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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京城的香餑餑
恍若隔世啊……
陸慕娘透過馬車窗看著外頭,京城的街道是那麼陌生,她打小是在京城長大的,此刻窗子外飛掠而過的大街小巷、屋瓦房舍、商家店鋪、酒樓茶館皆已與她記憶中的不同。
看陸慕娘心緒雜亂,一臉的唏噓與感慨,裴班芙覺得奇怪,怎麼婆婆進了京城不像她這般興奮躁動呢?她彷佛回到舊地似的,輕蹙著柳眉,眉間有著淡淡的輕愁,分明是個有故事的。
「娘,京城好大,感覺咱們像土包子進城了,叫人心里好生不安。」裴班芙親曬的拉著陸慕娘的手,故意笑嘻嘻地道。
陸慕娘拍了拍她的手,道︰「京城再大也不過就是塊地,沒什麼可怕的。」
裴班芙老實地說道︰「娘,我怕的是日後要與那些官夫人往來,我從沒學過那些禮儀,我怕我做不來,也怕被人笑我出身低微,連累了淺平哥。」
她向來是有自信的,可是京城里的達官貴人有多少啊,官夫人都是名門世家、大家閨秀出身,她怕自己只是村長家女兒的身分讓陸淺平被人嘲笑。
「你若不想來往便不要來往,誰也勉強不了你。」陸慕娘說的直接。
裴班芙往陸慕娘身上靠去,撒嬌道︰「娘,您待我真好。」
陸慕娘柔聲道︰「芙兒,娘看著你長大,是真的把你當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果你做那些事會不開心,你便不要去做,娘相信淺平也會這麼說。」
夫君和婆婆都是她的靠山,感覺好踏實!不過她想知道的不是這個,而是娘有什麼心事,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她看著陸慕娘,嚴肅的開口,「娘,我有個問題想問您,您能老實告訴我嗎?」
陸慕娘慈愛的看著她,「你問吧,娘什麼都告訴你。」
她一直覺得裴班芙是個有福氣的,是兒子的福星,打從他們兩個人相知相許之後,兒子就一帆風順,求什麼得什麼,以前傻不隆咚的不認得人,現在都能進京當官了,說裴班芙是陸家的貴人也不為過。
「那麼我問羅。」裴班芙潤了潤唇,道︰「娘,您以前來過京城嗎?」
陸慕娘嚇了一跳,頓時結巴起來,「芙兒,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猜對了!」裴班芙抿嘴一笑,「娘,您的表情透露了一切。」
陸慕娘還以為她知道什麼,原來是猜的,她松了口氣,輕描淡寫地道︰「我在京城住過一段時日。」
「不止是這樣吧?」裴班芙單刀直入地問︰「娘,淺平哥的父親是不是在京城里?」
陸慕娘身子似是抖了一下,她艱難的吞了口唾沫,「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裴班芙咧嘴一笑,「猜的。」
陸慕娘感覺到額上有冷汗流下,她強裝鎮定問道︰「你怎麼會這樣猜測?」
如果芙兒猜得出來,那其他人是不是也猜得出來?她會答應進京是因為她認為沒有人記得她,她老了,容貌也跟當年有所變化,她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才會答應進京,可如果兒子的身世被揭開那就不一樣了,他們母子可能會性命不保,就像當年一樣……
思及此,她打了個冷顫,「芙兒,你不要問了,不要再問了……」
裴班芙見陸慕娘反應那麼大,臉色那麼蒼白也是嚇了一跳。
看來陸淺平的父親是陸慕娘心中永遠的痛,不知是那個男人負了她,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使得她一個弱女子得帶著年幼的孩子到異鄉生活,而且都過那麼久了,提起來她還會顫抖,內情肯定不簡單。
她連聲安撫道︰「我不問了,娘,我不問了,您鎮定點。」
她不問,但她可以暗中調查,也可以跟陸淺平一塊找線索,畢竟現在的陸淺平不是原來的陸淺平,他對自己的身世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應,調他的身世是為了陸慕娘,得要知道陸慕娘在怕什麼,他們才能有所防備,總不能讓陸慕娘在京城生活得提心吊膽,他們是讓她來享福的,可不是要她來受罪的。
馬車到了月桂坊,眼前便是氣派的侍郎府,門楣上黑底大字匾額提著端端正正的「陸宅」兩字,透著將相府邸的巍峨大器,入目極是舒心。
陸淺平看了很是滿意,裴班芙微微笑著,阿緯和桃子則歡天喜地的談論著新府邸。
一行人依序下了馬車,有個約莫五十上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見到陸淺平時他先是微微一愣,跟著連忙恭敬的施禮,「老奴周興,是府里的管事,見過大人。」
陸淺平知曉這是寧斬剛為他安排的大總管,可以信任,他微微一笑,誠摯地道︰「周管事莫要多禮,我與家人初來京中,以後府中諸事就有勞周管事了。」
雖然他不認識這位周管事,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他相信榮王,便也相信榮王挑選的人。
說來奇怪,也不知為何,明明才見過榮王兩次面,他卻莫名的信任對方。周興又是一禮,「大人客氣。」
太奇怪了,這位陸大人長得和榮王也太相似,說是父子都會有人信。
陸淺平原本只是個小小的主簿,如今調來成了京官,皇上還破格賜了私宅,這都是恩寵,誰不知道這算是一步登天了,王爺派他來總管侍郎府,絕不是低降,反而是重用,這位陸侍郎將來肯定前途無量,他只要好好盡責,將來也能沾光。
思及此,周興更加恭敬地道︰「大人,晚上皇上在宮里設宴,要召見您和夫人,眼下時間有點緊迫,怕是稍作歇息,洗漱更衣後便要出發了。」
陸淺平點點頭,後頭的裴班芙也听到了,對于進宮這件事她頗為緊張,可想到皇上是她認識的人又沒那麼緊張了。
倒是裴班芙身邊站著的陸慕娘面容緊繃,她緊緊掐著手中的帕子,緊抿的唇似乎還微微顫抖,那人是皇親國戚,淺平這番進宮,不會遇到他吧……
皇帝專程設宴召見區區侍郎,這件事簡直令人難以想像,說是破天荒也不為過。
宴席設在御花園,這是寧襲的私心,他想,裴班芙愛干燥花,那麼肯定也是愛花的,他想讓她看看百花齊放的御花園。
皇後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可以見到裴班芙,人家前腳才剛到京里,皇上這後腳就把人召進宮來,果然是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而且宮里有品級的宮妃都沒讓她們來,只準許她這個皇後參與宴會,可見他多不想讓心上人對他有不好的感覺,委實是用心良苦。
不過,當她一看到陸淺平和裴班芙時,她便曉得皇上完全沒機會了,人家小夫妻恩愛的很,望進對方的眼里都有愛,皇上怎麼插得進去?
這一晚算是賓主盡歡,寧襲沒有失儀,他只專注和陸淺平說話,彷佛沒看到裴班芙般,可以說他演得過頭了,也可以說他把持住了。
就在這一片君是君、臣是臣的祥和之中,皇後唇畔勾起微笑,不輕不重的開口了——
「陸夫人,本宮听說你有條大黃狗很是可愛,名叫麥可是吧?麥可此番可有隨同來京?」
裴班芙原先對進宮之事有些忐忑不安,但進宮之後發現也沒那麼恐怖,皇上她是認得的,席上也沒別的達官顯要或後宮嬪妃,皇後為人又很是親切,問話也極為家常,因此她就沒那麼緊張了。
「回娘娘的話,麥可也跟著來了。」裴班芙微笑道︰「不過長途跋涉,它也累壞了,此時應當在睡了。」
听到這個話題,寧襲不自覺地暫停和陸淺平的深入談話,視線移到了裴班芙身上。
他的表情微微訝異,下意識地問︰「麥可也來了嗎?」
裴班芙心無城府地笑道︰「是呀,如果皇上想見麥可的話,可以去我們府里見它。」
聞言,陸淺平有些無言,他低聲輕喝阻止,「芙兒!」
裴班芙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她怎麼叫皇上去家里看條狗呢?
她連忙道︰「妾身失言了,請皇上恕罪!」
寧襲卻還沒反應過來,因為他不覺得裴班芙叫他去府里看麥可有什麼不妥,又怎麼構得上是罪?他們只是在聊天罷了,他喜歡跟她聊天,況且他也想去看看麥可,她為什麼突然那麼緊張,好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這邊皇後已一笑置之,「陸侍郎莫要緊張,陸夫人坦白直率,本宮很是喜歡,日後多多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也跟本宮講講岐州和你們家鄉的風土人情。」
陸淺平目光一閃,這正是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他直視著皇後,格外恭謹地道︰「拙荊見識淺薄,怕污了皇後娘娘的耳朵,還是待在家中侍奉家母為好。」
皇後自然听出這是明明白白的拒絕,不過她也不生氣,而是笑吟吟地說著,「陸夫人哪有陸侍郎說的那般,本宮倒覺得陸夫人有趣得緊,腦中天馬行空,都是旁人想不到的東西,比如那本《吾皇好壞》吧,本宮就覺得十分別出心裁,寫得極好,今日能見到『一笑而過』本人,本宮可是期待了許久。」
听到這里,陸淺平眼神不明,而寧襲卻身子微僵,臉色黑如鍋底,偷偷瞪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則目光飄忽,瞄瞄天上,瞧瞧鞋尖,就是不敢看聖上主子。
見狀,寧襲心里也有數了,不消說,肯定是這小子干的好事,皇後看了話本,還神通廣大地查出「一笑而過」是裴班芙。
「娘娘還看了妾身寫的話本?」裴班芙雖然有些小局促,但她的表情是受寵若驚的。
皇後笑道︰「還看了好幾遍呢!對書中許多情節都回味再三,舍不得放下,若不是要還給皇上,本宮還想多看幾遍。」
裴班芙眼楮倏地亮起,高興地道︰「那還不簡單,妾身送一本給娘娘,娘娘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要是娘娘喜歡,妾身其他作品也可以一並各送娘娘一本。」
對于這發展,陸淺平微微蹙眉,但他也沒再插嘴阻擋裴班芙和皇後親近。
根據他的判斷,皇後是看出了皇上對芙兒有意,但皇後並不想對付芙兒,所以他也暫時按捺下來。
皇後微笑道︰「那本宮就不客氣了,因為本宮實在喜歡。」
今日一見,她明白皇上為何會對裴班芙情有獨鐘了,裴班芙身上有種單純不造作的氣質,不會刻意討好他們這對帝後,也不會畏畏縮縮,連她都喜歡裴班芙了。
而她說喜歡看裴班芙寫的書也不是假的,她是真的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看到皇帝壓倒安子在床的那段,她看得咯咯直笑,樂不可支,甚至想像起皇上看的時候是哪種表情。
今日她認證了裴班芙確實招人喜歡,可惜了,裴班芙已是名花有主,他們家皇上只能繼續單相思了。
皇上大動作宴請陸侍郎夫婦之事,翌日便在京中傳了開來,這無疑是對陸淺平的加持。
一夜之間,陸淺平成了京城新貴,成了朝野權貴人人想結交的對象,送上門的賀禮更是不計其數,不過他並沒有被沖昏頭,依然做自己的事,府里安頓好了之後,他便帶著阿緯去了東河勘驗。
然而榮王府里有個人對陸淺平有意見,說有意見是客氣了,他是十分的不以為然,那個人就是寧藏華。
「不過是治好了岐河,是不是他治的還不知道,皇上就對他青眼有加,實在可笑。」寧藏華哼道︰「父王也是,整日贊賞那廝才華出眾,是可造之才,說的好像那廝才是他的兒子,叫人听了不爽快。」
榮王妃警告地看了兒子一眼,「華兒,你說話小心些,現在是在你外祖府里,你才可以肆意妄言,若是在王府里,關于那陸淺平的不是,你一個字都不要提,免得惹你父王不高興。」
「不高興又怎麼了?咱們又不靠他。」書房里,任秉震抬眼看著女兒和外孫,目光沉沉地道︰「華兒是要登大位的人,從現在開始,不要著眼于那無用的世子之位,即便當上世子又如何?還不是只能做個王爺,有什麼好爭的。」
寧藏華一時听不明白,「外祖,您說的大位是什麼?孫兒愚昧,無法領略。」
听到這話,任秉震掃了女兒一眼,「你還沒告訴華兒?」
榮王妃搖了搖頭,「女兒以為還不是時候。」
「怎麼不是時候了?」任秉震沒好氣的給了她一個白眼,瞪著他們兩人道︰「現在若不是時候,要等皇上毛長齊了,翅膀長硬了才是時候,才來推翻他嗎?」
寧藏華一听,頓時震驚不已,再一想外祖方才的話,他心髒不爭氣的狂跳了起來,「外祖,您的意思是……」
任秉震目光灼灼地道︰「華兒,你身上流著寧任兩家的血,你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人,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听到這里,榮王妃低下頭,默不作聲,要是她父親知道華兒不是榮王的骨肉,可能會在這里劈死她,這個秘密,她說什麼都要帶進棺材里。
然而,什麼都不知道的寧藏華听了卻是一陣狂喜,「可是孫兒何德何能?孫兒怎能擔此大任?」
他一心一意只想爭世子之位,從來沒想過做皇帝,可是今日被外祖這麼一提,莫名的,他野心出來了,是啊!誰說他只能做王府世子的?他的才能絕對不止于此,他能做皇帝,大岳朝的皇帝!
任秉震目光在寧藏華臉上流轉一圈,問道︰「華兒,你的意向如何?」
寧藏華兩眼放光,中氣十足、恭恭敬敬地道︰「孫兒願意!」
任秉震勾唇道︰「華兒,這幾日你便向你父王主動提出要去修治淼河,淼河雖然不比東河浩大,卻也是個年年治不好的地方。」
寧藏華卻是愣住了,「可是孫兒不會治河呀。」
任秉震嘖了兩聲,道︰「你還不明白嗎?治河要看人,只有不對的人,沒有治不好的河。」
寧藏華頓時茅塞頓開,喜上眉梢地道︰「孫兒明白了,多謝外祖提點!」
榮王妃蹙著眉,有些擔心地道︰「父親,如此真的可行嗎?若是不成功,那可是謀反的大罪……」
聞言,任秉震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大好看,「若不是你沒用,這麼多年了還是拿不住寧斬剛的心,無法唆使他親手將皇上拉下來,為父又何須冒險?」
榮王妃低眸不語。沒錯,是她不小心流露了嫉妒之心和佔有欲,她將青青弄走了,以致她跟寧斬剛無法再同心。
其實青青原來就是安排好了要給寧斬剛為妾的,只不過還不等她安排,他就愛上了青青,他眼中的憐惜和寵溺不曾對她表露過,這使得她無法忍受,沖動之下做了躁進的決定,這點,確實是她做錯了,她應該以大局為重。
自己的情愛算的了什麼,她會嫁給寧斬剛為續弦,就是為了任家百年的榮華富貴,現在她成了任家的罪人,她得將功贖罪。
「父親,咱們也不能不防那陸侍郎,若是他真有通天本領將東河給治好了,成了皇上的護身符……」
任秉震卻哼了一聲,「毛頭小子有何好懼?為父輔佐了大岳朝三朝的君王,都無人能將東河治好,那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會有辦法?」
听到這話,榮王妃應和道︰「父親說的極是。」
任秉震冷笑一聲,道︰「你們放心好了,我已備好了套子在等他,只要他自己跳進來,就絕對跳不出去,不但跳不出去,還會被綁住手腳,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午後的御書房里,寧襲一心兩用,一邊批著奏折,一邊跟面前的寧斬剛說話,這種模式他們這對君臣兼叔佷已經維持多年了。
一開始,寧襲初初登基,對奏折很陌生,更不明白上頭寫的是什麼,寧斬剛雖然是臣子,但更是嚴師,他就站在御桌前,背著雙手,紋風不動地盯著他批閱,稍有錯誤便會立即指正,讓寧襲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連呵欠都不敢打一個。
如今寧襲已經對批閱奏折十分孀熟,但他喜歡用這種方式讓寧斬剛知道朝中大小事,因此他們還是維持著此一模式。
每日下午,寧斬剛總會在御書房待上兩個時辰左右,只不過今日多了一個人,那人站在寧斬剛身側一步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扭來扭去,像身上長蟲似的,說有多瞥扭就有多瞥扭。
寧藏言一臉的苦悶,他不想來的,可他父王最近去哪都要捎帶上他,他也很無奈,今天連御書房都帶他來了。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來這御書房有何用處,對他們談的話,他一個字也听不懂。
寧藏言身為榮王府世子,身分貴重,可他性格粗枝大葉,根本不知禍將降臨,他是知道寧藏華在覬覦他的世子之位,可他並不以為意,他覺得自己的世子之位是牢固的,畢竟他是前榮王妃所出的嫡子,沒人的身分越得過他,除非他死了,不然他的世子之位牢不可破。
可寧斬剛不那麼想,他素來敏銳,知道任家在動作了,他猜測任家的目標是他的長子,因此他刻意將寧藏言帶在身邊,好叫圖謀不軌之人不敢輕舉妄動,這也宣告了寧藏言的世子之位很是穩固,讓閑雜人等不要再打世子位置的主意。
然而寧藏言不明白寧斬剛的用心良苦,只覺得跟在父親身邊是件苦差事,時時被訓,時時挨罵,再這樣下去,他還沒當上王爺就會因為心疾往生了。
「朕听說陸侍郎已經從東河回來。」寧襲開口道。
「是的,臣也听說了。」提到陸淺平,寧斬剛臉上神色放松了一些,「陸侍郎在東河待了整整一個月在巡檢河工,其心性,旁人難以比擬。」
東河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時節風很大,水很冷,休息的地方更是簡陋,他能不在乎環境條件,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難得。
「朕明白。」寧襲闔上最後一本奏折,擱下了朱筆,興沖沖的抬眸道︰「所以咱們去侍郎府看看如何?若朕猜想的不錯,陸卿肯定在計算東河的流量,朕很想去看看。」
寧斬剛微笑道︰「臣與皇上想的相同。」
寧藏言听不懂他們在講什麼,但知道他們要去侍郎府,他松了口氣,那他總算可以回府了吧?太好了,他想跟圓兒一塊兒去喂馬……
「從兄也一塊去!」寧襲起身,微笑看著顯然想開溜的寧藏言。他自小與寧藏言這個從兄最熟,兩人像親兄弟一樣,私下也不拘禮。
「啊?」寧藏言懵了,他指著自己,「我也去啊?」
寧斬剛橫眉冷哼,「你當然要去!為父怎麼說的?沒把為父的話放在心上嗎?」
寧藏言滿臉無奈,大口嘆氣,「兒子當然沒忘記父王的話,父王走到哪里,兒子就要跟到哪里。」
寧襲促狹笑道︰「皇叔這法子太妙了,用來治從兄實在有用。」
寧藏言翻了個白眼,道︰「臣已經夠瞥屈了,皇上別落井下石好嗎?」
皇上起駕,一行人很是低調地來到月桂坊的侍郎府,下了馬車,寧襲深吸了口氣,一笑而過……不,是裴班芙就在這府里。
他已經快被皇後搞得神經錯亂了,皇後天天在看裴班芙寫的書,一見到他就跟他討論一笑而過的作品,皇後不嫌害臊,他卻不自在透了。
小安子進去通傳,出來相迎的卻是周興,他邁步向前,緊張到沁汗,一臉的惶恐,躬身一揖,「老奴給皇上、榮王、世子爺請安。」
寧斬剛皺眉道︰「周興,陸侍郎人呢?他不知道皇上來了嗎,怎不見他出來迎接?」
周興立即跪下請罪,「皇上恕罪,王爺恕罪,陸大人已經將自己關在書房里一天了,連飯都不吃,大人交代絕對不準任何人事物打擾他,所以老奴……」
「放肆!」寧斬剛的臉色略顯不快,「你分不清輕重嗎?枉費本壬提拔你來此擔任總管一職,皇上聖駕已到,做為人臣有什麼理由不出來相迎?是不將皇上放在眼里嗎?」
周興臉色慘白,慌忙道︰「不是!陸大人決計不敢這麼想,是老奴、是老奴糊涂……」
「起來吧!」寧襲笑了笑,「是我們沒通知就跑來,怎麼能怪陸卿沒空接待我們?想來陸卿一定是埋頭在做驗算,因此不能輕易分心,咱們進去吧。」
周興見皇上並無怪罪,偷偷松了口氣,連忙帶路。
出了水榭,穿過曲廊,還未到正廳,便見裴班芙一襲鵝黃色雲紋裙衫,邊走邊咬著隻果走來,她哼著小曲兒,一臉的愜意,麥可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打從她出現在視線里,寧襲就呆住了,她還是紮著一條瓣子,依然沒有做婦人打扮,模樣就像他第一次見她時那樣。
她沒有絲毫改變,沒有因為進了京城、當了官夫人就穿金戴銀、擦脂抹粉,她還是她。
寧襲心跳加速了,如果這是在他的後宮里,她是他的嬪妃……
「夫人!」周興焦急地喊了一聲,心里暗暗叫苦。
夫人這身裝扮不倫不類,實在見不得人,他都叮囑多少次了,官夫人要有官夫人的樣子,可夫人依然故我,說是不習慣花俏的裝扮,可就算如此,那也不能穿成丫鬟啊!夫人穿成這樣在府里走動,實在跟府里的丫鬟沒什麼分別。
裴班芙听到聲音後抬眸,這才發現前面有人,來人是穿常服的皇上和威嚴的榮王,不禁嚇了一跳,連忙丟開隻果,欲上前去請安,不想那顆被丟開的隻果便被跳起來的麥可張嘴接住,看見這一幕,寧襲很想笑。
自從上次在宮里一別,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明明都在京里,卻是想見不能相見,因為他沒有任何理由能將她召至宮里,尤其是在陸淺平不在京城的時候。
「皇上、王爺,二位怎麼來了?」裴班芙請安之後,訝異的問道。
寧襲對她微微一笑,溫和地道︰「朕是來見陸卿的。」
裴班芙瞪大了眼,正想說陸淺平不讓人打擾之類的話,就見周興在後頭拼命跟她使眼色,她吞回了到嘴邊的話,改口道︰「妾身帶皇上、王爺去書房。」
這時吃完隻果的麥可慢慢走了過來,它驀地走到寧襲身邊,嗅了嗅他的衣袍,繞著他走了一圈,似乎在示好。
見狀,寧襲彎身模了模它的頭,那和藹的模樣,實在很像個慈父。
寧藏言看了不禁瞠目結舌,忍不住說道︰「皇上不是最討厭狗兒嗎?」
寧襲一听,想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回頭狠狠瞪了寧藏言一眼,「胡說什麼,朕一向視狗如命。」
寧藏言直抽嘴角,「說什麼啊皇上,您明明從小就討厭狗,臣還記得,有一回——」
寧襲氣結,打斷他的話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不要再說了。」
裴班芙也不知道他們在演哪一出,但她也沒問,她只在意陸淺平看到這些人來找他會不會嚇一大跳,抑或是很不高興。
他在岐州時,每每做驗算時總是將自己關在書房,還不許人打擾,現在忽然這麼多人來,他會不會發火啊?
忐忑不安的領路來到書房前,眾人停步稍候,裴班芙上前,很輕很輕的叩門,很輕很輕的問道︰「淺平哥,皇上和榮王爺來了,你要不要見……不是不是,你要不要出來拜見?」
聞言,寧襲毫不動怒,反而在心中道,她叫喚的那聲淺平哥怎麼那麼好听呢?若是能听她喚一聲襲哥哥……
思及此,寧襲狠狠握起拳,不是說會放下對她的心嗎,她可是他臣子的妻子啊,若被大臣們知道他的心思,他的臣子又如何會效忠于他?
另一邊,陸淺平很快來開了門,見到如此陣仗,不由得驚訝,「臣拜見皇上、王爺!」
這是寧藏言第一次見到陸淺平,心中有百聞不如一見之感,原以為他父王口中贊不絕口的青年才俊會是瀟灑風流、風采翩翩的模樣,哪知道竟是如此衣著凌亂,不修邊幅。
可看見陸淺平的相貌後,他下意識地月兌口道︰「陸大人長得好像父王啊。」
其實寧襲之前也有這種感覺,只是天底下不乏形貌相似之人,他也就沒多想。
「這位是?」陸淺平听他口稱父王,便猜測是榮王的公子。
果然,就听寧斬剛道︰「犬子寧藏言,也是榮王府世子,因學識淺薄,本王特讓他來向陸大人學習。」
陸淺平一听,謙讓道︰「不敢。」
他請四人入內,包括貼身伺候寧襲的小安子。
周興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向裴班芙告退去打點待客茶水,同時心里更篤定跟對人了,連皇上都親自駕臨,主子的未來定然不可限量。
寧襲態度悠然,四處走動打量著書房。
陸淺平的書房很寬敞,擺設很簡單,四把雕花木椅、一張檀木長桌,兩面牆滿滿的書,其中不乏《河渠之道》、《治河總略》、《歷代治河總論》等書,桌上有只青瓷暖壺,青瓷茶碗打開著,茶顯然已經涼了,四面都有窗子,光線很是充足,白日里也掌著燈。
寧襲的視線很快被桌上凌亂的紙張吸引,其中有草圖、有水形圖,還有東河各處隘口、水爐、閘口的詳圖。
他拿起其中一張寫滿數字的紙張看著,他的眼眸漸漸不一樣了,呼吸也急促了。
「陸卿,這是東河每一處閘口和水霸每瞬的流量嗎?」
聞言,寧斬剛也立即靠過去,貼在寧襲身邊凝神細看,只見他的神色越發變幻莫測。
太不可思議了,這其中又分為沙石流與水流,一直以來,再高明的治水專家也計算不出來,即便精通算學的他也一樣,但陸淺平卻算出來了!
陸淺平微微頷首,「正是。」
「你是怎麼算出來的?」寧襲和寧斬剛異口同聲的問,語氣同樣都很急迫。
陸淺平琢磨著該怎麼解釋,他自然不能告訴他們,這水流立方他是用公式算出來的,對他們而言,這麼復雜的驗算需得步步推算,肯定沒有人做得到。
過了一會兒,他神色自若地道︰「臣自行推敲出一套算法,在岐河上用過,頗為成功,此番便用在東河上。」
「什麼算法?」寧襲和寧斬剛又是同時追問。
他們實在是太好奇了,他們長年專心在學治河方法和算學,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如今有個人做到了他們一直無法做到的事,怎能叫他們不興奮異常?
陸淺平走了過去,「臣演算給皇上、王爺看。」
兩人同時點頭,「好!」
見狀,陸淺平頓覺莞爾,他們兩人好像听話的小學生,更像是首次看到新世界的土包子,實在有趣,也著實想不到自己會來古代當起皇帝的老師,人生際遇實在深不可測。
寧斬剛蹙眉看了一眼無所事事的寧藏言,「你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看!」
「哦……」寧藏言十分不情願,慢吞吞地走過去,同時在心里叫苦連天。
這種場景在榮王府里經常上演,他父王逼著他們兄弟三人一塊驗算,每每都搞得他們不能睡覺。
陸淺平已經攤開了一張白紙,在心里琢磨著如何化繁為簡,用他們能听懂的方法運用公式。
周興不假他人之手,親自送來了茶水點心,小安子也沒閑著,一塊去布置茶水,而桌前圍著的三個男人已經都不抬頭了。
裴班芙見沒她的事,便悄悄地關上門退了出去,唇畔浮起一抹微笑,看來,這君臣三人今晚是不必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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