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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可樂 -【譯官(來自地府的你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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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3: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可樂 - 譯官(來自地府的你之六)

毫無疑問的,他跟她都是這樁政治聯姻的犧牲者
她既不是金枝玉葉也不是皇室貴族,莫名的雀屏中選
儘管心裡百般不願,還是得鼓起勇氣領聖命出嫁
他則是溫文爾雅的尊貴王子,曾經遭受背叛
根本不在意娶的是誰,只要對方能符合他的要求
絕對不會逃避應該盡到的職責,從此相敬如賓……
老天,原來他們結下的情緣是早已注定好的
當年她因為「天賦異稟」,飽受他的欺負和捉弄
如今小怪姑娘變成大怪姑娘,莫怪他們都感覺陌生
幸而她依然單純而誠摯,毫不保留的呈獻真心
在生死交關時刻不離不棄,甚至願意與他一起死
這樣的委屈哀怨與情絲纏繞,終於讓他再次動了情
不但解開心結,還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郎一般衝動
只可惜情深緣淺,即使認定對方就是苦苦尋覓的伴侶
她這一世的死期已定,想要再續情緣卻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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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4:05 |只看該作者
  那個未知的世界 可樂

  因為諸多原因,可樂這一次終於順利的接收到編編詢問是否想接寫套書的訊息了。

  於是,選了一個似乎很冷門、沒人挑的職業來寫--「譯官」。

  原本可樂想要撰寫玄幻類的愛情故事,讓「譯官」重生到一個有神獸的時代,讓她當個名副其實聽得懂獸語的馴獸師。

  但故事的架構太大了,牽扯的是一個完全架空的世界與國度,若用在套書上,風險太大,所以可樂最後選了一個老梗的設定來鋪陳這個故事;至於那個設定的愛情故事,有機會再寫出來與大家分享啰!

  在找資料時,可樂沒找到地府有關於「譯官」這個官職,問過編編,才知道這是一個虛構的職位,可是也因此找到一份關於陰曹地府的資料。

  可樂在文中提到,明末清初會在睡夢中被請到地府判案的人就是在那份資料中看到的,而那份資料便是這位主角的訪問稿,裡頭甚至詳細記載地府的情景、生活細節……簡直就跟人間沒兩樣,非常有趣。

  不過也因為那份資料的描述實在太生動了,害可樂在寫稿時總是忍不住想著,可樂爸是不是也在那個未知的世界裡生活著?

  記得之前看過某部港劇,劇裡的死後世界不似世人認定的那般可怕,所有過世的人只是換一個地方生活;我們的長輩親人只是比我們早到那個地方,未來還是有機會團聚的。

  這樣一想,死亡似乎變得沒那麼可怕,是吧?

  可樂甚至很天兵的想著,應該要多燒一些冥紙給可樂爸,讓他在陰間地府當個好野人,未來等可樂過去時,就可以「坐享其成」,當有錢人家的小孩啦!哈哈哈……(一切純屬可樂異想天開的想法,別理我)

  只可惜寫完故事後,資料連結就跟著不見了……難道是靈感大神送給我的禮物?一旦用完,資料便自己人間蒸發了?本來還想分享給大家看呢!

  接下來要跟讀者朋友提提文中會出現的一只小白貓,它是男主角帶回家給女主角飼養的,取名為可愛,沒錯!它就是之前可樂說的,要介紹給大家認識的另一只米克斯貓。

  可愛本名叫修米Schumy,體型當然沒可愛那麼小,但毛色和瞳孔的顏色都是一樣的,是好友小麗的愛貓。每一次可樂去小麗家作客,總會「強抱」Schumy,和它玩大眼瞪小眼的無聊游戲。(其實企圖要由它美麗的雙眼裡探出什麼)

  等書寶寶出版之後,可樂再把照片貼到臉書上,讓大家一睹修米本尊。

  最後,希望大家喜歡「譯官」這個故事,也謝謝編編給不才可樂這個機會,祝大家平安喜樂,每一天都擁有美好浪漫的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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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是地府譯官,沒有名、沒有姓,是煉獄中一抹純淨無瑕的存在。

  千百年前她還是陽世人時,因為體質特殊、天賦異稟,時常在夜半睡夢中被請下地府,為閻王審判眾魂時翻譯。

  某一年,地府因為道行深厚的妖魔作亂,陷入混戰,因而令她無法及時回到肉身,被迫滯留。

  時日久了,她順理成章的留在地府,成為閻爺的專屬譯官。

  正式任職後,她陪同老爺子審判過芸芸眾魂,聽聞過人世間的愛恨情愁、苦樂悲歡,本該無慾無念、無半分感受,卻因為道行淺,情緒跟著狂起狂落,經常哭得不能自己。

  然後,閻爺為她抽掉了七情六慾,讓她無嗔、無慾、無念的為他翻譯。

  此刻,她靜靜的杵在一片寒氣氤氳的蒼茫裡,茫茫然看著那份由鬼吏同僚送來的密件。

  那是一項史無前例的逃脫計畫——

  利用人間七月,鬼門關大開時,重返陽世為人,再嚐七情六慾……

  密件與上頭的文字,在她細閱後化成一道輕煙,消失無蹤,她平靜無瀾的心隱隱顫動。

  身為閻王老爺的專屬譯官千百載,已經無慾無念、無半分感受的她,卻對鬼吏同僚們提的新鮮事起了興致。

  這不該興起的騷動,來自一抹魂。

  因為隔一段時日,她便會見到那一抹魂。

  在他與芸芸眾魂一般,來到閻王的面前接受審判時,她本該無慾的心總是難以自抑的隱隱作痛。

  她不懂心因何而痛,更不懂面對芸芸眾魂,為何唯獨對他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臉興起波瀾……

  倘若追隨著他的腳步墜入輪回,她是不是能與他相遇,找出讓自個兒心痛的理由?

  因為這一點淡得幾乎無法捉摸的想法萌生,她解下腰間的譯官玉佩,找上執掌生死簿的判官。

  「出生及死亡年月……三十年?!」執掌生死簿的判官為她自個兒定下的死期感到詫異。

  「嗯,我或許會想家……三十年就夠了。」

  在地府都生活千百年了,一下子到人間,不曉得能不能適應,還是別冒險比較好。

  執掌生死簿的判官若有所思的瞅著她許久,最後執筆為她在死期那欄位寫下「三十」兩字,定了她的陽間死期。

  不久,她出現在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艷紅血花前,奈何橋前異常熱絡,她眼尖的發現走過橋的卻是摻和在眾魂間的鬼吏同僚們。

  原來對這個轉世為人的叛逃大計有興趣的人這麼多……

  譯官靜靜的接過孟婆遞來的湯,一口接一口的飲盡。

  飄然過橋間,身為冥界譯官的女子已忘卻在冥界的一切。

  忘川波濤翻湧,腥風再起,凄厲的鬼哭神號在耳畔回蕩,她恍若未聞,無所顧忌的不斷往前。

  行進間,她身上那襲月白衫裙,軟軟的迤邐在身後、無髻無釵的如緞墨發,再次隨風飄揚、飛散。

  漸漸的,那墨發素衣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帶著一身無垢入輪回,嚐七情六慾。

  春光燦爛,御花園裡百花盛開,蜂蝶穿梭在花叢間,綠意盎然的枝椏間傳來唧喳不停的鳥鳴聲,好不熱鬧。

  庭院中,一名梳著雙髻、紮上粉色絲帶的小姑娘,仰高秀氣雅致的臉蛋,輕蹙蛾眉,在一棵粗壯的老槐樹下跳著腳。

  「哎呀!別跳、別跳,你該等你的爹娘回來才行呀!」

  小雛鳥置若罔聞,興奮的跳動著,吱吱喳喳叫個不停,下一瞬間,便歡喜的一躍而下。

  小姑娘的心陡然一凜,趕忙伸出雙手,承接那由樹梢間不知死活躍下的小小身影。

  砰哆一聲,小小身影跌進她軟軟嫩嫩的掌心,發出痛鳴。

  聽著那一連串彷佛極痛的啾啾鳴叫,她嘆口氣,嫩如櫻瓣的唇嘟了起來,小嫩指輕輕的點了點那羽翼未豐的小雛鳥,既氣惱又心疼的問:「哎呀!你痛不痛呀?」

  小雛鳥發出啾啾痛鳴,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泛著淚光。

  「我就同你說,你該等你的爹娘回來再練習。」小姑娘人小鬼大的訓斥,腳跟一轉,走向博淵殿。

  驀地,有道身影杵在她的面前,粗蠻的問:「喂!慕容謐,你手上拿著什麼東西?」

  聽到那聲音,慕容謐頓下腳步,暗暗叫慘。

  喊住她的是天朝的使臣王子,忘了叫什麼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小虎子,與她及哥哥陪太子侍讀不一樣,他是來學習天朝語言的。

  剛開始他待她極好,但因為有一回她聽他府中的狗兒旺旺說,小虎子搶了牠的雞腿、打碎了寄宿爺爺家的花瓶,卻不肯承認,全都推給牠,她覺得旺旺好可憐,所以當著學伴們的面,說出他的惡行,要他給旺旺賠不是。

  沒想到小虎子非但沒承認,還告訴大家,旺旺是條狗,不可能會說人話,她替一條狗討公道,實在太奇怪了。

  最後,她反而成了大伙取笑的對像,甚至還有人問她,是不是聽得懂小螞蟻說的話呢!

  她是真的聽得懂,才想反駁,便被哥哥拉了回去,耳提面命了一番,要她不准再隨便當著眾人的面和動物說話。

  如果再讓小虎子知道她和小雛鳥說話,會不會又笑話她?或者像每一次巧遇她一樣,總是很用力的掐她的雙頰,弄得她好疼,又不准她哭?

  慕容謐好困擾的想著,捧著小雛鳥的小手悄悄的往身後藏。

  小虎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銳利的捕捉到她的動作,粗魯的抓住她的手,看到她手上的小雛鳥,不解的問:「你抓著小鳥做什麼?」

  明知道自個兒什麼話都不該說,但是他問,她很直覺的回答,「飛飛說牠想要學……」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她連忙摀住嘴,心虛的看著他。

  慕容謐是太傅慕容昶之的千金,永遠蒼白著一張小臉,模樣卻是十分可人,性子也十足古怪,總是會和動物說話,還會給動物起名字。

  本來他還挺喜歡她的,不過因為她當眾揭穿他的惡行,害他很丟臉,才暗暗決定不再喜歡她。

  只是……她現在心虛的模樣真的好可愛,害他忍不住想著,是不是不要再欺負她了?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慕容謐忍不住開口,「小虎子哥哥……」

  小虎子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嫌惡的皺起眉頭,一臉嘲諷。「飛飛?你又給動物起名字了?」

  心思單純無瑕的慕容謐忍不住糾正,「不是,飛飛是飛飛的娘取的名字,牠還有哥哥叫壯壯,妹妹叫……」

  小虎子看著她煞有介事的解釋的模樣,不耐煩的揮揮手。「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鳥的名字。」

  慕容謐好失望的打住話,儼然忘了小虎子與她有「仇」,天真的又問:「小虎子哥哥,那你可以幫我把飛飛送回牠的窩窩嗎?」

  「不要!」

  「可是飛飛的娘會擔心……」

  「你找別人。」話雖這麼說,他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但這裡又沒有別人……」一再被拒絕,她急得一雙大眼像是要滾出淚水。

  小虎子看著她好不可憐的模樣,兀自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抓過她手中的小雛鳥,咕噥了句,「你真是麻煩!」

  慕容謐仰起頭,看著他快手快腳的爬上樹,將小雛鳥放回藏在濃蔭樹梢間的鳥窩後,開心的鼓掌叫好,「小虎子哥哥好棒!好棒!」

  小虎子透過葉縫,瞧見她笑得像花一樣燦爛的臉,腦袋瓜子一片混亂,心軟軟熱熱的。

  怎麼會有那麼可愛的小姑娘?

  他怎麼會覺得一個會和動物說話的怪姑娘可愛呢?

  深深的嘆了口氣,他的頭頂突然傳來吱吱喳喳的叫聲,循聲望去,對上的是剛放回鳥窩的小雛鳥黑溜溜的眼睛。

  沒來由的,他覺得小雛鳥似乎在取笑他,但……是嗎?

  幾乎是一個念頭閃過,他本來想回嗆小雛鳥,卻赫然發現,自己這行為和慕容謐有什麼不一樣?

  他沮喪的撫額嘆氣,安慰自己,只要結束在天朝的學習,遠離慕容謐這個奇怪的小姑娘,回到自己的國家,他就會恢復正常了。

  十二年後

  三月,春暖花開的季節,海上的風已無冬日凜冽,鹹鹹的海風夾帶著盎然生機,清新而爽涼。

  慕容謐倚在船艙邊,看著風平浪靜的海面,恍恍出了神。

  幾個月前,龍余國王親自到天朝求親,求娶的對像不是金枝玉葉、皇室貴族,而是太傅之女慕容謐。

  初聞婚訊,慕容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惶惑當中。

  自從父親慕容昶之得急病去世後,慕容家便無當日在朝堂上的風光,雖然慕容昶之的長子慕容旭讀取功名,在朝廷謀得一官半職,但行事端正、循規蹈矩,並無太出色的表現。

  這種藏著聯姻意味甚濃的親事,眾臣避之唯恐不及,因為誰都不想把女兒嫁到蠻邦異國。

  偏偏這門親事因為皇帝極為重視與龍余國數十年的友好邦誼,多了不同的含意。

  眾人皆明白,親事落到哪家,哪家人便成了維系天朝與龍余國數十年友好邦誼的恩人。

  為了娘親和哥哥,明白個中道理的慕容謐即便心裡百般不願,也只得領聖命出嫁龍余國的三王子。

  聽說幾個月前,連接天朝與龍余國的弁通海域有八腳海怪作怪,導致來往的船只翻覆,死傷難計。

  龍余國求助於天朝,兩國合議後,由龍余國武功和水性皆不凡的二王子靳雷、三王子靳韜率領聯合船隊,進入弁通海域除海怪,最後還是由兩位王子潛進海中與八腳怪海怪搏鬥,才除去此害。

  這一戰,將靳韜與靳雷的威名推至巔峰,兩國邦交已久,情誼非比尋常,天朝的百姓對龍余國的王子並不陌生。

  消息一傳入天朝,兩位王子更成為百姓想一睹英姿的英雄人物。

  嫁給這樣一個英雄人物,不差哪!

  於是在二十多天前,她便帶著大批的御賜嫁妝、六名陪嫁丫鬟、一班護衛、兩名保護她安全的將軍、一名譯臣和一名御醫,告別親人和自小生長的地方,坐上前往龍余國的遠航大船。

  出海這幾天,天氣晴朗,海像平和,有著豐富航行經驗的船師說,他在船上大半生,還未遇過幾次這樣好的天氣。

  眾人皆說,天朝與龍余國這門親事是天作之合,才會博此好兆頭。

  這對從未坐過船遠行的慕容謐而言,確實是好事。

  她少了暈船之苦,思維清晰的腦子被海上前所未見的眾多事物占滿,沒啥心思去感受鄉愁與即將面臨的一切。

  父親從她小時候便灌輸隨遇而安的觀念,影響她甚深,現在奉皇命出海和親,她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

  方才她還和歇在船艙邊的海鳥說了好一會兒話,便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抹興奮的清脆嗓音響起。

  「小姐,聽船師說,還有大約半個時辰的航程就到龍余國了,這會兒已經可以瞧見墨色大龍礁岩了,您要不要出去瞧瞧?」

  皇帝賜給她六個陪嫁丫鬟——福、祿、壽、雙、喜、祥,眼前這個機靈活潑的便是年方十三歲的喜兒。

  出嫁前,娘親跟她說了許多事。

  除了夫妻相處之道外,不忘一再叮囑她要遵照慕容昶之的遺囑,要內斂、低調,不讓人知曉她的「天賦」。

  娘親的告誡與爹親的遺囑,她謹記在心,但是……眼前有那麼多新鮮的事,耳邊回蕩著各種動物說話的聲音,她怎麼忍得住啊?

  雖然這些年來她感覺自己的「天賦」與兒時有些不同,兒時她可以清楚的聽辨動物說出的話,覺得動物與人類的語言並無不同,但年紀愈長,愈難分辨出那些話,若不用十二萬分的精神與專注力,那些入耳的聲音與一般人聽到的聲音無異。

  在船上,她百無聊賴,才能心無旁騖,趁著旁人沒注意之際,與身旁的動物交談。

  聽喜兒這麼一說,慕容謐原本平靜的心湖悄悄的起了漣漪。

  待半個時辰過後,她就要在龍余國落地生根了,此生是否能再回家鄉、有無再見到家人的機會,都不知道了。

  往後真的想家時,只能透過海,遙思遠望……想到這點,她的胸口不由得湧起一股郁悶與淡淡的惆悵。

  沒發現主子的心思起伏,喜兒繼續說道:「嗯,船師說,航程比估算中快了五天呢!壽兒從伙房那兒備膳回來,說瞧見龍余國的墨色大龍礁岩了,那塊礁岩氣派非凡,還真像一尾海上巨龍盤踞其間呢!」

  慕容謐在出嫁前讀過龍余國的通史,裡面詳盡的記載了龍余國的歷史、風土民情和國境內地理氣候等事。

  書內寫到龍余國百姓居平地沿岸,王宮宮殿則建在墨色大龍礁岩上,高高在上,受萬民景仰。

  墨色大龍礁岩被龍余國人民視為「聖石」,是龍余國的像徵。

  行經海上的船只,天氣好時,才能透過浪濤遠眺,看到了大龍礁岩就代表航程會平安順利,會有好運勢的傳說。

  聽著喜兒在耳邊滔滔不絕的說著,慕容謐的心蠢蠢欲動,也覺得自己應該走出船艙瞧瞧。

  畢竟將來再難有機會以這種方式看到墨色大龍礁岩,瞧一瞧,興許會為她自己帶來好運勢也不一定。

  心思一定,她拋開惆悵,站起身,淡淡的說:「那就出去瞧瞧吧!」

  眼看主子就這麼走了出去,喜兒在她的身後喊道:「小姐,等等奴婢,讓奴婢幫您梳發、換衫啊!」

  主子上船後,為求輕便,沒綰發,任由一頭青絲披散在肩後,身上穿著也是極為素簡的衫裙,那過分素雅隨興的裝扮,實在不像背負著天朝使命出海和親的新娘啊!

  聽著喜兒在身後嚷嚷,慕容謐不以為意的淡淡說道:「就是出去瞧瞧,不用這麼勞師動眾。」

  從小就被家人告誡不能在外人的面前透露自己語言上的天賦,久而久之,長期的壓抑,養成了她不太愛與外人接觸、喜歡寧靜的個性。

  在私底下偷偷的跟動物交談,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自從允嫁後,身分自然不同,束縛隨之而來,所幸她要去的國家不似中土,毋需受禮教約束,否則她早就被這身分壓得喘不過氣。

  主子都這麼說了,喜兒沒法強迫,只能加快腳步跟上。

  來到甲板上,帶著鹹味的海風迎面撲來,慕容謐覺得胸口的悶窒少了些。

  她壓住隨風飛散的長發,隨即感覺機靈的喜兒立在她身後,取出了繡有金邊福紋的紅色錦帶,為她束住發絲。

  這舉動倒是合了她的心意,她輕聲道謝,然後挪移腳步走到船弦邊,雙眼直視著龍余國的墨色大龍礁岩。

  驀地,兩只海鳥在離她一臂之遙的船緣處歇下,興奮的說著龍余國港口的魚有多麼新鮮美味之類的話。

  慕容謐不禁有些好奇,在動物的眼裡,龍余國是怎樣的一個海國?

  雖然看過龍余國的通史,但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動物的耳語更能讓她探得龍余國的真實情形,不管是好是壞,可以先有個心理准備。

  這想法才閃過腦海,慕容謐便對杵在她身後的喜兒開口,「喜兒,你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喜兒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啊……可是……」

  「不礙事的,有事我會喊你。」

  她並非天生的金枝玉葉,實在沒法習慣奴婢亦步亦趨的跟在身旁。再說,有旁人在場,她便不能和海鳥們說說話了。

  喜兒並不是頭一回被主子請開,即便感到憋屈,還是不得不領命,福身退下。

  直到甲板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慕容謐才又靜下心,聆聽海鳥們的對話。

  當她覷了個時機,低聲提出疑問時,海鳥們咯咯嘎嘎,興奮的振動雙翅,比手畫腳,將所知道的訊息傳達給她。

  慕容謐聽得入神,渾然不覺船已經駛入港口,准備泊岸。

  這時,一名不知狀況的船工見到大批海鳥圍在慕容謐的身邊,直覺拿起橫擱在一旁的木棍驅趕。

  數十只海鳥受到驚嚇,立刻振翅飛走,卻有一只年紀較小的海鳥閃躲不及,腳爪被掛在船緣邊、連接桅杆的粗麻繩勾住。

  慕容謐看見牠痛得嘎嘎叫,心生不忍,拚命的踮著腳尖,上前抓著麻繩,想幫牠解開麻繩,讓牠脫困。

  哪知這情景從船工的方向望去,就像海鳥咬住慕容謐的手不放,她半個身子被拖出船緣,隨時會掉落海裡。

  「小姐,小心!」

  船工心一急,狠狠的擊劈海鳥所在的繩索。

  沒想到在同時慕容謐終於為海鳥脫困,麻繩卻因為船工擊劈的力道劇烈震晃,她仍抓著麻繩的手被震開,整個人順勢往船舷外跌落。

  感覺身子往下墜,風聲及尖叫聲回蕩在耳邊,她的心涼了大半。

  海面雖然平靜,船也泊定,但她不識水性,掉落海裡要如何自救?

  她不想還沒達成皇帝的使命就跌進海裡,成為水鬼的新娘啊!

  緊閉雙眼,紊亂的思緒伴隨著天馬行空的想法在她的腦中奔騰,突然,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懸在她的腰際,改變了形勢。

  她覺得自個兒的身子由向下墜的感覺,變成往上飛竄……

  是誰救了她?

  她還來不及細思,只覺得橫托在腰間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撞進她的胃袋,讓她有種微窒的疼痛。

  強忍著不適,她疑惑的睜開眼,只看到一雙修長的腿俐落的輕點,不一會兒工夫,人已腳踏實地,穩穩的站回甲板之上。

  「沒事吧?」

  聽見清朗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她仰起臉,望向對方。

  男子高大挺拔,她的身高約莫只到他的肩膀,因為背著光,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卻驚覺他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

  那厚實的掌心擱在她纖柔的肩上,帶來一股沁膚入骨的火燙溫度,迅速隨著奔騰的血液,染紅了她的雙頰。

  男子的動作逾越了,她退後一步,直覺垂下眼眸,道了聲謝。

  男子垂眸,看著被他救上來的女子,迎上她靈秀的雙眸,有一瞬間失神。

  即便她很快的垂下眼眸,他還是捕捉到了,女子那雙幽黑澈亮的水眸像是不含一絲雜質的上等晶玉,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惜海風漸劇,吹亂了她長長的黑發,遮掩住大半張蒼白的小臉,讓他無法細看她的模樣。

  可以確定的是,女子不像是龍余國的姑娘,她的模樣白皙而纖美,再思及方才將她攬在懷裡的感覺,他不禁蹙起英挺的濃眉。

  她的重量輕得像羽毛,嬌軟的身軀異常寒涼,是因為方才差點落海而受了驚嚇的關系嗎?

  他不假思索的脫下身上的鬥篷,披在她小巧的肩頭上。

  這時,船下有人高喊:「三爺,王要您趕回宮裡,說有要事與您商議。」

  他抱拳,向女子示意後,不待她反應,俐落的翻身下了船。

  男子才離開,得到她落海消息的福、祿、壽、雙、喜、祥隨即匆忙趕到,一見著她,著急的蜂擁而上。

  耳邊亂烘烘的,慕容謐的神思卻一直陷在方才被男子救起的震撼裡,久久不能平復。

  被他碰著的肩膀依舊燙熱,披在肩上的鬥篷彷佛還留有男子身上的溫度,以及一股若有似無的青松香味。

  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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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咦?三爺,這是什麼?」

  男子一下船,一直跟在身邊的隨從雁尹好奇的指著纏在他龍紋飾扣上的紅色錦帶。

  凡是龍余國王室,皆配有王族龍紋飾扣,又因身分階級不同,款式材質皆不同,男子身上的飾扣正是代表最尊貴的龍紋金扣。

  全龍余國只有四個人佩帶龍紋金扣,除了龍余國的王,再來就是三位王子,而他正是龍余國三王子靳韜。

  靳韜垂眸,抓起纏在飾扣間的紅色錦帶,仔細看過後,才發現紅色錦帶上繡有精致的金邊福紋,再憶及方才泊在港口的船,船身繪有祈福祥瑞喜紋,以及那個不像龍余國的女子……紅色錦帶應該是方才他救她時,不經意勾扯在他的飾物上。

  他斂眉,隱約有了某種想法,卻無法確定那姑娘是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人。

  眼見主子難得走神,雁尹出聲呼喚,「三爺?」

  今日他一早便跟著主子領王命到港口一帶辦事,辦完事在酒樓用過午膳後,准備再到內地城磯的堤壩視察。

  他去酒樓的馬棚領了馬,卻遍尋不著主子,最後是在一艘中土來的船上找到主子。

  那時主子救了一個差點翻下船的女子,順利救下人後,主子卻遲遲未離開。

  這對不時有行俠仗義行為的主子來說,極為罕見。

  不知主子用意為何,他本該待在原處靜候,偏不巧收到由王宮送來的急召,他不得不出聲打擾。

  沒想到主子下了船,竟還走了神?

  讓他不禁好奇,主子救的人是誰?

  察覺雁尹打量的目光,靳韜打住思緒,收下帶著淡雅香氣的紅色錦帶,淡淡的說:「回吧!」

  雁尹實在忍不住,開口發問,「三爺,那船……不會是……」

  「或許。」依他多年在港口出入的經驗,幾乎可以斷定方才那艘船是來自中土的和親船。

  只是和親船比原本預定的時間提早抵達,風塔若將消息傳回王宮,便可猜想到父王十萬火急的召他回宮的原因了。

  思及此,靳韜的心一沉。

  該來的還是來了,他答應了與天朝的親事,便得面對。

  況且這是攸關龍余國與天朝之間締盟和平、互蒙其利的大事,不單單是他的婚姻大事。

  他自己的意願,已不在考量之內。

  雁尹跟在靳韜身邊多年,主子看似平和溫徐,卻大抵也猜得出他此時的內心並不平靜。

  畢竟當年那事兒、那人兒在龍余國鬧得沸沸揚揚,讓主子幾乎跟著賠了條命進去……

  瞧見雁尹欲言又止,靳韜上馬後,垂眸說道:「發什麼怔?回吧!」

  他輕踢馬腹,身下的坐騎立即邁開四蹄,向前飛奔。

  雁尹跟著上馬,緊追在後。

  若確定是中土的和親船抵達,那麼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夜已深,皎清圓月高掛天際。

  慕容謐坐在窗邊,眸光遠放,看到深得近乎藍色的墨色蒼穹綴著星光,與海上隨著波浪搖晃的點點漁火,讓人分不出海與天的界線。

  收回目光,清冷如雪的月光落在窗邊不遠處的墨色礁岩上,折射出一層幽黑的磷亮光圈,讓散布在岩上的不規則天然蝕洞更顯得詭譎。

  慕容謐怔怔發著呆,竟又有些犯起暈來。

  她飄洋過海數千裡都沒事,偏偏卻是在上大龍礁岩頂的王宮,被馬車震得頭昏腦脹,暈眩不已。

  和親船抵達龍余國後沒多久,王宮裡就派人來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下了船,換了馬車,直奔位在岩頂的王宮宮殿。

  盡管和親船提前多天抵達,王宮內因此一陣忙亂,不過還是禮數周到的將她接進了宮裡。

  慕容謐被折騰了幾個時辰,見過龍余國王靳扎羅,才與丫鬟們一同來到這特地安排的暫時寢閣。

  龍余國王說,等成親儀式舉行後,便會讓她搬到三王子的寢宮「白虎殿」,這幾日要她委屈點,先住在「月涯閣」。

  其實月涯閣不差,從高閣望出去的景色一如其名,空間寬敞干淨、安靜清幽,只是思及即將到來的成親儀式,她不免緊張又忐忑。

  這會兒見到丫鬟們還進進出出的張羅忙碌著,她更不可能丟下她們,自個兒去休息。

  福兒看見主子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透白,憂心的問:「小姐,暈症沒好一點嗎?還難受嗎?要不,我請御醫再來瞧瞧。」

  慕容謐那蒼白的臉色,可真急壞了一幫伺候她的人,深怕她會有什麼閃失。

  在覲見龍余國王時,王見到她臉色蒼白,就免了一些繁文縟節的宴席,讓她先回寢閣休息,王體貼的決定,著實讓她松了口氣。

  早些時候也遣了御醫過來關切,她服了御醫開的藥方後,狀況已舒緩許多,臉龐也恢復了幾絲血色。

  只是她晚膳用得不多,丫鬟們又開始擔心了起來。

  慕容謐當然懂得福兒的心思,輕扯薄唇。「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剛到龍余國,不想讓丫鬟們小題大作,御醫才離開不久,再次請來,若讓王宮的人誤以為她嬌弱衿貴難伺候就不好了。

  福兒頷了頷首,卻還是難掩擔憂的開口,「小姐,還是讓奴婢伺候您梳洗就寢了?」

  在府裡時,丫鬟明白她的個性,並不會如此積極的伺候著她,偏偏皇帝所賜給她的六個丫鬟熱切得讓她很是不習慣。

  慕容謐瞅了她一眼,有些無奈的嘆氣。「現在的時辰尚早,這麼早就寢,我也睡不好,你們不用管我,該忙什麼就去忙吧!」

  福兒已經不是頭一回領受主子不喜與人親近的疏離態度,更努力的想讓她感受她的心意,沒想到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聽見叩門聲響起。

  「這麼晚了,是誰?」

  「奴婢去瞧瞧。」

  慕容謐靜候了片刻,看見福兒領著祿兒朝她走來。

  「小姐,是三王子身邊的侍從,說他家主子聽說小姐玉體違和,所以特地送可以安神、舒緩暈症的藥果過來。」祿兒將手中的蚌形木盒擱在內寢的圓桌上,傳達侍從的話。

  慕容謐一愕,有些詫異。

  在船將泊靠前,她聽海鳥說了許多關於龍余國王子、王女的事。

  聽說嚴肅的大王子靳璟、魯莽的二王子靳雷,以及溫文爾雅的三王子靳韜、四王女靳綺、五王女靳綾,都各有讓百姓稱頌的事跡。

  如今得知她的身體狀況,立即命人送來藥果的貼心舉動,讓她不由得好奇,她未來的夫君是怎樣一個人?

  她也對於素未謀面的夫君感到惶然忐忑,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終身。

  「祿兒,你全聽懂了?」福兒詫異的問。

  陪著主子嫁到龍余國,語言不通是令她們最感到困擾的一件事。

  祿兒苦著一張臉。「侍從是會說咱們的話,但呀呀巴巴的,我聽了好久才聽明白。不過由此可見,三王子對咱們小姐頗為上心。」

  慕容謐淡然彎唇,沒多說什麼,只是一雙柔荑輕撫著雕工精致的蚌形木盒,平靜的心湖隱隱起了波瀾。

  她不求未來的夫君是怎樣的英雄人物,不敢奢求擁有爹與娘的鶼鰈情深,只求兩人能相敬如賓,為天朝及龍余國的結盟求得最好的結果,便心滿意足。

  天剛亮,清晨的海風很強,將窗邊的竹簾吹得啪噠啪噠作響。

  晨曦隨著竹簾起落,一下一下將那一絲絲的金光送入屋裡。

  慕容謐原本就睡得不熟,索性起身,卷起竹簾,讓窗外的天光灑進屋裡。

  聽到內寢的動靜,壽兒入內查看,看見主子醒了,皺著小臉,憂心的問:「小姐,這麼早就醒了?」

  身處異國的第一夜,怎麼可能安眠?

  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僅是微微頷首。「去打水讓我梳洗吧!」

  壽兒快手快腳的離開,沒多久便備好一切,讓她梳洗換衣。

  半個時辰後,慕容謐坐在外寢的小廳,聽著丫鬟們向她訴說語言不通、行事不便的困擾。

  她沉著小臉,表情有些凝重。

  因為自身天賦,因而聽得懂龍余國的語言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連天朝皇帝也不知道。

  皇帝體恤她,為了不讓她因語言不通、環境陌生而不安,故賜了譯臣隨她一同前來。

  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譯臣對她來說,形同無用。

  她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負責,譯臣不可能跟在婢女身邊翻譯這些生活瑣事。

  將來她與靳韜相處,也不好時時讓譯臣待在他們的房中,為他們翻譯,即使她真的懂龍余國的語言,也不能一下表現得太明顯,讓人起疑。

  她竟然遲至今日才發覺這些問題,還是覺得有些愧對隨她嫁來陌生國度的丫鬟們。

  是不是該讓譯臣每日擇個時間,教丫鬟們龍余國的語言,她也能在一旁假裝學習,以解決目前這個窘境?

  慕容謐正苦思之時,突如其來的訪客讓熱絡的氣氛頓時不自在了起來。

  來訪的客人是靳綺與靳綾,龍余國的四王女及五王女,也是她未來的小姑們,也許是擔心言語不通,她們帶了龍余國的譯臣一同前來。

  靳綺與靳綾是雙生子,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不似中土女子的溫柔婉約,她們擁有健康的蜜色嬌顏,體態修長健美,英姿爽朗,耀眼如陽。

  兩人的年紀雖然都比慕容謐小上幾歲,但外表看起來比她還要成熟。

  聽著兩人透過譯臣,介紹彼此並說明來意後,慕容謐讓丫鬟們退下,隨著兩人走出寢殿。

  原來她們是領著王命,來帶她四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環境。

  只是她可以強烈的感覺得出,龍余國這兩位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公主對她的敵意。

  因為她根本毋需透過譯臣的翻譯,便能知道這兩個小丫頭正說著什麼,對她有什麼想法。

  會覺得她們是小丫頭,無非因為她們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成熟,但說話的方式還是透著點耍賴和任性。

  「無極,你告訴她,咱們龍余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成親後,得由娘子伺候夫君的大小瑣事,房裡不能有丫鬟伺候。」

  聽說中土的閨秀千金養尊處優,自小被養在閨閣中,大小事都由婢女代勞,這樣的女子怎麼有辦法好好照顧服侍夫君?

  自從知道她們最喜歡的三王兄奉命迎娶天朝來的女子,兩人憂心忡忡,說好了要早早壓下天朝小姐的氣焰,免得兄長受了委屈。

  兩人一向同聲同氣,雖然靳綾的性子較怯懦,但靳綺開了口,自然而然的應和,「對對,不能有丫鬟伺候,凡事得讓她親力親為。」

  龍余國的譯臣太無極才進官衙點卯,就被雙生子公主拖了過來,再次聽聞這有違事實的話,他有些不確定的望向兩人。

  瞧他半天都不開口說話,靳綾疑惑的問:「怎麼了?」

  「這……」這些違心之論,讓太無極猶豫的曝嚅著。

  靳綺眯起靈動的雙眼,語帶威脅的說:「叫你翻譯就翻譯,難不成你想要三王兄因為你不願意轉達這樣的訊息,日後被欺負?」

  慕容謐暗暗一怔。欺負?她聽錯了嗎?她們竟然怕她欺負靳韜,她看起來有這麼大的能耐嗎?

  太無極雖然知道四公主的胡鬧,卻也深知四公主的脾性,不照她的吩咐,可有得他好受了,只好連忙一字不漏的將話翻譯給慕容謐聽。

  況且「累得三王子被欺負」這麼大的罪擔子,他可承擔不起啊!

  慕容謐將譯臣的話聽個明白,目光不由得在三人身上來回流轉,只覺得三人間的互動不像君臣,倒像朋友般有趣。

  可見龍余國的禮法制度真的不若天朝嚴謹,天朝君臣間的關系哪能像他們這樣輕松,動輒就跪來跪去、息怒饒命之類的。

  這個發現讓慕容謐的心情好一些,對於靳綺與靳綾的要求也就不覺得那麼難以接受,再加上她們對她的敵意是為了維護自家兄長為出發點,證明兄妹感情不錯,她也有兄長,可以體會靳綺與靳綾的心情。

  只是她不懂的是,譯臣傳達這話時,為何露出為難的表情?

  雖然疑惑,但她還是認同的彎唇,低柔的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以中土傳統的禮教觀念來說,女人出嫁後以夫為天,親手服侍自個兒的夫君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

  沒有婢女可使喚,並不會造成她的困擾,她樂得輕松之余,也非常願意「入境隨俗」。

  看見她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說話的聲音輕輕軟軟的,靳綾忍不住說道:「未來的三王嫂看起來不像會欺負人哪……」

  「中土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就像嵐若一樣嗎?」

  一聽到靳綾說出口的話,靳綺當下神情錯愕,狠狠的瞪她一眼。

  靳綾咬了咬唇,表情十分懊惱。

  嵐若是誰?

  慕容謐暗暗將兩人的反應納入眼底,有些納悶,這時靳綺又開口說要帶她到其他地方看看,她便也將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名字拋諸腦後。

  行走間,她倏忽想到,倘若往後不需要丫鬟,那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該何去何從?

  自從離開從小生長的家,出海和親後,這六個丫鬟是跟她最親近的人,再加上她們無微不至的照料著她的生活起居,讓她也不由得牽掛起她們。

  六人的去處,讓她向來平靜的心緒難得的起了波動。

  雖然想親自與她們溝通,但無人知曉她的語言天賦,如此貿然開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招惹什麼事端。

  靜思片刻,她透過譯臣,問出心裡的疑惑。

  靳綺轉了轉黑溜溜的眸子,狀似努力的思索了下才說:「這事得先問過父王,再行定奪。」

  倘若可以,她希望讓丫鬟們回天朝啊!但這事的確不是她們能夠做主,她只能點頭應允。

  訝異她們未來的嫂子這麼好說話,靳綺與靳綾心懷警戒,不敢松懈。

  被未來的小姑們當蛇蠍防著,慕容謐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又思及日後若能順利求龍余國王將丫鬟們送回天朝,那在龍余國,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她不怕寂寞,畢竟天地萬物皆有與她說話的對像,只是眼前兩個小姑娘不久之後會成為她的親人,她不奢求關系和睦,但至少不要樹敵。

  思緒一定,她透過譯臣,表示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如果兩位公主願意,她邀請她們到她暫居的月涯閣喝她從天朝帶來的雪梅玉露。

  雪梅玉露是從冬天的寒梅上采集的朝露,混合著新鮮梅瓣,窖藏三年才得的珍品,玉露入口,香氣沁鼻,清涼消暑,是天朝皇宮內夏季御用的消暑飲品。

  天朝皇帝知道龍余國四季如夏,特地備了好幾壇給她陪嫁。

  靳綺與靳綾小孩心性還重,怎麼會不好奇新奇的事物?聽她這麼一描述,兩個人心癢難耐,明明想與她保持拒離,還是不敵好奇,別聲扭扭的跟著她回去。

  回到月涯閣,慕容謐命人取出雪梅玉露和天朝特有的點心,招待靳綺和靳綾,一大壇的玉露,她喝得不多,幾乎全進了雙生子公主的肚子裡。

  吃飽喝足,她們心虛的准備開溜時,慕容謐又找出了兩件步搖,送給兩人。

  龍余國的姑娘少梳繁復的發髻,她讓手巧的雙兒及祥兒為兩人梳了中土姑娘的發髻,簪上有著精致蝴蝶雕花、攢翠玉、珍珠流蘇的步搖。

  走動時,那垂在深褐發髻旁的翠玉、珍珠流蘇跟著曳動,珠玉相擊,發出低微的聲響,輕易便讓兩人嘖嘖稱奇。

  見兩人帶著不敢展露的微微笑意時,慕容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無論哪一國的姑娘家都一樣,對於漂亮新鮮的飾物多少都會感興趣,能投其所好,換未來的生活順愜,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哪!

  在離開前,靳綺突然瞥見她擱在一旁、還來不及收妥的藏青色鬥篷,發出驚呼聲,「啊!你見過三王兄了?」

  因為兩位公主沉溺在姑娘家的事物上頭,被晾在一旁,悶到幾乎睡著的譯官太無極猛地被靳綺高八度的驚呼聲驚醒。

  霎時,眾人被他的反應逗得都忍不住笑出聲。

  慕容謐輕輕的笑過後,聽完太無極的翻譯,才疑惑的問:「什麼意思?」

  「那件鬥篷是三王兄的!」靳綺伸出手,翻動那件藏青色鬥篷,果然在鬥篷衣料一角看到繡有王族龍紋的徽紋。

  慕容謐不禁感到訝異,原來那天救她的男子便是她未來的夫君?

  雖然她沒看清楚男子的模樣,但回想他挺拔的姿態、說話的聲音,禁不住臉紅心跳。

  難道兩人的緣分,早就注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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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大婚之日,晨起後,慕容謐看到一大群人在屋子裡忙進忙出,將月涯閣布置得一片喜氣洋洋。

  當喜紅嫁衣被丫鬟們從箱底取出掛起時,她這才意識到今夜就要見到她的夫君。

  光是思及這點,她便覺得一顆總在胸口怦動的心提到了喉嚨。

  這些時日,因為知道那天救她的人便是她未來的夫君,心情興起了波瀾。

  當日,他並不識得她,卻挺身相救,把他身上的鬥篷脫下,給一個陌生的女子披上。

  那溫柔的行徑,有如一陣突然拂來的風,吹亂了她心頭的那一池春水,讓她無法再對他無動於衷。

  她漸漸的好奇,他是怎樣的一個男子?

  她是不是有可能與他在這樣以利益為條件的婚姻下,產生感情,成為同心夫妻?

  原本不識情滋味的心起了騷動,待她穿好嫁衣,蓋上大紅喜帕,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氣,以緩和自己過度緊張的情緒。

  龍余國的婚儀與天朝十分類似,卻少了許多繁文縟節,再加上之前喜娘已經將禮節說過一遍,成婚的過程順順當當的完成。

  前面的宴席還沒散,靳韜就踏著微醺的腳步回到張燈結彩‘喜氣非凡的白虎殿。

  他並沒有急著進到殿裡,沉緩的腳步停在寢宮外院,望著天上皎潔的圓月,將胸中的悶氣盡數吐出。

  早些時候掀開新嫁娘的大紅喜帕,與她喝了合巹酒,靳韜也看清了他的新娘的樣貌。

  略顯蒼白的清麗小臉上施了淡淡的胭脂,讓她看起來比被他意外救到差點落海時的模樣更顯嬌美動人。

  毫不意外她就是他要娶的女子,雖然知道了她的身分,但他從沒想過要提早與她見面。

  心底深處的結依然存在,盡管對她不甚公平,不過他會盡力盡到丈夫的職責,只求夫妻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就像天朝和龍余國之間的關系一般。

  「三王子回來了,需要奴才通傳一聲嗎?」守在殿外的內侍看到靳韜站在外殿,遂上前詢問。

  「不用了,我在外邊散散酒氣,這就進去了。」他揮手,讓人退下,理了理身上的大紅喜袍,然後緩步走進新房。

  慕容謐端坐在床榻上,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靳韜一進到內殿,隨即看見她低垂著頭,靜靜的坐著,纖弱的身形包裹在大紅喜服下,顯得更加嬌小,不由得讓他想起她那輕得像羽毛的重量。

  直到男人那雙黑靴映入眼底,慕容謐才驚覺他已站在床榻前,她頭一抬,一眼就撞進靳韜那雙清澈深邃的眸底。

  瑩白的小臉一熱,她趕緊起身,朝他微微福身,輕聲的說:「三王子。」

  靳韜微微一怔,淡淡的開口,「這裡不是天朝,不需要這樣稱呼。」

  沒想到他會說天朝的語言,她感到許些安心,一轉念,想到他說的話,不禁感到疑惑,那她該怎麼稱呼他?

  見她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他心裡一軟,語氣溫和的說:「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不用太拘泥於禮節。」

  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那要叫他靳韜?還是王爺?抑或……慕容謐細思了下,最後福身開口,「夫君。」

  靳韜又是一怔,沒想到她竟挑了這個稱呼,這是妻對夫尊敬親愛的稱呼,可見她也是希望他們因政治聯姻的結合,可以互敬互重、相敬如賓。

  不用費太多唇舌解釋,新婚娘子的想法就與他不謀而合,靳韜不禁悄悄的松了口氣。

  接受父王安排的這門親事,雖然他不在意娶的是誰,但也希望對方是恭謙和順、知進退、識大體的性子,這樣看來,她倒是很符合他對娘子的要求。

  「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他扶著她的手腕,來到鋪著喜紅桌巾的大圓桌旁。

  慕容謐因為緊張和忙碌,一整天下來沒吃多少東西,但是看到那一大桌像征性重於美味的食物頓時也沒有胃口,便輕輕的搖了搖頭。

  靳韜在前面的宴席酒喝得比吃的食物多,胃裡都是酒水,也沒有吃東西的欲/望,遂吩咐人把菜撤了,才又說:「那就歇息吧!」

  只見下人端了梳洗的用品上來,靳韜走到與寢房相連的套間裡,准備更衣。

  慕容謐跟在他的後頭,進了套間,腳尖一踮,伸出手,就要幫他換衣服。

  沒料到她會有這種舉動,他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避開她的手。

  她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後,柔聲說道:「我幫夫君更衣。」

  頓時,靳韜因為她局促的解釋而覺得愧疚。

  自從那件事後,他就不喜人近身伺候,他的宮裡除了粗活有人做,大多事情他都親力親為,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一時之間也改不了。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也累了一天,先去梳洗吧!」他淡淡的說。

  以為他是體恤她一整天的辛苦,慕容謐心裡一暖,柔順的點了點頭,走出套間。

  梳洗完,她上了床榻,躺進大紅錦被裡,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她沒想到她的夫君會長得這樣好看,清俊的臉上五官深刻,溫潤如玉的氣質看來很好親近,短時間的接觸,感覺他是個溫柔體貼的人。

  也或許是如此,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床笫之事,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手指也緊緊握住。

  這時,靳韜已梳洗完,放下幔帳,在她的身側躺下。

  整個空間因為他的存在而顯得狹窄,她太過緊張,身體有些僵硬,卻發現他並沒有任何動作。

  慕容謐有些奇怪的側首看過去,竟然直接對上靳韜那雙深邃的黑眸,他幽深眸底一閃而過一抹她說不清、辨不明的情緒。

  像是無奈,又像是憐憫……

  她正想著,就感覺到他一個翻身,整個人懸在她身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鼻息之間都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她雙頰一熱,覺得有些害羞,低垂著眉眼,不敢再看他。

  靳韜看見她瑩白的小臉染上一抹紅彤,低垂的眉睫微微顫動,顯示出她的羞怯和緊張,他心頭一熱,手指微微一挑,滑進她的小衣裡。

  觸手的柔滑冰肌讓他一陣愕然,「很冷嗎?」

  「嗯!」慕容謐細細喘息,身軀在他仿佛帶著火的熾熱大掌下輕輕戰栗。

  「等一下就不冷了。」他輕聲安撫,赤裸的身體一沉,緩緩的突破那層薄薄的阻礙。

  原以為是他的安撫之辭,沒想到竟會這般灼熱,被他入侵的嬌嫩處傳來火辣辣的痛,像是被火灼傷般熾熱和疼痛,她的身體好像要被撕裂開來一樣。

  她的秀眉緊蹙,貝齒毫不留情的咬住嘴唇,不由自主伸出的雙手抵住他結實的胸膛。

  感覺到她的僵硬,他低下頭,看著她,只見她眉頭緊皺,雙眸氤氳著惹人憐愛的水霧。

  她的脆弱和無助讓他心裡一軟,將她抱進懷裡,溫熱的唇輕輕的印在她的發髪上,柔聲的說:「忍耐一下,等一下就不痛了。」

  她溫順的點點頭,想盡量放松,卻還是忍不住在他的懷裡微微顫抖。

  眼看她如此難受,他本來想要草草結束,達成今晚圓房的義務,沒想到當他將她攬抱進懷裡時,她軟涼的嬌軀貼著自己滾燙的胸膛,那一冰一熱的接觸,頓時讓他覺得全身血脈都要為之沸騰。

  ……

  *本書內容有刪減,請諒解*

  原想只是盡盡義務,沒想到竟連陽精都失守。

  他清俊的臉龐一凝,原本溫潤如玉的氣質瞬間變得冷淡不可親。

  睡得香甜的慕容謐完全不知道男人的心緒變化,像是作了什麼好夢,揚起淡淡的笑容。

  慕容謐本來以為洞房花燭夜應該會很難熬,沒想到她竟然一覺到天明。

  來到龍余國多天,這是她睡得最好的一覺。

  因為體寒手涼的體質,在天朝時,她一年四季都要蓋著厚重的冬被,才不會被凍醒。

  龍余國四季如夏,不可能會有厚重的冬被可蓋,她時常睡到夜半,就被自個兒的體溫冷醒。

  抬起眼,透過紗幔,她瞧見了窗外熹微的晨光,這才驚覺自己是半個人挨在靳韜的懷裡睡著的。

  早些時候她還有些苦惱,身邊多個人,或許會不習慣、沒法入眠,沒想到一切都是她多慮。

  難不成是成婚儀式,以及一整夜的折騰,再加上丈夫那像個大暖爐的結實身軀,不斷的為她拂送暖意的緣故?

  感覺靳韜的鼻息噴灑在耳畔,她沒辦法思考,思緖在不經意間便轉至昨兒個夜裡的親密,瞬間又讓她羞得整張臉發燙。

  雖然娘親提點過她閨房之事,但親身經歷,才知道男人與女人竟可以親密到如斯地步;魚水之歡竟是如此折騰人的事。

  在他霸道而猛烈的進入她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被狠狠揪住,I個想法跟著竄過腦海。

  從今以後,這個男人便是她的夫君,她未來的天……

  就著薄薄的晨光,她仔細的打量靳韜清俊斯文的模樣,雙頰因為這個想法而泛出紅暈。

  驀地,靳韜長長的睫毛翕動,慕容謐的心一促,連由他身旁拉開距離的動作也沒來得及做,只得合上眼裝睡。

  他一睜開眼,發覺鼻息間盤旋著一股好聞的香味,淡淡雅雅的,很是宜人舒心的香氣。

  低垂眼眸,看見挨在他身邊一絲不掛的玉人兒,他的思緒回籠,億起昨晚是他的大喜之日,身旁的女子便是他奉命迎娶來自天朝的姑娘。

  看著她那一身無瑕雪膚烙印著他粗莽留下的紅痕,尤其兩瓣嫩臀被他留下數道深深的指痕,心底驀地升起一股說不出的自我厭惡。

  他感到莫名的煩躁,准備起身更衣,卻又礙於兩人幾乎交纏的肢體,只得放輕動作。

  沒想到他才下榻,便瞧見她醒了過來。

  「夫君要起身了嗎?」

  她該繼續裝睡,暫時逃避面對他的尷尬,但他一離開,身旁的溫暖驟散,晨起的海風拂得她打了個冷顫。

  靳韜聽到她說出龍余國話,訝異的問:「你懂龍余國語?」

  那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慕容謐的心一凜。

  因為心思繞在他身上打轉,她竟然忘了要掩飾聽得懂龍余國語言的天賦。

  只是輾轉細想,兩人未來是要一起生活的,她不想騙他,若將來露餡兒了,那才尷尬。

  她微微垂下長而翹的濃密羽睫,訥訥的回應,「是懂一點……」

  「沒聽父王說過。」天朝不是還派了個譯臣陪她嫁過來嗎?

  「小時候有個學伴是龍余國人,所以大概懂點皮毛。」她刻意放緩語調,用錯了幾個字,輕輕柔柔的解釋。

  靳韜只是好奇,倒也沒有細究的打算,輕輕的頷首。「時辰尚早,你再睡一會兒吧!我今日得回官衙。」

  她聽說過靳韜在舶務衙當職,沒想到他剛大婚,也沒法休息幾日。

  舶務衙是龍余國為管理海上對外貿易所設立的衙門,職能範圍包含船舶和貨物的出入口管理,以及海上禁防。

  或許正因為他如此勤勉,龍余國的海上貿易才會如此蓬勃,幾乎占了國內七成以上的經濟動脈。

  正有點惋惜沒有多點時間與他相處,回過神來,她發現他已經穿好中衣,急慌的下床。

  這一急,她忘了昨晚被他強勁力道的衝撞,腿心仍泛著難言的酸痛,腳尖才觸及地面,雙腿一軟,竟沒法使力。

  眼看她就要跌下床榻,靳韜動作迅速,一把拉住她纖白的藕臂,穩住她的身子。「沒事吧?」

  他看向她,再次訝異於她寒涼的體溫,只見她臉上的脂粉褪去,露出一張透白無瑕的雅致小臉,薄唇淡如香灰。

  也許是因為著急,她原本攬在身前的錦被滑下,那印滿他造成的紅痕的雪白嬌軀頓時一覽無遺。

  她蒼白而柔弱的惹人憐愛模樣,一舉擊中他的心窩,讓他蹙起英氣勃發的眉頭,繃緊了臉。

  這樣的她,讓他再一次深深覺得自己是獸,一只貪欲的獸。

  慕容謐搖了搖頭,凝望著他皺眉的模樣,揣測不出他的心思,怯怯的說:「你等我片刻,我幫你穿衣,打水讓你梳洗。」

  霎時,他兩道英挺的眉頭蹙得更緊。

  打從那件事後,他身邊便沒留宮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習慣一旦養成就很難改變,就算娶了她,也沒想要讓她做這些事。

  「你還是休息吧!」說出這句話時,他緊蹙的眉頭已舒展,清俊的臉龐恢復平靜溫朗的模樣。

  這是他第二次拒絕她的服侍,慕容謐有些不明白,是因為憐惜她?還是他本來就不喜人伺候?抑或她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心裡微微的失落,卻也暗暗決定,明兒個她得比他更早起,免得落人口實,說她不懂得伺候丈夫。

  靳韜離開後,慕容謐根本沒有心思再回榻上補眠,索性梳洗更衣。

  龍余國似乎沒有新婚後向長輩奉茶請安的習俗,她起得早,繞在她身旁的六個婢女被分發到各殿服侍,身邊安靜得緊。

  她來到寢房外的小廳,坐著發呆,心裡盤算著這一日的時間怎麼打發,總不能耗著發呆等靳韜回來吧?

  她光想便覺得可怕,在新房裡繞了一圈,看到收在正房偏廳外的那一大落衣衫,黯淡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

  如此一來,她便不怕無事可做了。

  一早,靳韜在舶務衙點卯時出現,讓舶務衙裡的官員驚訝不已,忍不住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三爺……您今兒個怎麼會過來?」雁尹直言不諱,代替眾人問出心裡的疑惑。

  按理來說,大婚後休個三天半旬與新婚嬌妻相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萬萬沒料到翌日便瞧見靳韜出現,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靳韜僅是淡淡的頷首,回應眾人的疑惑,隨即問道:「雁尹,城磯的防務進度如何了?」

  城磯位在內地,是龍余國境內最大的城鎮,城裡有一條維持百姓生計的河,卻因為龍余國臨海,每年至雨季、暴風臨,河水暴漲,總會造成傷亡。

  「晚點屬下會再親自去巡視。」

  這是每一年汛期將臨最重要的事,眾人皆不敢輕怠。

  「你先准備一下,等會兒一起過去。」靳韜思忖著,還有什麼事是因為大婚而擱置一旁未處理的?

  眼見主子的身影漸行漸遠,雁尹撓腮,嘆了口氣。

  一旦主子的思緒完全放在公事上頭,肯定又要沒日沒夜的埋頭苦干,這樣下去,不是擺明了將新娘子晾在一旁,有成親等於沒成親嗎?

  枉費他還奢望這來自天朝的姑娘可以解開主子的心結,現在想來,似乎是他太過樂觀了。

  天氣晴朗,海上帶著點濕氣的涼風拂來,將慕容謐洗淨,披掛在架上,隨風飄揚的衣衫,吹得啪啪作響。

  驕陽燦亮,天氣這樣好,說不定過了午,衣衫便可以干得透徹了。

  轉回屋子裡,她倒了杯水,喝了口茶,才有心思在靳韜所居的白虎殿裡兜兜轉轉,瞧瞧四周的環境。

  龍余國的王宮跟中土的宮殿布局一樣,也是采前朝後寢的格局,前朝是王處理政事的地方,後寢則是王與後、王子公主們生活居住的地方。

  跟天朝較不一樣的是,龍余國的王子成年後並不會出宮建府,而是在宮內各有所屬的宮殿,分別依照星宿命名為青龍、玄武、白虎和朱雀四殿。

  靳韜所居的就是白虎殿,她抬起頭,看著寫著龍余國古文字的白虎殿宮牌,突然覺得那個虎字紋特別眼熟。

  她雖然會說龍余國的語言,但不會書寫,更不用說是龍余國的古文字了,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疑惑的蹙起眉頭,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腳下不小心被墨色礁岩絆到,讓她踉蹌了下,問題隨即被拋諸腦後。

  白虎殿是當日所住的月涯閣的三倍大,同樣是建在墨色礁岩上頭,因此宮殿外院不時會踢到礁岩,走起路來要格外小心。

  除了礁岩以外,白虎殿外的布置其實頗具雅心,宮殿四周種植了許多半人高的矮樹,樹葉帶著青松與薄荷的味道。

  不管是風拂過,或者是經過碰著,那香氣更是濃郁的飄散在空氣中,教人聞得舒爽。

  這也讓她霍然明白,靳韜鬥篷上的好聞氣味究竟是因何而來。

  除了矮樹,還種了些耐旱的植物,為這一片墨色礁岩所構成的天地添了幾分盎然綠意,給人生機勃勃、充滿生命力的感覺。

  走過一條平鋪的墨石大道,便可看到氣勢恢宏的主殿,主殿正廳是待客廳,兩側又有供給王子吃食的廚房、值衛下人房,天井後有個花圜,穿過花園才是兩人的內寢居所。

  她替靳韜洗完那一大落衣衫前,便是尋到廚房,找到廚娘,要皂莢、找水與晾曬衣衫處。

  過了午,翻了幾本由中土帶來的書,她沒什麼胃口的草草用過午膳,歇息片刻,便收了衣衫回房。

  途中,實在不習慣腳邊處處有礁岩,她即便小心翼翼,腳踝還是被粗礪的礁岩刮了好幾道新口子,傷口不大,滲出的血卻染髒了裙擺。

  慕容謐惦記著回屋子後要看看傷口,卻因為懷裡那一大落洗淨的衣衫,被轉移了心思,完全忘了要處理傷口這件事。

  衣衫被陽光曬過後,散發出溫暖的氣息,她不自覺的將臉埋在熱烘烘的布料裡,鼻息間仿佛又聞到夫君身上那股清爽的氣息。

  突然,她的臉兒一熱,心虛的抬起頭,朝四周看了看,所幸六個婢女都被調走了,宮殿內也靜悄悄的,要不然被人看到她的行徑,豈不是會笑話她?

  她松了口氣後,仔細的檢查,發現有幾件衣衫需要縫補,挑出來,擱在一旁,才拿出御賜的熨鬥,置入燒紅的木炭,將衣衫熨得平平整整。

  捧著熨整好的衣衫,放到櫃子裡,慕容識順手就將靳韜的衣物重新收拾了一下,依季節和新舊擺放。

  手上忙碌著,心裡則盤算著,出嫁時皇帝賜給她不少布料,當中有幾匹質材涼爽透氣,應該可以拿來為夫君縫制一些衣衫。

  女紅是天朝女子必備的才德技藝,縫補衣衫、裁制袍服都難不倒她,尤其是幫夫君做的針線活兒,她更加用心,渾然不覺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待她回過神來,竟已是日落西山時分,橘紅色的夕照將屋內染上燦爛光輝。

  慕容謐起身,訝異時間居然過得如此快,還來不及細思,便聽到廚房派人來問是不是要用晚膳了。

  她不清楚靳韜用膳的習慣,跟廚房的人打聽,傳話的人閃爍其詞,說得不清不楚,問了老半天,也得不到有用的訊息。

  她斂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只好說她想等三王子回來,再一起用晚膳。

  雖然她與靳韜還不是十分相熟,但畢竟成了親,成了夫妻,她應該主動了解他的喜好和習慣,才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茫然無措。

  想到靳韜不久後便會回來,她的一顆心怦動,不自覺的走到妝台前,梳了梳頭發,再在唇上抹上一點胭脂,增添神采。

  梳妝完畢,她無事可做,只好找了幾本繡樣本子,想選個適合繡在靳韜新衣上的花紋。

  此時的她渾然不覺,靳韜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占據她的思緒,揪住她的心。

  看了好一會兒繍樣,他又遲遲未歸,她覺得有些乏累,便趴在桌上睡著。

  靳韜忙了一整天,又跑了一趟內地城磯,回到白虎殿已經過了戌時,漸漸掌起的燈,點亮了四周如墨般的夜色。

  他進入內寢,屋子裡竟是一片漆黑,不禁心生納悶,這麼晚了,慕容謐上哪兒去了?

  疑惑之際,他沒多久便發現她伏在前廳桌上睡著的身影。

  他走近,已經適應夜色的視線瞧見那些繡樣本子,而他的新婚娘子正睡得酣熟。

  靳韜垂眸,定定的看著她的睡顏,竟然無法移開視線。

  他知道他的妻是個美麗的女子,瑩白的臉容五官細致,纖柔的身軀婀娜有致,那一身冰肌玉膚更是銷人心魂的極品。

  仿佛感覺到兩道專注的目光落在身上,慕容謐猛地驚醒,一對上那雙在黑暗中灼亮的眼眸,驚詫的倒抽一口氣。

  靳韜沒想到會嚇到她,立刻出聲,「是我!」同時迅速掌起燈,室內恢復一片光明。

  聽到那清朗的嗓音,慕容謐眨了眨雙眼,看清楚眼前那張清俊好看的男性面龐,這才窘迫的開口,「你……夫君是幾時回來的?」

  她有睡得這麼熟嗎?竟然沒聽到半點動靜。

  靳韜看著她雪白的容顏染上粉暈,沒來由的想起昨夜的激/情,心跳頓時加快,意識到胸口不該有的騷動,他暗暗蹙眉抑下,溫文的說:「剛進門。」

  多年來,他清寡自抑,將心思全放在父王交給他的差事上頭;昨夜與她意外美好的魚水之歡,讓身為男人與生倶來的欲/望如潰堤洪水,淹沒了理智。

  再見她,他的心竟輕易的興起騷動,想將那涼如潤玉的柔軟嬌軀攬進懷裡。

  他厭惡如此放浪縱欲的自己,因為他對她……有欲無情。

  抗拒的心態讓他想遠離她,遠離這個會誘他變成獸的嬌花。

  慕容謐終於等到他回來,渾然沒發覺他藏在溫朗神情下的心緒,她看了看時辰,急忙說道:「都這麼晚了,我去讓廚房備膳。」

  眼見她說著便要往外走,他喊住她。「不用了,我在外頭用過了。」

  她停下步履,怔怔的望著他。

  她以為……新婚初日,他應該與她一起用膳,就算沒法,也該派人說一聲,別讓她痴等……

  靳韜看見她停下腳步,蹙起秀眉,怔怔的望著自己,於是發問,「怎麼了?」

  該把她的想法說出來嗎?

  慕容謐想起出嫁前娘親對她說過的話,抑下心裡的小小幽怨,朝他揚起微笑,走向他,羞澀的柔聲說道:「夫君忙了一天也累了,我伺候夫君梳洗吧!」

  她轉身,忙著去端水擰帕子,冷不防的,細白若蔥尖的指頭卻被他抓住。

  軟涼柔荑被那雙溫燙大手包覆住,她渾身一顫,然後聽到他溫和卻不帶感情的聲音徐徐傳來--

  「這裡是龍余國,不是中土,你不用依照你所認定的方式來伺候我。」

  靳韜的話讓她迷惑的眨了眨眼睛,思緒有些紊亂。

  他這樣的說法與靳綺和靳綾對她說的似乎有所抵觸?

  但無論誰對誰錯,或是兩國間風土民情有多麼不相同,娘子伺候夫君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嗎?

  靳韜不讓她近身伺候,態度冷淡與抗拒,沒來由的,慕容謐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倘若她是被迫嫁來龍余國,那他是不是也被迫著娶她?

  會不會……他其實已有心儀的姑娘?

  會不會……他們兩人都是政治的犧牲品?

  看見她一臉怔然,靳韜放慢了語調又問:「聽懂我的話嗎?」

  知道她會一些龍余國的語言,他有些故意的沒有遷就她說天朝話,下意識的想利用言語上的無法溝通,築起心上的那道牆。

  慕容謐根本沒有注意他用的是何種語言,他的一字一句,她聽得非常清楚也明白。

  極力穩住瞬間興起驚濤駭浪的心緒,她茫茫然的頷了頷首。

  他揚起一抹溫和有禮的微笑。「我還有公務得忙,你若倦了,就早點歇息,不用理會我。」然後徑自轉往內寢側室的書房裡。

  慕容謐怔楞在原地,回想他溫潤的眼眸、溫柔的語氣,原本對靳韜這個成為她夫君的男子的所有期待和熱情在瞬間涼了大半。

  她……是不是太天真?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心情跌落谷底,她望著書房的燈火亮起,視線變得更加清明,心卻益發迷糊了。

  靳韜待她很好,但溫文儒雅的表相下,冷漠難親是那麼的明顯,輕易的讓她感受到兩人之間的隔閡又是為何?

  相敬如賓的日子不就是她當初所求的?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竟悶悶的揪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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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5: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早,雨便綿綿密密的落著,慕容謐因為渾身的寒意而醒來時,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著空蕩而冰冷的位置,心情悵惘低落。

  靳韜每日早出晚歸,到了就寢時,他還是留在書房裡處理公務,她從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辰上榻、什麼時候起身。

  雖然他每日都會回寢殿,但他們見面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陪她用晚膳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有時她甚至會覺得……她似乎連為主子暖床的丫鬟都比不上。

  她努力的想要做些什麼,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因為對他不夠了解,什麼都做不了。

  最後,她只能盡己所能,為他打理衣物,讓他每天能穿著舒適干淨的衣袍外出;擔心他因為公務太繁忙而勞累,在他要進書房看公文時,為他泡上一杯藥茶,擱在桌上。

  除此以外,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似乎連存在的必要也沒有。

  在心裡的郁悶積累到了極點後,她不禁會自問,是自個兒太貪心嗎?

  她不要求夫妻之間的濃情蜜意,卻也不希望他們如此的「相敬如冰」,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想要多做些努力來突破窘境。

  慕容謐起床,梳洗完,經過書房時,腳步不由得一頓,昨夜的藥茶,他不知道喝了沒?

  想起這段時日她總是在他進書房後為他泡上一杯藥茶,他卻一次也沒喝。

  在宮中,跟著兄長陪皇子侍讀時,習醫的皇後見她乖巧可人,卻身子骨不佳、體虛,於是命人將她親手調配的藥茶茶譜謄了一份給娘親,要娘親煮藥茶為她調養身體。

  待她大了,娘親將藥茶茶譜給她,她瞧了有幾分興致,便也學著調配藥茶。

  時日久了,她大抵也知曉哪幾味藥草合配起來功效最好,若搭配好茶,幾乎聞不到藥味。

  他或許是因為不喜歡才沒喝,所以她總是一個方子換過一個方子。

  而每日進書房收茶碗,似乎成了她對自個兒的考驗,總是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她收走的是空茶碗。

  思緒幽轉,她挪移腳步,走進靳韜的書房,裡面一樣整齊,一塵不染,她屏住氣息,掀開茶蓋,茶碗中的茶依舊一口也沒動。

  慕容謐垂眸,看著茶碗,心頭微窒,鼻頭發酸,不期然的,一滴淚水自有意識似的滴落到藥茶裡,激泛起圈圈漣漪。

  意識到自個兒哭了,她連忙仰起頭,咽下梗在喉間的澀味,猛眨著雙眼,忍住淚水。

  她沒想過要掉眼淚的,說不定靳韜只是不愛喝茶罷了,也或許她還不夠努力,她應該多和靳綺、靳綾聊聊,問問靳韜的喜好。

  收起茶碗,她打起傘,走向朱雀殿。

  前一陣子她才知道,福、祿、壽、雙、喜、祥六婢被靳綺和靳綾要去,一人各要了她的三個丫鬟,留在身邊伺候。

  丫鬟們留在她們身邊,她還挺放心的,因為她可以感覺得出兩個公主心地善良,不怕她們被刁難。

  又興許是她的「收買」起了效用,靳綺和靳綾見她有心,竟答應讓譯臣替丫鬟們上語文課。

  她每日也會撥出一個時辰到兩人的寢宮,與丫鬟們上太無極的課,聽聽那永遠上演「雞同鴨講」學堂裡上演的笑鬧。

  到最後,靳綺與靳綾的寢宮成了她紆解內心煩悶之處。

  當她來到目的地時,丫鬟們剛好在上課,廳外卻難得只見靳綾,不見靳綺。

  她放下傘,提著裝滿昨晚做好的糕點的食盒,好奇的問:「四妹妹這麼早上哪去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彼此相熟了,靳綺與靳綾了解她的性子,放下對她的敵意,相處也融洽自然許多。

  「四姊說要跟三王兄去城磯。」一見著慕容謐提了食盒,文靜的靳綾頓時瞠大眼睛。「三王嫂,今天做了什麼甜糕?」

  雖然慕容謐的丫鬟也會做一些中土糕點,但是不知怎地,味道總是比不上嫂子。

  也因為如此,一見到她提了食盒過來,嗜吃甜糕的靳綾興奮得雙眼發亮。

  「櫻梅落雪糕,你嘗嘗,看喜不喜歡。」她溫柔的笑說,掀開盒蓋。

  靳綾迅速拈了塊色澤誘人的粉紅色甜糕,送入嘴裡。

  「他們去城磯有什麼差事嗎?」慕容謐接著問。

  龍余國的女子不似天朝女子那般都養在深閨中,近來常來靳綺和靳綾的朱雀殿走動,她才知曉天生好動的靳綺時常會跟在各個兄長身邊辦事。

  「唔,汛期快到了,堤壩的工程落後,所以四姊去幫忙監工。」

  「汛期?」

  「龍余國每至夏季,因為受地形與氣候的影響,豪大雨都集中在這時期,若再加上颶風來襲,很容易就引起洪澇災害。」靳綾大略將龍余國每至汛期會發生的情形與她說了一遍。

  慕容謐眉頭微蹙,酌量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問:「那除了汛期,你三王兄……一直都這麼忙嗎?」

  靳綾偏著頭,一臉疑惑的瞅著她。「三王嫂為什麼這麼問?」

  迎向靳綾的目光,她咬了咬唇,有些不自在的柔聲笑道:「沒事,只是瞧你三王兄連回來還得熬夜看公文……」

  不待她說完,靳綾取笑她,「三王嫂心疼三王兄了?」

  被她這麼一取笑,慕容謐窘得臉蛋發燙,心思無所遁形。

  靳綾看著她臉紅的模樣,思索了片刻才問:「三王嫂……愛三王兄嗎?」

  她一楞,沒料到靳綾會突然這麼問,想了一會兒,如實說道:「我和你三王兄的狀況……或許……不可能有愛。」想起靳韜與她的相處方式,她心裡悶得有些難受,卻不好與靳綾多說什麼。「但是我既然嫁給他,便會一心一意的待他……」

  聽出她淡然的話語裡有著掩藏不住的落寞,靳綾定定的看著她,不由得同情起慕容謐。

  自從那件事後,她就不見三王兄對哪個女子再上心過,若不是父王為他求娶天朝姑娘,說不定三王兄就打算這樣孤家寡人一輩子。

  靳綾突然有股衝動想告訴她關於嵐若的事,但話滯在嘴邊,萬般猶豫著,怎麼也吐不出口。

  「靳綾,有機會能帶我去城磯河堤瞧瞧嗎?」

  「三王嫂想去?」

  「我想多了解你三王兄。」慕容謐頷首,柔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聽她這麼說,靳綾很難不感動。

  剛開始大家都同情三王兄被迫娶了天朝姑娘,所以她與靳綺才會對慕容謐充滿敵意,沒想到真正與慕容謐相處後,才發現她的個性嫻靜溫柔,是個難得的好姑娘……這樣一個女子是不是有辦法治好三王兄心裡的傷?

  思及此,靳綾不假思索的頷首應允。

  「靳綾,謝謝你。」她蒼白的嘴角微揚,冰冷的柔荑抓住她的手,討好的說:「你喜歡吃這甜糕就多吃一點,不夠的話,我再做。」

  靳綾聽出她話裡討好的意味甚濃,臉上盡是真切的期盼,認定她是有心要與兄長培養感情,對她也就多了幾分想與她親近的心思。

  「好,不過下回三王嫂要做的時候,再叫上我,我也想學。」

  慕容謐頷首,又與她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

  慕容謐離開朱雀殿沒多久,綿綿細雨逐漸加大,豆大的雨點落在傘面,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

  無奈的看著蒙蒙雨幕,她有種寸步難行的錯覺,若是早知道雨會下得這麼大,就留在朱雀殿與靳綾再多說一會兒話了。

  她懊惱的想著,卻因為一時失神,腳尖踢到礁岩,整個人往前跌倒。

  這一跌,跌得不輕,她手中的傘脫出掌握,雙掌磨破了一層皮,露出粉紅色嫩肉,襦裙被蹭破了個洞,膝蓋破掉的口子冒出血,染濕布料。

  她眉頭緊皺,苦著一張臉,痛得差點飆出眼淚,連撿回傘遮雨的力氣都沒有,很快的,身子被淋得濕透。

  偏偏四周沒有半個人,她再痛也只能咬緊牙關,撐起身子,勉為其難的拖著痛腳,逼自個兒往前走。

  茫茫雨幕中,豆大的雨點打在她嬌弱的身體上,刺骨的寒和痛讓她覺得全身的力氣正一點一滴的流失。

  來回白虎殿和朱雀殿這麼多次,第一次覺得兩殿之間的距離有這麼遠,慕容謐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才看到白虎殿。

  她松了口氣,暗自慶幸,四周不見宮人,如果她昏倒在半途,怕是沒人會發現她沒回白虎殿吧?

  她若是無故失蹤了,靳韜會擔心嗎?

  慕容謐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都這種時候了,她竟還是想他會怎麼想。

  邁著顫巍巍的步伐,她的視線因為雨水而模糊不清,突然錯愕一怔,那撞入眼簾的身影……是他嗎?

  暗暗笑著自己的痴心妄想,她竟然想他想到腦袋都胡塗了,甚至出現幻覺。

  靳韜遠遠的瞧見雨中那一顛一簸的單薄身形,英挺的眉頭微蹙,不假思索的加快腳步上前。

  「你……怎麼回事?」他將手中的傘移向她,為她遮雨。

  慕容謐仰起頭,怔怔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靳韜,神思恍惚……真的是他!

  才巳時末,他很少在這時候回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是幻……

  四目相接,靳韜因為她那張觸目驚心的蒼白小臉,總是溫和的清俊臉龐難得緊繃,抓起她的手握著傘,輕聲的說:「拿好。」

  她下意識的握緊傘柄,還來不及開口,便感覺他攔腰將她抱起。

  靠著他厚實的胸口,感覺一股溫暖襲來,這才驚覺她的身子被雨淋得有多麼冰冷。

  慕容謐不自覺的更加靠近他,將臉靠在他的頸窩,輕輕的說:「我不小心跌倒了。」

  她夾帶著一絲涼意的呢喃盤旋在耳邊,低低細細的、輕描淡寫的陳述,卻讓他的心猛地一緊。

  「傷了嗎?」

  「沒事。」她整個人又下意識的縮進他的懷裡,殊不知他被她寒透的體溫熨得打了個寒顫。

  是被雨淋的嗎?還是其實受傷了?

  靳韜加快腳步,一回到內寢,便讓她坐在榻上,毫不遲疑的動手去脫她身上的衣衫。

  感覺他的動作,慕容謐回過神來,毫無血色的小臉染上一絲羞窘,淡淡的粉色,加深了她惹人憐惜的楚楚可憐。

  靳韜看了她一眼,繼續手中的動作。「不趕快脫掉身上的濕衣服,你會凍病的。」

  雖然他是她的夫君,兩人已經有過肌膚之親,她卻沒辦法不害羞,雙手遮住胸口,怯怯的說:「我……我可以自己……」

  無視她的羞怯,他拉開她的手,褪下她身上的濕衣服,看到她白晰雙膝的傷口時,滿溢的心疼令怒意湧現。

  他皺起眉頭,氣她不懂愛惜自己,低聲反問,「這叫沒事?」

  這是慕容謐第一次由他臉上這麼清楚的看到他的怒意,她一時之間有些慌,不知他為何生氣。

  「對不住……」

  「在哪裡跌傷的?沒人可以送你回來嗎?」

  她咬了咬唇,一雙水靈大眼怯怯的瞅著他愈發暗沉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剛去找五妹妹說話,回來的途中跌倒……當時沒瞧見人可以幫忙。」

  憶及乍然見到她的第一眼,她全身顫抖得像是快要暈倒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折回來拿忘了的公文,她有辦法自個兒進到內寢嗎?

  「你身邊的丫頭呢?」

  她一楞,有些不懂他為何這麼問。「給四妹妹和五妹妹了。」

  靳韜隱隱嗅出事情有一些異樣,但礙於她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得處理,於是淡淡的說:「關於這件事,晚些再說。我去拿藥來幫你上藥。」

  瞧見她被他剝得一絲不掛的嬌軀冷得發抖,他隨手拿起掛在床角的披風給她披上,找來藥箱,替她上藥。

  「這傷藥很有效,剛開始或許會有些刺痛,你忍忍。」拉起她那雙白晰的腿,擱在自己的腿上,靳韜仔細小心的撒上藥粉。

  藥粉果真如他所言,撒在傷口上刺痛得有如撒鹽,她倒抽一口氣,疼得額角都滲出汗水。

  若是一般姑娘家,怕是掉眼淚了吧?

  靳韜看著她拚命的隱忍,把原本蒼白的唇咬得更加死白,情難自禁的伸手去撥她的唇,「如果連唇都咬破了,就一起上藥。」

  慕容謐急忙松開牙關,嫩嫩的唇瓣便抵住他擱在唇上的指頭。

  雖然僅是輕微的碰觸,卻產生了足以讓彼此灼燙的溫度,氣氛變得曖昧。

  靳韜收回手,替她的膝蓋覆上白淨的布,包扎妥當,然後起身,准備換掉身上的濕衣衫。

  她直覺要起身伺候他更衣。「我幫你……」

  「坐著!」他出聲喊住她想要起身的動作,兀自走向房中的置衣木櫃。

  他打開衣櫃,卻見到櫃子裡頭多了好幾落簇新的衣衫。

  平時他不讓慕容謐伺候他更衣,但她還是會替他將官服拿出,所以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多了這麼多常服。

  他不解的望向她,只見她靦眺的微彎嘴角。

  「我做的。」

  靳韜拿起最上層一件折得整齊的藏青色新衫,用力抖開,瞬即為她精致的針黹、繡功驚艷不已。

  慕容謐只覺得他垂眸打量新衫的眼神像是落在她的身上,羞得顛顛下榻,完全忘了自個兒身上僅披了一件披風,便搶過他手中的衣衫,塞入衣櫃裡,關起門,不讓他看。

  「做得不好,你別嫌棄。」

  原本因為她又拖著痛腳下榻而蹙起眉頭,但見她一臉不自在,仿佛自個兒做的東西有多麼見不得人,他戲謔的笑問:「既然是給我的,又為何不能看?」

  她咬了咬唇,似乎覺得有理,表情有些靦眺。「夫君想看便看吧!」說著,那蒼白的面頰緩緩的泛起醉人的粉色。

  靳韜看著娘子,發覺她柔順性子裡不經意流露的可愛,嬌憨嬌憨的,再加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僅披了一件披風,行走動作間,不經意的春光外泄,讓他不由得瞧她瞧得失神。

  迎向他那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眸,慕容謐像是在瞬間被拖入那一片幽黑裡,心跳加快,耳根子微微發燙。

  他為什麼這麼看著她?

  她還來不及細思,靳韜趕忙收斂心神,重新攔腰抱起她,將她放回榻上。

  「如果想讓腳傷快點好,就別再給我下榻亂走!」

  他真是讓男女間的事給惑得失了定性嗎?瞧見她,他的心便蠢蠢欲動,不能自己。

  被他略微壓低的嗓音一喝,慕容謐乖乖的不敢再亂動,見他轉身就要離開,急忙扯住他的手,小聲的問:「你要回衙門嗎?」

  尾指被她冰冷的嫩指勾住,他的心一悸,語氣緩柔了下來,「晚些,等會兒會進書房處理幾件事,用完午膳再走。現下我去吩咐廚房幫你煮一碗姜湯,去去寒。」

  是龍余國的吃食不合她的胃口嗎?都嫁來一個多月了,也該適應環境,卻不見她身上長肉,臉色依舊蒼白。

  也幸好他的自制力還夠,否則真順了內心的想望,她會不會被自己「蹂躪」得不成人樣?

  聽到他會用完午膳再走,又要讓廚房幫她煮姜湯,慕容謐的心像是浸潤在一股暖泉裡,嘴角彎起甜甜的笑弧。「有勞夫君了。」

  她的笑容明明微微淡淡的,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喜悅、蜜意,讓他的心口仿佛也嘗到了那份美好。

  他不解的想著,她怎麼能對他笑得這麼甜美’這麼幸福,仿佛他為她做了多麼不得了的事?

  與她成親至今,他維持著一貫的生活作息,沒有特地為她改變什麼。

  只是會避開一同就寢和起身的時間,她是那麼的誘人,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在她身上發泄欲/望。

  他不希望她對他有太多的期待,近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她都沒有怨言,他自然以為這也是她想要的夫妻生活。

  沒想到今日看到她的笑容,竟那樣輕易的推翻他之前理所當然的想法。

  驀地,他想起早些時候靳綺和他巡視堤壩時,對他說的話。

  她說了許多關於慕容謐的事,暗示他要拋開過去,重新敞開心懷,不要虧待了有心人兒諸如此類的話。

  靳綺所說的話,全觸及他內心最不願碰觸的那塊禁區。

  看著他的娘子對著他露出毫無保留的笑容,他不由得想著,他真的還有再愛上一個人的能力嗎?

  她……值得嗎?

  靳韜邊思索邊走向廚房,完全沒注意到慕容謐在他離開後,又不安分的偷偷溜下床。

  他說等一會兒會進書房處理公務,即便可預料他大概又不會喝她為他泡的藥茶,但她還是忍不住幫他泡了一杯。

  這習慣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不做,她覺得別扭啊!

  一泡完茶,她趕緊假裝若無其事的再回到榻上坐著,等著他回來,卻不知怎地,她挨著床柱便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靳韜沒想到僅是動了念到廚房讓廚娘幫他煮一碗姜湯、備午膳,卻牽扯出一堆他所不知道的事。

  廚房的奴才說,三王妃平時吃得極少,晚膳幾乎不吃;粗使丫頭也說,他的衣衫無論是洗、了、縫、補,全由三王妃一手攬下。

  這樣的答案,震得靳韜的心一陣混亂。

  成親後,兩人一起用膳的機會不多,他只記得成親後第一夜進房,她急著要讓廚房備膳,他說他用過了,接著便進書房處理公務,沒再理會她。

  若依奴才的話來推敲,那晚她在等他嗎?因為他吃過了飯,所以她索性不吃?若是如此,他不在殿內用膳時,她為何不吃?

  天朝皇帝不是賜了六個陪嫁丫鬟給她?她再不會照顧自己,她的丫鬟們也會服侍她,不是嗎?

  倏地想起她說她把丫鬟們都送人了,到底為什麼?而她又為什麼攪下替他洗衣的粗活?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回房,一次問清楚時,靳雷突然出現,二話不說,就拉著他進入書房。

  已經習慣二王兄魯莽直率的性子,靳韜徐徐問道:「怎麼了?」

  「巫師觀過天,說最遲半個月內必定會有連日颶風暴雨,你說,到底怎麼辦?」

  靳韜知道靳雷所謂的怎麼辦,是指炸不炸堤這件事。

  巫師在汛期時應王的要求每五日便觀一次天,確定今年是否有連日颶風暴雨。

  五天前巫師給了「或許」的結果,令他陷入左右為難的地步。

  築堤可防驟雨溢堤,但若是遇上颶風暴雨,堤必潰,一旦潰了堤,居住在河堤兩岸的百姓便有性命之憂。

  若是炸了堤,提早疏散百姓,颶風暴雨至,便可幸免於難。

  但為難的是,若颶風暴雨未至,花了銀兩修築的新堤一旦炸毀了,不但銀兩沒了,疏散百姓卻無事發生恐釀民怨。

  靳韜沉下眼眉,表情堅毅,肅穆的回應,「這事我得再想想。」

  「時間不多了。」靳雷性急,沒有三王弟的耐性。

  「動輒得咎,這關系到百姓的身家性命,絕對不能有半點差池。」

  靳雷這急驚雷,遇上性子小心謹慎的三王弟靳韜,說上兩句話,總是會有氣血攻心、吐血而亡的錯覺。

  看見桌案上擺了杯茶,靳雷也不問,掀開杯蓋,豪氣的一口氣飲盡。

  靳韜看著兄長喝光他桌案上的茶,突然想到這陣子以來,好像他一進入書房,桌上便會擺上一杯茶,但他從來沒想過要去喝。

  眼前這杯是擱多久了?他不禁心生疑惑。

  驀地,靳雷瞪大雙眼,一臉震驚的指著他。

  靳韜看見他那副模樣,儼然是喝了餿茶的神情,無奈的出聲自清,「二王兄不問自取,我想……」

  靳雷打斷他的話,「你這茶……是天朝藥茶?」

  「天朝藥茶?」

  瞧見三王弟露出困惑的神情,靳雷的粗指推了推他的肩膀,咧嘴笑問:

  「難怪三王弟娶妻後神采飛揚、健步如飛,改明兒個也讓弟妹愛屋及烏,分一點藥茶給我房裡的丫頭,讓我可以泡來壯壯身,成嗎?」

  靳韜一頭霧水,看著兄長露出諂媚討好的惡心表情。

  兄長身形高壯,是三兄弟裡最像父王的人,還需要壯什麼身?

  況且,慕容謐會有什麼藥茶?

  眼看三王弟一副狀況外的神態,靳雷不可思議的高呼,「你不記得了?上回與天朝朝廷聯手除海怪那次,天朝皇帝曾經賜藥茶給咱們喝過。聽說天朝皇後是醫女,她為皇帝丈夫配出了一千零八百種藥茶,讓皇帝在處理繁忙政務之余,能借著飲用藥茶強健體魄、調養生息。」

  頓時,靳韜的心猛然一促。

  這陣子以來,他桌案上那杯茶都是她特地為他泡的藥茶吧?

  他連一次都沒喝,她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再思及在廚房得知的一切,他不由得重新審視他的娘子。

  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思對待他,卻一句怨言也沒對他說過?

  難道就如同方才他問她是不是跌傷了,她卻回說沒事,待他見了她的傷口,才知道她的沒事不代表真的沒事,只是不讓他擔心?

  靳韜斂著眉,腦子裡塞滿了娘子的一言一行,再憶起她即便傷口上了藥,痛得難以忍受,卻一聲疼也沒喊的隱忍,心不由得緊緊揪著。

  他……是不是真的虧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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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靳韜送走了離開前還不斷囑咐他要大方分享藥茶給他的二王兄,直接轉回內寢,腳步才剛踏進屋裡,便瞧見娘子倚著床柱睡著了。

  他走近,垂眸看著她像花一樣細致純淨的蒼白麗顏,目光不由得痴柔。

  她的父母肯定是礙於皇命難違,才舍得把這樣柔弱的一朵嬌花嫁來這麼遠的異國吧!

  她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嫁給他?

  靳綺還說,她最近很努力的讓太無極教她龍余國的語言,很努力的想要融入他的生活……

  靳韜凝望著她,原本平靜的心湖起了漣漪,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他的妻。

  外面的雨還是不停的下著,甚至有愈來愈猛烈的趨勢,通常這種狀況,他應該前往城磯的堤壩監管巡查,卻莫名其妙的杵在她的面前,怎麼也無法移開腳步。

  看著她靠在床柱上的臉兒因為熟睡而往前一滑,他迅速上前扶住她。

  慕容謐驚醒,裹在身上的錦被滑落,露出圓潤滑膩的香肩。

  「既然累了,怎麼不躺在榻上歇息?」

  靠在他的懷裡,她連忙搖頭,語氣急促,「不累,我不累。」難得他回來用膳,她不想錯過與他相處的時間。

  知道了她的一些事,靳韜有些愧疚,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辦法愛她,但至少能做到平等回應她的付出。

  二王兄跟他談完話,就先他一步去了堤壩,靳綺也還在壩上,他處理完公務,再陪她用個午膳,也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打定了主意,他的薄唇微微一彎,替她撥了撥粘在頰邊的細發,柔聲說道:「放心,我不會那麼快出門。」

  當手順著她的臉頰緩緩的往頸子滑去時,沁涼的膚觸讓他情難自禁的多摸了好幾下。

  慕容謐露出歡喜的笑容,卻在觸及他黑得發亮的灼燙雙眼時,小臉染上羞赧的紅暈。

  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極了洞房花燭夜那時。

  她羞得微微垂下頭,不敢看他,正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時,天邊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轟隆隆的雷聲響起,震耳欲聾。

  慕容謐驚呼出聲,直覺的伸出玉臂,攀抱住他強壯的頸項,整個人貼在他身上。

  軟玉溫香抱滿懷,靳韜整個人一僵,只感覺她將他抱得極緊,害怕的在他懷裡輕顫。

  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部,他安撫的說:「別怕,只是打雷而已。」

  聽著他極為低沉醇和的音調,她覺得莫名的安心,漸漸的放松下來,隨即驚覺原本披覆在身上的錦被早已滑落。

  赤裸的身軀緊緊貼著他的身子,柔嫩的肌膚隔著他身上輕薄的衣袍,可以感覺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她的心跳隨著他的逐漸加快,抬起頭,望進他灼亮的黑眸裡,他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少了些許疏離清冷,她情難自禁,主動吻上他的嘴角。

  如蘭的香氣襲來,那蜻蜓點水般的碰觸令靳韜灼亮的黑眸更加深沉了些,一直被壓抑的欲/望因為那個吻而釋放出來。

  「剛剛那個是什麼?」他指了指嘴角,低啞的嗓音隱含著戲譫的問。

  沒想到自個兒會有這般孟i舉動,慕容謐的臉頰赧紅,羞得無地自容。

  「這……是吻嗎?」不待她回答,他抬起她尖潤的下巴,溫熱的薄唇輕輕覆蓋她淺粉色的唇瓣,輕柔的挑開她的唇齒,輾轉吮吻。

  他溫柔的探索她嘴裡的每一處,吸吮她甜蜜的香津,與她羞怯的小舌嬉戲交纏。

  從未體驗過的親密感讓慕容謐心跳加速,隨著唇齒間的交纏,讓她覺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入侵了。

  想要被他呵寵疼愛,想要得到更多的他的想望從心裡升起,她的雙手憑著本能探進他的衣襟內,想貼近感受他灼熱光滑的肌膚。

  他的氣息愈發粗重,雙手小心翼翼的拉開她纖細的雙腿,環住他勁瘦結實的腰杆。

  這個姿勢讓她嬌嫩的入口毫無阻礙的抵住他的硬挺,一團熱氣迅速在她的腹部凝聚起來。

  她瞠大雙眼,表情羞窘。「這……這個……這個姿勢……好奇怪……」

  「你的腳受傷了,我們要小心點。」他又輕輕的吻住她的唇。

  再次盡情嘗盡她口中甜美的滋味後,他才將細碎的吻沿著脖子一直綿延到她小巧飽滿的胸乳。

  ……

  「啊……啊啊……」她不斷的逸出快慰的嬌吟,上半身隨著他的擺弄而不停的晃動。

  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在交合的那個點上,過多的歡愉快/感讓她弓起身子,再也忍不住哭喊流淚。

  她艷紅的臉上滿是淚水,卻美得教人屏息,他的熱唇溫柔的吮去她的淚水,愛憐的說:「怎麼哭成這樣?好像我把你欺負得多慘。」

  她確實是被他欺負了,不只是身子,連心也是,她卻不爭氣的沒有辦法怪他,只因為這場政治利益下的聯姻,是她求得太多了啊!

  慕容謐努力的忍住淚水,晃動螓首,嗓音嬌啞的說:「不……夫君並沒有欺負我。」

  緊瞅著她柔順承歡的樣子,靳韜的心一軟,暗暗嘆了口氣,緊緊抱住她後,加快進出的動作。「算了,饒了你。」

  他的動作又引來她一陣嬌吟,雖然饒了她,但他還沒徹底釋放之前,還是「欺負」了她好久……

  一早,雨暫歇,難得放晴的天氣讓空氣透著一股清新的氣息。

  馬車進入舶務衙附近的大街,靳綺與靳綾沒心思欣賞街景,兩人兩雙眼反而不時瞅著慕容謐,表情忐忑憂心。

  由慕容謐的丫鬟那兒聽說,慕容謐由港口前往王宮的那段路程,被馬車震顛得暈頭轉向,不舒服了好久。

  兩人真怕這一路又會害她犯暈,加上她的臉色蒼白得驚人,讓人格外不放心。

  慕容謐被她們兩人瞧得有些不自在,沒好氣的重申,「你們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靳綺與靳綾都知道慕容謐的個性體貼柔順,處處為人著想,即使這會兒不舒服,怕她們擔心,應該也不會說實話吧!

  「但……三王嫂的臉色很差。」

  或許是出發前用了初抵龍余國時,靳韜差小廝送來的藥果,這一路上,慕容謐還真的不覺得暈,也不覺得難受。

  她的腦子清清楚楚,再思及可以見到夫君平日辦公、巡訪之處,情緒明顯高昂的笑說:「我從小就是這樣的臉色,小時候大哥逗著我玩時,總是愛喊我小女鬼呢!」

  聽到慕容謐這麼說,靳綺與靳綾才稍微放心,三人繼續有說有笑。

  不一會兒,馬夫停下馬車,稟報舶務衙到了。

  她們下了馬車,便遇到雁尹。

  雁尹見到兩個公主,連忙行禮,經過公主們的提點,才知道兩人身旁靜雅脫俗的女子是三王妃。

  他還來不及行禮,靳綺便嚷著要去港口巡視,說是巡視,其實是因為那兒外來船舶多,商鋪貨號裡賣的全是龍余國沒有的新鮮玩意兒,琳琅滿目,很是有趣。

  慕容謐不貪這些新鮮玩意兒,一整個心思落在靳韜身上,想將出門前帶上的點心拿去給他。

  雁尹被兩個公主脅持走了,只好吩咐門口的守衛指引三王妃去見靳韜。

  慕容謐笑看著他們三人離去,突然感覺有人在拉扯她的裙擺,納悶的垂下眼,瞧見幾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向她乞討。

  「姊姊,行行好,賞我們幾個銅板買餅。」

  小乞丐們的年紀很小,大約七‘八歲,仰起髒髒的臉,睜著大大的眼,不斷的乞求,讓她瞧了好不心疼。

  孩子們這麼小就沒爹沒娘,鎮日在街上乞討,要得到多少人的憐憫才能求到銀兩買東西吃?

  她不假思索的將荷包裡的銅板全都分給了他們,連同手中的小食盒也給了他們,幾個小乞丐樂得直道謝。

  慕容謐看著小乞丐們歡天喜地的離去,才在守衛的指引下進入官衙,也才得知靳韜此時不在衙門裡,最後她被請到後面的小廳堂裡等候。

  她百無聊賴,苦惱的心想著,帶來的點心全都給了小乞丐們,見著夫君時,兩手空空,她該與他說些什麼?

  突然,她在天井的小園裡發現了一只大黃狗,它睜著黑溜溜的雙眼,一臉好奇的看著她。

  心裡正煩悶,四下無人,她不假思索的朝它走去,蹲在它的面前,柔聲笑問:「大狗兒,你打哪兒來啊?叫什麼名字啊?」

  大黃狗聽懂她的話,搖了搖尾巴,汪汪汪的叫著,告訴她自己住在港口鋪子,閑著無聊才四處晃晃。

  慕容謐頷了頷首,「噢!原來你叫努努啊……是住在港口的鋪子,怎麼晃到這裡來了?」

  「汪汪汪……」

  大黃狗難得遇到聽得懂它說話的人,興奮的回答它出來散步,也問了她打哪兒來。

  她抿了抿嘴,冷冷的掌心摸著它額頭上的軟毛,表情略顯惆悵,幽幽的說:「我家……我家在好遠好遠的地方呢!」

  「汪汪汪……」

  「有多遠喔?唔……得穿過一片海洋,坐好久的船才能回到家。」

  大黃狗同情的舔了舔她的手,濕潤的鼻子輕輕頂蹭著她的嫩頰,惹得她怕癢的笑出聲,躲著它的「攻擊」。

  「哎呀!呵呵呵……你別鬧了啦!好……好癢……」

  大黃狗瞧她那模樣,好心的斂起本性,不再逗弄她,正經八百的對她說起她把東西全部送給幾個小乞丐的那件事。

  斂住笑意,她嘟起嘴,表情懊惱的說:「啊?你笑我是笨呆子啊?其實我也有些後悔,不該把小食盒都給了他們,應該留個一、兩塊的。這下子沒了餅……好像沒借口過來見夫君了。」她好無奈、好苦惱的嘆了口氣,「努努,你說,我這樣隨隨便便跑來,我家夫君會不會因此氣惱啊?」

  因為太專心,慕容謐壓根兒不知道靳韜在她與大黃狗說話後就杵在身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其實他打從她遇上那幾個小乞丐時就看到她了,但是沒出聲喊她,想要瞧瞧,在他面前溫柔嫻靜的娘子,私底下是怎樣的性情模樣。

  為什麼靳綺與靳綾在短時間裡便會由擔心他轉為規勸他打開心房,還不時提起慕容謐的好?

  他感到訝異,慕容謐不但沒嫌棄小乞丐們弄髒了她的裙子,還掏空了荷包裡的銅板,甚至把手中的食盒交了出去。

  進了衙門,他向衙差交代了一些事,便往小廳堂走去,沒想到腳步還沒停下,便看到她蹲著和大黃狗說話。

  她的神態專注,像是喃喃自語,卻不時可以聽到大黃狗汪汪汪的回應,好像是在與她對話。

  沒來由的,那情景讓他深藏在心底,屬於兒時的回憶,一點一滴的浮現心頭。

  在他十歲那年,龍余國與天朝才剛建立邦誼,投效天朝後,為示己誠,父王將他送到天朝學習天朝語言。

  在天朝學習天朝語言的那年,他曾經很喜歡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長得很可愛,個性單純,臉色蒼白,還不時和動物說話……

  隨著回憶的浮現,小姑娘的模樣愈發明顯,漸漸的與他的妻的臉重迭在一塊,頓時,靳韜的心猛地一促。

  父王到天朝求娶的女子是慕容謐,一個小官的千金,眾人對於父王沒要求娶天朝公主當兒媳婦感到不解。

  而他直到此刻才驚覺,父王這麼做是為了他?!

  當年回龍余國後,他時時念著小怪姑娘,要離開前還發了好大的脾氣,鬧到後來,父王才知道他是因為舍不得小怪姑娘而發脾氣。

  父王便允諾他,等小怪姑娘長大了,他一定會向天朝皇帝求她來給他當新娘子。

  沒想到她真的成了他的新娘……

  靳韜很肯定她就是小怪姑娘,在他所認識的天朝人裡,只有她有這麼怪異的舉動。

  當靳韜陷在過往的回憶時,慕容謐和大黃狗說完話,站起來,轉身准備離開,卻不小心撞到杵在身後的人。

  「啊!」

  靳韜伸出手,護住撞進他懷裡的妻子。「小心!」

  慕容謐聽到頭頂響起的聲音,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是靳韜?!

  他幾時來的?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不知道他有沒有瞧見她與大黃狗說話的奇怪行徑……

  在她腦中轉著一堆問題時,靳韜瞧她一臉忐忑,小臉低垂,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他不禁柔聲問道:「用午膳了嗎?」

  想起以前最愛拿她與動物說話這件事逗她,不由得湧上一股愉悅,小時候在天朝學習那段期間是他最歡喜的一段日子。

  沒想到過「這麼多年,她一點都沒變,從小怪姑娘變成大怪姑娘了,還是依然愛跟動物說話。

  只是之前他怎麼都沒發覺?是她隱藏得太好?還是他將她漠視到極點?

  或許他日後應該多撥點時間與她相處,才能一一為心裡的疑問解惑。

  在同一時間,靳韜驚覺自己的想法,竟然因為知道她是天朝的小怪姑娘,以及憶及與她相處的那段美好時光,而有所改變。

  他們由很陌生的兩個人,拉近了距離,成了久違的「故友」,她不再單純是天朝娶來的新娘……

  慕容謐愕然,由他寬闊的胸懷抬起頭,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我剛忙完,正巧你過來,就一起用午膳,如何?」

  她定定的瞅著夫君,見到他清俊的面容平常,語氣一如往昔的柔和,一時之間忘了方才擔心的事,受寵若驚,歡喜的頷了頷首。

  靳韜滿意的微勾嘴角,想要伸手去牽她。

  她卻反悔了,露出為難的表情,細聲的說:「可是我是和四妹妹及五妹妹一起來的……」

  「那兩個丫頭還怕沒得吃?不用擔心她們了。」他強勢的一把拉住她冰涼的小手。

  也不知道靳綺和靳綾拖著雁尹野到哪兒去了,但有雁尹跟著,他根本就不擔心。

  突然被他拉住手,他大而厚實的手心很溫暖,讓她感覺舒服,暗暗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

  無奈自小被灌輸女子要矜持守禮的觀念,她不自在的想掙脫他的束縛。

  他側眸,瞥了她一眼,不懂她為何反抗。

  「會……會被瞧見。」

  瞧妻子的臉紅得像番茄,他好笑的問:「被瞧見什麼?」

  「在外頭……這樣不好。」真奇怪,也不見他用多大的氣力拉自個兒的手,怎麼她會掙不開呢?

  靳韜意會過來,心想,是天朝的禮教約束才讓她連被他牽手也要露出如此心虛、羞窘的神態。

  「這裡是龍余國,不是天朝。再說,咱們是夫妻,牽著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提醒。

  話雖是這麼說,但根深柢固的禮教觀念還是讓她無法理直氣壯,任由他這麼光明正大的牽著手啊!

  「可是……」

  「沒有可是。」他直接打斷她的話,態度雖強勢,但還是顧慮到她的感受,勉為其難的退了一步,帶著她由官衙後門離開。

  她應了聲,頭一回見識到夫君藏在溫文外表下的霸道。

  兩人一起走上港邊大街,兩旁有著各種攤位,很是熱鬧,像是中土的集市,只是龍余國人的模樣輪廓比中土人深邃,膚色較黑。

  這樣的體認讓慕容謐意識到自個兒身處在異國番邦,而靳韜也不像初成親時對她那般冷淡。

  兩人之間雖然感覺不到濃情蜜意,但是總算像一對夫妻,行走間,他會護著她,不讓她被旁人撞著。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他對她的態度,不過光是那份照顧,便足已讓她窩心。

  而他果真受百姓擁戴,到酒樓的這一路上,許多小販見著他,哪怕正忙碌著,也會停下手中的活兒,向他問安;熱情一點的小販,甚至會塞一些自家賣的吃食給他。

  初臨龍余國,她便已由海鳥的口中知道其他人及靳韜的事,當時只覺得能有賢明的王族子嗣是百姓之福,如今親眼所見,她的心卻脹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

  也因為如此,靳韜和她的手上都堆滿了小販的熱情與心意。

  「那……這些東西該怎麼處理?」包子、饅頭、漁獲、水果、生的、熟的……他們還需要進酒樓用膳嗎?

  「晚些我讓人發送給附近的窮人家。」靳韜從不推拒百姓的熱情,也從不浪費,總是把東西分送給需要的人們。

  慕容謐看著他,心田翻湧著對他的喜愛。

  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遠比當初哥哥對她所說的還要讓人心懾啊!

  兩人抵達酒樓,靳韜向小二要了臨窗、可遠眺海景的隱密座位,徑自點了好幾樣菜。

  「就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吃不完?」慕容謐擔心的問。

  「你嫁來這些時日,都還是這般瘦骨嶙峋的單薄模樣,像話嗎?」

  他愈打量她愈發覺得她似乎打小臉色就那樣蒼白,長大後,她稚嫩的五官精致深邃了,嫩頰清瘦,樣貌秀麗,那雙無一絲雜質的純淨眼眸顯得更加黑亮……更加惹他心憐。

  他的嗓音溫溫淡淡的,卻掩不住話裡的關切,讓慕容謐的心底還是抑不住湧出淡淡的甜,靦眺的柔聲回道:「人家還不至於到瘦骨嶙峋的地步。」

  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頭,為彼此倒了杯茶水後,才狀似不經意的問:「上回你說你的那些丫鬟給誰了?」

  他是真的遇到她就成了獸,那日被她主動一抱,也不管她的膝蓋還有傷,心癢難耐的抱著她,狠狠的要了她。

  貪了歡,他身心舒泰,直接便抱著妻子那如涼玉般的身子小憩了一會兒,也就忘了要問她的事了。

  沒想到他會問起丫鬟們,她咬了咬唇,好似為難的沉吟了許久才說:「給了四妹妹和五妹妹。」

  這答案還真是讓他意外。「為什麼?」

  慕容謐不解的望向靳韜。「四妹妹和五妹妹說,龍余國的男子成了親,凡事都得妻子張羅。皇上不知道龍余國的風俗,才會賜了那麼多丫鬟,既然你是我的夫君,丫鬟們便無用武之處……」

  瞧見他緊蹙眉頭,臉色愈來愈沉,她的聲音跟著怯怯的含進口中,成了嘟囔。

  她……說錯什麼了嗎?

  「把六個丫鬟全要回來!」

  他真不敢相信,靳綺與靳綾竟然會對她扯這樣的謊?而她居然傻乎乎的照做,成了粗使丫頭?

  她這跟小時候如出一轍的純真良善,讓他一股火氣湧了上來。「這實在是太胡鬧了!」

  雖然靳綺與靳綾是他的妹妹,也不應該這樣捉弄自己的嫂嫂。

  突然被他沉聲一喝,慕容謐一臉疑惑的望向他。「啊?」

  「你身邊沒丫鬟伺候,還像話嗎?打理我的衣物的粗活也交由她們去做。」靳韜口氣不善的說。

  「可是……」

  「你若開不了口,我會找個時間同靳綺與靳綾說。」他的口吻異常堅定。

  她咬住唇,琢磨了許久才說:「夫君……我不用丫鬟伺候,沒關系。而妻子伺候夫君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可以做。」

  她的逆來順受沒討得他的歡心,反而讓他差點捏碎了握在手上的茶杯,說她傻,還真不是普通的傻。

  「要回丫鬟們是伺候你,其他的粗活交由丫鬟們做。」因為她,深深壓抑在骨子裡的霸氣衝破平時溫文爾雅的表相,他的態度顯得強硬而霸道,不容反駁的重申。

  「那……我要做什麼?」

  聽她這麼問,靳韜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就做我靳韜的娘子,做娘子該做的事。」

  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慕容謐一點都不害怕,也許是他護著她的態度讓她心暖不已。

  而他的話竟然讓她的腦子自有意識的轉到其他方面……俏臉一熱,她連忙柔順的頷首,「夫君,別生氣,我知道了。」

  頓時,靳韜才發覺他已經很久沒有為這種小事大動肝火了。

  一陣疑惑襲上心頭,難道因為知道她是小怪姑娘,他再也無法淡然看待她?

  如同小時候,他就愛欺負、捉弄她,卻不允許旁人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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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用完午膳,靳韜又帶著慕容謐到城磯的堤壩,告訴她,未來幾日,他都得時時到此處監看,直到汛期結束。

  她聽著他細說這差事,只能叮嚀他這段期間要萬事小心。

  他側眸,看向她真誠清柔的側臉,繃緊的胸口淌著從未有過的莫名感受。

  她對他的關切是徹底的真心誠意,若再論及兩人的緣分,竟然深厚到足以成為夫妻,他該更加用心的回應她的情意。

  但想起曾經的背叛,他的心隱隱抽痛。

  回到龍余國的靳韜已經不是當日的小虎子,他對她除了好以外,什麼也給不起。

  完全沒察覺靳韜沉郁的心情,慕容謐在與他並肩行走之際,聽到了堤壩附近的動物耳語,心情瞬間沉重。

  在天朝歷經過幾次地動天災,她知曉動物在天災來臨前會事先逃離,這是動物對天然災禍的敏銳預知能力。

  動物的耳語讓她確信,龍余國巫師觀天的結果無誤,近期一定會有大颶風夾帶著大雨來襲。

  總結靳綾與靳韜說的事,她大略知曉他們正為炸不炸堤而為難。

  若依照動物所言,颶風暴雨必定來臨,所以堤必炸,百姓必撤,才能讓居住在河堤兩岸的百姓免於遭逢劫難。

  但……有人會相信她嗎?她又該用什麼理由解釋自個兒知道颶風暴雨必定來臨的原因?

  若真的向靳韜坦承,她擁有懂得各種語言的天賦,甚至連動物的話都聽得懂,他會不會以為她瘋了?

  直到回到白虎殿,那一個個浮現的念頭夾雜著擔憂充塞在腦中,讓她的心情低落而無助,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在她煩惱之際,聽到海上吹來的風伴隨驟然加大的雨水,重重的敲打著窗扉,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

  她奔上前去,關上窗扉,瞥見外頭陰郁的天色壓得天空像是要沉了,更加憂心。

  雨變大了,靳韜還沒回來,她的一顆心就懸在半空中,坐也坐不住,連廚房派人來問用膳的時辰,她也回絕了。

  聽到三王妃一如往昔的回答,奴才唯唯諾諾的回道:「可是三王子說,往後無論如何,都要給三王妃備膳。」

  慕容謐微微楞住。「什麼時候的事?」

  「上回三王子到廚房要姜湯,順道問了三王妃用膳的狀況後,如此吩咐。」

  她頷了頷首,想到他在酒樓時說她太瘦,所以頻頻為她布菜,讓她吃了超過平日的食量,現下再聽奴才這麼一說,他是嫌棄她太瘦嗎?

  思及這點,她有些緊張,連忙允了奴才去備膳,暗暗決定往後要多吃一點,養胖一些。

  雖然兩人並非因為兩情相悅而成親,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她益發希望自個兒可以討他歡心,可以讓他更喜歡她……

  她這樣的心思,已經完完全全顛覆了初嫁給他時,只求相敬如賓的想法了。

  勉為其難的用過晚膳,她正猶豫著找些什麼事來打發時間時,房外傳來動靜,她心急的出門查看,卻差點撞上才走進小廳的靳韜。

  靳韜抓住突然衝上前的慕容謐,「小心,別壓著我I.你匆匆忙忙的上哪兒去?」

  慕容謐站穩身子,這時才意識到自個兒好像反應過度了,一心掛念著他,卻忘了該有的矜持與禮節。

  她垂下頭,雙頰浮現赧意,表情尷尬的說:「對不起,雨下得那麼大,我擔心你……」

  暖意就因為她的一句話,緩緩的在他的胸口擴散開來。

  雖然王親們都在同一處,但各自擁有殿落,除了請安及歲時節日的主殿宴會聚在一塊外,泰半的時間皆是各自過日子。

  以往回到殿中的感覺是凄清寂寥,但自從娶了她以後,他冷冷的屋子裡總是在黑夜中亮著暖燭,讓他毋需面對滿屋子的空寂。

  現下面對她對他的真心關切,他不自覺的揚起嘴角,安撫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不用擔心。」

  「嗯。」她輕輕的應了一聲,很直覺的想為他脫下被雨打濕了一半的鬥篷。

  倏地,他拉開她冰冷的柔荑。

  手中的動作一頓,她想起他向來不讓她為他更衣。

  思及這點,她心裡有些失落,正想開口道歉,卻聽到貓叫聲。

  「貓?」

  頓時,一顆白色的貓頭由靳韜的鬥篷領口鑽了出來,定定的瞅著她。

  慕容謐對上白貓的視線,驚訝的問:「你……怎麼有貓?它的眼睛顏色不一樣耶!」

  白貓的瞳眸很特別,右眼是海藍色,左眼是金黃瞳仁,外圍有一圈翡翠般的綠色光澤。

  不知為何,她覺得白貓看起來比一般的貓多了說不出的詭譎與神秘,不過並不害怕,反而有種想與它親近的感覺。

  見到她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白貓,靳韜由懷裡抓出它。「剛剛在堤上撿到的,你想養嗎?」

  他的小妻子打小就喜歡和動物說話,所以在河堤上瞧見這只被雨淋得濕透的小貓時,他立即想到可以帶回家給她養,讓她多個伴。

  白貓在他的掌中顯得嬌小玲瓏,像一顆剛捏好的小雪球,好不可愛。

  「可以嗎?」他點點頭,將差不多是兩個拳頭大小的貓塞給她。「那貓就給你了。」

  白貓從靳韜溫暖的懷裡被塞進她沁涼的掌心,抗議的哀哀叫了好幾聲「好冷」。

  「對不起、對不起……」慕容謐好抱歉的道歉。

  白貓卻瞠大雙眼,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她覺得奇怪,想問白貓,卻發現靳韜定定的瞅著她,心一促,她立即咬了咬唇,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我猜……它剛剛一被我抱住就喵喵的叫著,應該是被我的手溫涼到了……」

  慕容謐那模樣,簡直跟她小時候沒什麼分別,可愛得讓他的心軟得發燙。

  眼見他沉默不語,她忐忑的轉移話題,「貓是你撿到的,你要幫它起個名字嗎?」

  靳韜所有的神思都放在她身上,恍恍的輕喃,「可愛……」

  霎時,她手中的白貓對著他喵喵喵喵的狂叫。

  慕容謐咬了咬唇,一臉為難的看著他。「但它說……它不要叫可愛……」

  雖然這只白貓看起來嬌嬌小小的,但不折不扣是只公貓,而且很有自個兒的想法,聽到撿到它的好心人要把它取名為可愛,氣得差點跳下她的手心,轉頭就離開。

  其實靳韜所說的「可愛」,指的是妻子的模樣,並不是要替白貓取名為可愛,但顯然的,這一貓一人都誤會他的意思了。

  而他也不願糾正,溫煦的挑起眉頭,笑問:「它說?是白貓告訴你,它不要叫可愛?」

  一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的說出不該說的話,慕容謐慢半拍的撝住嘴,圓瞠著雙眼,心虛的看著他。

  靳韜看著她與兒時如出一轍的可愛反應,忍不住笑道:「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

  「我們……小時候見過?」他的話讓她的腦中有一些很細微、淺淡的記憶湧上、聚集,一時之間卻抓不到蛛絲馬跡。

  瞧見她一臉茫然,想她當年才六歲,不記得他,他並不意外,卻也感到微微的失落。

  當年他因為要離開她而依依不舍了那麼久,沒想到她竟是沒心沒肺的將他忘得一干二淨。

  不曉得是怎樣的心態作祟,他有點賭氣的不想提點她,轉移話題,「那它說想叫什麼名字?」

  慕容謐沒想到他非但沒有覺得她很奇怪,反而順著她的話問下去,欣喜的垂眸,望著手中的白貓。「你說呢?」

  靳韜見到她很自然的和白貓說話,不像童年時覺得她怪,反而覺得她的性子純真坦率,好不可愛,方才心裡悶堵的感覺竟然淡了幾分。

  「它說要威武一點、有氣勢一點的名字。」

  「這只白貓小不溜丟的,叫威武一點、有氣勢一點的名字,不是更奇怪嗎?就叫可愛了。」靳韜沒好氣的撓撓它的腮,霸道的作了不容置疑的決定。

  白貓氣得喵喵叫,偏偏被他的手指撓得很是舒服,差點就要沒志氣的躺下、翻身,讓他也撓撓自個兒的肚皮。

  他問了意見卻又徑自決定的霸道行徑,讓慕容謐不由得睜大一雙美眸,他這個隱藏在斯文表相下的霸道性子,讓她的腦子又閃過那縹緲的熟悉感……曾經誰也是這般個性……

  白貓被撓得雙眼微眯,不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見「可愛」一副享受的模樣,她只覺得好笑,看來它是認了,也不再把心思執著在這上頭。

  現下她比較苦惱的是,該怎麼告訴靳韜,颶風暴雨即將來臨,一定要速速做好防災准備的事?

  長夜漫漫,慕容謐一如往常的先上床榻,沒有他在身旁,體質虛寒的她總是卷著好幾件薄被,待身體暖了才能入睡。

  原本她就難以入睡,今夜因為掛念著颶風暴雨即將來臨的事,更是了無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靳韜跟著上了榻,躺在她身邊,輕輕的扯掉她卷在身上的薄被,將她寒涼的嬌柔身子擁進懷裡,從他身上透出的熱氣讓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靳韜壓下臉,望向她,「還沒睡?」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回蕩,沉沉的,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蠱惑。

  她側過臉,涼嫩的臉頰正巧貼上他溫熱的薄唇,心一促,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他的唇輕輕的落在她涼涼的唇瓣上,然後迅速的移開。

  蜻蜓點水般的琢吻還是讓她白嫩的小臉瞬間燙紅,瞧著她羞澀的可愛模樣,他為了公務而煩心的沉重情緒瞬間被拋諸腦後,心情輕松許多。

  慕容謐瞅著他,他雖然露出微笑,卻掩不住微皺眉宇間透露的情緒。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必定還在為炸不炸堤而為難吧?

  她忍不住伸出手,推開他那堆蹙在眉心的郁結,輕聲的說:「夫君……還是把堤壩炸了吧!」

  聽到她突如其來的話語,靳韜微微一楞。「為何突然這麼說?」

  咬了咬唇,她遲疑了許久才柔聲說道:「我只是覺得勞民傷財總好過錯判情勢,枉送百姓性命。」

  巫師觀天的結果也有失准時,即便如此,亦是人們無所適從的依據,卻也因此形成信與不信的情況。

  龍余國已有許多年沒有嚴重的颶風暴雨來襲,河堤兩岸的居民安居樂業,若要炸堤,提前疏散,恐怕會惹來民慌和民怨。

  也因此,朝廷官員為了這件事分成贊成和反對兩派,一直無法達成共識。

  靳韜的主張雖然和慕容謐想的一樣,但事關重大,在朝廷上沒有一個結論出來前,他也不能自作主張。

  他好奇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於是問道:「你也覺得颶風暴雨會來襲?」

  在作出決定後,她同時也已經做好心理准備,即使被夫君當成怪人,也要將她從動物那裡聽來的耳語告訴他。

  「夫君,你有沒有聽說過動物有預知天災的感應能力?」

  靳韜搖了搖頭。

  「天朝有一個地方叫周縣,有一年發生了非常嚴重的地動,死了無數的人,朝廷派兵前去救災時,收了無數的屍,卻沒有發現任何一種動物的屍體。」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依著動物的行為來判斷是否有天災?」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由得心生疑惑。

  慕容謐頷了頷首。「那天跟你在堤壩上時,我聽到了很多動物是這麼說……而且大多數都離開河堤兩岸了。」

  微挑眉頭,他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堤壩附近的動物是這麼說的?」

  他的怪怪娘子又發揮與動物交談的能力,預知了尚未發生的天像嗎?

  不意外靳韜會覺得她奇怪,她咬著嫩唇,表情透著異常堅決的肯定。

  瞧見她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再加上她舉的例子,靳韜細細的思索著。

  因為臨近占地廣大的森林,是龍余國人民狩獵山珍的地方,因此堤壩附近的確是有不少動物出沒。

  經由她這麼一說,最近他確實很少在巡視堤壩時看到飛禽走獸,這狀況確實罕見。

  自從知道她是小怪姑娘後,聽見她說聽到動物說話這種事,他已經見怪不怪,最重要的是,她提出的論點讓他同意,也更加確信炸堤的決定沒有錯。

  「我是打算炸堤,只是力挺大王兄那一派的朝臣定然會不同意。」

  原以為自個兒脫口而出的詭異行徑會惹來靳韜投以奇怪的眼神看待,沒想到他神色如常,像是不覺得她的話有什麼奇怪。

  見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靳韜嘆口氣,「你還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慕容謐不懂夫君為何嘆氣。

  「你怎麼能忘得這麼徹底?」難道是因為他欺負她欺負得不夠透徹?

  雖然當時她的年紀小,忘了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他心裡就是很不爽快,分外不爽快。

  他伸出手,扳過她的臉,讓她正視著自己,然後輕扯她兩片嫩涼的腮幫子。「有人總是喜歡這麼欺負你,你忘了嗎?」

  他的力道不大,但那熟悉的舉動,隱隱勾起她兒時很淺薄的回憶……

  「你……是……小虎子?!」

  終於喚起她的記憶,靳韜臉上的淺淺笑意滿意的加深、擴散。

  慕容謐瞠大雙眸,不敢置信的再問一次,「你是小虎子?!」

  「除了小虎子,還有人會這麼欺負你嗎?」

  記得兒時每每看著她蒼白的嫩頰被他掐得泛出紅暈,他的心裡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他總是想著,蒼白得像小女鬼的她只有在那時看起來才會健康些。

  他希望她一直那麼健康……即便她總是被他掐得雙眼冒出淚珠,他也沒辦法停止自己的惡劣行徑,繼續欺負她。

  「不!你怎麼可能是小虎子?」慕容謐不敢置信的猛搖螓首。

  兒時的小虎子霸道又可惡,和眼前夫君清雅俊逸的斯文模樣,根本就是截然不同啊!

  但也就是在此刻,她才憶起為何早些時候見到白虎殿宮牌上的虎字紋會覺得特別眼熟。

  原來……原來他就是小虎子!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你和大黃狗說話時發現的。」

  夫君果然看到她和大黃狗說話了,他不僅沒有當場揭穿她,也不覺得她的行為奇怪,原來是因為他發現她就是他小時候欺負的那個姑娘。

  難怪……難怪她會覺得在那之後,他待她的感覺有些不一樣,剛成親時的淡然,簡直就像是她的錯覺。

  他明明認出她,卻沒告訴她,讓她忐忑不安,還一直煩惱著該如何跟他說炸堤的事,這樣捉弄人的行徑,幾乎跟小時候的他沒啥兩樣,讓她沒來由的感到氣惱。

  「說不定你認錯人了!」慕容謐理直氣壯的說。

  靳韜輕撫她被他捏紅的臉,挑起眉頭,笑問:「你來自天朝,你爹是太傅,還有,天底下應該再也找不到會與動物說話的怪姑娘……你說,我有認錯嗎?」

  他這一番話堵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與生倶來的能力與常人不同,的確是個怪姑娘,很難會讓人錯認啊!

  她哀怨的想著,半晌才怯怯的覷著他,「你……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欺負我吧?」

  想來她是小時候被他欺負,在心裡留下了陰影,才會這麼忐忑不安吧?

  他是不該再這麼幼稚、惡霸,但這會兒看著她瞠大雙眼,柔若無骨的小手擱在他的衣襟上,不斷傳遞涼意,讓他不由得惡性大起,反身將她壓在身下。

  「會!我就是愛欺負你,會一直繼續欺負你。」

  他狠狠的吻住她蒼白的唇,直到血色染紅她的唇瓣,才往下吮啃她身上那一片冰晶玉肌。

  慕容謐想抗議,卻因為他的唇、他的手,身子開始顫抖、發燙,就算衣衫被褪盡,也感受不到夜裡的涼意……

  五日後,靳韜終於排除眾議,得到王的同意,著手進行炸堤的行動。

  首先要做的就是撤離河堤兩岸的居民,讓百姓收拾重要家當,安置到暫時設置的避難所。

  雨仍下著,雨勢雖然不似幾日前那般驚人,但仿佛一片輕紗,綿綿密密的籠罩著建造在河堤兩岸的密集屋舍,模糊了視線。

  靳韜站在岸邊凝視,知曉這次的計畫所帶來的損傷,對龍余國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但如同慕容謐所言,勞民傷財總好過錯判情勢,枉送百姓性命。

  兩相權衡下,答案不言而喻。

  「三王子,已經准備妥當了。」

  聽到屬下的稟報,靳韜親自走到置滿引線的石堤上,仔細做過最後的檢視。「安全至上。」

  此次任務用的是火藥,極具殺傷力,一個不留意,很有可能會造成傷亡,他不敢大意。

  接收到他的指示,負責點燃引線的士兵領命,在確認眾人退至遠離火藥的安全位置後,才點燃引線。

  不多時,火藥順利引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堅硬的石塊在硝石強大的威力下震碎,原本被阻礙的滾滾河水越過大小不一的石塊往下傾泄。

  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煙硝味,靳韜再次上前查看,正打算命令候在一旁的士兵搬開石塊,保持河道暢通時,驀地傳來一聲驚叫。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士兵不知怎地掉進河裡。

  士兵在夾雜著沙石的湍急水流中載沉載浮,靳韜心一凜,由另一名士兵的手中搶過粗麻繩後,不假思索的躍進混濁的急流中救人。

  雁尹快不過他的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俊挺的身形一躍而下。

  靳韜的水性極佳,是龍余國裡數一數二的高手,但現下傾泄而下的河水夾帶著大量的泥沙、石塊和漂流木,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發生致命的危險。

  雁尹指揮著士兵待命,焦急的直直瞅著河中的靳韜。

  靳韜可以感覺翻滾不休的水流十分湍急,阻礙了他的行動,但是與幾個月前潛進海裡狙殺海怪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

  他身手俐落的將粗麻繩結成圈套,一舉套中被水嗆暈的士兵,待朝岸邊泅近,才將手中的繩索拋給雁尹。

  雁尹分毫不差的抓穩繩索,再交由身旁的士兵,齊力拉起落水的人。

  「三爺!接住!」雁尹跟著拋出另一個繩圈,正准備將主子套住,一起拉起時,倏地,一截順流而下的巨木朝靳韜的方向擊來。

  隨著湍急的水流,巨木很快的擊向靳韜的背部,雁尹一驚,連忙出聲示警,只見靳韜為了躲開巨木而潛入水底,僅僅瞬間,滔滔河水中已不見靳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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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慕容謐很不安,原因就在靳韜為了炸堤這個差事,已經連續好幾日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只是回來梳洗一下,換過衣服,就又出門了。

  她能體恤他的辛勞,但這幾日始終提心吊膽,坐立難安,深怕他發生危險。

  也許是知道今日就要炸堤的緣故,她的心特別慌亂,在她心緒難安、恍恍惚惚又過了半日之時,靳綺急慌的衝進白虎殿的舉動,讓她的擔憂終於潰堤。

  慕容謐無法置信的看著靳綺,蒼白的臉色在瞬間有如死灰,慘白的唇瓣微微顫動。「墜……墜河?」

  靳綺點頭,將事情發生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

  慕容謐雙眼含淚,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靳綺趕忙將她攙扶起來,安慰的說:「三王嫂,你放心,雁尹說已經派人沿著河道走向,全力展開捜救……」

  「帶我去。」她深呼吸,凝定心急如焚的情緒。

  靳綺楞了楞,一時之間沒意會過來。「去……去哪?」

  「我要到堤邊去等。」

  「可是……那裡一片混亂……」

  「我知道,可是我不要守在這裡等消息,我想即刻知道捜救的狀況。」

  慕容謐心頭大亂,使得等待的時間太難熬、太漫長,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苦苦的巴望著等人回傳消息給她。

  靳綺為難的看著她。「但……颶風暴雨就快來襲了,那一區會很危險……」

  巫師觀天的預測沒有錯,靳韜炸堤的決定也做得及時,炸完堤後沒多久,風雲開始變色,他們都知道這是颶風暴雨要來襲的前兆。

  「那我就去官衙等。」

  如果颶風暴雨真如靳綺所言就快來襲了,那靳韜的處境不就更危險?一想到這裡,慕容謐更加無法安下心來。

  眼看她眸中有淚、臉上毫無血色,態度卻十分堅定,靳綺遲疑了片刻,才點頭答應。

  兩個時辰後,慕容謐被安置在靳韜在官衙裡休息的院落裡等候消息。

  看著靳綺離開,慕容謐放眼打量眼前整齊干淨的廂房,一眼就看到靳韜擱在房中的藏青色鬥篷,不由得想起兩人初次見面的那一回。

  記得初次見面時,他就是把這件藏青色鬥篷披在自個兒身上,當時的她萬萬沒想到那個救她的陌生男子竟會是她未來的夫君……

  兩人的情緣不僅僅如此,在兒時,他們早已相識,是天注定的情緣讓他們結為夫妻。雖然他有時對她冷漠又愛欺負她,但他不經意顯露的柔情,早已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

  在沒有辦法見面時,他……是否像她一樣,滿心滿腦掛念的全是他?

  在堤上執行危險任務時,他是不是有想到,她可能會因為擔心他,為他夜不成眠,坐立難安?

  在救墜河的士兵時,他是不是有想過她?

  而如今,她竟然連靳韜是否平安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掐揪住,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忍不住伸出手,拿取那件藏青色鬥篷,將臉埋在其中。

  當屬於他的味道沁入她的鼻腔時,淚水悄悄的模糊了雙眼,藏青布料緩緩的暈染開一片深色水漬。

  「靳韜……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好怕……

  自從遠離中土,嫁到這裡後,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漸漸的占滿她的心,在她心裡的分量愈來愈重。

  她無法想像,失去他,她會有多麼心痛孤寂……

  驀地,門外傳來輕輕的撞擊聲。

  思緒被打斷,她心生不安,惶然的起身,走到門邊,微微拉開門。

  門縫出現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她一楞,隨即用力打開門,那淋得一身濕的大黃狗朝著她搖尾巴。

  「努努,外頭下著雨,你怎麼跑來了?」

  「汪,汪汪汪!」

  因為太過恍惚,慕容謐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緒,聽不懂它想要對她說什麼,又為何異常激動。

  「汪汪,汪汪!汪汪汪!」像是害怕她會聽不懂,它激動的重復好幾次。

  慕容謐終於聽懂它的話,卻是震驚不已,一時無法反應過來。「什麼?」

  大黃狗看見她僵杵在原地,邊叫邊扯著她的衣裙,催促著她。

  慕容謐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說道:「好好,我這就跟你去。」

  她將夫君的藏青色鬥篷穿在身上,撐著傘,跟在大狗身後離開。

  雨愈下愈大,雖然想過就這麼離開,沒交代一句,必定會讓其他人擔心,但事出緊急,她也顧不了那麼多,只能祈求靳韜能夠毫發無傷的回到她身邊。

  痛楚和冷意襲來,靳韜卻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傷在何處,只覺得全身痛得僵麻,冷得讓他直打哆嗉。

  他知道自己被湍急的水流衝帶到岸邊某個洞穴,洞穴旁長滿蘆葦,將他隱密的包圍藏住;若非他自己脫困,尋找他的人根本難以發現他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的身前坍塌了一堆爛泥,雙腿被深埋在其中,所幸頭上的土質還算堅固,否則他早就被活埋了。

  隨著雨勢加大,洞穴內逐漸積水,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撐多久。

  思及這點,他強撐起意識,緩緩的睜開眼,視線卻怎麼也無法集中。

  再這麼下去,他會死在這裡,若他死了,他的怪娘子怎麼辦?

  當慕容謐的身影直接撞入腦中的那一瞬間,靳韜的思緖猛然一頓,驚覺嵐若魘魅般的身形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他不再記掛當年背叛他的那個姑娘,而是他的妻子慕容謐。

  慕容謐……那個單純傻氣,會和動物說話的怪姑娘……

  如果他就這麼死了,她會有多傷心?如果她又傻乎乎的在其他人的面前和動物說話,會不會被當成瘋子?會不會被欺負?

  不!他的女人只有他能欺負!他要在她身邊保護她……

  一個個念頭浮現,靳韜命令著自己,無論如何,他都要想辦法脫困。

  可是無奈,眼前的情況遠比他之前遇過的每一次狀況都還要糟糕。

  他一定是在水中被漂流木和石頭撞傷了,又不知陷在這攤爛泥堆裡多久了,竟然使不出半點力氣掙脫。

  他低咒,感覺體力在一點一滴的流失,思緒愈發混亂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意識再回到腦中時,靳韜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脫困,走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這是何處?

  他放眼打量,終於適應黑暗的雙眼,率先看到的是一片絢爛鮮紅的花。

  花長得很奇怪,有花無葉,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淡花香,幽香縈繞,充斥在闐暗的空間裡。

  隱隱約約中,他的腦海深處有什麼被絲絲縷縷的勾出、喚起……

  他的腳步自有意識的移動,這一段路他曾經走過,在生命終結時,總是會走上這一遭,走到某一處,接受某個人的審判。

  他死了嗎?

  隔著陰風陣陣的川河,遙望彼岸的審判殿堂,空蕩蕩的殿堂不復之前所見。

  猶記得在那個目容嚴峻的審判者身邊,總有一道玉立纖影,纖影的臉色透白,模樣絕美,表情淡然,不帶一絲情緒。

  那總是不知道望向何處的淡然眸光會在審判時落在他身上,四目相接,他才驚覺那個姑娘十分面熟……面熟到讓他的心隱隱作痛。

  思緒如同墜入五裡迷霧之中,他不懂,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感受?

  渡過忘川後,陽世生前很多事都被遺忘了,只有心痛的感受還是如此明顯。

  每一回他想要走近她的身邊,問清楚兩人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橫阻在兩人之間,讓他無法靠近她。

  他只能在被迫帶往轉生輪回的路上,不斷的回頭看著她……

  心痛的感覺隨著竄入鼻腔的香味加深,他的腦中有什麼被刻意抹掉的記憶愈發清明。

  這一次不見她的倩影容顏,他卻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姑娘是他某一世的娘子……她在某一次睡下後,就再也沒醒來。

  大夫說她突然斷了氣息,卻診斷不出原因,道士說她的魂被困在某一處,血肉之軀無魂入主,注定香消玉殞。

  他大受打擊,抱憾而終,每一世都在黃泉路上找尋她,每一世都在審判殿堂前看見她,卻是每一次都無法靠近她,便被帶往轉生輪回的路上。

  一世又一世的遺憾,深深的蕩進靈魂最深處,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她是他的無緣妻……卻不知為何,成了閻王身邊的冥官。

  她或許早已忘了他,而他卻執意守著那一世的遺憾,不斷的尋著她,卻在找到她後,被迫再次忘記她。

  一世又一世……不知她究竟在哪裡?

  直到這一世,他們終於再續前緣,她再次成了他的妻。

  但他的生命卻終結了,他執著於另一個女子的背叛,沒有好好待她,直到他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終究是來不及了。

  他們的情緣……為何總是如此淺薄?

  當慕容謐跟著大黃狗來到一處河道下游、淤泥形成的水澤處時,焦急惶然的目光不斷的張望著四周。

  夜深沉,雨蒙蒙,她只看得到四周是一片蘆葦,沒有靳韜的身影。

  「努努,我沒看到他!」

  「汪!汪汪!」

  慕容謐聽從它的指示,涉水走進水澤,撥開生得密密麻麻的蘆葦,陡然駭嚇在原地。

  靳韜昏倒在洞穴中,臉色蒼白,襯得他那兩道斜飛劍眉就像濃墨勾勒過,俊挺得令她心懾。

  他身前有一攤淤積的爛泥,周邊有一堆蘆葦擋住,如果不是大黃狗,沒有人會發現他被衝到這個地方。

  「靳……靳韜……」她扯開喉嚨大喊。

  他卻沒有半點動靜。

  隨著雨愈下愈大,洞穴中的水愈積愈高,水位由他的胸口漸漸的淹至他的脖子,很快的,他就會被淹沒……

  慕容謐的心跳狂亂,知道自己再不想辦法,他就會這樣死去。

  這樣的想法,讓她驚恐萬分。

  「靳韜!我不准你死!」

  不知由哪裡生來的力氣,她拚命的扯開蘆葦,雙手用力的扒挖著爛泥。

  爛泥濕軟,卻像是會吸走她的力氣,不過片刻,她的雙手酸痛得好像要斷掉,爛泥卻似乎沒減少半分。

  怎麼辦?

  她想哭,又怕淚水模糊視線、浪費力氣,因而緊咬著唇,不讓半點脆弱的想法萌生。

  即便廢了她這雙手,她也要把她的夫君救出來。

  是她建議他炸堤,如今出了意外,她責無旁貸!

  雖然有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明知他命在旦夕,她不會丟下他,也不准他丟下她。

  千百個念頭在腦中盤旋,卻更加堅定她的心情。

  「汪汪!」

  夜空發出轟隆隆的悶響,雷雨交加所帶來的驚人雨水,會輕易就把她單薄的身子衝走的。

  大黃狗不斷的朝著她狂吠。

  「不!我不走!」眼眸須臾不離的鎖在靳韜的臉上,她堅定而堅決的對著大黃狗說:「努努,你去幫我求救,讓人多帶些人過來。」

  「汪汪汪!」大黃狗不懂她的執念,拚命咬著她的衣袖,要她快點上岸。

  慕容謐態度堅持,神情倔強的與它對視。

  「嗚凹。」大黃狗沮喪的發出低鳴。

  她將靳韜藏青色鬥篷上的王族龍紋飾扣扯下來,交給它。「快去!我和靳韜的命就交給你了。」

  看著大黃狗扯腿飛奔而去,慕容謐這才繼續扒挖著堵在洞口的爛泥,好不容易挖出了一個缺口,洞穴內的積水由缺口慢慢的消退。

  從缺口鑽進洞穴內,扒挖的動作一停下,她便抑不住的打顫。

  她很冷,十指因為過度用力而不斷顫抖,指節嫩膚被看似柔軟的爛泥磨破了一層皮,甚至有幾處還滲出了血。

  她無所謂的收起拳頭,爬到他身邊,伸出手,探他的鼻息,卻因為手指冰冷麻痛,什麼都感覺不到。

  呼吸凝滯在胸口,她眼眶發燙,驚恐忐忑的貼近他的胸口,聆聽他的心跳。

  當他的心跳透過濕掉的布料,一下又一下撞入她的耳膜時,她因為過度緊繃的心情瞬間松懈,整張臉撞在他的胸口,眼淚滾了下來。

  他還有呼吸……只要他尚存一絲氣息,她都不會放棄!

  她努力的忍住潰堤的淚水,抬起臉,唇瓣印在他冰冷的唇上,不斷的喊他,「靳韜!醒過來!」

  當她那充滿焦急,還帶著哽咽的嗓音回蕩在耳畔時,在幽冥地府徘徊的靳韜驀地回過神來,緊接著,一聲厲喝傳來--

  你時辰未到,回!

  他的魂被那一聲震天撼地的厲喝震開,整個人衝破虛無混沌,一睜開眼,立即對上一雙讓他魂牽夢縈、心神掛念的淨澈淚眼。

  他渾渾噩噩的輕蹙眉頭,分不清此時是夢或是出自他的幻覺。

  慕容謐一見到他睜開眼,又驚又喜的落下激動的淚水。「靳韜!靳韜!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靳韜死死的瞪著眼前那張透白的雪顏,想起每一世的羈絆,顫抖著唇,吐出呢喃,「娘……娘子……」

  「對,是我,是我……」她說著,眼淚克制不住的瘋狂滾落。「你知不知道,聽到你墜河,我有多擔心?」

  絲絲縷縷的記憶回籠,靳韜想起自己正在炸堤,然後有個士兵墜了河,他不假思索的跳進河裡救人……而眼前的是,他的妻子慕容謐……

  但是,她又為何會在此處?

  「你……為什麼……」

  「是努努找到你的……是它帶我來找你的……」

  說好要平穩心緒,多留些氣力救他,但一見到他醒來,她再也無法忍受的哭成了淚人兒,抽抽噎噎的話伴隨著淚意,糊成了一片。

  靳韜卻還是聽明白了,也終於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狀況,虛弱的問:「颶風走了嗎?」

  她搖搖頭,冰涼的指尖替他撥開遮住臉的發絲。「你不用擔心,我讓努努去叫人來,我們很快就會沒事的。」

  靳韜近距離的看著她細白若蔥尖的指頭沾滿泥沙,泥沙間有著絲絲鮮血流出,「你的手……」

  「沒事的。」她扯開蒼白的薄唇,綻放歡喜的笑容。

  他瞧著,覺得極為礙眼。

  他還不了解她嗎?她總是如此,總是用這三個字讓身旁的人不要擔心她。

  驀地,一陣強風伴隨著大量的河水灌入,洞穴內的水位來到靳韜的頸子,慕容謐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水衝到一旁,整個人浸在水裡。

  「謐兒!」靳韜發出痛心的吶喊,背脊竄過一股寒意,深陷爛泥的雙腿卻依舊動彈不得。

  「沒事、沒事……」掙扎著冒出水面,她只是一時沒留心,才會被灌入的河水衝倒,頂多嗆了幾口水,並沒有大礙。

  但是,靳韜被方才那一幕嚇得險些沒了魂。

  在思緒混沌間,他在幽冥的一切經歷或許是出自幻覺,卻堅決的認定她就是他苦苦尋覓的命定女子。

  原以為他們的情緣已盡,沒想到他又回到人間,再次見到她。

  他可以死,但絕不讓她有半點損傷!

  「出去!」這是成親以來,他第一次用冷硬若鐵、隱有慍怒的聲嗓斥喝她。

  慕容謐迎向他毫無血色的緊抿薄唇,透出銳利光芒的雙眼,有一瞬間被他嚇到,全身僵硬的怔住,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露出如此嚴厲的神態,由她明顯受到驚嚇、委屈的神情,他硬下的心腸竟在瞬間軟塌,無法再對她說出任何一句狠話。

  「或……或許別人沒辦法相信一條狗……你……你出去求援。」他放軟了語調,低聲說道。

  靳韜的話讓慕容謐瞬間明白他的用意,他試圖要說服她離開。

  她定定的望著他,眼神堅定。「既然成為你的妻子,就是你的人,我絕不丟下你!你也不准丟下我!」

  拉高他的雙手,搭在自個兒的肩上,她試圖要撐起他,將他拉出那堆埋住他雙腿的爛泥。

  其實想也知道,以兩人的身形差異,她一定不會成功,卻十分堅持,一次又一次的試著。

  靳韜看著她傻氣卻執著的舉動,眼眶發燙,胸口激蕩、沸騰。「謐兒……

  你幫不了我的……」

  她知道以自己單薄的力量,絕對沒有辦協助他脫離險境,而他拚了命的要把她推開的一言一行,讓她感到無限委屈。

  「大不了我與你一起死!」她哽咽說出的這句話,狠狠的剜進他的心口。

  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毅然決然的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同時,那段冰封住他的熱情的沉痛過往,就這麼突破心防,震溢了出來。

  當年鳳朝國安排細作來到龍余國,讓她成為他的貼身婢女,伺候他的生活起居,為的便是接近這一個被龍余國王極為器重的王子,打探軍情。

  在朝夕相處下,他對她產生了感情,甚至有了稟明父王、娶她為妃的打算,卻意外的發現她與鳳朝國魚雁往返的重要書信,識破她的身分。

  他大受打擊,而她儼然只是把他當成一顆能令她獲取最多龍余國軍情的棋子,事跡敗露後,在他的面前,毫不留戀的服毒自盡。

  在他的面前氣絕身亡前,她只留了一段話,她說她根本就沒愛過他,與他所有的一切一切,只是為了取得龍余國軍情。

  當她死後,他也才知道她利用他對她的信任,在他每日的茶水裡下了慢性毒藥。

  自此以後,他不再喝別人端上來的茶,也因此辜負了慕容謐真心誠意為他泡的藥茶。

  被背叛的痛讓他的心在那一刻徹底冰冷,再也無法相信人世間有真情真愛。

  但在慕容謐嫁給他之後,他冰冷的心被一點一滴的注入溫暖,他卻像個混帳般刻意漠視她的好,把心守得緊緊的,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他對她其實不好,她怎麼可以為這樣的自己,單純、誠摯且毫不保留的呈獻上她的真心?

  在這生死交關的時刻,她何苦對他不離不棄……甚至願意與他一起死?

  如此強烈的震撼,讓靳韜的情緒異常激蕩。

  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許久,除了蒼白臉容透露出的堅毅’堅決,他還看到了被他推拒的委屈哀怨與情絲纏繞的濃濃情意。

  一個人的臉上怎麼能同時展露那麼多情緒呢?

  靳韜的心中波瀾再起,再也沒有力氣與她抗衡,輕嘆一聲,「傻瓜……我怎麼會娶了個又傻又怪的娘子……」

  瞧見他再次暈了過去,慕容謐擔憂不已的抱住他,奮力撐起他的重量,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的呼息十分微弱,她怒力的思索著,想方設法要讓兩人脫困。

  但是大雨毫不留情的下著,洞穴內的水位漸漸上升,她瞧著,驚得一顆心直跳。

  難道他們真的注定要死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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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8-21 00:16: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五更天,風雨稍歇,天空隱隱透出蒙蒙天光,靳綺與靳綾指揮著六名丫鬟在屋裡忙進忙出,氣氛緊繃。

  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靳韜被吵得醒了過來。

  他的意識一恢復清醒,便覺得全身疼痛不已,發出一聲呻吟。

  靳綺聽到了,急忙湊上前。「三王兄……你醒了!」

  靳韜看著性子爽直的靳綺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牽動蒼白的嘴角,劈頭就問:「什麼時辰了?颶風走了嗎?雨勢緩和了嗎?」

  知道三王兄十分重視此次颶風帶來的影響,靳綺趕緊回答,「颶風走了,這次的颶風威力十足,風強雨烈,尤其是昨兒個夜裡,雨勢大到像是天老爺拿著盆子不停歇的往下倒,如果不是三王兄炸堤炸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哪!」

  靳韜臉上的表情稍霽,卻因為沒看見妻子的身影,緊接著追問,「謐……謐兒呢?怎麼不見她?」

  他只記得自己趕著慕容謐去求援,誰知那傻丫頭怎麼也不肯走,然後他眼前一黑,對於之後發生的事便一無所知。

  他被救了,為何身邊不見她的蹤影?

  「三王兄放心,三王嫂被安置在偏廳裡。」

  「為什麼?」

  瞧見兄長猛地蹙起眉頭,目光冷冽,靳綺訥訥的回道:「御醫說三王嫂的身子骨虛寒,浸了水,受了寒氣,所以染上風寒,發著燒。為了讓三王兄好好休養,才將你們兩人隔開。」

  營救兩人的過程還算順利,否則保全了百姓的性命,卻失去了他們的性命,可真會讓她們哭死哪!

  「她醒了嗎?」

  靳綺搖了搖頭,還來不及開口,便看見靳韜准備下榻,她急忙阻止,「三王兄,你要上哪兒?御醫說你身上有傷,得好好休養,現在還不能下榻啊!」

  靳韜不理會妹妹的阻止,堅持下榻。

  靳綺拿他沒辦法,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由主寢到偏廳的路程不過片刻,但這一段時間,不時可以看到丫鬟們在身旁來來去去,瞧得他眼花。

  當他來到慕容謐的身邊時,才想湊近瞧瞧她,制止聲由四面八方湧來--

  「三王子,您還是回去歇著,好嗎?」

  「三王子,這裡交給我們,我們會好好看顧主子的……」

  聽著那一句又一句的勸阻,靳韜驀然有些煩躁,壓低嗓音的說:「全都出去,一個也不許留!」

  他現在才體會到,有六個丫鬟在寢房中伺候是多麼吵的一件事。

  待慕容謐的身子調養得差不多後,他得好好的思考,房中要放幾個丫鬟伺候她比較恰當。

  他的語氣萬般平和,卻透著一股凜冽寒意,瞬間讓眾人噤了聲。

  六個丫鬟面面相覷,最後有志一同的望向四公主和五公主。

  「三王兄,這裡沒人伺候不行啊!」靳綺不得不出聲。

  「定時將湯藥送進來就行了。」

  經歷過生死,深刻的體驗過她的不離不棄和半絲不隱藏的真情,他還有什麼不能為她做的?

  靳綾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傻乎乎的開口,「三王嫂還昏睡著,湯藥可是得一口一口灌入,沒人伺候,那怎麼行?」

  「五妹,關於這點,咱們就不用管了,三王兄自有想法。走啰!走啰!」

  機靈的靳綺拉著靳綾,領著六個丫鬟退下。

  慶幸四王妹夠機靈,否則他真的要對那一群礙事的人發火了。

  待全部的人都離開後,偏廳裡終於清靜下來,靳韜坐在榻邊,先是探了探她的額溫,才執起她冰冷的柔荑,憂心忡忡的蹙起眉頭。

  她的額頭是灼燙的,玉頰因為高燒而燙紅,身上的溫度卻依舊涼得透骨。

  他知道妻子的體質偏寒,自從跟她成親後,他每晚睡在她身旁,室內根本不用擺上冰盆,就能達到降溫的效果。

  這意外的好處,讓他如獲至寶,根本沒有想過她這樣虛寒的體質,身體到底受不受得了。

  如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一樣,之前不會在意的細節,現在他都斤斤計較。

  靳韜暗暗打算著,晚些再讓丫鬟去請御醫過來幫她把脈,順道讓御醫想想方子,將她的體質調理好。

  眷戀的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才動手替她換掉額頭上的帕子,然後和衣在她身邊躺下。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動了情是這樣的滋味,愛著、戀著,仿佛再多呵寵也不夠。

  像以往每一個夜晚,他將她那一身冰冷拉進懷裡,用他的體溫溫暖她……

  房裡一片靜謐,慕容謐的神志陷在昏昏然的混沌當中,腦中反復出現讓她恐懼的一切,一雙眉頭糾結著,像是打了八百個結。

  「不……不要……不要走……靳韜……靳韜……」

  靳韜抱著她睡,原本就睡得不安穩,一聽到她隱含著哭腔的可憐聲嗓,立即驚醒過來。

  「噓……沒事,沒事了,我在你身邊……」他湊到她白嫩的耳邊,柔聲安撫,大大的手抓住她被他偎暖的小手,讓她確切的感受他的存在。

  他的聲音暖柔,握著她的手厚實溫暖,整片背貼著他不斷散發出熱源的強健胸膛,很快的就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

  被這樣的溫暖包圍,慕容謐猛地醒了過來,一時之間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剛剛夢裡發生的可怕事件,都只是夢嗎?

  在她滿腹疑惑時,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貼上她的額頭,她倏地轉過身子,把靠在她身後的男人硬生生的擠下床榻。

  聽見砰的一聲,她輕抽一口氣,好生錯愕的眨眼睛,望著地上那一臉哀怨的男人。「夫君……你……你怎麼……」

  在走過生死邊緣,冰封住心的那道封印被解除之後,他對她有著滿腔濃情,光是看著她,一顆心便狂跳不休,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因為這樣的心情,他管不了偏廳的臥寢不似主寢那般寬敞,高大的身子有一半懸在榻外,硬是要擠上榻,抱住她,給她溫暖,讓她睡得安穩。

  也因為如此,才會發生她一個轉身便把他擠下床榻的憾事。

  這對英明睿智、武功高強的三王子來說,是多麼狼狽的一件事。

  偏偏此刻看著她端著一張猶帶病容的蒼白臉龐,擔心的看著他,他的一顆心便管不住的軟熱。

  眼看靳韜直瞅著自己,慕容謐朝他伸出手。「對不起……」

  沒等她說完話,他已經被她楚楚可憐的神態給撫慰,仍帶著傷滾下床榻的痛似乎已不覺得痛。

  「沒事。」他起身,瞬即抓住她顯涼的小手,重新回到榻上,抱著她,輕聲的問:「你感覺好些了嗎?」

  慕容謐用力頷首,腦袋瓜子裡的朦朧退盡,便知道清醒前那些讓她心慌恐懼的驚心動魄事件是真真實實的發生過。

  看見兩人平安獲救,回到寢殿,她激動的伸出藕臂,圈住他強壯的頸項,哽咽的出聲,「我真的以為我們會死掉。」

  感覺她的身子瑟瑟發抖,靳韜既心疼又心憐的說:「我以為你不怕死。」

  「與你在一起,是不怕……只是……」她咬了咬唇,表情靦眺。「活著能和你在一起,但死了……」

  她無法預知死後的世界,卻沒來由的感到不安。

  腦中隱隱有個念頭浮現,告訴她,死了……魂各有歸,他們不一定還能在一起……

  她的忐忑憂心,讓靳韜想起在鬼門關生死邊緣徘徊時所經歷的一切,以及所得知的事。

  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即便是死了,我也會拉著你……我不會再與你分開!.」

  他的嗓音沙啞低柔卻十分堅定,聽得她感動不已,淚光瑩瑩。

  她終於等到他敞開心房,得到他的愛了。

  慕容謐由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輕輕的攤開,落在他心口的位置,感覺他沉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有規律的撞入掌心。

  隨著她的動作,涼意沁入胸口,他不解的問:「怎麼了?」

  「夫君……我終於感覺到你的心了……」

  成親後,他表現得冷淡疏離,讓她覺得這門親事非他所願,她並非他摯愛的女子,所以無心、冷情。

  但經歷過這麼多事後,他對她已然不同……她可以清楚的察覺他的轉變,知道他已經交出他的心。

  靳韜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只覺得心中情意奔騰湧動,他低下頭,熾熱的薄唇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你終於退燒了。」偏涼的膚溫讓靳韜放心了,一整日她的高熱一直不退,他連續喂了兩次退熱藥,一直將她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她才終於退了熱。

  「我發燒了嗎?」

  她只記得靳韜在洞穴內昏過去後,她苦苦支撐著他,不知道撐了多久,她的意識也愈來愈昏沉,只覺得透骨的寒意不斷襲來,整個人又像是被丟到火爐裡燒著。

  全身忽冷忽熱的感覺交替著,讓她十分難受,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不舒服的感覺退去,緊接著被包覆進溫暖的懷抱,她才覺得舒適許多。

  「嗯,幸好退燒了。」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

  雖然燒得昏昏沉沉的,但慕容謐知道她感覺到的溫暖懷抱是靳韜傳遞給予她的。

  他們一起歷劫歸來,他肯定也是受了傷,她擔心又心疼的問:「夫君抱了我一整天,也不怕過了病氣,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傻瓜,你夫君我身強體健,根本沒什麼大礙,反倒是來救我的你,傷得比我還重。」一想到那時的驚心動魄,靳韜又是一陣心驚膽戰,垂眸看著她纏著白布的十指,好不心疼,「手指還疼嗎?」

  「不疼了。」她晃了晃腦袋,輕聲的說。

  事情發生的當時,她根本沒有想那麼多,只想趕快救他脫離險境,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害怕。

  「但是我疼。」靳韜小心翼翼的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夫君,你哪裡疼?」慕容謐緊張的問。

  「十指連心,我心疼。」他邊說邊將吻落在她纏著白布的十指上,十根手指頭全吻遍了,才將她的雙手覆在他的大掌下,交迭放在他的心口,再次強調,「看著你的十指為我受傷、為我疼,我心疼。」

  他輕柔的吻充滿珍惜和憐愛,她的心被柔軟的情緒淹沒,訥訥的呼喚,

  「夫君……」

  俯下俊臉,他的唇覆住她的,將她的呼喚含進嘴裡,他沒有加深親吻,只是抵住她的唇說道:「別再叫我夫君了……」

  「什麼?」四片唇瓣親密相抵,慕容謐感覺唇瓣傳來一陣奇妙的酥麻,腦袋瓜子一下子沒有辦法思考。

  「我想叫你謐兒,那你該叫我什麼?」她傻乎乎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輕輕啃了啃她的下唇。

  下唇傳來微微的麻痛,她這才反應過來,卻是好可愛的反問,「要喚你什麼?」

  他濃眉輕挑,又咬了她一下,「自己想。」

  「噢!」這男人是老虎嗎?那麼愛咬人!慕容謐探出舌頭,舔了舔被咬疼的唇瓣。

  她的舌頭不經意的碰到靳韜柔軟的唇瓣,引來他一聲粗喘,含住她的唇,蹂躪一番後,才又問道:「想到了嗎?」

  這男人真的很愛欺負她耶!慕容謐的臉蛋通紅,靈光一閃,「小虎子哥哥!」

  靳韜一怔,沒想到她會叫出這個小時候的稱呼,瞬間,小時候在天朝學習的回憶湧了上來,他似乎還能聽到練著可愛辮子的慕容謐甜甜的叫著他的聲嗓。

  這種呼喚方式是很親切,但畢竟是小時候的綽號,他不滿意的拒絕,「這是小時候的綽號,私底下允許你叫,在外面這樣叫多不威武,換一個。」

  他真的很壞,之前可愛不想叫可愛,他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現在意見還真多,她嬌聲的嚷著,「不知道!」

  難得看到溫順的她有這一面,他揚起笑容,決定不再逗她,琢吻了她一下才說:「我叫你謐兒,你可以喚我韜、韜哥,或是三哥也行。謐兒。」他明亮的雙眸有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一下子要改稱呼,讓她有些不習慣,但看見他那麼期待,她露出略微羞澀的笑容,溫馴的輕喚一聲,「韜哥。」

  「噯!」他滿意的回應,鼻尖愛憐的磨蹭著她的,又戀戀不舍的啄吻她一下。「以後你都這麼喚我,我不想再跟你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你不用尊敬我、服侍我,只要好好的當我的娘子,以後就由我來愛你‘疼你、保護你。」

  沒想到會聽到男人的表白,她感動得嗓音哽咽,「韜哥……我也愛你,而且愛你好久、好久了……」

  沒有預料到自己的真心話會讓她這麼感動,再加上她同等的回應,靳韜的胸口也酸軟絞疼著。

  他目光深深凝視著她,想要她的欲/望在心裡沸騰,他需要藉由占有她來宣泄心裡那洶湧的情潮。

  她雙眼迷蒙似醉的回視著他,看清楚他眼底赤裸的欲/望,嬌軟的身子仿佛漫開一抹難以言喻的酸軟。

  靳韜充滿濃情蜜意的吻再次印上她潔白的額頭,挪移到她無瑕的玉頰,然後落在她小巧的鼻尖,最後才含吮住她的櫻唇。

  每一個吻都帶著他濃濃的愛意,她的唇瓣溫馴的為他開啟,讓那熟悉又好聞的味道籠罩著她。

  他輕輕的吻著,暖滑的舌尖細細品嘗那絲絨小口中的每一寸柔軟,熾烈的情感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回應著他的情意,香軟小舌隨著他的舌頭起舞,直到他們氣喘吁吁的分開時,兩張嘴還牽引出幾縷銀絲。

  ……

  靳韜繃得肌理分明的身體緩緩的松懈下來,左胸輕輕騷動著,他湊上唇,溫柔的啄吻她溫潤的肩頭。

  「嗯,好癢……」慕容謐縮著肩頭,躲著他的細吻,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幸福的笑弧。

  他將她摟進懷裡,看著她一身雪白肌膚遍布歡愛的痕跡,他的心頭泛柔,又隱隱有些燥火,像是要不夠她。

  她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強烈情欲,那發泄過的男性再次腫脹起來,硬硬鼓鼓的,壓在她的雙腿之間。

  「韜哥……你又……」她紅著臉,訥訥的說,充斥在四肢百骸的酥麻感還沒散去,纖白的身體微微戰栗著。

  他的心情有些激蕩,卻又憐惜她,怕累著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親吻著她,在她的耳邊輕聲嘆息,「我真怕會把你要壞了。」

  「哼!人家才沒有那麼嬌弱呢!」她的耳根子發燙,媚眼如絲,不依的嬌聲抗議。

  她的話讓他的雙眼一亮,竟透著一絲邪氣,貼近她的耳朵,低啞的說:「那我可以再要一次嗎?」

  「你……啊……」她楚楚可憐的咬著唇瓣,根本還來不及回答他的問話,就再一次被卷入他帶來的狂潮裡。

  情到濃時,仿佛只有用這最原始亙古的歡愛,才足以宣泄彼此心裡那即將滿溢的濃濃愛戀。

  靳韜因為炸堤泄洪而受傷後,王下令要他在白虎殿好好休養,短時間內沒有再派任何差事給他。

  從成親至今,他們還從來沒有像這段時間一樣,整天膩在一起,無論做什麼事都形影不離。

  「韜哥,你沒有別的事好做嗎?」慕容謐沒好氣的問,雙手卻是不停的動作著,只見染了粉櫻色的面團在她靈巧的手下,被塑形成梅花狀。

  靳韜沉著兩道濃黑的眉頭,語氣頗哀怨的說:「你一早就在廚房忙到現在,也沒時間陪我,我才過來瞧瞧,你就急著趕我。」

  「我們中土有句話叫『君子遠庖廚』,韜哥,你還是別待在這裡了。」

  先前她答應過靳綺和靳綾,要再做櫻梅落雪糕給她們吃,沒想到發生了許多事,直到最近才有空閑,靳韜卻是纏她纏得緊。

  想到最近兩人間的濃情蜜意,慕容謐心裡溢出一絲絲的甜,表面上雖然趕他離開,要他別在這裡添亂,說出口的話卻一點威力都沒有。

  「你瞎忙這些甜糕,我又不愛吃,聽港邊的商販說,今兒個來了艘大船,咱們出去轉轉。」靳韜從她身後摟住她的腰,將臉抵在她的頸邊。

  「大白天的,別這樣!」他真是愈來愈大膽了,也不怕被人看見,她臉紅微嗔,輕輕的掙扎著。「這個甜糕是我答應靳綺和靳綾要做給她們吃的,已經耽擱很久了。」

  對她動情後,靳韜才知道自己有多麼霸道、幼稚。

  他要她只對他一個人好,要她的眼中僅有他一個人,因而聽到她做了甜糕是要給那兩個丫頭吃的,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將她拉進懷裡,他扳過她的纖肩,強迫她轉身面對自己。「是那兩個丫頭重要?還是我重要?我難得休息,你不是應該好好陪陪我嗎?」

  「韜哥若嫌悶,就別跟在我腳邊轉,更該好好休養,待身體完全康復了,再向王稟報復職之事。」

  靳韜這一休整整休了大半個月,對向來勤於公務、鮮少歇息的他來說,這樣的確是太閑散了。

  這段期間,他不時拽著她四處跑,待她更是掩不住霸氣的真性情,讓她都不知道應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想來是為夫的賦閑在家太久,娘子才會嫌棄起我來著。」靳韜語氣悶悶的,哀嘆了口氣。

  即便他賦閑在家,也並不是真的無事可忙……颶風暴雨過後,居住在河堤兩岸的百姓重創,估算重建的工事隨著雁尹每日進白虎殿向他稟報,發糧之事也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他忙裡偷閑的小小樂趣便是纏著他的小娘子,逗她、欺負她。

  「我不是……」慕容謐的話才說一半,卻被突然闖進廚房的靳綺和靳綾硬生生的打斷。

  「三王兄、三王兄,父王叫你到前殿去……呃……啊……對……對不住,我們什麼都沒看到。」冒冒失失的靳綺邊跑邊喊,進到廚房,看見兄嫂親密的姿態,臉紅的轉身,搗住一雙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腳步慢她一點的靳綾則是慌張的喊道,然後學著靳綺,也轉身背對他們。

  慕容謐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撥開靳韜還環在她腰上的手,從他的懷裡退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跟他拉出好大一段距離。

  靳韜哪容得她這樣,俐落的伸出長手,輕而易舉的縮短了她費力拉出的距離,臉不紅,氣不喘,從容的開口,「父王有說是什麼事嗎?」

  父王都已經下旨讓他好好休養一段時日,若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應該不會召見他才是。

  「說是鳳朝國的新王偕同王妃和王子前來拜訪,指名要見三王兄。」靳綺轉身,小心翼翼的說。

  「鳳朝國……」靳韜蹙起眉頭,輕聲喃喃。

  鳳朝國的人為何突然來訪,並指名要見他?

  難道……是與嵐若有關?

  靳綺望向沉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三王兄,猜不透他的心思,難掩憂心的說:「若三王兄不想去,我可以幫你跟父王說。」

  明白妹妹對他的關心,靳韜露起溫和的笑容,「不打緊,我這就去前殿看看,你們嫂子正在做你們愛吃的甜糕,你們幫我陪陪她。」他側眸,望向妻子,溫柔的說:「我去去就回,晚上等我用膳。」

  提起正事,他只在她的面前才會展現的無賴霸氣收斂得無一絲痕跡,慕容謐卻還是敏銳的察覺他平靜表相下的一絲緊繃。

  再見靳綺和靳綾不自然的態度與擔憂的表情,她忍不住發問,「鳳朝國是什麼國家?為何指名要見你們三王兄?」

  「嵐若是來自鳳朝國,當初她會……」靳綺下意識的開口,隨即驚覺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住嘴。

  嵐若……這個名字已經被提起許多次,但每次一被提起,大家都像是犯了什麼禁忌般小心翼翼,不敢多說。

  到底這個人跟靳韜有什麼關系呢?

  眼見靳綺驀地打住話,她不解的追問,「然後呢?」

  「呵呵……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靳綺干笑兩聲,生硬的轉開話題,「哇!三王嫂,你在做甜糕嗎?看起來真好吃。」

  看來慕容謐不知道嵐若的存在,好不容易三王兄和三王嫂的感情變好,她還是不要亂說話比較好。

  再說,這種事要說,還是由三王兄自己開口才好。

  慕容謐不想讓她朦混過去,開口想再問,卻被靳綺和靳綾一左一右的勾住手臂,胡攪蠻纏,讓她再也無法繼續那個話題。

  無奈的暗暗嘆了口氣,慕容謐知道在她們兩人口中是討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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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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