都是水,四周都是水,她逃不出去,水要淹過她的口鼻了,她不能呼吸了……

「娘!救我!」

「哥哥……嫂嫂……救我……」

不一會兒,她的面前出現了三具用白布覆蓋住的遺體,那是為了救她而喪生的娘親和兄嫂,跪在地上大哭喊著爹娘的是元瑛、元康。

「不!」她哭喊,痛徹心扉的哭喊,「我不該向你們求救,我情願死的是我!」

陸淺平蹙眉,他用力搖晃裴班芙,「芙兒,你醒醒!」

究竟是什麼夢,她竟然猛捶自己胸口,並且在夢中哭得不能自已,看那大片濕透的枕頭,便知道夢里發生的事令她多心痛了。

裴班芙從惡夢中驚醒,看到眼前的陸淺平,她一時怔忡,不知身在何處。

「你作惡夢了。」陸淺平在床沿坐下來,動手將她面頰上凌亂的發絲挽到耳後,她眼里還掛著晶瑩的淚水,他問道︰「要不要坐起來?」

裴班芙神情呆滯,眼神空洞的盯著房項,木然的點點頭。

陸淺平將她扶起,發現她衣襟也濕了大片,他蹙眉道︰「你夢到了什麼?」

「水患……水患那夜……」裴班芙眼里還有濃濃的恐懼,她打了個哆嗦道︰「我醒來,看到房里都是水,我大喊著救命,哥哥沖進來把我抱起來,可是哥哥卻死了……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哥哥不會死……」

當她看到她娘親和兄嫂的遺體時,她徹底崩潰了,連著幾日不吃不喝,整個人精神失常,是她爹打了她一巴掌,將她給打醒。

她爹痛心疾首的說,若她不好好活著,才是對不起她死去的娘親和兄嫂。

從那時開始,她不再提起那場水患,她努力過日子,用心拉拔瑛兒、康兒。

當她想起逝去的親人想哭時,她便抬頭望向天際,想像他們三人在天空的那端對她微笑,她也會對他們綻放一記微笑,告訴他們,她過得很好,要他們不必擔心,她一定會好好的過,也一定不會再失去所愛的人!

「都過去了,不要再想。」陸淺平把顫抖不已的她擁進懷里安慰,他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從她的泣不成聲中感受到她的悲痛。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到了甄景。

甄景性格要強,從不示弱,彷佛稍微示弱就會失去自我一樣,即便兩人交往了五年,也已同居多年,在她父親的喪禮前後,她都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淚。

她從不表露情緒,從不倚靠他,令他無從對她交心,也使得他們越走越遠……

而現在,和他說不上熟的裴班芙卻毫無保留地在他面前流露情緒,對他傾吐內心的恐懼,間接說明了她對他的信任。

在她心目中,他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才會無所顧忌地表露自己。

他和裴班芙才認識多久?她就如此信任他,而交往多年的甄景卻不信任他,讓他覺得感慨,到底是裴班芙太容易相信人,還是甄景太不容易相信人?

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但他知道,他和甄景的相處越來越累,早失去了交往初時的甜蜜,也沒有規劃過未來,彷佛彼此不在對方未來的藍圖中,只是都不想當提分手的那個人,拖著就看誰先提分手。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時候想起甄景,又為什麼會把裴班芙和甄景做比較,明知把她們兩人做比較是不恰當的,可他偏偏不由自主地比較起來。

「我知道都過去了,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水患會再來,水會在我睡著之後淹進來……」

說著,她冷不防地打了個激靈。

「有我在,你不必怕。」陸淺平扶她躺好,替她蓋好被子,「我在這里守著,你安心睡一覺。」

裴班芙拉著他的衣角,猶不放心地說︰「淺平哥,你答應我,我睡著之後你不能走。」

陸淺平點頭,「我不走,我一直在這里,等你睡飽了,睜開眼楮的時候,仍舊會看到我。」

裴班芙松了手,「那我就信你了。」說罷,她閉起了眼楮。

知道旁邊有個人真的安心許多,她原先就因為惡夢沒睡好,現在一放松,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這回,她沒再作水患的惡夢,而是作了個美夢,在開滿小白花的山谷里和陸淺平一塊放風箏,她嘴角揚得高高的,笑聲傳遍了山谷……

她也不知道放個風箏為什麼會那麼歡喜,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開心。

當她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一轉頭,卻看到陸淺平坐在床沿,雙手抱肘在懷,頭靠著牆,眉頭還蹙著,似乎睡得不安穩。

她悄悄坐起來,心跳莫名加速,她細細端詳他的眉眼,越看越覺得他長得好看,俊朗的臉龐、劍眉星目、英挺的鼻梁……

其實以前他也是長這樣,只是沒有神采,套句她娘親說的,是個沒有靈魂的人,整日痴傻的笑著,就是個好看無害的傻大個兒。

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是沒有吸引力的,而如今他有了靈魂,這才吸引了她……

所以,她被他吸引了?

她模著心口感受,在心中默默地道︰好像是的。

突然間,她想知道前世的他有沒有家室,有沒有妻兒……

想到這,她的臉倏然一熱,要命!她干麼想知道他有沒有妻兒?她怎麼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話她不害臊。

為了讓自己不再想入非非,她決定把陸淺平搖醒,「淺平哥,你醒醒,天亮了。」

陸淺平睡的並不深,裴班芙一搖他,他就醒了。

他睜開眼楮,看到裴班芙對他展顏一笑,「淺平哥,你怎麼真沒走?整個晚上靠著睡肯定很累吧?」

「我答應了你,自然不能走。」陸淺平起身,舒展了筋骨之後看著她,「你怎麼樣,睡得好嗎?有沒有再作惡夢?」

她不敢說出口她沒有作惡夢,而是作了美夢,跟他倘佯山谷的美夢。

「我睡得很好,沒有再作惡夢了,只不過……」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指指肚子,「肚子餓了。」

兩人洗漱後,收拾了包袱到客棧大堂用早飯,听到同樣投宿的客人在談岐州的水患。

陸淺平用心聆听,裴班芙同樣拉長了朵耳听得仔細,听到洪水滔天、河道堵塞、災民百萬等等,她看到陸淺平眉峰蹙得極深,她也不由得跟著忐忑起來。

她小聲問道︰「淺平哥,岐州的情況听起來很嚴重,咱們還要去嗎?」

陸淺平點頭,「要去。」

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河道堵塞,要看了才知道。

裴班芙潤了潤唇,「可是听他們的說法,災民都變成了流民,沿路搶食……」

陸淺平冷不防地道︰「你在這里等我,我自己去。」

一听這話,裴班芙急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要去就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

「急得江湖用語都出來了?」陸淺平笑了,可隨即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听了情況覺得不妥,你是姑娘家,不宜前往災區,讓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此地安全,你在客棧等我……」

但裴班芙不等他說完便猛烈搖頭,「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要自己留在客棧里,萬一我再作惡夢怎麼辦?誰來喚醒我?」

陸淺平想到她昨夜發惡夢的樣子,不禁遲疑了,再想到流民可能不久後便會來到此地,那麼將她留在客棧里也並不是全然的安全。

最後,他松口道︰「那好吧,一起走。」

裴班芙松了口氣,她打從心里不想跟他分開。

上路前,陸淺平去喂馬,裴班芙到點心鋪子打包了十個肉包、十個菜包,也備好了水,自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只要在日落前找到客棧就行。

兩人一騎往官道走,一路上果然遇到許多流民,許多人拖兒帶女、形容憔悴,基于大岳朝律法嚴正,民風也並不剽悍,加上不時有官兵由官道而過,流民便也不敢造次。

他們乞討,但並未搶劫,之前在客棧那些人說的,可能是盜匪假扮成流民趁火打劫,真正的流民都神情疲憊,哪里還有精力能搶劫呢。

見此情況,裴班芙真正放下心來,也慶幸自己堅持跟著來。

兩、三個時辰後,兩個人都有些疲憊,也要讓馬歇會兒,于是陸淺平找了個陰涼的樹下休息。

大樹下也有好些個人在休息,他們全都面露倦容。

裴班芙拿出包子來,給陸淺平三個,她自己則拿了個白胖的肉包子吃得很香,正吃著,卻發現對面兩個衣衫檻褸的小女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時不時地吞一下口水。

敢情是餓了啊!

裴班芙和善地遞了兩個肉包子給她們,兩人馬上接過手,狼吞唬咽的吃了起來。

女孩們的娘親感激地道︰「她們一天沒吃東西了,多謝姑娘心善。」

裴班芙也遞了個包子給孩子的娘,順口問道︰「你們要去哪里啊?」

「我們要去錦州城。」婦人千恩萬謝的接過包子,說道︰「朝廷的欽差大人說了,讓我們能走的往錦州城走,那里的知府會安頓我們,只要我們到了錦州城,生計不成問題。」

裴班芙坐了下來,小聲對陸淺平道︰「錦州是安南最富裕的城鎮,有好幾個大型碼頭,專門跟鄰近的齊朝、寧朝、榮朝做生意,土壤肥沃,物產豐富,土地也最大,最重要的是,離岐州並不遠,走個十來日便能走到。」

陸淺平听的仔細,心道︰雖然無法根絕水患,但皇帝的辦事效率極高,已經派達了欽差,妥善安排了難民的去處,如此一來,難民便不會隨處亂竄,形成治安問題。

眼下是大岳天隆五年,皇帝姓寧,單名襲字,登基五年來,治國有方,國泰民安,唯有水患令他束手無策,但他仍是個令人稱頌的稱職皇帝。

若自己能找到治水的方法,必定能在大岳朝的歷史上留下一筆,那也不枉他魂穿而來。

等陸淺平回過神來就發現,才一會兒功夫,裴班芙已經把所有包子都發完了,她自己才吃了一個。

他失笑道︰「你把包子都送人吃了,咱們自己怎麼辦?」

裴班芙掩唇發出一聲輕笑,「我受不了他們肚子餓的眼神嘛,至于咱們……咱們快點找到客棧就行啦!」

陸淺平卻反問,「如果找不到客棧呢?」

裴班芙一愣,愕然道︰「應該……不會吧?」

「所以啊,幫助別人之前要先想到自己。」陸淺平揉亂她的頭發,「行有余力才能助人,不由分說就去助人,那是給自己找麻煩,明白嗎?」

裴班芙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明白。」

陸淺平不以為意地拍拍身邊的空位,道︰「坐下吧,再歇會就要啟程了,這樣才能確保天黑前找到客棧。」

裴班芙在他身邊坐下,她單手抱著膝,把下巴擱在膝上,隨意拿起一枝樹枝畫著地,突然道︰「淺平哥,彩虹村遭遇水患那時,我們餓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爺子發放米粥。雖然那只是一碗清粥,可我至今記得那碗粥的味道是那麼香、那麼甜,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那是世上最好喝的一碗粥……我想,將來他們也會跟我一樣,永遠記得今天那包子的味道。」

陸淺平看著她迷迷蒙蒙的眼眸、好似有一簇火光在他眼里閃爍,這是這個女孩子第二次讓他心中五味雜陳又說不出話來。

她看起來總是大刺刺、漫不經心,但她不是個魯莽的女孩子,事實上她心細如發,能夠推己及人卻又多愁善感,在她面前,他時不時就會變得渺小,她經歷過的,都是他無法想像的,她宛若堅韌的木槿花,若是易地而處,他可能沒有她那麼堅強。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前世他從來沒有反省自己的想法,但此刻他深刻的自省著。為何他看事情都只看到表面呢?是什麼讓他失去了柔軟的心?而裴班芙這個女孩子,為何歷經了世間最剜心的分離、最悲痛的死別,還能保有柔軟的心?

半晌後,他低聲說道︰「天黑之前咱們會找到客棧。」

裴班芙一愣,她看著他,「淺平哥……」

他明白她在說什麼是嗎?好像是……他好像真的明白。

倏然間,她毫不保留的對他展顏一笑,「嗯!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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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做人上人

三日後,陸淺平兩人到了岐州,大水已退,但四處仍流淌著泥水。陸淺平到了河段沿岸觀看一番,心里已有定見。

裴班芙沒有吵他,她安靜的在他身邊待著,放眼望去,樹皮、樹葉都被剝光了,只剩下口生生的枝干,還有成群結隊的野狗在亂墳崗上找屍首。

這副景象令人心驚,但她並不陌生,彩虹村也歷經過如此人間煉獄。

她蹙著眉心,心痛的問︰「淺平哥,你能治河嗎?」

陸淺平不發一語。

裴班芙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好希望出現一個能治河的人,不要再有人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沖走……」

陸淺平眨了眨眼,「咱們先回客棧。」

回到客棧,陸淺平向掌櫃借了筆墨紙硯,他畫了一張岐河河流、閘口的詳圖,雖比不上他前世畫的精密水形圖,但也足夠讓看的人明白了。

他帶上親自畫的河圖,和裴班芙一起去求見知府大人。

衙門外,衙役狐疑的上下打量著他,「你要見我們大人?你會治河?」

陸淺平點頭道︰「不錯,在下要向知府大人說明治河方法,勞煩通傳。」

衙役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別在這里瞎說了,快走吧!」

陸淺平面沉如水,蹙眉問道︰「你為何認為我在瞎說?」

衙役不屑地看著他,「這些年來,多的是像你這種貪圖賞金的招搖撞騙之徒,將治河的法子說得天花亂墜,就是想要眶騙我們大人。告訴你,我們大人不是那麼好騙的,眼下大水才剛退,事情多,我也沒空拿你們問罪,你們快走吧!」

陸淺平卻是寸步不移,沉聲說道︰「只要知府大人听了我的說明,便會明白我並非騙子。」

衙役撇了撇嘴,「我們大人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光是處置災民都分身乏術了,哪有空閑听你說話,你們還是快走吧,別給我鬧事。」

見衙役怎麼都不通傳,裴班芙拿走陸淺平手里的圖,笑吟吟地遞給他,「那麼請大爺將此圖交給知府大人可行?若是大人有意召見,我們就落腳在來富客棧,姓陸。」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衙役勉為其難地將河圖收下,打發兩人道︰「好吧,這圖我會交給大人,你們快走吧!」

只是兩人在客棧等了三日卻始終沒有消息,他們不死心,又再次前去府衙。這回衙役換了人,但同樣將他們拒于門外,甚至一句話都不讓他們說便將他們轟走。

「太過分了!」裴班芙氣得直跺腳,「看他們的態度,怕是知府大人都沒收到河圖,被蒙蔽了。」

陸淺平卻是不發一語,眼眸盯著告示牌。

「淺平哥,你在看什麼?」裴班芙湊過去,看到貼著招人告示,上面寫著府衙要清理泥沙,在招臨時工,男女不拘。

她的視線兜回陸淺平臉上,問道︰「淺平哥,你想做什麼?」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陸淺平微眯了眯眼,「我猜想,知府大人總要去現場巡視吧,若是咱們在現場,至少有機會見到知府大人,也比傻傻在客棧里等好。」

裴班芙打了個響指,眉開眼笑地道︰「這主意不錯!」

說著,陸淺平看了看兩人的衣著,又道︰「不過穿這樣可不行,回去喬裝一番再來。」

兩人回到客棧,向店小二買了兩套舊衣,又刻意將臉涂黑,裝成一副莊稼漢和農家娘子的模樣,隨即往招募清淤工人那邊而去。

清理河道泥沙是大工程,當地百姓遭逢巨變,多數家里都死了人,辦喪事和傷心都來不及,鮮少有人去應征清運工人,因此兩人很容易便得到了差事,隨著工事領班和其他人一塊兒來到岐河河道。

他們很幸運,第二日上工便听到知府大人來了,陸淺平兩人對看一眼,伺機而動,不著痕跡地往知府大人休息的亭子里移動,有樹木掩護,加上工人多,少了兩個人也沒人發現。

亭子里,除了身著官服的知府外還有兩個人,三個人正在交談,因為不知在商議什麼要事,他們也不好貿然跳出去求見,便在樹後等候時機。

「恭喜大人,這回朝廷撥下來的賑災銀兩足足有二千萬兩,其中一千萬兩做治河用,已經全數搬進大人的私庫中,其余的,下官會看著分配。」

知府滿意地捋著胡子道︰「如此甚好,切記要人人有份,才不會東窗事發。」

那人陪著笑臉,笑得很是殷勤,「下官明白。」

另一個留著兩撇胡子,師爺模樣的人說道︰「大人,前幾日有個傻子呈了張治河圖要見大人,說是有極好的治河方子要向大人說明。」

語畢,三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知府笑呵呵地道︰「本官哪里需要什麼治河法子,唯有年年治河,年年治不好,爾等才有油水可分,本官也才能過得滋潤快活。」

不遠處的陸淺平听見這番話,唇抿得死緊,手也攥得緊緊的。

看來他是白走一趟了,當一個父母官只想貪墨,他縱然有再好的治河法子也是枉然,因為正如那無良知府所說的,他並不想治河,治河只是他們貪污的掩護。

裴班芙簡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淺平哥,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陸淺平沉著臉搖了搖頭,裴班芙會意,也噤聲了。

一會兒,工班領頭來請知府過去視察,等他們走後,陸淺平拽起她的手轉身離開。

「走吧,無須再待下去了。」他目如寒星,頭也不回的說。

裴班芙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淺平哥……」她也對知府很失望,可是就這麼回去她又有些不甘心。

難道他們什麼都不能做?知道了知府貪墨的事,就這麼放過那幫人?治河的一千萬兩全入了知府的口袋,那百姓怎麼辦?

她越想越氣,越氣便越不想就這麼離開。

陸淺平當機立斷道︰「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良心早被狗吃了,在這里多停留也是無用,回去再找別的法子。」

兩人回到鎮上,神情顯得疲憊,疲憊中還帶著一絲沮喪。

陸淺平牽著裴班芙的手走進茶棧,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起便握著她的手,借著兩人要落坐之際,他才不著痕跡地松開。

裴班芙的耳根子驀然一熱,臉也微微發紅,其實一路上,她都很享受被他牽著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他牽她的手是在冒犯她,或吃她豆腐。

她對他的感覺和來時已大不相同,她覺得他們親近了許多,雖然談不上冒了什麼險,但就是有種共患難的感覺,這或許就是她娘親說的革命情感。

她看著坐在對面的陸淺平,他正看著窗子外,眉角微挑。

她喝了口茶,偷偷打量著他,半晌後忍不住問道︰「淺平哥,你在想什麼?」

陸淺平回過神來,他正色地看著她道︰「我找到我要做的事了。」

裴班芙一對眸子靈光閃動,好奇地問︰「你要做的是什麼事?」

陸淺平喝了口茶,道︰「我今天明白了人微言輕的道理,我若想要治河,得先求功名。」

聞言,裴班芙臉上閃過一抹錯愕,「求功名?」她壓根沒想到他要做的事是考科舉。

陸淺平眼底毫無一絲波動,他平心靜氣地道︰「如果我成了知府,那麼我就能決定要如何治河,也能把那些貪官污吏治罪。」

「啊?」裴班芙瞪圓了眼,心里一陣咯噎,「你的意思是,你要做知府?」

這這這……套句她娘親說的,天方夜譚!他怎麼能在頃刻間便決定要考名功、做知府?

他這目標會不會太不切實際了一些?

「不一定要是知府。」陸淺平眼眸里波瀾不驚,最終道︰「總之,必須是個有功名在身上、說得上話的人。」

裴班芙潤了潤唇,「淺平哥,考功名會不會太、太耗費時間了?」

考功名豈是那麼簡單的,若功名那麼好考,她爺爺學富五車,又怎麼會一輩子都考不上?因為要治河而考功名的做法根本是曠日費時、本末倒置。

「除非考試是五年、十年才舉行一次,否則哪里會浪費時間。」陸淺平氣定神閑的說。

前世他是學霸,還有令人嫉妒羨慕的過目不忘本領,為了補強看 書的速度,他學了速讀,可以一目十行,他有信心可以過關斬將,拿到他要的名次。

「淺平哥,你好像太樂觀了,科舉不是那麼好考的,就算五年才舉行一次,就算你足足準備了五年之久也未必考得上。」裴班芙苦口婆心地道︰「你還是快點打消考功名的念頭,想想有什麼其他辦法可以參與治河比較實在。」

陸淺平對她大潑冷水的態度不以為意,反而問道︰「你說說這里的考試制度,我做個參考,也好制定往後的讀 書計劃。」

裴班芙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有心要他打消念頭。

她將椅子拉前,整個身子往前傾,瞬也不瞬的瞪視著陸淺平,「淺平哥,你听好了,大岳朝的科舉考試有四級,院試、鄉試、會試、殿試。要取得科資格要參加童試,童試分為縣試、府試、院試,院試合格取得秀才資格,我爺爺就是秀才,這只是入學考試,只是入學考試啊!」

她爺爺是開學堂的,她對大岳朝的科舉制度自然有所了解。

陸淺平看著她夸大的肢體和表情,有些想笑,他端茶喝了一口掩飾笑意,一本正經道︰「我明白,跟我們那里的制度差不多,你繼續說。」

裴班芙驀然有些泄氣,她娘親說,他們那里的百姓從小考到大,且不分男女,還不是為了求功名而考試,考試只是為了有學堂可上,每個人最基本都要讀 書十二年以上,每個人都會斷文識字!

既然陸淺平是從那里來的,自然習慣了考試,她的恐嚇還會有用嗎?

「不說了。」她意興闌珊的靠向椅背,「你若真要參加科舉考試,詳細的回去問我爺爺便可,他老人家肯定會很高興為你解說。」

「怎麼突然喪氣了?」陸淺平饒富興趣的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莫名的想捏一下。

裴班芙嘴角一勾,「你想做的事我阻止不了你,就如同我想做的事也不會被他人所左右一樣,所以我不說了。」

陸淺平一笑,「咱們明日便回半月城。」

「嗯。」裴班芙自然同意,出來這麼久,家里肯定急死了,而且,她心中另有盤算。

等回了家,听到她爺爺講那一關又一關的科舉考試制度,競爭之激烈……嘿嘿,他肯定就會自己放棄科舉的想法,也不必她在這里多費唇舌了。

兩人離家半個月,回家自然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加一通訓。

陸慕娘連忙護著他們,「裴大哥,人平安回來就好,就別罵他們了。」

裴再思蹙眉道︰「你們倒是說說,出去這麼久是去哪里?去做什麼?」

陸淺平道︰「去岐州。」

裴班芙道︰「去散心!」

兩個人同時說出口,但答案卻是不同,所有人都看著他們,臉上浮現問號。

裴班芙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喉嚨,她瞪了陸淺平一眼,連忙陪笑道︰「我們是去岐州散心!」

真是的,淺平哥怎麼可以實話實說?要是她爺爺和她爹知道他們跑去因水患正亂著的岐州,肯定又會再挨一頓罵。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麼?」這下子連默不作聲的裴一石也皺起了眉頭,「怎麼會去岐州散心?不知道岐州眼下是什麼情況嗎?」

裴班芙眼珠子飄呀飄的,顧左右而言他,「就……就是去走走看看……而已。」

裴再思板著臉,忍無可忍的拍桌,「裴班芙,你給我從實招來,你們究竟去了哪里?」

眼看裴再思動怒了,裴元瑛有些害怕,她扯了扯裴班芙的衣袖,小聲道︰「姑姑你就快說實話吧,別惹爺爺生氣了。」

怎麼連瑛兒也听得出來她在說謊啊?裴班芙訥訥地苦著臉,伸手模了模鼻子。

哎喲!都要怪淺平哥,他沒說出岐州兩字就沒事了,如果說去錦州玩還能圓得過去,可淺平哥都說出口了,這下要怎麼辦才好?

「不是去散心,是去看岐河。」陸淺平突然出聲,眼眸中甚是坦蕩。

裴班芙驚訝地抬眼看他,敢情他要實話實說?

「看岐河?」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陸淺平,神色皆訝異不已。

裴再思蹙眉不解地問︰「淺平,你為何要去看岐河?」

從他們留下的紙條,可以看得出來芙兒是跟著陸淺平去的,那麼主張要去岐河的人自然是陸淺平了。

陸淺平淡定地道︰「我想看看岐河發生水患的原因。」

他不想遮掩了,而且接下來他要做的事也遮掩不了,不如坦誠告知。

「哦?」裴一石來了興趣,「淺平,你怎麼會想看岐河發生水患的原因?」

陸淺平道︰「我想了一些治河的法子,想看看是否能派上用場。」

聞言,裴一石的眸光動了動,「你想了治河的法子?」

陸淺平點頭,「是的。」

陸慕娘面色一變,急急攔道︰「淺平!想什麼治河的法子,快別胡說了!」

裴一石看著正色的陸淺平,倒是不置可否,「所以呢?派上用場了嗎?」

陸淺平蹙眉搖頭,「並沒有,當地知府根本不想治河,只想從中貪墨,唯有治不好河,方可年年貪墨。」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患為何不能根治?原因眾說紛雲,但官員貪墨是其中很大的問題,只是沒人敢去觸踫,在這個民不與官斗的時代,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陸慕娘憂心忡忡地看著兒子,「淺平,你就不要管什麼治河了,那不是你該管的事,現在你病也好了,就跟著你裴大叔和東承學學怎麼修繕房屋或者種田打獵,不然就到鎮上的打鐵鋪謀個差事……」

陸淺平正色道︰「不,娘,我已經想好了,我要考功名,考了功名,當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才能治河。」

陸慕娘听得大驚失色。「你這孩子為什麼一直說治河?你會治什麼河了?擋人財路,弄不好要殺頭啊!」

陸淺平平靜地注視著陸慕娘,輕聲但堅定的道︰「娘,因為畏懼強權,就要任由每年河水泛濫,帶走無數生命嗎?」

听到這話,裴班芙愣愣的,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突然覺得陸淺平身上有道光,讓他整個人閃閃發亮。

雖然他這套理論她已經听過了,當時她還一心想阻止他,可現在,他說得那麼正氣凜然,神情看起來那麼的剛正又神聖不可侵犯,彷佛任何要他打消念頭的人都該感到羞愧。

「淺平。」陸慕娘驚愕地看著他,不由得語塞了,一時間,她有種這孩子好像不是她的孩子的感覺……

「淺平,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志向,實在叫我太慚愧了。」葉東承一臉折服。

就在眾人或驚愕或嘆服之際,裴一石卻突然鼓起掌來,他看著陸淺平,眼中流露著激賞,「好!這孩子有出息,說得太好了。」

「裴老爺子。」陸慕娘欲言又止地看著裴一石,「淺平他根本不會什麼治河,您也知道他傻了多久,他現在說的這些話都不能當真。」

裴一石玩味地看著陸淺平,「可是他現在不傻了,不是嗎?」

「不錯,淺平哥他不傻了,不但不傻,還聰明的很哩,要考功名,絕對不成問題!」裴班芙在不知不覺間,變成第一個跳出來聲援陸淺平的人,早把她想借助眾人之力打消陸淺平考科舉的計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淺平,你真的有心想考取功名?」裴再思端正了神色問道。

「是的,裴大叔。」陸淺平沒有一絲猶豫,答道︰「我要考取功名,進而治河。」

裴再思目光在他堅定的臉上掠過,他點了點頭,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了,那麼就堅持到底,莫要半途而廢。」

陸淺平神色嚴肅而認真,「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裴大叔。」

裴一石笑呵呵地道︰「那你可要早點著手準備了,距離童試只有半年的時間,只怕你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陸淺平道︰「所以了,爺爺,我想請您做我的老師,請您指點一二。」

裴一石笑容更深了,「我很樂意!」

陸慕娘情緒激動,有些生氣地道︰「你們、你們怎麼回事?明明阻止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反過來支持他?」

裴班芙對陸慕娘眨眨眼,「大娘,您不覺得淺平哥很帥嗎?」

很帥是裴班芙她娘親在世時常說的話,但指的不是長的帥,而是行為與眾不同。

如果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說這番話,陸慕娘也會覺得很帥、覺得佩服,可那是她的兒子,她最不情願的就是她的兒子和官字扯上邊,讓他有任何一絲會上京的可能。

他絕不能去京城,絕對不能!可如今,好像不是她能阻止得了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裴家所有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的,所有人在陸淺平房門口經過相遇,都會不自覺地抬手放在唇上噓一聲,彼此提醒小聲點,不要打擾了讀 書中的陸淺平。

陸淺平前世是學霸,可裴再思並不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陸淺平「是讀書的料」,還斷言他一定考得上童生,但他從不問陸淺平是如何會識字、寫字的,只指點他該背什麼。

對于裴一石的預言,陸慕娘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她的兒子不傻了,甚至還有讀 書的潛質,有乃父之風;憂的是,再這麼下去,萬一「不小心」過五關斬六將,進到了殿試怎麼辦?他那肖似他父親的臉龐,很容易會引起懷疑,乃至于為他招來殺身之禍……

可想到這,她又覺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兒子了,進入殿試哪是那麼簡單的事,她不需要太過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

于是陸慕娘不知不覺間也認同了陸淺平要考功名之事,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她給陸淺平縫衣納鞋、煮消夜做點心,整個人都鮮活了,臉色也較之前紅潤許多。

「淺平,你休息一下,把這碗補湯喝了。」

夜已深沉,陸慕娘端著一碗剛炖好的羊肉湯到陸淺平房里,關切兒子的心意溢于言表。

陸淺平接過托盤,隨口道︰「娘身子才好,有空就多歇著,不需要為我張羅這些,我若餓了,自己會去廚房找東西吃。」

他覺得陸慕娘跟他前世的母親頗為相似,就是個恪守本分的小婦人,小小的變化就足以讓她心驚膽顫,他倒是有些好奇,這樣的婦道人家怎麼會帶著他寄人籬下,她的夫家、娘家呢?都去哪里了?他又何以從母姓?

「娘也不能幫你讀 書,替你做些夜消,心里也踏實,你就不要管了,只管吃就是。」陸慕娘微笑地看著他道。

陸淺平拉著她的手道︰「娘,您坐,我有些事要問您。」

陸慕娘面容慈祥地坐了下來,「什麼事呀?」

他面色一正,注視著陸慕娘,冷不防地問︰「娘,我爹呢?我爹在哪里?咱們又為何會在這里生活?」

突然听見這個問題把陸慕娘嚇了一大跳,陸淺平以前是傻的,所以從來沒有問過她這個問題,她也就沒有想過要怎麼回答,如今他好了,會想知道自己的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這可憐的孩子,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這都是她的錯,都要怪她……

她語帶苦澀地道︰「淺平,你爹他……」她想說死了,可她又不想詛咒那個對她來說極其珍貴的人。

「你爹他、他……」她實在不會說謊,不由得語塞了。

陸淺平驀地按住她的手,「娘,您有苦衷,不想說便不要說,無須給我找理由,您只要告訴我,我爹是惡人嗎?他是罪犯嗎?」

「絕對不是!你爹他絕對不是壞人!」陸慕娘拼命的搖頭,澀聲道︰「他是個好人,世上再無他那麼好的人了,他也對我很好,若是他看到你,不知道會有多開心,若是……他能見到你……」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漸小,眼里已隱隱泛淚。

陸淺平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明白了,您不用再說了,我也不會再問的。」

見她不能吐實,他已主觀地認定了陸慕娘是第三者,而他的身分極可能是私生子,甚至,他的父親未曾見過他,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

裴班芙就站在陸淺平房門口,裴一石原本讓她拿兩本 書過來給陸淺平,可到了門前,見房門半掩,里頭母子倆的交談聲傳了出來,她悄悄听了一會兒便安靜地走開。

以前她從沒想過陸淺平的身世,因為自小時候起,她的生活里就有他們母子,他們就像她的家人一樣,所以她沒想過他們有真正的家人,也沒想過他們的家人在哪里。

可現在看來,陸慕娘說得隱諱,讓她也想知道陸淺平的爹在哪里,若是他們的家人找來,他們是不是就得離開彩虹村了?

想到陸慕娘和陸淺平可能會離開,她的心里不是那麼好過……好吧,是很難過,她不希望他們離開,一點兒也不希望。

那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們不要離開?

讓她爹娶了陸大娘?哎喲,不成不成!她爹和陸大娘十幾年來都像兄妹一樣相處,陸大娘喊她娘嫂子,她怎麼可以讓哥哥去娶妹妹呢?因此她很快否決了這個餒主意。

那麼,除了這個方法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留住他們?

如果要用姻緣的方式留住他們,那她……嫁給陸淺平?

她沒有立刻否決自己腦中冒出來的想法,可她的臉卻熱了起來。

她能嫁給陸淺平嗎?她有資格嗎?她配得上嗎?

他要考功名,而且她爺爺說他一定能金榜題名,而她是被退親的大齡姑娘,今年都二十了,村子里像她二十了都還沒嫁人的姑娘根本沒有。

想到這里,她有些憂郁起來。

陸淺平不知道她被退過親,若是知道了,不知會怎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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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友的提點

叩叩!叩叩!

天未亮,陸淺平已經起來讀 書了,這時听到敲門聲不禁有些訝異,誰這麼早?

他打開門,看到一臉神清氣爽的裴班芙站在門外。

「早啊淺平哥。」裴班芙沖著他一笑,抬高了手里拎著的東西。

他瞪著她手里的東西,「這是……」她手里拎著的是運動鞋,雖然做工不甚精細,但看得出是運動鞋。

「運動鞋。」裴班芙微笑道︰「你應該知道運動鞋吧?我娘教我做的,我娘說,運動有助記憶,淺平哥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記憶力,所以,咱們去運動吧!」

她把鞋遞給陸淺平,淺淺一笑,「喏,換上,再換輕便些的衣裳,像我一樣。」

陸淺平這才注意到她穿的很輕便,頭發紮了起來,腳上也是一雙運動鞋。

她說的不錯,運動有助記憶,況且他要考功名,是長期抗戰,更需要好的體力,因此他也就拿著鞋子,從善如流地進房去更衣換鞋。

鞋子一套上去他就覺得舒適無比,比他來到這里之後穿的任何鞋都要舒適,大小也剛剛好,他不禁露出一個笑容,小丫頭還有這等手藝,叫他頗為意外。

一見他出來,裴班芙立即緊張的盯著他的腳看,「如何?會太緊嗎,還是太松?」

陸淺平抬腳作勢踢了踢,臉上掛著笑容,「不會太緊也不會太松,大小剛好。」

裴班芙的表情頗為滿意,得意地道︰「我就知道會剛好,我可是盯著你的腳看了好幾天才下手做的。」

陸淺平眼眸泛著笑意,說︰「你盯著我的腳看了好幾天,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只盯著 書看啊。」裴班芙哼了哼,「我猜想,在考上童生之前,就算你窗子外有十頭牛跑過,你也不會抬頭看一眼。」

听到這話,陸淺平不由得失笑,「我有那麼專心嗎?」

裴班芙重重點頭,「心無雜念,非常專心。」

陸淺平讀 書的方式她看了都佩服,除了吃飯、洗漱、睡覺之外的時間都在讀 書,他很堅定,照著她爺爺開的書單讀書,看得出是個自律性非常強的人。

兩人並肩到了屋外,晨光熹微,天邊露出了白光,依稀可見遠處的青山。

陸淺平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不得不說,古代的空氣確實很清新,各項空氣污染的條件都不存在。

「你想做什麼運動?」陸淺平問道。

在這古代,沒有運動器材,能做的運動也有限,除非裴班芙那位穿越者娘親連運動器材也有辦法打造出來。

不想裴班芙卻指著遠處的山林道︰「淺平哥,咱們慢跑吧,沿著玲瓏山跑一圈。」

陸淺平眉毛一挑,「你說,要跑一圈?」

裴班芙歪著頭看他,秀眉一挑,「你不要小看我,我自小跟我娘一塊慢跑,我娘說我的實力都可以跑馬拉松了。」

陸淺平眼里充盈著笑意,「是嗎?」

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如今身在古代,而她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卻時常用現代用語與他對談,真不知這是什麼樣的緣分?

兩人沿著玲瓏山跑完一圈回到家時,天色已透亮,大黃狗麥可在院子里迎接兩人,興奮的圍著兩人打轉。

陸慕娘已經做好早飯了,一家人在堂屋里圍著飯桌,好不熱鬧。

「姑姑,今天村里的孩子都要進城去看放水燈,你帶我們去好不好?」

裴班芙才一坐下,裴元瑛就提出要求,她和裴元康兩雙渴望的小眼眸期盼地看著她。

裴再思蹙眉道︰「水燈節人多,你姑姑一個人怎麼照顧你們兩個皮蛋?萬一走丟了,要上哪里去找人?」

裴元康馬上保證道︰「不會走丟!我們一定會緊緊牽著姑姑的手,絕對不會放開!」

葉東承惋惜道︰「可惜我早上劈柴傷到了手腕,不然就可以陪你們去了。」

聞言,裴班芙轉著眼眸思忖,她爺爺上了年紀,是不會去城里湊熱鬧的,她爹這幾日染了風寒,精神不大好,陸大娘身子弱,就算跟去了也不可能幫忙照顧孩子,東承哥又傷了手……

想著想著,她的眸光定在身強體健又有不知名武功能夠保護他們的陸淺平身上,眼楮閃了閃。

她展顏一笑道︰「淺平哥,你還沒看過放水燈吧?不如晚上陪我們一塊兒去看放水燈,吃吃小吃?」

听見這話,陸淺平不由得一愣,這段日子大家知道他要考試,誰也不敢打擾他,所以他沒想到裴班芙會邀他去看燈。

更沒想到的是,陸慕娘也接口道︰「是啊淺平,你就陪芙兒他們一塊去吧,努力讀 書的同時也要適時放松一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她這是有私心的,她的淺平已經不傻了,又已經二十六歲,早錯過了婚期,現在的當務之急可不是讀 書,而是幫他找個媳婦兒!

在她看來,世上再沒有比芙兒更好的姑娘了,若是芙兒能當她的媳婦,她死後不必擔心淺平一個人留在世上無依無靠的,淺平也能永遠留在這個家,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年輕人是該出去走走。」裴一石模著胡須道︰「淺平,你就陪他們去吧,我對你有信心,即便少讀一晚你也一定考得上。」

「淺平叔,陪我們去嘛!」裴元康跳下椅子,他一溜煙地跑到陸淺平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哀求。

裴元瑛則是道︰「淺平叔,我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村子里的孩子都會去,如果我們沒有去,我們會讓人瞧不起。」

「這麼嚴重?」听到這話,陸淺平不禁笑了,他模了模裴元康的頭,「好吧,我陪你們去就是了。」

「耶!」兩個孩子都發出了歡呼聲。裴班芙看著陸淺平,唇畔泛著一抹微笑。

怎麼回事,想到晚上要和他一塊去看放水燈,她怎麼會莫名的開心?這是她娘親說的約會嗎?但是有兩個小蘿卜頭跟著,應該不叫約會吧?

一年一度的水燈節在半月城是大事,家家戶戶門口都搭起燈棚,懸掛各式花燈,各地來趕集的攤販將城里幾條主要大街都擺滿了,吃的、喝的、玩的應有盡有。

游客把道路擠得水泄不通,除了半月城的居民,鄰近城鎮的居民也來湊熱鬧。賞燈的酒樓外,有許多人在猜燈謎,半月湖上,幾百盞水燈緩緩順水漂流,彷佛天上的銀河落在河中,顯得流光溢彩,兩岸邊上有民俗表演、舞龍舞獅和雜耍班子,還有戴著面具的歌舞妓載歌載舞,吸引著人們駐足觀賞。

陸淺平看了看,覺得水燈節更接近現代的元宵節,且燈品制作也極富巧思和新意,連他這個現代人都覺得精巧。

「淺平哥,咱們先去張家面館吃元宵,我和朋友約好了在那里見。張家面館的元宵可是一等一的好吃,吃過才算不枉此生!」裴班芙拍胸脯打包票說道。

陸淺平莞爾笑道︰「要不要這麼夸張?」

裴元康認真的眨著眼楮,「是真的,淺平叔,張家面館的元宵真的很好吃,我可以吃兩碗!」

裴元瑛听了,敲了他一記,「你什麼不能吃兩碗?」

他朝姊姊扮了個鬼臉,「你下的面不能,太難吃了,吃不了兩碗。」

姊弟倆斗嘴已是日常,裴班芙不理會,吆喝著領路去了張家面館。

裴元瑛和裴元康去年吃過張家面館的元宵後,今年說什麼也要留著肚子吃元宵,所以他們全都沒吃晚飯,就為了吃這一碗元宵!

四個人來到張家面館,不大的面館里已是座無虛席,裴班芙伸長脖子張望,正好瞧見王意菱也舉手向她招呼,她連忙帶著陸淺平、裴元瑛姊弟快步過去。

王意菱和弟弟王意君在位子上笑望著他們。

王意君笑道︰「裴姊姊總是這麼活力充沛,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晚上好!」裴元瑛、裴元康異口同聲地問候。

「快坐吧。」王意菱招呼他們坐下,「我已經幫你們點好了,很快就能吃了。」

王意菱佔了一張六人桌,他們六個人坐剛剛好。

「東承哥怎麼沒跟你們一塊兒來?我以為他會一起來……」王意菱看著那隨大伙坐下的青年,驀地瞪大了眼楮,「這是淺平哥嗎?」

眼前的青年明明就是她認識的陸淺平,可不知怎麼搞的,那眼神、那神采,卻又感覺不像他。

「他是淺平哥啊!」裴班芙笑了笑,「東承哥劈柴傷了手腕,所以沒有一起來。」

「傷到手腕?」王意菱聲音都拔高了,她緊張的問道︰「傷得嚴重嗎?怎麼那麼不當心。」

裴班芙不以為意地道︰「就是使勁大了些才傷到,幸好傷得不重,休息幾天就會好。」

王意菱點點頭,「那就好。」她沒再追問下去,心里卻打定主意明天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這時,王意菱的視線貌似不經意的從陸淺平臉上飄過,她以袖掩口,壓低了聲音問裴班芙,「淺平哥怎麼會跟你們出來?你一個人要照顧三個,不吃力嗎?」

裴班芙拉下王意菱的手,笑道︰「淺平哥已經不傻了,他恢復正常了,所以你不必這樣說話,是我拜托他陪我們來的。」

「什、什麼?」王意菱不斷眨著眼楮,難以置信地問︰「他……不傻了?」

「這是真的嗎?」王意君也很意外,「淺平哥可是看了什麼名醫?」

「沒有。」裴班芙微微一笑,「是天意,老天爺讓他醒,他就醒了。」

一旁的裴元康小大人般地道︰「我淺平叔還要考鄉試哩!」

「什麼?」王意菱一听,又瞪大了眼珠子,「考鄉試?真的嗎?」

「菱兒,你今天怎麼這麼一驚一乍的?」裴班芙轉向陸淺平,介紹道︰「淺平哥,這是我的好朋友王意菱,旁邊是她弟弟王意君,王伯父在城里開茶行,他們兩姊弟自小在我爺爺的學堂里念 書。」

被好友這般提醒,王意菱不禁有些訥訥然,「我都忘了淺平哥不認識我們。」

她和裴班芙是閨密,自小就常在裴家走動,對陸淺平自然不陌生,她禮貌地喊他一聲淺平哥,但他總是傻笑沒回應,所以她沒想過有一天他會不傻了。

這時元宵來了,眾人才撇下話題,專心吃東西,裴班芙還要幫裴元康把湯吹涼,因此她比較晚吃。

裴班芙還沒吃完,旁邊王意君已經找陸淺平在攀談了,片刻之後,王意君宣布——

「我決定了,我要跟淺平哥一起讀 書。」

王意菱又嚇了一跳,「你說真的嗎?你要跟淺平哥一起讀 書?」

陸淺平醒來是奇跡,他要考鄉試是匪夷所思,而她弟弟要跟陸淺平一塊讀書是不是腦子被砸了一個洞啊?

王意君點頭,「淺平哥的讀書計劃很完整,雖然時間不多了,我想拼一拼。」

他雖然才十五歲,可他很有想法,家里經商,茶葉生意做的大,難免要打點上下官員,他想成為家里的保護傘。

「你自己去問爹吧!」

王意君道︰「爹肯定會贊同我的想法的。」

陸淺平微微一笑,「若是你征得家里同意,明日就過來吧,只要有起步,永遠不嫌晚。」

听到這話,王意菱愣住了,這有條有理、口條清晰的青年真的是陸淺平嗎?更不對勁的是,她發現裴班芙看著陸淺平的樣子很不尋常。

只見他們倆一左一右坐著,把元瑛和元康護在中間,乍看之下頗像一對帶著孩子的小夫妻……想到這里,她的心咯噎一跳,芙兒不會是喜歡上陸淺平了吧?

翌日,王意君來到彩虹村,王意菱借口要看麥可也跟著來了。

姊弟倆帶了一些上好的茶葉做伴手禮,而除了茶葉,王意菱還另外帶了一些補品,私心要給某人補補身子。

廳堂里,陸淺平微笑看著王意君,「看來你已經得到令尊的同意了。」

王意君恭恭敬敬的對陸淺平拱手一禮,笑道︰「我爹讓我好好努力,以後要請淺平哥多多指教了。」

裴一石樂觀其成的看著,笑著對王意君道︰「你這小子有前途,會看人,知道淺平非泛泛之輩。」

王意君也對裴一石施禮,「弟子會每日過來,要勞煩先生關照了。」

裴一石是他的啟蒙老師,他相當尊敬裴一石。

陸慕娘卻是有些不安,「王公子要跟著淺平念 書,這是看得起我們家淺平,可若不能金榜題名,那……」

王意君笑道︰「大娘莫要多想,我雖跟著淺平哥念書,但每個人資質不同,若我不能金榜題名,也沒理由怪罪淺平哥,況且來日方長,再努力便是。」

「是啊大娘!」裴班芙笑吟吟地道︰「您就不要杞人憂天了,淺平哥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這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學得來的,總不會跟著淺平哥一塊兒念書的人都要上榜不可,那全村的人都來跟淺平哥念書,淺平哥光是收束修就能發財了。」

大伙哄堂大笑,一旁一直默然不語的王意菱悄悄扯了扯裴班芙衣袖,小聲問道︰「東承哥呢,怎麼不見他人影?」

裴班芙不以為意地道︰「可能在後院整理柴火吧。」

所有人繼續在前廳說說笑笑,王意菱不著痕跡地尋到了後院,果然看到葉東承在整理木柴。

「東承哥,你傷勢如何?」

葉東承見到她,很是驚喜,「你何時來的?令堂的身子好些了嗎?」

王意菱原本常來走動,可前陣子她娘生了場大病,她忙著照顧她娘,已經有三個月沒來了。

「已經都好了。」王意菱盯著他的手,道︰「听說你手腕受傷了,怎麼還在弄柴火?」

「不礙事。」葉東承放下釜頭,「你等我一下。」說完,他飛快進屋。

王意菱不明所以的等著,很快看到葉東承回來,手里拎著一只兔子花燈。

「去年你說想要白兔花燈,本來想昨日給你的,偏巧昨日手疼得厲害,才沒去燈會。」

王意菱接過兔子花燈,心里感動不已,眼眶不由自主的濕了,「東承哥,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葉東承溫柔的看著她,「當然,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放在心上。」

他喜歡王意菱,可他知道無父無母的他高攀不上,王家在城里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王意菱錦衣玉食長大,自己什麼都無法給她,這份情愫也只能放在心底。

「你看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給你做一個。」

王意菱打從心里道︰「喜歡!當然喜歡!」她喜歡葉東承好久了,貝是她跟裴班芙同病相憐,都是被退親的大齡剩女。

她十三歲定下親事,未婚夫是城里林員外的獨子,兩家人是世交,本來說好她十六歲要過門,但對方祖父過世,好不容易等到孝期結束,祖母又病逝,他只能繼續守孝,可不想他在孝期居然和表妹私通,弄到表妹有孕,兩家退親,也鬧得幾乎反目成仇,這件事在城中可謂人盡皆知。

因為被退過親,她沒問也不敢問葉東承的想法,想著如果他介意怎麼辦?因此她寧可將對他的感情放在心里。

「你們在做什麼啊?」裴班芙笑嘻嘻地找到了後院,看到王意菱手里的花燈,她目光閃了閃,笑逐顏開地道︰「東承哥把花燈送你啦?這可是東承哥做了一個月的成果,你要好好珍惜。」

王意菱卻是充耳不聞,一把拉起裴班芙的手,一臉嚴肅地道︰「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咱們到你房里談!」

葉東承一听,笑著要她們快走。

進了房,王意菱拉著裴班芙的手在床上坐下,劈頭就問︰「你這丫頭,快跟我說說你跟淺平哥是怎麼回事!」

這話說得裴班芙一頭霧水,「我跟淺平哥有什麼事?」

「你休想瞞我。」王意菱認真地看著好友的眼楮,「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淺平哥的?快點從實招來!」

聞言,裴班芙不禁一愣,「什麼?」她指著自己鼻子,莫名其妙的問︰「我喜歡淺平哥?你這話是從何而來?誰告訴你的?」

王意菱拉下她的手,正經八百地道︰「我看出來的。」

裴班芙听了是好氣又好笑,「你哪只眼楮看出來的?」

王意菱語重心長道︰「你自己認真想一想,你是不是喜歡淺平哥。」

她秀眉一蹙,下意識就要反駁,可想到自己這陣子對陸淺平的在意、欣賞、崇拜,跟他在一起總是會特別開心,還想過嫁給他……

思及此,她瞅著王意菱,不置可否地道︰「你說說,我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王意菱仔細審視著裴班芙的神情,道︰「芙兒,別怪我多事,咱們都是被退過親的,年紀又這麼大了,陸大娘雖然寄人籬人,但從她的談吐,想來眼光也不會低,以前淺平哥傻著,沒話說,現在淺平哥不傻了,還要考功名,你爺爺還言之鑿鑿的說他一定考得上,你說陸大娘會看得上你,讓你做淺平哥的媳婦兒嗎?」

這些裴班芙倒是沒想過,因為她根本沒想那麼遠,她只覺得每天能看到陸淺平就很開心了。

她又道︰「可我跟大娘平時感情很好……」

王意菱凝視她,「感情好是一回事,沒有哪個做娘的願意兒子娶一個被退親的姑娘,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講到退親這件事,裴班芙咬著唇,沒好氣地道︰「王意菱,你為什麼要打壞我的心情?」

聞言,王意菱嘆了口氣,「我是一片好意,不想你付出感情,結果一場空。」

不久後,王意菱離開,裴班芙跟著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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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15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災難不斷

一晃眼,三個月過去了,陸淺平、王意君參加院試皆通過,陸淺平還是案首,陸慕娘相當激動。

「不愧是他的兒子,不愧是他的兒子……」

她喃喃自語著,沒有人知道她在說什麼,只認為她開心過了頭。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考得上。」裴一石自認慧眼獨具。

裴再思也甚感安慰,「咱們彩虹村從爹之後就再無出過秀才,如今淺平是彩虹村的第二個秀才,恭喜你了淺平,也辛苦你了。」

陸淺平謙恭地道︰「這都是有大家的幫襯,我才能順利考取。」

裴班芙笑吟吟地瞅著陸淺平,「以後淺平哥跟爺爺一樣,見到縣太爺不必下跪了。」

陸淺平一笑道︰「不必下跪不是我的目標,我的目標是有人對我下跪。」要人下跪,自然就要有官職。

听到如此雄心壯志,裴班芙發現自己內心對陸淺平的崇拜恍若河水泛濫,無法收拾,他的自信、他的光芒,都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

這可怎麼辦才好?難道真如王意菱所言,她喜歡陸淺平?

「你是說?」裴一石看著他道︰「你要趁勝追擊?」

「不錯。」陸淺平點頭,「以後還要仰仗爺爺繼續指點。」

秀才只是最底層的功名而已,要成為舉人才有選官的資格,因此他要參加隔年秋天的鄉試,他不想浪費時間,雖然要和監生競爭幾乎毫無勝算,但他也要拼一拼。

這個早上,幾乎所有村民都過來道賀了,還有人自動自發買了鞭炮過來鳴放。

王意君也過來謝師,還送來一車滿滿的茶葉,價值不菲。

「家父說一定要送給淺平哥品嘗,家里人都高興壞了,這些茶葉還不足以代表心意呢。」

王意菱在旁邊眨眼楮,調侃道︰「何止呢,早上媒人幾乎把我家的門檻踏破了,都想要給他說親,這小子頓時成了香餑餑。」

裴再思笑道︰「意君今年也十五了吧?是該娶媳婦兒了。」

听到這話,裴班芙心里一動,偷眼看向陸淺平,她怎麼沒想到呢?全村都知道陸淺平不傻了,如今還考上了秀才,未來可以教 書,又一表人才,會不會也有媒婆蜂擁而來說媒?

思及此,她不禁又看向陸慕娘,就見陸慕娘眼里有欣慰、有感激、有踏實,還有隱隱的淚光,那淚光代表著苦盡甘來,代表兒子的出息。

裴班芙忍不住問自己,陸大娘會讓兒子娶她這個大齡退婚女嗎?

更何況,她還知道陸淺平畫的一手好畫,賺的錢足夠過上小康生活,他要和陸大娘搬出去也絕對沒問題,人家早就可以獨立了。

唉,看來有問題的是她,她不能喜歡陸淺平,絕對不可以喜歡!

陸淺平決定放自己幾天假再投入下一輪的鄉試,他編了一套簡單的拳法教裴元瑛、裴元康,要他們有自衛的能力,將來不受欺負,連葉東承也被吸引跟著學。

裴班芙性子活潑好動,靜不下來,她原本也想學的,可她對自己下了命令,不可以喜歡陸淺平,她要疏遠他,收回自己的感情,因此他們練拳時她便刻意躲開了。

原本沒察覺自己喜歡他時,裴班芙的心情是輕松、飛揚的,可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後,刻意的閃躲讓她感到痛苦煎熬。

明明喜歡他,卻要閃避著他,這讓她的笑容變少了,只是在人前她還是打起精神嘻嘻哈哈,因此無人察覺她的變化。

先前陸淺平答應了裴元瑛、裴元康,承諾院試考完,不管過關與否都要帶他們出去烤肉,這一日天氣晴好,便決定今天帶他們出門。

對于烤肉,裴班芙一家都不陌生,她娘親在世時就特別喜歡烤肉,食材又弄得別出心裁,經過她娘親的巧手,似乎什麼都能串起來上烤架。

這份本事裴班芙也全學起來了,她弄的烤肉食材在陸淺平眼里就跟超市里賣的差不多。

「這一定是你娘教你的。」

裴班芙雖然命令自己要疏遠他,卻又忍不住搭話,「你以前也烤這些?」

陸淺平笑著點頭,「我們那里不需要自己弄,有販賣的鋪子。」

「我知道!」裴班芙又不由自主的接話了,「我娘說,那叫超級市場。每到中秋就有滿坑滿谷的烤肉食材可以挑選,家家戶戶都會烤肉!」

陸淺平微笑道︰「不錯,家家戶戶都會烤肉。」

不過他沒和家人烤過肉,每到中秋,總和同事相約烤肉,這兩年則都是去燒烤店烤,免除了準備和善後的麻煩。

裴班芙他們一群人帶著烤肉用具,浩浩蕩蕩的來到河床邊,除了裴元瑛、裴元康,幾個村子里的孩子也一塊來了,他們都是平時和裴元康玩在一起的男孩子。

裴班芙手忙腳亂的烤肉喂飽他們,烤得滿身大汗,葉東承在旁邊造了個簡單的窯要烤雞和地瓜,陸淺平對造窯不在行,便給葉東承打下手。

孩子們吃過一輪烤肉全跑去玩水了,裴班芙揚聲道︰「小食怪們都吃飽啦,淺平哥、東承哥,你們也快來吃吧!」

兩人把雞放進燒熱的窯里,正要過去吃烤肉時,河邊卻傳來尖叫聲——

「救命啊!」

「不好了,元康掉進河里了!」

裴班芙听到,倏地起身,夾子一丟便拔腿奔向河邊。

「鳴鳴……姑姑,怎麼辦?元康掉進河里了!」裴元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個孩子也都在。

河面上已完全看不到裴元康的身影了,裴班芙心中一急,忘記自己根本不會游泳,想也不想就跳進了河里。

後腳奔至的葉東承見狀,急道︰「芙兒不會游水!」

陸淺平一听,立即下水救人。

葉東承匆匆對裴元瑛道︰「你看著孩子們,千萬不能讓他們再下水!」

「我知道了……」裴元瑛哭著點頭。

說罷,葉東承跟著跳進河里,他很快就找到溺水的裴元康,將他帶上岸,幸好人只是吃了幾口水,並無大礙。

裴元瑛松下一口氣,可隨即又滿眼焦急地望著河面,咬著下唇道︰「姑姑和淺平叔怎麼還沒上來?」

葉東承一听,把裴元康交給裴元瑛,「我再下去看看!」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陸淺平浮出了河面,他摟著情況不明的裴班芙上來了。

葉東承連忙過去幫忙,將裴班芙扶到平地躺著。

「姑姑怎麼了?」看到裴班芙一動也不動,裴元瑛害怕得不停顫抖。

發現裴班芙已經失去了呼吸心跳,陸淺平立即對她進行心肺復蘇術,他壓住她的頭,抬起她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子,往她的口中吹氣,做了幾次人工呼吸以及心髒按摩後,在眾人熱切的注視下,裴班芙終于醒了。

「姑姑!」裴元瑛帶著哭音,奔過去給裴班芙拍背,淚水還止不住地落下。

陸淺平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裴班芙虛弱的搖了搖頭,她腦子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陸淺平語重心長地道︰「以後不要這麼魯莽了,不會游水還跳下去救人。」

听到救人兩字,裴班芙這才想到她是去救裴元康的!

她抬頭,焦急不已地道︰「元康!元康呢?」

裴元瑛連忙道︰「康兒沒事,姑姑別急,東承叔已經把他救起來了。」

聞言,裴班芙吁了口氣,這才感覺到渾身泛力,而且很冷……

葉東承不解地看著陸淺平,問道︰「以前我看裴大娘用這個方法救過溺水的孩子,淺平,你怎麼也會?是向誰學的嗎?」

陸淺平醒來不過就半年的事,除了去一趟岐州,之後他便在家苦讀,幾乎足不出戶,他是如何會這救人之法的?實在令人不解。

陸淺平心里一凜,知道自己漏了破綻,避重就輕地道︰「在岐州時,一個江湖郎中教我的。」

他並沒有和裴班芙套好說辭,但他相信,知道他來歷的裴班芙會幫他圓謊。

聞言,裴班芙心中怦然一跳,葉東承的話讓她想起她娘親是怎麼救回那落水的孩子的,難道……難道適才陸淺平也是那樣救她?

老天……那他不就、不就將嘴唇貼在她的唇上,然後往她的嘴里……

想到這里,她不冷了,不但不冷,還熱極了!

「姑姑,你怎麼了?怎麼臉這麼紅?」裴元瑛覺得不對勁,伸手模她的額頭。

她的話提醒了葉東承,「快點收拾收拾回去了,芙兒和康兒都要請大夫來看看,不然只怕他們會落下病根。」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回到家中,裴再思听聞原因,連忙去請大夫,待大夫診斷過確定並無大礙他才放心。

雖然沒有事,但大夫還是開了怯寒湯藥,陸慕娘連忙去熬了藥,讓四個進到水里的人都喝下一碗。

不過,她也有疑問,「淺平,你從來都沒學過游水,是怎麼會游水的?」

她當然很高興兒子救了裴班芙,可兒子會游水太奇怪了。

「在岐州學的。」陸淺平淡定地道。

「淺平哥是在岐州學的!」裴班芙認真的瞪著眼楮,「我親眼看到的!」

兩人幾乎是同聲說道,只不過裴班芙刻意的強調就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去岐州學了游水這是很奇怪的事,不過沒有人打破沙鍋問到底。

裴一石呵呵一笑道︰「沒有人出事就好了,會游水是好事,可以救人也可以自保,芙兒也該學一學才是。」

一場意外有驚無險的過去,裴班芙以為當晚自己會很好睡,可是並沒有,她反而輾轉難眠,腦中浮現的都是陸淺平對她口對口的畫面,怎麼都無法讓腦子不去想。

終于,她有點睡意了,睡著之前,她模糊的想著,這就是她娘說的初吻嗎?雖然她這個當事人昏迷著沒有任何感覺,可是他們的嘴唇踫著了,那就是初吻對吧?

幾日過去,裴班芙見到陸淺平都有些不自在,更要命的是,見到陸淺平,她的心跳就會加快,臉頰還會發熱,眼神會避開他,免得自己臉更紅,泄漏了心事。

她的不對勁,陸淺平察覺到了,她反常的瞥扭舉止令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小姑娘是喜歡他嗎?

前世甄景與他同年,他們尚且不能溝通,到最後變成了相敬如冰的局面,面對裴班芙,他們兩人又有著現代與古代思維的巨大差異,他們能克服嗎?能相處嗎?

可說到現代與古代的差異,他從不覺得自己無法與她溝通,反而因為她娘親的緣故,她很能融入他的話題,她也不是一個只知道做飯、家務和只懂三從四德的古板姑娘,相反的,她是一個熱情、熱心、慧黠、活潑、堅毅、細膩的姑娘。

她堅定的守護著她愛的家人,但也不吝嗇對陌生人伸出援手,她常笑臉迎人、活力十足,彷佛什麼都能與他侃侃而談,不管跟她說什麼,都不用擔心她會潑冷水……

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原來在他的心目中,裴班芙有這麼多優點,他看不到她的缺點,一個都看不到!

當你看不到一個人的缺點的時候,是不是代表著已經喜歡上那個人了?才會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說法……

他的視線罕見的離開了面前打開的 書卷,定定地看著窗外出神。

在這里喜歡上一個女孩,他該如何自處?若是有一日,他的靈魂又忽然穿越回去了,他又該如何調適再也見不到她這件事?他思念她時該怎麼辦?他再也見不到她時又該怎麼辦……

「淺平叔!」門外傳來裴元瑛、裴元康十分興奮的喊叫,還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他回過神,連忙起身去開門。

房門外,站了裴元瑛、裴元康,他們的身後還有裴班芙,她有些瞥扭的看著他,解釋道︰「我說了不要打擾你,他們偏生要來……」

他定了定神,語氣和神態盡量維持尋常模式,溫和的問︰「無妨,有什麼事嗎?」

裴元康笑嘻嘻地道︰「淺平叔,我們要去林里抓兔子,你一起去吧。」

裴元瑛也難掩興奮地道︰「是啊淺平叔,咱們一起去抓兔子,肯定很好玩。」

他看到裴班芙眼眸一直看著別的地方不看他,也不慫恿他一塊去,想來若是他去了,她一定很不自在。

他對兩個孩子一笑,「淺平叔要讀書,不能陪你們去,你們路上小心點,抓到白兔再帶來給我看,我幫兔子畫張畫。」

「淺平叔不去啊……」兩人都很失望。

「咳!」裴班芙又咳了聲,她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好了,我就說你們淺平叔要讀書,你們偏不死心要來問,現在得到答案,可以走了吧?再不去天就黑了。」

裴元瑛姊弟雖然失望他不能一起去,可也知道眼下讀 書對他是至關重要之事,先前為了帶他們去烤肉已經耽擱他一日了,現在可不能再任性吵著要他陪。

「那好吧,我們自己去。」裴元康認真地說道︰「淺平叔,你等我抓兔子回來,一定要畫張兔子圖給我!」

陸淺平笑著揉了揉他的頭,「沒問題!」

「走吧走吧。」裴班芙趕小雞似的催促他們,她覺得再待下去,她就要熟透了,還是趁沒被他看出來之前閃人的好。

每次看到他都不由自主的會臉紅,這實在很惱人啊,唯一辦法就是在面前時不看他,或者,干脆避開他。

裴元瑛、裴元康歡呼著隨裴班芙出門,陸淺平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才回房,可他卻靜不下心來,一個字都讀不下去。

他不禁苦笑,早知如此,他應該跟他們去的。

到了掌燈時分,陸慕娘做好晚飯了還不見裴班芙和孩子們回來,偏偏裴一石、裴再思和葉東承都不在家,她有些不安,便去敲陸淺平的門。

「還沒有回來嗎?」陸淺平很是詫異,「他們出門也有兩、三個時辰了吧?沒理由去那麼久。」

「就是說呀。」陸慕娘憂心忡忡,「尢其康兒又是個忍不了餓的,到了飯點應當會回來才是。」


陸淺平轉身拿起外衣,道︰「娘,您待在家里,我去找找。」

天色已經微暗,陸淺平取了一只燈寵往後林尋去,只是找了老半天都沒見到人影,思索一番,他往竹林更深處尋去,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听到隱隱約約的哭聲。

「怎麼回事?」他急忙奔來,正看到裴元瑛、裴元康跪在一處峭壁前,兩個人都在啜泣。

「淺平叔!」兩人見到他如見救星,同時哭著奔進他懷里。

陸淺平連忙抱住他們,安撫道︰「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姑姑呢?」

裴元瑛抽抽噎噎地道︰「淺平叔,姑姑掉進洞里去了,不管我們怎麼喊都不應聲,姑姑會不會……會不會死掉了?」

裴元康嚎啕大哭,泣不成聲,「都是我不好,那兔子往洞里跳過去,我非要讓姑姑去幫我抓那只兔子……鳴鳴,姑姑要是死了怎麼辦?」

「你們先別哭了,我去看看。」

陸淺平安置好兩個孩子,把燈籠給他們,自己慢慢抓著比較粗的藤蔓,緩緩走下去,可天色已然黑暗,加上草濕路滑,他竟然也落進了悄壁下方的山洞里。見狀,裴元瑛、裴元康同時驚跳起來,驚慌道︰「淺平叔!」

他朝上面喊道︰「瑛兒,你快點帶康兒回去,讓你們東承叔帶人來救我們。」

裴元瑛急得不得了,忙道︰「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說罷,兩個孩子提著燈籠,跌跌撞撞的回去搬救兵了。

陸淺平轉身,就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裴班芙,他連忙將她扶起來,「芙兒、芙兒,你醒醒!」

她可能掉下來時踫到了頭,失去了意識,他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將她喚醒。

「淺、淺平哥……」裴班芙一睜眼就看到陸淺平的臉龐近在眼前,以為自己在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

陸淺平失笑道︰「你不是在作夢,你們太久沒回去,我來找你們,瑛兒、康兒說你掉進洞里了,我下來找你,自己卻也掉了進來。」

「原、原來如此。」發現自己靠在他的懷里,裴班芙期期艾艾地道︰「那瑛兒、康兒呢?我們都在這里,他們在上面一定怕極了。」

「你別擔心,我把燈籠給他們,叫他們回去找人來幫忙。」

裴班芙放心了,這片後林他們從小玩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要有燈引路,他們絕不會迷路。

「淺平哥,真是對不住,我們又害你不能讀書了。」

在黑暗里,她不擔心自己臉紅被他看見,可以放心的跟他聊天,感覺不瞥扭了。

陸淺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老實說,你們走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讀不下去。」

她差點就沖口而出說我也是!雖然她帶著孩子來這里玩,可是她的心沒有跟來,她的心一直留在他房門口,徘徊不去。

這麼說有點對不起瑛兒和康兒,可若是她能選擇,她想要留在他的房門口,就算罰站也好,她想待在離他近一些的地方。

咦?等等!她想待在有他的地方,所以來了這里也心不在焉,那他們離開之後他為什麼會無心讀書,理由……難道跟她一樣?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潤了潤唇,試探著問︰「淺平哥,你為什麼會讀不下去?」

陸淺平很坦白地道︰「我也不知道。」他並沒有去分析自己的心情,或者說,他不敢去分析。

黑暗中,裴班芙小心翼翼的聲音又傳來,「淺平哥,你有想過你為什麼會這樣嗎?」

他心中怦然一跳,半晌後才沙啞地道︰「沒有。」

聞言,裴班芙垂下秀致的眉,默然不語。

陸淺平見狀,暗自松了口氣,心想著,若她再問下去,自己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可就在他放心之時,裴班芙又咬咬嘴唇,說道︰「淺平哥,你要不要想一想你為什麼會這樣?」

听到她幽幽試探的聲音,他有種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但他不能,他已經決定要與她保持距離,那麼他就不能忠于自己的感情,不能對她的試探有所回應。

他淡淡地轉移了話題,道︰「你睡一下吧,待會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听到這話,裴班芙心里一沉,他擺明了是不想跟她談心,她覺得一定是因為她被退親過的關系,她的名聲已經被打壞了,他在嫌棄她……

當她淚水滴落在陸淺平的手背上時,陸淺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在哭,她哭得隱忍,幾乎無聲無息,若不是落下的淚,在這黑暗之中,他不會察覺。

他的心驀然一緊,「怎麼了?怎麼哭了?」

是不是他裝傻的行為傷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才會難受的哭了?

裴班芙吸了吸鼻子,胡藹道︰「可能掉進來時踫到了頭,現在很痛,痛得想哭……」

陸淺平皺眉,「哪里?我幫你揉揉。」痛到想哭,撞得不輕呀!她眼里的淚花還在眼眶里打轉,但她倔強的回絕了,「不用了,這里暗,看不清,回家我再熱敷。」

接下來的時間里,兩個人都沒說話,裴班芙一臉的蕭索和沮喪,她自尊受創,築起了自我防護牆,陸淺平則是認為不說話比較好,孤男寡女在黑暗的狹小空間里獨處,很容易擦槍走火,他不想再說什麼話引發曖昧氛圍。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好不容易,他們終于听到了紛至沓來的奔跑聲,裴再思和葉東承來了,裴元瑛領著他們來救人,裴元康和陸慕娘待在家里。

裴再思領著人來,用著帶來的粗大繩索,很快就將兩人救了上來,裴再思也沒說什麼,只叮囑他們日後要小心點。

回到家後,兩人都深感疲憊又饑腸轆轆,他們洗漱的期間,陸慕娘也把飯菜熱好了,催促著兩人吃,卻敏銳地感受到兩人之間異常沉默的氣氛。

平常他們在飯桌上都是有說有笑的,怎麼今天兩個人都一聲不吭?

她看著著實不安,忍不住問道︰「你們……吵架啦?」

「沒有啊大娘,我們怎麼會吵架?」裴班芙疲倦地朝陸慕娘笑了笑,「就是掉進山洞里太久,累了,沒力氣說話。」

「那吃好你們就快去歇著吧,這一晚也夠折騰了,明兒個得熬只雞給你們補補才行。」裴班芙沖著她一笑,「謝謝大娘!」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裴班芙回到房里,她往床上躺下,瞪著天花板,回想在山洞里兩人的對話,確認了一個事實——陸淺平對她沒意思,她在自作多情。

丟人!好丟人、好丟人,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她居然還想引導他去探索自己的感情,簡直搞不清楚狀況。

想到這,她羞得拉過被子一把蓋在自己臉上,兩腳懸空踢個不停,直到听見叩門聲和陸淺平的聲音時,她還以為是自己幻听,確認真的有人在敲門,她整個人猛地停住了,連忙跳下床去開門。

看著門猛地被拉開,再看門後的裴班芙駝紅的臉頰和微喘的呼吸,陸淺平微感詫異,「你在發燒嗎?」

「我嗎?」裴班芙模自己額頭,「沒有啊。」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道︰「但是你的臉有點紅。」

裴班芙一愣,這才想到自己剛剛在床上折騰了好一會兒,支吾道︰「哦……我剛剛在運動!」

「運動?」陸淺平顯然很是意外,關切地問︰「你頭不痛了嗎?可以做運動?」

裴班芙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反問他,「我的頭為什麼會痛?」

陸淺平疑惑了,「在山洞時,你不是頭痛到哭了嗎?現在不痛了?」

裴班芙一愣,隨即想起,她都忘了自己編的借口了!

她連忙道︰「現在不痛了,已經完全不痛了。」

「是嗎?」陸淺平的眸光還是帶著懷疑,他不置可否地道︰「我提了熱水來,原本想讓你熱敷,看來現在派不上用場了。」

裴班芙這才看到門牆邊有個木桶,里面的水還冒著熱氣。

陸淺平提起木桶,道︰「既然不痛了,我把水提去倒掉。」

裴班芙連忙阻止,「不要倒掉!我、我可以泡腳,今天走了很多路,我想泡泡腳。」

這是他專程提來給她的熱水,她舍不得就這麼倒掉。

「泡腳嗎?」陸淺平覺得這樣也行,「我幫你提進房里。」

「好!」說著,裴班芙讓開了身子。

看陸淺平提著木桶進了她的房間,她心里忽然有些苦澀,她連忙告訴自己,他對她這麼體貼,那是因為他們是家人!

對,他們是家人,沒別的了,她可不要自作多情,再弄得自己難堪。

「謝謝你了,淺平哥。」她送他到門口,心里仍是五味雜陳。

陸淺平叮囑道︰「若是覺得不對勁,比如頭暈、想吐,即便是半夜也要立即告訴我,我去請大夫。」

「我知道。」裴班芙垂下眼眸,低聲說道︰「我娘說那情況叫做腦震蕩,可大可小,不得輕忽。」

陸淺平伸手模了模她的頭,微微一笑,「你娘說的不錯。」

他的手觸模到她時,她渾身戰栗了一下,這震顫的本能反應陸淺平也感受到了,他僵了一下才若無其事地說︰「進去吧。」

「淺平哥!」她的心神在飄蕩著,她的臉發燒,整個胸口都熱烘烘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鬼使神差的,她喊住了他,卻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要說什麼。

陸淺平轉身,他直視著她,在他眼中,她看起來可憐兮兮、失魂落魄,甚至還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心一揪,盡可能不帶情緒的問︰「怎麼了,還有事嗎?」

裴班芙忽然有了怯意,她含糊不清的說︰「沒什麼事,謝謝你的熱水……」

她喊住他想說什麼呢?不是說好了,不要再讓自己難堪,她到底還抱著什麼希望?

「早點歇息。」陸淺平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轉身離去。

一等他走遠,裴班芙像失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有氣無力地回到房里,盯著那桶熱水,一顆心彷佛都要脹滿了。

她自己也說不清此刻的心情,但她知道,要收回付出的感情談何容易?既然喜歡上了,就不可能由自己掌控著不去喜歡。

她已經二十歲了,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人,要這樣放棄嗎?

認為他的回避是嫌棄她退過親,但這只是她的臆測,她要因為自己的臆測就錯過他嗎?她要等媒人上門對他提親才捶胸頓足嗎?

她娘親常說的,不要錯失了才來懊悔,那神仙也難救。

至少她要試一次,她要知道他的想法,若是他親口拒絕她,那她也會死心,不會再糾結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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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告白被拒

隔天卯時初刻,一夜難眠的裴班芙就起來洗漱梳妝了,她很用心的裝扮了自己,將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想為自己的告白多爭取些分數。

她會選在天才剛亮的時間告白,是因為這個時間家人都還沒起身,她不想告白被人發現,她也想好了,若是告白失敗,她也會繼續與他做兄妹、做家人。

她帶著連夜做好的告白手板,飛快地來到陸淺平房門口。

站定後,她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吁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正要舉手叩門時,門卻自己開了,她一愣,手還舉在半空中。

這……這不在她計劃之中呀!

陸淺平走了出來,看到她也很是訝異,「你怎麼在這里?」

裴班芙一愣,要命!他突然出現,打亂了她所有計劃!

「你找我嗎?」陸淺平打量著她一身像要外出的裝扮她直覺就想否認,想隨便丟個理由然後逃之夭夭,可她心里有個聲音冒了出來,那聲音告訴她,若是她現在不告白,她就永遠沒機會了!

她一咬牙,默不作聲地退了一大步,舉起手板面向他,耳根微微發熱。

陸淺平詫異的看著手板,這前世人們常用的告白手板,肯定是她娘親教她的。

她一頁一頁的翻,他一行一行的看,那六張手板上寫的是——

你是牛郎,我是織女;你去做飯,我來淘米;你去耕田,我來拉犁;願為樹枝,在天連理;願做鴛鳶,水中嬉;無憂無慮,只為有你!

這是個大膽的告白,這是在對他做出相守一生的邀請,這是她白頭偕老的承諾!

他的眼中有兩簇火苗跳動,呼吸變得急促,他滿心震顒,目不轉楮的凝視著她,「芙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裴班芙定定地回視他,挺起胸膛,不閃不避地道︰「我當然知道!」

陸淺平搖了搖頭,「我們不可能,對我而言,你太小了。」

「我不小了!」她抬眼瞅著他,堅定地道︰「我已經二十歲了,我們才差六歲。」

他苦笑道︰「前世的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在我心里,你都可以叫我叔叔了,所以我們是絕不可能的。」

「就因為年齡?」

陸淺平無奈的說︰「當然不是。」

裴班芙潤了潤唇,「那麼是因為我被退過親羅?你嫌棄我?」

陸淺平詫異了,「你退過親嗎?和誰?」

這下換裴班芙驚訝了,「你不知道我退過親嗎?」

他搖頭,「不知道,沒人跟我說過。」

裴班芙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什麼跟什麼?他根本不知道她退過親,她還一直認定他的回避是嫌棄她退過親,但幸好她今天鼓起勇氣來告白,不然誤會可就大了。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我被退過親。」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揭瘡疤,「如果你會介意,你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我!」

她那故做堅強的模樣讓他無比心疼,他目光停在她小巧的面龐上,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道︰「退親不就是解除婚約的意思嗎?只是解除婚約,我為何要介意?」

他是要斷了她的念想,但不是要讓她自卑,斷她念想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絕不包括讓她覺得被他嫌棄。

「是你自己說的,你不介意。」她唯恐他後悔似的指著他說道。

看著她的動作,他不禁失笑,「對,我說的,我不介意。」

「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她聳眉,嘴巴翹了翹,「年齡嗎?那根本不是理由,我娘親說,在你們那里,男人跟男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成親了,區區年齡算什麼?我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你必須接受。」他心里頓時掠過幾百種念頭,但最後,他語氣低沉而蕭索地道︰「我有我的理由,你不知道比較好。」

她不想逼問他那理由是什麼,反而對他調皮一笑,「反正我已經告白了,你不必現在回答我,我可以等你,等你考慮好了再回答我,若到時你的答案仍然一樣,我也不會勉強你,我們像以前一樣,像家人一樣相處就可以了。」

陸淺平苦笑,談何容易?

她太天真的了,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又怎麼能當做家人?

轉角處,陸慕娘忍住心頭的訝異,悄聲離開。

她今天起的特別早,原本沏了杯人參茶過來要給陸淺平提提神,不想卻听到了他們的對話。

這個傻小子,芙兒這麼好的姑娘喜歡他,這是求也求不來的美事,他居然拒絕?

淺平醒過來後的性格比較嚴謹,讀起 書來更是一絲不苟,自我要求很是嚴格,而芙兒活潑有朝氣,正是他的良配啊,雖然她不懂淺平說自己是三十多歲的人是什麼意思,但她很肯定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行,她得想想法子把他們送做堆,若再讓淺平把芙兒推開,日後他會後悔的!

晚飯時,陸慕娘特地做了一桌子好菜,裴一石見到滿桌的菜,興致一來便開了壺酒。

「來,大家一起舉杯,祝淺平鄉試也能順順利利,成為咱們彩虹村第一個舉人老爺。」

陸淺平微笑道︰「承大家吉言了,我定全力以赴,不負眾望。」

陸慕娘有意無意地道︰「淺平若是真能中舉,到時也要張羅他的終身大事了,功名雖然重要,娶妻更是重要,尤其他也老大不小了,得要趕緊操辦起來才行。」

葉東承笑道︰「大娘不必擔心,據我所知,村里子的媒人婆都在打淺平的主意,肯定不怕娶不到姑娘。」

「是嗎?」陸慕娘故意眼楮一亮,佯裝興致滿滿地問︰「你可不要騙大娘,真有姑娘看上我們家淺平了?」

「何止一個兩個,現在怕是全村姑娘的心都系在淺平身上呢。」葉東承笑道︰「淺平學問好又一表人才,還是秀才公,哪個姑娘能不戀慕呢?」

「听你這麼說,大娘就放心了。」陸慕娘一臉的滿足,她看著彷佛充耳不聞、刻意埋頭苦吃的裴班芙,覺得自己第一步棋奏效了。

芙兒若是被動等淺平的回答可不行,她得刺激刺激、推動推動。

她咳了一聲,刻意提高音量,道︰「話說回來,芙兒的親事應當比淺平更急吧?畢竟是姑娘家,還要生養,可不能任由時間蹉陀,裴大哥,你可有什麼打算?」

「咳咳咳。」裴班芙听到成親的話題猛然轉到她身上,不小心就嗆到了。

同一時間,陸淺平也是臉色一滯。

裴再思停了筷子,啜了口酒,蹙眉道︰「我也一直在苦惱芙兒的親事,若是她娘在世還好辦,可我一個大男人,真是無從著手。」

陸慕娘進言道︰「裴大哥,不如托媒人留意吧,芙兒這樣的好姑娘,肯定能找到好婆家。」

裴一石模模胡子,嘴角揚了起來,「我相信我們芙兒將來一定會遇到個如意郎君,所以不必托媒人留意了,姻緣天注定,有緣自會相遇。」

裴班芙連忙把嘴里的飯菜吞下去,附和道︰「爺爺說得對,不用擔心我,我會找人把自己嫁出去的!」

大伙都笑了,唯獨陸淺平沒有笑,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裴班芙,眼神是關懷又專注。這麼好的女孩,因為什麼被退親?

裴再思听了卻微微動怒,斥道︰「你一個姑娘家,說這什麼混話?不成體統,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

裴班芙淘氣地吐了吐舌頭,「不說就不說。」

這時,外頭忽然敲鑼打鼓、喧譯了起來,有孩子在門口喊道︰「元瑛、元康,快出來看海龜!」

「海龜!」裴元瑛姊弟倆都兩眼放光,同時放下碗筷,倏地起身。

裴班芙也瞪著眼楮,問道︰「我有沒有听錯?他們是在說海龜嗎?」

裴元瑛、裴元康重重點頭,「是在說海龜!曾祖父、爺爺、姑姑,咱們也趕快去看。」

「那當然。」裴班芙飯也不吃了,一馬當先沖了出去。

屋內,陸慕娘則暗自懊惱那海龜來的真不是時候。

彩虹湖就在村外不遠處,因為時不時就能捕捉到海魚,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說,湖底有條通道能通往大海。

明明是吃晚膳的時間,可全村的人都因為海龜出現的消息聚集在湖邊,此時天色還未暗,可見湖里有只大海龜,而湖面上停泊著一艘船。

出現海龜是吉兆,因此得到消息的縣令便領著一干官員在焚香祈福,好不熱鬧。

裴班芙眼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碩長身影,她蹦蹦跳跳地上前,拍了那青年的背一下,那青年轉身,看到她時,眼里很是驚喜。

裴班芙笑吟吟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青年揚著笑意,回她道︰「昨日。」

裴班芙饒有興致的問︰「你這回出海有一年半了吧?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青年微微一笑,「有趣的事沒有,倒是帶回來一些有趣的玩意兒,就在我舅舅的宅邸中,你若想看,我帶你去看。」

聞言,裴班芙眼楮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因為她娘親的緣故,她知道他們所在之地叫地球,而地球是圓的,除了中原,還有幾百個國家分布在地球上,因此她對海外之事特別感興趣。

距離他們不遠處,陸淺平雙手抱胸、微抬下顎的注視著他們。

聊得那麼高興,是很熟的人嗎?

這里不是古代嗎?未婚的姑娘家可以和男人那麼親近?

陸慕娘落後眾人一步,這時才來到岸邊,才找到陸淺平,就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他在看裴班芙。

他這樣蹙著眉、勾著唇,一副不置可否又不以為然的觀望態度,他是在吃醋嗎?

若是他會吃醋,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表示他是在意芙兒的,她得推一把才行!

她不著痕跡地走到陸淺平身邊,道︰「淺平,你去問問芙兒和孩子們晚點要不要吃夜消,要的話,娘好回去準備。」

陸淺平點點頭,他旋即朝裴班芙走過去,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聊著,聊得很忘我。

他刻意忽略那年輕人的存在,不打招呼,也不等他們聊天告一個段落便幼稚的插話,「芙兒,我娘讓我過來問你要不要吃夜消,她要回去準備。」

裴班芙和那青年同時一愣,那青年詫異地指著陸淺平,「他是……」

眼前這個人是陸淺平嗎?是自己離開太久了嗎,怎麼感覺和從前截然不同,雖然面孔一樣,可有種判若兩人的感覺。

「不錯!」裴班芙點了點頭,「他就是淺平哥,不過他現在和以前不同了,淺平哥現在不但不傻,還考上了秀才,厲害吧。」

「我听我爹說過這件事,彩虹村出了第二個秀才,原來是陸兄。」那青年朝陸淺平拱手,真心誠意地道︰「許久不見了陸兄,恭喜你,不但恢復了神智,還考取了秀才功名,真是可喜可賀。」

陸淺平卻並不領情,只淡淡地道︰「芙兒,這位是?」

聞言,裴班芙拍額,「瞧我,我都忘了你記憶里沒這個人。」她鄭重介紹道︰「他名叫林展廷,是縣令大人的獨苗,從前在我爺爺的學堂里讀 書,所以我們很熟。他這個人不喜歡束縛,喜歡雲游四海,他舅舅是海商,他便順理成章跟著四處跑,昨日才從海外回來。」

陸淺平輕輕的朝林展廷點了點頭,連句客套話也不說,表現得很冷淡。

裴班芙疑惑的看著陸淺平,覺得他太反常了,一般他見到陌生人不會這樣,之前見意菱、意君姊弟時,很快就熟絡地聊開了,怎麼他對林展延卻這麼冷淡,冷淡到近乎無禮,這不是他的作風呀!

正當裴班芙一頭霧水時,陸淺平說道︰「你們繼續聊,我陪我娘走回去。」

等他走開了,林展廷看著他的身影,玩味道︰「陸兄恢復神智之後便喜歡上你了,是嗎?」

裴班芙嚇了一大跳,「你不要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沒有的事,你不要亂說。」

林展廷揚起嘴角,「我林展廷在海內外也談了幾場轟轟烈烈的感情,我不會看錯的,陸兄喜歡你,他很在意你。」

裴班芙瞪他,問道︰「你能為你現在說的鬼話負責嗎?」

林展廷反過來問她,「怎麼,難道你不喜歡陸兄?」

裴班芙無精打采地道︰「我喜歡有什麼用?我已經形同被拒絕了,他說不能接受我的感情,自有他的理由,而我最好不要知道那理由。」

林展廷笑了笑,「他說不能接受,而不是不喜歡你,不是嗎?」

「那又如何?」裴班芙蹙眉撇唇,「還不是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林展廷搖著頭,「裴班芙,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如此粗枝大葉,讓我都想為你掬一把淚了。」

裴班芙哼道︰「你就盡管嘲笑我好了,如果笑我能讓你發財的話。」

林展廷大笑不已,「我可不會那麼不夠朋友,我這個人最夠朋友了,所以了,我決定幫你這個不解風情的笨丫頭一把。」

裴班芙很是意外,「你要幫我?」

他微笑點頭,「當成做善事。」

聞言,裴班芙好奇了,「怎麼幫?」

林展廷高深莫測地道︰「只要你明日來我家就行了。」

翌日,裴班芙用過早飯就神清氣爽的出門了,出門前說她要去林展廷家,看他從海外帶回來的玩意兒。

裴一石、裴再思都沒有反對,不但沒有反對,還讓她好好玩,看盡興了再回來。

飯後,陸淺平如常地回房里看 書,但他一直起來走動,並沒有真正讀進去。

好不容易,終于熬到了午飯時分,可他失望了,裴班芙還沒有回來,算算時辰,她出門已經整整五個小時了。

陸慕娘看出兒子有些魂不守舍,她故意道︰「裴大哥,我看林公子肯定是對芙兒有意,才會一回來便急著邀芙兒上門玩。」

裴再思淡淡地道︰「芙兒和展廷原來就是舊識,林家是官家,我們怎麼高攀得起。」

陸慕娘笑道︰「只要他們彼此喜歡,是否門當戶對也沒那麼重要,再說了,裴老爺子是秀才公,說裴家是書香世家也不為過。」

裴一石模模胡子,微微一笑,「那倒是。」

裴再思蹙眉道︰「主要芙兒退過親,一般人都不容易接受,更何況是官家,展廷又是獨苗,家里不會讓他婚配一個被退親的姑娘,招人議論。」

葉東承听了卻很是不平,「說起來,退親又不是芙兒的錯,是姓侯的那小子太壞了,平白毀了芙兒的名聲。」

裴再思煩躁地道︰「誰對誰錯,事到如今說這些都沒有用了,但芙兒的親事迫在眉睫,若是不能幫芙兒尋到一個好婆家,我死了也沒臉去見芙兒她娘。」

陸慕娘大膽地道︰「若是裴大哥也覺得林公子是個好對象,那麼只要讓他們私訂終身,林家也不能反對了,不是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慕娘,過去寡言又沉默內向的她,怎麼思想如此驚世駭俗?

陸淺平忍無可忍地道︰「娘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眾人又被他嚇了一跳,不懂向來事母至孝的他怎麼會對陸慕娘發火。

陸慕娘忍著笑,故意不解的看著兒子,「娘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陸淺平眼眸眯了眯,「娘的意思是讓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這像話嗎?」

裴再思咳了一聲,臉上微紅。

裴一石樂呵呵地道︰「芙兒她爹娘當初就是先私訂了終身,還懷上了芙兒她哥哥,我也只得同意他們的婚事了。」

陸淺平很是尷尬,他對裴再思歉聲道︰「對不住,裴大叔,我不是有意說您。」

陸慕娘幫忙打圓場,「我的意思是,若大家覺得林公子是芙兒的良配,那就幫一把,千萬不要錯過了,芙兒若能嫁進縣老爺家那絕對是享福的,我們要多幫忙。」

「齊大非偶。」陸淺平冷冷地道︰「高門里都是兩面三刀的人,芙兒能應付嗎?」說完,他便起身了,「你們慢用,我去城里買些筆墨紙,傍晚回來。」

他一走,陸慕娘便忍不住笑了出來,裴一石同樣笑著點頭。襲再思不明所以,「爹、慕娘,你們在笑什麼?」

陸慕娘熱切的看著裴再思,「裴大哥,你覺得淺平做芙兒的夫君如何?雖然目前我們母子倆身無長物,但我相信淺平會有出息的,他肯定能給芙兒幸福。」

裴再思被弄糊涂了,「你剛剛不是還想撮合芙兒和展廷嗎,怎麼忽然換成了淺平?」

葉東承道︰「大娘,難道淺平和芙兒他們兩個互相喜歡?」

陸慕娘唇畔泛著一抹笑意,「你總算明白了。」

裴再思听了,面色一整,嚴肅不已的問︰「慕娘,你說他們互相喜歡,可是真的?」

陸慕娘點頭,「芙兒先向淺平說了自己的心意,可淺平這傻小子沒發覺自己的心意,還傻得拒絕了。」

「拒絕了?」三個男人異口同聲,萬分訝異。葉東承恍然大悟,「所以大娘才故意讓淺平吃醋?」

「是啊。」陸慕娘嘆了口氣,真心誠意的對裴一石、裴再思道︰「裴老爺子、裴大哥,淺平肯定是認為自己配不上芙兒,才會拒絕芙兒的心意,我們現在的處境也確實沒資格說要娶芙兒過門,那是委屈了芙兒,不過我敢保證,將來淺平肯定會有出息,他一定能給芙兒幸福,會一輩子對芙兒好,你們的意思……如何呢?」

雖然兒子沒有說出口拒絕芙兒的確切理由是什麼,但母子連心,她認為就是自己想的那樣!畢竟他們母子長年寄居在裴家,吃裴家的、住裴家的,依靠著裴家生活,再上她身子弱,時常需要看大夫和買補品,欠裴家的恩情,他們一輩子都還不了,在這種情況下,兒子怎麼敢說要娶芙兒過門?

「這是好事一樁啊。」裴一石模著胡子呵呵笑道︰「如此一來,芙兒出嫁了還是住在家里,我們天天都可以看到她,豈不妙哉?」

陸慕娘比較在意裴再思的想法,畢竟裴再思才是裴班芙的爹,她潤了潤唇,有些緊張地看著他,「裴大哥,你呢?你意下如何?」

他們母子身邊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若是論及婚嫁,她連分毫聘金都沒有,要人家把女兒嫁給她兒子太為難人家了。

裴再思一臉的嚴肅,「慕娘,我跟你說這話,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陸慕娘忙點頭,「裴大哥你說,我絕不會誤會你的意思!」

裴再思沉吟道︰「我看淺平那孩子自恢復神智之後對自己頗有信心,身上也沒半點自卑的樣子,我認為他不接受芙兒,絕不是因為處境配不上芙兒,肯定有別的原因,需得把那原因弄清楚,免得幫倒忙。」

陸慕娘一愣,若不是因為處境,那會是因為什麼?

不過仔細一想,裴大哥說得不錯,淺平的樣子確實不像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芙兒,因而不願接受芙兒的心意。

所以,是她太膚淺了,是她不夠了解兒子……

她也確實不了解兒子,畢竟他一直是傻的,她無從了解,當他不傻了之後,雖然待她敬重,母子之間卻像隔出了距離,親近不起來,他總在做自己的事,從未與她商議過。

對于這點,她是有些失落的,她以為他恢復神智之後,他們母子兩人會喜極而泣、抱頭痛哭,就像那些失散重逢的親人一樣,就像那些找到幼年走失的孩子的人一樣,雖然父母孩子根本不認識,但在重逢的那一刻都會激動的流下眼淚。

然而淺平恢復神智後並沒有那樣,她還記得他恢復神智的那一日,他好像一直在思考著什麼,知道她是他娘之後,並沒有喊她娘,而是對她點點頭,就繼續想他自己的,好像他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令她很是錯愕。

當時她安慰自己,他又不是孩子了,難道還指望他像幼年似的,往她懷里磨蹭撒嬌嗎?

嚴格說起來,他傻了那麼久,現在恢復了神智,但她這個娘親跟旁人並無不同,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他們能有什麼母子之情。

但不管怎麼說,他終歸是她的兒子,她自以為自己基于母子天性,應該是了解他的,可是經過裴再思這麼一提醒,她得承認,她真的不了解兒子。

見陸慕娘蹙著眉頭,顯得心慌意亂、煩惱不已,裴再思語重心長地說道︰「慕娘,你也別太煩惱了,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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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追男不害怕

進城後,陸淺平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林縣令的宅邸,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林宅,蹙眉凝望著高牆。

半晌之後,他走開了。

他來這里做什麼?難不成想進去帶走裴班芙,避免裴班芙和林展廷發生逾矩之事嗎?可他都不打算接受她的心意了,又憑什麼阻攔她跟別人在一起?他快步離開林宅附近,到畫鋪買了筆墨紙等物,雇了輛馬車回彩虹村,恰恰好趕上了開飯。

「淺平,你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嗎?」陸慕娘溫和的問道,其實心里想問他有沒有去找裴班芙。

「買齊了。」陸淺平在飯桌前坐了下來,他給裴元瑛、裴元康買了幾本話本和幾樣零嘴,這便取出來給他們。

裴元康貪心地道︰「希望姑姑也帶東西回來給我們!」

葉東承不經意地道︰「芙兒也出門太久了。」

陸慕娘笑了笑,「芙兒跟林公子真是有話聊。」

陸淺平今天胃口差,吃的特別少,吃完飯便說要回房讀書,只是他勉強看了幾頁書,心里卻一直靜不下來,根本讀不進腦子里。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裴班芙依然不見人影。

此時已相當于現代的夜晚十一點,一個女孩子可以去男人家玩到這麼晚不回來嗎?再怎麼熟的朋友也是男女有別,而且這里是古代,她這樣夜不歸家,成何體統?

他實在讀不下去,索性闔上書,煩悶地走到外頭。

陸淺平一個人獨自站在廊下,天上星辰明亮,月光照著小院子,其他人都睡了,四周很是安靜,忽然間,他很想抽根菸。

他會抽菸,但菸癮不大,要思考工作上的事才會抽上兩根,可今晚,他莫名的想來上一根菸。

廊柱轉彎處,刻意遲歸的裴班芙站在那里凝視著他的身影,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

怎麼辦?還真讓林展廷說中了,他說淺平哥會出來等她,若是看到他在外頭等她回來,那麼她就要進行第二步計劃……

她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跟著,她躡手躡腳、悄無聲息的走到陸淺平身後,出其不意、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敏捷地跳到他的身前,沖著他一笑。

「淺平哥!」

陸淺平的思緒老早飄遠了,冷不防被拍了一下,整個人被嚇了一大跳,何況她還變魔術似的變到他面前來,他一時有些錯愕。

「我嚇到你了?」裴班芙看著他咯咯直笑,眼里亮晶晶的,像星辰在她眼楮里閃耀。

陸淺平蹙眉道︰「你喝酒了?」

「嗯!」裴班芙重重點頭,差點要跌倒。

陸淺平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而她則踉蹌了一下,順勢往他懷里靠。

他扶住了她的雙肩,眉頭蹙得更深,「你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喝醉回來,成何體統?」

裴班芙笑著說道︰「我跟林展廷許久沒見面了,他又從海外帶回來一大堆寶貝玩意兒,我一個一個問來由,他一個一個回答,又說起他在海外的見聞,我听得津津有味,聊得忘了時間才回來晚了,淺平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在這里向你敬個禮、鞠個躬,向你說聲對不起!」

說著,她便推開他,站不穩的朝他彎身,差點又要跌倒,陸淺平連忙又將她拉住。

裴班芙見狀,心里樂開了花,她心滿意足地靠在陸淺平的懷里,感覺像擁有了全天下。

酒是林展廷叫她喝的,他說喝了酒才能借酒壯膽,才能借酒裝瘋,但其實她喝的不多,醉的樣子全是她演出來的。

林展廷說,只要她看起來醉得一塌糊涂,那陸淺平就會氣得一塌糊涂。

「誰告訴你我生氣了?」陸淺平板著臉,惱怒道︰「我為什麼要生氣?因為你去男人家里把酒言歡又待到這麼晚才回來嗎?還是因為我會擔心你酒後亂性,做出無法收拾之事?」

裴班芙笑嘻嘻地看著他那生氣更好看的俊顏,「淺平哥,我說笑的,我知道你不會生氣,你又不喜歡我,怎麼會因為我跟誰在一起而生氣?我有自知之明,才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哩。」

他藏得好深,如果不是林展廷獻計,她都不知道他那麼在意她,就依他今天所有的舉動,說他心里沒有她,鬼才會信。

白天她到了林家之後,林展廷便派了小廝在門外守著,小廝看見陸淺平前來向他們回報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他居然專程從村里到城里來找她,這樣他還敢說不喜歡她?

當時她坐立難安,一顆心都系在他身上,直想飛出去找他,可是林展廷卻拉住了她,告訴她還不是好時機。

「你現在出去,陸兄就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了,可能還會狡辯他只是路過,你要給他時間,讓他去體會對你的感情,讓他去承認對你的感情。」

所以,她彷佛度日如年般,在林家待到了深夜,趴在桌子上茶不思飯不想的,看得林展廷好笑不已。

送她離開時,林展延語重心長地道︰「既然確定了陸兄很在乎你,你自己加把勁吧!一個屋檐下,能做的事情很多,看你自己怎麼努力了。」

她豪氣地道︰「林展廷,以後你要是有了中意的姑娘,要幫忙隨時開口,這份人情我欠你了。」

林展廷搖頭,莞爾道︰「芙兒,你一個漂漂亮亮、干干淨淨的姑娘家,說話能文雅一些嗎?套句我在海外听那些水手說的,女人味,一個女人就該有女人味,才會討男人喜歡。」

她撇嘴道︰「我不需要討男人喜歡,我只要淺平哥喜歡就夠了。」

「陸兄不是男人?」林展廷好笑地道︰「是男人都想找個有女人味的另一半,你听我的準沒錯,學學怎麼撒嬌吧。」

撒嬌她不會,但裝醉倒是難不倒她,她推開了陸淺平,朝他揮了揮手,「很晚了,淺平哥,你也該睡了,我不打擾你了,我也要回房睡了。」她步履不穩的朝自己房里走去,看準了門,狠狠往門上撞上去。

「哎喲!」

「芙兒!」陸淺平真會被她嚇死,他飛快過去扶住了她。

「好痛……」裴班芙揉著額,感覺好像真的腫了個包,為求逼真,她撞得太用力了。

「以後不許你再喝酒!」陸淺平又氣又心疼地推開她的手,揉著她的額。裴班芙整個人快融化了,能這樣享受他的揉額,她就是把頭撞破都值得。

陸淺平把她扶起來,推開她的房門,一把攔腰將她抱起來。

一瞬間,裴班芙感覺心髒要爆炸了,他竟然抱起她?她從來沒有被男人抱過,還是她心儀的男人,這感覺如夢似幻,彷佛自己真的在作夢。

就在陸淺平抱著她走到床邊,在床上放下她時,她不管不顧地摟住了他的頸子。

他整個人猛地定格住了,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潤了潤唇,帶著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淺平哥……你真不喜歡我?不能接受我的心意?」

陸淺平兩世為人,還沒有在一個女孩面前這麼不知所措過,他說不出違心之論,卻也不能吐露真心。

半晌後,他把她的手輕輕拉了下來,柔聲道︰「你醉了,睡吧。」

裴班芙任由他將她的頭放在枕頭上,替她蓋好被子,內心很是失望,他這樣就要走了?

又要逃避了?看來林展廷猜錯了,縱然他煎熬了一天,她也拋棄自尊心和羞恥心做到這地步了,他還是不肯對她敞開心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或許,她什麼都不要再做對他才是最好的,也不會再令他為難。

她閉上了眼楮,打算等他走後再起來,可他並沒有走,他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輕撫模著她的臉。

裴班芙內心的震驚無法言喻,她緊緊閉著眼楮,一動也不敢動。

若是往常的陸淺平,一定能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可此刻他並沒有察覺,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芙兒,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他的大手停留在她的臉龐上,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我的魂魄又突然不見了,你要怎麼辦?萬一我們已經成親,也有了孩子,你該如何自處?到時候這具身子又恢復成過去那個傻子,你要一輩子照顧一個傻子嗎?我想你肯定無法狠心丟下曾經為我魂魄所佔據的這具身子,那麼我的愛,將成為你一輩子的桎梏,一輩子的負擔!」

他沉默了幾秒,低嘆一聲,「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永遠不能……」

說罷,陸淺平深吸了口氣,慢慢的站起來,又站著凝視她好一會兒才離開。

裴班芙強忍著內心翻涌的情緒,一直等到他離開了淚水才潰堤。

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她,而是太喜歡了才會拒絕她,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

翌日,裴班芙見人就問她額頭怎麼腫了個包,顯然忘了昨夜之事。

陸淺平沉默的用早膳,一個字都沒開口。

裴再思忍不住訓道︰「你這丫頭,一個姑娘家,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不成體統!」

「我今天還會更晚哩。」裴班芙笑容浮在眼底,笑嘻嘻地道︰「林展廷這回帶回來好多寶貝,昨天沒看夠,我今天還要去看。」

陸淺平不自覺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蹙眉沉聲道︰「不行!」

一瞬間,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失態了,裴一石、裴再思都沒說話了,他在不行什麼?他有什麼立場限制裴班芙的行動?

裴班芙故意不解地望著他,問道︰「淺平哥,你不想我去林家嗎?」

這下,所有人都齊齊看著陸淺平,等他回答。

除了兩個孩子,幾個大人昨天都密商過了,知道這兩個人現在是什麼情況,因此對于陸淺平的回答格外緊張。

「咳!」陸淺平重重一咳,「上次因為你溺水,草草結束了烤肉,我答應瑛兒、康兒要再烤一次,今天天氣不錯,就今天去吧!」

裴班芙狀似心無城府,率直地道︰「烤肉隨時都可以,可林展廷帶回來的寶貝很快就要運到南方他舅舅的莊子去了,我要趕快去把玩一番,晚了就沒機會了。」

陸淺平有些賭氣地道︰「我除了今天得閑,往後每天都要讀書,一定要今天去烤肉。」

「哪有這樣的!」裴班芙眼里閃過一抹光芒,嘴里很是不以為然,「難道從現在開始到科考,你連一天都抽不出來?」

陸淺平點頭,「嗯,一天都抽不出來。」

眾人看看裴班芙又看看陸淺平,眼見兩個人僵持不下,裴再思忽然道︰「早上康兒有些鬧肚子,烤肉恐怕是不成,芙兒若是想去林家就去吧,不過切記,不要再那麼晚回來了。」

裴元康听得一愣,他有鬧肚子嗎?沒有啊,爺爺為什麼要說他鬧肚子?

雖然不明白,但他聰明的沒有開口,還很配合地皺著小眉頭,抱住肚子,佯裝肚子疼。

既然裴再思都開口了,陸淺平再不願意讓裴班芙出門也無計可施。

這一日,裴班芙依然晚歸,而陸淺平一樣心神不寧,一個字都讀不下,他莫名地想起幾句詩詞——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前世他有幾次戀愛經驗,但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交往都是職場上的同事,兩個人對彼此產生好感,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然後同居,幾乎是朝夕相處著,因此他從來不知道相思為何物,不知道記掛著一個人是這種抓心撓肺的滋味。

說也奇怪,他和裴班芙也是在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他更非情竇初開的情場菜鳥,他為什麼會陷入這種不能自拔的相思病?

為了不讓裴班芙再妨礙他的思緒,不讓自己去想她和林展廷在做什麼,他早早喝了幾杯酒睡了。

在酒精的幫助下,他睡的很好,他不知道裴班芙是什麼時間回來的,翌日見到她時,他也沒有問起。

他認為自己克服了,他成功的戰勝了自己的情感,他的理智駕馭了情感,他是一個理性的現代人,他的理性大過于感性,因為他來自現代,他是文明人,他不會被情感給左右。

是的,沒錯,只要他有意志力,他就能做到,感情也是可以控制的,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被感情給控制。

經過一番自我勉勵後,他都幾乎要給自己拍手喝采了。

慶幸的是,裴班芙也消停了,她摟住他頸子的囁嚅追問像是沒有發生過,她沒有再做出任何越矩、情不自禁的行動,雖然他松了口氣,心中卻若有所失。

「芙兒最近常往林公子家里跑,若是兩人能成事那就太好了,你裴大叔也能了卻一樁心事,畢竟芙兒退過親,比較難找婆家。」陸慕娘來送熱茶點心,有意無意的說道。

陸淺平皺眉,「娘,芙兒是怎麼退親的?」

聞言,陸慕娘想了想,兒子以前是傻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便娓娓道來,「芙兒的前未婚夫姓侯,他家里窮,可你裴爺爺覺得他有天賦,便不收束修,讓他在學堂里念 書,因此他和芙兒原來就相識,後來你裴大叔也認為他人品好,便讓他與芙兒定了親。

「當時那姓侯的可說是喜出望外,畢竟像侯家那樣一貧如洗的窮苦人家,能和村長的女兒訂親,那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更不說芙兒又水靈又聰穎伶俐,你裴爺爺還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對侯家來說絕對是高攀了。」

「姓侯的和芙兒訂親後,你裴爺爺更用心指點他課業,他也不負眾望,先考得秀才,後又中了舉人,跟著又在會試取得會元,人人都說他是板上釘釘的狀元郎,前途一片光明。沒想到他卻是只白眼狼,因為半月城的首富雷老爺子要將女兒嫁給他而毀婚,他先給雷家下了聘,才來通知我們和芙兒的親事不算數。」

「想當初他赴京師會考時,都是你裴大叔在照顧他的寡母和妹妹,可他母親和妹妹竟然也連成一氣,翻臉不認人,說芙兒配不上侯家,叫芙兒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自不量力。」

「你裴大叔氣急敗壞的上門理論,侯家卻扔了一百兩銀子要打發你裴大叔,說是欠裴家的情,一百兩銀子應該夠還了,說侯家很快會和雷家結親,若是裴家敢再鬧事,雷家的勢力會讓裴家吃不完兜著走,讓你裴大叔連村長都沒得做,讓你裴爺爺學堂開不下去,還要把裴家趕出彩虹村、趕出半月城!」

說到後來,陸慕娘已是義憤填膺,想到當時的情況,她還氣不打一處來。陸淺平眼底劃過一絲冷光,臉色鐵青,拍桌而起,「豈有此理!」

這根本就是渣男和渣男一家,簡直是欺人太甚!

陸慕娘嘆氣道︰「芙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卻反過來安慰你裴爺爺和裴大叔,說還好她還沒嫁給姓侯的,他們那麼忘恩負義,若她嫁過去,將來姓侯的更有出息,要另攀高枝時,樣會不擇手段把她休了,所以她不怨,她反而慶幸。」

听了這話,陸淺平神色復雜,她被渣男背棄,又在他這里感情受挫……

陸慕娘接著道︰「芙兒是個好孩子,娘真的希望她早日遇到她的良配,能有個如意郎君好好疼愛她……」

說完,陸慕娘帶上門出去了,而陸淺平卻被懊惱情緒所包圍著。

若是他早點知道她的經歷,他的做法會有所不同嗎?

他覺得會,肯定會!因為他一定舍不得她再受到第二次的傷害。

王意菱過生辰,邀請了裴班芙、陸淺平、葉東承到城里做客,她在城里最好的酒樓——

滿月樓,豪氣的包了一間雅間給自己慶生。

王意君年紀最小,不勝酒力,第一個喝醉,毫無懸念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裴班芙見王意君醉倒了,馬上朝王意菱眨眨眼,轉眸對陸淺平道︰「淺平哥,我想到外面透透氣,你陪我去。」

她看起來也是微醺了,陸淺平當然不可能讓她自己出去透氣,便點了頭。

裴班芙起身時眼眸閃了一下,對葉東承道︰「東承哥,意菱好像有點醉了,你好好照顧她喲。」

葉東承的注意力原本就一直在心上人身上,自然應下。

出了酒樓,裴班芙盈盈水眸瞅著陸淺平,她俏臉微微浮現著紅暈,「淺平哥,咱們不回酒樓了,回家吧,今兒個月圓,我想走回去,你肯陪我瘋一下嗎?」

陸淺平听得微愣,「不回酒樓了?咱們自己回去,東承呢?」

裴班芙笑吟吟地道︰「意菱今日要向東承哥告白,所以咱們就不做那電燈泡了,我娘說的,妨礙他人美事的白目就是電燈泡。」

陸淺平看著一臉慧黠活潑的裴班芙,問道︰「王姑娘喜歡東承嗎?」

「看不出來嗎?」裴班芙眨了眨眼,「不覺得意菱經常到咱們家里走動嗎?她是為了看她的心上人呀。」

陸淺平一想,確實如此,他原以為王意菱大老遠到彩虹村是為了找裴班芙談心,原來不是,再細細一想,每當王意菱出現,葉東承不是急著去抓魚就是去獵山雞,說是要給大家加菜,現在想來,應該是為了她。

這麼說來,他們是雙向暗戀?他沒來由地蹙眉道︰「王家在城里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即便兩人兩情相悅,要得到王家的允許應該也不容易。」

裴班芙笑逐顏開,「淺平哥,你還不知道意菱與我一樣吧,我們都是少數被退親的大齡姑娘。」

「王姑娘也是嗎?」這件事他是真不知道,因此語氣頗為驚訝。

「意菱也很慘,我們的遭遇可說是半斤八兩啊。」裴班芙用自我解嘲的語氣道︰「意菱的未婚夫在守喪期間和表妹私通,那表妹還有了身孕,表妹不肯為妾,便把事情鬧大了。表妹尋死覓活的,男方只好退了意菱的親,娶那表妹為妻,如今已經做爹了,而意菱為了等他孝期滿了好成親,等成了大齡姑娘,家世雖好也乏人問津,再無媒人上門說親。」

陸淺平心里一動,「你的意思是?」

「不錯,就是你現在腦子里想的那樣。」裴班芙感慨地道︰「天下父母心,意菱的父母已經不再堅持門當戶對了,他們向意菱透露,只要她喜歡,對方人品也不錯,懂得疼惜她,那麼家世低一點也無妨,反正王家有的是錢,他們再讓意菱帶著豐厚嫁妝嫁人就是,也不怕她會過苦日子。」

兩人邊說邊往城外走,裴班芙歪著頭,饒有興致的笑著問他,「淺平哥,你猜東承哥會不會接受意菱的心意?」

陸淺平心緒驀然有些郁結,語氣有些悶悶的,「我不知道。」

裴班芙拔了根野草玩,有些悵然地道︰「雖然東承哥也對意菱有意,但東承哥可能會因為自身的處境而拒絕意菱,沒有棲身之處,也沒個正經差事,他哪會讓意菱跟著他吃苦。」

听到這話,陸淺平身體忽然僵了僵,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東承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不想裴班芙忽然快走幾步到陸淺平前頭,轉過身跟他面對面的倒著走,笑嘆一句,「你們男人就是這麼不懂女人的心意,若是喜歡一個人,哪里會怕吃苦,吃苦也會當做吃補。」

見她這般,陸淺平皺眉拉住她,「你走好。」

銀白月光灑落在她身上,今日一身湖藍衣裙的她像個仙子,夜風拂動她額前的劉海,今晚的她格外動人。

裴班芙笑嘻嘻地道︰「放心吧,我常這樣倒著走跟瑛兒、康兒玩,不礙事。」

陸淺平才不管她怎麼說,硬是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讓她走好。

他板著臉道︰「在這里跌倒,有得你疼的。」

裴班芙滿足地看他一眼,語氣里透著高興,「淺平哥,我喜歡你這樣關心我。」

聞言,陸淺平卻是沉默良久,他又不笨,自然知道裴班芙表面上在說葉東承和王意菱,實則在說他們兩個。

他沉吟片刻道︰「不管接受與否,東承永遠不會消失,他會在這片土地上和王姑娘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並生活著,我想這樣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他未說破,但也暗示得夠清楚了。

裴班芙深深吸了口氣,她不想听他那套理論,耍賴道︰「淺平哥,我累了,走不動了,你背我。」

陸淺平嘆了口氣,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和他前世認識過的女孩都不相同,她總能打破僵局,若是跟她在一起,必定不會冷戰,她不是一個能冷戰的姑娘。

他和甄景同居後,兩人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冷戰,幾天不說話到幾個星期不說話、零互動,後來甚至超過三個月以上不說話,冷爆力很傷感情,他出事穿越來此之前,兩人已形同陌路良久,也分房睡了。

甄景很是倔強,她從來不會求和,每次冷戰都一副要與他戰到底的態勢,都是他想著男人不該和女人計較,主動破冰,但這樣的情況久了,他也很心累。

然而裴班芙不同,她總能很快轉換話題、轉換心情,連帶著在她身邊的人都會變得輕松起來。

他蹲子,道︰「上來吧!」

裴班芙毫不客氣地攀上他的背,摟住他的頸子,這令陸淺平想到了那一夜,她摟住他的頸子,問他是不是真不喜歡她……

他背著裴班芙,輕輕松松地起身,對他來說,她的體重不算什麼。

「淺平哥,你說,如果東承哥拒絕意菱,她會怎麼樣?」

裴班芙很自然的把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上,就像在他耳邊說話似的,令他心神一蕩,差點沖口而出,要她不許再讓別人背,太容易招人心猿意馬了!

但幸好他及時回神,深吸了口氣,淡淡地道︰「我不知道。」

裴班芙低嘆著,幽幽地說︰「我想意菱肯定會哭整晚,就像我一樣。」

陸淺平步履一頓,神情一暗,一時之間不知要做何反應。

所以,那一夜在他走後,她醒過來哭了整晚嗎?

他的臉色有些沉重,低聲說道︰「芙兒,你不要把感情放在我身上。」

「淺平哥,我咽了……」裴班芙打了個呵欠,做出睡意朦朧的模樣。

她應該沒有听清楚吧?他莫名的慶幸,「你睡吧!」

她似乎是趴在他背上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傳來,陸淺平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更深露重,怕她著涼,他加快了步伐,像行軍似的。

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到家了,因為事先已得知他們要為王意菱慶生,會晚歸,所以家里人早早都睡了,無人等門。

陸淺平將裴班芙背到她房里,點起一小盞燭火,轉身將她輕輕「卸」了下來,他溫柔的把她的頭放在枕頭上,把黏在她臉頰的發絲撥好,又替她蓋好了被子,這才凝視著她的睡顏,他的內心若有所動,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驀然,他從沉思中回神,怕自己會情不自禁越矩,于是穩住情緒,轉身要走,可應該在酣睡中的裴班芙卻開口了,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淺平哥,有句話是我娘教我的,我想送給你。」她的聲音很溫柔、很誠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就算哪一天你的魂魄可能離開,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曾經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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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15 00:07: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眾人來助攻

幾日後,王意君有課業問題要向陸淺平請益,王意菱也跟了來,不想,傍晚卻刮起了狂風暴雨,風勢太大了,裴再思讓兩人留下,他們便從善如流的留下。

天色漸漸暗了,裴再思見風勢比雨勢大,實在擔心村民的安全,堅持要去巡村。

眾人都很了解裴再思,他身為一村之長,有他的使命感,叫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因此沒人開口勸阻他。

陸淺平看到裴班芙的小臉快要皺成一團了,便毅然起身道︰「裴大叔,我陪您去吧,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葉東承也連忙起身,「那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好,我也一道去!」

裴再思卻是搖頭,「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留在家里照看著,我和淺平去就好。」

裴班芙忙不迭地道︰「我也一起去!」

裴再思斥道︰「胡說什麼?你去能幫什麼忙?別添亂了。」

陸慕娘也很是擔心,但她並沒有阻止陸淺平,只道︰「小心點,要是風太大了就立刻回來,淺平,你要好好照看你裴大叔。」

看著兩人戴上斗笠穿上簑衣出門後,裴班芙立即坐立難安,起來走來走去的,轉得王意菱眼都花了。

「芙兒,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不能!」裴班芙焦慮地張望著外頭的雨勢風勢,臉上全是憂慮,「在我爹和淺平哥回來之前,我都不能安心!」

葉東承勸道︰「芙兒,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大叔對村子熟門熟路,只要確定堤防沒事,他們就會回來了。」

裴班芙仍是緊鎖著眉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他們一直以來都在經歷大大小小的水患,哪知道有一天會帶走她娘親和兄嫂的性命,水在她眼中成了洪水猛獸。

不管眾人如何勸,裴班芙仍是堅守在門口,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她才終于把她爹和陸淺平等回來。

兩人一身濕,狼狽得很,斗笠、簑衣顯然都不管用。

葉東承連忙去燒熱水要讓他們泡澡,陸慕娘也趕忙去煮姜湯給他們祛寒,裴班芙見他們回來,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她二話不說去做飯。

晚飯是熱騰騰的排骨肉粥,香味彌漫在穿堂里,每個人都吃得很香,有說有笑的,一碗接著一碗。

看著這場景,裴班芙眼眶忽然一熱,她最愛的家人,以及她最好的朋友都在身邊,大家都好好的,都說平安就是福,只要她愛的人平安就好,她不應該再貪心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驀然與陸淺平的視線相撞,她微微一愣,連忙朝他露出一記笑容,心中卻很是疑惑,怎麼回事,難道他一直在看她嗎?

入夜之後,風雨漸歇,王意菱和王意君都留宿了,王意君和葉東承一塊睡,王意菱自然是和裴班芙一塊睡,但兩個女孩子睡不著,饒有興致的在廊下煮茶賞雨。

「不是信誓旦旦要向東承哥告白,居然臨陣月兌逃!」裴班芙很是訝異,她還以為王意菱是告白成功了,今日才會跟著王意君一起來。

王意菱嘆了口氣,「我怕萬一東承哥拒絕,那以後我連你家都不能來了,也不能再看到他,想到這里我就怯步了。」

「那倒是……」裴班芙驀然抬頭直視著王意菱,嚴肅道︰「可是你也明白東承哥的想法,若是你不主動,東承哥是不可能主動的。」

王意菱笑容里有絲苦澀,「我當然知道,他覺得自己高攀不上我,他不可能主動對我說僕麼。」葉東承為什麼止步不前,她心里敞亮得很。

「那麼我問你!」裴班芙有些激動的問︰「你不敢主動,東承哥不能主動,你們要這樣到什麼時候?等到你們變成老頭子老太太、等到你們牙齒都掉光的時候再來告白嗎?」

王意菱噗哧一笑,「說什麼牙齒掉光啊,多煞風景。」

裴班芙卻是一臉正色,「還笑?我是替你急,不要等到哪天村里有姑娘看上東承哥,且不計較東承哥的一切,願意嫁給東承哥的時候你再來後悔,除非你有把握東承哥心里有你,一輩子不會娶妻!」

聞言,王意菱拿著木枝撥弄著炭火,沉默了。

裴班芙自顧自地蹙眉道︰「這還不是最糟的情況,若是有家世不錯、人品也不錯的公子不計較你退親之事,登門求親,你說你爹娘能不歡天喜地的答應嗎?到時父母之命,你違抗得了嗎?」

想到這,王意菱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她抬頭,眼里有著驚疑不定,「芙兒,我不想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也不想啊!」裴班芙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忽然間就要和一個陌生人做夫妻,那多恐怖,我娘親說的,需得和一個人有感情了才能做夫妻,彼此要先了解才能做夫妻,咱們這里是本末倒置。」

王意菱臉上好生迷茫,「你娘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我也愛听。」

裴班芙一臉苦惱地說︰「要是我娘在就好了,肯定能給我們最正確的忠告。」

听到這,王意菱神色落寞地道︰「芙兒,你也當心點,哪天裴大叔把你嫁給上門求親的陌生人,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裴班芙朝好友扮鬼臉,「你爹才會把你嫁給一個又長又細的人,臉上還長滿了毛,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王意菱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臉上長毛是什麼啦?」

雖然互開彼此玩笑,但兩人心情實在低落,尤其在這樣的雨夜里,格外多了幾分蕭索,明明她們都有心上人,卻都無法打破僵局,未來都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大岳朝是沒有終身不嫁娶這回事,除非是去當尼姑、和尚,不然若是過了三十歲還沒嫁娶,縣令就要給婚配了,這是確保子民繁盛的律法。

兩個女孩的午夜談心全被房里還沒睡的陸淺平給听了去,因為夜里安靜,他耳力又特別好,所以听得格外清楚,于是也跟著陷入了長長的沉思。

若是他推開了裴班芙,讓她嫁給了別人,還是個不知是圓是扁的人……他肯定不好受!

翌日,村里猶如風災過境,王意菱、王意君怕家里擔心,一早便趕著馬車回去城里。

裴家很幸運,連片屋瓦都沒掉,但其他人家可就沒那麼幸運,經過狂風暴雨的摧殘,樹木東倒西歪,到處都是落葉,農田更是慘不忍睹,然而村民們沒有悲傷的權利,努力打起精神來收拾家園。

裴再思領著葉東承、陸淺平出去幫村民收拾善後,裴班芙堅持要出一份力,也跟了去,她帶著一大籃子一早起來捏的小飯團,希望可以幫村民止止饑。

「大家當心點,尤其是芙兒,不要粗心大意,留意腳下……」

裴再思還沒說完,就見前方一株大樹快要倒下,樹若倒下,壓到的肯定是距離最近的陸淺平,可他絲毫沒察覺到危機,低頭不知在紙上記錄著什麼。

「淺平哥!」裴班芙不假思索地沖了過去,大樹也在這時轟然倒地,好在她及時把陸淺平推開了,可她也被粗壯的樹干壓住了腿。

「芙兒!」裴再思嚇得魂飛魄散,與葉東承火速上前查看。

陸淺平死里逃生,若不是裴班芙把他推開,現在被壓住的就是他了。

待他回過神來,同樣飛身奔去看裴班芙的情況。

「我沒事。」裴班芙被壓在樹下,卻反過來安慰他們。

三個男人合力把樹干抬起來後,陸淺平小心翼翼地把裴班芙的腿拉出來,沒看到血跡,他松了一口氣。

他二話不說就把裴班芙抱了起來,「裴大叔,村里可有大夫?」

裴再思點頭,「在村尾,咱們快去!」說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前方領路。

陸淺平抱著裴班芙健步如飛,葉東承跟在他們身後。

突然間,裴班芙冷不防地開口問道︰「淺平哥,兩個一樣高、一樣重的小朋友在玩蹺蹺板,你說結果會如何?」

他扳著臉,疾步快走,「不知道。」

裴班芙笑道︰「當然是會玩得很開心啦!」

聞言,陸淺平撇唇,蹙著眉,沒吭一聲,步履不停。

裴班芙仰臉看他,「淺平哥,有對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哥哥的有顆痣,弟弟沒有,可當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時,還是有人立刻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覺得那是誰?」

陸淺平心下煩躁,他挑起眉毛,似乎要發作,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不知道吧?」裴班芙神采奕奕,得意的咯咯笑,「是他們自己!」

陸淺平蹙著眉沒有任何反應,裴班芙不死心,她笑得調皮,再接再勵地問︰「淺平哥,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小玉從八十八樓跳下,為什麼沒事?話說,這世上真有八十八層樓的房子嗎?我娘說有,我倒是想親眼看看。」

陸淺平臉色緊繃,語氣陰沉地道︰「你嘴巴不累嗎?還不閉上。」

裴班芙表情很是無辜,「我這是在分散注意力啊,這樣我才不會意識到腿疼。」

「很疼嗎?」陸淺平一听,瞬間心疼了,「你再忍忍,我走快一點。」

因為到處都是泥淳,他無法用跑的,只能盡可能走快。

裴班芙抬眸,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淺平哥,要是我的腿有什麼事,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內疚說要對我負責。」

陸淺平皺眉,睨了懷里的她一眼,「你想得美。」

裴班芙笑了,「我娘說過一個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小甜甜,她喜歡一個青年,可有個姑娘為那青年傷了腿,成了殘廢,那青年只好對那姑娘負責。」

「你閉嘴。」陸淺平沉了臉,「誰讓你把我推開了?我寧可自己受傷。」

裴班芙眨了眨眼,看著他道︰「我也是寧可自己受傷啊!」

聞言,陸淺平心里五味雜陳,沒再說話了,不管裴班芙怎麼逗他,他就是不發一語。

村里只有一個老郎中,看了看裴班芙的情況,說了句得接骨,就把裴班芙整得哇哇叫。

裴班芙的腿腳被包了起來,眼下看起來是沒法走了,裴再思想要背她回家,陸淺平卻向前一步,道——

「裴大叔我來,芙兒這傷是因為我才受的,理該我背她才是。」

裴班芙笑道︰「是呀,爹,我很重耶,您腰骨不好,萬一扭傷了可怎麼辦?」

進了家門,陸慕娘便慌忙地道︰「出了什麼事?芙兒這是怎麼了?」

裴一石搖頭嘆氣道︰「我就知道芙丫頭跟出門會闖禍。」

「我沒闖禍!」裴班芙中氣十足地道︰「爺爺,我是為了救淺平哥的性命給大樹壓傷了,不礙事,大概休養個三、五載就會好,您無須擔心我。」她大聲強調性命兩字。

裴一石笑說︰「誰擔心你了,野丫頭,看你還往不往外跑,腿斷了,可有你受的了。」

陸慕娘卻是嚇得不輕,她手緊緊抓著衣襟,驚呼道︰「三、三五載才會好?那麼久?」

裴再思瞪了裴班芙一眼,斥了她一句,「都什麼時候了還開你大娘玩笑?」

裴班芙吐吐舌,認錯道︰「我看大娘太緊張了,想讓大娘放松放松嘛。」

裴再思板著臉說︰「淺平,快把芙兒放到床上去歇著。」

陸淺平點了點頭,背著裴班芙往她房里去。

「姑姑疼不疼啊?」裴元瑛、裴元康也前呼後擁的跟上去,很是心疼他們的姑姑。

陸慕娘急道︰「裴大哥,芙兒是傷到腿骨嗎?我去買只豬大骨回來給她補補。」

葉東承一听,忙道︰「外頭泥淳難行,大娘還是別出門了,我去城里買,順道再買些干糧雜貨回來。」

一個時辰後,葉東承買了豬骨回來,同時也帶回了一個人——林展廷。

他在南北雜貨行踫見了林展廷,得知裴班芙受了傷,特意前來探病,還帶了好些吃的玩的來逗她開心,讓她解悶。

林展廷一一問候,最後一個是陸淺平,他微笑拱手道︰「陸兄,又見面了。」

陸淺平反應冷淡,只點了點頭,還了他一禮,連句客套話也沒說,這種待客之道非常無禮,可裴班芙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竊喜。

林展廷這是來助攻她的呀,得知她受傷就馬上跑來推她一把,真是她的好朋友!

她清了清喉嚨,朝門外喊道︰「林展廷,我沒法出去,你到房里陪我說話吧。」

于是林展廷當著陸淺平的面前進了裴班芙房間,雖然他沒有把房門關上,但陸淺平也不能跟進去監視他,又不想在門口听他們談天說笑,索性就到前堂去,反正房里還有裴元瑛姊弟,他們也不可能做什麼越矩的事情,沒想到到了前堂,林展廷這三個字依舊陰魂不散。

「林公子真是有心。」陸慕娘對裴再思說著悄悄話,聲音卻是堂中所有人都听得到,「可見很是看重芙兒,才會知道她受傷就連忙跑來了。」

裴再思很配合的點頭認同,「看來確實如此。」

陸慕娘喜道︰「我看裴大哥快有個乘龍快婿了,家里終于有喜事了。」

聞言,陸淺平蹙眉,眸子越發深沉,不過是來探個病就講到了喜事,會不會太扯了?

當晚陸慕娘做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像要招待女婿似的。

裴再思留林展廷一起用飯,他也不推辭,爽快的坐下來一同用飯了。

陸慕娘把魚肉都往林展廷面前擺,微笑道︰「都是粗茶淡飯,林公子吃慣了山珍海味,可別嫌棄。」

「大娘手藝這麼好,我怎麼會嫌棄,吃三碗都可以。」林展廷也回以一笑。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而席上,只有陸淺平一人沒笑容,由頭至尾都板著臉。

稍晚,林展廷告辭,陸慕娘滿臉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樣子,「裴大哥,林公子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沒有世家公子的紈褲氣息,對芙兒還那麼體貼,我看林公子真是芙兒的良配。」

葉東承也道︰「我听說林公子身邊一個小妾都沒有,也從來不跑花柳之地,十分潔身自好。」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講得好像親事抵定了,對陸淺平來說卻格外刺耳,他們怎麼不想想裴班芙的傷是為誰受的,竟還無視他的存在,拼命的要把裴班芙和林展廷送做堆。

他心里無端光火,去給裴班芙送藥時,他挑眉,抱著胳膊站在床邊看著她喝藥,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像在思考著什麼。

裴班芙慢吞吞的喝完了藥,皺著眉頭道︰「淺平哥,你沒有帶糖來嗎?藥好苦。」

陸淺平這才放下胳膊,打開手掌,掌心有顆糖。

裴班芙見了,迅速拿起含在嘴里,享受地半眯起眼,一邊含糊不清地道︰「我就知道大娘肯定會給我準備糖。」

看她這模樣,他心里忽然就柔軟了下來,也覺得自己想找她發脾氣十分沒道理,他不接受她,難道也不許林展廷對她示好嗎?

「淺平哥,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裴班芙眨了眨眼,故做不解地問。

他這是吃醋了對吧?一定是吧?

陸淺平蹙著眉,神色嚴肅地道︰「我在想,小玉從八十八樓跳下,為什麼沒事。」

裴班芙一愣,他眸光深沉如墨,真的只是在想她的謎語?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因為小玉是只鳥。」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看來你娘教了你不少謎語。」

裴班芙垂了眸,她意興闌珊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蓋住了頭,「淺平哥,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陸淺平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消極的方式表達抗議,自己做的太過分了嗎?

確實,他是太過分了,他傷到她的心了。

裴班芙一直到听見房門關上這才拉下被子,她還沒有放棄,她還沒有死心,她會試試林展廷提供的最後一個方法,如果還是無用,她才會考慮要不要死心。

裴班芙腿傷復元的很快,幾天之後,她便可不拄著楞杖走了。

一可以自己走路,她就說要去林家看其他還沒看過的寶物。

正好前天林展廷打發小廝來傳話,說是有另一艘船回來了,又帶回了許多西洋玩意兒,要她腿好了就快點去觀賞把玩,晚了就看不到了。

這一日,王意君專程來與陸淺平一起讀書,陸淺平教他速讀,他已經快要學會了,今日他是特地拿自己整理的筆記來給陸淺平過目,整理筆記的方法也是陸淺平教他的,他拿來,是想問自己整理的及格與否。

可他很快就發現了陸淺平的心不在焉,他與往常不同,幾乎無法專注在書本上。

「淺平哥,你是有什麼著急的事嗎?我看你坐立不安的,好像沒心情讀書。」

陸淺平當然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專心,早上裴班芙就出門了,她要去林家,林展廷還派馬車來接她,十分體貼、周到。

他打從心里不想她去林家,但其他人都一直鼓吹,好像巴不得她快點出門似的,擺明了要讓她和林展廷培養感情,可他卻無法出聲阻止,只能沉默地看著她出門。

而現在,雖然他人在這里,但心不在,腦子里各種想像讓他心浮氣躁。

林展廷已經二十六了,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面對著心儀的女孩會做什麼事……

「淺平哥,若是你有急事就去辦吧,明日我再來向你請益。」王意君溫和地道。

半晌後,陸淺平神色復雜地說︰「你要回城里嗎?我跟你一起進城。」

王意君一愣,點了點頭。

于是陸淺平搭了王意君的便車,很快進了半月城,在王家門口道別後,他快步走到了林宅前,可忽然之間,他又止步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要她死心,他卻又沉不住氣地追到這里來,若是被她知曉了,他的心意不就昭然若揭,到時他還能讓她死心嗎?

正當他在懊惱自己行事太過沖動時,大門開了,裴班芙奔了出來,她神色倉惶,甚至有些花容失色。

他原本不想現身,可她的樣子顯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他瞬間就把一切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想也不想地一把捉住了她。

裴班芙抬起頭,很驚慌的看著他,「淺平哥!」

陸淺平目光沉沉看著她,問︰「發生什麼事了?林展廷對你做了什麼嗎?」

裴班芙瞪大了眼,道︰「沒有,他沒有對我做什麼。」

林展廷再次料事如神,陸淺平真的又來了,听到守門的小廝回報後,林展廷立即讓她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那你怎麼嚇成這樣?」陸淺平眼眸深沉的盯著她,追問道。

裴班芙很想投入他懷抱,然而大庭廣眾之下她只能用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可這陣子以來累積的情感真的讓她快要忍耐不住了……

她潤了潤唇,期期艾艾地道︰「是……林展廷他有事離開一會兒,我自己手癢,打開了一個他吩咐絕對不能打開的箱籠,頓時有好幾條蛇跑出來,我這才嚇得魂飛魄散……」

听見這話,陸淺平當下臉色就不好看了,「所以你這模樣是被蛇嚇的?而且是你自做自受,自己去把裝蛇的箱籠打開?」

「嗯……」裴班芙看到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她又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淺平哥,你怎麼在這里?你……是來找我的嗎?」

听出她話中的期盼,陸淺平彷佛被電到似的,當即松開了她的手。

裴班芙見狀,不禁垂下了眸子,「我知道,你只是路過這里,絕對不是來找我的,我不會誤會,你放心好了……」

「我是來找你的。」

她話還沒說完,陸淺平的聲音就從頭頂上方傳來,她驚愕的抬眸,怔怔地看著他,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沒听清楚嗎?」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龐上,一字一頓地道︰「我是來找你的。」

裴班芙有些激動,呼吸變得急促,「淺平哥,你是說真的嗎?你是真心的嗎?」

他們都明白,他這句「來找她」代表了什麼意義。

他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我不會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了,逃避太痛苦了,想像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太折磨人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說明他也在壓抑自己的感情。

「那以後你不會再推開我了?」裴班芙心中掠過一陣喜悅,她看著他,眼神閃閃發亮。

他低語道︰「不會了。」

「淺平哥!」她不管不顧地沖進陸淺平懷里,雙手一伸便抱住了他的腰,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喊他,臉上洋溢著藏也藏不住的喜悅。

繞了那麼一大圈,她終于等到他對她敞開心扉,這著實不易,若是她沒有做這些努力,那麼她永遠也等不到他。

所以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努力終將會有所回報。

陸淺平也不自覺地伸手攬住她,模了模她的頭,道︰「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沒太多時間陪你,要專心準備鄉試。」

裴班芙連忙道︰「我不需你陪!你也知道的,我很會自得其樂,你盡管用功讀書,我不會吵你,絕對不會吵你。」

陸淺平沉默了一會道︰「雖然我沒法時時陪你,但也不樂意你再上林家來找林公子。」

原來交出自己的心並不可怕,心里反而得到了平靜,不再躁動不安。

原來他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喜歡她,之前的抗拒都是無用,他根本戰勝不了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世間唯一無法買到,無法教也無法勉強的……

「淺平哥,這點你可以放心,林展廷又快出海了,短期內我不會再來了。」她笑瞅著他,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得償所願,當然不必再來林家。

兩人雇了馬車回彩虹村,對于一同進門還手牽手的兩人,家里人都大大的驚訝。

陸慕娘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淺平、芙兒,你們……」

裴班芙臉上有抹女兒家的羞澀,她支支吾吾的還沒想好要怎麼說,陸淺平已經堅定的牽著她的手率先開口了——

「我和芙兒已經確認了彼此的心意,鄉試後,我便會向芙兒求親,到時還請爺爺、裴大叔答應,我定不會辜負芙兒。」

陸慕娘像在作夢,頓時喜出望外,「這是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

裴再思卻是滿眼的嚴肅,「淺平,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中了舉人之後反悔,或者拋棄芙兒,我絕不會饒你!」

裴班芙急道︰「爹,淺平哥不是那種人,他絕對不是!」

陸慕娘也急忙說道︰「裴大哥,你會有這層顧慮也是情有可原,我很明白,若是淺平有了出息卻做了那負心之人,不必裴大哥你出手,我這個做娘的第一個就不會饒他,更不會再認他這個兒子!」

氣氛頓時因為裴再思的不苟言笑而有些凝結,裴一石笑呵呵的打圓場道︰「你們怎麼回事?你們信不過淺平的為人嗎?我倒是百分之百的相信淺平,你們等著看,淺平不但會中舉,也會對咱們芙丫頭很好很好的,你們就只管祝福他們小倆口吧。」

裴班芙急切地道︰「是啊爹,淺平哥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的,娘說的,您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聞言,裴再思瞪了她一眼,「還沒嫁人呢,這麼快就幫著未來夫婿說話了?」

這「未來夫婿」四個字,等于認同了陸淺平的身分,裴班芙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接口道︰「爹,等我跟淺平哥成親之後,定然生個大胖孫兒給您抱!」

裴再思听了,不禁搖了搖頭,「你是姑娘家嗎?真不害臊。」

陸淺平看著裴再思,鄭重道︰「裴大叔,我向您保證,這一生,絕不負芙兒。」

裴再思定定地看著他,「希望你言而有信,給芙兒幸福,那我就別無所求了。」

葉東承真心誠意的說︰「淺平、芙兒,恭喜你們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裴班芙眨了眨眼,別有深意的說︰「東承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不要忽略了身邊的人,可能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葉東承听得一愣,沉默了,即便那人伸手可及,卻也不是他能觸踫的人……

裴元瑛歪頭听著大人說話,見他們說了一段落,她興奮地問︰「所以姑姑要和淺平叔成親了嗎?淺平叔要當我們的姑父了嗎?」

裴元康立即調皮的朝陸淺平一個鞠躬,拉長了聲音道︰「姑父好!」

大伙都笑了,陸慕娘拭著眼里喜悅的淚水,看到兒子找到能夠心靈相通的另一半,她也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當年,性格深沉、有點偏激的榮王妃令榮王極為不喜,夫妻倆相敬如冰,而她身為榮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她並不完美,經常會犯點小失誤,又自來熟,喜歡說笑搭話,因此走進了榮王的心……

記憶飄得太遠了,她定了定神,拉回眼前,唇畔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

她的兒子身邊不需要能夠助他功成名就的人,只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在他累的時候能遞上一盞熱茶,靜靜的陪伴在他身邊,那就夠了,她相信那個人就是芙兒。

如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兒子清醒,又找到能夠相伴一生的姑娘,她再沒有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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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15 00:08: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的錢路子

時序入冬,陸淺平專心讀 書,他那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領讓他輕松許多,他只要把在前世沒有念過的 書補足背牢就行了,余下的時間便勤練書法。

聰明人本來就做什麼都特別容易,寫一手工整飄逸的字也難不倒他。

一對戀人,初初告白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就要壓抑感情也著實不易,但若是兩人不管不顧的熱戀起來,那肯定是沒有心讀 書了,陸淺平明白這點,他很是克制,除了用飯時間,他幾乎不踏出房間。

同樣的,裴班芙也明白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是陸淺平的功名,因此她天天對自己耳提面命,不要在陸淺平的眼前悠晃,他們就在一個屋檐下,平時到了飯點還是會見面,她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日村里落下初雪,陸淺平依舊挑燈夜讀,可他一直覺得窗子外有什麼,使得他無法專心,索性起來出去查看。

他的直覺是正確的,裴班芙就在廊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小臉都凍僵了。

看到他突然推門出來時她明顯一愣,隨即裝沒事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眼楮又清又亮,閃耀著光彩,對他打招呼道︰「嗨!淺平哥。」

「嗨什麼。」陸淺平模了模她冰涼的小臉,蹙眉凝視著她,「你在這里做什麼?怎麼不敲門?」

裴班芙瞅著他,明眸里笑意點點,「我怕打擾你嘛,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敲門,誰知道你就出來了,這是不是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

「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陸淺平眉毛一皺,眼楮一眯,「有個影子在窗外晃來晃去的,我以為外面有鬼,所以才出來看看。」

裴班芙蹶嘴跺腳,嗔他一聲,「淺平哥!」

「說笑的。」陸淺平忙模模她的頭安撫,接著視線移到她手里提著的茶壺上,「你也泡茶來給我嗎?我娘半個時辰前才提了壺熱茶來,還沒喝完呢。」

說實在的,他不是那麼習慣喝茶,他是留學生,在國外喝慣了咖啡,甚至當成水在喝,對茶就沒那麼愛了。

「這個嘛……」裴班芙露出神秘一笑,「進屋去,我再告訴你。」

進了陸淺平房間,她把茶壺往桌上一放,笑咪咪地道︰「淺平哥,你猜猜這壺里是什麼?不過我想你肯定猜不到的,我告訴你,這是咖啡。」

「咖啡?」陸淺平很是意外,「這怎麼可能?哪來的咖啡?」

「其實也不算真正的咖啡啦,我沒喝過咖啡,像咖啡這話是我娘說的。」裴班芙笑吟吟的看著他,「我娘在後山發現了一種她說像咖啡豆的樹,采了豆子,花了大把時間,細心地炒豆子,炒好的豆子搗碎磨粉後再用藥材濾布來沖泡。她說味道很像咖啡,她喝得津津有味,叫我也喝看看,只是我喝一口便嫌苦,便不肯再嘗試了,倒是我爹說好喝,每次我娘只要有泡,我爹也會來上一杯,但我覺得我爹根本是投我娘所好,哪里是真的愛喝咖啡了。」

陸淺平微笑道︰「你爹這是愛屋及烏。」

「那是一定的。」裴班芙靈動眸子看著他,興沖沖地道︰「今日我忽然想到我娘說的,你們那里的人有一半都喜歡喝這種苦茶水,所以就去窖里把我娘以前炒好的豆子找出來,磨成了粉,學著我娘的方法泡了一壺,你喝喝看,像不像三分樣,就算沒有一百分,應該也有七十分吧。」

陸淺平動手倒了一杯,微啜一口,立刻感覺到咖啡香在口中散開,不由得贊道︰「真的很像咖啡。」

他覺得他喝的就是咖啡,裴班芙的娘親可能是發現了咖啡樹,只不過品種和現代的不同,但咖啡的香氣還是很足的。

裴班芙听了精神一振,「真的嗎?你也覺得很像嗎?」

這時陸淺平已經喝完了一杯,但他還意猶未盡,又倒一杯,「我沒想到還能喝到咖啡,這絕對是驚喜。」

裴班芙見他喝個不停,也打從心里開心,總算有她能為他做的事了。

她抿嘴一笑道︰「你喜歡的話,我天天給你泡咖啡,我娘說,喝這苦茶水能提神醒腦,趕走瞌睡蟲,讓人精神百倍。」

陸淺平點頭笑道︰「不錯,咖啡確實是提神的好物。」想到日後待在大岳朝的日子都能喝到咖啡,這事還挺叫人振奮的。

裴班芙堆起一個笑容,「我沖了一大壺,一會兒涼了,還能在炭爐上加熱,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專心念 書吧。」

說罷,她轉身要走,陸淺平突然拉住她的手,「都專程過來找我了,還想去哪里?」

裴班芙一愣,抬起的眸子里滿是不解,「淺平哥?」

陸淺平若無其事的輕巧一帶,就將她帶向了床邊,深沉內斂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她,輕輕咳了兩聲,「你就留在這里陪我。」

聞言,裴班芙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愣愣地看著神色如常的陸淺平,他這是要她在這里睡?跟、跟他一起睡?

「想到哪里去了?」陸淺平彈了她的腦袋一下,笑道︰「我看我的 書,你在這里看著我,兩全其美。」

裴班芙有一絲遲疑,「我真能待在這里?不會打擾你看 書嗎?」

陸淺平回道︰「打擾是一定會打擾的,一個大活人在我房里,怎麼能絲毫不打擾到我,何況還是一個我極喜歡的姑娘,不過只要你別說話就影響不到我。」

裴班芙听了,眸里頓時有激動之色,「我不說話,我保證不說話!」

兩人目光相對,曖昧的氣氛將他倆籠罩,陸淺平喉結動了一下,他眼眸輕眯,眼底劃過一絲火光,「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他聲音微啞,「閉上眼楮。」

裴班芙听話的閉上眼楮,感覺到陸淺平將她擁進了懷里,兩人的身體緊緊貼著,她渾身緊繃,一顆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跟著,陸淺平灼熱的氣息襲來,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唇,雙臂也更緊地抱住她。

火熱的唇舌交纏,陸淺平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攪,一下子吸吮,一下子放松,裴班芙的鼻端滿是男人陽剛的氣息,她被吻得腦袋發暈,卻下意識笨拙的回應。

終于,陸淺平氣息不穩地放開她,他怕再吻下去會無法把持住自己,雖然跟女朋友在兩情相悅之下發生關系是自然而然的事,可這里是古代,古代可沒有婚前性行為這回事,他必須明媒正娶才能行夫妻之禮。

他深吸了口氣,「坐下吧!」

裴班芙被他撼在床上坐了下來,臉上還染著紅暈,有幾分女兒家的情態,陸淺平很明白那是之色,自己撩動了她,幸好他節制的停了下來。

「我要讀 書了。」他用沉穩的語調道。說完,卻感覺這話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自己愛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的床上,誰能專心得起來?

「好,淺平哥,你去讀 書吧,我就坐在這里,你別理我,專心看你的書。」裴班芙刻意說得輕快,還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可她根本心亂如麻。

陸淺平在桌前坐了下來,他沒再回頭,一副認真看 書的模樣。

裴班芙卷著被子看他讀書,一開始看得津津有味,可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再好看的背影看久了也沒意思,困意就跟著來了,她不知不覺間就半靠著引枕睡著了。

听到均勻的呼吸聲,陸淺平知道她睡了,他這才起身走到床邊,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再把她身子移好,為她蓋上被子。

裴班芙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窗子外已微透天光,她大驚失色,起身後發現陸淺平趴在桌上睡,她不動聲色地拿了件他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則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

到了門外,她才吁了口氣,心想這要是讓她爹看見不得了呀,包準明兒個就逼她跟陸淺平成親。

她悄悄的關上房門,正轉身要走時,冷不防地看見陸慕娘走過來,她嚇得變了面色。

「芙兒?」陸慕娘一愣一愣的。

「大、大娘……」裴班芙的臉騰地一下就漲紅了,忍不住在心里哀嚎,有沒有那麼巧啊,她一出來就踫到了陸大娘?

陸慕娘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裴班芙搶先她一步道︰「大娘,我還有事,我先走了!還有,事情不是大娘想的那樣,絕對不是!」說完便落慌而逃。

這麼羞人的事被心上人的娘親目睹了,她真的面對不了。

陸慕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人就不見了,她心里惴惴不安,連忙去找兒子要問個清楚,情急之下也忘了要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卻看到陸淺平趴在桌上睡,身上蓋著墨青色的外袍。

奇怪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芙兒大清早從淺平的房間出去,淺平卻睡在桌上?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她有些焦急地搖了搖兒子的肩,蹙眉喚道︰「淺平!」

陸淺平醒了過來,抬眸看到陸慕娘,他微愕,「娘?」說著,他半轉身微偏頭,越過陸慕娘看向床里,裴班芙已經走了。

陸慕娘皺眉道︰「淺平,不要瞞娘,我看到芙兒從你房里出去,你們、你們不會做了那糊涂事吧?」

陸淺平心中莞爾,對他來說,相愛的人發生關系是很美好的事,怎麼會是糊涂事?不過這里畢竟是古代,他也無須對陸慕娘反駁。

他坦蕩地說︰「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做,我在看 書,芙兒只是在這里陪我罷了,娘無須擔心。」

「沒有就好。」陸慕娘松了口氣,「娘相信你們是清白的,可若是叫旁人看見芙兒大清早地從你房里離開,又會做何想法?淺平,你們還未正式嫁娶,所以你要把持住自己,千萬不可壞了芙兒名聲,不然咱們可就太對不起你裴大叔了。」

聞言,陸淺平臉色有些尷尬,輕咳聲道︰「娘,我自有分寸。」

幾日後是陸淺平的生辰,陸慕娘做了一桌子的菜為他慶生。

陸淺平看到裴班芙端出一個很像生日蛋糕的東西來,也不知道用什麼做的,那蛋糕上還插著一根根的蠟燭,讓他十分驚訝。

裴班芙淺笑盈盈地把蛋糕放在桌上,說道︰「以前我們生辰時,我娘都會親手做這糕點,我娘說這叫做生日蛋糕,過幾歲生辰便在上面插幾根蠟燭。」

說完,她對陸淺平眨了眨眼,彷佛在說,生日蛋糕,你知道的!

陸慕娘笑道︰「芙兒她娘做這蛋糕的手藝可真沒話說,我都沒學會,芙兒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做得像極了。」

「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裴元康看見蛋糕就興奮了,不停的嘴饒鬧騰。

裴再思笑著拍手道︰「來,大家一起給淺平唱生日快樂歌。」

不用解釋陸淺平也明白,這肯定也是裴班芙她娘教的。等唱完了生日快樂歌,陸慕娘卻是眼淚流個不停。

裴班芙把自己的帕子遞過去,「大娘怎麼了?這麼好的日子為啥要哭呀?」

陸慕娘接過帕子拭著淚水,吸了吸鼻子道︰「這是淺平第一次過生辰,我實在太高興了,忍不住想哭。」

以前兒子是傻子,即便給他過生辰他也只會傻笑,看起來反而格外叫人揪心,因此她從不給兒子過生辰,沒想到在她有生之年還能有給兒子過生辰的一天。

裴班芙燦爛一笑,「大娘別哭了,以後只有好事,沒有壞事,因為我可是會為淺平哥帶來好運的『芙』氣娘子。」

大伙听懂她的雙關話,不由得都笑了,這晚氣氛和樂融融,每個人都很開心。

月兒高掛枝頭的時候,裴班芙興沖沖地去了陸淺平房間,給他送生辰禮物。

「淺平哥,你快點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陸淺平打開荷包,取出一條項鏈,金鎖片墜子上刻著一個「芙」字。

裴班芙甜甜一笑,由衣襟里拉出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給他看上面的刻字,是個「平」字。

「我娘說的,這叫情侶對鏈,以後你看到項鏈時就會想到我,我也是。」說完,她又羞赧一笑,「可是我沒看到這項鏈也會一直想起你就是了。」

陸淺平發現自己很喜歡裴班芙這一點,不會刻意隱藏心思,也不會要他猜,更加不會生悶氣,總是直率地說出心中所想,勇于表達她的感情。

他提醒自己,可不能因為她的主動,他就當被動的、不付出只坐享其成的那一方,他必須更加在意她的感受。

一段感情的經營需要雙方的努力,他很清楚這一點,只有單方面的付出,結果只會造成另一方的心累。

「我很喜歡。」他唇畔掛著微笑,彎子,道︰「芙兒,你幫我戴上。」

裴班芙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便歡喜的幫他戴上了項鏈,「好了。」

陸淺平直起身子時順勢摟住了她的腰,他的氣息將她包圍,讓她害羞的紅了臉。

低頭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駝紅的臉頰,陸淺平忍不住輕啄她的嘴唇,緊接著含住了她的唇,然後緊緊纏住她的唇舌不放了。

裴班芙身子滾燙,氣息凌亂,難以招架他的攻勢,過了一會兒,他又情難自禁地輕咬著她的耳朵,她被陣陣呼來的熱氣撩撥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陸淺平放開了她的唇,在她耳邊柔聲說道︰「芙兒,咱們成親時,我給你做情侶對戒。」

她知道情侶對戒是什麼,她爹娘就有,那是她娘在銀樓里訂制的,兩枚戒指都刻著一生一世。

一陣甜蜜從她心頭流過,她輕輕點了點頭,「淺平哥,我想要對戒上刻上一生一世四字。」

陸淺平吻了吻她的額,道︰「一定如你所願。」

兩人平靜下來之後,裴班芙好奇地問︰「淺平哥,你真正的生辰是何時呢?我記下來,以後你真正生辰時,可以幫你過生辰。」

陸淺平一笑,「說來也巧,我的生辰也是今天。」今天是他農歷生日,不過要向她解釋國歷、農歷太麻煩了,他便省略不提。

「我娘也是。」裴班芙驀然眼楮放光,有些激動地道︰「我娘曾說,這是不是她會穿越來此的原因?我想你會附身在淺平哥身上,一定也不是毫無原由的!」

「或許吧。」他已經不想去探究自己為何會被老天選中了,現在他只希望老天不要又忽然帶走他的魂魄。

「淺平哥,你一定會跟我娘一樣,一直待在這里的,一定會!」她斬釘截鐵地道,卻不知道這話是在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

天意又豈是能臆測的?但陸淺平不想掃她的興,遂模了模她的頭,溫和地說道︰「我當然會一直在這里,在你身邊。」

裴班芙卻對這不痛不癢的回答相當滿意,她輕快地問道︰「淺平哥,你需要銀子嗎?這些日子你專心讀書,肯定沒時間作畫賺外快,喏,這里有些銀票,你看著用,要給大娘也行,隨你的意。」

陸淺平見她從衣襟里取出十來張銀票,每張銀票的面額都是二十兩,粗估也有一百兩。

他沒收那些銀票,看著裴班芙,嚴肅問道︰「我一直沒問你,你賣給余掌櫃的是什麼,怎麼可以賺這麼多銀子?」

裴班芙听了很是訝異,「淺平哥,你不知道嗎?當時你跟我做保密交易時,我以為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寫了什麼賣給余掌櫃,可具體是什麼並不知道。」

裴班芙得意的一挑眉毛,言笑晏晏地道︰「是龍陽話本。淺平哥,你要看嗎?你要看的話,我寫過的話本,全部拿一本給你!」

听到這話,陸淺平很是意外,他瞪視著裴班芙,重復道︰「你是說龍陽話本嗎?」

在他的理解里,龍陽話本就是男男小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寫男男小說兜售?那余掌櫃會怎麼看她?

「我娘親說的,她說你們那里有許多姑娘都著迷龍陽話本,賣得可好了。」裴班芙面上添了濃濃笑意,「所以我靈機一動,將我娘跟我說過的龍陽話本都寫下來,自己再加油添醋一番,賣給余掌櫃。余掌櫃也很識貨,我們便一直交易到現在,他說暗地里去偷偷買我話本的都是姑娘家,果然跟我娘說的一樣,姑娘愛好此味!」

陸淺平听了只覺得臉上有三條黑線,實在不明白裴班芙她娘到底想把女兒教成什麼樣?

思及此,他神情更嚴肅了,「你的話本里可有露骨情節?」

裴班芙老實道︰「我娘說最好要有一些纏綿的情節,可我不擅長,這部分就略過。我的話本以感情為主,所以姑娘們格外吹捧,有些姑娘甚至會一口氣買個五六本收藏,其中不乏大家閨秀。」

「我娘說那叫鐵粉,若在你們那里,還能開粉絲見面會,可以跟粉絲簽名握手什麼的……淺平哥,你們那里的人真有趣,排隊跟個陌生人握手,還跟陌生人討簽名,不奇怪嗎?」

她說得興高采烈,可陸淺平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他很想叫她不要再寫了,可是龍陽話本的觀念是她娘帶給她的,他又怎能叫她不要寫,那像在抵毀她娘親似的。

他蹙著眉頭道︰「把銀票收起來,之前我已經攢了不少銀子,而且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然在讀書,但也抽空作了幾幅畫,賣價都不差,我不缺銀子。」

裴班芙也料到會是這樣,于是真心誠意地道︰「淺平哥,我知道你不是在跟我客氣,是真的不缺銀子,那我就收起來了,不過哪天你需要銀子的時候一定要跟我說,可千萬別把我當外人,那樣我會很傷心的。」

陸淺平滿腦子還是她的龍陽小說,只道︰「雖然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大方慷慨解囊,但不會有那一天,快把銀票收起來吧!」

裴班芙便順從地收起了銀票。

陸淺平思前想後,終于說道︰「芙兒,把你寫的龍陽話本各拿一本給我。」

看來,他想了解這個小女人的腦子里在想什麼,得先從了解她的作品開始,他不能先否定她。

「好啊!」裴班芙很高興,「在這個家里還沒人看過我寫的話本,淺平哥,你是第一個!」

陸淺平懷疑的看著她。「你應該沒有告訴別人吧?」

家里上上下下可沒有能拜讀她作品的人啊,裴一石、裴再思、葉東承三個是男人,肯定不能接受男男戀,看了內容肯定要昏倒,陸慕娘就更不用說了,身為保守的古代女子,會被驚世駭俗的內容嚇得不輕,而元瑛、元康還是孩子,更加沒有讓他們看的道理。

「只有意菱看過我寫的話本,她很喜歡,說我寫得好極了,有時她還會提供天馬行空的情節讓我寫進話本里,比如兩個人共乘一騎入林,下雨了,雨水濕透兩人薄薄的夏衫,他們情不自禁地在馬上擁吻起來,然後雙雙滾落到草皮上,又在草皮上翻雲覆雨……嘖嘖嘖,不得不說,意菱實在很有天分……」

見她說得興高采烈,陸淺平抿唇,一臉肅然地道︰「芙兒,你要記住,這件事除了我,不要再告訴別人。」

「為什麼?」看他如此嚴肅,裴班芙頃刻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怕以後你中舉,我成了進士夫人,到時若讓人發現我寫過那些龍陽話本會有損你的名聲。」

他不想她寫龍陽話本,又不想被她視為老古板,那麼,她這樣解讀是最好的。

于是他也順水推舟地道︰「就是如此沒錯,你明白就好。」說完話,他在這一瞬間也明白了,他確實是老古板沒錯,原來身為現代人的他,某部分的思想還是很保守的。

這點他自己也訝異,若不是來到古代,若不是踫上了她,他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挺大男人的。

「淺平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丟你的臉,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寫龍陽話本了,我改寫其他的,我娘跟我說了很多故事,她說了外星人到地球,與地球人類產生情愫的故事,那外星人可帥氣了,不單長得俊美無雙,活了四百多年,還能隔空取物、暫停時間、瞬間移動、預知未來、長生不老,還有千里眼、透視眼,能單手舉起馬車……」

他越听越心驚,若她真把熱門韓劇寫成了話本,那她的腦子非叫人剖開來研究不可。

不顧她正在興頭上,他驀地按住了她的手,道︰「芙兒,你還是寫龍陽話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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